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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寄秋]仙婢奇緣2-淨水[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充實自己,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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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8 15:29:04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她不得不承認自己惹麻煩的功力是天生的!
本來是想湊熱鬧看官兵捉賊當餘興節目,
結果一個腳滑滾到人家的打鬥現場成了肉靶,
多虧這正義凜然的捕快救了自己一命,
她只好「湧口水」相報解他的毒讓他殺出重圍,
沒錯啊!她是天仙下凡,口水可是萬靈仙丹耶!
但是凡人報恩都喜歡來這套──「以身相許」嗎?
被她啾一下就形影不離、摟摟抱抱,
還幫她擺脫餐風宿露的生活天天有油雞吃,
自動省略天上仙子應該吃素這回事!
他的好是很讓她感動到痛哭流涕啦,
但吃葷事小,跟凡人勾勾纏是大戒耶,
況且當初下凡要尋找的寶珠早就在口袋了,
那她還能拿什麼理由騙說「今天不回家……」




楔子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文章聲明:
※本文章文學作品均是在網上收集整理的,純屬個人愛好並由廣大網友方便心得討論交流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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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後由 孤單的芯 於 2010-4-18 15:46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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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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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8 15:29:33 |只看該作者
楔子

「瑤妹妹,你睡了嗎?」

  一陣迷醉的香味由窗外飄入,半掩的琉璃窗徐徐而開,一名長相偏陰柔的美男子忽地現身,如風一般進入理應門窗緊閉的繡閣。

  流蘇低垂的紗簾緩緩掀起,蔥白小指輕捲簾幕,胭脂淡抹的妍麗女子蓮步款款,嬌裊不勝地半掩面,雙頰赧紅的投入男子懷中。

  「情哥哥,你終於來了,瑤兒盼了你好久,以為你早忘了我。」女子嬌蓋的面容上微帶嗔意。

  「呵……我的親親,哥哥怎會忘了你在我身下嬌嚶低吟的媚態呢!你可是我的心肝呵!」多嬌俏的美人兒,叫人愛不釋手。

  男子淫笑地拉掉女子的抹胸,眼露慾望地撫上為君而綻的椒乳,好不得意地低吻櫻桃小口,月光灑落毫無遮掩的兩具胴體上。

  「討厭,你一定有別的女人,不然怎麼一連多日都未來找我。」害她等得心焦,當他負心別去。

  「想我了呀?好妹妹,哥哥這不就來找你了,別怨我了。」男子親吻香肩安撫著情人。

  自古以來,哪個男子不風流,他不過風流了些,把眾家閨女當成飯後甜食,嘴饞的時候就嘗上兩口,讓她們如癡如狂地當他的點心,鴛鴦被裡翻紅浪。

  花開香滿園,蝶舞蜂擁至,有些嬌花香曇夜裡寂寞,他豈能辜負美人柔情,春宵一夜慰羞花,半晌偷得雲雨歡,做人的樂趣不就在此。

  「那你愛不愛我?」

  女子問著在身上暢歡的男子,香汗淋漓、粉頰緋紅的她煞是嫵媚,如早春的桃花紅了湖畔,滿是嬌艷。

  「愛,愛死了,恨不得一口把你吞進肚子裡,讓你的骨肉成為我的。」腹中食。

  女子沒發覺他眼底閃過的陰邪,心喜不已,「真的嗎?」

  「真的。」

  「那你幾時要央人上門說親?我怕會等不及……」她下意識撫撫平坦的腹,面露憂心。

  「等不及?」他一頓,視線落在看不出跡象的平肚。

  擔憂的面容染上一絲喜色,「快三個月了,你要當爹了。」

  「什麼,我要當爹了?!」

  太好了、太好了,又一個笨女人懷了他的孩子,他的修行又要突飛猛進了。

  「你高不高興?」

  「高興、高興,我非常高興。瑤妹妹,我真是愛死你了……」他高興得想吃了她。

  男子欣喜地咧開嘴直笑,對著女子孕育生命的小腹俯下身——

  翌日。

  「啊——」

  驚恐的尖叫聲出自捧著早膳的丫鬟口中,跌跌撞撞的身影猶如見鬼般,十分惶恐地連滾帶爬衝出繡閣,慘叫聲連連地不敢回頭再看一眼。

  風吹過,吹開沒關牢的窗欞,昨夜猶帶情慾的紗簾沾上血的顏色,正值二八年華的秀麗女子橫屍床上,赤裸的雪白身軀由胸膛一路撕裂而下,五臟六腑全不翼而飛,連一絲腸屑也不留下。

  包括三個月大的胎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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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8 15:29:55 |只看該作者
「啊!有賊——」

  一道藏青色身影凌空而過,在第一道喊賊聲揚起時,便以蒼鷹俯獵之姿騰高飛掠,一起一落疾行於人來人往的街道中,身形俐落。

  鑼鼓響連天,鞭炮四處燃放,四年一次的廟會慶典熱鬧非凡,萬頭攢動的香客和吆喝著的攤販將長巷擠得水洩不通,彷彿是一條靜止的水流,停滯難前。

  別說是捉賊了,連轉個身都嫌困難,瞧那個姊兒愛花稍,流連胭脂水粉攤子不肯走,這位大嫂斤兩計較又嫌李子酸,那邊的山東漢子裸著臂大喊大石碎胸,一帖百年老藥除百病,這會兒耍雜藝的姑娘落落大方地攀著竹竿往上爬,岔腿倒立贏得滿堂彩。

  總而言之是又雜又亂,根本分不清楚哪個是尋常老百姓,哪個是不安好心的賊子,一眼望過去儘是眾生臉譜,沒人臉上寫著——我是賊。

  可是一躍而起的峻冷男子銳眼如鷹,即使身處人潮裡,仍能準確無誤地盯緊前方慌亂的背影,以不疾不徐的態度將那人追趕到人煙稀少的角落,以免傷及無辜。

  「哇!好厲害,他會飛耶……」原來人也會高來高去,不需要騰雲或駕霧。

  「不行。」

  嬌滴滴的女聲尚未說完,一句又冷又沉的男音就打斷她的過度興奮。

  『你不覺得他這樣飛來飛去很神嗎?好像日行千里也不累。」跟天橋下說書人形容的一樣吶!叫人好不興奮。

  「不覺得,而且他也不是神。」褻瀆神威。

  「哎呀!打個比方不成喔!你不要老是一板一眼的死腦筋,做人要開通些。」多學、多看,多體會民生疾苦,這才可融人民間。

  「我不是人。」

  黑衣男子的一句話,當場令雪白衣裳的清秀女子為之氣餒,杏目圓睜地橫睇他一眼。

  「阿猛,你別一再強調自己不是人啦!你的樣子明明像個人,言行舉止也人模人樣……」以世人眼光來看,他就是個人。

  「是你逼我的。」他的原身多俊俏貴氣,哪像這身俗裡俗氣的臭皮囊。

  脖子一縮,她訕笑地討好,「不要生氣嘛!我的好阿猛,當人也沒什麼不好,瞧你走在路上有多少年輕貌美的姑娘朝你回眸一笑,眼露愛慕之意……」

  「你認為我可以接受嗎?」他冷道。

  「這……」她笑得頗為尷尬,捉著剛編好的髮辮撓撓耳根。

  這名衣白如雪的姑娘看來不過十七、八歲,雙眸明亮帶著一絲古靈精怪,兩顆眼珠子圓滾滾地直打轉,深褐色的瞳眸散發耀眼光芒。

  你說她是人,那身邊冷面的男子肯定斬釘截鐵地道句你眼睛瞎了,她根本不是人。

  可是說她非人嘛,那嬌俏的模樣活似個愛玩的小丫頭,除了性子活潑些,過於好動之外,她跟鄰家愛撒嬌的小妹子沒啥不同,誰敢說她不是人。

  那她到底是不是人,這點說來就有點複雜了。

  「遊戲人間,人間遊戲,阿猛,你就看開點,我們好不容易下來一趟,不好好玩一玩怎麼甘心。」凡間實在太好玩了,有趣的事兒多得叫她開心不已。

  「玩一玩?」他聞言驀地沉下臉,用想一口咬死她的眼神一瞪。

  」呃!呵呵……放輕鬆、放輕鬆,不要太嚴肅嘛!我知道阿猛最疼我了,捨不得摘下我的腦袋當鞠球踢。」暍!好駭人的神情,她該不該小心些,先離他遠一點?

  「嗯哼!要不要賭一賭?」惹火了他,照樣拆了她一身仙骨。

  仙骨?

  沒錯,眼前秀麗可人,帶點嬌憨的明媚女子正是觀音座前四大仙婢之一的淨水,而她身側不怒而威的男子其實是神獸麒麟的化身。

  不能怪他一張臭臉,因為他是被硬拉下凡的,當年他在仙樹下打盹,美夢連連地睡得相當沉,突地一條仙索往頸上一套,他便迷迷糊糊地跟著凌虛而起。

  悔不當初一時的睡眼迷濛,以為不過是載頑皮的小仙一程,殊知到了凡間才驚覺上當了,想再回頭已離蒼天遙遙。

  說實在的,人間的確有不少稀奇古怪的好玩事,如果偶爾為之還真不錯,但是一待一十四年,什麼興味也全被磨得一乾二淨了,只剩下滿心的厭惡和不耐。

  更重要的是某仙惹麻煩的本事無可匹敵,即使四平八穩地走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她往前多站那麼一步也會惹出事來,叫他氣急敗壞地想一把捏碎她,看能不能重塑出一個端莊秀雅的仙子。

  其實天上一日,人間一年,當日下凡的仙婢們隨著日復一日的時間往前推,青澀嬌稚的討喜樣子早已褪去,一個個生得如花般嬌艷秀媚,不復十歲幼娃的嫩樣,抽長的身子一如凡間姑娘。

  「阿猛,你不會那麼小氣吧!人家可是最喜歡你了。」大大的水眸眨呀眨,淨水一臉希冀的撒著嬌。

  「少來,不行就不行,沒第二句話。」他不吃她那一套地甩開攀臂的嫩白小手,十分無情地不看那張沮喪不已的小臉。

  「不要這麼狠心嘛!我只要去看一眼就好,保證不會多生事端。」她的好奇心一旦潰了堤就止不住想一探究竟的洪流,不讓她去瞧個分明,她一整天都會坐立難安,難以定下心。

  麒麟嗤之以鼻的拉住橫衝直撞的小個頭,避免她撞上算命攤子,「你不惹是非,是非自會找上你,你以為我會信幾回?!」

  她的保證比一張紙還不值,餅畫得再大還是叫人難以相信。

  「哼!臭阿猛,人家都低聲下氣跟你求情了,幹麼不領情?」小嘴噘高,足以掛三斤豬肉。

  「求情?」他也冷哼,低視那張越看越煩心的小紅臉。「你是強人所難,哪有半點懇求。」

  根本是吃定他,對他予取予求。

  「哦——你承認自己是人了吧!」淨水露出捉到他把柄的大笑臉,勾著他的手一副小鳥依人的樣子。

  他微怔,惡臉一擺地啐了一句,「懶得理你。」

  廟前人潮擁擠,清香三炷直達天際,裊裊煙霧迷濛菩薩的眼,也蒙蔽世人的眼睛,他們看見的是一對打情罵俏的小情人走過跟前,而非毫無私情的一男一女。

  在凡人眼中,親匿的舉動、喁喁私語的眼波交流都是一種情意的表現,再瞧瞧他們旁若無人的嬉鬧情景,誰說這不是郎有情、妹有意的小倆口?

  雖然他們心如明鏡,照不出一絲邪念,一點也沒有彼此傾心的意願,可是過於親近的言行舉止仍引來側目。

  「阿猛、阿猛,我要被人潮沖走了,你要來救我呵!」快快快,那裡有縫隙,鑽過去!

  骨碌碌的大眼一轉,禁不起好奇心引誘的淨水趁著人多之際往前一鑽,滑溜的小身子宛如水裡的錦鯉,一個甩尾扭腰便順勢劃了過去,不受影響地在人群中鑽來鑽去。

  麒麟低咒一句,非常不耐煩的一抹黑了一半的臉,惱意入眸生悶氣,他豈會不知曉她是故意擺他道,用意在於探索飛掠過兩人頭頂的高手是何出身。

  以她迷糊的個性他不跟著又不行,要是有個閃失,他這頭神獸只怕會淪為喪家犬,被其他幾名仙子活活打成獸干。

  一想到此,他無奈的歎了口氣,利用身長的優勢舉目梭巡,在眾人之中尋找那抹專找麻煩的嫩白身影。

  果不其然,她又惹事了。

  「阿猛,我可愛的小脖子快被你擰斷了。」好粗魯喔!人家又不是麵粉袋。

  「閉嘴。」他的牙根癢,想找塊細皮嫩肉磨一磨。

  他的手勁相當驚人,輕輕一拎就將小小的肉包子從滿臉橫肉的地痞流氓包圍中救出,然後冷目一橫,誰也不敢擋在面前地讓出一條路。

  他是人,卻有一雙噬人的獸目,深幽的瞳眸中流露凶狠的獸性,任誰瞧了都會震懾於心,面露懼色地往後退,不自覺地害怕起表露於外的威猛氣勢。

  其實不只凡間的百姓懼怕,就連天上的神仙也對他多少懷些忌憚,神獸的脾氣一向不怎麼和善,若無萬全的準備千萬別靠得太近,免得自找苦吃。

  像藥師佛的徒弟甘草就太不識相了,居然把神獸當成小貓小狗逗弄,惹得對方一個不悅,張大嘴咬掉他半隻臂膀,成了半臂仙童。

  「左邊啦!阿猛,我剛看到那個人飛向山神廟後。」快趕上去,別害她錯過精采好戲。

  「囉唆。」足尖一移,他偏身向左。

  麒麟的原形忽地一現,獨角、馬身、牛尾、狼蹄和遍身鱗片,隨即隱去又現人身,在眨眼間讓人眼花,分不清適才的影像是否出自幻覺。

  所幸他們所處之地並無人煙走動,離市集和廟會有點距離,雖然尚在城內卻有些荒涼,眼前是一間缺了屋頂無人祭拜的小廟,內無半尊神明。

  淨水被一隻粗暴的大掌重重壓下後腦勺,逼得她不得不往地上伏趴,縱使她想跳上前大聲鼓掌,可是她很沒種的敢怒不敢言,委屈地屈服。

  「阿猛,太遠了看不清楚。」劍是怎麼拔出的?太快了,她沒看見啦!

