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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喬南儀]自投情網[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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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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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1 21:51:2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自投情網  作者:喬南儀

她又不是乏人問津的老處女,
好歹追她的人也多得像群蜜蜂一樣,
可多管閒事的哥哥,
竟給她來個出清存貨,
先決條件還是錢要多到用不完,
不會吧?!叫那個好久不見的冰塊男
幫她物色金龜婿,
害她高貴氣質女的形象頓時破滅,
成了花癡女,
且她是要找老公不是要大俗賣耶!
他竟叫她跑遍各個大小宴會,
像個拍賣品高價者得,
更說她是只不甘寂寞的花蝴蝶……


《 本帖最後由 絕對官僚 於 2010-4-11 22:00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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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1 21:51:44 |只看該作者
楔子

他邁著大步跑過了偌大的草地,仿佛有一群人在身後追趕他似的。四周叢生的雜草刮傷了他裸露的小腿,小石塊刺痛了他腳底的肌膚,但是他幾乎毫無所覺。他的胸膛緊緊地繃著,肺部似乎無法輸送足夠的氧氣應付這急速的奔跑。

他一直奔到一棵大樹下才停了下來,仍然不停地喘息著。他洩憤般地用手去捶著粗大的樹幹,一拳又一拳,仿佛想藉著疼痛來宣洩所有的壓抑和怒氣。眼淚順著他的臉頰流了下來,他胡亂地伸手抹去。

不,他不能哭,不能讓那些人瞧扁他!早在很久以前,他就知道眼淚不能解決問題。他緩緩吸氣好平息激動的情緒,一會兒才發覺,他的手背因被尖銳的樹幹刮傷,已經開始破皮流血,但他只是瞪視著它,甚至感覺不到疼痛。

身後傳來一陣聲響將他喚回神來。他回過頭去,看見一個小小的粉紅色身影就站在他身後不遠處。他轉回頭,裝做視而不見地瞪視著遠方。

她走到他身前仰頭直視著他,他偏過頭去,不想讓她看見他頰上的淚痕。

“你幹嗎一直跟著我?”他惱怒地問。天殺的,他何必管她怎麼想?她只是個身高不及他胸口、天真爛漫的九歲小鬼,以為全世界都是繽紛亮麗的粉紅色泡泡;而他卻是個父親銀鐺入獄、被所有人輕視嘲笑的十五歲男孩。他們看著他的眼神仿佛他是只骯髒的、渾身長滿癩痢的狗, 他已經受夠了。

她並沒有被他威嚇的語氣嚇住,反而更走近他,目光從他臉龐上的髒汙、緊抿的嘴角一路往下,看著他身上被扯破的襯衫,沾滿塵土的短褲,直到他裸露的小腿上一個流血的傷口。“你在哭。”她稚嫩的嗓聲軟軟地說著,微歪著頭看他。“你剛剛是不是和他們打架了?”

“不幹你的事。”他粗暴地道,猛地推了她一把。“滾開,小鬼,別來煩我!”

她往後跌在草地上,美麗的蕾絲裙子沾上了塵土。他看見她細緻的臉龐上湧現受傷的神色,以為她會害怕地轉身跑開,但她沒有,她只是抿了抿唇,拍拍滿是泥土的手站了起來。  

“我不要。”她勇敢地道。“我要在這裏,你不能把我趕走。”

“為什麼不行?這裏是我家……曾經是。”他裝出兇惡的表情。“你應該怕我的!你沒聽他們說嗎?我爸爸是壞蛋,所以他們才把他關起來。因為他是壞人,所以我也好不到哪里去,你最好離我遠一點。”

“我不怕你。”她甩甩頭,那雙清澈的大眼睛眸光仍舊一眨也不眨地停在他臉上。“而且你不是壞人,我知道。”

她毫不畏懼地直視著他,聲音堅定且充滿自信。他懶得理她,逕自往後坐在一截被砍倒的枯乾上,雙手擱在屈起的膝蓋上凝望著前方。她在他旁邊坐了下來,從口袋裏掏出手帕遞給他。  

“下次如果有人欺負你,你告訴我,我一定幫你出氣。”她認真地說。“你別怕,我會保護你的。”

他粗魯地撥開她的手,惡聲惡氣地瞪她。“我說走開,你沒聽見嗎?”

她咬咬嘴唇,起身去撿回那條手帕,細心地拍掉上頭的塵土後再次遞給他。

“你可以哭。”她輕聲地說道,朝他綻開一個怯生生的微笑。“當我被我哥哥欺負時,我也會哭,哭過之後就好了。沒關係,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他還想說話,然而那張無邪的笑臉卻令他無法出聲。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裏閃爍著堅定和單純的信任,令他尚未出口的話全堵在喉嚨裏。

他垂下自光,看著自己的淚水落在那柔細的小手上,而後是另一滴。他感覺她的另一隻小手環了過來,溫柔地輕拍他的背脊,仿佛他是一隻因迷路而茫然不知所措的小狗。他伸手環抱住她,有如溺水的人在汪洋中緊攀住一根浮木,所有壓抑的眼淚全然決堤。

他未曾料到的是,這纖小的身軀不僅擁有鎮定他心神的力量,更掌控了他整個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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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1 21:52: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你說什麼?”房玄菱猛地抬起頭來,瞪視著站在眼前的哥哥。

“我完了。”房人傑重重地在沙發上坐了下來,用手抹了抹臉。“都怪我這幾年太急於擴充公司,急著進軍其他不熟悉的產業,才會造成公司的巨額虧損,等我發現不對勁時……已經來不及抽腿了。”

房玄菱呆愣地站著,試著消化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她知道他個性莽撞,再加上過於自負和野心勃勃,行事總是過於衝動和欠缺考慮;然而她怎麼也沒想到,他居然會讓情況糟到這個地步。

“怎麼會這樣?”她強迫自己平靜地質問。“爸爸將公司交給你這些年來,我以為一切都很順利。”

“你以為我願意讓這種事發生嗎?”房人傑抓抓一頭亂髮,心浮氣躁地接續道:“銀行方面已經在跟我催這筆借款了。如果月底之前,我不把所有的債務還清的話,公司會宣告破產不說,連我都會吃上官司……”

“你欠了銀行多少錢?”她打斷了他的話。

房人傑的嘴唇嚅動著,聲音幾乎低不可聞,但她還是聽出來了。等她能理解他說出的那個數字,房玄菱臉上的血色全然褪去。

“兩億三仟萬?”她簡直不敢相信。

“我已經努力將所有的損失降到最低了。”房人傑無力地辯駁著。

房玄菱仍然無法從震驚中回神,腦海中一片紊亂。

對全盛時期的長興實業而言,這筆借債或許根本不算什麼;但是近幾年來,由於經濟不景氣,長興實業早已不復往日風光,這筆債務對如今的他們來說,是多麼龐大的一筆數目啊?

她感到氣息全哽在喉嚨裏,幾乎無法呼吸。她氣得想放聲尖叫、想大聲斥責,然而看見哥哥頹喪的表情,話到嘴邊又勉強按捺了下來。

再多的怒氣也無法改變事實,哥一定是到了無法可想的地步,才會將實情告訴她,更何況現在根本不是吵架的時候。“爸爸留給你的遺產呢?”她深呼吸了一口氣,表情冷靜地道:“除了公司之外,還有銀行裏的五百萬美金,再加上其他的股票和不動產,這還不夠解決銀行的欠款嗚?”

“那筆錢老早就花光了。”房人傑表情陰鬱地看著窗外。“前幾年經濟景氣時,我將所有的資金全投入了房地產和股市,誰知道栽了個大跟頭,所有的錢全賠了進去,連三分之一都收不回來。”

“我想到了。”房玄菱低聲道,極力維持聲音平穩。“如果你的錢用光了,我可以先借你。爸媽留給我那五百萬美金我一直沒有動用,雖然不夠,但至少可以應應急……”

她沒說完便看見他避開目光,不敢看她。她的心往下一沉。

“我已經用掉了。”房人傑的聲音幾乎低不可聞。“而且差不多也賠光了。”

一陣錯愕彌漫在緊窒的空間裏。房玄菱瞪視著地,簡更無法置信自己聽見了什麼。“你用掉了?什麼時候?而你甚至沒有告知我一聲?”

“我也是逼不得已。”他煩躁地一揮手,站起身來回踱步。“做生意原本就有風險,想賺大錢就得先花錢。我原本只是想先籌足資金,等賺錢之後,再將那筆錢存回你的戶頭,誰知道我的運氣那麼背……”

這麼說來,他們已經一貧如洗了?房玄菱怔愣地站著,因這個突如其來的醒悟而昏眩。換句話說,如果月底前他們不還清這筆債務,不僅他們父親奮鬥了一輩子的事業得宣告破產,甚至連他們的房子都會遭到查封的命運。

“你怎麼會讓情況糟到這個地步,哥!”她沙啞地問道。“自從爸爸將公司交給你之後,你到底做了什麼?”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我也不想這樣。”房人傑沉默了下來,半晌之後才緩緩開口,“事到如今,只有一個方法可以補救。”

“什麼?”

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四個字,“去找譚森。”

房玄菱微微怔住。譚森,這個名字在她的舌尖繚繞,令她的背脊輕顫了一下。

她已經很久不再想起這個名字了,幾乎有一輩子之久……然而她卻從來沒有忘記過他。即使是現在,她仍能清晰地在腦海中勾勒出那雙沉鬱的眼睛,和那張如雕刻般的臉龐。她閉了閉眼睛,命令自己將那個影像推出腦海。

“難道沒有別的方法嗎?”她低語著。“我們和他失去聯絡這麼久,他不見得願意伸出援手。”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房人傑撇了撇嘴。“他這幾年在商場上混得很不錯,這筆錢對他來說,根本不是問題,重點只在於他肯不肯出手相助罷了。再說,他欠咱們房家一份天大的人情,也是該償還的時候了。”

“如果他不肯呢?”

“那咱們就等著瞧了。”他冷笑一聲,表情變得陰沉。“如果讓新聞界知道身價上百億的爾瑪集團亞太區總裁譚森,居然是個忘恩負義的王八蛋,想必情況會變得很有趣。”

“你想去……威脅他?”

“我只是提醒他做人要懂得飲水思源、感恩圖報,最後的決定還是在他。”

見她依然臉色蒼白,房人傑的表情柔和了些,語氣也放緩了下來。“我這麼做也是為你打算,玄菱。一旦長興實業倒閉,我吃上官司,你的幼稚園也會受到影響的,你總不想眼睜睜看媽一手創立的幼稚園,因此而關門大吉吧?”

房玄菱沒有回答,只是凝視著前方。

他再斜瞄了她一眼,然後起身。“就這樣了,等我的好消息吧。”

沒有等她回答,房人傑逕自拿起外套走出大門。

直到他離開,房玄菱才用一手蒙住臉,顫抖地吐出一口長氣。

譚森將手上的財務報表丟回桌面上,緩緩地往後沉向椅背。

房人傑!他深思地看著那個名字。

從他最後一次見到他到現在,已經整整過了十二年。這些年來,雖然他和人傑一樣在商場上闖蕩,但由於產業的領域不同,兩人一直少有打照面的機會,沒有想到十二年後,人傑居然會以私人的名義主動到公司來找他。

看著桌上那份財務報表資料,譚森忍不住微微蹙眉。回到臺灣這些年來,他陸續從一些人口中聽到關於房家的消息,包括人傑的父、母親在前幾年便相繼過世,他的父親房長興將一手創立的長興實業,交由惟一的兒子打理經營等等。

早在今年年初,他便已得知長興實業因為太急於擴充而導致周轉失靈的消息,當時他以為這個危機很快便會過去,看來他是太高估人傑了。由秘書交給他的這份財務分析報表看來,長興實業目前的情況不但很糟,而且簡直是糟透了。

他起身走到窗前,俯望著大樓底下的車水馬龍。

人傑究竟做了什麼,會將他父親一手建立的企業搞到這個地步?何以他回到臺灣這些年來,人傑從不曾試圖和他聯絡,卻選擇在此時前來拜訪?莫非是料定他不可能對長興實業的財務危機置之不理,所以前來找他企圖補救?

門上的輕敲打斷了他無數的疑問,他回過神來。“請進。”辦公室的門開了,副總裁孫承翰出現在門後。

“譚總。”孫承翰關上門走了進來,將手上的檔案夾放到他桌上。“這是昨天和明盞集團開會的詳細內容,你看一下。沒問題的話,隨時可以展開簽約動作。”

譚森從窗前走了回來,拿起那份檔快速流覽過一遍。孫承翰正要轉身離開,卻見到桌上另一疊檔時又停下腳步。  

“長興實業總經理,房人傑?”他詢問地揚了揚眉。

“嗯。”譚森用眼神示意孫承翰坐下,將身子往辦公桌沿一靠。“他這兩天來過公司,不過沒見到我。他留了他的名片給秘書,要我儘快和他聯絡。”

“他找你做什麼?”孫承翰坐進沙發裏,半開玩笑地問:“據我所知,長興實業最近虧損嚴重,他之所以這麼急著找你,該不會是想跟你借錢吧?”

“或許。長興實業目前財務狀況吃緊,再不補救的話,隨時可能面臨瓦解的危機。”

“那真是太糟糕了。”孫承翰睇了他一眼。“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咱們爾瑪集團和長興實業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和房人傑更是連朋友都談不上,是什麼原因令他想到要來找你?”

“他的父親房長興和我父親是老朋友,我們兩家算是世交。”譚森走回他的辦公椅上坐下,輕描淡寫地道:“我念國中時,曾經在房家住過幾年,和人傑算是舊識。”

孫承翰先是微微皺眉,而後驟然醒悟。他想起來了!

“我記得你提過。”半晌之後,他才深思地說:“你提過有位房伯伯曾經幫助過你們,是你們譚家的大恩人。怎麼,房人傑就是你那位房伯伯的兒子?”

“嗯。”贊森微眯起眼,凝望著窗外蔚藍的天空,思緒拉回到很久以前……

十五歲那年,他的父親因公司惡性倒閉而銀鐺入獄,三個月後在獄中自殺身亡,留下正在念國中三年級的他,和因承受不了打擊而精神耗弱、需要長期住院治療的母親。

在眾叛親離之際,是父親生前的好友房長興挺身而出,慷慨地收留他和母親,讓他們有個溫暖的屋簷好擋風遮雨。當時的他正值叛逆的青少年時期,再加上突如其來的家庭變故,個性頓時變得陰沉乖戾,和同齡的人傑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是常有的事。

但房伯伯卻絲毫不偏心。他威嚴而公正,對兩個男孩一視同仁,不但將他們帶進自己的工廠裏實習,更耐心且钜細靡遺地教導他們在商場上的應對和技巧。除此之外,房伯伯更對他疼愛有加,只要是人傑擁有的,他一定也少不了。

對房伯伯,他一向是敬重有加的。若說他這些年在商場上還有些成就,絕大部分都得歸功於房伯伯當年的教導和嚴格訓練,對他而言,房伯伯不止是他從商的啟蒙恩師,更像是他的第二個父親。即使房伯伯早已過世,在十多年後的現在,那份恩情仍令他銘記於心,永這也抹滅不了。

“我和我母親在房家住了五年,一直到我離開臺灣為止。當時若不是他們一家人收留了我和我母親,或許也不會有現在的我。”他說。

“我明白。”孫承翰頓了一下,才緩緩地介面,“不過房長興在幾年前就已經過世了不是嗎?他的公司目前出現危機,問題不是出在他,而是繼承父業的房人傑。即使你和房家是舊識,這些年,房人傑和你也沒有特別的往來,他會在這時候才想到要來找你,莫非是想討回這個人情?”

“如果是,我也沒有拒絕的藉口,不是嗎?”譚森淡淡一笑。“長興實業是房伯伯一輩子的心血,我總得為它做些什麼,至少不能看著它宣告倒閉。”

“你打算怎麼辦?”

“自然是等著人傑來找我說明來意了。你這個副總裁有什麼意見嗎?”

“你是老闆,我能說什麼呢?”孫承翰攤了攤手。“依我看,如果他真的向你開口,這筆借貸很可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你最好先有個心理準備。”  

“我會和人傑談談,衡量他目前的財務情況,再針對問題找出解決方法。”

“這是當然。”孫承翰斜睨著他,揶揄道:“如果你那位房伯伯知道當年讓你借住幾年的房租和伙食費,在十幾年後居然這麼值錢,想必會很高興當年的一念之仁。”

譚森的反應只是微微聳肩,心思仍專注在手上的文件。

見他不再吭聲,孫承翰輕咳了一下,轉移話題,“對了,房家只有房人傑一個兒子?”

“他還有個妹妹。”他有些漫不經心。

“妹妹?”孫承翰的興趣被挑了起來。“叫什麼名字?年紀多大?”

譚森微蹙起眉,腦中迅速浮現一張姣美秀麗的臉龐。即使這麼多年過去,他仍然記得那個外表雖然纖柔嬌弱,個性卻是倔強不服輸的丫頭。

他赴美依親那一年,玄菱還只是個不滿十四歲的女孩兒。他對她的印象只停留在那一天,房伯伯一家人送他和母親到機場,一直到臨上飛機前,玄菱都還一直固執地抱著他,哭著不願讓他離開。想到這兒,他不禁微笑了起來。

“她叫玄菱,房玄菱。”他若有所思地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她小我和人傑六歲,今年也該二十五歲了。”

“喔?”孫承翰雙眼一亮,興致勃勃地接問:“長得漂亮嗎?嫁人了沒?”

“我怎麼知道?別忘了,我和玄菱已經十幾年不見,就算我現在突然出現在她面前,我們也不見得認得彼此。”譚森聳聳寬肩,然後補充地又說:“不過,玄菱從小就是個漂亮的女孩,長大了應該也沒什麼變。”

“那最好。這幾年我倒沒見過這位房小姐在社交場合露過面,若不是房人傑將她保護得太好,就是她長得其貌不揚,才會這麼神秘兮兮的。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見孫承翰咧著嘴角,一副不懷好意的模樣,譚森睨了他一眼,將手上的檔案夾交回給他。

“承翰。”一會兒之後,他才沉吟地開口,“找人去查查長興實業目前的負債情形,弄清楚他們的問題出在哪里?該採取什麼補救措施,才能將損失減到最低的程度?把狀況向我回報。”

“沒問題。”孫承翰點頭,正想再說些什麼,桌上的內線電話響了起來。

譚森朝他做了個手勢,傾身按下話鈕,“什麼事?”

“譚總,有位房人傑先生想見您,要不要請他進?”

房人傑?他和承翰對看了一眼。

“請他進來。”他吩咐道。

“看樣子,長興實業的危機已在燃眉之急,房人傑才會這麼迫不及待。”孫承翰打趣道。

譚森還來不及回答,辦公室門再度開了,秘書領著一名男人出現在門後。

“譚森。”房人傑微微點頭。“不好意思,沒打擾你談公事吧?”

“當然沒有。”他朝孫承翰使了個眼色。

孫承翰會意地站了起來,禮貌地朝房人傑伸出手。“房先生,我是爾瑪集團的副總孫承翰,咱們過去曾在幾個社交場合碰過面,只不過一直乏人介紹。”

“久仰大名,孫先生。”房人傑伸手和他一握。

“既然你和譚森有事要談,那我就先離開了。”再瞄了譚森一眼,孫承翰識趣地走出了辦公室。

秘書在放下兩杯茶之後也轉身離開,辦公室的門再度闔上。

房人傑調回視線,打量著站在眼前的譚森。

譚森也同樣打量著他,空氣裏有好一會兒的靜默。

十幾年不見,人傑和他記憶中的模樣差距不大。歲月在人傑的臉龐增添了一份歷練和圓融的氣息,惟有眉眼間還隱約可見當年那個個性莽撞衝動的大男孩。  

兩個男人幾乎一樣高大,不同的是房人傑較為瘦削,肩膀也不像譚森那般寬闊結實。

仔細審視過房人傑的臉龐,注意到他眼下明顯的黑影和冒出胡碴的下巴,連挺直的背脊也掩飾不了連日來疲累的痕跡。

“人傑。”幾分鐘的沉寂過後,譚森率先打破沉靜。“好久不見。”

“也不算好久不見,畢竟這些年,咱們在某些場合打過幾次照面,不是?”房人傑打量著這間寬敞氣派的辦公室,半晌後,才將目光轉了回來。“看樣子,這些年來,你混得很不錯。”

“勉強還過得去。”譚森微微一笑,將雙手環抱在胸前。“我聽秘書說,你來過好幾次。你這麼急著找我,不會只為了和我續舊這麼簡單吧?”  

“情況不是很明顯嗎?”房人傑乾笑了兩聲,決定不再浪費時間。“相信你也聽說了長興實業目前的情況。這個月底之前,如果我再不清償所有的債務,公司隨時會面臨倒閉的局面。”

“你要多少?”譚森單刀直入地問。

“三億。”

見他挑起一道濃眉,房人傑補充地又接了句,“當然,這筆錢只是先跟你借,等有一天我東山再起,我會連本帶利還給你。”

譚森用手指深思地輕撫著鼻樑,過了半晌才緩緩開口,“在你來之前,我已經先看過長興實業半年來的財務報表。你能不能告訴我,怎麼會讓公司落到今天的地步?據我所知,在房伯伯過世之前,長興實業還是間十分賺錢的公司。”

房人傑繃起臉孔,神情變得惱怒。“這是我的事,不需要向你交代。”

譚森注視著他漲紅的臉。即使這些年來他們形同陌路,但根據自己對人傑的瞭解,他絕不輕易向人低頭,更別提是借錢這種難堪事,人傑會在最後關頭來向他開口,表示已經被逼到走投無路的地步。

“如果你不明白企業虧損的問題出在哪里,一味地只想挖洞補洞,那麼再多的錢也無濟於事。”他開口提示。

“我會用自己的方法解決,不需要你多事。”房人傑別開頭去,聲音平板地說道:“你已經知道了我目前的情況,我只要一個答案,這筆錢你借借不借?”  

