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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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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喬南儀]心太狂[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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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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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0 18:16:2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聽說尹雲天快死了,有沒有這回事?”

陸地從落地窗前回過頭來,就著客廳裏幽暗的燈光注視著潘筱嵐。她此刻正端坐在他的沙發上,即使時間已近午夜,她身上的裝扮仍然完美無瑕。

“你該去問尹雲天的主治醫師,而不是問我。”他說。

“以他現在半死不活的情況來看,就算他的事業沒垮,恐怕也還不起這筆龐大的借款。”潘筱嵐聳聳肩膀,斜睨了他一眼。“不過話說回來,這筆錢對長億集團來說只是九牛一毛,即使要不回來也不會有太大的損失,你說是吧?”

見他仍然維持著原來的姿勢,潘筱嵐優雅地起身走到他身前,一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你為什麼還不對尹雲天提出控訴,陸地?”她細聲說道,手指輕劃著他微碴的下巴。“如果從尹雲天那兒要不回一毛錢,我倒建議你可以從他女兒那邊下手。依我看,尹雪荻那個小小的服裝品牌雖然不入流,但或許可以……”

“謝謝你的建議。”他不著痕跡地拿掉她的手。“你不該到這來的。讓人家知道一個結了婚的女人,半夜十二點還出現在一個單身男人的家裏,恐怕對你的名譽沒有好處。”

潘筱嵐先是揚起兩道細細的柳葉眉,而後仰頭笑了。

“我都不怕人家說閑話了,你怕什麼?”她的嘴唇嫵媚地變起。“再說詹子靖都可以半個月不回家,在外頭和別的女人廝混了,我為什麼不可以?”

“子靖是為了你們兩個家族合併的事業而忙碌,你應該多體諒、信任他,而不是以這為藉口替他亂扣帽子。”

“我有沒有亂扣帽子,他自己心裏最清楚。”見他依舊態度冷漠,潘筱嵐頓時火氣上揚。“你最近是不是和尹雪荻在一起?”她單刀直入地問。

“是又如何?”他不動聲色地道。

“這麼說你是承認了?你真的和尹雪荻在一起?”怒氣閃進潘筱嵐眼底。她嘲諷地說道:“她的手腕還真高明啊,放掉了詹子靖這條大魚之後,馬上就勾搭上你這個最有價值的黃金單身漢了。”

“這是我個人的私事,筱嵐。”他緊盯了她一眼,轉身走到酒櫃前去倒了一杯酒。“回家去吧,筱嵐。沒有人逼你嫁給詹子靖,既然你選擇了他,你就該好好珍惜這段婚姻。”

“我嫁給詹子靖還不都是因為你。”她突然爆發了。“從小到大,從來沒有男人敢不把我潘筱嵐放在眼裏,只有你陸地。你是惟一一個敢把我的話當耳邊風,對我不屑一顧的男人。”

她轉過身去,忿忿地揮舞著雙手。“為了你,我拒絕了所有的男人,夢想著你有一天會向我求婚,但你卻沒有。你永遠將工作擺在第一位、甚至懶得編藉口哄我。”

“你知道我的個性,筱嵐。”他過了半晌才道。“我一開始就告訴過你,我不打算結婚,也從不認為自己適合婚姻。就算你嫁給了我,我的生活也不會有太大的改變,你不會要一個這樣的丈夫。”

“別這麼說,陸地。”她猛然抓住他的手,眼神充滿熱切。“我會和詹子靖離婚的。等我和他離了婚,我們仍然可以在一起。我不會再像以前一樣處處限制你、干涉你,甚至追問你的行蹤。你等我……”

“不可能的,筱嵐。”他反握住她的手稍稍推開她,溫和地道:“關於你和子靖的婚姻,我很遺憾,但那不會改變任何事。”

潘筱嵐的臉垮了下來,被拒絕的難堪比她拋下的自尊傷害更甚。

“因為尹雪荻,是嗎?”她聲音刺耳地開口。“她有哪一點比得上我?論外表,我一點也不輸給她;論家世,她除了一個病得半死的老爸之外,什麼都沒有,你到底看上她哪一點?”

“這是我們之間的事,和任何人無關。”他抿緊嘴唇,目光霎時變冷。

“是嗎?我覺得有關得很。”潘筱嵐頭一甩,尖聲說道:“如果我撤掉她所有的櫃呢?等我運用一點小招數,讓她在服裝界混不下去之後,想必情況會變得很有趣。”

陸地陰鷙的瞇起眼。“你不會那麼做。”

潘筱嵐心下一凜,從容的笑容回到她臉上,從身後環抱住他的腰,並把臉貼在他寬闊的背上。“別這樣,陸地。你知道我們兩個在一起有多麼合適,我們才是應該在一起的。我瞭解你們男人總是有需要——呃,逢場作戲,如果你只是玩玩,我並不介意……”

“夠了,筱嵐。”陸地粗魯地拉下她的手,隱壓住怒氣。“我已經很明白的告訴過你,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打壓雪荻對你並沒有好處,這根本不幹她的事。”

潘筱嵐的身體頓時僵住。“你還敢說你沒有愛上她?”她喊著,眼神怨毒地瞪著他,氣憤令她失去理智的咬牙切齒地道:“好,既然如此,我也沒有必要對她客氣!等我撤掉她的櫃之後,我會把她幹的好事告訴新聞界,讓大家知道她不但到處攀龍附鳳,還不知羞恥地勾引我的丈夫,到時我就不信她還能神氣得起來。”

“閉嘴!”他臉罩寒霜,咬著牙迸出話,“如果你還想在社交圈裏受人敬重,就別胡亂造謠,說出有辱你身份的話。”

“我造謠?”潘筱嵐冷哼道,目光嘲弄而不屑。“不信的話,盡管去問尹雪荻。有人看見她和詹子靖在某個咖啡館裏耳鬢廝磨,難分難舍。昨天晚上詹子靖一夜未歸,分明就是和這位舊情人相好去了。你最好告訴她,如果她繼續和我的丈夫糾纏不清,我會去告她通姦。”

陸地沒有說話,仰頭喝盡杯中的酒,手在杯上握緊。

見他一言不發,潘筱嵐以為自己的話達到了效果,遂趁勝追擊地接了下去,“噯,那種女人啊,分明就是想靠關係好讓自己進入上流社會,表面上裝得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天知道暗地裏和多少男人有一腿……”

“你的丈夫在外頭和別的女人廝混,你不認為你這個做妻子的應該負些責任?”他的眼裏閃著促狹和諷刺,聲調裏毫無一絲情感。“你要如何整尹雪荻隨便你,要撤掉她的櫃和告她通姦也與我無關,我無所謂。”

潘筱嵐微微一愣,原有的得意稍稍退去。她原本以為他會暴跳如雷的,然而他的反應卻不在她意料之中。他俊朗的臉上面無表情,斷然冷冽的聲調能讓水凍結成冰。莫非她的估計有誤,尹雪荻對陸地而言,根本不算什麼?

“我只是怕你吃虧嘛。”潘筱嵐噘著唇道。“那個尹雪荻勾引男人的本事可是一等一的,你最好放聰明點,別被她迷得暈頭轉向……”

她突然退後了一步,因為陸地猛地回過頭來看她,臉色陰沉得嚇人。

“你應該離開了,筱嵐。”他非常輕柔地道,身軀的肌肉卻繃得死緊,眼神壓抑而駭人。

潘筱嵐不由得噤了聲,在他淩厲的眼神下有些膽怯了起來。識時務者為俊傑,把他的耐性逼到極限是沒有任何好處的,她還是適可而止。

“好嘛,我走就是了。”她不情願地道。無視於他僵硬的身軀,她湊向前去在他的唇畔印下一吻。“你會回到我身邊的,陸地。”她輕柔地說完,優雅地走回沙發前去拎起自己的皮包。

臨到門口前,她再側回過頭去看他,只見他依舊不動地站在原地。一絲狡獪的笑意泛上潘筱嵐的眼底。好極了,這就是她的目的!不管會不會撤掉尹雪荻的櫃都是其次,她的目的是要在陸地心中造成波瀾,哼,屈屈一個尹雪荻想要跟她鬥?門兒都沒有!雨絲密密地飄落在車前的擋風玻璃上,打濕了車頂和玻璃窗。

陸地靜靜地坐在車裏,注視著大廈前方的藝術宮燈在濕漉漉的人行道上泛起的一圈金光。他不知道自己在這兒等了多久,一整天的心神不寧令他的強自壓抑的情緒幾近沸騰。

都怪她!他雙手握拳,視線交疊在窗上的倒影。這些年來,他已經體會到不去在乎就不會受傷的道理,也從未為任何女人困擾過。他以為只要得到她,他的渴望就會平息;但他錯了!