  他冷冷一哼,「再發出半點聲音,我就把你丟到劍前,看他的劍快還是你閃得快。」

  「喝!」她冷抽了口氣。

  好壞的阿猛,居然威脅仙界最討人喜歡的小婢,他會下阿鼻地獄被割舌頭啦!嚇仙絕對是不對的行為,他變壞了。

  嘟了嘟小嘴的淨水很不甘願遭「流放」到危險地帶,只好很認命地睜大眼,一直盯著前方打打殺殺的一票人。

  原本是一對一的局勢,突然一群拿著刀劍的傢伙衝出來幫快落敗的一方,十數人刀劍齊發的攻向滿臉正氣的男人,藏青色的身影敏捷地在風中移動,一一格開朝他身上劃下的刀光。

  說時遲那時快,賊人之中竟有一人使出賤招,取出毒粉漫天灑下,躲避不及的劍客頓時吸入一口毒氣,腳下微顛的顯得力不從心。

  看到這裡,麒麟突感不安地想捉牢不安分的小仙子,經驗告訴他,此時不盡快帶她離開,恐怕就走不了。

  可惜他的動作仍是慢了半步,雖然淨水很安分地沒有逞一時之勇,可是一條飛過來的屍體硬是驚得她連忙跳開,生怕雪白的衣裳被污血染紅了。

  該說她倒楣呢或是天性迷糊,人家是往安全的地方跳,她卻一腳踩上鵝蛋般大小的圓石,還是在稍有斜度的上坡處,一個不穩,人跟著石子往斜坡下滾。

  真的很丟臉,而且難看得不忍卒睹,她連叫的機會都被剝奪,頭前腳後地滾趴向一雙黑色大鞋前,一把泛著血光的三尺青鋒劍剛好置於頭邊。

  神仙會不會死她不知情,但她知道刀子割肉肯定疼入心扉,任誰都不想輕易嘗試,而且她很怕痛。

  「呃!不好意思,打擾了,我……呵,路過而已。」千萬別拿她試刀。

  「滾回去——」

  平地一聲雷乍起,轟得淨水的耳朵差點聾了,她抬頭望著無雲的青天,不解雷聲從何而來。

  「我滾不回去……」真為難!她沒施法怎麼滾回上坡?

  幾把亮亮的凶器近在眼前。她瞠大了雙眸深嚥了口香唾,笑臉微僵地繃著腮幫子,不敢看向怒不可遏的阿猛,她真的不是故意要惹麻煩。

  可是被一隻鷙猛鐵臂緊緊鉗住,她想走也走不得,雙腳騰空踩不到地,活像軟綿綿的麻布娃娃,在刀光劍影中被揪來扯去。

  阿猛,別生氣了,我是身不由己,你看不出我也很無辜嗎?乾笑中的淨水怕死地緊抱著粗臂主人,眼一閉等著麻煩過去。

「麻煩。」

  自從他投效六扇門後。從未遇到比眼前更荒謬無稽的事,在打鬥之中競有顆肉球滾入,一把抱住他的大腿,阻礙他誅殺賊子的動作。

  眼看著賊人將她當成他的同夥欲除之為快,風妒惡不得不順手一撈,免除她淪為刀下魂之虞,徒增自己的負擔和拖累。

  不小心吸入體內的毒氣讓他行動變得緩慢,雖能勉強應付來勢洶洶的攻勢,可多了個包袱在身上總有諸多不便,無法施展開手腳。

  已然帶傷的他不看懷中的女子一眼,雙目凜然透著厲光,握劍的長臂以一抵十顯得吃力,但他仍咬著牙硬撐,一面運起內力逼出毒素。

  「還沒結束嗎?」好久喔!轉來轉去轉得她頭都暈了。

  「不想死就閉上嘴巴,我沒閒工夫應付你。」該死,他手臂麻了。

  「我也想閉上嘴巴呀!可是你一直在繞圈子,轉呀轉地令人難受,我要是吐了你可不能怨我。」醜話說在先,免得他嫌髒的將她甩出去。

  風妒惡臉一黑的低吼,「牙根咬緊點,別給我出問題,你要敢吐了我一身,我一定叫你一口一口把穢物吞回腹內。」

  「喔!我盡量忍住。」這人還不錯,沒威脅要殺了她,比起壞脾氣的阿猛,實在可取多了。

  悄悄地睜開眼,她首先看到的是如刀鑿的側面,偏黝的膚色看得出長期在日照下走動,有稜有角的線條十分剛硬,濃眉飛鞘如堅挺的山巖。

  叫人嫉妒的,他有雙有神的大眼,長而微卷的睫羽竟生得比她還好看,讓他剛強的臉型更顯出色,粗獷中多了俊逸之色。

  咚!咚!咚……

  怪了,她的心跳為何加速?有種怦然心動的感覺,好像擂鼓般直咚咚咚響,忍不住一下急過一下地多看他好幾眼……好吧!是目不轉睛,誰叫她身邊像樣的男子沒幾個,看來看去都是一個樣,少有好皮相。

  「不過,你可不可以快點解決他們,萬一我忍不住絕對不是我的錯,是你功夫太差……」咦!是她看錯了嗎?怎麼他的臉色比剛才還黑。

  「我功夫差?」要不是拖著她,他犯得著挨上兩刀嗎?

  傷口沁著血,他痛得瞪了瞪盡說風涼話的女子。

  「哎呀!快閃開、快閃開,別弄污我的衣裳,沾上血很難洗得乾淨。」完了,阿猛一定會發大火,他最痛恨她把衣服弄得很髒,讓他得一搓再搓地把手心搓粗了。

  「怕髒就不要穿白衣服。」又不是女鬼,一身白的飄來飄去。

  「好看嘛!你跟阿猛一樣老是嫌我這身衣裳。」明明飄逸出塵呀!為什麼他們就是嫌棄她這身輕靈裝扮。

  淨水的表情有些難過,尤其看到一滴血不小心濺上袖子時,那張清麗小臉為之一擰,看起來快要哭出來的模樣。

  「阿猛是誰?」風妒惡不知為何想問,他分心地提劍刺穿賊人之一的胸口。

  「阿猛就是阿猛嘛!他很厲害喔!不用刀劍就能將人撕成碎片。」神獸的爪子很利,輕輕劃咽喉就斷了,人命輕賤如蟻。

  阿彌陀佛、觀音大士,她絕對不是輕視螞蟻的命不是命,眾生皆平等,她不過是在人間待久了受到些許影響,其實心腸一如以往的善良和慈悲,絕無害人之心。

  聽她在他面前讚揚別的男子,他有些不是味道的抿起厚唇,「他在哪裡?」

  「喔!阿猛不就在那裡,大樹後頭那個托腮打盹的大個子。」啐!真沒良心,居然還睡得著,無視她的安危。

  瞟了一眼,他冷笑,「他為什麼不來救你?難道他不在乎你的死活。」

  「呃,這個嘛!」她以笑搪塞,不好說出是他抱得太緊,不然她早腳底抹油,溜了。

  人間的恩怨情仇與他們無關,除非必要,他們盡量冷眼旁觀,不涉入紅塵中的紛紛擾擾,青蓮常告誡她勿干擾天道,人的一生早做了安排,容不得絲毫破壞,否則會天下大亂。

  雖然她很努力地聽進耳中,可是執行起來真的很困難,見死不救豈是為仙之道,佛渡有緣人嘛!偶爾一、兩次應該沒關係。

  不過看阿猛那死樣子,他八成想讓她受點教訓,叫她明白何謂三思而後行,仙子要有仙子的風範,別一天到晚好奇心重,像個牙牙學語的稚童。

  「中看不中用的男人。」真是男子之恥。

  似聽見風妒惡說了什麼的麒麟傲慢地抬了抬頭,輕蔑地哼了一聲。

  「說得真貼切,中看不中用……」喝!誰瞪她?淨水不安地往樹後瞧,當下冷意頓生。「呃,我是說阿猛體格棒、威猛無比,他只是懶得動而非無用,他對空一吼可是百獸竄逃。」

  祥獸麒麟,四海歡騰。

  「哼!」誇大其詞。

  「你不要不相信嘛!阿猛真的真的很猛,要不然我也不會叫他阿猛……哇!小心、小心,刀要劈到我了。」好險,只差一寸。

  神獸是何其驕傲,哪能由著旁人隨意命名,當初她跟他拗了好久,又摘了很多他愛吃的月菇和星蕈,他才沒在她喊阿猛時露出白牙,給她臉色看。

  直至今時今日他還是不滿「阿猛」這名字,除了她以外,別人叫喚肯定翻臉,順便送上五爪抓痕以示不豫。

  「因為你話太多了,讓我分心。」氣血翻升,他足下虛浮地吐出一口烏血。

  什麼嘛!明明是他一直跟她講話,這會兒倒怪到她頭上。「喂!你是不是不行了,我看你臉色由黑轉白,氣虛力竭……」

  呃,他幹麼用可怖的眼神看她,他不在意又有兩刀落在他背上嗎?

  他不覺疼,她倒先抽痛了好幾下,感覺那幾刀砍得她渾身是傷,血淋淋地痛到骨子裡,不願一身仙肌玉骨佈滿了可怕傷痕。

  「你怕不怕死?」

  她回他一個理所當然的答案,「怕。」

  「那就闔上你喳喳呼呼的小口,不要吵我。」他必須速戰速決,加緊解決這幫惡徒,他現在的情形不利久戰。

  「誰吵你了,我本來想幫你的。」沭目的紅勾起淨水的慈悲心,她忍不住輕撫他肩上的傷。

  「不必。」她不拖累他就不錯了。

  她好心的建護,「其實你可以不用管我死活,專心應敵,燼管把我丟下不打緊,我不會有事的。」

  通常出事的是別人。她在心裡多加了一句。

  「這不是我為人處事的原則,見人有難而未伸援手有違良知。」何況他是一名捕頭,豈能置之不理。

  風妒惡中的毒因他不斷的應戰而無法排除,慢慢沁入血裡,使得他的氣力一點一滴的流失,握劍的手也微微發顫,似有脫手而出之虞。

  若在正常的情況下,這點毒他根本不放在眼裡,就算全身浴血仍奮戰到底,將作惡多端的匪類繩之以法,處以極刑。

  不過現因多出一個人的緣故,致使受限甚多,他一方面要擒凶對敵,一方面又要護住這個不知打哪冒出的莽撞姑娘,兩相牽制之下讓他少了幾分優勢,落於下風。

  時間拖得越久,他的體力越見不支,若非一股氣撐著,手中的劍只怕早握不住了。

  倒下的死屍七、八具,負傷而戰的仍有五、六人,他估算一刻鐘內未取下他們首級,下一個橫屍荒野的人可能會是自己。

  「好,我幫你。」為了他的良知,也因她一時不忍的惻隱之心。

  「什麼,你能幫我……」肩細得不堪重擔的弱質女流也敢大話。

  風妒惡恥笑的言語才說到一半,一道若有似無的蘭芷香氣迎面而來,他怔了怔並未避開,像是被突如其來的香味迷惑了心志,有些呆滯地感受到柔軟唇辦的碰觸。

  這一怔,讓馥郁的丁香小舌順利溜進口中,柔媚的輕抵著他的上顎,似乎將什麼送進嘴裡,他喉嚨如火燒的乾嚥,霎時一股熱氣由下腹灼起。

  「好了,你現在沒事了,大可施展全力迎敵。」雙頰泛著桃花,淨水的耳根子紅得發燙。

  口乾舌燥的風妒惡艱澀的問道:「你讓我吞了什麼?」

  甘甘甜甜的,醇美如清泉,還帶著淡淡柳枝的清香。

  「口水。」

  他一愕,不確定地再問一遍,「你說什麼東西來著?」

  「口水,唾液,本姑娘的香涎,救人無數的觀音淨水。」凡人求也求不到的仙丹靈藥,是觀音大士用來普渡眾生的聖液。

  「什麼,你讓我喝下……呃,你的……」偏黑的臉色忽地漲紅,完全說不出話來。

  「欸!別發呆了,人家的劍又砍來了,你要護好我。」她不要白玉肌膚上多了幾道刀口子。

  淨水的脖子一縮,盡往他懷裡偎去,一點也不覺得男女之間有何分別,她純粹是怕死怕痛,想找個人頂著,以免不長眼的刀劍傷著她。

  倒是懷抱著軟香的風妒惡眼神複雜的瞄了她一眼,看不清是惱是怨,或是絲絲情愫,暗忖著是誰家的姑娘竟如此大膽,隨性的毫不顧忌世俗禮儀,與他口沫相濡。

  但凌厲的殺氣讓他無暇多想,手一舉高便不假思索的出招,劍擊交錯的冷芒讓他暗自驚心,目光微沉的盯著功力大增的右臂。

  原本他以為僅能勉力抗衡,心裡抱著能除一人是一人的想法,全身而退是不可能,至少能護守無肋百姓免於傷害就好。

  可是出劍的力道竟出乎意料的兇猛,一道莫名而柔似水的力量助他撐開閉塞的穴道,湧湧不絕的氣力充斥週身,功力比中毒前更為強上十倍。

  是她的因素嗎?那口香涎解了他的毒!