看著他力保尊嚴地僵著背脊,譚森沉默了下來。看來人傑的個性和十幾歲時沒什麼兩樣,一樣衝動而躁進,若是如此,也就不難理解長興實業會出現問題的原因了。

見他不說話,房人傑猝地一甩頭。

“我會來向你開這個口,是因為以為你會念在過去的情份發上,願意助我度過這次難關,看來我是太天真了。”他一揮手,倏地轉身。“算了,就當我沒來過。”

他正要朝門口走去,譚森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等一等。”回過頭去,他看著譚森站直身子。

“三億就夠了嗎?”過了半晌,他才慢慢地問。

房人傑愣了一下,一時間無法反應過來。  

“如果這三億足夠解決你這次的財務危機,我並不吝於助你一臂之力。”譚森清晰地道,目光仍然緊盯住他。“記住:僅此一次,下不為例。聽清楚了嗎?”

沒有等他回答,譚森轉身走回他的辦公桌後。“我會跟會計師交代一聲,過兩天將這筆款項轉到你的戶頭。可以嗎?”房人傑吞了一口口水,顯然沒料到他這麼爽快便答應了,仿佛三億只是三百元般微不足道。

“真不愧是財團大老闆,出手果真不同凡響。”他聲音乾澀地道。

“我也曾經歷過失敗,重要的是,我更懂得記取教訓、不重蹈覆轍!”

見房人傑沉默不語,譚森知道他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便將目光調回桌上的卷宗。

“對了,玄菱怎麼樣了?她還好嗎?”他不經意地問。

“她很好。”一會兒之後,房人傑才聳了聳肩。“我母親過世之後,將幼稚園留給她繼承。她現在是幼稚園園長,所有的時間都花在幼稚園裏的大小事務,有時連我這個哥哥都很難得見到她。”

“是嗎?”譚森微微挑眉。他記得房伯母創辦了一家幼稚園,也記得當年他和人傑、玄菱下課後時常一起到幼稚園裏去,陪那些小朋友們遊戲和聊天。那仿佛是許久以前的事了……

“事實上,我今天來除了這件事之外,還有另一個目的。”半晌之後,房人傑才再度開口。  

“什麼?”

“我要你……幫玄菱找一個丈夫。”

譚森的濃眉訝異地皺起。“幫玄菱找一個丈夫?”

“對,而且要富有。”見他仍然挑起眉毛,房人傑粗率地解釋,“我沒能將父親留給我的公司好好經營下去,甚至連我父母留給玄菱的那份遺產也全挪用掉了,我一直覺得對不起她,無論如何,我希望至少能幫玄菱找到一個好對象。”

“她沒有追求者?”

“當然有,多得可以排到黑龍江去了。不過玄菱將所有心思都花在經營幼稚園上頭,對這件事一直不是很積極。”房人傑深吸了一口氣。“就算是幫我一個忙,譚森。以你在商業界的人面和影響力,我相信你能幫她找到一個富有、可靠,而且能善待她的丈夫,讓她有一個受到保障的未來。”

“這也是玄菱的意思嗎!”他沉默片刻才問。

“當然不是。玄菱只知道我來找你幫忙解決公司的債務問題,我並沒有告訴她這件事。”房人傑神情平靜地回視著他。“如何,你做得到嗎!”

譚森沒有馬上回答,只是靜默著,似乎正在考慮。

“我想先和玄菱碰個面,才能決定什麼樣的人適合她。”他最後說道。

“這是當然。這個週末在福華飯店,我會說服玄菱和我一起出席凱儷珠寶所舉辦的社交派對。我們到時候見?”

見他點頭,房人傑才轉身朝門口走去,在手碰到門把時又停了下來。

“還有,無論如何還是很謝謝你願意幫忙,譚森。”他甩甩頭,然後拉開門走出去。

直到房人傑離開後許久,譚森仍然靜靜地佇立著,陷入了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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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1 21:52:28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房玄菱挽著房人傑的手走進宴會廳,迎面而來的歡聲笑語,令她一時有些不適應。

她已經有許久不曾參加這類上流社會的派對了。當然,她對這樣的場合併不陌生,在她小的時候,她的父親經常會在家裡招待一些商場上的客人,有時母親也會帶著她和哥哥出席某些公開場合,一些該有的應對和禮儀對她來說不是問題。

自從父母相繼過世之後,她便將所有心力放在幼稚園上,平常除非必要,否則她也很少陪同人傑參加這類場合。而今晚人傑卻不顧她的抗議,堅持要她陪他來參加這個名流人士聚集的豪華派對。

「我需要到這兒來拓展人脈。」房人傑是這麼說的。「這個派對所邀請的客人非富即貴,或許你可以在其中找到願意贊助幼稚園的人。經營幼稚園和經營一個企業沒兩樣,都需要寬廣的人脈和關係才能長久生存下去,不是嗎?」

她本想開口,卻發現自己無法反駁。過去的長興實業或許不需如此,但今非昔比,如果她不想看著父親的事業垮臺,就得和人傑多到這類的場合轉轉,藉以尋找新的人脈和機會,這是她最起碼應該做的。

房玄菱和哥哥站在宴會廳的一角,兩人先是謹慎地交談了一會兒,然後才分別和幾位相熟的賓客攀談起來。派對主人準備了各式各樣的佳餚,但幾乎沒有人去品嚐。整個廳裡儘是盛裝與會的賓客,一對對男女隨著輕快的音樂翩翩起舞,此起彼落的鎂光燈將派對烘托得十分熱鬧。

她心不在焉地傾聽著眼前那幾位男士的滔滔不絕,極力想保持感興趣的微笑,卻發現那很難做到。一個小時下來,她的嘴角已經笑酸了,她的胃也因為一整個晚上未進食而咕嚕作響,就在緊繃的空氣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時,房人傑端著兩杯香檳回來了。

「放輕鬆點。」他瞄了她一眼。「只是和幾位世伯聊聊天罷了,又不會少一塊肉。」

「我幾乎忘了該怎麼和這些人說話了。」她接過他手上的酒杯。「再說這裡大多數的人我都不認識。」

「你的工作太辛苦了,老是泡在幼稚園那堆小朋友裡,怎麼有時間去找個男人談場戀愛?」房人傑輕啜了一口香檳,口氣輕鬆地道:「會參加這種派對的傢夥非富即貴,再說你還年輕,或許可以借此認識一些家世背景相當的青年才俊。」

房玄菱先是揚眉,然後笑了。「你是在暗示我,到這兒來尋找結婚的對象?」

「有什麼不好?」他回過頭來看她,表情變得嚴肅。「你知道我無法再提供幼稚園任何金錢上的支援,玄菱。你總有一天要嫁人的,與其要結婚,何不找一個既可以支援你事業,又可以讓你下半輩子衣食無虞的金龜婿?」

她沒有馬上回應,只是微側著頭,在視著舞池中央一對對擁舞的賓客。

不得不承認人傑的論調雖是歪理,卻也是最實際的考量。目前幼稚園的經營狀況雖然十分穩定,但是以長遠來看,長興實業已沒辦法提供必要的金援,到時她該如何將母親一手創立的事業維持下去?

「我總會想出辦法來的。」她回答,聲音輕柔卻十分堅定。「只要我們繼續保持目前的口碑和教學品質,穩健的經營並不是問題。」

房人傑審視地看了她半晌,才調轉視線望向前方。

「我只是提供我的想法。」他聳了聳肩。「對了,我那天去找過譚森了。」

「是嗎?」房玄菱先是一怔,而後微微屏息。「他怎麼說?」

「他答應幫我們的忙。這小子比我預料的上道多了,二話不說就答應幫助長興實業度過難關,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你怎麼跟他說的?」她沒有被哥哥的表情瞞過。「除了兩億三仟萬的財務支援外,你還對他做了什麼要求?」

「幫個忙,別把你老哥想得那麼貪心。」他雙手一攤,滿臉無辜的模樣。「我的要求絕對在合理的範圍之內,否則他也不會答應了,不是嗎?」

「譚森會答應你的要求,完全是因為看在爸爸的面子上。」她平和地提醒他。  

「既然如此,我自然要好好利用這一點嘍。」見她還想說話,房人傑朝前方指了指,「喏,他在那兒。」

房玄菱順著哥哥的目光望去,感覺胸口一系,幾乎是一眼便認出了他。

譚森就站在她前方不遠處,正和一群打扮十分時尚的人士交談著,高大的身材令他看來特別出眾和顯眼。他一手端著酒杯,姿態輕鬆而隨意,從容自若的表情顯示出他對這類應酬的駕輕就熟。

她恍如生根般地站著,思緒霎時一片混亂,幾乎沒有意識到房人傑轉身離開。

曾經想過和譚森會有再相遇的一天,卻沒料到會是在這樣毫無預警的情況下。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有個荒謬的念頭,希望自己能消失……或者隱形也好,只要能讓她做好心理準備。

但上天顯然沒有聽到她的祈禱,感覺到她的注視,譚森不經意地回頭朝她望了過來。他的眉毛先是疑惑地蹙起,而後一絲醒悟閃過。她看見他和身旁的女伴交談了幾句,然後兩個人一起朝她的方向走來。

她突然感到一陣驚慌,幾乎想不顧一切地轉身逃跑,然而她沒有。她強迫自己站在原地等著他過來,她的手指在酒杯上握緊,感覺心臟沉沉地撞擊著胸膛。

「玄菱。」譚森在她面前站定,微偏著頭看她。「我沒認錯人吧?」

「沒有。」她輕吸了一口氣,暗暗祈禱他沒有聽出她的顫抖。

他和她印象中沒什麼不同,眉宇之間仍舊帶著那抹隱約的傲氣和野蠻的氣息。有一剎那間,她彷彿又見到了當年那個一臉桀傲不馴的十五歲男孩,從未消逝的熟悉感令她的胃部一陣糾結。

然而他卻又是如此不同!寬闊的肩膀緊裹在合身且昂貴的亞曼尼西裝下,一對晶亮的黑眸鑲嵌在一張宛如雕刻般粗獷性格的臉龐上。十二年的歲月在他嘴角刻下冷漠和自製的痕跡,那張俊美的臉龐漠然得不帶一絲感情。

他漂亮的薄唇緊抿著,銳利的眸光禮貌而不熱情,深思且略帶審視地停在她臉上。他渾身上下散發出驚人的權威和氣勢,卻又有如一匹黑豹般高貴和優雅,那強烈的壓迫感幾乎令她無法呼吸。

「譚森,好久不見。」她強迫自己擠出微笑,將目光調向他身旁那位十分嬌貴美麗、年齡和她相仿的女郎。女郎也好奇地打量著她,但目光並不無禮。

「是好久不見。」譚森的目光在她臉上轉了一圈,才簡單地開口介紹道:「這位是我的朋友連雅晴小姐。雅晴,這位是我的舊識,房玄菱小姐。」

「你好。」房玄菱微微頷首。

「很高興認識你,房小姐。」連雅晴大方地朝她伸出手。「譚森告訴我,他要來見一個老朋友,沒想到居然是個這麼漂亮的小姐呢。」

原來譚森早知道她會來?一抹紅暈染上房玄菱的臉頰。人傑居然沒有告訴她!

「你們很久沒見,想必一定有很多話要說吧?」連雅睛看了譚森一眼,善解人意地道:「既然這樣,我就先離開嘍,你們好好敘敘舊。」

再朝他們點點頭,她轉身走遍了。

「你的女朋友很漂亮。」一直到她消失在人群中,房玄菱才故作輕鬆地說。

譚森的反應只是聳聳肩膀,並未多做解釋。她頓時有些落寞。

你在期待什麼,房玄菱?她在心裡低斥自己。這些年來,雖然他們和譚森不曾聯絡,但她仍偶爾會由報章雜誌上得知他的消息,包括他在事業上的成功,還有那些伴隨著他名利而來的傳聞和……女人,但這又幹她什麼事呢?  

「這裡不好交談。咱們換個地方吧!」他詢問地望著她。

她點點頭,隨著他走向宴會廳角落的陽台。有好一會兒,四周靜得只有門內隱約傳來的音樂聲。

「譚森……」

「玄菱……」他們同時開口,又同時住了口,頓時兩個人都笑了,也化解了原本有些緊繃的氣氛。

「好久不見了,玄菱。」譚森審視著她,嗓音低沉地道:「我記得最後一次見你時,你還只是個剛滿十四歲的小丫頭。」

「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是嗎?」她湝地微笑。

是的,很久以前了。譚森靜默著,透過不甚明亮的燈光端詳著她,由那兩道秀氣的眉毛往下,她的眼臉低垂著,長長的睫毛遮住了那對晶瑩透亮的眼眸,在白皙細緻的粉頰上投下兩排暗影,挺秀的鼻樑下是一張玫瑰花苞般嬌嫩的紅唇。

濃密的長髮在腦後綰成一個端莊的髮髻,幾綹髮絲掙脫了發網落在頰邊,纖細優美的骨架裡在一襲禮服下,更添一股嬌柔恬靜的氣息,令他心弦一陣悸動。

「聽說你繼承了你母親的幼稚園,現在是幼稚園的園長。」

「是的。」她露出頰邊的酒窩。「你知道我母親很喜歡小孩子,辦幼稚園一直是她最大的心願和成就,既然她將它留給我,我自然得盡我全力幫她維持下去。」

四周再度靜寂下來,兩人都想起了她那位溫柔美麗的母親。

他印象中的房伯母說話總是輕聲細語,在他初到房家時給予他慈母般的呵護和照顧。在房家一住五年,他幾乎從沒見過她大聲說話。

「談談你吧。」她回過頭來看他,柔聲問道:「當年到美國去之後,你和伯母還能適應嗎?她有沒有跟你一起回來?」

「到美國的第二年,我母親就過世了。」他淡然地說。

她心中一震,然後咬住嘴唇。「我很抱歉。」

「沒關係。我母親的病是心病,或許她會很高興她終於解脫了。」他將雙手擱在欄桿上,雙眼凝視著遠方。「決定到美國投靠我阿姨和姨丈,重新適應一個和台灣截然不同的環境,對我和我母親都不是件容易的事,不過後來證明,這個決定是對的。離開台灣這個傷心地,對她未嘗不是件好事。」

房玄菱靜靜地傾聽著。譚森因父親過世,母親精神有問題,身為獨子的他不用服兵役,升上大三那一年,他遠嫁美國的阿姨和他取得了聯絡,堅持要接他和他母親到美國去,好就近照顧。

雖然房氏夫婦並不介意他們久住,但譚森卻明白這不是長久之計。

幾番考量之後,他決定離開住了將近五年的房家,陪著身子孱弱的母親到美國投靠阿姨和姨丈。到現在他猶記得離開台灣那一天,房伯伯搭著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告訴他——

「如果不適應美國的生活就回來吧,房伯伯的家永遠歡迎你們。」  

就這樣,他和母親飛到美國東岸,自此和房家人一別十二年,逐漸疏於聯絡,直到兩年多前回到台灣,他才得知房氏夫婦已經相繼過世,原本經營穩健的長興實業也已不如往日風光。

「剛到美國前幾年,房伯伯還一直和我保持聯絡,直到我到外地去唸書,和你們的聯繫才漸漸斷了。」他思索道。「前兩年剛回台灣時,我還找過你們一陣子,後來才得知房伯伯和房伯母都已經不在了。」

「你找過我們?」她顯然有些訝異。

「當然。房伯伯可是鼓勵我最多,對我影響最大的人,你總不會認為我一到美國之後就把你們忘得一乾二淨吧?」他微微笑道。「我曾想過和你們聯繫,不過轉念一想,人傑或許並不歡迎我,這件事就暫且擱置了下來。」

房玄菱沒有回答,知道他指的是他離開的那年暑假,和人傑之間所發生的小插曲,那也是一直到現在兩人之間還存有芥蒂的原因。

「你們為什麼不和我聯絡?」他凝視著她。

「是爸爸不讓我們跟你聯絡。」她強打起精神,細聲說道:「我念高二那年,我母親過世了,之後爸爸就一直很消沉,再加上他的身體一直不是很好,所以他不想讓你擔心。」

譚森沉默了下來。「你們應該讓我知道的。」

「何必呢?當時你在外地唸書,爸爸不想讓你分心。」她知道父親一直很器重譚森,兩人情同父子,感情好得有時連人傑這個親生兒子都吃醋了。「你這些年很有成就,如果爸爸知道的話,他一定也會為你高興的。」

「或許是我顧慮了!」轉動著手中的酒杯,表情深思地道:「我的姨丈是美國人,他在美國經營的連鎖購物中心目前是全球最大的零售商,前幾年他決定將事業擴展到亞洲來,北京和上海、台灣都是重要的據點……」

「於是他便派你回台灣來指揮坐鎮?」

「這也要他信任我的能力,不是嗎?」他的口吻很平淡。「我認為台灣仍然有值得投資的優勢。再者,我父親是在這兒失敗的,我總得替他掙回一點面子,讓那些當年嘲笑他失敗的人瞧瞧他兒子也有成功的能耐。」

房玄菱靜默地注視著他雕刻般俊朗的側臉。雖然他面無表情,但仍俺不住嘴角那抹苦澀的嘲諷。

「我哥哥前兩天去找過你,是不是?」她低聲問道。

「嗯。他告訴我長興實業目前面臨的危機,希望我能夠幫忙。」

「你沒有義務這麼做的。」她不穩地吸了一口氣。「我哥的個性就是這樣,做事總是太過躁進,絲毫沒有顧慮到後果。你現在一定認為我們是個甩不掉的大麻煩吧。」

「做生意原本就有風險,每個人都會有邭獠緩玫臅r候。長興實業是你父親的心血,只要我做得到,自然會盡力幫忙。」

這麼說來,他會答應出手相助,完全是為了報答當年她父親的恩情了?她咬住嘴唇,沒有搭腔。

譚森半側過頭來,凝視著她低垂的眉眼。

「你知道嗎?人傑來找我,除了請我幫忙解決長興實業的財務危機之外,還附帶一個要求。」他過了一會兒才道。

「是嗎?」她蹙起秀眉,眼底亮起警戒。「他還做了什麼過分的要求?」

「不是……不算是什麼過分的要求。」他頓了一下,爾後才緩緩地說:「他要我幫你找一個丈夫。」

房玄菱先是一愣,接著頰上泛起紅暈。「他真的這麼說?」

「嗯。他似乎相信我能幫你找到一個家世背景相當、能支持你的事業,又能善待你的男人。」他臉上浮現一個頗為玩味的笑容。  

「我必須說,我很訝異他這麼看得起我。」

她瞪視著他有趣的表情,感覺臉頰襲上一陣燥熱,幸而她很快便恢復了鎮定。

「是嗎?」她勉力維持聲音平穩。「我哥似乎忘了問問我的意見。」

「你有對象了?」

「這個問題與你和我哥無關。」她不做正面的答覆。「我很謝謝你願意幫忙解決長興實業的危機,但是幼稚園目前的經營情況很穩定,我會靠我自己的力量繼續經營下去,不需要靠任何人的資助。」

譚森沒有說話,  目光在她緊繃的臉龐上逡巡。她避開他的目光,退後一步。  

「咱們該進去了,連小姐或許已經在找你了呢。」她故作輕鬆地道,不待他回頭便逕自轉身。

他輕柔的聲音叫住了她。「玄菱。」

她停下腳步,側過身去看他。他朝她走近一步,高大的身子幾乎徽醺,風吹起了他額前的一綹髮絲,她可以聞得到他身上的淡淡酒味,和他身上傳來的溫熱氣息。昏暗的燈光在他臉龐投下暗影,讓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很高興再見到你和人傑,真的。」他聲音低沉地道。「而且我要你知道,我並不認為你們是我的麻煩。」

沒有等她回答。他率先轉身離開,留下她怔怔地佇立在原地,望著他消失在視線之外。

「三億?」孫承翰皺起眉毛。「有沒有搞錯?」

「相信你的聽力,孫副總。」譚森看了他一眼,心思還在手上剛簽的合約上。

「拿三億去救一個瀕臨破產的公司,會不會太浪費了些?」孫承翰仍然眉頭糾結。「把這些錢丟到大海裡都還會有漣漪,用來接濟長興實業這個名存實亡的空殼子,只怕連個回音都聽不到。你確定要借他這筆錢?」

「他會來找我,表示他已經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我總不能坐視不管。怎麼,你不贊成?」

孫承翰抓抓頭髮,看向天花板,然後搖搖頭,最後才歎了聲長氣。

「你都已做了決定,我還能說什麼?」他往後癱向椅背,斜睨著好友。「這三億最好能填平他挖出來的洞。如果房人傑再不思改進,一樣急躁衝動行事,那麼再多的錢也解決不了他的問題。」

「我已經說過了,相信他也有自覺。」

「那最好。」孫承翰滿意地點頭。「還有呢?」

「什麼?」

「他還有沒有其他的要求?別告訴我,房人傑只跟你要錢。」

譚森先是揚眉,然後笑了。他和承翰是在美國念研究所時認識的,之後承翰應聘至爾瑪集團紐約總部任職,能力一直備受肯定,也因此在兩年多前,他和承翰便一起被調派到台灣來接掌爾瑪集團在亞太地區的營業。

於公,他們是默契十足的好夥伴,於私更是肝膽相照、交情深厚的好兄弟。他們互相信任,彼此之間幾乎沒有秘密。

「事實上,他的確有其他要求。」他用一手輕撫著下巴,輕描淡寫地道:「他希望我能幫他妹妹找個丈夫!」

孫承翰的嘴巴張成O型。「幫他妹妹找個丈夫?」

「對!而且要是個家財萬貫的金龜婿。」

「這真是太有趣了。」孫承翰往後一仰,笑咧了嘴。「怎麼,房人傑這個妹妹真這麼其貌不揚,還得靠你幫忙才能實現嫁入豪門的夢!」

正好相反。譚森想著,心思不由得回到那晚乍見房玄菱的那一幕。

她和他記憶中有些不同,十二年來,他對她的印象始終停留在他離開台灣那一年,那個天真爛漫、笑起來有兩個甜甜酒窩的小女孩。

當時突遭父喪、人生遭逢遽變的他並不是個好相處的人,但玄菱卻沒有像其他孩子一樣排斥他、遠離他,被他的凶神惡煞所嚇跑。相反的,她總愛跟在他身邊,在他和人傑較量籃球時為他加油打氣,在他和那些取笑他的人打架而渾身傷痕纍纍時,默默地坐在他身邊陪伴著他。即使後來離開台灣,他仍然時常想起那個總是陪若他度過低潮、給予他心靈支持的小玄菱。

曾幾何時,那個一向嬌嬌嫩嫩的小女孩長大了,不再是他記憶中那個總是跟在他後面跑的小娃兒。她變得成熟、獨立而自信,而且如此纖細誘人,美麗得令人為之驚艷。想到將她帶入社交圈之後,將會有多少男人像哈巴狗般圍繞在她身邊,他不禁微微蹙眉,心中升起一絲不快的情緒。

「不是。」他終於說道。「我想人傑應該是考慮到妹妹的將來,畢竟長興實業的情況已經大不如前,再者,房玄菱經營的幼稚園也需要有足夠的財力支持才能穩定地經營下去,所以這是最快也最穩當的方法。」

「這倒是。」孫承翰點頭同意。「你怎麼沒想到自己就是個現成的人選?」

「我?」

「當然。英俊瀟灑、財力雄厚,目前企業界多少大老想把他們的女兒嫁給你這個乘龍快婿,你自己總不會不知道吧?」

譚森不置可否地聳肩。「你知道我對婚姻的看法。」  

「獨身主義,嗯?」孫承翰挑眉,顯然對他的論調頗不以為然。「得了吧!就算你這麼想,只怕雅晴的老爸也不會答應。別忘了,連董事長一心想把這惟一的寶貝女兒嫁給你,如果知道你根本不打算結婚,他不吐血才怪。」

「我不認為需要用婚姻來達成某些目的。」譚森輕啜了口已涼的咖啡,有些漫不經心。「再說我和雅睛只是朋友,連董事長也知道這一點。」

孫承翰還想說話,卻被一對走進餐廳的男女吸引住目光。「嘿,那不是李尚達嗎?這老小子真有種,居然還有閒情逸致和別的女人一起上法國餐廳。不是聽說他正在和他老婆打離婚官司嗎?」

譚森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然後眼睛倏地瞇起。是玄菱!