他能輕易掌控所有的情況!他暴躁地告訴自己。沒有任何人能操控他,即使連尹雪荻也不能!然而他只覺得再這麼枯等下去了,他就要發瘋了。

甩甩頭,他下車正要朝大廈門口走去,路旁的爭執聲令他停下了腳步。他一眼便瞧見尹雪荻正和一個男人拉扯著,聲音是極度的憤怒。

“放開我。”尹雪荻低吼道。“你再不放手的話,我要叫人了。”

“得了吧,尹雪荻。何必這麼惺惺作態?你早就不是什麼冰山美人啦!”杜嶽動一臉粗鄙的微笑,絲毫沒有放手的打算。“你以為我沒聽說你最近又攀上了陸地這條大魚嗎?你的手腕還真是高明啊。既然你想找人包養你,我看你不如就跟了我……”

他沒有機會說完,因為一隻有力的大手已經攢住了他頸後的衣領將他拉開。杜嶽勛回過頭去,待認出來者時臉色大變。

“尹小姐說放開,你沒聽到嗎?”陸地非常輕柔地說道。

“呃……陸先生。”杜嶽勛倏地松開手,滿臉尷尬地結結巴巴,“我剛剛說的……沒有其他意思,你知道我一直對尹小姐十分愛慕,雖然目前她和你在一起,不過追求女人原本就是各憑本事,或許你並不介意我……”

“我相信尹小姐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她對你沒興趣。”看見那副曖昧的嘴臉,陸地費了好大的勁,才能制止自己出拳揍爛他的臉,“下次再讓我看見你纏著尹小姐,我不會如此客氣,聽清楚了嗎?”

看著陸地肌肉糾結的結實身材和眼底壓抑的狂怒,仿佛隨時會出拳揍斷他的鼻樑骨,杜嶽勛嚇得臉色發青,忙不迭地夾著尾巴跑掉了。

一直到杜嶽勛的車消失在視線之中,尹雪荻才沉默地拉平身上被扯亂的衣物,轉身往電梯口走去。陸地跟在她身後進了電梯,看著她按了樓層鍵。

“如果你不想再讓這些哈巴狗窮追不舍,你的拒絕就應該更強而有力!”他咬著牙迸出話。

尹雪荻抬起頭來注視他。他的頭髮已經半濕,濕漉漉地貼在他的額上,那對炯然的黑眸在幽暗的燈光下射出閃光,令他看來更添幾分威脅的氣息。

她沒有回答他,逕自出了電梯朝住處走去,掏出鑰匙准備開門。她的不理不睬令陸地的怒火更盛。

“怎麼,難不成是我誤會了,不是杜嶽勛糾纏你,而是你主動去招惹他?”他尖刻地道,憤怒令他的聲音繃緊。“如果你的品牌欠缺贊助廠商,盡管向我開口,不必到處去尋求金主。”

她倏地轉身面對他,他能夠看出她眼裏盛滿的怒意,但她只是平靜地開口道:“如果你是來找我吵架的,很抱歉,我今天沒有心情。”

“因為我說對了?”

他譏誚的聲音令她火氣上揚。

“對!是我主動去勾引杜嶽勛。”她一甩頭,再也無法壓制地爆發了。“不止他,還有其他不少企業名人都是我的入幕之賓,因為我需要廣結權貴好提升自己的身價,打響我品牌的知名度。這個答案你還滿意嗎?”

她不再看他地旋身,手指抖得幾乎插不進鑰匙孔。門開了,他想跟她進屋,她卻擋在門口。

“不怕辱沒了你的清高嗎?陸先生。”她冷冷地道。“我的住處只有我的幕後金主可以光臨,或許你有興趣成為其中一個?”

她想關上門,陸地卻更快一步地用手抵住。她的神情狂野,大大的眸裏淚光盈然,卻仍毫不妥協地瞪視著他。他驀然清醒了過來,從未有一刻,他如此懊惱自己的口不擇言。

“對不起。”一聲沙啞的低語逸出喉間,出口後他自己也愣住了,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說過這三個字了。

尹雪荻靜默了半晌,而後退開身子走進屋裏。陸地關上門走了進來,看著她走到窗前去拉開整面的落地窗簾,注視著窗外紛飛的雨絲。

“你有什麼事?”她的聲音依舊平直淡漠。

她並沒有原諒他。陸地低嘆了一口氣,由身後摟住她僵硬的身子。

“如果我說了不該說的話,我真的很抱歉,雪荻。”他在她耳邊喃喃說道。“我在外面等了一個晚上,又看見杜嶽勛在糾纏你……我不是有意那麼說的,原諒我,好嗎?”

她靜寂了半晌,而後幽幽地笑了。“這重要嗎?如果你認定我就是那樣的女人,又何必在意我的原諒與否?”

他正要開口說些什麼,她伸出一手制止了他。

“別否認,陸地。你之所以想要我是因為我是個挑戰,你的自尊和驕傲令你無法接受一個女人的拒絕。對你而言,我只是一個容易到手的獵物罷了。”

“我的確得到了,不是嗎?”

她像被摑了一巴掌般退縮了一下,眼裏泛上受傷的神色。他立刻領悟到自己的失言。他向前一步,看見她往後退。“雪荻,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說得沒錯,為了我的父親,我的確不惜一切。但這不代表我會同樣將自己的身體賣給任何人!”她的喉嚨抽緊,沙啞地低語,“為什麼你會變成這樣,陸地?之前的你不是這個樣子的。我認識的陸地瀟灑迷人、溫柔幽默,會用最傳統的方式追求我、討我歡心,即使我父親警告我要離他遠一點,我仍然那麼固執的相信,他不會是個殘酷無情的人,他不會用最卑劣的手段、利用我去威脅我的父親。而我錯了,我知道!”

陸地的雙手緊握成拳,感覺胸膛被一股莫名的痛楚緊緊勒住。“我承認一開始接近你的確有此目的,但我從不曾真的打算那樣做。”他沙啞地說道。

“你不用解釋。”她甩甩頭,身子挺得筆直。“你走吧,我很累了,想早點休息。”她想轉身離開,他卻更快一步地攔住她,將她拉進懷裏。

她開始和他掙紮了起來,掄起拳頭去捶打他的手臂,然而他的胸膛有如一堵厚實的磚牆紋風不動,她的掙紮只是蜻蜓撼樹,根本掙不開他。

“對不起,雪荻。”他用手臂困住她的掙動,啞聲說道:“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一直很難相信任何人?如果我說了不該說的話,那也是因為我多疑的個性作祟。我真的……很抱歉。”

她靜了下來,不再掙動。“是因為……你的母親?”她悄聲地問道,想起他曾經和她提過的片段;她只是不明白……不明白那對他的影響究竟有多深。

“對,我的母親。”他停頓了一下,語氣轉為苦澀。“她和我父親並沒有結婚……或許該說我的父親也從不打算娶她。對他而言,我母親只是他身邊眾多圍繞的女人中的一個罷了,根本不算什麼。”

尹雪荻靜靜地聽著,聽著他口吻淡漠地敘述著他的父親和母親相識的過程。他的父親只是一夜風流,而她跟他在一起則是為了享樂。幾乎從他懂事以來,他就跟著母親到處流浪,看著母親周旋在一個又一個男人之間,而她似乎頗為享受這樣的生活。

直到他六歲那年,她將他帶到一個高大威嚴的男人面前,從此他的生命全然改觀。在他根本還來不及熟悉這個新的身份時,他就被送到國外的寄宿學校,開始他漫長而孤單的求學生涯。

聽著他平直而機械化的聲音,尹雪荻咬住下唇,幾乎能感受到他當時的彷徨和寂寞。她無法想像一個母親居然會拋棄她的親生骨肉,不管是為了什麼原因。當他停下來做個深呼吸時,她回過頭來注視他。

“你找過她嗎?”她柔聲問道。

“有。我最後得知她的消息是在十年前,她死在日本南部一個偏僻的小鎮。她之所以會把我帶回陸家,只是想向我父親要錢罷了。她愛自由更甚于一切,根本不想被一個家庭和責任綁住,即使是她懷胎十月所生下的孩子。”

他想微笑,卻在笑意未成形前便隱去了。“你瞧,這就是我的家庭,一個不知忠誠為何物,對婚姻不忠、三妻四妾的父親和一個為了錢,可以連親生兒子都不要的母親。如果一個婚姻的基礎,是建立在金錢和缺乏忠誠的情況下,這樣的婚姻何用?”

尹雪荻用手捂住嘴唇,忍不住熱淚盈眶。她能想像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是獨力承擔這一切,母親的背叛和父親的不忠……讓他從此將自己封閉起來,不再輕言冒險,也不容許任何人闖入他的心裏面。

這一瞬間,她突然覺得好瞭解他,瞭解他內心深處的傷痛和掙紮,瞭解在那強壯的身軀底下,有著一顆多麼脆弱的心。

“這是什麼?眼淚?”他用手指接住她頰上的淚珠,沙啞低語,“你是為我而哭泣嗎?”