  思及此,他忘神的看著她像抹了蜜油的丹唇,心口微微悸動。

天使長(十級)

充實自己,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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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8 15:30:2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呃,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可以對天發誓,向你保證絕無下一次。」希望啦!

  心虛中。

  「保證?」哼!

  「我已經很小心、很小心了嘛!你看我連手肘擦傷都沒喊疼,是不是值得獎勵了。」裝乖的笑臉好不燦爛,媲美迎妃大典上燃放的煙花。

  可惜不領情的人依然不領情,臭著臉連哼三聲,非常無禮地給了個冷背讓人噍,絲毫不曾動容。

  「別生氣啦!我以後一定會改,絕對絕對不惹是生非,也不好奇別人發生什麼事,就算隔壁冒煙大喊失火,我依然不動如山地等著大火燒到我,你信我這一次好不好?」先拗過這次,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頭顱低垂的淨水裝出可憐兮兮的神情,雙手合掌十分真誠地懇求背著她的男人,小臉兒帶笑想矇混過去,故技重施好博取同情。

  通常這一招用在別人身上相當有用,長得裊娜多嬌的柔美女子總是討人憐愛,有誰不心軟三分。

  可是遇上熟知她為人的神獸麒麟,所有的千嬌百媚、嫣然一笑全然無效,他有人的外表卻存一顆獸心,再美的女子往面前一站依舊不為所動。

  各花入各人眼,獸的眼光可是很挑的,光是不同類這點,淨水的柔媚和清麗還稱不上極品,他喜歡的是搔首弄姿的母麒麟。

  「滾遠點,不要擋路。」信她的人準是蠢蛋,死性不改的傢伙永遠在犯錯和懺悔中。

  被推了一把的淨水毫無受傷神色,小嘴彎彎笑得好不開心,「阿猛,只沾到一點點血而已嘛!多搓個兩下下就潔白如新,你不要一直跟我計較。」

  「這叫一點點?」怒極的男子揚高半邊裙擺全染上血跡的雪白衣裳,拔高的語氣近乎咆哮。

  「呃,能者多勞,你就多費心點,我煮紅豆湯慰勞你……」她興匆匆地準備生火煮湯,一道氣沖沖的身影連忙往她身前一擋。

  「你給我離任何食物遠一點,不要碰火,不要碰柴米油鹽醬醋茶,安安分分坐著不動。」他可不想在盛怒當頭還得收拾她搞砸的爛攤子。

  「人家只是想幫忙嘛!」別當她是什麼都不會的廢物,起碼她會撿柴火……

  看了一眼身旁怎麼也燒不出火焰的濕木頭,十分羞愧的淨水不自在地赧然甜笑,抱以慚愧的歉意。

  由於她和青蓮、綠柳、瓶兒她們約好不使用仙法,除非為了保命和逃生,來到凡間就要當個尋常女子,以免被他人識破仙子身份,徒增困擾。

  這些年來她始終謹守這個約定,若非真的逼不得已絕不出手,她施法的次數不出十根纖纖蔥指,以刻苦勤儉的方式遊走各處。

  她和阿猛都不重視物慾,得過且過不貪求舒適享受,野菜野菇是一餐,山珍海味也是一頓,在外的生活一切從簡,不用分什麼葷菜素齋,有得吃、能填飽肚子就好,累積財富從來就不是他們的目標。

  所以大部分的情況下他們會在野外打尖,隨便弄個簡陋的房子便能安身一、兩個月,等玩興沒了再離開,兩袖清風、阮囊羞澀大概指的就是他們吧!

  不過有時也會想打打牙祭,挖兩根百年人參和上等何首烏便能換得一筆銀兩,那時就挑間大酒樓住個三、五天,百饈嘗遍再過清貧日子。

  兩人目前住的地方是獵戶留下的破草屋,屋頂破了個大洞暫時用茅草蓋住,空無一物的四壁不時有冷風滲入,抹了軟泥還能撐上一陣子,至少夜裡安睡時不致冷得直打哆嗦。

  其實當初打翻盛放寶珠的寶盒,她是第一個贊成下凡尋珠的仙子,早在好些年前她就嚮往人間的生活,老聽呂道長和何仙姑他們提及昔日的趣事,就巴不得能身歷其中,東施效顰地也來八仙過海。

  「不必,你有多遠滾多遠,少在我眼皮底下晃來晃去,省得煩心。」她只會越幫越忙,闖更大的禍讓他背。

  「阿猛,你說得好無情,我心裡好難過喔!」她受傷了,好需要加了雪蛤和山藥熬煮的竹筒黃金米粥療傷。

  淨水的「無能」眾所皆知,舉凡仙界都曉得她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除了性情活潑、好奇心重外,簡直一無是處。

  不過不自知不是她的錯,上至王母娘娘下至大聖爺頭上的跳蚤,一致為她掩護這見不得人的毛病,對外的口徑一律稱她迷糊成性。

  多難為了諸位神佛呀!言不由衷地只為遮掩仙界醜聞,以免貽笑天地人三界。

  有誰會在第一眼見到黃澄澄的稻子時,竟欣喜萬分要煮來享用,渾然不知稻要去殼才成米,加水烹煮方成為端上桌的香米飯。

  而她高明處是煮破十隻鍋子,非常不解它們為何不耐煮,地瓜削皮居然只煮皮,其他丟棄不用,栗子敲扁等它自己掉栗仁,等了半天只有栗屑往下掉,卻被花鼠吃了……諸如此類的事不勝枚舉。

  「樹在你身後三步,撞得倒它就百憂俱消。」不值得為她浪費半絲憐憫心。

  「不會吧!真這麼狠心。」淨水驚心地仰望高聳入雲的千年老樹,咋咋舌。

  「對你:心不狠不行。」否則她永遠知錯不改,這般錯到仙壽終止那日。

  對她太仁慈只會讓她更加不長進,他就是活生生的慘例,十幾年來為她憂心又勞心,而且得不到一絲感激,她視為理所當然。

  要不是大士一再囑咐他要好好照料她,早在她一把火燒光他半邊毛時他就逃回天庭,寧受責罰也不陪伴這位叫獸氣結的糊塗仙子。

  「哇!聽起來你對我積怨甚久是吧!那些血又不是我的,大不了我幫你洗嘛!」她委屈一點,用她凝脂股柔荑搓洗衣物。

  他一瞪,怒氣更盛。「不必,你算過你一共洗破多少件衣裳嗎?」

  她以為他願意屈就當個洗衣工嗎?絲綢的布料有多貴呀!她什麼都肯委屈從簡,唯獨穿著方面要求不傷水嫩肌膚,除卻織女所裁製的天衣外,任何比絲硬、比綢緞粗的布匹她全都穿不慣。

  而賺錢的事居然由尊貴的神獸負責,她兩手一翻故作柔弱,找草藥她能找成毒藥,一走山路便扭了腳,風大頻喊冷,纖指一伸指指足下繡花鞋表示穿壞了,他還得辛苦背她下山。

  「阿猛,你嫌棄我。」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鼻頭猛抽好不淒楚。

  「是,我不只嫌棄你,還唾棄你,你根本不配當個女人。」好在她是天上仙女,不用面對人間俗事。

  這是唯一可喜之處,起碼她的仙術還算不差,能用淨水淨世,免除災劫和苦難。

  「我……我……」她本來就不是女人嘛!聽說女子生育之痛可會要人命。

  幸好幸好,再過一年約定期限到後她就回去了,不用再袖手旁觀難產孕婦死在自家床上,血流滿地一屍兩命。

  淨水有些不捨凡間美景地撫撫懷袋中一粒凸出的圓物,表情微露飄忽地似有些失落,雖然她已遊遍三山五嶽,看遍湖光山色,但心中總有種空空的感覺,好像有某種遺憾尚未填平,叫她不甘心空手而歸。

  「你說夠了沒,盡說些傷人的話語,嬌寵自己的妻子本是天經地義的事,何來怨言。」讓人無法視若無睹。

  「什麼,妻子?!」他在說什麼鬼話?

  「呃,誰的妻子?」好納悶喔!

  一旁粗壯的大樹後走出一道俊挺身影,鷹目如灼的瞪著濯洗女人衣裳的麒麟,目不斜視地露出正直男子的氣勢,為受辱婦女一伸不平。

  風妒惡不解為何會尾隨兩人其後而來,那一吻之後本該分道揚鑣,他還有更重要的事待辦,無暇顧及兒女情事,何況她表現得比他更雲淡風輕。他實在不應掛記在心。

  可是那只欲邁開的腳實在走不開,不知不覺地跟著那道雪白影子越走越遠,錯過了官道,錯過了宿頭,錯過了將採花淫賊逮捕到案的時機。

  當他看到他們雙雙走進破舊的茅屋時,他驀然驚覺自己在做一件蠢事,同住一屋除了夫妻外,還能有別的關係嗎?他們看起來可不像一對兄妹。

  不過他還是沒辦法走遠,在瞧見飯桌上單調的菜色,他簡直難以相信他們竟苦到沒一餐好食,簡單的菜根和葉蔬便湊合著當是一頓。

  為此,他又多停留數日,為他們砍集柴火,挑滿一缸水,獵殺山禽野獸囤積糧食,好豐富兩人的菜餚。

  他在心裡告訴自己是為了報答女子相救之恩,若非她適時解了他體內的毒,這會兒他早就是荒野中的一具殘屍,任憑鳥獸啄食骨肉。

  只是他怎麼也沒想到,身為「丈夫」的男子竟冷漠至此,為了一件髒污的衣服責備「妻子」,將她的示好和求和當無物,一味的冷言責怪。

  人如其名的風妒惡妒惡如仇,最看不慣強欺弱、長凌幼,性子剛直的他不允許有此等事情在他面前發生,就算旁人說他多事也要出手干預。

  「為夫之道首重夫妻同心,妻弱夫強本該憐惜,勞其力以養家口,鍛煉筋骨好護衛家園,而非終日無所事事的游手好閒,不事生產地違背為夫者該負的責任……」

  有如衛道人士,說得口沬橫飛的風妒惡越說越激動,振振有詞地怒斥「丈夫」的不是,像是愛說教的地方耆老,一開口便不知節制,一古腦地不曾停歇,足足念了一刻鐘。

  聽得滿頭霧水的淨水和麒鱗十分呆愕,完全聽不懂他到底在激動什麼,人家夫妻的事關他們何事,怎麼莫名其妙飽來一個怪人,說些連神仙也無法理解的天語。

  原本兩人還頗有耐心的想聽出端倪,畢竟他那麼費力的「調解」,好歹要給點面子,讓他暢所欲言的紓發怨怒,人要說出心底話才不致積鬱成疾。

  可是風妒惡的滔滔不絕似綿綿無期,耐不住飢餓感的淨水只好扯扯他的衣角,用極其委婉的神情小聲出言,中斷他宏偉抱負。

  「呃,請問一下,你從頭到尾說了一堆,拉拉雜雜的,重點究竟在哪裡?」算她駑鈍,真不解其意。

  盯著殷紅小口,風妒惡莫名而起的怒火驟消。「有此且人並非你的過錯,你勿苛責過深,他若不懂珍惜你,那又何必眷戀於他……」

  「等一等,你口中的良人指的是丈夫吧!」怎麼她越聽越古怪,一片茫然。

  他眼神為之怪異的移開,不看那張如花的嬌容。「也許你會怪我多管閒事,插手你們夫妻之間的家務事,我……」

  一陣柔膩的笑聲突地揚起,讓他錯愕地怔立當場,神情微僵地不曉得自己說錯了什麼,引人發噱。

  但是看到如芙蓉般綻放的花顏,他的心頭浮動得厲害,好像胸口有什麼東西快進裂開來,酥酥麻麻地,搔弄著內心最深處。

  這就是天樂吧!縱使仙女下凡也難有此樂音,一下子擄獲世人的心,洗去所有的煩憂和不堪,回復原有的平靜和祥和。

  風妒惡的深眸轉柔了,幽黑的看不出思緒,他看著別人的「妻子」,油然而生的妒意竟是如此強烈,晃動的道德觀正一步步消減。

  如果她是他的妻子,他定會全心全意的呵護,不讓她受到一絲一毫傷害,即使無華屋美服可養嬌花,至少遮風蔽雨不是問題,不至於落個破草屋棲身……

  等等,他胡思亂想什麼,別說她已經是別人的妻子,以他目前的狀況根本沒法成家立業,長年在外奔波忙碌,緝捕逃犯,哪有空閒安頓家小?