「譚森?」見他直盯著李尚達的方向,孫承翰疑惑地問:「怎麼,你認識那個美人兒?」

「她就是房玄菱。」他簡單地道,看著李尚達十分慇勤地為她拉開椅子,那張薄施脂粉的臉龐巧笑倩兮。

孫承翰的眉毛揚了起來,這才開始仔細打量起那個清麗的人影,然後輕吹了聲口哨。「真不錯,沒想到房人傑的妹妹居然這麼漂亮。以她的條件,要釣個金龜婿嫁入豪門,應該不是什麼大問題吧?」

譚森沒有回答,目光仍然盯住她。「我過去打聲招呼。」

沒等孫承翰反應,他已經逕自起身朝房玄菱的方向走去。這個動作顯然引起她的注意,她的目光朝他的方向望來,秀眉訝異地揚起。

「譚森?」她意外極了。

「玄菱。」他態然自若地轉向坐在她對面的男子。「李先生。」

「譚先生,你也在這兒?」李尚達詫異道。

「我和孫副總到這兒來該公事,瞧見你在這兒,就過來打聲招呼。」

「原來是這樣。」李尚達巴結地陪著笑,看看他又看看房玄菱。「我不知道譚先生和玄菱認識。」

玄菱?譚森的目光轉向她。李尚達如此親熱地叫她名字,顯然兩人交情匪淺。

「李先生,真巧啊。」孫承翰在這時迎上來,慇勤地朝房玄菱彎了彎腰。「你好,美麗的小姐。我叫孫承翰,是爾瑪集團的副總,有這榮幸認識你嗎?」

他輕鬆的語氣化解了有些僵凝的氣氛。

房玄菱有些遲疑地微笑,「我姓房,房玄菱。」

「也只有這麼特別的姓、這麼可愛的名字才配得上你的美麗了,房小姐。」孫承翰油嘴滑舌地道。

房玄菱被他的表情逗笑了,乍見譚森的侷促也消散了些。她下意識地看了譚森一眼,只見他嘴唇緊抿,冷峻的眸子顯得莫測高深。

「兩位先生用餐了嗎?」李尚達連忙詢問。「要不要和我們一起……」

「不用了,我們還得趕回公司。」譚森瞥了房玄菱一眼,表情似笑非笑。「改天見了,玄菱、李先生。」

再朝他們點點頭,他隨即轉身離開。孫承翰向他們低聲道別,連忙跟上他的腳步。

「嘿,譚森。」他笑容滿面地道:「如果你打算幫房玄菱找一個丈夫,我決定頭一個報名,你說怎樣?」

「那就得看你的能耐了。」譚森表情輕鬆自若,聲音卻隱含克制的冷靜。「提醒我告訴房玄菱,如果她正在考慮丈夫的人選,這個李尚達第一個出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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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1 21:52:4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我聽說你最近借了一筆錢給長興實業。”辦公室裏,連晉源問著站在檔案櫃前的譚森。“我不知道你認識房人傑。”

“人傑的父親是我父親的老朋友,我們和房家算是舊識。”譚森將他們和房家的淵源簡要敍述了一遍。

連晉源先是聽著,而後微微皺眉。

“這麼說來,房長興算是你的恩人。”他沉吟地道,瞄了譚森一眼。“欠房家這個人情理當要還。你給房人傑三五百萬,就當是報答房長興當年收留你的恩情也該夠了,有必要一出手就是上億的借貸嗎?”

“長興實業的資金周轉不靈,開出的支票全數跳票,如果我不伸出援手,人傑可能會因為詐欺而被起訴。”譚森的語氣很淡。“房長興對我有恩,再說人傑和我也有交情,我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他去坐牢。”

“就算房人傑和你有交情,那也已經是陳年舊事。”連晉源一揮手,不甚贊同地道:“你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地位,要向權勢靠近、廣結權貴才能更上一層樓,和房人傑這種喪家之犬來往對你沒有好處。”

“我不認為一旦成功之後,就必須忘記過去曾有過交情的朋友,即使他現在是喪家之犬。”譚森微微扯動唇角,表情沒有多大的變化。“我資助長興實業除了報恩之外,也算是給人傑一次機會。不過還是十分感謝您的建議。”

氣氛頓時沉默了下來,顯得有些僵凝。

“其實譚森有另外的想法,連董事長。”眼見氣氛有些緊窒,一旁的孫承翰連忙出聲打圓場。“長興實業雖然早已是個空殼子,但房長興在世時所留下的人脈仍然十分可觀,如果能擅加利用這一點,這三億也不算花得冤枉。”

連晉源精明的眼睛眯了起來,似乎在思索他的話。

“也罷。錢都花了,就當是救濟他吧。只怕依房人傑那顆蠢腦袋,過不了多久就故態復萌、忘了教訓。”他擺擺手。“對了,房長興不是還有個女兒嗎?”

譚森和孫承翰互望了一眼。

“您的消息還真靈通啊,連董事長。”孫承翰圓滑地陪笑道。“房人傑是有個妹妹沒錯。您是怎麼知道的?”

“當年房長興和我還有些交情,我記得他有兩個孩子。”他瞥了眼譚森。“希望他這個妹妹不會這麼麻煩,到頭來還得要你去幫忙收拾爛攤子。”

“那倒不會。人傑的妹妹目前是一家幼稚園的園長,和長興實業的關聯性並不大,應該不會有問題。”

“那最好。”連晉源從鼻子裏嗤了一聲,然後轉移話題。“對了,譚森。我想和你談談雅晴的事。”

譚森微揚起眉。“雅晴?她怎麼了嗎?”

“你是真不懂,還是在跟我裝糊塗?”連晉源的表情有著責難的意味。“你應該知道這些年來,我一直在等你娶我的女兒。你和雅睛都認識了兩年多,也該是時候了。”

“我很感謝你這麼看得起我,連董事長。”他過了一會兒才道。

“不要跟我打官腔,我可不吃你這一套。”連晉源往後躺向椅背,幹練的目光在他臉上打量。“雅晴今年已經二十六歲,早就是適合結婚的年紀,你也不小了,還沒打算定下來嗎?”

“我不認為我現在適合成家。”譚森輕咳了一聲,婉轉地開口,“再說,雅晴漂亮大方,我相信只要她願意,等她點頭的青年才俊多得是……”

“但我中意的是你,譚森。”連晉源打斷他的話。“如果不是因為這樣,我也不會同意雅睛和你交往。你知道我一直很看好你的能力。將來你和雅晴結婚之後,我所有的事業都是你的,你還有什麼顧慮?還是你覺得雅晴配不上你?”

“當然不是,您言重了!”他依舊不動聲色。“只是雅晴從來沒和我提過結婚的事。您是不是該問問她的想法?或許雅晴另有更喜歡的對象。”

“雅晴當然想嫁給你。她一個女孩子家,怎麼好意思和你提這種事?”連晉源糾起眉頭,表情顯得有些不悅,“你們年輕人那套晚婚的哲學我是管不著,不過你最好開始考慮這件事,嗯?”

沒等譚森回答,他逕自站了起來。“就這樣!我晚上還有應酬,先走了。”

孫承翰和譚森同時站了起來,看著連晉源走到門口,又像想到什麼似的回過頭來。

“喔,對了,這個週末晚上,我會在家裏招待一些生意上的朋友。看在房長興對你有恩的分上,你就順便幫我邀請房人傑和他妹妹一道來吧。”

“好的,連董事長。”譚森應允道,看著他滿意地點頭離開。

等門合上之後,孫承翰才重新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朝譚森露齒一笑。

“看來連董事長簡直迫不及待想把女兒嫁給你了。我想除了你之外,他眼裏大概沒有人夠資格當他的女婿吧?”

“我會和雅晴談談這件事。”譚森不做評論。

“和她談結婚的事?還是乾脆告訴她,你根本沒有結婚的打算?如果是後者,我建議你最好趁早向雅睛說明白,由她親自去告訴她老爸,免得到時連董事長認為是你甩了他女兒,到時你的麻煩可就大了。”

譚森的反應則是微微蹙眉,沒有多做回應。見他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的打算,孫承翰識趣地站了起來。

“沒事的話,我回辦公室去了。”

“嗯。”譚森翻閱著行事曆,仍然有些心不在焉。“至於連董事長的邀約,麻煩你幫我通知一下人傑。”

“沒問題。”孫承翰點頭。“不過依我看,連董事長對你幫忙房人傑的事情非常不爽,你以後最好少在他面前提這件事。”

“嗯。”他用一手深思地輕撫著下巴,半晌之後才再度開口,“還有麻煩你幫我找個人去查查玄菱的幼稚園,包括這幾年來幼稚園的經營情況和財務資料等等,愈詳細愈好。”

房玄菱坐在沙發的一角,望著整個大廳裏熱絡交談的人們,有些心不在焉。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答應出席這個邀約。前兩天人傑打電話告訴她,要她參加今晚在連家宅邸所舉行的私人聚會時,她還有些抗拒。

“連董事長是爸爸的老朋友,他這麼誠摯地邀請我們,咱們無論如何都該出席的。”房人傑是這麼告訴她的。“這是個私人的聚會,咱們只要去露個臉,和連董事長打聲招呼就好,沒什麼大不了的。”

“既然這樣,那由你代表出席就可以了,何必連我也非去不可?”她抗議道。

“連董事長可是位高權重的人物,不去的話有失禮數。”沒等她反駁,他已經掛上電話,留下她對著電話乾瞪眼。

就當是去和人傑把話說清楚也好,她這樣告訴自己。

她還未質問過人傑關於他要譚森幫她找個丈夫的事,她要讓他明白,她一向獨力掌控所有的事,無論是經營母親的幼稚園或是自己的生活。她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應付一個男人或一樁婚姻,而她打算儘快讓人傑明白這一點。

現在,她已經坐在這裏半個小時,喝了無數杯香檳和水果酒,一整天的疲累和酒精的醺然令她昏昏欲睡。

房玄菱隱忍住一個呵欠,強迫自己禮貌地保持微笑,傾聽著面前那幾位官夫人的談話,偶爾閒談個一兩句。她從眼角瞧見房人傑正在和幾位男子熱絡地交談著,顯然早已忘了她的存在。

她調轉視線,下意識地梭巡譚森的身影,不太費力便瞧見他和連雅晴站在客廳的另一角。由她坐著的方向,她看不見譚森的表情,但卻足以看清連雅晴臉龐上的紅暈和嬌羞,那是只有在戀愛中的女人才會顯現的神情。

垂下目光,她突然覺得再也坐不住。於是她安靜地起身,儘量不引起注意地退到落地窗外的露臺上,才一推開門便瞧見涼椅上已經有個人影坐在那兒了。

“噢,對不起。”她本想立刻退出,但那個人影已經轉過來瞧見了她。

“房小姐?”孫承翰叫喚了聲,朝她咧起嘴角。“是我,孫承翰。如果你沒忘記的話,咱們前幾天才在法國餐廳裏碰過面……”

“我記得,孫先生。”她勉強笑道,仍有些不安和困窘。“是不是打擾你了?”  

“哪兒的話,有這麼漂亮的小姐來打擾是我的榮幸。”孫承翰起身為她拉開椅子,誇張地朝她鞠了個躬。“既然來了,不妨一起聊聊吧?除非你不想和一位寂寞男士在星光下談心?”

“當然不會。”她微笑了起來,在他拉開的椅子上坐下,他臉上爽朗的笑容令她原有的戒慎感消失大半。

“裏頭人太多了,到外頭來透透氣,是嗎?”等兩人重新坐下之後,孫承翰問她。

“是啊。你不也是?”

“想這在一行混,打好人際關係是必要的,即使再身不由己還是得讓自己習慣。”孫承翰拉長了聲音,眼裏閃爍著頑皮的光芒。“別害怕。我和譚森不一樣,他是個黑心的市儈商人,我可是善良多了,等你進一步認識我之後,你會發現私底下的我是非常隨和風趣的。”

房玄菱忍不住又笑了,幾乎是立刻便喜歡上這個幽默爽朗的大男人,他怡然自若的表情,令她尚有的一絲不安也完全褪去。

“怎麼,不喜歡裏頭那堆人?”孫承翰似乎很瞭解她的不安。

“是啊。”她老實地承認。“連董事長雖然是我父親的朋友,但我們兩家並沒有多大的交情,他為什麼會想要邀請我們?”

“或許他只想看看老朋友的孩子,這沒什麼大不了的。”他聳了聳肩。“對了,你見過雅晴了嗎?”

“嗯。上回在一個派對上,譚森介紹過連小姐給我認識。”她想起在客廳裏那出色的一對,由衷地道:“她和譚森十分相配。”

“是的。”孫承翰靜了一下才說。“連董事長是我們公司的大客戶,膝下只有一個寶貝女兒,自然是疼愛得緊。他一直很欣賞譚森,一心想把女兒嫁給他。”

“既然如此,他們為什麼還不結婚?”她悄聲問道。

“這個問題,你應該很清楚答案才對。”他回頭看她,語意深長地道:“我和譚森認識很多年了,從在美國唸書到一起回到臺灣打拼,對彼此都十分信任,但是有時候,我也不得不承認,我並不十分瞭解他。”

房玄菱先是怔了怔,朝廳中望了一眼,但已不見譚森和連雅晴的身影。

或許是到外頭的庭園去散步了吧?她有些心不在焉地順著自己的裙擺。

“他也不再是我認識的那個他了。”她近乎自言自語地道。

孫承翰沒有馬上回答,只是沉吟地打量著她。

“我聽譚森提過,他曾經和你們同住了將近五年,是嗎?”

“是的。”她淺淺一笑。“那時我們都還只是孩子。這麼多年過去,我們都變了許多。”

“或許那只是表面上的不同,變的其實沒有你想像的多。”孫承翰輕描淡寫地說。“你們一起經歷過那一切,幾乎算是一起長大的,只有你才瞭解譚森最真實的那一面,或許那就足以解釋他為何會成為現在這個樣子。”  

是嗎?她微微一愣。譚森還是以前的他嗎?她不知道。沒等她回答,孫承翰已經起身伸了個懶腰。

“一個晚上沒吃東西,我餓死了。要我幫你拿些什麼嗎?”他詢問地望向她。

“不用了,謝謝。”她搖頭,看著孫承翰離開了露臺。有那麼一會兒,她就這麼靜靜地注視著前方的黑暗,思緒還停留在剛才的一番對話裏。

正想得有些出神,玻璃門再度被推開。她回過頭去,原以為會看見孫承翰,沒想到出現的卻是不在她意料之中的連雅晴。

“連小姐。”驚訝過後,房玄菱率先禮貌地招呼道。

“房小姐。”連雅晴也客氣地回道。

兩人一時間都有些窘迫,最後是連雅晴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咱們別這麼見外。”她走到她身邊坐下,輕快地道:“叫我雅晴吧。我也叫你玄菱,你說好不好?”

望著她淘氣的表情,房玄菱不禁也跟著微笑了起來。“雅晴。”

“他們男人聊那些生意經,我又插不上話,簡直快悶死了。”連雅晴吐了吐舌頭,給了她一個真誠的笑容。“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原來我們的父親是認識的,奇怪的是,咱們以前居然沒見過面。”

“我並不常陪我父親出席這些場合。”

“我想也是。”連雅晴停了一下,審視著她。“從上次見過你之後,我就一直對你很好奇。你和譚森認識多久了?”

十六年了。她想著。從她九歲到現在,久得幾乎像一輩子。

她將譚森的父親生意失敗,她父親接了他和他母親到家裏來一同生活的經過,簡要地做了一番敍述。

“這樣子啊。”連雅晴點頭,不假思索地沖口而出,“難怪他會願意無條件出手資助長興實業,原來是……”

察覺自己的失言,她警覺地閉上嘴巴,有些尷尬地笑笑。“對不起,玄菱,我不是有意……”

“沒關係,那也是事實。”她的表情十分平靜。“譚森一直認為我們是他的恩人,但我們從來不曾這麼想過。我父親看著譚森從小長大的,他只是單純想照顧老朋友的遺孤罷了,並沒有其他意思。”

“我明白。”連雅晴真摯地道。“但譚森並不這麼想。他是個知恩圖報的人,認為這是他必須做的,是不是?”

或許吧!房玄菱想著。就因為他是個懂得報恩的人,所以他不僅願意金援長興實業,運用各種關係解救人傑免於吃上官司,甚至還答應人傑荒謬的提議,要幫她找個丈夫!

“我覺得我們會成為很好的朋友,玄菱。”連雅晴拉住她的手,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有空的話,咱們再一起出來喝茶聊天,你說好不好?”

“當然。”看著她真誠的笑臉,房玄菱突然覺得一陣豔羨。雅睛是這麼好的一個女孩,家世良好、聰明美麗,而且又是這麼善良且體恤人意。她發現自己無法嫉妒她,雅睛和譚森……的確是十分相配的。

“雅晴。”一個聲音響起。她們同時回過頭去,看見連晉源就站在她們身後。

“爸。”連雅晴站了起來。

“連董事長。”房玄菱也跟著起身。

“雅晴,裏頭有一些世伯等著你過去打聲招呼呢。”連晉源說道,朝房玄菱微微頷首。“房小姐,招待不周的地方還請多多包涵。”

“您太客氣了,連董事長。”她柔聲道。“您和雅晴去忙吧,別招呼我了。”

“那我們就先離開了。”他的目光不著痕跡地在她身上轉了一圈,然後和女兒轉身離去。

玻璃門合上了,四周又回復原來的寂靜。房玄菱再朝客廳裏望了一眼。  

這場晚宴不知道會持續到什麼時候?或許她應該先離開……

逮了個不受人注意的空檔,她偷偷溜到外頭的花園去。夜晚的微風沁涼,偌大的庭園裏只有蟲嗚的聲音。她走下臺階朝涼亭走去,遠遠的便瞧見那個熟悉的高大背影佇立在前方。

是譚森!

她緩下腳步,考慮著該不該去打擾他。正在猶疑的當兒,他已經回過頭來瞧見了她。

“嗨,玄菱。”他性感的薄唇展現微微的笑容。

“譚森。”她穩定一下略帶急促的心跳,朝他走了過去。“你怎麼在這兒?不用去幫連董事長招呼他的客人嗎?”

他的眉毛揚了起來,眸裏興味閃爍。“為什麼?這是他的私人聚會,並不是我的。”  

等你娶了雅睛之後,那又有什麼不同?她沒有說出口,但她知道譚森明白她的意思,不過他並未多做解釋。

“人傑來這個場合露臉,有助於長興實業的發展。”他沉思地說。“今晚受邀的都是連董事長的知交,也全是商場上重量級的人物,如果人傑能把握機會,長興實業仍然是大有可為的。”

房玄菱沉默不語。雖然譚森的語氣和表情一樣平淡,但她知道他的用意除了金錢上的支援之外,人傑還是得自己去尋找、創造機會,畢竟想成功,除了靠三分運氣,還得要本身鍥而不捨的努力。

“你怎麼會認識李尚達的?”他轉移話題,故作不經意地問。回想起那天李尚達對她慇勤的嘴臉,仍然令他不甚愉快。她有些訝異他會這麼問。

“他女兒是我幼稚園的學生。”見他仍然不說話,她感到有些納悶。“怎麼,有什麼不對嗎?”

“李尚達是鐘錶業小開,家世背景尚可,但是他素行不良,花邊新聞不斷。”他半晌後才慢吞吞地介面。“你知道他正在和老婆打離婚官司嗎?”

“我知道。”

“既然如此,你就該離他遠一點。”他粗聲道。

“我告訴過你,他只是我一位小孩的家長,如此而已。”她微側著頭看他,語氣十分平淡。“他說他正在辦離婚,想和我談談關於孩子轉學的問題,如此而已。就算他在追求我又如何?我有交朋友的自由,更不認為這需要向你報備。”

譚森緊盯著她平靜的表情。她沒回避他的目光,眼眸深幽卻隱含怒意。

他驀然瞭解自己的質問有些無理,但是……該死的,只要想到那個李尚達對她不懷好意,他就覺得心情惡劣。

“我只是提醒你,和這樣的男人有所牽扯,對你並沒有好處。”他深呼吸好平復心情。那份莫名的保護欲令他的聲音緊繃。

“我已經長大了,譚森。”房玄菱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我早已不再是當年那個才九歲、總愛黏著你的孩子,也不是那個才十四歲,會在機場抱著你的大腿,哭著求你不要走的小女孩,我不需要任何人來告訴我,什麼事該不該做。”

他明白!他只是不願意接受他的小玄菱已經長大的事實。

月光淡淡地映照在她臉上,使她呈現一種出塵脫俗的靈秀和優雅。譚森抿緊薄唇,感覺心裏一陣隱隱的騷動。

“你變了,玄菱。”他啞聲說道。

“人總是會變的,不是嗎?”她避開他的目光,凝望著前方的幽暗。“我母親過世後不久,爸爸也跟著倒下,我和哥哥一時之間從養尊處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變成得去適應外在環境的改變,我不得不逼自己長大去面對這一切。”

譚森沒搭腔,臉上掠過一絲痛楚的神色。他瞭解這樣的心境!  