她握住他的手,輕聲地說:“我希望……當時我在你身邊。”

他的眼睛瞇起,目光熾熱,幾乎能透視進她心裏去。剎那間,那堵深埋在心裏多年的城牆崩塌了,所有強制壓抑在體內的情感爆了開來,他投降般的低吟一聲,將臉埋進她的頸項裏。

“雪荻。”他喃喃地道,嘴唇熾熱地在她的喉間遊移,而後往上攫住她的雙唇。

她的手臂攀住他的頸項,柔順地依偎在他寬闊的胸前。從未有一刻,她覺得他們如此親近。

許久之後,他才抬起頭來看她,拇指在她紅艷的嘴唇上輕撫。“我可曾告訴你,你很美?”他粗啞地道。

她在他灼人的凝視下泛紅了臉。“我不記得你說過。”

“你真美。”他粗嘎低喃,輕吻她的唇角,雙臂佔有的摟住她。她能夠感覺他溫熱的氣息,感覺他細膩的碰觸和疼惜的親吻,覺得受珍愛而被保護。

她微微打了個冷顫。不,她不會是愛上了陸地,愛上了這個強橫如石頭般的男人。

然而陸地並不愛她!她開始輕輕顫抖,但她努力地控制自己,不讓他察覺她內心的紛亂。他要的只是她的降服罷了,更甚者——她只是潘筱嵐的替代品!等有一天他厭倦了她,他們之間就什麼都不剩了。

他一定也察覺到她的輕顫,因為他低下頭來看她。

“怎麼了?”他低語,嘴唇仍然在她精巧的下巴徘徊。“冷?”

她搖搖頭,更深地偎近他懷裏,堅決地將這抹不受歡迎的思緒推出腦海。不論將來會是如何,只要此時此刻,他在她懷中,那就夠了。

“你身上的衣服都濕了。”他皺著眉打量她,不由分說地抱起她走進她的臥房裏,從浴室裏抓出一條大毛巾,不顧她抗議地脫下她身上半濕的衣物。

她乖乖地坐著,像個孩子般任他擦乾她髮際的水珠,再用乾淨的大毛巾將她密密地包裹起來。她懶洋洋地仰躺在枕上,任他的手指在她頭皮上輕柔的按摩,滿足於這樣短暫而詳和的氣氛。

“你在外面等多久了?”她把玩著他頸後的髮絲,瞅著他問。

“三個多小時。你的助理告訴我你今天的客戶比我還重要,叫我別再打擾你了。”

“真的嗎?”他慍怒的表情令她漾開笑容,也軟化了他緊抿的嘴角。他情不自禁地俯下頭去攫住那朵微笑。

“這兩天潘筱嵐有沒有去找你?”他喃喃問道。想到潘筱嵐的威脅,他忍不住蹙眉,不甚愉快。

“潘筱嵐?”她顯然十分訝異他會這麼問。“當然沒有,我並不認識她。為什麼會這麼問?”

沒有?他微皺起眉。他懷疑他是不是洩露了什麼祕密在臉上,因為她眼裏閃過一絲調皮的神色。

“如果她去找你,不管她的目的為何,一定要告訴我。”他粗聲命令道。

她揚起眉毛。“為什麼?害怕你這位前女友會來找我麻煩?”

“你應該知道詹子靖和潘筱嵐的婚姻出現了問題,我不希望這件事波及到你,惹出不必要的是非。聽我的話,嗯?”他不做正面答覆。

她沒有說話,只是往上凝視著他。他的神情嚴肅,緊攢的眉頭憂心忡忡。不管他的理由是什麼,知道他關心著自己,仍然令她的心雀躍萬分。

她點點頭,感覺他放鬆了緊繃的肌肉,將額頭靠上她的。

“我真希望能知道你那顆小腦袋裏在想些什麼,雪荻。”

“我想些什麼對你來說,重要嗎?”

“當然。我不知道你怎麼想,但我想,我們都對彼此有著十分特殊的情感。雖然我還不明白那算什麼,但我的確在乎你的想怯。”

她的目光逡巡著他,想知道他是否只是在捉弄她。然而他穩定的目光讓她知道他是認真的。

“那你呢?你也願意讓我知道你怎麼想?”她輕聲問道。

他沒有回答,只是凝視著她。她仍然微笑著,美眸溫柔而沉靜地停駐在他臉上,令他心弦微微扯動。他的手指纏進她頸後的濃密長髮,拇指摩挲著她嬌嫩的皮膚。

這麼輕柔的愛撫令她身軀微微顫悸,她忍住了撫摸他的沖動。“我會和你在一起,是因為救我的父親,記得嗎?”她垂下目光,低聲說道。

陸地的身軀微微僵住。是的,他差點忘了這一點!即使他對她毫無保留地坦然了一切,她仍然一再提醒他,她是如何的情非得已。

見他抿緊漂亮的薄唇,尹雪荻的笑意隱去,正想再度開口,他已經野蠻地攫住她的手。“別說。”他粗聲道。“如果你不想讓我改變主意,那就別說。”

她還來不及回應,他已經粗暴的吻住了她。他的吻猛烈且十足的霸道,仿佛想借此阻止她的回答,令她的體內重新激起翻湧的波濤。

未熄的情感立刻重新被燃起,尹雪荻先是遲疑地攀住他的頸項,隨即迷失在他激狂而需索的吻中。她愛他,但她永遠不會讓他知道。她不能放棄自尊、放棄驕傲,連憎恨也不能拋棄,因為他是她的敵人。

風暴過後,尹雪荻蜷縮在他懷中沉沉睡去。即使那時,陸地仍然不睡地凝視著她,憐惜地輕觸那挺秀的眉峰、纖細的肩膀,將唇壓進她柔嫩的手心裏。

今晚到底是誰征服了誰?他得到了她的降服,然而他心中卻始終有著空虛之感。他要的不止是這些,他要她的眼神像他們初識時一樣柔和,要她對他毫無芥蒂地微笑,而不是如此心懷戒慎地面對他,告訴他:即使她的身體對他屈服,但他並未獲得勝利。

而他將該死的飽受這折磨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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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發表於 2010-4-10 18:16:43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氣氛幽雅的咖啡館裏,尹雪荻靜靜地打量著坐在面前的潘筱嵐。

潘筱嵐和她印象中沒什麼不同,一樣氣質優雅、雍容華貴。自從潘筱嵐和詹子靖的婚禮過後,她便不曾再見過這位社交名媛;她有些訝異潘筱嵐會主動來找她,和她訂下這個約會。

“不好意思,你在忙還把你找出來。”潘筱嵐微笑地開口。“我沒有打擾到你吧?”

“沒關係。”雖然納悶著潘筱嵐葫蘆裏賣什麼藥,尹雪荻還是客套地道。本能告訴她,潘筱嵐的突然來訪絕不會是毫無目的,她暫且不動聲色。

“是這樣的,一直有朋友向我推薦你的品牌,碰巧我今天到這附近來逛逛,就順道過來看看。”潘筱嵐一面說著,目光不著痕跡地在尹雪荻身上打量。

這個看起來嬌柔纖弱、楚楚可憐的小女人到底有什麼魔力,能讓詹子靖對她念念不忘,連陸地都為她神魂顛倒的?

不過無所謂,她潘筱嵐有的是人人稱羨的美貌、顯赫的家世背景和社會地位,佔有的優勢絕對在她之上。

“其實在我結婚之前,子靖就向我提起過你,說你是個既漂亮又大方,又十分善解人意的女孩兒。”潘筱嵐慢條斯理地道,用眼尾瞄了瞄她。“尹小姐這麼漂亮,想必身邊的追求者不少吧?”

“謝謝你。”她微微一笑,沒有忽略潘筱嵐話中那抹諷刺的意味。“潘小姐特地來找我,恐怕不會只為了來拜訪我這麼簡單。你何妨有話直說?”

潘筱嵐的笑容霎時凍住。

“尹小姐看來也是個聰明人,那我就不浪費時間了。”潘筱嵐聳聳肩膀,端起咖啡輕啜了一口。“我聽說你和陸地正在交往?”

見她微揚起眉,潘筱嵐輕描淡寫地接下去道:“我聽到社交圈裏的一些傳聞。陸地是我的老朋友,我只是想確定一下這個消息罷了,沒有別的意思。”

尹雪荻遲疑了半晌,而後點頭。“是。”她簡短地道。

“這麼說來,是真有這回事嘍?”潘筱嵐傾身向前,挑起兩道細細的眉毛審視著她。“奇怪了,你父親不是被長億集團逼得走頭無路,現在人還躺在醫院裏嗎?怎麼你還這麼輕松自在,跟個沒事人一樣?”

“這是我個人的私事。”

“我只是有些好奇。”潘筱嵐靠回椅背,睨著她道。“整個商業界都知道你父親是被長億集團鬥垮的,尹雲天還向長億集團借了上億元的資金周轉,結果卻賠得一毛不剩,這官司都還沒打呢,而你居然還和陸地同進同出?這是不是有點不尋常?”