  他自惡的沉下臉,眼眸深沉的冷了幾分。

「你們不是夫妻?」

  「不是。」

  「那是兄妹嘍?」怔忡、驚愕,和一絲絲莫名所以的釋然。

  「你看我們像嗎?」仙、畜殊途,真要相像可糟糕透頂。

  「外在不足以判定一切,同胞手足亦有肖父肖母之回異,何況你們也有可能是異母血親。」一夫多妻所生之子女自是有所不同。

  裝不來大家閨秀的淨水掩嘴低笑,「我們既非親也非戚,若硬要扯出一個因果來,充其量是結伴而行的異鄉客。」

  「因果?」

  不信佛、不道怪力亂種的風妒惡僅抬眉一揚,未去深思她口中的玄妙說法,但他已明白了兩人非親非故,非他以為的結髮夫妻。

  從那一刻起,他原本快消失的道德觀又猛地抬頭,開始管東管西地嚴禁兩人同處一室,若無外人在場則不得接頭交耳、竊竊私語,依禮而行不可逾矩。

  在問明兩人並無久居之意,他非常大方的陪同上路,不論他們想去何處,總有他的身影常相左右,以相當嚴苛的態度不許兩人過於親近。

  他看不見自己的私心,只認為做了一件好事,姑娘家的閨譽不容毀損,他的用意是保全女子的名節,不受流言所傷。

  不過大多時候是由他決定去處,兩人並無多餘意見,他走到哪裡就把他們帶到哪裡,並且時時刻意分開他們,不使兩人有機會壞了男女有別的紀律。

  「我後悔了。」

  「哼!」活該,自作自受。

  「千金難買早知道,我終於體會這句話的深意了。」而她深受其害。

  「話多的後果。」誰也救不了她。

  纖弱女子怨慰地睇向落井下石的獸,「我哪曉得會落到這種地步?要是先一步預見今日的情景,我打死也要一口咬定我們是夫妻關係。」

  至少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愛去哪兒就去哪兒,不必處處受限於人。

  「呿!誰要跟你湊成一對,瞧瞧你的姿色多平庸,我又不是瞎了眼會看上你。」別害他吃不下飯,醜女多作怪。

  「喂!你說得太過分了吧!我可是天仙下凡耶!」多少人為求得見仙子一面,不惜傾家蕩產,折腰屈膝。

  「看多了。」

  麒麟一句看多了,當場氣弱的淨水說不出半句反駁言語,人間仙子難求,天宮處處可見麗姿奪人的美仙玉佛,仙人之姿不虞匱乏。

  見得多自然麻木了,美醜在他們眼中只是表相,少見多怪的人才會嘖嘖稱奇,身處其中的他哪有什麼感覺。

  人說神仙好,無憂無慮到天盡,不愁柴米油鹽醬醋茶,開門七件事是吃喝玩樂跑跳蹦,悠哉悠哉雲裡游,不問世事。

  可是……唉!她一定是做人最失敗的仙子,才會把自己弄得淒淒慘慘,平時不太管她的大士放任她為所欲為,誰知到了凡間她反而自找了個人來管自己。

  「你們靠得太近了,又在嘀嘀咕咕說些什麼,人言可畏的道理要我說幾遍才聽得進耳,世人的嘴是殘酷的,他們不會因為你們什麼都沒做而輕饒過你們,言語可殺人……」

  平空多出的大掌隔開低聲交談的兩人,手心一張一握便將秀美佳人拉近身邊,渾然不覺此時的舉動有何不妥,完全與他滿口的訓言背道而馳。

  風妒惡根本沒想到言行不一的舉止才令人困擾,他一面要兩人謹守禮教,一方面又不自知地逾越禮數,兩樣標準用在自己和他人身上。

  所幸淨水和麒麟不是世俗中人,他人的眼光如何從未放在心上,縱使他做出眾多無理要求,他們聽過就算了,依然我行我素的做表面工夫,讓喋喋不休的催魂聲穿腦而過。

  「風二哥,我們接下去要去哪裡?」嬌柔的嗓音適時揚起,止住穿耳魔音。

  一聽見柔細的女音輕喚,風妒惡的眉眼染上暖意,「小淨,你冷不冷?要不要披件外衣?早秋的風帶點涼意,容易受寒。」

  風妒惡在家中排行第二,即使不知長兄生死,他仍是以老二自居,要淨水喚他風二哥。

  而麒麟啊!就像沒人要的孩子,無人管他死活,只要別和淨水相處太「融洽」,通常會被忽略得很徹底,久久不出聲也不會有人問候一聲。

  「我的身子骨還算強健,有勞風二哥的關心了,我不打緊。」她全身熱得很,感覺他一身的熱氣全傳到她身上。

  這算不算於禮不合呢?他一手搭放在她腰際,一手為她理理衣裳,怎麼看都像凡間所言的登徒子行為,比之前她和阿猛的打打鬧鬧還要不得體。

  淨水彎起唇角突覺好笑,對他的噓寒問暖只當是過於正直的天性作祟,並未細想是否有別的意思。

  「姑娘家的身子不比身強體健的大男人,染上風寒是承受不住的,你要聽話別逞強,人若病了哪兒也去不了。」他非常固執地為她披上薄裘,遮住纖細的玉肩。

  聞言,她輕笑出聲,「風二哥,莫非你把我當成你妹子了?」

  瞧他言談之間多呵寵呀!好似她是家中幼妹,兄長的態度一擺,便要她溫馴乖巧,順服他所說的一言一句,不認為她有能力照顧好自己。

  「呃,這個……」他表情一尷地微紅了耳根,吶吶的說道:「我是有一個可人的妹妹,可是家變後便不知去向了。」

  是死是活,至今無從得知,他會進入六扇門當名捕頭,為的就是想找回生死不明的手足,以及追查出當年滅門慘案的幕後主使者。

  一晃眼都十幾年,家人的下落如同沉海的大石,不見一絲浮起的跡象,他焦急在心也做了最壞的打算,畢竟在當年情況下,想逃出生天何其困難。

  他是忠心老僕拚死從火海救出的遺孤,當時的凶險不容他們多加逗留,在風夫人倒下後,他們才絕望的往後門逃脫。

  至於風家那之後的事就不清楚了,為了怕仇家追至斬草除根,他們連夜逃出城,遠避千里外的小鄉鎮,直至他有能力自保才又返回故居。

  但已人事全非,樓頹屋垮,與當年的磅礡氣勢不可同日而語,除了鄉里間偶提的鬧鬼傳聞外,已沒幾人記得當晚的慘案,隱約得知有幾名家眷逃出,面目全非的焦屍中並無孩童屍體。

  得此線索,他抱持微弱的希望循線追蹤,鍥而不捨地找出失散各地的血親,期盼有一天老天開眼,他們一家能再團聚。

  「家變?」淨水隨口一問,為他眉間的惆悵感到不忍。

  「沒什麼,只是家中出了一點意外,已經過去了。」他淡描輕寫的帶過,不願提起不堪回首的過去。

  「要是真過去了,你眼中就不會帶著淡淡愁緒和痛苦,好像才一想起來就有如刀割……」不該再問了,他的事與自己無關,千萬不要太過好奇。

  她努力說服自己別付出太多關注,有好奇心不是壞事,可是若多事的介入其中,那就絕對會被唾棄到無顏見仙,她發過誓要改的,絕不再招惹是非。

  但是……但是……好難喔!一見他兩眉間化不開的皺痕,她就好想問是怎麼一回事,就算不能出手相助也能一解心中困惑。

  「夠了,我的痛你是無法體會的,不要再撕開我心頭的傷痕,它的確痛如刀割。」至今仍未痊癒。

  「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嘛!有疑惑不解開,她比他更痛苦。

  「冷眼觀世情,不擾天道行,你忘了這一點嗎?」果然是笨仙子,迷糊得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受不了她的蠢的麒麟冷冷揚言,一把拉開她,不讓這一人一仙傷春悲秋,衍生不該有的男女情愫。

  他被冷落久了,倒也習慣遭漠視,多個人分擔他肩上的重擔也算是件好事,但他不免擔心這笨仙女會被人間男子拐走,搞丟自己的心。

  「啊!阿猛。」她差點忘了他的存在。

  羞紅臉的淨水突地跳開,乾笑不已的捧著微燙的雙頰,一副作賊被逮的心虛樣。

  「嗯哼!你最好不要隨便動心,小心菩薩放龜咬你。」觀音大士腳底下那只神龜可兇惡得很,牙尖嘴利。

  「我……我……我什麼都沒做喔!乖得像嫦娥娘娘身邊的小白兔,沒有惹是生非。」到現在為止還沒是非找上她,應該沒事吧!

  人不能太篤定,就是神仙也一樣,就在麒轔嗤哼的同時,不遠處又有事情發生了,只是他們現下還不知曉。

  「阿猛,你口氣和善點,別嚇到小淨。」風妒惡又將人搶回懷中,無法忍受別的男人碰她一絲一毫。

  「阿猛是你叫的嗎?」不屑的黑眸斜睨,流露出鄙夷和蔑意。

  「我不管你們之前是如何方式相處,一旦有我在,你休想再用言語羞辱她。」他語氣堅決,不做任何讓步。

  神獸的躁脾氣被挑起了,他眼一沉的冷視,「你管得未免太多了,我們的事幾時輪到你開口。」

  也不稱稱自己的份量,學得跳梁本事就自以為能升天,他爪子一伸就能將他打趴,撕成四大塊不是難事。

  人就是蠢在無自知之明,和糊塗仙子一樣不自量力,一分力氣想做七分事,以卵擊石猶自沾沾自喜,以為螢蟲之光足以和日月爭輝。

  蠢,呆、笨,人之三大弊病,比死還可憐。

  「天下人管天下事,路見不平自當拔劍相救,俠義中人自是不落人後,一掃天下不公冤屈。」這是他身為衙門中人應盡之職責。

  風妒惡義正訶嚴的指責,錯以為他對淨水的關心出自人之常情,若換了其他受辱女子,他照樣會挺身而出,為其喉舌。

  殊不知暗生的絲絲情縷已扣住他的心,盤根發芽地長駐心間,難以拔除,自以為以大公無私的心態維護佳人,未曾探究悸動的心為何全然偏向一人。

情一入心,人就不再是自己,他,不想動情,卻心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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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咦!小淨呢?」

  為一己之見爭執不下的兩人如兩頭氣盛的公羊,互看不順眼地叢言語角力,一方帶著冷冷的輕蔑,一方充滿憤怒的火氣,短兵交接,以精厲的眼神互表對彼此的不滿。

  驀地,一陣冷風吹來,先發現話題中佳人不見的風妒惡頓時心慌不已,丟下面無表情的爭論對手,滿山遍野的尋人。

  原本在這個時候他們早該到達下一個城鎮,可是一看到清澈見底的潺潺溪流,某個童心未泯的女子又高喊著要泡腳玩水,既定的行程因此耽擱了。

  雖然離太陽下山還有一段時間,可是據聞這片樹林有猛獸出沒,出入商旅多半多人結伴同行,絕不落單或輕裝上路,以防發生不測。

  因此,他的擔心不是無原由,就算是習武之人也不敢獨自行走,更遑論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女子。

  不過他的憂慮在看到草叢間蠕動的秋香白衣服時卸下,繼而失笑的雙臂環胸,不動聲色地看著那抹小小的身影吃力將兩腳從雜生的蘆草中拔出。

  只是她的笨拙模樣叫人狠不下心坐視不理,他袖子一挽大步邁向前,身一彎便將滿身草屑的野人撈起,順手撥掉她髮際間一朵枯乾的小花。

  「你確定這裡有路嗎?想當開路工人你要學上好些年呢!」一張小花貓臉躍入眼裡,他先是怔愕,繼而克制不住的仰頭大笑。

  「我在追貓嘛!一隻白絨絨的小貓往裡鑽,我一追它就跑……」真是太不給面子了,害她跑得腿軟。

  「這裡不會有貓,野生的狐狸和土狼居多,它們慣於穿梭在樹叢之間。」風妒惡警戒的防守四周,以防群獸竄動。

  「可是我明明看見白色的小東西,一溜煙地從我腳旁溜過,我還嚇了一大跳,以為是蛇。」她沒看錯才是,是貓。

  「你看是那一隻嗎?」他笑著指向在芒草堆裡怯生生探出頭的小腦袋。

  「咦!就是它、就是它啦!我找它找了好久。」淨水一開心就想上前一抱,渾然忘卻先前追得有多辛苦。

  「那是幼狐,你不能靠得太近。」他倏地拉住柔若無骨的纖臂,不讓她前進半步。

  「為什麼?」它好可愛、好可愛喔!小小的耳垂子還扇呀扇的。

  風妒惡豎直耳聆聽八方動靜,一有風吹草動好先護住她。「因為野狐是群居獸類,小狐不會離開狐群太遠,母狐定在附近徘徊。」

  「喔!你好厲害,什麼都知道,我只曉得狐狸愛睡覺。」那些修成正果的狐仙整天在打坐,一動也不動地像睡著了。

  他耳根一赧,禁不起她崇拜的眼神。「常在野外走動自是明瞭,不值一提。」

  「誰說的,我和阿猛也常露宿荒野,狼呀虎的都不敢靠近我們,遠遠的避開。」讓她想捉一隻來玩都沒機會。

  站在兩人身後百步的麒麟一聽,頓時有仰天長嘯的衝動,麒麟神獸在此,凡間的小獸無不逃之夭夭,哪有可能送到嘴邊讓他打牙祭。

  也只有這笨女人想不通,完全搞不懂百獸迴避的緣故,還以為自己長得駭人,鳥獸才會紛紛逃開,不願接近她一步。

  不過她也不是今天才笨,都笨了好幾百年了,應該不會更笨,算是可喜可賀吧!至少她的長處不在脖子以上,笨一點無傷大雅。

  「你和……他,常在野外過夜?」黑眼中閃過一絲抑鬱,風妒惡啞著音澀問道。

  「天為被,地為床嘛!誰叫我們沒錢,將就一夜也無妨,阿猛身體很暖和,身一偎就暖呼呼了。」就是鱗片太扎人,常磨破她水嫩如豆腐的手腳。

  「你和他睡在一起?!」他的雙眸驀地皆瞠,咬牙驚呼。

  一臉狐疑的淨水只覺得他表情怪怪的,有需要跳進水裡冷靜冷靜。「我不能抱著他睡嗎?我們認識很久了。」

  她用了「抱」一這個字,讓風大捕頭的神情像是拈了酸的大醋桶,難看得無以復加。

  「有多久?」

  「多久呀!」她想了一下,比出個不到腰部的高度。「我很小很小的時候。」

  他鬆了一口氣,卻又不敢掉以輕心。「以後不可以再有這種不當的行為,身為女孩家更要潔身自好,不可落人口實,以前年紀小不懂事尚能諒解,但你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有很多事是不能隨便胡來,與男子太過親近會令貞節受損……」