十五歲失去父親那年,他原本無憂無慮的世界也在一刹那間粉碎,童稚的心靈完全被孤獨所佔據,從那時開始,他已不再擁有做夢的權利。

見他不發一言,房玄菱明白自己必定是碰著了他的痛處。咬咬唇,她伸出手輕覆住他結實的手臂。

“我今天會答應來這兒,只為了告訴你我的想法。”她柔和地說。“我很感激你願意在我們危難時出手相助,但我並不需要監護人來幫我選擇合適的結婚對象,我也不認為需要找到一個金龜婿才能讓我的幼稚園維持下去。”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父親遺留給你的那份遺產,全部都被人傑拿去填他挖的無底洞,一毛不留。”一絲陰黯的笑容閃現在他的唇邊。“長興實業已不再能提供你財務上的支援,你認為能靠自己的能力撐多久?”

她知道這個事實,但她痛恨他如此冷酷無情地說出來。

“這不幹你的事。”她掙紮地道。

“你知道我是對的。”他注視著她,那抹嘲諷的笑容仍掛在他唇邊。“找個有權有勢的對象沒什麼不好,重要的是,他還願意付出婚姻的承諾。有我幫你過濾對象,至少你會知道那些接近你的人可以付出什麼,對你只有好處。”

她不再反駁地回視他冷靜的表情。他變了!歲月在他嘴角留下譏誚的痕跡,他不再是以前那個雖然頑抗倔強,卻仍對生命有著熱情歡欣的大男孩,現實的商場闖蕩讓他變得冷漠而嚴酷。

他們談論的是她的婚姻,是她未來的丈夫人選,她要託付一生的對象,然而他的表情卻好像他們談論的只是一件商場上的生意罷了,不帶絲毫感情。

“為什麼,譚森?”房玄菱低語。“為什麼你要這麼做?”

“你就像我的妹妹一樣,這也是我應該做的。“他片刻後才緩緩答覆。“這是我惟一能報答房伯伯的方式,畢竟這是我欠你們的,不是嗎?”

妹妹,他只當她是個妹妹!她強壓下心中那一抹苦澀感。有那麼一瞬間,她想朝他大叫,命令他和人傑停止插手她的人生,但她什麼都沒做,只是靜靜地坐著,將雙手交疊在膝上,眼眸低垂。

“玄菱?”見她不發一語,譚森微微皺眉,仔細端詳她的表情。“當然,除非你有另外的想法。我並不介意幫助伯母的幼稚園……”

“不用了。”她很快地打斷了他,甩甩頭。“你說的對,如果我想讓幼稚園繼續經營下去,那麼這是最好的方法。你願意解決長興實業的債務問題,對我們來說已經是天大的恩情,我不能再讓幼稚園也成為你的負擔。”

“很好。”他半晌後才道,抬起一手輕撫過她柔嫩的臉頰,低喃著,“以你的美麗,我相信你可以吸引眾多男人的追求,讓所有人都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他的手探進她頭後的發絲,臉龐朝她慢慢俯近。她抬起手覆在他胸前,感覺他的心跳沉沉地在她的指尖下躍動,和她的心跳頻率一致。

他就要吻她了,她怦然地想著,感覺他溫熱的氣息近在咫尺。就在他的唇即將碰到她之際,他突然停了下來。

房玄菱仿佛從夢境中醒了過來,臉頰瞬間泛起紅暈,感覺自己的心跳得飛快。當譚森再度開口時,他的表情已經恢復了原來的自製。

“從現在開始,我會幫你過濾所有的追求人選。”他沙啞地道,“這個週末晚上七點,我在凱悅飯店有個應酬。如果你要找機會結識那些有權勢的富家公子,這是個開始。”

她困難地吞咽著,點點頭。“好。”

“那麼,準備好,我會去接你。”

她再次點頭,看著他起身離開。有好半晌,她沒有移動,直到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這是我惟一能報答房伯伯的方式!他的聲音在她耳邊迴響。

他只是還你們房家一個人情罷了,她酸澀地想。早在他們重逢的那一刻開始,她就成了他的責任,一個無法摒棄的包袱。

她知道這個事實,然而不知為何,卻覺得一陣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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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1 21:53:13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聽說上個週末,譚森帶你一起出席他在凱悅飯店的應酬?”

房玄菱停下手上的動作,望站在教室門口的房人傑。

午後時分,仲夏的陽光熾熱地曝曬著大地,和煦的微風由敞開的窗戶吹了進來,帶來清草的甜香。幼稚園裏的小朋友都在睡午覺,整個園裏十分靜謐。

“是的。”她簡短地回答,心思又回到手上的工作去了。

“那麼,你有沒有看到合適的人選?”他又問。

她再度停了下來,轉過頭去看他。

“你為什麼要求他為我找一個丈夫?”她靜靜地問。

“有什麼不對嗎?”房人傑無謂地一攤手。“你身邊雖然不乏追求者,但自不量力的傢夥多得是,有了譚森就不同了,他在商場上的人面廣,知道哪個男人有多少身家背景,一定能幫你找到一個最合適的對象。”

房玄菱沒有搭腔,因為她正回想起那晚和譚森一起出席晚宴的情形。

整個晚上,譚森一直冷眼旁觀。他是一個稱職的男伴,有禮而客套也許太過客套了些。他向她引薦幾位要求介紹的男士,之後便不著痕跡地退到一邊,讓她自行應付那群目光充滿愛慕的公子哥兒們。

她命令自己保持甜美的笑容,和所有前來寒暄的人微笑應對。她一直以為自己可以應付那些男人的慇勤和熱絡,然而一整個晚上下來,那些流連不去的傢夥卻幾乎令她招架不住。

不止一次,她想不顧一切轉身逃跑,然而一想到譚森漠然的態度,那抹倔強的傲氣又令她硬生生按壓住衝動。

好吧,既然他認為這樣才能報答她父親對他的恩情,那就成全他吧!她咬牙想道。他只是將這件事當成了一項義務,一個急欲丟棄的燙手山芋罷了,既然他巴不得早日完成這樁差事好擺脫她,她何不乾脆配合他以了卻他的心願?

“那是你的想法!”她半晌後才回答。“你有沒有想過,或許譚森根本不願意承擔這個責任?這根本是強人所難。”

“這對他而言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再說如果他不願意,他為什麼不說?”

“因為他不會對咱們的窘境坐視不管,他一向是個有恩必報的人,你也知道這一點。”她以嘲諷的語氣說道。“從他回臺灣到現在,如果你有心和要他聯絡,根本不用等到現在。若不是公司出現危機,你根本不可能拉下臉去找他。”  

房人傑避開她質問的眼神。“夠了,玄菱。”

“我說對了,是嗎?你和譚森原本是無話不談的好兄弟、好哥兒們,後來卻幾乎都不說話。一直到他出國前,你和他都還僵持不下,這一切全是因為那個女人,對不對?”

“這和任何人無關。”

“你之所以一直不肯和他聯絡,是因為你還對當年那件事耿耿於懷,你們兩個根本是在意氣用事。”

他的背脊變得僵硬。“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噢,你當然知道我在說什麼。”她目光炯炯地直視他,咄咄逼人地道:“多可笑,你們成天嚷嚷著男人的友情多麼堅定,沒想到一起長大的拜把交情,居然被一個短短出現幾個月的女人破壞怠盡。”

“該死的,那你要我怎麼辦?”房人傑握緊拳頭,粗聲吼道:“就算我還當他是兄弟,我怎麼知道他是否也這麼想?我可不想自討沒趣。”

房玄菱注視著他漲紅的臉。

“我承認當時我沒去找他,是因為一時間還拋不下自尊,我不想成為第一個低頭的人,之後我更不想去找他,因為不想讓人認為我房人傑是個到處認朋友、攀關係的窮親戚。沒想到最後,我仍然是在最不得已的情況下去請他幫忙。”

他壓抑的表情令她靜默了下來。他繃緊身子轉過身,不讓她看見他的表情。

“我以為你還在為那件事和他賭氣。”她輕柔地說道。

房人傑搖搖頭。“那件事情已經過去了。當時我們都太年輕,彼此都說了些不該說的話,即使我後來發現是自己的錯,也已經太遲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語氣乾澀地接續道:“他已經不是當年的譚森了,你不明白嗎?瞧瞧現在的他有多意氣風發。他是爾瑪集團的亞太區總裁,更是全球最大連鎖購物中心的大股東,我們都必須仰賴他,爸爸的公司存亡與否,也全在他的一念之間,我不想讓他認為我是因此才去和他套交情。”

沒有等她回話,他頭一甩,大步轉身離開,留下她沉默地站立在原地。


結束一個冗長的會議,譚森和孫承翰從會議室裏走了出來。

“大衛先生對咱們今年上半年度的營業表現很滿意。”孫承翰說道,跟著譚森進了辦公室。“下個月在北京的店會如期開幕,可能需要你去露個面。這樣看來,咱們下半年還要在上海開三家購物中心的計畫,應該能順利進行。”

“很好。”譚森審視著方才開會提出的幾個提案。“高雄方面的情形如何?整個工程的施工情形還順利嗎?”

“沒問題了。所有的承租廠商都已洽談完畢,預計在年底可以如期開幕。”

“嗯。”他點頭,注意力仍在手裏的卷宗上。

孫承翰一向佩服他這份冷靜沉著。譚森的工作需要他付予極大的專注力,因為他們經營的是工程數百億的連鎖購物中心,也是討好大眾的生意,隨時得應付所有接踵而來的民眾抗議和勞工問題,肩負的壓力不是一般人所能想像。

但那對譚森而言卻從來不是問題,他一向很懂得掌握分寸,也很清楚目標在哪里。當別人還在猶豫要怎麼走時,他已經思考到整個集團未來經營發展的方向,並且帶領整個團隊朝訂下的目標邁進,這也是他在美國贏得所有董事的一致讚賞,繼而坐上爾瑪集團亞洲區總裁的原因。

見他仍然沒有離開,譚森詢問地裏向他。“還有事?”

“事實上,有。”孫承翰輕咳了一聲,走到沙發上坐了下來。“那天你帶房玄菱在王董事長的生日宴會上亮相之後,目前社交圈裏起碼有二十個黃金單身漢在打聽這個美麗的神秘女子,看來你讓她曝光的第一步算是成功了。”

是嗎?譚森微蹙起眉,心思不由得轉到那天晚上。

他以為她會表現得拘謹和不自在的,畢竟他看過她在連晉源家中局促不安的模樣,顯然這些年來,她並不常參加這些奢華的大型晚宴。

但她似乎很快便克服了這一點。打從她挽著他走進會場開始,她就是所有男人注目的焦點。她巧笑倩兮,態度不卑不亢,即使被所有愛慕的目光圍繞著,她卻一點也不顯慌亂。

他顯然太低估玄菱了!他默默地想著。她應付男人的經驗,顯然比他所設想的要豐富得多了。對在場所有與會的男士而言,她只不過是社交圈內最新鮮的貨色罷了,會贏得注目也是理所當然。

然而看著她巧笑嫣然,被那些藉故搭訕和不懷好意的傢夥包圍,他只覺得整個晚上坐立難安,他必須竭力克制,才能壓抑沖上前去扼住那些男人脖子的衝動。

他不知道自己的怒氣從何而來。是對她的賣弄風情?抑或是對他自己那份莫名的妒火和佔有欲?他不知道。而他為此感到惱怒。

“是嗎?”他依然面無表情,只有緊繃的肩膀稍微顯露出他的情緒。

“漂亮的女人就是這點吃香。依我看,房玄菱想要為自己贏得一樁豪門婚姻,簡直是易如反掌。”孫承翰咧著嘴角。“尤其是趙東恆那傢夥,這兩天更是一直在向我打聽她的事,看來還蠻有誠意的。”

“趙東恆?”譚森的眉毛皺起來了。“據我所知,這傢夥已經快四十歲了吧?配玄菱不嫌老了嗎?”他皮笑肉不笑地道。

“女人的想法可不同,或許玄菱就喜歡中年男子的魅力。你何不先問問她的意見?或許除了趙東恆之外,她心裏另外有中意的人選也說不定。”

沒有等他回答,孫承翰悠哉地吹著口哨離開了辦公室。

譚森瞪視著緊閉的房門,半晌後才將視線轉回手上的卷宗。他甩甩頭,試著重新將注意力放回公事上,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思考。  

該死!他在心裏喃喃咒駡,決定不再浪費時間。他拿起擱在椅背上的外套走出辦公室,秘書見到他不解地站了起來。

“總裁……”

“Miss林,下午和晚上的約幫我取消掉,我不回公司了。”他簡短地吩咐道,隨即轉身朝電梯口走去,留下一臉呆愣的林秘書。

離開公司之後,譚森開著車來到了房玄菱的幼稚園外。從他手上拿到的資料來看,她母親一手創辦的“聖柏德幼稚園”由於場地不敷使用,早在十餘年前便搬遷到現在的地址。停妥車之後,他瞄了臉上的表一眼,下午四點多,空氣仍充斥著炙熱,幼稚園前已經有幾位家長聚集談笑著,等著接送即將下課的孩子。

他靜靜地坐在車子裏,注視著那座美麗典雅的巴羅克建築物。

記得當年他們還是十幾歲的孩子時,時常利用放學後的時間到幼稚園裏教小朋友們唱歌、做勞作,或是陪他們玩遊戲等等,每每玩到忘了時間。

那段日子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回憶,即使現在回想起來,仍能令他心裏一陣溫暖,不由得揚起笑容。

孩子的嬉笑聲將他喚回神來。他下了車,看著一群孩子蜂擁而出,嘻嘻哈哈地登上等在門口的娃娃車。他斜靠在車旁,看著房玄菱和幾位家長交談地走了出來,一面將幾位蹦蹦跳跳的孩子哄上娃娃車。

“團長再見。”童稚的聲音嚷著。

“再見。”

房玄菱朝娃娃車揮手,正要轉身,便瞧見那個斜靠在車旁的身影。

“譚森。”她驚訝極了,但臉上欣喜的微笑卻是立即的。她轉頭和另外幾位老師交談了幾句,然後快步朝他走來。“你怎麼來了?”

“我到附近來拜訪客戶,順道過來看看你。”他撒謊道,目光打量著四周的環境。“看來你把伯母的幼稚園經營得很成功。”

“這都是媽媽努力的結果,我自然不能令她失望嘍。”她輕柔一笑,極其自然地拉住他的手朝裏頭走去,一面向他介紹著園內的種種設施。

譚森的心思卻不在那上頭。他傾聽著她細柔的嗓音,近乎著迷地注視著她。

房玄菱穿著一件簡單的蕾絲上衣,白底碎花的短裙緊裹住她苗條的下半身,長髮在腦後紮成馬尾,看起來年輕而活潑,仿佛只有二十歲。

“……目前園內已經聘請了幾位專任老師,除了美語之外,我還打算加入音樂和藝術的課程,讓幼稚園朝多元化教學發展。”她轉過頭來,這才察覺到他的不專心。她調皮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嘿,譚先生,你神遊到哪里去了?”

譚森笑著抓住她的手。“小朋友都放學了,你這個園長也該下班了吧?”

她揚起秀眉,瞅著他看。“你有什麼好提議嗎?”

“我開了一個早上和一個下午的會,剛才脫身。”他滿臉委屈地道。“不知道你願不願意陪一個饑腸轆轆的男人吃個有點早的晚餐呢?我大概從早餐過後就沒吃東西,快餓死了。”

雖然這麼說,他看來卻依然神采奕奕,一點也看不出疲累的樣子。這是他們重逢以來,她第一次看見他這麼輕鬆自在的樣子,令人幾乎無法把他和之前那位冷漠的男人聯想在一起。

當他對她展開如惡魔般魅惑人心的微笑時,她根本說不出任何拒絕的話。

半個小時後,他們已經看身於一家幽靜的咖啡館。由於還不到用餐時間,咖啡館裏人並不多,輕柔的音樂飄揚在空氣中,氣氛恬淡而溫馨。

“幼稚園現在的規模比我印象中大多了。”侍者離去之後,譚森問她,“很累吧?”  

“不會啊。幼稚園裏現在有十二位老師,大部分都是跟著媽媽創辦幼稚園到現在的,每個人都有著辦好基礎教育的共識和熱誠,自然也就不覺得辛苦了。”

他微笑了起來,注視著她雙眼發亮地描述著幼稚園裏的種種。接下來在用餐的過程中,他們隨意地閒聊著。她告訴他在教學上所遇見的趣事和甘苦,他也仔細地傾聽著,仿佛時光又回到了從前,他們的分離從不曾存在過。

“記得我們小時候嗎?每年暑假,你父親總會送我們到鄉下去住一陣子。”等侍者撤下餐盤之後,譚森才思索地問道:“那棟房子還在嗎?”

“不在了。”房玄菱淺淺地微笑,露出唇邊若隱若現的小酒窩。“高中畢業之後,我到加拿大唸書,再加上爸爸和人傑一直忙於公事,所以房子便一直閒置著。前兩年因為公司需要資金,所以人傑把它賣掉了。”

“真的?”

“嗯。我原本和人傑一起住在原來的地方,前兩年為了上課方便,我才買了現在住的這間小公寓。現在我和人傑有空時便一起出來吃個飯,各自有各自的空間,這也沒什麼不好。”

譚森有些訝異。據他所知,那棟房子是房氏夫婦結婚時買下來的,一直陪伴著玄菱和人傑長大,也是他記憶中的一部分。雖然玄菱的表情十分平靜,但他看得出她眼裏的不捨。

“對了,你覺得那位趙東恆怎麼樣?”他不著痕跡地改變話題。  

“趙東恆?”她揚起秀眉,一個模糊的印象閃現腦海。她記得這個人,那天晚上他一直對她非常慇勤,雖然她婉拒了他提出的邀約,但他倒也相當有風度。她有些意外譚森居然會和她提到這個人。“我記得他。怎麼了嗎?”

“他對你印象非常好。”他輕描淡寫地道。“趙東恆是做珠寶生意的,身家背景還不差,雖然年紀大了些,但為人還算誠懇正直,是個不錯的對象。如果你對他也有好感,可以試著交往看看。”

房玄菱沒有馬上回答,只是攪動著杯中的咖啡,唇邊閃現一絲玩味。“你讓我覺得自己是個裝飾華麗的花瓶,周旋在一個又一個的拍賣會上,只等著貴客上門估價,出價最高的便能買下我。”

“我並沒有這麼想!”

“我知道。”他震驚的表情令她微笑了起來,她偏過頭瞅著他看。“我想起人傑說過的話。他說我們現在今非昔比,長興實業和聖柏德幼稚團要繼續穩定地經營下去,都必須仰賴你,我們真的成為你的包袱了,是不是?”

“我從不認為你們是我的包袱。”他悶著聲音道。

“也許你不這麼想,但我們的確是,不是嗎?”見他還想說話,她微笑地伸手制止了他,目光熠熠發亮。“你知道我說的是對的,譚森。我知道你的好意,也盡力不讓自己為你添更多的麻煩,只是你真的不用那麼費事。”

他靜了下來,不再辯駁,只是近乎眩惑地注視著那張姣美的臉蛋兒,看著那細緻的眉眼,如玫瑰花苞顫動的小嘴兒……他從未如此深刻地意識到那個小玄菱已經長大了,直到現在,那纖細嬌柔的身軀能引起所有男人的渴望……包括他的!

一陣緊繃的熱度在他血管裏奔竄著,他猛地一甩頭。

“走吧。我該送你回去了。”他粗聲說道,然後站了起來。她不明所以地注視著他,不知道是什麼令他的轉變如此之快。

在送她回家的路上,兩人都沒有交談。一路上,房玄菱不停地偷偷看他,想找出令他突然沉默的原因,但卻徒勞無功,一陣失望的空虛感在心中閃現。

那個會對她溫柔微笑的男人消失了,她恍惚地想著,雖然十分短暫,但已經夠了,她不該要求太多的。

直到車子在她的住處外停了下來,她才勉強收回心神。

“謝謝你送我回來,我今天晚上很愉快。”她放作輕快地說道,隨即要拉開車門,譚森的手卻更快一步地伸了過來覆住了她的。

她回過頭迎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神幽黯,大手由她的手上移到她的肩膀、頸項,而後抬起她的下巴。他離她好近,溫熱的氣息吹拂在她的唇畔,令她的心跳開始加速。

他的頭俯了過來,嘴唇輕輕地碰觸她的,一開始溫柔,繼而蘊涵力量地施壓。她的雙唇本能地為他張開,感覺他的舌尖探入和她交纏,溫柔地挑弄起她的回應,她低吟一聲,不自覺地抓住他的手臂做為支撐。

一抹虛弱的感覺襲向她。她想退開,然而他的手固定住她的下巴,吻得更加深入,那需索的唇使她完全失去了反抗的力量。就在她即將屈服於本能的引導時,理智回來了,現實在瞬間回到她的腦侮。

他顯然也察覺到她的僵硬,因此緩緩地放開了她。四目交纏,他的眼眸深沉黝黑,胸膛仍然不定地起伏,似乎也為這一吻感到茫然困惑。

“玄菱……”他嗓音低啞地輕喚,抬起手想再碰觸她,她卻猛地退了開。

她可以感覺他微微一僵。他先是閉上眼睛深深呼吸,然後緩緩張開眼。她命令自己不準顫抖,或讓他看出他在她體內激起的風暴。

“再見,譚森。”她低語了一句,隨即像逃難般地拉開車門下車,沒有再回頭看他。


房玄菱一直因那突如其來的一吻而魂不守捨。

那算什麼?她用手輕觸自己的唇,怔怔地問著自己。情不自禁,抑或只是一時衝動?不論答案為何,她很清楚那一吻對譚森的影響絕不如她來得大。迷惑?或許有,但卻不足以擾亂他,而她卻一整個晚上輾轉反惻,紛擾的思緒盈繞不去。

整個早上,她試著不去回想這件事,然而那股騷動的情緒卻一直困擾著她,即使她說服自己那只是個再尋常不過的吻罷了,卻根本無濟於事。

即使只是輕柔的一個吻,他仍能攪亂她的思緒,在她的心頭泛起漣漪。她以為那份感情早在隨著他離開臺灣之後就已消失,然而再度和他重逢,她卻發現自己根本是自欺欺人。她咬住下唇,為自己軟弱的意志而苦笑。

敲門聲適時解救了她,她抬起頭,看見一位老師開門進來。

“園長,有位小姐找你。”

房玄菱不解地起身,待見到那個站在門口的人影時驚訝極了。“雅晴?”