“就算如此,這也是我和陸地之間的事,不需要向任何人說明。”

她淡漠的表情激怒了潘筱嵐。

“哈,你還真以為陸地會看上你?”潘筱嵐緊盯著她,冷哼道:“以你如今的身份地位,別說你父親的事業垮了,就算沒垮,你也不可能高攀得起長億集團陸家的。”

“我從來沒有打算要高攀任何人。”她打斷了潘筱嵐,聲音輕柔地道:“重要的是,我現在和陸地在一起,我們都很滿意目前的關係,這就夠了。”

“你以為陸地是為什麼而和你在一起?他是因為新鮮感,這是所有男人都會有的通病。”潘筱嵐輕蔑地道。“相信你也知道在我嫁給詹子靖之前,我曾經和陸地交往過很長一段時間,感情好到已經論及婚嫁。除了我之外,他跟任何女人都是逢場作戲,根本不可能維持長久的關係。”

“那並不關我的事,潘小姐。”

“是不關你的事,但我想你或許會有興趣知道。”潘筱嵐攤了攤手,仔細地打量她平靜的表情。“好吧,坦白告訴你也無所謂。我和詹子靖的婚姻已經玩完了!我和他目前正在協議離婚,也許不久之後,我就能恢復自由身了。”

見她訝異的表情,潘筱嵐嘲諷地加了一句:“怎麼,你和詹子靖共進晚餐、眉來眼去時,他難道沒有告訴你?”

尹雪荻正想開口,潘筱嵐已經伸出一手制止了她。

“你不用解釋,反正我和詹子靖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我才不在乎他和哪個女人暗通款曲。等我和他離了婚之後,你們仍然可以繼續在一起。”

見她保持緘默不發一言,一絲得意的神色泛上潘筱嵐眼底。她繼續接下去道:“我知道詹子靖之前和你有過一段情,他也一直對你念念不忘,如果你肯再回到他身邊,就算他不娶你,你跟著他也一輩子受用不盡了。”

“謝謝你如此為我設想,但我並不這麼打算。”她深吸了一口氣,嘴角仍然帶著那抹輕柔的微笑。“我說過,我很滿意目前和陸地的關係,也不打算離開他。至於你和詹先生的婚姻狀況,我只能說我很遺憾!”

潘筱嵐一張裝扮完美的臉頓時垮了下來,原本優雅的表情消失殆盡。

“你太不識好歹了,尹雪荻。我容客氣氣的給你路走,你居然不領情!”潘被筱嵐沉下聲音。“你以為陸地真的對你有興趣?錯了!他只是在和我嘔氣,只要我一辦妥離婚手續,他就會把你一腳踹開。”

“我並不認為陸地會這麼做。”她沉默了一會兒才說。

“現在當然不會。有個年輕貌美的女人自動送上門來,他怎麼可能放棄?這是男人的劣根性。”潘筱嵐從鼻子裏哼著。“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陸地已經把你之所以巴著他不放的原因都告訴我了,你還真以為自己對他而言有多特別?別傻了!”

陸地把他們之間的協議告訴了潘筱嵐?尹雪荻微微一愣,感到紅暈泛上臉頰。噢,他怎麼敢?見她臉龐乍紅,潘筱嵐狡猾地微笑。“我知道你父親的事業垮了,目前正是急需用錢的時候。”潘筱嵐說著便拿出支票簿。“這樣吧,你需要多少錢才肯離開陸地?你開個價,只要價格合理,我給。”

“你不用這樣,潘小姐。”她半晌之後終於開口。“就如你所說的,陸地之所以和我在一起,只是因為新鮮感罷了,他總有一天會厭倦我……”

“我等不了那麼久了。”潘筱嵐沖口而出。察覺自己失言,她抿了抿唇,振振有詞地說道:“誰知道他還打算和你廝混多久?等我回到他身邊之後,我絕不能容忍這種情況。”

尹雪荻微側著頭,望見那張彩妝完美的臉上自信滿滿,仿佛已經勝券在握的模樣。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定定地注視著潘筱嵐。

“好。”她緩緩開口,聲音穩定而清晰。“我要五千萬美金。”

潘筱嵐的下巴差點掉了下來,愕然地瞪著她。“你這簡直是敲詐!”

“是嗎?”她聳了聳肩膀,輕描淡寫地道:“以陸地如今的身價,這個數字我還嫌少了呢。如果你拿不出這筆錢,我也只能對你說聲抱歉了。”

潘筱嵐倏地起身,動作之大差點弄翻了桌上的水杯。她握緊拳頭,惡狠狠地瞪視著尹雪荻。“你不怕我去告訴他,揭穿你的真面目?他會毫不猶豫地甩了你。”

“或許!但在他甩掉我之前,如果他夠大方的話,也許我可以從他身到撈到超過這個數字的分手費。既然如此,你憑什麼認為我會放掉他?”

“我有能耐讓你身敗名裂,尹雪荻!”潘筱嵐低吼著。

“我相信你可以。”她淺淺微笑,嗓音依舊溫和冷靜。“很抱歉,潘小姐。我知道你和陸地曾經交往過,但你們的分手不是我造成的。你可以如你所願的打壓我,我不在乎;除非他不要我,否則我絕不會離開他。”

“你……”潘筱嵐氣得說不出話來,美艷的臉上已經失去了原先高傲的神情,眼裏的怒火幾乎可以將她劈成兩半。她是可以令尹雪荻混不下去,但想到陸地陰鷙的眼神……雖他一副不在乎的樣子,但她深知尹雪荻在他心中的地位……可惡,她真的對她沒轍!

再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後,潘筱嵐仰起下巴,就算輸了,她也不會表現出來,她怒氣沖沖地蹬著三寸高跟鞋走出咖啡館。這世上的男人又不是只有陸地一人,她相信憑自己優越的條件絕對可以找到比他更好的男人!

直到潘筱嵐離開了她的視線,尹雪荻才放鬆了緊繃的身子,感覺全身像是虛脫了般無力。她知道今天的任性而為,很可能會為自己帶來意想不到的麻煩,更可能連父親都牽連進這場紛爭之中……

她將臉埋進手掌心裏,顫抖起來。在陸地送她回家的一路上,尹雪荻一直深思地注視著窗外,思緒仍然停留在前兩天潘筱嵐來找她談判的那一幕。

她不知道播筱嵐是否會將她的威脅付諸行動。很奇異的,即使知道潘筱嵐會這麼做,她卻不十分在意。也或許是經歷了父親事業失敗的這段日子,她的心情反而相當平靜。

她並沒有告訴陸地這件事,何必呢?她不想讓他們之間的情況更加復雜。

她回過頭來注視陸地,窗外明滅不定的黑影投映在他如雕刻般的側面上。她想起他們初識時,他的幽默風趣,他溫柔的凝視總令她不由得臉紅心跳;不像現在這樣,雖然他們如此親密,然而他卻會在不久後變成陌生人,一個當他們分開之後就毫無關係的男人。

為什麼她沒有愛上子靖?她調回目光,視而不見地望著窗外飛逝而過的景物。她無法敞開心胸去愛子靖,卻無法抗拒陸地,無法不去渴望這似熊熊火焰駐進她生命的男人。她並不想屬於他!他太過強硬、霸氣十足,總是要求別人按照他的命令行事,不像詹子靖體恤包容,總是樂意順從她的意願行事。

陸地並不在乎她——他不要婚姻,一向遊戲人間,她只是這位常勝將軍的另一個戰利品罷了。這個認知令她心中泛過一絲酸楚,她不知道該如何排遣這惶然矛盾的情緒,更無法想像他離開之後,她是否能再回到原本平靜的生活。

進到她位於三樓的住處,尹雪荻沒有費事去開燈,逕自進了自己的臥房。她相信陸地也發現了她的反常。

他往臥房的門框一靠,看著她從浴室裏走了出來,在梳妝台前坐下。

“你今天晚上很沉默。”他過了半晌才說。“怎麼了?”

她停下梳頭髮的動作,由鏡子裏注視著他,納悶著他對潘筱嵐是什麼樣的感情。他是否仍然對這位結了婚的前女友難以忘情?

那她呢?在他心目中,她又算什麼?

“你知道嗎,前兩天潘筱嵐來找過我。”她說。

陸地似乎怔了一下,神情轉為警戒。“她跟你說了些什麼?”

“她說她和詹子靖完了,他們正在協議離婚。”

他臉上閃過一絲訝異,但隨即又回復冷漠。“她還說了些什麼?”

“說你們之前是如何的相愛,你們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她回過身來面對他。“這不是很好嗎?她可以回到你身邊,你們仍然可以繼續在一起。”

“你真的這樣認為?”

“當然。”她深深地吸口氣。“我只能說——祝福你。”

陸地沒有說話,目光與她直視鎖定。她別開臉去,多希望他不要用那對仿佛能透視人心的眸子注視她,那會令她好不容易找回的意志力更加薄弱。

“你呢?你也會回到詹子靖身邊嗎?”他片刻之後才出聲問道。

“這很重要?”

“當然。我要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你是不是還愛著他?”

“我不知道。”她躲避般的垂下目光,咬住下唇。“等你厭倦這段關係之後,我們之間便再無瓜葛了。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問?”