  六尺男兒身形精壯,五官鐫深如刀削,方正臉型濃眉大耳,給人嚴峻剛強的感覺,尤其是眉一擰時,那懾人的氣勢叫人不由自主的心生畏懼。

  可是厚實的雙唇一啟,那蓮花似的長舌有如滔滔江河,一波接一波地湧來,既無盡頭,也無枯竭之勢,浪裡翻白地蓋覆眼前任一活口,使其淹沒唾沫中。

  他不是三姑六婆,卻有唾淹千里的功力,一談是論非起來,能招架得了的人世間罕見,若不適時地轉移話題,一根舌簧能翻動千江浪,說上十個時辰亦不肯停歇。

  「……小時的童稚行為是趣味,大了便是不貞,本朝民風保守又重婦德,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方為婦人典範,女子當知男女授受不親之道理……」風妒惡頓了頓,看著點向肩頭的蔥白纖指,「有事?」

  她點頭,「我想問一句,你是男人嗎?」

  他用備受侮辱的神情睨視,似在質疑她的雙目不識英雄。「我是。」

  「既然是,為何你老是抱著我不放,一副已經很習慣的樣子。」她可不是他隨身攜帶的佩劍,必須不離身地常在左右。

  「我什麼時候做出有悖倫常……」他訝然地瞟向造次的大掌,滿臉通紅地放開纖纖盈握的柳腰,「淨姑娘,我……在下失禮了。」

  風妒惡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他的動作很順理成章地一擁,恍若她纖穠的身子是無骨的蔓籐,若不讓她攀著便會無所依憑,他這棵強壯的大樹遂責無旁貸的成為她的依靠。

  大概是她對事情的態度都十分散漫吧!凡事以隨緣的方式解決,從未見她看重哪件事,每一天都歡歡喜喜地笑臉迎人,無憂亦無慮地讓人忍不住多疼她一些。

  「風二哥,你還是喊我小淨吧!那聲姑娘叫得人好不舒坦,我不會怪你老是摟摟抱抱地上下其手,我相信你絕無惡意。」她眨了眨水媚的眼,一臉純淨。

  「上下……其、手……」他的臉當下黑了一半,非常羞愧地想一劍砍了雙臂。

  他怎麼會糊塗得輕賤姑娘清譽,就算她不在意,他也不能原諒自己畜生一般的行徑,竟然「監守自盜」。

  他不配當個君子,是個卑劣小人,利用她的信賴行卑瑣行為,實在枉為公門青天,他的所做所為該杖罰百下,勞役三年。

  「哎呀!那隻小狐狸要走了,我去追它。」好歹讓她抱一抱再走嘛!她好想撫摸雪白柔順的狐毛。

  「等一下,別追……」手一伸出去,落空,風妒惡微訝她竟快得讓他無法捉注。

  這會兒無奈搖頭的男人不再是怨聲連連的神獸,眼露恥笑的麒麟慶幸自己脫離苦海,有個更笨的傢伙接手他的苦差事,他樂得無事一身輕,冷視旁人重複他吃過的苦頭,而他不會有任何同情。

  如他所料的,不招惹是非就不是淨水仙子,她是連摘片葉子也會麻煩上身的迷糊仙女,他才掏掏耳朵準備接招,拉長的尖叫聲響徹雲霄。

  不過,他會佯裝沒聽見淒厲的叫聲,耳邊傳來的安撫聲並不驚慌,可想而知事態並不嚴重,八成又是某人闖禍了,而且鐵定在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看它就躺在雜草堆底,我一腳踩下哪曉得有什麼東西,若非長長的狐尾露在外頭,誰看得出狐狸會藏在底下,我……我不想踩死它……」她造殺孽了,佛祖慈悲呀!

  「沒事,沒事,不用怕,和你沒關係,不是你的錯。」風妒惡一把擁住她,憐惜地輕撫她微顫的背。

  「它……它死了嗎?」不敢看的淨水都快哭出來了,自覺罪孽深重。

  不懼生,不懼死,她怕的並非被她誤奪性命的狐屍,而是傀對剛斷乳的小狐,那雙品亮的圓眼似淌著淚,悲傷失去至親。

  「早死了,一箭穿過背脊刺入心窩,從凝固的血跡看來,應該死了兩天以上。」他用辦案的手法確定母狐死亡的時辰以及死因。

  「咦!死了兩天?」一聽見小狐早沒了親娘,她一顆愧疚的心稍稍放下,趨近一瞧,「果然狐身都僵硬了,箭上的血暗沉濁黑。」

  幸好非她所為,否則罪過可大了。

  淨水兩手一合置於眉心,默唸經文,神情肅穆一如喪家,微微金光由全身散開,彷彿籠罩在聖潔佛光之中,澄淨無塵。

  那一剎那,不只是風妒惡傻眼了,連一旁低嗚的幼狐也抬起頭,出神地望著宛若月華初綻的光彩,一開始的排斥轉為嗚咽地繞行她腳邊,似有靈性地不斷嗅聞她不同於凡人的清香。

  不過那耀目的光來得快,去得也快,她一起身,那一身光耀如抖落的金粉,霎時消失得無影無蹤,恍若一場夢般不復存在。

  這時,頭頂上的火球也稍微收了光芒,偏西地走到矮樹上方,斜影映照滿天餘暉,橘紅色的大地染上向晚的氣息。

  天快黑了。

  回過神的風妒惡當是一時眼花了,他左臂一橫扶著纖纖柳腰,眼神輕柔地注視被晚霞染暈的緋顏,渾然忘卻他一再強調的男女有別。

  「該走了,入夜的林子並不平靜。」趁著日落之前出林,趕至鄰鎮找間客棧歇息。

  「喔!」淨水應了一聲,回眸一視已死的母孤。

  生老病死是人生必經之路,狐類亦然,她雖不忍亦得放下,六道輪迴非她所能掌握,狐魂升天是一種解脫,它脫離了悲喜憂苦。

  只是……

  望了一眼雙目淒楚的幼狐,她每走一步路都覺得沉重,那般無助的小獸少了母獸的護佑,能在這艱辛的環境中存活嗎?

  越想越不捨的頻頻回首,小狐也似感受到她的憐憫之心,在母狐的頭邊蹭了幾下,泛著銀白光影的身軀慢慢地後退,以不安的狐步跟在她後三步,像是一道無聲的影子亦步亦趨。

  似看出她的想法,歎了口氣的風妒惡轉身往回走,抱起想逃走的小狐塞入她懷中,省了她的自我掙扎。

  當一抹粲笑由她臉上綻放,他覺得一切都值得了,她的確需要寵溺,一點小小的滿足就能讓她笑逐顏開,兩眼發亮,他何樂而不為呢!

  「風妒惡,你真是個好人。」淨水忘情地投向他,笑得很甜地挽起結實臂膀。

  他一笑,帶著些許疼寵的柔情。「小心它抓傷你,幼狐的爪子也是很利的。」

  「我知道,它……啊——」腳……腳下是什、什麼?

  「怎麼了?」風妒惡神情一繃的急問,以為她真讓小狐傷了手。

  」有……有人捉住我的腳啦!」好討厭,濕濕黏黏的感覺肯定是血,她的繡鞋完了。

  「有人?」

  他低下頭,果然瞧見她的白襪上多了一隻血掌,順著沾著污泥的手臂看下去,一具氣息微弱的軀體趴伏芒草之間,繁密的長草覆蓋週身,叫人不易發覺。

  不惹麻煩,麻煩自會找上來,他苦笑著,突然能體會阿猛嘴角的諷笑和譏意,以及逼不得已的辛勞,她什麼都不用做也能惹出一堆事讓人勞碌。

「呼!呼!呼!」

  為什麼是他,他是天界威風凜凜的神獸麒麟,為何得苦命地做牛做馬,為人辛苦為人忙,還不得抱怨地當是修行上的磨練。

  太可惡了,居然驅使他做卑下的活兒,想他的背是何其尊榮,凡間的小仙小神尚無榮幸碰觸,如今卻淪落至此,想想能不嘔嗎?

  不管人間事、不管人間事,她到底聽進去幾分?都說了幾百遍,她依然故我,早晚會被她害得回不了天庭,成為一頭流浪獸。

  越想越不甘心的麒麟狠瞪逗弄小狐的女子,她臉上益發嬌艷的笑顏著實刺目,他低咆了一聲引來兩道目光的關注。

  「阿猛,你累了是不是?要不要休息一下。」淨水的語氣像在悲憐麒麟的體力不濟,不再是傲人的神獸。

  他咬著牙、冷冷地回應,「你來試試當頭牛,少在上頭假慈悲。」

  不用腳走路可真愜意,人肉轎子她坐得可舒服了。

  「哎呀!不要這麼嫉世憤俗嘛!我求菩薩讓你會千變萬幻,求佛祖讓你同處西方極樂。」如果她未受罰。她訕笑地在心裡補上一句。

  麒麟回以怒視,「不必,西天你去,我菩提樹下悟道。」

  省得受她牽連,萬劫不復。

  「說得好酸喔!人家也不是故意奴役你,瞧我胳臂細得如柳枝,雙肩纖弱扛不超重物,你忍心見我活活被重物壓死嗎?」她也想出一份力呀!可是他們叫她滾開。

  撫著狐毛的淨水一臉無辜的吐吐舌,眼神無邪又清澈,一點也感受不到路面的顛簸和不平,十五月圓高掛在星空下,她頗為無奈地幽然一歎。

  「哼!看你滿面春風的模樣,你該有的羞恥心哪去了?」好想撲上去咬她一口,撕開她的咽喉。

  她氣一岔,差點讓痰梗了喉。「我又沒做什麼……」

  瞧她安安分分地坐在風妒惡肩頭,沒惹是生非,又無喊餓喊渴,阿猛又何必猛揚火氣,好像她做了十惡不赦的壞事,該受雷神電婆的天打雷劈。

  「什麼都沒做的人才最可恨,你該自我反省。」因為苦的是他。

  額上冒出豆大汗珠的麒麟咬緊牙根,拖著以籐蔓和樹枝捆綁的平榻,上面有個奄奄一息的大男人,全身髒污猶如剛由溝渠撈起似的。

  最重要的是他胖得像一頭豬,圓滾滾的肚子如懷胎十月一般大,四肢粗肥,頭大能擺桌,光是用來承接他重量的樹枝就有大腿粗,不夠粗的被他一壓就斷。

  而他是拖行的牛,儘管路面崎嶇難行,坑洞甚多,他還是得使勁地拖個快死的人,好在他斷氣前回家交代後事,讓子孫送終。

  大士呀!我幾時才能擺脫這個迷糊仙子,我的獸皮獸筋快磨得和她白嫩肌膚一樣光滑,不再威儀剛猛了。

  快了、快了,麒麟,你的苦日子即將結束。一道輕柔如風的天音飄入耳中,驀地一震的麒麟以為自己聽錯了,獸目怔然。

  「你……你有沒有聽見大士的聲音……」似近似遠,忽幽忽淡。

  「什麼?」淨水一回頭,沒聽清楚他說什麼。

  「哼!算了,天都在幫你,我認了。」他悶悶地低下頭,不發一語。

  他不認了成嗎?誰叫他當初識仙不清,又偷懶打盹,才會一個不慎被拖下凡,後悔莫及地當她人間伴從,他怨天怪地也沒用。

  自作孽,不可活,他要不被她十萬火急的神情給懾住,接著馱著她往下跳,今日也不致淪落這等下場,獸不獸人不人地度過十數個寒冬。

  「風二哥,我們離張家口還有多遠?」遠處的燈火一盞盞,卻怎麼也走不到。

  「餓了?」

  她撫撫扁掉的平腹,笑得愧疚。「嗯!」

  「快到了,我懷兜裡還有一塊餅,你先拿去止饑。」

  他早就料到會有這種事發生,預做準備了。

  被她拖累行程不是一次,兩次的事了,次數多得他都不知道怎麼數才好,原本這個時候他早該回到臨安縣衙,向大老爺稟明此行的結果。

  近年來,天子腳下離奇的雙屍案一樁接著一樁,受害者皆是養在深苑的大家閨秀、名門之女,甚至是官家千金,足不出戶卻慘遭姦殺,且死前皆有妊娠跡象。

  他此行是查看各處女屍的受害慘況是否如先前發生在縣內的案件一樣,仵作的驗屍報告一如他所想的,確定被取走的胎兒有三足月大,由死狀判斷是活生生的由胸腔至會陰撕裂開來,內腑下留地只剩下空無一物的軀殼。