“是我。”連維晴站在門口,笑意盈盈地望著她。“這麼突然來找你,不會打擾你上課吧?”

“當然不會,現在是午休時間。”她迎了上去。“怎麼有空來?”

“我什麼都沒有,就是時間多。再說,我說過我想來看看你的幼稚園的,你忘了嗎?”連維晴淘氣地朝她眨眼,房玄菱不自禁也跟著微笑了起來。

十分鐘後,她們已經坐在幼稚園附近一家小小的咖啡店裏。

等坐定之後,房玄菱才問她,“你怎麼知道這兒?”

“是承翰告訴我的。我跟他說,我想來拜訪你的幼稚園,他就給了我這裏的住址。我在外頭轉了幾圈,幸好沒找錯地方。”

輕啜著果汁,房玄菱笑而不語。接下來連雅晴問了她幾個問題,包括幼稚園目前的人數和未來的經營走向等等,她也都一一詳盡地回答。  

一陣閒聊之後,連雅晴才故作不經意地問:“對了,玄菱。你覺得譚森是個怎麼樣的人?”

譚森!聽到這個名字,房玄菱的笑意微微隱去了。是啊,她怎麼忘了她是他交往的對象?她很可能是他未來的妻子呵。

“怎麼會這麼問?”她勉強笑道。“你想知道些什麼?”

“都好,只要是關於他的事。”連雅晴輕咳了一聲。“坦白說,我和譚森認識兩年多,但我卻不瞭解他。我父親一直希望我嫁給他,可是我……”

“你不想嫁給他嗎?”

“也不是這麼說。”她咬住下唇,期期艾艾地道:“我喜歡譚森,也一直很崇拜他在工作上的成就,但是不知怎的,我發覺我似乎有點……怕他。”

“怕他?”

“是啊。他對工作非常投入和專注,有時候甚至有些冷酷和無情,我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和他在一起時,都會讓我感到緊張。你不會嗎?”

是這樣嗎?房玄菱有些怔忡了起來。不,她並不怕他!她認識他太久了……久得幾乎從一有記憶起,就有他的存在。他的影像一直在她腦海裏,即使中間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他們不在一起,但是那份聯繫卻未曾斷過。

而這種感覺在與他重逢之後更形強烈。

“或許你應該和他談談,把你的想法告訴他。”她柔聲建議。

“我不敢,或許等某一天我有勇氣再說吧。”連雅晴吐吐舌頭,端起咖啡輕啜了一口。“對了,我聽說趙東恆正在追求你,有沒有這回事?”她好奇地問。

房玄菱遲疑了一下,想起這個男人最近的追求攻勢。她並不討厭趙東恆,他為人正直、風度翩翩,追求熱情卻不給她壓力,但她卻無法動心。

“我和趙先生只是朋友。”她勉強說道。

“我早上才去找過譚森,他似乎也很贊成你和趙東恆交往。”連雅晴歪著頭看她。“我看得出譚森很關心你,畢竟你可以算是他的妹妹,他一定很希望你有一個好歸宿,你說對嗎?”

“譚森很贊成我和趙東恆交往?”她愣了一下,想到他可能把人傑那個荒謬的提議告訴了雅晴,倏地感到又羞又惱。

“是啊。”連雅晴點頭,沒注意到她怒意閃爍的眼睛。

房玄菱按捺住怒氣,拳頭在身側握緊。“代我謝謝譚森的好意,我會認真考慮這件事的。”她從牙縫裏擠出一句,目光瞪視著窗外。

如果她和別的男人交往,能助他早點擺脫這個責任,那就如他所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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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1 21:53:3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譚森站在酒會會場的一角,心不在焉地傾聽著前方舞臺上的高談闊論。

這場應酬結束得比他預估的要晚。已經晚上九點多了,主人邀請的客人還在臺上致詞,並且極盡吹捧之能事,將主人逗得樂不可支。照這情況看來,很可能短時間內他還脫不了身。

他晃著手上的酒杯,不自覺地回想起和玄菱的那一吻,身軀不由得緊繃起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只知道那股蠢動的欲念已經壓抑了好幾天,於是他讓本能的欲望接管了理智,卻沒料到那一吻給他的影響如此之大。

他從不知道一個女人能激起自己這樣的熱情。他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突遭父喪、滿心悲憤的少年。這些年來,他不斷訓練自己變得冷酷,不再輕易顯露內心的想法和情緒。幾年的商場闖蕩,令他瞭解惟有成功、擁有權勢,才能讓眾人對你俯首稱臣。他防衛的盔甲一直天衣無縫,直到她再度闖入他的生活為止。

該死,這種事絕不能再發生了!他野蠻地想道。他是個知道如何隱藏情緒、控制欲望的大男人,再說,他答應過人傑要為她找一個丈夫的。這種無謂的渴求必須停止!

想是這麼想,他卻連著幾天心浮氣躁,根本無法集中心思在公事上。他非得想個辦法解決這惱人的問題不可。

“譚森,你在這兒。”前方的孫承翰看見了他,朝他走了過來。

“可以走了嗎?我想我們待得夠久了。”他仍然盯著前方的舞臺。

“不好吧?你才來了二十分鐘。人家羅倫精品可是西班牙國寶級品牌,他們在臺灣設立的第一個櫃,就在咱們購物商場的精品樓層內,這場造勢的時尚派對怎麼說你也該全程參與。”

“我已經來露過面了,這還不夠?”

“當然不夠。別忘了羅倫精品的總裁皮耶多先生,和你姨丈大衛先生可是老交情,你就算不買皮即多先生的賬,也該給大衛先生且點面子吧。”孫承翰瞟了他一眼。“對了,你找玄菱談過了沒!”

“唔,”他從鼻子裏哼出聲音。“談什麼?”

“當然是她對那些追求者的感想嘍。別忘了你的目的是要幫她找個好對象。”

“我沒忘。”他靜了片刻才悶悶地道。

“那就好。”孫承翰摸著下巴看他。“還有,雅晴來找過你。”

“是嗎?什麼時候?”他沒有太大的反應。

“昨天。你和英國的客戶開視訊會議,她在你辦公室裏等了你一個早上,後來我就陪她去吃中飯。”

譚森微挑起眉。“你和雅晴……”

“我只是你的替代品。”孫承翰雙手一攤,神情依舊十分的悠哉。“你走不開身,我總不能讓一個嬌滴滴的大小姐餓肚子吧?後來,她說想去看看玄菱經營的幼稚園,我就把住址告訴她了。”

“我不知道雅晴對玄菱的幼園有興趣。”

“不止如此,她們似乎還挺投緣的,從上回連董事長的聚會過後,雅晴就一直追問我玄菱的事。”孫承翰露齒一笑,一副“女人的友情真是令人匪夷所思”的表情。“人家說漂亮的女人總是會互相嫉妒,依我看這兩個女人倒是一點也不會。”“我一直想找機會和雅晴談談,卻好像老抽不出時間。”譚森聳聳肩。

“我想雅晴會諒解的,畢竟你取消和她的約會也不是一次、兩次。”孫承翰望了前方一眼。“看樣子羅倫精品的發言人已經致詞完畢,咱們是不是該過去打聲招呼?”

“你先去過去吧,我隨後就到。”

孫承翰點點頭,又像想到什麼似的回過頭來。“對了,雅晴告訴我,玄菱似乎真的聽了你的建議和趙東恒展開交往。如果這是真的,或許不久之後,咱們就可以聽到他們的好消息了。”

他說完便轉身離去,沒注意到譚森的表情呆愕,手在酒杯上握得死緊。


趙東恒送房玄菱回到住處,已近晚上十一點。

“謝謝你送我回來,趙先生。”下了車之後,房玄菱客氣地說。  

“你不用如此客套,玄菱。畢竟我想你應該知道我的心意。”他溫和地道,表情十分誠懇。

“我知道。”她輕咳了一聲,婉轉地說道:“只是……我還不太習慣。或許……”

“沒關係,我並不急。”見她不自在的表情,趙東恒極有風度的微笑。“這個週末晚上你有空嗎?我必須出席一場婚宴,你是否願意當我的女伴?”

她先是遲疑了一下,然後點點頭,便看見趙東恒斯文的臉上立即泛起笑容。

直到趙東恒的車子駛離視線,她才轉身朝居住的公寓大樓裏走去。才剛走進電梯,卻看到一個人影出現在電梯旁。

“李先生?”待看清那個人影時,房玄菱驚訝極了。李尚達怎麼會在這兒?  

“玄菱。”李尚達不由分說地跟著她擠進電梯,她可以聞得到他身上傳來的酒味。“我有點事想和你談談,是關於我女兒的事。”

“不能明天再談嗎?”她不著痕跡地退後一步。再怎麼說,李尚達也算是有點名望的人物,她不想讓他太難看。“現在時間已經不早了……”

“這件事情很緊急,否則我也不會到這兒來找你了。”李尚達依然涎著笑臉。

電梯門開了,房玄菱閃開他的身子出了電梯,依然充滿警戒地看著他。

“現在已經很晚了,李先生。有事請你明天再到幼稚園裏來,好嗎?”她依然禮貌地保持微笑,一面衡量著樓梯口的距離,評估著萬一李尚達太過分時,自己逃跑的可能性。

“別這樣嘛。”李尚達走近她,些微的酒意令他膽子大了起來,伸出手去抓她的骼膊。“既然我人都來了,難道你不請我進去坐一坐嗎?畢竟咱們都已這麼熟了……”

“請你別這樣,李先生。”房玄菱想掙開他的手,待發覺他不打算照辦時,她抬頭瞪他。“放開我,不然我要叫了。”

“幹嗎這麼冷漠啊,玄菱?你之前對我的態度可不是這樣子的。”李尚達對她的警告充耳不聞,手臂依舊緊握住她,將她朝樓梯的角落逼近。

男人畢竟是力氣大,尤其是一個借酒裝瘋的男人,房玄菱奮力掙紮著,卻發現自己根本掙不開他。就在她打算放聲尖叫時,一個低沉的嗓音響了起來——

“她說了放開她,你沒聽到嗎?”

房玄菱微微一震,兩人同時朝聲音來源裏去,譚森高大的身影就站在他們身後。李尚達倏地放開了她的手,尚存的一絲酒意全嚇醒了。

“譚……譚先生,你怎麼會在這兒?”他結結巴巴地問。

“因為我今天晚上和房小姐有約。”他神情輕鬆,黑眸裏卻隱含暴雨欲來前的寧靜。“李先生還有事?要不要一起進去裏面談?”

“不……不用了。”李尚達連忙陪著笑。識時務者為俊傑,譚森結實的身材比他高大許多,他還是保命要緊。“既然你和房小姐有約,那我還是明天再到幼稚園去找她談好了。”

沒有等他們反應,他一溜煙地從樓梯口跑掉了。四周重新恢復寂靜。

“你怎麼來了?”她顫抖地問,呼吸仍然急促,一顆心仿佛要躍出胸膛,但她分不清是因為方才受到的驚嚇,抑或是突然見到他的成分來得大些。

“顯然我來得不是時候。”譚森微微扯動嘴角,俊美的臉龐繃得緊緊的。“我以為我告訴過你,離李尚達遠一點。他雖然已經和他的老婆分居了,但是還沒有離婚。”

乍見他的喜悅立刻消失於無形。房玄菱仰視著他,發現他的濃眉緊蹙,神情陰沉乖戾。

“如果你來是想找我吵架,而且,還是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理由,那你可以走了。”她平靜地道,不再理他地掏出鑰匙開門而入。

她想關門,他卻更快一步用腳抵住門不讓她如願。她轉身走進客廳,沒有費事去和他比力氣。

“我警告過你,離他遠一點,和這種敗類交往對你沒有好處。”他關上門走了進來,聲調裏隱含壓抑的憤怒。

房玄菱在客廳中央停下,回過頭來注視著他。沒有人伸手去開燈,微弱的燈光由虛掩的落地窗簾外斜照進來,他的臉半隱在黑暗之中,令他看來更顯危險懾人。

他在生氣,她知道,可是……為什麼?那暴躁的神情幾乎像是……嫉妒!

“我和李尚達並沒有來往。”她回答他,努力維持最後一絲冷靜。“你也看到了,是他自己跑來找我,我不知道他怎麼會知道我的住址……”

“如果你沒給他錯誤的訊息,他會纏著你不放?”這是欲加之罪,他知道。他明明也瞧見了李尚達粗鄙的嘴臉和她的奮力掙紮,但是……該死的,他在她門外枯等了兩個小時,先是看見她和趙東恒難分難捨,接著又看見李尚達糾纏她,壓抑幾天的情緒已經繃到了極限。

“就算是又如何?你有什麼權利質問我?”她挺直了背脊,雙手在身側緊握成拳。“我懂了,偉大的監護人。你是怪我未經你的同意就企圖勾引他?很抱歉,因為我實在等不及享受男人對我巴結奉承的滋味。”

房玄菱嘲弄的語氣令他怒氣更盛。“住口!”

“下一次我會更小心挑選,將所有我想勾引的對象都先向你報備……”

她沒有說完,他已經一個大步至她的面前,粗魯地攫住她的手,他手腕強大的力道幾乎能將她纖細的骼膊給折斷。她沒有掙開,只是倔強地昂起下巴瞪了回去。

“你應付男人如此輕鬆自如,顯然是訓練有素了?”譚森面色陰沉地道。“看來你根本不需要我的幫忙,就能勾引上家財萬貫的金龜婿。早知道我也不用如此費事,答應人傑這個荒謬的要求。”

“你之所以答應人傑的要求,根本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彌補當年你搶了他女朋友的愧疚。”  

他的雙眼倏地眯起。“你說什麼?”

“你明白我說的是什麼!”她不顧一切地喊道:“我說的是令你和人傑反目成仇的理由,我說的是那個宋惟心。”

四周一下子靜寂了下來,有好一會兒,他們互相瞪視著對方。

譚森雙眼盯住她,喉結上下滾動。“你怎麼會知道她?”

“我當然知道她,還記得很清楚。”房玄菱甩了甩頭,聲調苦澀地開口,“我當時已經大得足夠明白你們之間的衝突。十四歲或許沒有你們想的那麼成熟,但也絕對不像你們認為的那麼無知。”

他沒有放開他的鉗制,肩膀依然緊繃,胸膛急促地起伏。他沉默的表情更加深了她的假設,她感覺心口一陣糾緊。

“我說對了,是嗎?”她譏諷道,目光依舊咄咄逼人。“是什麼令你認為我會去勾引有婦之夫,譚森?只因為一個宋惟心便讓你決定了所有女人的評價,讓你認為所有女人都是那樣子的,是不是?”

“閉嘴!”他搖晃著她,聲音粗暴低吼。“不準再提她,聽到沒有?”

“為什麼你害怕再提到這個名字?因為你心虛了?我……”她沒有說完便聽見他低咒一聲,雙手粗魯地將她拉近,然後俯下頭狠狠地吻住她讓她閉嘴。

這個吻來得又快又突然,令她根本措手不及。她喘息一聲,雙手抵住他的胸膛想推開他,然而他輕易便鉗制住她的手,強迫她啟開雙唇讓他探入。這是個霸道、撩人且令她渾身酥軟的吻。他的手纏進她頸後的發絲,吻得強硬且毫不溫柔,她掙紮著想掙脫開,然而她的力量根本無法和他相抗衡。

忽然間,她所有反抗的意志力全都消失怠盡。她清楚地感覺他火熱的吻順著她的粉頸而下,大手在她的背後遊移,並且探入她的衣衫底下撫摸她柔嫩的肌膚,將她纖細的嬌軀緊抵在他堅硬的軀幹上。

她的心急促地躍動著,感覺他的喘息加重。他身體的熱度傳達至她身上,嘴唇嫺熟地撩撥著她,令她整個感官都起了回應。

他想要她,像渴望一個女人似的渴望她,這份認知令她昏眩。她的手撫上他的胸膛,由他的肩膀纏入他頸後的發絲,開始不顧一切地回應他。

然而譚森卻淬然停了下來,不甚溫柔地將她推開。

房玄菱踉蹌地退後一步,費力地喘息著,胸脯因輕淺的呼吸而急速起伏。若不是他仍然抓著她,她一定會跌到地上。

“你還需要多加練習,房小姐。”他的表情冷靜如常,聲音卻隱含嘲弄諷刺。“如果你想勾引男人,你的技巧就不該只是這樣。”

憤怒霎時吞沒了她。盛怒之下,她不假思索地抬起手摑他。這個巴掌只將他的頭打了個轉,他仍然穩穩地站在原地。“我不是你那些玩玩的女人,譚森。我也不是宋惟心!”房玄菱咬著牙道,氣得渾身顫抖。“我和任何人交往都與你無關。你和人傑要繼續僵持下去儘管請便,但請別把我扯進來,我的生活不需要兩個自以為是的傢夥來插手。”

她說完便奔入房裏,將門狠狠地甩上。她背靠著房門閉上眼睛,半晌之後,她聽見大門被用力甩上的聲音,接著是一片窒人的死寂。

睜開眼凝視著黑暗的房間,她只感到一片被掏空般的茫然。





譚森一直心神不寧。

宋惟心!他閉了閉眼睛。他已經許久不曾再想起這個名字,甚至連她的長相都已經模糊了,但他卻沒有忘記那個讓人傑不惜和他翻臉,一直到他出國之前都不曾再交談過的女孩。

那年他十九歲,和人傑剛升上大二,兩人同樣是學校籃球隊裏的風雲人物。而宋惟心是外文系系花,聰明、美麗,追求者眾多,人傑在所有的追求者當中脫穎而出,獲得了宋惟心的青睞。

在和宋惟心開始交往之後,人傑便理所當然地將她介紹給情同手足的他認識。剛開始,他對宋惟心並無特殊感覺,只和她維持禮貌的友好關係,然而她卻另有目的,不僅時常藉故接近他、糾纏他,甚至在他刻意保持距離時,哀愁地抱怨他不解風情,為他的冷漠而哭泣。

譚森不否認,在那個血氣方剛的年紀,外表柔弱且楚楚可憐的宋推心的確令他心動過。有一陣子,他在理智和感情之間掙紮,甚至開始打算和人傑來一個公平競爭,但很快的,他便逐漸察覺出宋惟心的心機深沉。

或許她是真的喜歡他,但她卻更喜歡周旋在他和人傑之間,享受著親如兄弟的他們為了搶奪她而交惡,甚至大打出手的快感。她也是第一個讓他知道,原來外貌純真如天使般的女人,也有可能會是最陰狠毒辣的蛇蠍。

他開始對她疏遠,擺明瞭不想再和她有所往來。當他清楚地表明瞭他的立場之後,宋惟心卻反而惱羞成怒,跑去向人傑哭訴一切。他不知道她和人傑到底說了些什麼,只知道人傑氣衝衝地來找他理論,根本聽不下他的任何解釋。  

於是他們大打了一架,兩個人開始形同陌路,一直到他出國之前,兩個人之間都還僵持不下,即使他在美國那幾年,人傑也不曾試圖和他聯絡。

這麼多年過去,他已經逐漸淡忘了這段往事。這件事在他的腦海裏只成了一段少年時期的小插曲,若不是玄菱提起,他根本幾乎忘了有這麼一段過去。

譚森甩甩頭,用手揉揉雙眼間疲憊的肌肉,這才注意到孫承翰和連雅睛在他身後的談話。

“對了,你那天不是去玄菱的幼稚園?”孫承翰問著。“有找到嗎?我還擔心你會迷路。”

“才不會,我可沒那麼路癡。”連雅晴笑答。“我找玄菱去喝下午茶,玄菱還帶我參觀了她的幼稚園,告訴我她對幼稚園未來的計畫和發展。她年紀輕輕,卻能把擁有一百個小朋友的幼稚園經營管理得這麼好,我真佩服她。”

像想到什麼似的,她轉向站在窗前的譚森。“對了,你知道玄菱正在和趙東恒交往嗎,譚森?”

“是嗎?”譚森的嘴角微微扯動,沒有多大的表情變化。

“我和趙東恒聊過幾次,他似乎是個不錯的人。玄菱應該也不討厭他,否則也不會同意他的邀約了。”

見譚森不吭聲,孫承翰清清喉嚨,不著痕跡地岔開話題,“對了雅晴,明天晚上陳委員娶媳婦的喜宴設在晶華酒店,要不要我們去接你?”

“不用了,你和譚森不是還得開會嗎?我和爸爸一起去就好。”她偷瞄了譚森的背影一眼,起身輕快地道:“我已經打擾你們夠久了。既然你們有公事要忙,我就先離開了。”再向他們微微點頭,她才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直到門關上,孫承翰才慢條斯理地開口,“趙東恒應該也會出席明晚的婚宴。如果他正在和玄菱交往,玄菱應該會陪他一起……”

“趙東恒根本不夠資格追求她!”譚森粗聲打斷他的話。該死的,想到趙東恒也可能吻她、擁抱她,他感覺胸口一陣糾結,有著前所未有的煩躁鬱悶。

“哦?”孫承翰挑著眉毛。“那麼依你看,誰才夠資格?”  

譚森用手爬過一頭黑髮,將自己拋進孫承翰對面的沙發裏。

“她還年輕。再說,社交圈裏條件比趙東恒好的男人多得是,她可以不用這麼快做決定。”他繃著聲音道。

“只怕按照你的標準,沒有人配得上玄菱的。”孫承翰頗有深意地微笑。“你對玄菱是什麼樣的感情,譚森?一個久別重逢的朋友?或者僅僅是你恩人的女兒罷了,什麼意義都沒有?”

“你想說什麼?”