他盯著她良久,她臉上恬靜淡然的神情令他感到惱怒。該死的她,總是令他沖動的像個未經人事的毛頭小鬼。他驀地野蠻起來,大步向前扳住她的肩膀。

“你對詹子靖一直還未能忘情?”他聲音低沉地道。“即使他結了婚,你還是愛他?”

愛?尹雪荻顫抖了下。她或許愛過子靖,但那已經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子靖給她的感覺總是如沐春風,完全不像陸地這般,帶給她有如狂風暴雨般的情感,卻又像烈焰一樣燒烤著她的靈魂,令她無法思考。

“就算是又如何?他畢竟已經不屬於我了,不是嗎?”她輕聲說道。

陸地感到血液沖上頭腦,緊繃的肌肉幾近痙攣。她承認了!她終於坦白承認她對詹子靖始終未曾忘情。當她在他懷裏時,她腦海中想的是否是詹子靖?

“很好。”他異常冷靜地道,目光炯炯地盯住她。“你知道嗎,潘筱嵐也來找過我。你想知道她跟我說了些什麼嗎?”

尹雪荻先是一愣,眼神開始轉為戒慎。“什麼?”

“說她的丈夫時常徹夜未歸,和他的舊情人糾纏不清。或許這就是導致他們要離婚的導火線!是她故意中傷你,還是真有其事?”

她的身軀霎時凍住。“我連和老朋友吃個飯、敘敘舊都不被允許?”

“行,但對像是有婦之夫,那不免啟人疑竇。”他慢慢地說道:“這麼說來,潘筱嵐並沒有冤枉你。你雖然表面上和我在一起,私底下卻一直和詹子靖有所來往,是嗎?”

“從他結婚之後,我和子靖只見過一次面——就是你上次闖進來的那一次,其餘什麼都沒有。”

“如果是這樣,難不成那些目擊証人全都見鬼了?”

他嘲弄的語氣令她別開臉去,緊緊地咬著嘴唇。“既然你不相信我,又何必在乎我的答案?”她用同樣冷漠的聲音迸出聲。“你可以和潘筱嵐暗通款曲,卻不許我和詹子靖聊天吃飯?”

“我不准!”他驀然爆出一聲低吼。“你屬於我,我不准你回到他身邊。”

“我不屬於任何人。”她僵硬地道,挺直背脊。“就算我想回到我愛的男人身邊,你也沒有權利干涉。”

“你說謊!”他緊咬牙根道,幾乎想大力搖撼她,直到她承認她也和他一樣深陷在那股狂野的風暴當中。“你愛我,我知道。”

“恐怕你太過自信了,陸先生。”她沙啞地笑了,喉頭湧起一陣酸楚。“為什麼我們之間一定要這樣,陸地?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你也得到你想要的了,你還想要什麼?”

“我想要什麼?”他低聲咆哮,手指鉗緊她纖細的手臂。“我要你!你是我的,無論你如何否認,我絕不會將你讓給任何人。”

“我明白了。有了潘筱嵐之後,你仍然想要一個情婦?”她冷冷地直視著他,發洩著同樣的憤怒,抑制著奪眶而出的淚水。“你打算用多少錢包養我,陸先生?如果你提出的價碼令我滿意,或許我可以考慮。”

她冷漠的表情令他的肌肉糾結,身軀緊繃得幾乎要爆炸。他瞪視著她,她的臉色蒼白,長髮淩亂地披散在小小的肩頭、清亮的眸中淚光盈然,幾乎令他恨起她來,恨她將他的心攪得一團槽。

他愛她!該死,從來沒有女人能像她一般,令他如此深深迷戀,滿腦子只盈繞著她的身影;然而她對他卻只有嫌惡、只有憎恨,因為是他令她的父親失去一切。她不愛他!即使他願意付出所有,她仍然不會愛上他。

“很好!”他咬牙切齒地道。“既然你用錢就可以買到,那你就開價吧!”

他的唇鷹般的俯沖下來,狂猛地擄住她的。

仿佛他們兩個都在等待這一刻,所有強制壓抑的情感在這一刻如火山般爆發了出來。她熱烈地攀住他的頸項,開始用和他一樣兇猛的熱情回應他,即使她的內心抗拒,卻無力反擊心靈深處和他同樣飢渴的熊熊烈焰。

她愛他!她無助地想。老天,她這麼愛他!

她閉上眼睛,任淚水滾落。她好累,累得沒有力氣再爭吵。這樣的爭執是沒有任何意義的,她已經厭倦了處處和他對抗,更厭倦了和自己的心交戰。她想躲進他懷裏,告訴他她愛他;她不在乎一切,只要能在他身邊,她願意追隨他到天涯海角

然後陸地突地放開了她,力氣之大令她險些摔倒在地毯上。她不明白地看著他從上衣口袋掏出一張紙,任由它飄落在地。

“這是長億集團明天即將發表的聲明,或許你會有興趣早一步知道。”他從牙根裏迸出話,口氣中的冷漠無情令她打了個寒顫。“你放心,我會忠於承諾,撤銷對你父親的控訴,包括不再追究那筆上億元的借款。你的犧牲換來這樣的代價,很值得,不是嗎?”

他讓手垂落身旁,轉過身去時將它握緊成拳。“換句話說,我們的協議到此為止。從今以後,你毋須再委屈自己去面對一個你所痛恨的敵人,我和你之間再無瓜葛!”

他渾身繃緊地說完,而後大步朝門口走去。他的手已經放在門把上,然後他聽見一聲顫抖的呼喚從身後傳來——

“陸地,別走。”

他背對著房間站立著,肌肉因為過於繃緊而微微發痛。是他的幻想吧?他不可能聽到那張甜蜜的唇再次輕喚他的名字。他猛地一甩頭,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

直到大門合上的聲音傳來,尹雪荻才趴伏在床上,乾啞地痛哭失聲。“雪荻?”

一聲試探性的輕喚將尹雪荻的思緒拉了回來。她調回目光,望向坐在對面的詹子靖。

“很意外我約你出來嗎?”詹子靖溫和地道:“會不會給你添麻煩?”

“當然不會。”她勉強一笑,注視著他。距離上次見面又過了一個多月,感覺卻像過了許久。她第一眼注意到的是詹子靖似乎有些不同,那張溫文儒雅的臉龐瘦凹了下去,原本刮得乾乾淨淨的下巴也蓄滿了胡碴,這和她印象中總是乾淨斯文的詹子靖差異甚大。

“我知道筱嵐來找過你的事。”詹子靖沉默了片刻才說。“如果她跟你說了些不中聽的話,我代她向你道歉。”

“沒關係,我並不介意。”想起潘筱嵐說過的話,她有些遲疑地問:“你們現在……”

“很糟。”詹子靖坦白承認道,“沒有深厚的感情作為基礎的婚姻是最糟糕的,我一直以為愛情可以婚後培養,但我好像太高估了自己。”

“我以為你娶潘筱嵐是因為你愛她。”

“我喜歡她,那是因為我們是一起長大的好朋友,但那並不是愛。”他苦笑了一下。“詹潘兩家是世交,當初我和筱嵐會決定結婚,除了是雙方家長的意思之外,另一方面是為了家族利益。由當時的情況來看,我以為我作了最正確的決定。”

詹子靖停頓了一下,凝視著她。“如果我傷害了你,我很抱歉。”

“別這麼說,子靖。”她淺淺地微笑,微側著頭看他。“你有你的責任和包袱,我能瞭解,真的。再說,你對我並沒有任何責任,不是嗎?”

詹子靖沒有回答,凝視著那張有些清瘦,卻仍然美麗如昔的臉龐。她似乎變了。她的目光更加深幽,姣美的臉龐增添了一股恬靜飄忽的特質,清亮的眸子像兩潭靜謐溫柔的湖水。他看不出她在想些什麼。

“我只想告訴你,如果能夠再重來一次,我絕對不會選擇潘筱嵐,選擇一樁為了利益而結合的婚姻。”他微嘆了一口氣,語氣平靜地接了下去

“結婚了以後,由於我必須處理兩個家族合併企業的後續問題,所以沒有多餘的時間陪筱嵐。也因為這樣,我始終對她心懷愧疚,然而她卻根本不在乎這一點。

“她和婚前一樣愛去PUB喝酒、去舞廳跳舞,有時更到三更半夜才回家。有一天我氣不過罵了她幾句,她居然對著我咆哮,說我根本沒資格管她,她之所以嫁給我完全是為了報復陸地,我只是她利用的工具罷了。這是我們第一次爭吵的開始!”

“或許她只是喝醉了,說的是氣話。”

“相信我,我知道她說的不是氣話。”詹子靖的聲音十分平淡。“結婚後一個月,我們已經形同陌路,爭吵變成了家常便飯,每一次見面都會挑起新的戰端。既然我們再無生活的共識,這樣的婚姻有何意義?

“不過慶幸的是,我可以不必再忍受這些。上個月我向她提出離婚,她很乾脆的同意了。我後來才知道她去找過陸地,我不知道陸地跟她說了些什麼,不過可以想見鐵定不是什麼好聽的話。”

她怔了一下。“你怎麼知道?”