  這連續兇案震驚千夕王朝上下,家有閨女的大戶人家頓時草木皆兵,杯弓蛇影人心惶惶,也驚動了上位的帝君,下令全面緝兇,不得怠匆。

  而他便是被委以重任的四大名捕之一,與京城的快刀手邢風、燕都的追魂手流雲、天然城的趙少甫一同領命,務必在最短的時間內破案。

  他們各自搜尋線索,相約在臨安縣衙碰頭,再以所收集的結果加以分析、檢討,決定下一步該如何進行。

  「你不餓嗎?」啃著又乾又硬的薄餅,淨水不忘問一聲身下的「轎子」。

  「不餓。」為了辦案,他一忙起來常常三、五餐未進食,滴水不沾。

  「喔!」真難吃,一點味道也沒有。「風二哥,那個人會不會死?」

  淨水想到的是他們救起的老漢又肥又胖,要多大的棺材才裝得下呀!而且沒八,九個壯漢,恐難抬棺下葬。

  「暫時死不了。」若能找到好大夫,他的傷勢不難醫治,傷口並未傷及要害,都僅是皮肉傷,血一止住便無大礙。

  之所以昏迷不醒的原因,在於體積龐大和失血過多,加上久無人發覺,失溫的情況嚴重,才會看起來臉色蒼白,毫無血色。

  「那我們送他回家後,可不可以到酒樓大吃大喝一頓?我好想念你上次買給我的烤鵝腿。」真要命,她嘴饞得快收不住涎液。

  吃了幾百年的素,她一開了葷就沒辦法止住美食的誘惑,雖然不像瓶兒那般貪吃,嗜吃如命,但一旦嘗到人間美味,她還是在引誘之下沉淪。

  難怪那些妖呀、半仙的修不成正果,光是面對令人垂涎三尺的誘因,誰還有心修練,留在凡間當散仙猶勝當個仙規甚嚴的神。

  風妒惡失笑的搖著頭,「你不是說烤得太油,讓你滿手洗不掉的油污?」

  「越油越好吃嘛!我一嘗那味道就欲罷不能,滿口生津地想再咬一口。」一回想起鵝腿的滋味,她眼微瞇的露出神往表情。

  「好吃丫頭,小心和後頭的老叟一樣癡腫。」他打趣著,語多笑意。

  她一嗔,笑捶他臂膀,「不來了,你欺負人家,怕我吃垮你對不對?」

  雖然他愛嘮叨,喋喋不休、管東管西像個管家婆婆,可是在衣食住行上卻對她相當慷慨,舉凡吃的用的他都不假手他人,替她備得妥妥當當。

  一路上走來,她不曾再露宿野外,即使錯過宿頭也會向民家借住一宿,酒樓、茶館、客棧是他們最常歇腳的地方,所有花費全由他一人支出,說來她還真有點過意不去,老是讓人破費。

  「小淨,別亂晃,小心跌下來。」他一喝斥,連忙扶住晃動的纖腰。

  「咯咯……你搔到我癢處了啦!有你扶著我不會往下掉……」淨水咯咯直笑,未著鞋襪的雪足晃呀晃地蹭著寬厚晌瞠。

  他氣息微亂的抽了口氣,手臂打直穩住她亂晃的身子。「不要頑皮了,就快到村落了,要端莊點,別讓人笑你長不大。」

  「端莊?」她側著頭,悶笑地弄亂他束起的發。「有哪家的姑娘會坐在男人肩上,嘻嘻哈哈地和他鬧著玩?」

  現要裝模作樣已來不及了,她瞧見村子口有婦人走來走去餵牲口,瞠目結舌地看著他們「淫亂」的模樣,要說多清白,怕也無人相信。

  風妒惡表情微窘地拍了她玉足一下。「安分點,你腳扭傷了,這是權宜之舉。」

  什麼腳扭傷的蠢話,根本是她髒了鞋襪不肯再穿,拗不過她的男人太過寵她,只有順著她的懶性子為她去襪提鞋,讓她往肩一坐省得徒步勞累。

  至於身後的麒麟當真可憐,又饑又渴沒人理會,拖著重物還得忍受前方傳來的愜意笑聲,那兩排雪亮的白牙都快咬斷了。

  「是啦!我腳扭傷了,你要對我好一點,不可以凶我。」她趁機要脅,吃定事事順她的男子。

  「我幾時凶過你?」他無奈的攏起眉,向人問起張萬富家怎麼走。

  「嘻!說說而已嘛!你別板了張臉給我瞧。」淨水淘氣地撫平他額心皺痕,笑嘻嘻地玩著兩道濃眉。

  她不知道自己的舉動讓身下的男子氣血一翻,熱氣往上衝的氣息急促,他笑不出來的暗自吐氣,一手按住左右搖晃的蓮足,一手緊握避免做出突兀行徑,一陣陣淡雅的幽香不斷飄入鼻翼,考驗著他即將把持不住的定力。

  幸好老漢昏迷前所言的朱門就在前面,兩座石獅矗立門前,他終於鬆了一口氣,準備上前叩門。

  不過他才踏上石階,兩人高的朱漆大門就由內拉開,一群濃妝艷抹、衣著華麗的婦人突然衝了出來,奔向榻上兩眼緊閉的福態老者。

  「老爺呀!你怎麼沒氣了,丟下我們這些婦道人家怎麼走得開,你要我們往後的日子如何過下去……」

  「老爺呀!老爺,你睜開眼看看我們,別一個人走得瀟灑,我們的孩子要靠誰來養……」

  「老爺,你死得好慘,是誰害你命喪黃泉,你開口告訴我們吧!妾身一定為你申冤……」

  悲淒的哭聲一聲高過一聲,趴伏在胖軀上哭喪的女子少說有十來個,從最年長的五旬老婦到十七、八歲妙齡佳人都有,一個個哭喊著老爺,哀傷地跪倒在地。

  十分壯觀的場面,叫人看了瞠目結舌,人明明沒死卻哭得梨花帶淚,涕泣如流地爭著要「死人」張眼,哀淒不已地對著「屍體」猛打猛捶,看能不能捶得他回魂。

  風妒惡見狀身形極快的將目瞪口呆的淨水拉至一旁,讓來不及閃避的麒麟承受突如其來的碰撞,看似沒幾兩肉的女眷們可是蠻力足得很,一人撞那麼一下,少不得多處淤傷。

  不過她們的哭聲實在驚人,死了一半的張萬富忽然抬起頭,中氣十足的推開他最寵愛的小妾,大聲一喊——

  「你們全給我滾開,想壓死我不成——」

天使長(十級)

充實自己,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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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8 15:32:1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年過半百的張萬富是張家口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肥嘟嘟的福態模樣是他常年大魚大肉累積的成果,人家遠遠見個胖子走來,便高喊一聲「張員外」。

  一夕暴富腰纏萬貫的他也算是地方上首富,原本骨塵如柴的身形在短短數年間暴漲十倍有餘,叫人完全看不出他原來的長相。

  也不知是刻意增肥避入耳目,或是不節制的大吃特吃,有些老一輩的人依稀記得他家境清寒,孤兒寡母地三餐不濟,常常必須乞討才得一餐溫飽。

  誰知他在外地工作了一段時日,有天夜裡就發了,捧著大把大把的銀兩返鄉買田置產,大興土木,翻修舊居,成了今日的大宅院。

  沒人曉得他的錢打哪來,誰要敢問定被賞個白眼,以後別想在張家口找到活幹,他發財的事跡是個提不得的禁忌,只知他有錢得連縣太爺都跟他借支,不收半分利息。

  不過人一多金,什麼想要,年紀不小卻年年娶妻納妾,貌美姑娘一個個入門,只要他看上眼的,不管對方肯不肯,他用買、用搶的也要把人弄到身邊,暖玉溫香大享齊人之福。

  說穿了,他是魚肉鄉民的惡霸,村裡頭人人畏之如虎的大惡人,即使多有怨言也不敢道他是非,忍氣吞聲地任由他橫行霸道。

  事母至孝是他唯一未泯滅的天性,見親娘夜咳不止便上山求菩薩保佑,修廟、添香油,重塑金身無不做足工夫,只願娘親長命百歲,病痛早日消除。

  但大概他平時壞事做多了,老天的報應來了,幾個埋伏在路旁的小毛賊給了他幾刀,搶走他一身財物,企圖推他下河好毀屍滅跡。

  所謂百善孝為先,他孝親之舉感動天地,即使為惡多時仍有一顆孝心,重達百斤的體型沒人推得動,他才能逃過一劫,留口氣等人救援。

  只是人不走正道,天也看不下去,他一共擁有妻妾一十七名,可是人丁稀薄得僅生一子一女,而且女兒是天生藥罐子,打一出生就離不開湯藥,大夫斷言活不過二十。

  而兒子嘛……

  唉!什麼老子下什麼種,上樑不正下樑歪,年過二十五仍不學無術,風流性情不輸他老爹,是花街柳巷的常客,只要稍有姿色的女子就難逃其魔手,摧花郎君之名不陘而走。

  「嘖!小姑娘的臉兒可真嬌俏,你躲呀躲地想躲到哪去,讓哥哥我香一個。」多美的人兒呀!唇紅齒白,膚似凝脂,柔媚得叫人心癢難耐。

  暗叫苦的淨水閃過狼爪,壓低身子快步疾行,避免碰到不乾淨的東西,弄髒那一身新做的秋裳。

  她已經很小心地避開張家少爺的騷擾了,每回要出房門必先左右張望,確定無人才敢跨出纖纖小腳,絕不讓色慾熏心的小兒有機會一親芳澤。

  誰料得到她才鬆了一口氣,那人像背後靈似的突然冒出來,兩眼賊溜溜地直往她身上瞧,當她是一道上等的可口佳餚,無時無刻不露出想吃了她的飢餓相,讓她心驚不已。

  看過千百種人,她從不曾如此厭惡一個人過,要不是看在和善慈祥、請他們留宿幾日的張老太君面子上,他八成會是她下凡後第一個出手教訓的人間男子。

  「喲!喲!喲!走慢點,小心絆了腳,少爺我又不是什麼凶神惡煞,幹麼避之唯恐不及。」他還想好好疼疼她,帶她銷魂一番。

  凶神惡煞她倒是不怕,怕的是他那顆色心。「別攔著我,我要找風二哥。」

  「什麼風二哥,家寶哥哥不就在這裡陪你,你還能想著誰?」張家寶作勢要撫上嫩白小手,一臉淫相。

  「你走開啦!我不喜歡你,你很臭。」淨水本是純淨之物,最忌污穢,他一身的淫穢氣息令她作嘔。

  她實在受不了他那身難聞的腥膻味,掩鼻走避不敢近身,嬌俏的小臉因難受而皺成一團,彷彿發酸的梅菜乾。

  但不是每個人都有雅量容許批評,從小嬌慣到大的大少爺哪禁得起她嫌惡的神情,還像驅蟲趕狗的揮手要他離遠點。

  環境造就了一個人的性格,天生的壞是無從改起,驕矜自大的張少爺幾時受過氣,旁人的奉承和諂媚早抹去他一絲人性,面一沉地想強取豪奪。

  「你這賤丫頭最好識相點,乖乖地過來服侍少爺我,待會兒你就不嫌我臭了,嬌嚶低吟地喊我一聲哥哥。」他非得到她不可。

  見他口氣兇惡,難得動怒的淨水有些不高興了。「你這張嘴是吃了餿食不成,怎麼比糞坑還臭。」

  什麼嘛!她是觀音座前的淨水仙子耶!哪容他穢言護罵,輕賤如泥!

  大士呀!她不是故意要惱火,修行先修心,平心靜氣方可放大心、開善目,以慈悲之心普渡世人不潔之心,消災解厄。

  可是佛也有三把火,何況是不成氣候的小仙,張家寶實在太下流了,縱使她有鴻海之量也難以忍受,忍不住惡語相向。

  她有錯,錯在修得德行不齊,就罰她在人間多受幾年苦,不能返天庭與菩薩同享人間煙火,活該要多災多難多劫數。

  淨水不知她的心語上達天庭,傳至菩薩耳中,淺眉斂目的觀音大士微揚起嘴角,含笑地允諾她的請求。

  「呿!沒給你一點顏色瞧瞧,你是不知道本少爺的厲害,再敢拿喬,看我怎麼整治你。」他挽起袖子,怒氣沖沖地想教訓她。

  大發雷霆的張家寶衝上前欲捉人,蠻橫無理當她是家中小婢,即使狎玩姦淫亦無妨,他家有得是錢,玩死一個是一個,反正他老爹一把銀兩砸下去,誰敢為受辱而死的女兒叫屈,人命是可以稱斤稱兩買賣。

  人都有一種至死不改的劣根性,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越是難得到越想擁有,千方百計的不計一切代價,非要到手方肯罷休。

  「你這人是牛呀,有理講不通,我們只是來作客的客人,你別動手動腳找我麻煩。」她的容忍度是有限的,不像青蓮能淡漠視之,處之泰然。

  「少囉唆,少爺就是要你陪我開心開心,你想躲到哪去?」還跑,他就不信追不上她。

  一個追一個跑,整個院子繞來繞去,活像老鷹捉小雞,路過的下人和姨奶奶們視若無睹,由著張家獨子任意胡為。

  最後張家寶累了,氣喘如牛,十分憤怒她竟跑得比他還快,面子掛不住的他惡瞻一橫,搬起頗有重量的盆栽便砸了過去。

  一個、兩個、三個……淨水也不耐煩了,在第九個花盆朝她眼前飛來時,她素腕一抬就想施法,讓盆子砸回丟躑者身上。

  不過有道更快的身影一掌劈碎窯燒瓷盆,在張家寶臉上左右開弓,賞了火辣辣的兩巴掌。

  「你敢施法試試。」他可不想被天兵天將發現,用鐵鏈子拴住。

  「阿猛……」他不是不管她了,連著好幾天都不跟她說話。

  「少用軟綿綿的聲音喊我,你那個形影不離的風二哥呢?」以為可以清閒幾日,沒想到是癡人作夢。

  「村口另一戶張家的女兒似乎出了事,有人聽見她房裡有奇怪的聲音,疑似採花賊潛入,他責任在身,所以過去瞧瞧。」真掃興,她差一點就能證實自己不是弱質女流了。

  學了多年的仙術無用武之處,實在是氣餒呀!她都不知道自己的本事到底高不高。

  「他沒叫你待在房裡,不許隨意走動嗎?」她是仙耶,難道看不出這一家子有不對勁的地方嗎?