“既然你這麼問,我就直說了。”孫承翰搓搓下巴,思索地望向他。“你知道玄菱年輕漂亮,任何男人都有權利追求她,她也有選擇所愛的自由,就算那個人的條件不符合、你的。標準,你仍然無權置喙。”

“你是在告訴我,你也打算加入玄菱的追求者一族?”他聲音平板地問。

“如果我是呢?”孫承翰沒有被他淩厲的眼神嚇退,表情依舊平和。“你認為我夠資格追求玄菱嗎,譚森?還是我必須經過你的允許才能展開行動?”

譚森沒有回答。如果不是他緊繃的臉部線條稍微洩漏出情緒,孫承翰幾乎要以為他對這個問題無動於衷。

“或許你該仔細想想這個問題,譚森。如果你不能誠實地面對自己,你會失去你最寶貴的東西。”再瞥了他一眼,孫承翰起身離開,留下他直直地瞪視著前方。

“該死!”他喃喃地咒駡了一聲,卻不知道這兩個字是在罵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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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1 21:53:5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房玄菱坐在床沿,注視著擱在床上的禮服,那是她為了今晚和趙東恆的約會而準備的,但她卻發覺自己意興闌珊。

今天下午,雅晴告訴她,今晚將會和譚森連袂出席這場婚宴。如果她和趙東恆一起去,到時免不了會和譚森打照面,她不認為自己已經準備好再次面對他。

她用手揉揉有些僵直的頸背,那晚和譚森的一番爭執又在她腦海中閃現。他並沒有否認她的話,是否表示他對宋惟心仍然舊情難忘?這個認知令她胸口一陣抽痛,無法掩飾那抹悵然和失落感。

該死的他!她感到懊惱起來。這些年來,她一直這樣獨立生活著,將所有的心力都放在經營聖柏德幼稚園上,生活平凡而簡單,沒有人能影響她平靜的生活。然而譚森卻又出現了,他毫無預警地再次闖入她的生命,在她沉靜的心湖裏掀起波濤,重燃起她內心熄滅已久的火焰。

他仍然有足夠的影響力,她所感受到的那股吸引力強烈地蓋過她的理智,她的心無法否認這個事實。

她挫敗地歎息一聲,將視線轉向話筒。她不認為以自己現在的心情,會有那個興致參加一場喜氣洋洋的婚宴。

考慮之後,她打了個電話給趙東恆,藉口身體不適取消約會。

“那你去看過醫生了嗎?”聽她說完理由之後,趙東恆立刻關懷地問:“要不要緊?我待會兒過去看你好嗎……”

“不用了。可能是這幾天忙了些,我休息一晚就沒事了。”她柔聲婉拒。

從靜默的電話那端,她可以感覺到趙東恆的失望,但他並沒有堅持。

“那好吧,你好好休息,過兩天我們再一起吃飯。”

掛了電話,她對著話筒發了好一會兒的呆,才慢慢地將話筒放了回去。

憑心而論,趙東恆溫文穩重,對她也十分溫柔體貼,應該會是個理想的終身伴侶,但她卻沒有那種感覺……那種想永遠待在他身邊,和他終生相伴的歸屬感。

沒有男人能給她那種感覺……只除了一個……

門鈴聲響將她喚過神來,她望了一下腕上的表,接近晚餐時刻,誰會在這時來找她?她心不在焉地前去開門,譚森高大的身子就站在門外。

“看樣子我趕上了。”他嗓音低沉地開口,俊朗的臉上甚至有著淡淡的笑意。“我還擔心自己晚來一步,你已經和趙東恆出門了。”

驚愕過後,房玄菱瞬間憶起未熄的怒氣。

“你來幹什麼?”她昂著下巴,高傲地道:“對不起,我只對勾引有婦之夫有興趣。譚先生大駕光臨,不怕辱沒了你的清高?”

她想關上門,譚森卻更快一步地用手抵住。

“對不起,玄菱。”他凝視著她憤怒的眼眸,低啞地說:“我是來道歉的,為我那天的無禮和口不擇言。原諒我,好嗎?”

房玄菱瞪視著他。有那麼一刹那,她想當他的面甩上門,想尖聲叫他滾離她的視線,然而他眼裏的歉意卻令她心軟,她真懊惱自己的不爭氣。

“我為什麼要原諒你?”她賭氣地反駁。“你不是該陪雅睛去參加婚宴嗎?還來這裏做什麼?”她不願意自己的語氣聽來像個打翻醋罎子的老婆,但在她思考之前,那句話已經沖口而出。

譚森的反應只是微揚起眉,眸中笑意閃爍。她立刻領悟到自己的失言,整張粉臉漲得通紅。她氣鼓鼓地轉過身去不想理他,手臂卻被他拉住了。

“別這樣,玄菱。”他柔聲道,眸中充滿了暖意。“我想到一個地方去。陪我走一走,好嗎?”

她咬住嘴唇,回絕的話哽在喉間。本能警告她,這是他應付女人一貫的手法罷了,她絕對不能如此輕易便落入他的柔情陷阱……然而他手掌的溫度透過柔軟的布料傳達到她身上,令她根本無法拒絕。

上了車之後,房玄菱沒有問他要到哪里去。他為什麼沒去陪雅晴?今晚的婚宴是某位政治界大老娶媳婦,受邀出席的全是政商界的重量級人物,然而由他一身輕便的打扮看來,又不像要前去赴約的樣子。

她心裏有無數個疑問,卻一徑倔強地保持沉默。就算譚森看出她有些僵硬,也沒有詢問。一會兒之後,她才訝異地發現他將車駛離了市區,四周的景致逐漸變得荒僻。

正有些納悶的當頭,車子已經彎進了一條僻靜的巷道,在一扇似曾相識的鏤花鐵門前停了下來。待看清楚譚森帶她來的目的地時,她頓時瞪大眼睛,感到訝異極了。

“還記得這兒嗎?”他側過頭來問她。

“當然。”她微微摒住呼吸,聲音低若耳語。“這是你家。”

“是的。當我父親還在世的時候,這是我們全家人居住的地方。”他下了車,拿出鑰匙打開那道已經有些生銹的大鎖。她跟著他下車,注視眼前那扇爬滿雜草和藤蔓的雕花鐵門,一時之間有些呆愣。

譚森拾起一根木棍替她隔開些過長的雜草,避免她被銳利的草叢割傷。當他握住她的手走進雜草叢生的花園裏時,她並未反對,儘管她的內心深處微微顫抖。  

這棟宅邸占地十分寬廣,近千坪的土地除了以圍牆和外區隔開來之外,四周種值的茂密樹木也提供了良好的遮蔽。雖然整個庭園裏雜草邊生,但仍可以想見當初必定有過一番絕代風華。

房玄菱側過頭去看譚森,發現他的視線凝結在前方那棟三層樓高的白色歐式建築上。夕陽西下時分,幾隻麻雀和不知名的鳥兒在樹梢間嗚叫著,四周充滿活力和聲響,整個庭園在初秋溫暖的陽光下顯得十分清幽。

“這兒不是已經被查封了嗎?”她輕聲問道。

“嗯。當年我父親的公司倒閉之後,這棟房子就被法院拍賣。”他的表情十分平靜,看不出絲毫喜怒哀樂。“兩年多前,我出高價把它從現任屋主手中買了回來,從那時起它就一直閒置著。”

你為什麼不搬回來?她想問,卻又勉強按捺下。她靜默著,和他一起凝望著前方那棟幽然的宅邸,一時間有些恍惚,仿佛時光又倒回到十數年前,她和譚森還是孩子的時候,他們一起站在這兒的情景。

和譚森相遇那年,她才九歲。那時的他剛到房家,渾身儘是刺 般叛逆反骨的氣息。也許是體會到自己寄人籬下,他對房家人的友善絲毫不領情,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完全令人難以親近。

“譚哥哥為什麼都不跟我玩呢?”她當時天真地問著母親。“難道他不喜歡我們嗎?”

“不是的。”母親總是溫柔地回答,“譚哥哥的爸爸過世了,所以他很傷心。你要多接近他,多陪他說話,讓他再次開心起來,嗯?”

當時的她似懂非懂,然而不知道為什麼,她卻覺得讓他開心起來是件很重要的事。他並不常微笑,也不大愛說話,總令她聯想到悶悶不樂的天使。

有好一陣子,她幾乎天天都跟著他,即使他總是一臉兇惡地試圖嚇跑她,她也沒有因此而退縮。

漸漸的,他似乎也逐漸習慣她的陪伴,不再拒絕她跟在他身邊。後來她才發現他有時會偷偷跑回來這兒,坐在毛子後院中的大橡樹底下凝望著屋子發呆,一坐就是一個下午。一直到年歲漸長之後,她才領悟到他是在靦懷過去的美好回憶,哀悼他提早結束的童年。

“來吧,咱們去看看這兒。”譚森的聲音將她拉回神來。

她柔順地跟著他繞過宅邸來到屋後。後院裏一樣長滿雜草,甚至長過日式涼亭的階梯,野生的黑莓和小菊花已經取代了一度細心栽種的花園,階梯旁還有幾株開得正豔的玫瑰,可惜也因乏人整理而顯得雜亂無章。

譚森放開了她的手走向前去,在那排開得正豔的花朵前停了下來。

“這是我母親所種的,她一向最愛玫瑰。”他有些不可思議地搖頭。“這麼久了,沒想到它們居然還活著。”

“生命總是會找到出路的。”房玄菱輕聲說道。

環顧四周,幾乎能想見一個熱愛歡笑的小男孩在偌大的庭園裏奔跑玩耍,而他的父母親則在涼亭裏微笑地望著他,組成一幅天倫之樂的情景。

或許這就是譚森決定將它買回來的原因。除了這兒有他和父母一起生活的痕跡之外,還有他在這裏成長的快樂回憶,或許人事已非,但至少可以稍稍彌補他心中的缺憾。

“前幾年將它買下來之後,原本想派人過來整理,將整棟屋子重新翻修。”他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後來,我還是決定保持原狀。我希望它能提醒我想到我父親的失敗,鞭策我繼續努力向上,永遠不輕言放棄。”

他背對著她,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她看得出他的背脊十分緊繃。

“你還在怪你父親嗎,譚森?”她低語。

她的話將他喚回神來,他回過頭來看她,一會兒後才又調回視線。

“不,但我也沒原諒他。從小我最崇拜他,一直認定他是個無所不能的巨人,但他不是。他少年得志,一輩子意氣風發,然而一個小挫折便輕易擊垮了他,讓他甚至沒有勇氣去承擔一切。”

譚森乾澀的語調在她耳際迴響,使她的心臟一陣抽痛,淚意泛上眼眶。

房玄菱現在可以瞭解他的另一面了,一個原本家境優渥、無憂無慮的男孩,一夕之間世界顛覆,甚至連容身之處也被剝奪,讓他小小年紀便嘗盡了人情冷暖。  

她能瞭解失去至親的痛苦,也能想像在最迷惘彷徨的年紀,那被遺棄的滋味和痛苦。即使他佯裝冷酷,她仍能明白那積壓在他心裏的壓力和苦痛,瞭解是這些不尋常的經歷令他變得堅強,因而造就了今天站在她眼前的這個男人。

“他拋下我和我母親,在監獄裏自殺身亡,完全沒有考慮到我和母親的感受。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唾棄他,無法諒解他以為用死就可以解決所有問題,卻把一切後果都丟給我和我母親來承擔。”

他咬咬牙,聲音壓抑地續道:“是的,我恨他!恨他的自私,更恨他的懦弱。他有勇氣自殺,為什麼沒有勇氣面對他自己造成的失敗?”

“因為死亡只有一瞬間,痛過就結束了,而活著卻必須耗費更大的心力去面對一切壓力和痛苦,那種折磨很可能是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更久。”她覆上他的手臂,感覺他的肌肉稍稍一緊。“你父親的選擇或許並不勇敢,卻是他所能逃避這一切的最佳方式。既然這樣,你又怎麼忍心再責怪他?”

譚森的身軀仍然僵硬,黑眸因痛楚而幽黯,蒙滿複雜和矛盾的情緒,她驀然明白即使已經過了這麼多年,那份被遺棄的孤寂感仍然存在。他似乎極力想用冷漠掩飾脆弱,而這令她的心痛更甚。

“或許吧。”他終於回答。“但那卻深刻的影響了我,我害怕自己會像他一樣,讓我的母親鬱鬱而終,因為愛他而傷心。如果不是遇到了你父母,現在的我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

所以你才願意援助我們,只為了還這個天大的人情?房玄菱垂下眼睫,長長的睫毛兀自顫動。

“你已經報答了他,不是嗎?”她低喃道。

譚森側過頭來,抬起一手滑過她的粉頰,那輕柔的觸摸令她的背脊輕顫。

“現在我們都是孤兒了。”他俯近她,低啞的嗓音消逝在她唇邊。“現實、無情的世界上,兩個同樣飄蕩無依的靈魂,或許我們應該結合彼此的力量通力合作。你說呢,玄菱?”

她還沒來得及回答,他溫熱的雙唇已經覆蓋下來,輕柔地封緘住她的。他的手臂緊擁但十分輕柔地環住了她的腰,讓她的嬌軀親密地抵住他昂然的軀幹。他的唇恣意探索著她口中的芳津,野蠻地需索,仿佛她是沙漠中的一汪清泉。

她微啟雙唇迎接他的,無法和那即將淹沒她的情感搏鬥。她渴望他,渴望撫平他緊蹙的雙眉,分擔他心裏的哀傷和痛楚,即使理智一再警告她離他遠一點,她卻無法控制自己。她整個世界只剩下他灼熱的親吻和撫摸,其餘都不復存在。

他的手纏進她頸後濃密的長髮,嘴唇在她柔軟的頸間徘徊,而後遊移至她精巧的下巴,直到嘗到她頰上鹹鹹的淚水。他微微蹙眉,將她推開了一臂之遙,俯下頭來看著她。

“這是什麼?眼淚?”他的聲音粗糙沙啞。“這麼久了,你仍然會為我而哭泣嗎?”

“沒有。”她試圖逼回淚意,淚水卻無法遏止地滑落臉頰。她胡亂地將淚水擦在他胸前的衣衫上,聲音因悶在他胸膛裏而模糊不清。“我一直是很愛哭的,你難道忘了嗎?”

他沒有說話。她感覺他深吸了一口氣,而後雙臂更加緊環住她,將下巴擱在她的頭頂上。

房玄菱閉上眼睛,雙手環住譚森實的身軀,傾聽著他的心跳沉沉地撞擊著胸膛。當止不住的淚水再度滾落時,她沒有再阻止它。





“你這陣子經常和譚森在一起?”

房玄菱望向站在房門口的房人傑。這句話除了詢問,還帶有責難的意味。

“你要他幫我找個丈夫,不是嗎?”她平靜地反問。

房人傑皺著眉毛,顯然不滿意這個答案,但也並未繼續追問。

“我聽說,這陣子趙東恆在追求你。”他改變話題。“我和趙東恆在幾個生意場合碰過面,他看來是個不錯的對象……”

“我和趙先生只是朋友。”她打斷他的話。“我目前所有心思都放在工作上,根本無法兼顧事業和婚姻,更何況我也還沒有結婚的打算。”

見他還想說話,她匆匆地轉移話題,“對了,公司目前情況還好嗎?”

“差強人意。”房人傑聳了聳肩,走到她床前的沙發坐下。“公司的債務問題暫時舒緩,我也算是松了一口氣,接下來最重要的是,如何挽回投資人的信心。我有把握這不會是難事……”

“這麼說來,是譚森救了你免於挨告的危機。”她以平和,不帶評論的語氣說道。“你還打算對當年那件事記恨多久,哥?既然他都肯不計前嫌拉你一把,你還打算和他繼續這麼僵持下去嗎?”

房人傑先是一怔,然後嘴角一撇。“那又如何?這是他欠我們房家的,理應償還。再說,為什麼要我先低頭?是他先對不起我。”

“追女人原本就是各憑本事。如果當年宋惟心捨棄了你而愛上譚森,那也是你自己的問題,怪不得任何人。”她指出事實。  

“如果不是譚森不顧兄弟道義,惟心又怎麼會離開我?”他說得理直氣壯。

“就算是又如何?感情的事本來就是不能勉強,更何況是宋惟心主動去招惹譚森的,不是嗎?”

見房人傑倏地怔住,她只是淡淡一笑。

“是的,你也知道這個事實,但你卻一味地怪罪譚森,以減輕宋惟心的移情別戀對你的自尊心所造成的傷害。”她朝他揚起一道秀眉。“宋惟心告訴你,說她愛的是你,但譚森卻一直鍥而不捨地追求她,逼她和你分手,是嗎?”

“當然!”房人傑肯定地點頭。

“那可真巧。有一次我聽見她也跟譚森說了同樣的話。”見他震驚的表情,她輕描淡寫地說:“相信我,一個十三歲的女孩有足夠的判斷力,明白這個女人根本是只拜金又虛榮的花蝴蝶。她故意離間你和譚森的感情,目的就是要看你們為她爭風吃醋。如果不是因為她,你和譚森也不會反目成仇,更不會僵持到現在了。”

“你在幫他說話?”房人傑微眯起眼,一會兒後才慢慢地開口,“譚森給了你什麼好處?還是你迷上他了?”

房玄菱瞥開視線。“你在胡說什麼!”

她力持鎮定地反駁,心裏卻開始感到驚慌。她不想和人傑談論這個問題,現在還不是時候,她對譚森的感情太紊亂了,她不認為自己能夠坦然面對。

“別以為我不知道。”房人傑往後沉向椅背,斜睨著她。“你從小就喜歡他,總是跟在他後面跑,即使他從來沒多看你一眼。”

是的,她知道這一點。房玄菱咬住嘴唇,抵抗心中的痛楚。

對當時是大學籃球隊裏風雲人物的譚森和房人傑而言,才十三歲的她只是個不起眼的小跟屁蟲,根本無法和那些追著他們尖叫的大學女生相比。

或許當時那個十三歲的小女孩還不懂什麼是愛,但現在的她卻再清楚不過。早在他們重逢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那份深藏的情愫不僅未因時間的阻隔而停止,反而愈趨強烈。

“那是小時候的事,不代表什麼。”

“最好是這樣。”房人傑強調地說:“你應該聽說過外頭那些流言蜚語,知道譚森這些年來風流情史不斷,上次我還聽說他和……”

“那不幹我的事!”她甩甩頭,表現出一副毫不關心的模樣。“再說他身邊已經有了連雅晴,你還擔心什麼呢?”

房人傑沒有回答,目光仔細審視過她的表情。房玄菱保持表情平穩,衷心期望自己沒有顯露出絲毫情緒。

“我只是擔心你受到傷害,玄菱。”他的表情軟化了下來,過了半晌後才柔聲道:“以他現在的身份、地位,女人對他而言有如采囊取物,他根本不可能為了一個女人而定下來,你最好記住這一點。”

她知道!房玄菱別開目光,交握在膝上的手卻輕輕顫抖。不論她多麼極力告訴自己她不在乎,這個事實仍然令她心中一痛。譚森已經不屬於她……

如果她不想讓自己愈陷愈深,她就必須將他的身影摒棄在腦海之外,和他保持距離。無論那有多麼困難,她都非這麼做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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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1 21:54:20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房玄菱走進餐廳,一眼便瞧見孫承翰朝著她揮手。

“承翰。”她在他對面坐了下來,笑得眼都眯了。“怎麼會想到找我吃飯?”

“怎麼,我不能約我心儀的女士一起吃飯?這是追求女人的第一步。”他朝她露出一口白牙。“沒有打擾你工作吧?”

“當然沒有,現在是午休時間。”她笑容可掬地道,揚手招來侍者點餐。

今天早上她在幼稚園裏接到孫承翰的電話,邀請她中午一起吃飯,她雖然有些意外,卻立即慨然地應允了。

她喜歡承翰,因為他隨和風趣,總是不吝于展露他的微笑,和他聊天是如此輕鬆愉快,讓她幾乎忘了這幾天紛擾的思緒。

“幼稚園情況還好嗎?”用餐過程中,孫承翰和她閒聊著。“我聽說李尚達這陣子被他老婆的贍養費官司整得灰頭土臉,他沒再去糾纏你吧?”

“沒有。”她搖頭。

自從那晚李尚達糾纏她卻被譚森撞見的隔天,他便到幼稚園來為他女兒辦了轉學手續。他對自己前一晚的“失態”佯裝若無其事,她也不多做評論,她相信自己冷漠的態度已經足以令他知難而退。

“你來找我,不會只為了和我聊這件事吧?”她揚眉問他。

“有那麼明顯嗎?”他無辜的表情令她微笑了起來。他搔了搔頭,有些支支吾吾,“不過我是真的有件事想和你談談……”

“是什麼?”

“是關於……”他幾經猶豫,終於還是坦率地說了出來。“關於雅晴的事。”

“雅晴?”她感到訝異極了。“她怎麼了嗎?”

孫承翰往後靠著椅背,靜默了半晌才道:“相信你也知道雅晴的父親一直想將她嫁給譚森,但是譚森卻沒有結束單身生活的打算。你知道為什麼嗎?”

房玄菱先是一怔,而後疑問:“你和他認識這麼久,難道還不瞭解他嗎?”  

“我和譚森雖然交情夠深厚,但我想我對他的認識,絕對沒有你來得深。我只能臆測是他父親早逝給他的打擊和影響。”

見她不說話,孫承翰頓了頓,有些躊躇地接了下去,“我和譚森是同時認識雅晴的。她父親和我們公司有往來,所以我們碰面的機會很多,也一直是很聊得來的朋友……”

“我瞭解。”她點頭,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將這些話告訴她。孫承翰先是困窘地搓搓下巴的青松,最後才苦笑地低語了一句,“但是她的目光卻始終不在我身上。”

房玄菱微微蹙眉,驀地一絲靈光閃過腦海。承翰對雅晴!她倏地明白了。

“你愛雅晴。”她低聲道。這句話不是問句,而是肯定句。“雅晴呢?你和她談過了嗎?”