“我相信陸地的為人。若非如此,潘筱嵐也不用去向你示威了,你說是嗎?”詹子靖聳聳肩,聲音居然出現笑意。“弱者才會老是想著扯強者後腿,這個道理再簡單不過。”

尹雪荻沒有回答,只是垂下睫毛,無意識地畫著桌巾的下擺。

“伯父的病情怎麼樣了?”見她默然不語,詹子靖躊躇地詢問道:“關於你們和長億集團的官司……”

“已經沒事了。”她強打起精神,故作輕快地道:“陸地大概是看在陸董事長和爸爸有過交情的分上,所以答應撤銷對爸爸的控訴,也不再追究欠款的部分。”

詹子靖沒有被她的表情瞞過,只是靜靜地看著她。“你愛他嗎,雪荻?”

愛?她輕顫了一下,陡地有些恍惚。她愛那個溫柔多情的陸地,也愛那個陰郁易怒的陸地。她愛上了他,只因為她看見了他眼裏受傷的神色,她明白那深藏在他內心深處的傷痕和脆弱。

她曾經自信自己是那麼的瞭解他,迫切地渴望著他也會同樣地愛她,即使他始終沒有承認過,但她相信他對她一定有著一份連他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的情感。多傻呵!她居然認為自己對他而言是特別的,而她錯了。

陸地不需要任何人,更不需要她。她顯然太高估了自己。

“那又如何?他並不要我。”她淡淡地微笑,傾著頭沉思道:“對他而言,我只是他身邊眾多女人中的一個罷了,和其他人並無不同。”

見她有些悵然的表情,詹子靖忍不住伸出手去覆住她的。

“有些話我不得不說,雪荻。”他停頓了一下,才緩緩說道:“陸地是個值得深交的朋友,但他不會是一個適合婚姻的對象。我這樣說並沒有任何詆毀他的意思,只不過……相信你也瞭解他的個性。他有野心、有征服一切的意念,但他永遠不可能為任何女人定下來。”

她知道。尹雪荻咬咬嘴唇,感到心中掠過一絲酸楚。這不是她早就明白的嗎?為何只要一想到這個,仍會令她的心感到一陣撕裂般的疼痛?

“我明白,我也不要求他給我任何東西。”她輕聲說道。“你真的不再考慮嗎,子靖?婚姻不是兒戲,既然選擇了它就要好好去經營,你和她的家族容不起你出這麼大的醜。”

“我知道。”詹子靖苦笑了一下,望向她。“如果時間能再來一次,我絕對不會選擇放棄你,雪荻。”

尹雪荻沉默了半晌,而後微笑。“你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

“當然有用。”詹子靖的眼睛亮了起來,緊緊地握住她的手,聲音急促地道:“我愛你,雪荻。等我離婚之後,我們仍然可以在一起。你願意回到我身邊嗎?”

她訝異地瞪大眼睛。有好幾分鐘之久,她就這麼注視著那雙充滿期待的眼睛,心中紛擾著所有復雜的情感。她應該有些悸動和感覺的,她想著。她知道子靖是認真的,也知道只要她點頭,她和子靖仍然可以重新再來。

然而內心深處,她知道那已經不一樣了。在她的心已經被另一個男人全盤占據後,她無法、也不願意欺騙子靖。她輕輕掙開他的手。

“不。”她溫和但堅定地道。

詹子靖凍住,微微愕然。“為什麼?”

“你永遠是我的好朋友,子靖。”她深吸了一口氣,婉轉地說道。“關于你和潘小姐的婚姻,我只能說我很遺憾,但是我……真的很抱歉。”

“因為陸地,是嗎?”詹子靖注視著她好一會兒,終究還是嘆了一口氣。“是我不好。如果當初我好好把握住你,陸地也不會有機會了,對不對?”

尹雪荻原本還想反駁,最後還是選擇沉默。“對不起。”

“別說對不起。是我自己不懂得把握機會,怨不得別人。”失望過後,詹子靖仍舊表現得極有風度。他認真地看著她。“我們還是朋友?”

她也笑了,伸手和他相握。“當然,你永遠是我的好哥哥。”

“那就表示我還是有機會的。”他故作輕快地道。“告訴陸地,他真是個幸運的傢伙。如果他不懂得好好把握,我一定會不擇手段,再把你搶回來。”

尹雪荻愣了愣,而後勉強一笑,將目光調向窗外。她很肯定的是,陸地離開了,或許他就這麼走出了她的生命,她再也不會見到他……

而她必須忘了他!畢竟,她還有一個岌岌可危的自尊要維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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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0 18:17:02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陸地坐在書房裏,看著報紙上斗大的字跡:王子與公主的童話幻滅。

這一個禮拜以來,幾乎所有的媒體全都以極為醒目的標題,報道詹子靖和潘筱嵐離婚的消息。才不過半年的時間,當初這個場面盛大,幾乎所有重量級政商界人物全部出席的世紀婚禮,便以令人錯愕的結局草草收場,也無怪乎會成為最近政商界最熱門的話題了。

決定簽字離婚那天,詹子靖再次到辦公室來找他,兩人有過一番長談。

“我和筱嵐決定離婚了。”詹子靖告訴他。

陸地記得當時自己意外的表情。他一直以為潘筱嵐只是說說而已,畢竟對詹潘兩大聲名顯赫的家族而言,離婚是不被允許的大醜聞。“沒有轉圜的餘地嗎?這對你們兩家的聲譽影響有多大,你要審慎考慮清楚。”

“如果情況不是糟到無法挽回的地步,我也不願意出此下策。”詹子靖說得若無其事般瀟灑。“無所謂,就算我和筱嵐離了婚,對於我們兩家的合作事業影響並不大,畢竟這關係到整個集團的運作,可不能說分就分。”

說完之後,他還自我解嘲地加上一句:“相信我,這是最好的解決辦法。把兩個個性不合的人硬湊在一起半年已經夠了,我們都不想再互相忍耐下去,離婚反而輕松得多,我相信她也松了一口氣。”

“離婚之後呢?你打算怎麼辦?”

“我打算先到美國去待一陣子,再想想下一步要怎麼走。”

“還打算回來嗎?”

“當然。人都是健忘的,過不了多久大家就會忘了這件事,也許要不了兩個月我就回來了。”詹子靖攤了攤手。“再說這兒還有雪荻在,我不會離開太久。”

“我以為你打算帶雪荻一起走。”他過了好一會兒才說。

“我原本是這麼打算的,但是雪荻拒絕了。”

拒絕了?陸地微微一怔。“為什麼?”

“因為她愛的是另一個男人,不是我。”詹子靖直率地道。“如果那個男人蠢得不懂得把握住雪荻,那是他的損失。”

陸地喉結滾動,雙手在身側緊握成拳。然而他無法開口,胸口像被壓制般無法呼吸。

“如果當初我沒有放棄雪荻,也不會讓你有可乘之機。”詹子靖用手抹了抹臉,目光平和地注視他。“陸地,我不管你對雪荻是什麼樣的感情,我只告訴你一句:錯過雪荻是我最大的遺憾。即使她現在愛的不是我,但只要她還是單身,我就會盡我最大的努力贏回她。我只是暫時讓步,並不打算就這麼放棄!”

說完之後,詹子靖起身正要離開,臨到門邊又想到什麼似的停了下來。

“筱嵐前一陣子去找過雪荻,要雪荻離開你,我不知道雪荻有什麼樣的想法,但我認為應該讓你知道這件事。”

一直到詹子靖離開後許久,他的話還一直在陸地腦海裏縈繞不去。潘筱嵐真的去威脅過雪荻?為什麼雪荻沒有告訴他?

他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去,注視著在夜風中搖曳的枝葉。從他拂袖而去的那天晚上,他沒有再見到她。他不知道這些天來自己是怎麼過的,他在最重要的股東會議上發呆,對著他一向效率極高的祕書大吼大叫,讓他的祕書淚眼汪汪;甚至讓他的副總經理差點跟他翻臉。

似乎什麼都不對勁了,而他心知肚明這一切只因為一個原因:尹雪荻。

她拒絕了詹子靖,是否表示自己在她心自中佔有一席之地?他沉鬱地想。不止一次,他在心裏告訴自己:去找她吧,管他天殺的自尊和驕傲,只要她願意留在他身邊,他連天上的星星都會摘下來給她。

然而……她會原諒他嗎?他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用最殘忍的話去刺傷她,她很可能再也不願意見到他……他被心中的紛擾困住,所以遲遲不敢貿然行動,因為一見到她,他總是無法控制自己。

一個聲響出現在他身後,陸地半側過身去,陸守謙正站在門口。“爸。”

“嗯。”陸守謙走了進來,目光立刻被攤在桌上的報紙吸引住。他瞇著眼睛看了半晌,然後抬頭轉向兒子。“子靖和筱嵐這事兒鬧得還真大,是不是?”

“當然。誰叫兩家都是聲名顯赫的大家族,自然逃不過輿論這一關了。”

“這倒也是。”陸守謙沉吟道,放下報紙。“子靖呢?接下來他打算怎麼做?”