  「呃,有啦!可是……」她心虛的笑笑,水亮的眸子裝無辜的瞇圓了。

  「可是你還是忍不住那一點點的好奇心,想跟去看看有什有趣事,認為偷溜不會有人發覺。」他說得很無力,牙咬得嘎吱嘎吱作響。

  「阿猛,你變神了,居然猜得出我在想什麼。」她真的只是想去看一看,別無他意。

  面容乍青乍紅的麒麟往她腦門一叩,「我再說一遍,我不是神,而且你那點鬼心思都寫在臉上,我想都不用想就明白你要幹什麼。」

  她還能有多大作為,除了惹禍和讓人忙得團團轉外,正事幹不了一件,是最沒用……不,還有一個瓶兒,仙界最讓人頭痛的小仙婢。

  能讓神獸覺得還有點用處的,大概只有清冷的青蓮,以及慧黠多智的綠柳,她們才叫人放心,不致煩躁地憂慮會出大亂子。

  其實在麒麟這麼想的同時,青蓮和綠柳也步入她們該經歷的情關,暗自掙扎該不該動情,讓心遺落在凡間男子身上。

  「我哪裡像鬼,人家是仙……唔……唔……」阿猛幹麼摀住她的嘴巴,反正她是仙子身份說出去,有幾人會相信。

  老說她迷糊,他才是真笨。

  淨水不滿地拉開捂嘴的手,踱呀踱地繞到他身後,讓他去面對張家寶那隻大淫魔,她不管了,反正每個人都認為她不中用,只會招惹麻煩。

  「你……你這該死的傢伙,竟敢對本少爺出手,你活得不耐煩了。」噢!好痛,他的臉肯定發腫了。

  「你才是活膩了,人不當要當畜生,你活著也沒用,早早去投胎好下畜生道,來生做狗做羊好過做人。」地府的鬼差辦事能力真差,這種人也讓他出生。

  自視甚高的麒麟既看不起鬼也看不起人,任何等級比他差的都叫廢物。

  「好大的膽子,你敢罵我畜生,你不知道我一根手指就可以掐死你嗎?」可惡,氣焰居然比他高,簡直不知死活。

  他冷笑,睥睨的一眄,「有本事試試,看閻王老爺想找誰去作伴。」

  「你……你膽大包天,我叫縣太爺把你捉起來,杖責至死。」他前進一步,張家寶馬上冷汗直冒地往後退一步,其實他非常怕死。

  色大膽小。

  「蠢。」只會搬出靠山來招搖,他能有多大的出息。

  人蠢無藥醫,徒增養豬戶,偏又不能屠宰,光耗飼食。

  「你、你……」張家寶一口氣抽了又抽,好似那句單音是把利劍,狠狠地插進心窩。

  化為人形的麒麟確實生得英挺俊秀,頗有美男子之態,與同樣美得清靈的淨水走在街上,在世人眼中是一對少見的才子佳人,讓人妒羨有加。

  但是為何沒人主動上前示愛呢?就算含蓄和矜持是女子的美德,可也不乏反傳統的商人女和放浪的寡婦,她們的大瞻作風可不下青樓艷妓。

  原因無他,因為他再怎麼像個人,本質上還是一頭獸,那一雙具有獸性的眼瞳往往令人忌憚三分,稍一沉冷幾分,那道肅殺的侵略氣息就由內而外的散發,一般尋常百姓見了無不退避三舍。

  而此時的他可不溫馴,狷忿的瞳仁裡燃燒著凍人的冷火,猙獰惡貌,一副要將人撕成碎片的模樣,有色無瞻的張家寶豈有不懼之理,他怕得雙腳直抖,只差沒軟趴下去。

  「發生什麼事,你們怎麼像兩隻弓身的貓?」互相敵視。

  胖胖的大肚腩挺出廊前,伴著笨重的腳步聲,微喘的身軀慢慢地走上階梯,繞過朱漆欄杆出現在眾人面前。

  張萬富的老鼠眼因下垮的肥眼皮而瞇成一條線,雖未猥瑣也給人尖酸刻薄的感受,富人的驕奢和淫穢的嘴臉表露無遺。

  而他身後跟著剛查完案的風妒惡,一臃腫,一精瘦,形成強烈的對比,讓人忍俊不已。


  「爹,他威脅我,你快叫人把他趕出去,我不要再看到他。」哼!他的靠山來了,看誰還敢在他面前猖狂。

  一見爹親來了,飛揚跋扈的張家寶馬上仰高下顎,惡人先告狀要惡霸父親替他出氣,把丟失的面子找回來,不讓人看輕。

  一直以來他壞歸壞,但是一碰到比他更凶狠的惡徒時,他的壞就顯得微不足道,一下子縮成落水狗,若沒人在他身後給他撐腰,他跑得比飛還快。

  可是無惡不作的親爹一出現,他的膽子會大如牛,什麼當街調戲良家婦女、欺壓良民、吃霸王飯等惡行都做得出來,有恃無恐地將人當成牛馬任意打罵,毫無愧色的認為理所當然。

  當張萬富被救時,大家私底下都大歎老天無眼,這麼狼心狗肺的大惡人死一千次都不足惜,怎麼還讓他活過來造孽呢!

  因此,救人的風妒惡和麒麟並不受張家口百姓的歡迎,甚至被怒目相視,怪他們多管閒事,很多事要查起來並不那麼順利,處處受阻。

  「嗟!不可失禮,阿猛大俠可是咱們張家大恩人,咱們就怕招待不周,豈可無禮以待。」真是的,不懂得看人臉色。

  一身錦服的張萬富將手擱在圓肚子上,一串瑪瑙佛珠就垂掛胸前,他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動珠子,好似慈眉善目的彌勒佛。

  「可是他說要殺了我,惡狠狠的雙眼都紅了,直瞪著我不放。」那根本不是人嘛,活像一頭野獸。

  張家寶沒想過他猜得正著,站在他面前的麒嶙的確是一頭獸而非人。

  「喔!是這樣嗎?」球一樣的身體轉了轉,他呵呵地堆滿笑,「阿猛大俠,讓你見笑了,我這小兒沒見過世面,把你的玩笑話當真了。」

  再怎麼樣也不可能殺人,好歹站在他的地盤上,至少要賣他幾分薄面。

  出言恫嚇就算了,不用放在心上。

  「我的確想殺了他。」麒鱗後悔救了這個胖子。

  「咦?」他一愕,笑臉微僵。

  「看好你兒子,別讓我有機會撕裂他的咽喉。」他是獸,不講人性。

  「呃,此話怎講?小犬做了什麼令你不快的行為,你大可言明,老朽定會好好教訓他。」張萬富的目光一凜,笑中帶著一絲精爍。

  麒麟冷哼了一聲,「不想絕後就把他關起來,你兒子的德行你會不清楚?」

  知子莫若父,他不信張萬富毫不知情,兩父子根本是蛇鼠一窩,狼狽為奸。

  「這……」他當下有些明瞭了,涎笑地拱起手,「不就是女人嘛!你何必氣悶在心,你要幾個儘管開口,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他看了一眼一旁的淨水,眼中的不以為然明顯可見,娶了十七名妻妾的他向來不把女人當一回事,認為她們不過是暖床的工具,用不著太在意。

  女人呀!不管多美多嬌多艷,只要談得妥價碼,無不服服帖帖地將男人伺候得像大老爺,以他們為天不敢有一絲造次,卑微又無知地任由男人寵愛。

  「救了你,是我這輩子做過最不智的一件事。」一說完,他冷著面背過身,不屑與之交談。

  麒麟嫌惡的態度讓張萬富當場下不了台,顏面無光的僵直肥胖身軀,凝結的笑意裡多了陰沉。

  「風大俠,你的兄弟似乎不太友善,出門在外要廣結善緣,與人交惡絕非好事。」要不是看在他救了自己一命的份上,他鐵定讓他好看。

  「張老爺,你該問問令公子做了什麼,無風不起浪,我這位朋友向來不愛插手他人閒事,除非有人對與我們同行的姑娘有不軌舉動。」風妒惡不循私,也不偏袒一方,他只看證據。

  連他都不怎麼願意理睬的阿猛一向高傲,除了小淨外,沒人能得他一個好臉色,不是冷漠以待便是輕蔑譏誚,但他不曾出手傷人。

  而張家少爺臉上明顯的摑掌痕跡,再加上他為人詬病的心性和作風,很難相信他什麼都沒做就招來一陣毒打,事出必有因。

  事情一可能牽扯上淨水,風妒惡的冷靜便蕩然無存,口氣略重的近乎指責,這段日子來光看他們兩父子的言行,他就無法與之結交。

  他暫居張家是為了查案,種種跡象顯示,殘暴不仁的摧花魔似乎已潛入張家口,有某戶人家閨女已受辱,怕也有孕在身。

  根據判斷,天良盡喪的惡徒專取足三月的胎兒,而且是骨肉至親的親生子,一方面誘姦深閨女子,一方面令對方受孕,待時機成熟再下手殺人取胎,手段之殘忍叫人發指。

  有一點始終不解,他檢視過每一位受害者的屍身,發現她們皆是遭獸爪撕扯,尖銳的利爪將胸口撕開,再將血淋淋的臟器挖出,其用處不得其解。

  據仵作和獵戶研判,她們是死在老虎和熊爪之下,而且力道驚人,非人力所為。

  「呵……呵……風大俠倒是和阿猛恩人一樣是性情中人。對姑娘家多有呵護疼寵,是老朽失言了。」張萬富呵笑袒護兒子,不認為錯在自家小兒。

  「不過兩位都對她情深義重,憐愛有加,就不知她是誰的意中人,我好替你作媒,成就一樁好事。」

  他話中有話的暗示一女與兩男同行,其品性必然不佳,非蕩即淫,實無必要對她多加憐惜,閨譽有損之女子人人皆可攀折如柳。

  「張老爺,最近府上可有不明動靜,或是陌生男子出沒?」避談情事的風妒惡巧妙的引開話題,直接導入迫在眉梢的案情。

  他頓了一下,隨即宏聲一笑地拍拍他肩膀,「害臊了呀!我是過來人,女人嘛!給她珠寶首飾就乖乖聽話了,沒一個敢紅杏出牆,你……」

  「張老爺,我不是危言聳聽,攸關府上女眷的安危,請勿等閒視之。」他對女子如商貨的論點不敢苟同。

  「哈……哈……兇手專找未出閣的閨女下手,你瞧我身邊的女人有哪個是黃花大閨女,人家哪會挑上我張家……」他突然止住了話,笑聲驟停,驀然想起家中還有個體弱多病的女兒。

  其實張萬富並不想留風妒惡等人,救命之恩用金錢打發即可,他可不懂什麼叫知恩圖報,若非母命難違,他豈會留個捕頭在家中。

  當年一夜致富是有玄機的,他行的絕非正道,每一錠銀子都沾了人血,而且為數不少,別人奪寶他趁火打劫,撈到的好處讓他一夕之間成為富人。

  而這些不可道於外人知,他做的是見不得光的事,還牽扯到數十條人命,一旦此事被揭穿,他哪還有命在,真要心中不驚才有鬼。

  「你想到什麼?」看到張萬富驟斂的神情,風妒噁心知其必有隱情未吐實。

  清了清喉嚨,他滿臉笑直揮著戴滿寶石的肥手,「沒事、沒事,我家護院少說二十來個,哪會有什麼事?賊兒又不是想找死。」

  「那令嬡呢?」風妒惡追問,不肯放過一絲異樣。

  「我那女兒哪有什麼姿色,藥罐子不離身,賊兒再笨也看不上她。」他安心得很,一點也不擔心女兒會慘遭毒手。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凡事謹慎而為,不可掉以輕心,有個受害者是尚書千金,駐府的兵將皆是一時之選,幾百名的守衛仍防不了賊人的入侵,你幾十名護院又算得了什麼呢,若是漫不經心的不當一回事,真要有個疏忽豈不後悔莫及……」

  風妒惡再度發揮三姑六婆的長舌功力,叨念不休地為張萬富的不肯坦誠而感到萬分痛心,在來得及之前預做防範,好過事後追悔不已。

  能受得了他絮叨功的人著實不多,不過惡行罄竹難書的張老爺便是一特例,聽慣老母嘮叨他不以為忤,猶自津津有味地笑容滿面,直到風妒惡說了一句諸惡莫為,為善最樂時,他才臉色微變地打斷其言。

  「風大俠,時候不早了,請到廳上用膳,別餓了你的心上人。」他要做得了善就不會是人人口中的張老虎了。

  本想婉拒的風妒惡一聽見「心上人」三個字,不由自主地看了躲在阿猛身後的女子一眼,不應諾也不拒絕地頓了一下。

  雖然他初到張家口,但由百姓的神情和言談之間,大約可知張萬富並非積善人家,錢財來源亦有可議之處,而身為公門之人實在不該接受其款待,以求自清,他吃下肚的可能是民脂民膏,或是不法的黑心錢。

  可是此時他並不是一個人,必須兼顧他人的需求,若有需要的話,他還是會向嚴以自律的原則低頭,寬待別人。

  「不用了,我想上街吃窩窩頭,聽說東街有間百年老店蒸得特別好吃,老師傅技藝卓越,不去嘗一嘗非常可惜。」油膩吃多了會反胃,該換換口味了。

  淨水的話一出,身邊的兩男子不表意見的頷首一點,一切以她的喜好為主,不會刻意刁難或取笑,他們對於過於豐盛的三餐也有些膩胃了。

  倒是張萬富聞言十分不是滋味,臉色微沉的認為此語是故意給他難堪,自古以來男人的話才是話,女人算什麼東西,竟敢牝雞司晨。

  「怎麼,嫌張家的廚子煮的不合胃口是吧!回頭我訓他一頓,扣他薪餉。」動輒百兩的膳食竟不如三文錢一個的窩窩頭,叫他這張老臉往哪擱?