“我怎麼能?她目前和譚森在一起,而譚森是我最好的朋友,這點基本的原則我還有。”他表情陰鬱。“與其說我有成人之美,倒不如說我更重視我和譚森之間的情誼。感情的事不能勉強,既然雅晴沒有選擇我,我也只能尊重她。”

房玄菱一時無言以對,只能注視著他有些落寞的表情。雖然他表面上裝做若無其事,眼裏卻有著掩飾不了的苦澀。她能瞭解他的心情,明瞭那種愛著一個人,卻又無法坦然向她傾訴的苦。

她本能地伸手覆住他的,給予他無言的安慰。

“我只是想找個人聊聊罷了,希望你不覺得太唐突。”他凝視她說。  

“怎麼會呢?我很高興你願意把我當朋友,將你的心事告訴我。”她誠摯地說道。“但我還是要勸你一句,如果你愛雅晴,那你就要主動去爭取。她還沒有結婚不是嗎?不論她的答案如何,總比你一直憋在心裏好多了。”

雖是這麼說,但她卻心知肚明,勸告別人比自己實際行動來得容易多了。如果事情真的如此簡單,她為何不敢向譚森坦承自己的感情?她對自己苦笑了起來。

“我已經死心了。”孫承翰聳聳肩膀,反握住她的手詢問:“你呢?我聽說你和趙東恆這陣子走得很近,有沒有這回事?”

“社交圈裏難道沒別的新聞了嗎?”她玩笑地反問。  

“沒辦法,八卦人人愛傳。”他打趣地回道:“不過那傢伙太老了,根本配不上你。如何,你要不要考慮一下我啊?”

“我才不想當另一個女人的替代品呢。”她輕哼著。

“我可是說真的。”見她嗤之以鼻的模樣,孫承翰自討沒趣地摸摸鼻樑,斜睨著她,“你不知道,當我告訴譚森我打算追求你時,那傢伙的表情難看得活像想把我一口吞掉。以他的標準,大概沒有任何男人配得上你。”

聽見譚森的名字,她的笑意微微隱去了。

“我還沒有結婚的打算。”她淡淡地說。“再者,我和誰交往都與他無關。他之所以答應我哥這個荒謬的要求,只因為他認為我們曾經幫助過他,所以有責任幫我找到一個好歸宿罷了。我很感激他的好意,但是我並不需要。”

孫承翰還想說話,但見她堅決的表情,還是決定不多做評論。

“譚森那天沒去參加陳議員娶媳婦的婚宴,連董事長有點不開心。他原本應該去接雅晴一起出席的。”見她有些怔忡,他表情溫和地問:“玄菱,你對譚森其實並不像表面上這樣不在乎的,是不是?”

“那又如何?他並不要我。強求而來的感情我寧可不要。”她直視著他,目光坦率而柔和。“就像你和雅晴。既然已經知道她有所愛的人,又能怎麼做呢?倒不如維持原狀,也許做朋友會比做情人適合。”

“也許吧。”孫承翰歎息道,握住她的手至唇邊一吻,表情又回復原來的嬉皮笑臉。“不過我說要追求你可是認真的。我比趙東恆年輕英俊,身家條件也不比他差,希望你能慎重考慮。”

房玄菱想對他皺起眉毛,卻被他的表情逗得忍俊不住。她笑著任他握著她的手,兩人都沒察覺另一邊有雙炯然的目光定定地瞪視著他們。

譚森繃緊身軀,硬生生克制住起身前去質問的衝動。承翰並沒有告訴他,他和玄菱有約。該死了,承翰又幹嗎要告訴他?他已經說過他要追求她不是嗎?

然而……天殺的,他沒料到他居然真的展開行動。從方才到現在,承翰一直握著她的手,而玄菱不但沒有拒絕,還對他綻開嫣然的笑意……

“那件事我覺得你處理得很好。”察覺到他的心不在焉,坐在他對面的連晉源微皺起眉。“譚森,你在聽嗎?”

譚森調回視線,勉強壓下那絲莫名的焦躁。“什麼?”

連晉源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待瞧見那對熟悉的人影時微挑起眉。

“咦,那不是承翰和房小姐嗎?他們也在這兒?”

譚森沒有回答,視線仍然停駐在那輕聲交談的兩人身上,只見孫承翰不知道和房玄菱說了些什麼,令她唇邊的笑意更深了。他瞪視著那一幅畫面,沒來由的妒火中燒。

“承翰和房小姐倒還挺相配的,如果能成為一對兒,倒也是天作之合。”連晉源慢條斯理地道,目光打量著他。“說到這個,我倒要問問你,你最近是不是太忽略雅晴了?我可不希望因為房玄菱的出現,而轉移了你對雅晴的注意力。”

“您想到哪兒去了?連董事長。”他擠出一句話。“玄菱只算是我的妹妹。”

簡直見鬼!天知道這是多大的謊言。如果他只當她是個妹妹,那這股莫名的怒火和佔有欲又是從何而來?他根本就在嫉妒承翰,嫉妒他能讓玄菱笑得那麼甜美。該死的,他簡直沒辦法思考了。

譚森看著前方那兩個人起身,孫承翰還體貼地幫房玄菱拉開椅子,一手輕扶住她的手臂。直到他們有說有笑地離開餐廳,他仍然緊盯住他們離開的方向,沒有發覺自己的手緊握成拳。

“那樣最好。”連晉源對他的答案不甚滿意,精明的目光依然在他的臉上打轉。“對了,關於上回我和你提過的事,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什麼事?”他命令自己甩開那惱人的一幕,無奈並不成功。

“當然是你和雅晴結婚的事。”連晉源往後沉向椅背,緩緩地說:“你似乎花太多心思在房人傑和那個小妞身上了,譚森。我不喜歡這種狀況!”

“他們都是我的舊識,我關心他們有什麼不對?”

“是啊,一個等你發達後才突然回來攀交情、拉關係的敗家子,和他憑著美貌到處招蜂引蝶的妹妹。天知道他們接近你有沒有其他目的?”連晉源鄙夷地道,沒注意到譚森陡地變得僵硬,自顧自地按說下去,“你應該很清楚有多少人想成為我連晉源的女婿,接手我龐大家產,如果你不懂得把握機會……”

“我說過我很感激您的抬愛,但我目前還沒有結婚的打算。”沒有等他回答,譚森簡短地丟下一句,“失陪了,連董事長。”

他說完便逕自起身離開,沒見連晉源的臉色頓時發青。





譚森不知道自己在房玄菱的屋外等了多久。

他一直心神不寧,腦海中充斥的全是下午她和承翰親昵的那一幕。一抹憤怒的黑影籠罩住他。  

雖然她對李尚達不假辭色,但他見過她對趙東恆微笑的模樣,現在則是承翰……

她似乎不吝于對每個向她示好的男人展現她迷人的魅力,而這令他的情緒益發惡劣。他還沒有心理準備看著她和別的男人卿卿我我尤其那個男人還是他最好的朋友!

一個等你發達後才突然回來攀交情拉關係的敗家子,和他憑著美貌到處挖蜂引蝶的妹妹……

連晉源的聲音再次在他腦中響了起來,令他更顯煩躁。

一整個下午,他在辦公室裏來回踱步,想等承翰回來後,向他問個明白,然而承翰下午不僅沒回到公司,甚至聯手機也無人接聽。

他們在一起嗎?去了哪里?隨著時間過去,他的情緒愈趨緊繃,已經到了再不發洩就要爆發的地步。他只覺得再這麼枯等下去,他就要發狂了。

一陣引擎聲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譚森抬起頭,瞧見房玄菱正從孫承翰的車上下來,姣美的臉龐笑意盈盈。

這麼說來,他們的確整個下午都在一起了!這個認知令譚森的怒火更盛。

他強迫自己耐心地等著,直到孫承翰離開之後,他才開門下車。

正要走進公寓裏的房玄菱聽到聲響回過頭來,待見到佇立在暗影中的他時,驚訝地睜大了眼。

“譚森?”

“上車。”簡單的兩個字隱含壓抑焦躁。

乍見他的喜悅微微消退。她可以感覺到他的怒氣,但是!為什麼?他的表情有著少見的陰沉,令她有些畏怯。

房玄菱吞回心裏的疑問,順從地上了他的車。譚森沒有再開口,一路上將車開得飛快,有好幾次她偷偷從眼角的餘光打量他,想問他告他如此反常的原因,然而他繃緊的嘴角又令她將話咽了回去。

車子駛進一棟高級大廈的地下停車場,在經過幾個迴旋之後停了下來。她隨著他走進電梯,來到他位於十樓的豪華公寓。進了他的住處之後,她環視著這個寬敞且十足男性化的空間,簡單例落且陽剛味十足,一如它的主人。

她回過頭去,只見譚森背靠著門,表情看不出絲毫情緒。他沉默得太久了!她心中的不安加深。

“怎麼了?”她語調中有著一絲遲疑,“為什麼帶我到這裏來?”

“今天中午,我看見你和承翰在一起。”終於,他開口打破沉靜。

“什麼?”她先是不解,而後眉頭放鬆了下來。

原來是這件事!

“承翰來找我,是為了想和我聊聊……他的心事。”她小心翼翼地道,不確定他是否也知道承翰喜歡雅晴的事。

但譚森卻誤會了她的猶疑,眸光更顯森冷。

“你們似乎很親熱。”他將雙手環抱在胸前,低沉的語調隱含嘲諷。“告訴我,你和承翰來往多久了?你們非得這麼偷偷摸摸,連我都得保密?”

有半晌她不明白他的意思,倏地她明白他的怒氣從何而來,心跳幾乎停止。他的質問活像是抓到和別的男人通姦的老婆,他是在……嫉妒嗎?

然而很快的,一絲憤怒的火焰立刻取代了它。

他有什麼資格質問她?她又為什麼該向他解釋?

“這是在逼供嗎,譚先生?”她冷靜地道,表情不為所動。“我和承翰是好朋友。話又說回來,就算我和他在一起也不幹你的事。”

“誰說不幹我的事?”他向前一步,聲音緊窒駭人。“看樣子我是低估了你。你應付男人的手腕顯然比我想像的要高明多了,不用我的幫忙也能釣上一個財力雄厚的丈夫,嗯?”

房玄菱瞪視著他繃緊的嘴角,望進那對毫不慈悲、冷得像冰河的黑眸裏。他的表情冷硬而殘酷,眼中斷定的指控令她漲紅了臉。

噢,他怎敢這樣想她?他怎敢將她當成到處留情的花蝴蝶?她頓時倍感受傷。

“你又來了,譚森。”她挺直纖細的背脊,拒絕被他激怒。“就算是又如何?你又憑什麼質問我?並非每個女人都像你那個用情不專,卻又令你念念不忘的宋惟心。”

譚森粗魯地咒駡了一聲,面色更顯陰沉。“宋惟心對我沒有任何意義。”

那我呢?我對你而言又算什麼?房玄菱想朝他嘶吼出她壓抑的憤怒,然而她只是硬生生地別開頭去,拳頭在身側握緊。

“如果她對你沒有任何意義,你為什麼不結婚?因為你根本還忘不了她。”她諷刺地道,眼神和他一樣冰冷。“告訴你,我不是宋惟心,也沒有興趣當任何女人的代替品,我和任何男人交往都不幹你的事!”

她說完便想經由他身邊離開,他卻更快一步地抓住她的手將她反壓在門板上。

“我話還沒說完之前不準走。”他粗聲道。

該死,他痛恨自己像個打翻醋罎子的丈夫,但他只要一想到她整個下午都和承翰、甚至是他不認識的男人共度,他根本無法冷靜。

“如果你可以在別的男人面前扮演誘惑者的角色,那麼在我面前也可以。”

房玄菱驚喘一聲,抬頭望進那對毫不慈悲的眼睛裏。她想轉身逃跑,藉以避開他隨之而來的報復,然而根本來不及行動,他已經攔腰抱起她朝他的房間裏走去,不顧她掙扎地將她丟到他的床上去。

她從床上翻轉起身,注視著他嚴厲的表情。他站在床邊俯視著她,高大的身軀結實且隱含力量,幽黯淩厲的黑眸有如燃燒的火炬。她看著他伸手扯開襯衫鈕扣,那逐漸裸露出的結實胸膛令她頓時口乾舌燥。

她往後退,試著平撫心裏逐漸上升的恐慌,然而他龐大的身軀已經欺壓上她,大手將她的雙手按在枕頭兩旁不讓她動。接著地俯下頭來,嘴唇野蠻且粗暴地覆住她的,將她的抗議封緘在他的唇裏。

譚森猛烈地吸吮她的唇舌,一手穿過她頸後的發瀑固定。她感覺他正將薄薄的衣衫拉下她的肩膀,帶有魔力的大手恣意愛撫她腰間和背脊裸露的肌膚,令她的身軀瞬間像著火似的。

他的嘴唇沿著她柔嫩的肩膀而下,在她細緻的肌膚上印下一連串的吻痕。他裸露的胸膛熨燙著她飽脹的胸脯,大手擠壓她的背脊去感覺他堅硬的欲望,那逗惹的愛撫幾乎令她低吟出聲。

“我要你。”譚森嗓音濃濁地低語。天知道他是多麼想擁有她,他再也無法否認那份發自靈魂深處的渴望。“我要你,玄菱。”

這句話卻令她由昏眩中稍微回神。他要她,卻沒說他愛她,一抹極端空虛的感受由她心裏升起。他的欲望和她一樣強烈,然而欲望並不是愛。

“別這樣,譚森。”她軟弱地推著他的肩膀,戰慄地低語,“不要做出令我們都後悔的事來。”

有好半晌,她以為他根本沒聽到她的話,然而一會兒後他卻停下了動作,手纏進她頸背的發絲將她的臉仰向他。

“為什麼?”他的呼吸溫熱地噴吐在她的頸項上。“你也想要我,不是嗎?”

但是你並不要我,你只是想懲罰我。她的心在淌血,一行淚珠順著眼角滑落。

“是的。”她屈服地低喃。“我要你。”

她帶著淚意的聲音,令他的理智稍稍返回。他沒有再動作,只是俯望著她的臉龐,她頰上的淚珠令他胸口一陣抽緊發疼,他似乎總是在令她哭泣。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她感到喉頭哽咽,但仍試著發出聲音。“承翰愛的是雅晴,並不是我。他今天下午只是想找我聊聊而已。我和他就只是這樣,沒有別的了。”

譚森驀地怔住,她看出他的眼裏有訝異,各種情緒在他眼中交雜,矛盾、欲望、渴求……還有一些她無法解釋的情感。他仍然深深地凝睇著她,深幽的眸子幾乎能透視進她的靈魂深處。

“我是個被嫉妒沖昏頭的傻瓜。”他喃喃說道,輕柔地吻去她的淚珠。他的身軀已經緊繃疼痛地要求得到宣洩,然而他不想傷害她。

他只想抱著她,告訴她他很抱歉,他絕不是有意令她哭泣。他費盡了每一分心力想克制自己的欲望,然而她柔軟的手臂卻圈上來環住他的頸項,甜蜜的小嘴兒在他胸膛印下細碎的吻,令他的自製力搖搖欲墜。

“別這樣,玄菱。”他氣息濁重地說著,手臂肌肉因極力克制而憤起。“我不想傷害你……”

“你不會傷害我的。”她幾乎無法呼吸,對他的渴望已經提升到激昂的頂點,悸痛地渴求他的碰觸。“愛我,譚森。”

她的臉龐滿含激情,目光柔和清澈且毫無保留。他的眸子黝黑閃爍著,眼神不再冷酷無情,而是充滿了炙熱的欲望。她感到一陣渴望的顫抖,想出聲呼喚他的名字,然而卻發不出聲音。

然後,他們再也不需要言語了。隨著一聲低沉的呻吟,他投降般地再度俯下頭來,以一個極度熾熱的吻攫獲住她的唇,讓她完全降服在他的臂彎裏。

理智無用,他的懷抱就是她全心渴望的天堂。





就要下雨了。房玄菱眯起眼凝視著灰暗的天際。

她將頭靠在窗框上,一股隱隱的騷動困擾著她。她想起那天早晨在譚森床上醒來時,映入眼簾的便是那張俊朗的男性臉龐,她就著迷濛的晨光靜靜地凝視了他好一會兒,那張俊朗的臉龐在睡夢中放鬆了下來,一隻結實的手臂仍然佔有似的緊環住她的腰,仿佛想借此宣誓她是他的所有物。

她用手輕畫過他剛毅的下巴,感覺他新生的胡碴輕刮著她的肌膚。

自己是從什麼時候愛上他的?似乎從有記憶以來,那份愛戀就一直存在,她似乎已經愛了他一輩子了。

她很清楚他們共度的一夜對他而言不算什麼,他或許早已習慣女人對他投懷遠抱,她並不認為自己對他而言會有多特別。

他沒有做任何承諾,她也知道婚姻從來不是他計畫中的一部分,然而她並不後悔。下意識裏,她一直知道自己都將歸屬於他,從他走進她生命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了。

如果她夠理智的話,她早在和他重逢的那一刻就該遠遠避開,在事情更複雜以前離開,然而即使本能早已警告過她,她的心卻不聽使喚。

敲門聲打斷了她的冥思。她抬起頭,看著房人傑推門進來。

“玄菱,你準備好了嗎?”

“好了。”她從窗前走了回來。她答應今晚陪人傑出席一個開幕酒會。“等我整理完一些資料後,就可以離開了。”

“你看起來臉色不太好。”他打量著她。

“哪有?是你多想了吧。”她掩飾般地將桌上的文件收進抽屜裏,然後拿起皮包走出辦公室。

她先是向一位迎面而來的職員交代了幾句,然後率先朝門口走去。

才一走出幼稚園門口,一輛黑色轎車從暗巷裏直直地朝她沖了過來,幸虧房人傑眼尖地拉住她的骼膊往後退,才沒有迎面撞上她。

“他媽的,巷子口還將車開這麼快!”他對著遠去的車子大聲咒駡,回頭急急地問:“玄菱,你怎麼樣?沒事吧?”

“我沒事。”她驚魂未定地用手捂住胸口,感覺心臟因剛才的驚嚇而急促躍動著。如果不是人傑即時拉住她,那後果簡直是不堪設想。

“那輛該死的車差點就撞上你,還說沒事。”房人傑幫她拾起掉落的皮包,一面還不停地咒駡著連串不甚文雅的粗話。

“可能是這些天太累了,有些恍神。”她勉強擠出微笑。“這幾天巷子裏似乎特別熱鬧,常有人開快車,小心點就沒事了。”

“這幾天常有人開快車?”房人傑先是一愣,目光頓時變得警覺。“你是說這不是第一次?這種情況多久了?”他追問道。  

“大概這半個月吧,我沒注意。”房玄菱有些邊不經心。見他嚴肅的表情,她故作開朗地笑,“我真的沒事,哥。你別小題大做。”

望著她強顏歡笑的臉龐,房人傑雖沒有戮破她的偽裝,然而心裏的不安卻在擴大。

這真的只是巧合嗎!還是有人蓄意要對聖柏德幼稚園,抑或是想對玄菱不利!一絲不祥的預感湧了上來,令他開始有些忐忑。

看來,是他必須找譚森談談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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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1 21:54:4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譚森,你在聽嗎?”

譚森抬起頭,迎向連雅晴詢問的臉龐。

“想什麼?你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呢。”她好奇地看著他。“沒有。”他將思緒拉了回來,重新將注意力放回坐在對面的她身上。

不容置疑的,雅睛是個美麗的女人,再加上良好的家世教養,讓她一向是所有黃金單身漢愛慕追求的對象。他喜歡她,也十分欣賞她落落大方的談吐和優雅的氣質,但卻也僅此而已。

他想起那天玄菱告訴他的話。

承翰愛的是雅睛,他只是沒讓你們知道……

譚森注視著連雅晴的眼睛,注意到她避開他的目光,仿佛對他的凝視感到困窘。

“怎麼了?”她小心翼翼地問道,神情看來似乎有些……緊張?

“你對我是什麼樣的看法,雅晴?”幾經思考,他決定不再浪費時間,直率地問道:“你真的想嫁給我嗎?”

她嚇了一跳,顯然沒料到他會如此直接。

“怎麼會這麼問?”她吞吞吐吐地道,神態有些不安。“你知道我爸爸一直希望我們……”

“我問的不是你父親,而是‘你’的想法,雅晴。”他柔和地強調,目光深思地停在她臉上。“我們似乎從來沒討論過這個問題。或許你並不討厭我,但是你真正的想法呢?你順從你父親的意思和我交往,但你真的想嫁給我嗎?”

“我不知道。”她沉默了半晌才道。

奇怪的是,這句話出口之後,她反而覺得異常輕鬆,有如放下心頭一個重擔似的。

“我想我一直有些怕你。咱們認識了這麼久,我也一直稱不上瞭解你,我根本無法想像我們將來結了婚會是什麼樣的情況。”  

“我想也是。這麼看來,咱們勢必得讓你父親失望了。”他對她的坦白報以微笑。“既然如此,何不把你的想法告訴你父親?我並不是你惟一的選擇。”

連雅晴沒有馬上回答,只是歪著頭看他。

“那你呢?”她瞅著他看。“你想知道我心裏的想法,是因為察覺到玄菱在你心中的地位,是不是?”

見他怔住,她柔柔一笑。

“別好奇我怎麼知道的,我看得出來。也許你沒發現自己的轉變,但你的確變了。自從你和玄菱重逢之後,你變得比較常微笑。當然啦,你有時仍然會令人神經緊張,但你的確柔和了許多。我一直好奇什麼樣的女人能安撫你、令你安定下來,不再視工作為生活的最大重心。看來,  

我已經找到了答案。”譚森沉默不語,內心隱隱的騷動又起。他真的變了這麼多嗎?或者他一直都沒變過,只是他的外表欺瞞過所有人罷了,只有在玄菱面前才顯露原形?

辦公室的內線電話在此時響了起來,他向她低聲道歉,走向前去按下通話鈕。

“什麼事?”

“總裁,長興實業的房人傑先生來了,您要不要見他?”