“他說他打算到美國去一段時間,之後再好好思考如何走下一步。”

“也好。事情鬧得這麼大,對詹潘兩家都不是件光彩的事,他是需要避避風頭。”陸守謙點點頭。“筱嵐呢?她來找你,是不是打算和你重修舊好?”

陸地不置可否,想起前兩天潘筱嵐最後一次來找他的那一幕。從她試圖掩飾被拒絕的難堪,到極力維持住自尊、一臉高傲地自他辦公室離開的情形看來,他知道自己不會再見到這個女人了。

原因無他,只因為潘筱嵐太好強、太愛面子了,她不會容許自己永遠屈居於劣勢。反正周旋在她身邊的哈巴狗多得是,她又何必自討沒趣,任由一個男人一再地羞辱她?

“因為雪荻?”陸守謙挑了挑眉毛,目光犀利地望向他。“說到這個,我倒想問問你,你和雪荻最近是怎麼回事?你們不是……”

“那是我和她的私事,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他耙梳過一頭濃密的亂髮,聲音平直地道。

看出他正勉力壓抑住煩躁,陸守謙睿智的眼裏閃過一陣笑意。“你知道嗎?那天我去探望了尹雲天。”他轉移話題。

“您去看過他?”

“嗯。你似乎很驚訝?”

陸地雙肩一聳。“的確,這不像您的作風。”據他所知,陸守謙退休之後,除了和幾位交情深厚的老朋友偶爾去打打高爾夫球之外,平常除非必要,否則他極少出外去拜訪朋友。他有些意外陸守謙居然會想到要去探視尹雲天。

“再怎麼說,我和尹雲天也是幾十年的老交情,去看看他也是應該的。”陸守謙態度悠閑地道。“前兩天雪荻將他接回家裏去休養,看樣子情況好多了。也真多虧有雪荻陪在他身邊,否則他也不會恢復得這麼快。”

沒有忽略他微微抽緊的下頜,陸守謙慢條斯理地接了下去,“說真格的,雪荻那女孩兒長得真好,溫柔漂亮又善解人意,尹雲天還算是十分幸運的,總比我生了一堆孩子,卻沒人肯陪在身邊來得強多了。”

“我聽到抱怨了嗎,爸?”他過了半晌才慢吞吞地說。

“我當然也會抱怨,尤其最近我和你幾位世伯常聚在一起打球聊天,見他們兒孫繞膝的模樣,我才猛然驚覺自己真的錯過了許多。”陸守謙睨了兒子一眼,走到窗邊舒適的搖椅上坐了下來。“我有九個孩子,卻連一個孩子的生日都記不住,你們一定很不諒解我,對不對?”

陸地靜了半晌。“那又如何?我們畢竟都長大了,這並不是那麼重要的事。”

“可是我認為那很重要,雖然似乎察覺得太晚了一點。”陸守謙低嘆一聲,語氣裏有著不勝唏噓之感。“我承認我的確錯過了許多——包括你們每一個孩子的童年。年輕時的我只顧著為事業打拼,一直覺得婚姻不是那麼重要的事,也因此才會……”

“換過一個又一個的女人?”陸地揚起眉毛,表情似笑非笑。“雖然你對婚姻並不忠誠,但至少你承認了你的每一個孩子,並且給予他們最好的一切。”

“只要的確是我的孩子,我不會否認這份血緣關係。”陸守謙對他話裏隱喻的嘲諷並無太大的反應,依然心平氣和。“我承認我這輩子有過許多女人,但我並未虧待過任何一個。”

“所以你給了我母親五千萬,要她答應永遠不再見這個兒子一面!”

空氣似乎在一剎那間凝結了。有好一陣子,沒有人開口說話,四周靜的只有窗外蟲鳴的聲音。“我以為你不會記得這件事。”陸守謙過了半晌才說。

“我記得,還記得十分清楚。”他微微扯動嘴角,俊朗的臉上沒有多大的表情變化。“一個六歲的孩子或許還不懂人情世故,但絕對大得足以聽懂你們之間的對話。”

陸守謙再度靜寂了半晌,才微微嘆了一口氣。

“在婚姻這條路上,我承認我做了一個很糟的榜樣。”陸守謙表情平靜地說道。“我當初的確給了你母親五千萬,但那是她要求的。我曾經想留她在我身邊,即使不能給她名分,但至少能確保她生活無虞;但是她並不願意。”

“為什麼?不會有女人拒絕跟在商業钜子陸守謙身邊,即使名分只是個妾,不是嗎?”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拒絕我,但事實的確是如此。”陸守謙沒有避開兒子銳利質問的目光,聲音依舊沉穩。“那時你的母親還相當年輕,或許她還不想被束縛住,也或許她受不了我身邊來來去去的女人。

“總之,她在將你帶進陸家之後便離開了台灣,之後我沒有再見過她。我曾經找過她的下落,但她就像是消失了一般;直到前幾年……接下來的事你都知道了。”

是的,他知道。陸地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氣好平息略為激動的肺葉。他知道母親隱姓埋名地居住在日本鄉間,並孤單一生直至終老;而當他最後得知她的消息,卻只見一座孤零零的墳塚。

或許,這就是母親想要的“自由”吧!他閉上眼睛,努力將那抹痛楚的苦澀趕出他的身體。事情已經過去了,他並不想再去追究上一代的恩恩怨怨。就算找出答案又如何?對他造成的傷害已無法改變,追悼又有何用?

“我不能很矯情的告訴你,你的母親是我這輩子最愛的女人,但是她的確是我最難以忘懷的女人。”陸守謙停頓了一會兒,才再度緩緩地開口道:“爸爸知道這些年來你忙於工作,但你身邊周旋的女人並不少,難道未曾出現令你想定下來的對象?”

“你是指結婚?”他將雙手環抱在胸前,絲毫不為所動。“告訴我,像潘筱嵐和詹子靖一樣的婚姻有何意義?如果無法對婚姻永遠忠誠,何必用那張証書綁住彼此?”

“子靖和筱嵐是因為雙方的利益而結合,會走到這步田地並不令人意外。”陸守謙微瞇起眼睛,沉吟地道:“每個人窮此一生,都在尋找自己的靈魂伴侶,找到了是運氣,找不到也是命中註定。婚姻本身就是個冒險,誰也無法保証它會永不變質。”

“所以,何必冒險?”

“錯了。不冒險的話,怎麼知道你的選擇是對或錯?”陸守謙微微一笑,頗有深意地看著他。“如果出現了你真正想要的女人,何必顧慮這麼多?沒有人能得知自己往後的五十年會是如何,但如果因此而裹足不前,放棄了唾手可得的幸福,那是最愚蠢的做法。”

陸地沉寂了片刻。“我從不認為我非結婚不可。”

“連雪荻也不考慮?”

陸地的下頜緊縮了一下。“我以為你要我娶潘筱嵐。”

“如果你真的想娶潘筱嵐,你早就會娶了。再說你根本沒那個打算,不是嗎?”

陸地抿緊薄唇,將雙手插進口袋裏。“雪荻和您要的對象不同,爸。她父親的事業垮臺,接下來還可能官司纏身,絕對無法為您的事業帶來任何助益。”

“我記得你告訴過我,咱們長億集團不需要靠裙帶關係才能生存。”陸守謙斜睨了他一眼。“娶一個對你的事業有幫助的對象沒什麼不好,但我從來沒有要求你非這麼做不可,我可沒有老古板到那個地步。”

見他依舊不動地站著,陸守謙慢條斯理地接了下去,“爸爸知道你有你的分寸,也並不反對你逢場作戲。雪荻那孩子我很喜歡,但如果你不愛人家、不能肯定她就是你所追尋的目標,那就別糟蹋了人家,嗯?”

陸地沒有說話,只是定定地凝視著前方。

是的,他愛她!或許早在見到她的那一眼開始就愛上了她,但他卻也同樣害怕……怕她和他在一起是為了她的父親,怕她對他根本不屑一顧。他可以擁有世上任何東西,卻獨獨無法擁有他最渴望的那一樣……

“我愛她!”他啞聲說道。“只是我不知道……她是否也要我。”

“你不試怎麼會知道?我陸守謙的兒子何時變得這麼怯懦來了?”陸守謙起身走到他身邊,鼓勵地拍拍他的肩膀。“既然愛她,就要竭盡所能去爭取。如果你還在和你那該死的自尊奮鬥,眼睜睜地看著心愛的女人走出你的生命,那可是再多的懊悔都追不回來的。”

陸地拳頭握緊,緊到指甲戳進了掌心裏都渾然未覺,連陸守謙離開的聲音都恍若未聞。詹子靖的那番話又在此刻清晰地浮上腦海——

如果那個男人愚蠢的不懂得把握,那會是他最大的損失……

他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來時,他心中已經有了決定。


陽光和煦的黃昏時刻,尹雪荻陪著尹雲天在公園裏散步。

由於中風引起左腳的輕微麻痺,所以尹雲天出院這些天暫時以輪椅代步。雖然心裏老大不高興,但在謝錦蓉和尹雪荻半強迫的威脅之下,他還是乖乖地每天拄著拐杖到公園裏來做復健。

從忙碌的生活歸於現在的平淡,尹雲天度過了好一段適應期。對一個為事業打拼了大半輩子的男人而言,由每天推不掉的宴會應酬,一直到現在完全無事一身輕,他雖不能說完全適應,但總也接受了這個事實。

尤其這段日子以來,雪荻每天固定陪他到公園來做復健,雖然只有短短兩個小時,卻讓他和女兒更加親近。誰能說這不是另一種收獲呢?