人傑?他有些意外。“讓他進來。”

“既然你還有公事,那我就不打擾你了。”連雅晴站起身。譚森點點頭。辦公室的門也在此時開了,房人傑出現在門後。連雅晴禮貌地朝他頷首算是招呼,才走出了辦公室。

“你最好離玄菱遠一點。”一等辦公室的門關上,房人傑劈頭就說。

譚森微挑起眉。“你要求我幫玄菱找個丈夫,現在又要我離她遠一點?”他緩緩地說道。

“別以為你解決長興實業的財務窘境,我就會對你感激涕零。”房人傑的口氣不怎麼好。“以你目前的地位權勢,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方才那位元連小姐不就是你的對象之一?既然如此,你就不該再去招惹玄菱。”

“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我說什麼你再清楚不過,你身邊周旋的女人還不夠多嗎,譚森?你很清楚玄菱的個性,她根本不懂得耍心機手段對付男人,如果你敢把對宋惟心那一套用在她身上,我絕不饒你。”  

氣氛停滯,有好半晌,空間仿佛凝結了,四周靜得連根針掉下來都聽得見。

“你是來翻舊賬的嗎,人傑?”譚森一會兒後才壓抑地開口,聲音依然不帶絲毫情緒。“我以為我告訴過你,我和宋惟心根本不是你想的那一回事。”

“惟心本來是我的女朋友,不是嗎?”房人傑冷哼一聲,態度仍然強硬。“她原本嬌嬌弱弱的,一點心機都沒有,如果不是你強勢介入我們的感情,不顧兄弟道義去勾引她,惟心又怎麼會移情別戀?”

譚森倏地眯起黑眸,下頜緊抿。嬌弱?不,他絕不會用嬌弱來形容宋惟心,更適合她的形容詞是陰險狡獪、城府深沉,但他不想談這個。如果人傑這麼認為,那就這樣吧,他並不想解釋。

“如果你後來也離開了宋惟心,我只能說你還算聰明。”他淡淡地回應道。

原以為房人傑會反唇相稽,但意外的,他居然沒有反駁。“玄菱也是這麼告訴我。”他的表情依舊緊繃,但語調開始有些軟化。“她說惟心對我們說了相同的話,目的是要看我們為她爭風吃醋。我當時正在氣頭上,根本聽不進你的解釋,直到後來才慢慢想通……”

他的聲音變得沙啞,重重地咳了一聲,又道:“我一直很遺憾因為自己當年的年輕氣盛,失去了一個感情深厚的好兄弟。到現在我仍然這麼覺得!”

譚森微挑起眉,注視著房人傑不自在的表情。他聽到的是道歉嗎?

見他不說話,房人傑用手抹了抹臉,粗聲續道:“聽著,譚森,我是認真的。別忘了我說過的話,離玄菱遠一點,如果你不能給她任何保證,那就別傷害她。”

他正想轉身離開,譚森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人傑,等等。”

房人傑回過頭,看著譚森朝他走了過來,在他面前站定。“你並沒有失去一個好兄弟……從來沒有。”他平靜地說。“還有,別拿玄菱和其他女人相比。我只告訴你,我絕不會傷害玄菱。我不管你是怎麼想的,但她對我的重要性遠超過任何人,我重視她!”

有好半晌,兩個男人目光交融,氣氛緊窒而沉悶,仿佛有人出聲便會擦出火花。譚森的神情坦然,目光充滿不容置疑的堅定。房人傑原本還想板著臉孔,卻發現自己根本裝不下去了。

突地,他一掌重重地拍在譚森肩上,“媽的,譚森,你這小子真欠扁!我可不要你認為我是因為你發達了才這麼說。”

“我知道。”譚森微笑道。

兩隻大手緊緊交握,多年來的僵持似乎在一刹那間如冰塊般融化了。

房人傑驀然驚覺,若是能早些時候放下自尊,在當時心平氣和地將誤會解釋清楚,或許他和譚森也不會浪費這麼些年了。幸好這一切都還不算晚!

“不過兄弟歸兄弟,我話還是要說在前頭。”他警告地道:“如果你敢欺負玄菱,我還是不會放過你的,管你現在是長興實業的恩人都一樣。你最好記住這一點!”

“這是威脅?”

“對!”房人傑咧嘴一笑,片刻後才又像想到什麼似的道:“對了,有件事我想應該讓你知道。前兩天在幼稚園巷口,有輛車企圖以高速衝撞玄菱,幸好玄菱沒有受傷,而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譚森微微一冽,表情轉為謹慎。“你認為是有人故意這麼做?”

“我不知道。玄菱的人際關係一向很單純,聖柏德幼稚園也不曾和人發生過糾紛,所以我希望那只是個巧合。這些天我會去接她上下班,她的安全暫且不會有問題,但謹慎一點總是好的。”

再拍拍他的肩膀,房人傑離開了辦公室。直到門關上後好一會兒,譚森的眉峰仍然沒有舒展。

那真的只是巧合嗎?他從未想過會有人想傷害玄菱……但如果真有人這麼想呢?目的又會是什麼?一思及此,他的身軀不由得緊繃起來。

而他衷心期望,是他和人傑多慮了。


置身在咖啡店裏,房玄菱打量著坐在對面的連雅晴。

週末午後,雅晴約了她一起喝下午茶,這幾乎是她們這陣子固定的約會,然而今天情況卻有些不同。從送上附餐之後這二十分鐘,雅晴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看來心事重重。

“怎麼了,雅晴?”房玄菱決定打破沉靜。“你有心事?”

“很明顯嗎?”她回過神,先是苦笑,而後聳聳肩。“其實也沒什麼事,只不過我和譚森已經分手了。”

房玄菱微微一震。“為什麼?”

“說分手有些嚴重,我甚至覺得我和譚森根本談不上交往。”連雅晴表情輕鬆地道。“譚森對我一直很紳士、很容套,雖然我曾經陪他出席過一些應酬的場合,但我很清楚他對我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

見房玄菱複雜的表情,她攤了攤手又道:“坦白說,當我和譚森把話談開來之後,我反而覺得松了一口氣。我和譚森彼此並沒有愛,他和我來往只是為了不想讓我父親難堪罷了,我和他或許更適合做朋友吧。”

“那……你父親怎麼說?他不是一直很希望你嫁給他嗎?”房玄菱遲疑地問。

“是啊,可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總不能因為我父親的一相情願,就硬逼著譚森娶我吧?”她輕啜了口咖啡。“我打算找個時間把我的想法告訴我父親,他一向疼我,一定會諒解的。再說,譚森一向很清楚他要的是什麼。雖然他沒有承認,但誰都看得出你對他的重要性。”

房玄菱先是一怔,隨即領悟到連雅晴的言下之意,而垂下目光。

“譚森跟你說了些什麼?”她低聲問道。

“他沒有跟我說什麼,但我知道你對他而言,絕不止是個妹妹這麼簡單。自從你出現之後,譚森變得比較常微笑,也不再那麼冷酷得令人難以親近,雖然對有些女人而言,那反而是他最致命的吸引力。”

她微微一笑,打趣地接了下去,“你可能不知道,社交圈裏那些愛慕他的名媛淑女,對他都是又愛又怕,依我看,他大概只有在你面前才會顯現出他不為人知的那一面了。”

“只怕他根本不在乎我呢。”房玄菱低語了一句。見連雅晴還想問些什麼,她很快地轉移話題。“那你呢,雅晴?你身邊一向不乏追求者,除了譚森之外,難道沒有其他看得上眼的對象嗎?”

連雅晴眨眨睛。“你指誰?”

“當然是承翰。”她坦率地說了出來。“你和承翰認識這麼久,難道都沒發覺他對你的愛慕嗎?”  

連雅晴先是一愣,而後俏臉一紅。

“我不知道。”她猶疑道:“我和承翰認識很久了,和他也一直很有話聊,但我沒想過……”

“那就給他一個機會。”她覆住她的手,溫柔地說:“給承翰一個機會,也給你自己一個機會,也許你會發現承翰比譚森更適合你呢。”

看著她鼓勵的表情,連雅晴綻開一個羞澀的微笑,然後點頭。

房玄菱知道自己不必再說些什麼了,她已經幫助他們打開了第一步,接下來會如何發展,就得靠他們自己的努力了。下午的時光很快便過去了。當她們一起步出咖啡店大門時,夕陽的餘暉已經染紅了天際。

“那就這樣了,咱們有空再出來聊聊。”連雅晴正要道別,又想到什麼似的說道:“對了,玄菱。前兩天我在譚森的辦公室裏遇見你哥哥,是不是公司裏又出了什麼問題?”

人傑又去找了譚森?房玄菱怔了怔。“我不知道這件事。”

“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一定要告訴我。”連雅晴關心地叮嚀著,從皮包裏掏出一張卡片。“還有,這是譚森公寓大門的鑰匙。我和承翰都有備份,不過,我想以後應該用不到了,就請你幫我轉交給他嘍。”

房玄菱伸手接過卡片,看著連雅晴消失在她的視線裏,思緒仍在方才的一番對話上。

人傑為什麼又去找譚森?是因為長興實業又出了什麼問題,或是他又想向譚森做什麼非分的要求?最後這個念頭令她惴惴不安。

她看了一下手錶,才五點多,譚森應該還在公司裏。幾經思考之後,她決定到他的住處去等他。

如果人傑果真對他做了過分的要求,她絕不能坐視不理。

進了譚森居住的高級大廈,房玄菱用連雅晴給她的鑰匙開了門。關上大門之後,她走向客廳中央那組寬大的黑皮沙發,環視著整個偌大的空間。

近百坪的公寓十分寬敞豪華,卻又顯得如此單調冷清,仿佛它只是一個暫時的落腳處,而不是一個家。

她想著譚森這些年來的經歷,想著他是如何憑自己的努力才有今天的成就。她走向前去拉開那一整面落地窗簾,黃昏的餘暉由窗外灑了進來,為這個陽剛味十足的男性空間帶來一絲暖意。

她轉回視線,瞧見他的西裝外套隨意地擱在皮革沙發上。她拿起那件外套,將手臂滑入寬大的衣袖內,深深吸入屬於他的男性氣息,仿佛感覺他就這麼環住她。

她突然熱切地渴望著他低沉柔和的嗓音,想念他性感的唇角所展現出令她心醉的微笑,和在他寬闊的懷中安全與被保護的感覺,然而他卻不在這裏,無法即時驅走她心裏孤獨和苦澀的感覺。

別再自怨自艾了,房玄菱。她歎息地勸慰自己。無論如何,愛他是她自己的選擇,即使譚森並沒有相同的回報,又有什麼關係呢?

房玄菱走到沙發上坐下,將圍在肩上的外套拉緊了些,整個人蜷縮到沙發上。她覺得有些疲倦,但卻不想睡,或許只是小憩一下,她告訴自己,直到譚森回來為止……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何時睡著的,只知道當她醒來時,落地窗外的天色已暗,四周只亮著一盞氤氳柔和的燈光。她的視線緩緩從天花板上轉了回來,一眼便瞧見譚森正背對著她站在落地窗前。

房玄菱猛然起身,這才發現身上蓋著一條溫暖的毛毯。前方的譚森顯然也聽到聲響,回過頭來看她。儘管工作了一整天,他看起來仍然英俊、高大得懾人心神,令她的心跳頓時加速。  

“你回來了。”她不自在地問,雙手局促地抓著由身上落下的毛毯。腕上的表指向八點,這麼說,她已經睡了將近三個小時。

想到他不知道這樣看了她沉睡的模樣多久,一陣燥熱襲上臉頰。

“嗯,回來好一會兒了,看你很累的樣子,不想吵醒你。”他看著她因剛蘇醒而暈紅的臉龐,隱忍住再度碰觸她的衝動。

“雅晴給了我這裏的鑰匙,我就過來了。”她的表情仍然拘謹,身子不安地扭動。“我不知道你幾點才會離開公司,所以只好到這兒來等你,我只是想休息一會兒,沒想到不知不覺就……”

她幾乎是喋喋不休,她知道,卻無法克制自己,直到他出聲打斷了她。  

“玄菱。”他沙啞地喚道。“過來。”

她先是凝視著他,而後綻開微笑,沒有遲疑地朝他奔去。譚森立刻將她擁入懷裏,仿佛他們分開了好幾年,而不是只有短短幾天。

房玄菱柔順地環抱著他,聞著他身上沐浴過後的清香,乾淨、清爽,帶著一點白蘭地的溫熱氣息。除了他的懷抱,她再也不想去別的地方。

“還好嗎?”他聲音低沉地說,大手輕觸過她的背脊。“我有沒有傷了你?”

“沒有。”她知道他問的是什麼,突然覺得羞於面對他。

譚森將她鬆開了一點,眼裏有著困惑。“那你那天為什麼不告而別?”  

“因為我不知道……不知道你是不是還要我。”她咽了一口口水,聲音幾乎低不可聞。“我知道那對你而言並不代表什麼,你一定早就習慣了……”

話沒有說完,因為他已經板住她的肩膀,俯下頭來注視她的眼睛。

“不準這麼想!”他嗓音粗啞,表情十分嚴肅。“那對我很重要,玄菱!你對我很重要,永遠別懷疑這一點。”

她被動地迎視著他,看著他眼中狂野深沉的神色。他只說她對他很重要,卻沒有提及其他,沒有任何誓言,沒有說他愛她,也沒有提議他們可以結婚。她垂下目光,無法遏阻心中微微的失落。

但他沒有給她退縮的機會,雙手握住她的纖肩將她拉近,給了她一個甜蜜得令她神魂顛倒的吻。她昏眩地抓緊他胸前的衣衫,原有的猶豫和矛盾情緒全消失得無影無蹤。

在這一刻,她明白自己下了一個重要的決定。如果命運往定她只能擁有他一段期間,那她便要全心全意地把握此刻。什麼都沒關係了,只要他要她,那就夠了。

“嘿,你在想什麼?”他用下巴磨蹭著她的頭頂。

“沒有。”她將臉頰靠著他的胸膛。“譚森?”

“嗯?”

“告訴我宋惟心的事。”她低喃道,察覺心裏居然冒出一絲酸意。“她對你也很重要嗎?”

“我似乎聽到有人在興師問罪。你是在吃醋嗎?”見她鼓起腮幫子,他輕聲笑了,吻吻她嘟起的唇畔。“沒什麼好說的。我說過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幾乎都忘了她的長相。”

“真的?”

“真的!”他保證地道,朝她場起一道濃眉。“你來找我,就為了問我這個?”

她搖搖頭,仍然有些躊躇,“雅晴告訴我,你和她分手了。為什麼?”

譚森微微聳肩。“我和雅晴從來就不是那麼一回事,她也很清楚。”

“但是連董事長他……”

“我知道。”他先是靜寂了半晌,才沉吟地說道:“我以前從不認為我需要婚姻。但如果有一天我必須利用婚姻來達到某些目的,那我並不排斥這樣的安排,只是目前的我並不需要。”

意思是,如果他必須要結婚,那麼他會選擇一樁能互蒙其利婚姻?  

房玄菱顫抖地吸了一口氣,不穩地開口,“以你目前的成就,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任何東西。”

譚森沒有立刻回答。當他開口時,她不完全確定他的含意。

“我不確定我得到了真正想要的東西。”他難解地低語,手指輕撫她柔嫩的臉頰。她先是一怔,當她思及他的言下之意時,心臟開始狂跳。

他指的是她嗎?她陡地湧起一抹渴盼,然而另一個想法卻立刻推翻了它。

不,不可能的!譚森說過他從不考慮婚姻,他指的或許是他的事業、他尚未達到的目標,那才是他想要的一切。

“不談這個。”她努力不讓深沉的落寞顯現在臉上,故作輕快地道:“雅晴還告訴我,我哥到公司去找過你。是不是他又跟你要求什麼……”

“不是。”他停了一下,才緩緩地說:“他只是來告訴我,這些年來,他始終還當我是他的兄弟。”

“真的?”房玄菱感到意外極了。這麼說來,人傑終於願意拋開無謂的自尊,和譚森言歸於好了?“那太好了。我還以為你們打算結一輩子的仇呢。”她由衷地笑道。

譚森的反應只是聳聳肩膀,漫不經心地摩挲著她的手指。

“人傑告訴我,最近幼稚園似乎頗不平靜,前些天你還差點被車撞上。有沒有這回事?”

“我哥太緊張了,我根本沒事。”她不想讓這話題破壞原本柔和的氣氛。“你吃晚飯了嗎?要不要我幫你弄些吃的?我去看看你的冰箱裏有什麼……”

她想離開他的懷抱,他卻緊環住她不放。

“我不餓!”譚森粗聲道,雙臂更加擁緊了她,讓她感覺他身軀的騷動。

見鬼了,當她這軟玉溫香貼著他,用她身上的玫瑰香氣撩動他時,天知道他得花多大的意志力,才能抑制住自己立刻將她壓在身下翻雲覆雨的衝動。

房玄菱顯然也察覺到他堅硬的欲望緊抵著自己,一張粉臉迅速漲得通紅。

她抬起頭來看他,給了他一個無辜的粲然微笑。

“我以為你工作了一天,現在應該餓了。”

“不是你想的那種餓。”他低聲吼道。“別動,我只要抱著你就好。”  

她微笑了起來,那輕輕顫動似乎也傳染給他。她溫馴地靠著他,雙臂環往他強壯的脖子,滿足於這樣無聲勝有聲的平靜安詳。

譚森將唇印在她帶著幽香的發絲,感到心裏升起一抹溫暖的滿足感。

這些年來,他一直讓自己的心塵封著,不去對人有太多感覺,只因為不在乎就不用擔心失去,然而玄菱卻又重新開啟了他心裏那道關閉已久的門,讓他在她面前無所遁形。他幾乎忘了沒有她的這些年來,自己是怎麼過的。

想起人傑的警告,他不由得微微蹙眉。但他暫且按住,不打算讓她為這件事擔心。她對他是如此重要,有如空氣般不可或缺,他會竭盡所能地保護她,沒有人能自他身邊奪走她!“走吧,咱們出去吃飯。”譚森粗聲說道,壯士斷腕般地放開了她。

“你不是說你不餓?”房玄菱眯眼笑道。

“我改變主意了。”他低聲咆哮,重重地在她誘人的唇上印下一吻,粗聲咕噥著,“別再誘惑我了,女人。趁我還想做個君子時,咱們最好趕快離開,否則下一秒你就會在這裏慘遭我的蹂躪。”


“譚森,有空嗎?”孫承翰走進辦公室。

“什麼事?”譚森看了他一眼,將檔交還給等在一旁的秘書後,秘書立即轉身退出辦公室。

孫承翰合上門走了進來,將自己拋進那組黑皮沙發,好半晌不吭聲。

“怎麼了?”見他有些鬱悶的表情,譚森忍不住問。

“雅晴告訴我,你和她分手了。”一會兒後孫承翰才開口說道。

原來是這件事。譚森挑了挑眉,往後靠向椅背。

“我不知道這件事還得經過你的同意。”

“你怎麼能這麼做?”孫承翰倏地彈起身子,表情有些責怪的意味。“我以為雅晴對你的意義,大過於那些周旋在你身邊的其他女人。如果你對她根本不是真心誠意的,你當初就不該和她交往。”

“雅睛和我交往,只是為了滿足她父親的期望罷了,你也很清楚這一點。”見他怔住,譚森慢條斯理地接了下去,“倒是你。你打算什麼時候才向雅晴坦白自己的感情?直到雅晴嫁給我之後?”

孫承翰瞪視著他,仿佛他剛剛揍了他一拳。

“你知道?”他重重地坐回沙發上,從牙縫裏擠出一句,“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是玄菱告訴我的。坦白說,我還有些慚愧自己居然沒早一點看出來。如果我沒發現,你是不是永遠也不打算告訴我?”

“我怎麼能說?她和你是公認的一對,所有人都認定你們結婚是早晚的事。再說,雅晴的父親中意的是你,不是我。”他悶著聲音道。

“但重要的是雅晴心裏怎麼想,不是嗎?如果你愛她,不管你有多少敵手,你都該盡全力去爭取,贏得她的芳心,而不是盡找些藉口來解釋自己的懦弱和毫無行動。”譚森的指責毫不留情。

孫承翰靜默了半晌,最後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懦弱?或許我真的是。”他洩氣地道,伸手抓抓頭髮。“在還沒瞭解雅晴的心意之前,我不想貿然行動嚇跑地,我怕最後會連朋友都做不成。”

“你何不試試看?被拒絕總比你拚命壓抑著不說的好。”“你的建議倒是和玄菱如出一轍。”他嘟嚷著,抬起頭來看著好友。“說到玄菱,你打算怎麼辦?你幫她找丈夫的計畫還要繼續進行嗎?”

“老天,當然不!”譚森脫口而出。

我想也是!孫承翰挑著眉毛,但識趣地不做評論。

他的表情令譚森有些氣惱,只好以重重一咳來掩飾自己的不自在。

“人傑告訴我,玄菱的幼稚園最近不是很平靜。前幾天,有一輛車從巷口沖出來,差點撞上玄菱。”他轉開話題。

“真的?”孫承翰被這句話感染得嚴肅起來。“是偶發事件?”

“希望是。”想到可能有人想對聖柏德幼稚圍,甚至是對玄菱不利,一層黑影籠罩住他,令他的血液幾乎為之凍結。

“如果那不是偶發事件,會是誰想對付聖柏德幼稚園,或是對付玄菱?”孫承翰提出質疑。

“長興實業目前經營情況勉強穩定,照理說,還不至於擋到其他人的財路,再說聖柏德幼稚園一直穩健經營,沒有理由有人要對它不利。”

“詳細的情形我還不瞭解,但我打算請一些人到幼稚園去站崗巡邏,保護玄菱和小朋友們的安全。”

“這倒是可行之道。不論情況如何,小心一點總是好的。”孫承翰贊同地點點頭。“對了,晚上在西華飯店的應酬你會去嗎?”

“再說吧。”他有些心不在焉,心思仍然放在如何安排人手保護幼稚園上。

孫承翰正要接話,電話適時響了起來。

譚森傾過身去接起。“喂?”

“譚森,是我。”連晉源的聲音從話筒那端傳來。“今晚在西華飯店的飯局,你會來嗎?”

“有事嗎?”他不做正面答覆。

“我有件驚人的事情要告訴你。這件事關係到你們和房家的淵源,我另外也邀了房人傑和房玄菱,你最好來一趟!”

和房家有關?譚森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回答,連晉源已經掛了電話。

他慢慢地將話筒放了回去,迎向孫承翰詢問的目光。

“連董事長要我出席今天晚上的飯局,他有事情要告訴我。”

“什麼事情這麼緊急,非得要今天晚上說不可?”孫承翰不解地問。

譚森靠回椅背,沉吟地輕撫著鼻樑,想著連晉源頗有深意的話。

這件事關係到你們和房家的淵源……

看來他必須得親自走一趟,才能知道連晉源葫蘆裏賣什麼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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