“你阿姨呢?”當尹雪荻攙扶著他坐回輪椅時,尹雲天問道。

“阿姨到市場買菜去了,應該快回來了吧。”尹雪荻微笑地說。

尹雲天點點頭,看著在公園裏嬉笑奔跑的孩童。自從他出院之後,尹雪荻便將二老接至她的住處方便照顧,日子過得雖然不如過去那般奢華,但也算是平凡而穩定。

或許是經過這一連串的轉變,讓謝錦蓉對生命有了不同的體認和領悟。她不但對尹雪荻的態度開始有了改變,甚至主動學習打理一家人的三餐和日常瑣事,好讓雪荻能專心在她的工作上。這對一向過慣了少奶奶生活的謝錦蓉而言,簡直是個不可思議的奇跡。

注視著那張巧笑倩兮的臉龐半晌,尹雲天忍不住低嘆了一口氣。“這段期間苦了你了,雪荻。”

“別這麼說,爸。這本來就是我應該做的啊。”尹雪荻俏皮地道,朝父親扮了個鬼臉。“再說您一直不相信我的能力,也該是我向您証明的時候了。”

尹雲天先是一怔,而後微笑了起來。雪荻,他那一向嬌嬌弱弱的小女兒長大了,再也不是那個從小被他捧在手心裏細心呵護的小花朵。經過這些年來的磨練,她成熟獨立得令他吃驚。

“陸董事長告訴我,長億集團決定撤銷對我的告訴。”尹雲天頓了一下,詢問地看向她,“是陸地的意思?”

尹雪荻遲疑著,終究沒有否認。“是。”

“這和你不再微笑、終日鬱鬱寡歡有關嗎?”見她微紅了臉,尹雪天拍拍她的手。“你坦白告訴爸爸,在知道這件事之前,你和陸地正在交往,是不是?”

“我……”她咬了咬嘴唇,有些不安地避開父親的目光。“那都已經過去了。”

尹雲天注視著她,眼裏閃著深深的歉意。“如果是因為爸爸……”

“別這麼說,爸爸。”她搖搖頭,輕聲開口,“我並不覺得遺憾,真的。相反的,我很感激陸地,是他讓我認清了自己的感情、找到真正的自己,我很慶幸自己認識了他。”

“你愛他嗎?”

見她微微一怔,尹雲天溫和地開口道:“別否認。爸爸雖然老了,但還沒老到看不出你和他交往那陣子有多開心。你和他……吵架了?”

“沒有。”她勉強一笑。“我和他……已經結束了。”她低語。

“是嗎?”一絲笑意泛上尹雲天的眼裏。“如果真是如此,他就不會親自到這兒來了。”

尹雪荻微愣了一下,倏地轉過頭去,然後怔住了。她抬起手遮掩著黃昏的陽光,看見那個熟悉的高大身影正朝他們走來,直到他在她身前站定。她突然感到一陣暈眩,不確定那是否是因為陽光的關係。

“尹董事長。”陸地率先打破沉靜。

“嗯。”尹雲天斜睨了他一眼。“怎麼,來看看我復原的情況如何,是否健康到足以接受司法的審判了?”

“看來您的情況非常好。”他似笑非笑地道,揚起一道黑眉。“等您的身體完全康復之後,我很期盼邀請您來當本公司的管理顧問。”

“休想,我和你這筆賬還沒算完哩。”尹雲天從鼻子裏哼著。“看樣子你是來找我女兒的,嗯?”“是的。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希望能和雪荻單獨談談。”

尹雲天微揚起眉毛看他。這小夥子還真不是普通的直接啊!

“我給你五分鐘的時間。”尹雲天依然板著臉,逕自推著輪椅到一旁去了。

直到尹雲天離得有一段距離,陸地才回過頭來注視著站在面前的尹雪荻。

有好幾分鐘,他就這麼定定地凝視著她。她似乎瘦了些,那對水汪汪的明眸在她白皙的臉上顯得更大,秀髮隨意地披瀉在纖巧的肩膀上,五官精緻的臉龐脂粉未施,但他卻覺得她從未這麼美麗過。

老天,他從不知道自己是如此想念她;才半個月不見,感覺卻像過了一年。

“嗨。”他沙啞地出聲,極力克制想擁她入懷的沖動。他不想嚇壞她。

“嗨。”她微笑地回道,奇怪的是心裏並沒有意外的感覺。也許下意識裏,她一直知道他會來找她;即使他並不在她身邊,但他們的心是一樣的頻率。“你怎麼知道我和爸爸在這兒?”

“我去了你的住處,你的……阿姨控訴我的。”他停了一下,目光調向前方的尹雲天。“看來你父親的身體好多了。”

“是的。醫生說只要持續復健,他很快就可以再站起來。”

陸地聽出了她話裏的意思。但她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垂下目光,長長的睫毛兀自顫動著。“你來幹什麼?”她不穩地吸了一口氣,低聲問道:“是不是爸爸的公司裏還有什麼問題……”

“不是。”

“噢。”她仿佛松了一口氣般,咬著下唇。“我要……謝謝你的仁慈,沒有對爸爸提出告訴。”

陸地凝視著她低垂的眼睫,感到胸口一陣緊縮。他想告訴她,這些對他來說根本亳不重要。在遇見她以前,他從不知道如何去愛一個人,直到她毫無預警地闖進他封閉的生命。

她是他的一切!如果沒有她,他的生命將會是一片荒蕪,不再有任何意義。然而千言萬語卻全卡在喉嚨裏,不知如何出口。

“我來是想告訴你,我很抱歉——對於這一切。我從不是有意想傷害你!”他嘎聲說道。“這幾個月來,我表現得簡直像個最差勁的混蛋……”

“你的確是。”她微笑了起來,伸出一手按住他的唇,目光明媚而柔和地停在他臉上。“但是我原諒你。”

陸地的眼色變深了。他反握住了她的手,將熾熱的唇壓進她柔嫩的掌心。“子靖告訴我,你拒絕和他一起去美國,我可以假設那是因為我嗎?”

她垂下眼睛想避開他灼熱的凝視,他卻用一手握住她的下巴不讓她逃開。“看著我,雪荻。”他的聲調溫柔但堅持。“你愛我嗎?”

她抬起眼睛。“是的。”她輕聲確定地呢喃。“我愛你。”

“那麼,你願不願嫁給這個蠻不講理又霸道,還有著一副臭脾氣的惡棍?”

尹雪荻屏住呼吸,深深地望入那對深邃的眸子。“為什麼?”她的聲音微微發顫。“你說過你並不想要婚姻。”

“因為我以前從不認為我會為一個女人神魂顛倒,直到你出現為止。”他將額頭抵上她的,大手溫柔地輕揉著她的背。“是你征服了這顆冥頑不靈的心,將這個孤僻遊蕩的靈魂拉出了泥淖之中。我不知道愛一個人是什麼感覺,我只知道我無法讓你走。只要你答應留在我身邊,你要什麼我都依你。”

“你不用為我放棄什麼,陸地。”她溫柔地撫弄他微刺的頰,柔聲說道:“我很清楚我愛上的男人是什麼樣子的,也從未試圖想去改變他。如果你不確定……”

“我很確定,這輩子從未這麼確定過。”他舉起她的手貼在胸膛上,聲音低沉而沙啞。“我愛你,雪荻,愛得快發狂了。我知道我不夠完美,但我保証,我會盡我一生的努力愛你、保護你,絕不讓你受到傷害。嫁給我,雪荻。”

她看著他們交握的雙手,感覺他的心在她的指尖下有力的跳動。那潘筱嵐呢?她想問,然而他堅定的目光抹去了她所有的疑問。

“我只要你,這就是我需要的一切。”他低喃,熾熱的眸中躍動著燃燒般的熊熊火焰。“快說好,雪荻。”

一抹微笑牽動她的嘴角。他愛她!她想對整個世界喊出她的喜悅。而她也愛這個偷去她的心和靈魂的男人。只要能陪在他身邊,她此生別無所求。

好!這個字消逝在她的唇邊,因為他已經一把將她擁進懷裏,嘴唇溫柔地封緘住她的回答,令她的每一根神經都起了全然的回應。她低嘆一聲,心甘情願地攀住他強壯的頸項,感覺拂面的微風和溫暖的餘暉。

什麼都不重要了!此時此刻,她就在他安全的懷抱中,或許今後仍有許多的風雨在他們眼前,但只要他們深深相愛,便足以抵擋一切。她毋須再多作言語——

她的微笑就是最好的回答。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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