  「不是的,你不要誤會,早上吃得太飽昏昏欲睡,人睡太多會變懶,很多有趣的事將會錯過。」那雙瞇起的鼠目似不懷好意,叫人渾身不舒服。

  淨水只是迷糊點,可沒笨得看不出一個人的本性,她是大智若愚裝不知情,以免一大堆麻煩又找上她。惹得身邊的人又不快活。

  「是這樣嗎?」張萬富的笑虛偽無比,笑意不達眼。

  「是的,你的熱情款待我們銘感五內,來日到了臨安縣衙,定竭力回報。」就怕沒今日的排場。

  風妒惡的一席場面話,張萬富的臉色驟地變得難看,一層又一層的頰肉微微往下掉,細不可察的抽動了幾下,目中精光外露。

  他沒有回應地看著三道人影離去,掛在臉上的和善面容立即卸下,揚起陰狠神色。

  什麼臨安縣衙,想捉他進牢裡蹲嗎?

  「爹,你怎麼輕易放過他們?沒為我出一口氣。」真是不甘心,到嘴的鴨子飛了。

  「別急,來日方長,你想要的爹一定替你弄到手。」女人嘛!不就是給人玩的。

  「那個男人呢?」張家寶指的是摑他掌的阿猛。

  「好歹他救過你爹一命,那兩巴掌算是還了他恩情,日後若再犯了咱們父子……」他陰惻惻的一笑,「我也饒不過他。」

  人不自私,天誅地滅,別怨他心狠手辣,恩將仇報。

天使長(十級)

充實自己,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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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8 15:33:4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你為什麼要留在張家不走,看得出你對腦滿腸肥的張老爺並不信任,為何要勉強自己呢?」

  吃著剛出爐的窩窩頭,淨水萬般不解地問出心中疑惑,十分好奇嫉惡如仇的風妒惡竟然容忍惡人在他眼皮底下猖獗,而不施以鐵腕制止。

  雖說捕頭不是什麼多大的官兒,但多了御賜兩宇,好歹也風光不少,就是地方官員也要客客氣氣的配合查案,他何不拿出官威壓人?

  她自認為已經非常瞭解人性了,卻無法理解他的做法,即使想置身事外,她都難以忍受張大胖的虛情假意,正直不阿的他又怎能放任張萬富繼續為惡?

  「我留下來是因為案情需要,我懷疑通緝已久的採花狂徒現下隱身在張家口,伺機對某戶有孕在身的閨女下手。」留下是逼不得已的權宜之策。

  張家口的大戶人家不多,除了街尾的張寶全算是商賈家外,家中有及笄的女兒更是少之又少,也只有中街的張家剛好有年滿十六的千金。

  縱使還沒一絲跡象顯示張家小姐已被惡人盯上,但他以辦案多年的經驗觀察,每到入夜時分,張家院落最僻靜的閨女閣房,總會傳出令人面紅耳赤的不堪淫聲,似乎嬌嬌女並非外傳的那般贏弱,病得離不開床榻。

  他不想探人隱私,卻又不得不為了職責而一探究竟,避免駭人慘事再度發生,他有責任就近監控,以防食體知味的惡徒再次採花奪魂。

  「既然是未出嫁的閨女怎麼會有孕在身,你們的女人自己會生孩子嗎?」好神奇喔!傳承大業不需一男一女。

  莫怪淨水有此一問,天上的神仙不一定都由母體出生,有的是露珠幻化而成,有的是菩薩的一滴血或一口氣,甚至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千奇百怪的出世方式不足為奇。

  但聽在風妒惡的耳中倒有些怪異,她用「你們女人」,而非「我們女人」,好像她並非千夕王朝的子民,而是來自不知名的遙遠國度。

  為此,他多心地看了她幾眼,不覺有異才放下心,當她是一時口誤用錯字眼,不用太過掛懷。

  「就因為有孕未婚嫁才需要追查,一般嚴守禮教的姑娘在未嫁前不會做出有損閨譽的事。」她們將貞操視為第二生命。

  「喔!是這樣嗎?」淨水突地偏過頭,露出困擾神色,「那我算不算不守禮教的壞女人?你們的禮數繁複如牛毛,我一條也記不起來。」

  就算知曉也不一定遵行,她又不是迂腐的凡人,拿道德的尺一條條衡量,她們仙子不受任何約束,只要不動凡心和大鬧天庭,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沒有什麼太多的規範。

  「你們?」風妒惡眉心一擰,確定並未聽錯。「你不是中土人士?」

  「嗄?!」她一征,連忙傻笑的搖搖纖白小手。「我跟你一樣是人嘛!哪裡來,哪裡去不重要,這配窩窩頭的豆漿真好喝。」

  一雙美玉般的眸子一眨一眨地,閃爍不定。

  「不,很重要。」尤其是哪裡去。

  「咦?」

  「你要去哪裡都得知會一聲,絕不可私自行動,你的安危對我來說十分重要。」他神情慎重的說道。

  一想到她有可能離開自己,回到她所屬的地方,風妒惡突然有種即將失去她的恐慌和不安,感覺胸口似乎破了個洞,疼痛難抑。

  從與她相遇以來,他從沒想過有一天會分離,他變得越來越在意她,被她的一顰一笑所牽動著,理所當然的認為日子會這樣一直持續下去。

  直到此時意識到有朝一日會和她分開,他才頓悟在初見她那一刻早已為她的嫣然一笑而動情,傾心之餘也將她視為自身責任,無一處不呵護地希望嬌養這朵出水芙蓉。

  想來他也糊塗,一根刺都刺進骨子裡了,他竟毫無所覺地當是出自俠義心腸,不知情根已種。

  「我對你……十分重要……」淨水的心忽地一悸,動容地紅了雙頰。

  他點頭,眼露深濃的柔情,「勝於生命。」

  勝於生命?!

  光這一句話,她的凡心已動,眼神迷濛地迸出光彩。

  「我不善於言詞,但是若你把自己交給我,我會竭盡心力的保護你,絕不讓你受一絲一毫的傷害。」他用風家的名譽起誓。

  一個話比黃河大水還多的人居然自稱不善言語,傳出去恐怕令人……發笑,掩著嘴的淨水睜亮翦翦水眸,笑意漾然。

  「風二哥,你的表情好嚴肅喔!這裡人求親就像這樣嗎?」她兩眼睜得又大又圓,活似瞧見新奇玩意的孩童,逼自己忽略心中微微的悸動。

  「啊!這個……」他頓時滿臉臊紅,語拙地不敢看向那張神采奕奕的發亮小臉。

  他想照顧她,不管她來自何處,他都會用心地保全她,不讓她有遇險的可能,竭盡心力地保持她開懷笑顏。

  只是話一出口才發現多了另一層深意,讓他頗不自在的尷笑不已,他從未有成親意願,家仇未報前,他沒資格拖累別人跟他一起受苦。

  但如果成親的對象是她的話……

  「噗哧,你臉紅的樣子好好笑喔!我不會把你的話當真啦!你別一副我在逼婚的掙扎相,我們怎麼可以嫁人。」淨水咯咯笑著,不把他的難為情放在心上。

  仙子不談情也不說愛,潛心修練、參悟佛法,哪能與人間男子相戀,仙、凡之間不只千里鴻溝,就是只有一線距離也不容跨越。

  只是有些事不由自己控制,在因果輪迴中總會出現例外,譬如下凡十四載的仙子們。

  「為何不能當真?」他一出聲便恨不得咬掉多事的舌頭,斥責自己竟如此無恥。

  但風妒惡實在想知曉她那句「怎能嫁人」是怎麼一回事,難道她信奉某種必須堅守貞操的教派,以至於終生不得婚配,孤寡一生。

  她一怔,笑意變淡了,「何謂真,何謂假,人生在世真假難分,你呀!別為我掛心太多,我怕我會還不了。」

  不知為什麼,她竟感到落寞。

  「不用你還,對你好是我心甘情願,你用不著苦惱。」他笑中帶澀地明白她的拒絕,微微的失落不及忽地揪痛的心難受。

  「風二哥……」她的眼蒙上一層霧氣,一時間他的模樣變模糊了。

  她好心疼他,若她不是天上仙子,也許……淨水不敢想像也許之後是何種光景,她的身份容不得她多想。

  「小淨……」不,以後該喊她淨姑娘,不能再讓她受人非議。

  兩人含情脈脈,四目相望,不被允許的情意流轉在眼波之中,誰也不先開口說出隱晦不明的心思,任由縷縷情絲盤根錯結,朦朧如雲中月。

  一直遭到冷落的麒麟實在看不下去,他沒見過比他們更蠢的人,明明是吃著窩窩頭配冷豆漿,怎麼會吃出一段不容於世的孽緣?

  也該是他出面的時候了,打斷他們互相凝視的眼波,亂麻要快刀斬斷,不然會越理越亂,終至不可收拾的地步。

  「看夠了沒,你們不用吃就飽了是不是?」再看下去把他們的眼珠子都挖出來。

  迷霧散去,沉浸在曖昧情潮內的人兒為之清醒。

  「阿猛,你吃太多了吧,好歹也留一點給我!」可惡,他一口一個,別人還吃什麼。

  誰理她,反正餓不死。心情很糟的神獸用力一瞪,自顧自的不理人。

  「風二哥,你看他啦!態度多麼惡劣,平常我們吃的喝的又沒少他一份,他幹麼無情地賞我們冷眼。」哼!心寒呀!枉他們有百年交情。

  風妒惡苦笑地自我解嘲,「少吃一點清清腸胃,免得知交故友認不出我們。」

  她嘴一噘,不滿地說道:「阿猛,你要是變得像張老爺,我一定拿你去祭天。」

  「嗤!」當他是神豬呀!

  「你吃我們的份還用鼻孔哼人,你……你小心拉肚子。」而她絕對要見死不救。

  不常生氣的淨水說不出重話,這是她最大的限度,詛咒麒麟腹瀉不止。

  「拉了讓你聞。」屎。

  「你……你……」嗟!他越來越張狂了,獸性難除。

  「好了,小淨,別為一粒窩窩頭和人氣惱,再叫一份不就得了。」這兩人真稚氣。

  失笑的風妒惡又叫人送上一盤窩窩頭,他特別偏心地放在淨水前面,以背擋住貪吃的獸,不讓他再有機會搶食。

  「是他太過分了嘛!吃人嘴軟的道理都不懂,囂張不已……」哼!不跟他計較。

  「那是他餓了,我們要體諒前世餓死的人。」他不忘笑諷阿猛來安撫她。

  她脫口而出,「阿猛哪有前世,他是神……呃,神灰裡冒出來的。」

  麒麟瞪了瞪,像在警告她少犯糊塗,他是神獸一事可是不能向凡人透露。

  「小淨,擦擦嘴,別太急。」風妒惡細心地拭去她嘴角渣漬,語多嬌寵。

  「我怕他搶嘛!阿猛根本是一頭不知饜足的野獸,他……」砰地一聲,她忽地驚跳,「阿……阿猛,你幹什麼?」

  要翻桌子不成?她又沒說錯。

  「銀子。」麒麟不多話。

  「什麼銀子?」他跟她要錢?

  不會吧!她比他還窮,渾身上下搾不出一文錢。

  「付帳。」別再說他吃人嘴軟,他不欠人情。

  黝黑的手心一翻開,一錠黃澄澄的金子赫然一現,閃爍刺目金光。

  「阿猛,財不露白,還有你怎會有這錠金子?」熟知他手頭不寬裕的風妒惡冷聲一問。

  「張老爺的財庫。」不拿白不拿,全是不義之財,他取得心安理得。

  「什麼,你偷……」淨水摀住驚訝的檀口,壓低聲音,「你居然當小偷?!」

  太有趣了,竟然沒找她一起,她一直想嘗試偷偷摸摸是什麼感覺。

  「反正也不是他的,拿來一用又何妨,他根本不痛不癢。」說不定連少了幾錠部沒發覺。

  「什麼不是他的,你說清楚……」這是……這是……

  出自捕頭的本能,風妒惡臉色不悅地低聲責問,他手一揮不意碰到金澄元寶,致使它偏向一邊,露出底部的字跡——

  風。

  這一眼,他驚得無以復加,雙眸陰鷺地迸出懾人寒光,以指輕撫鑄印其上的字跡,神情極為激動地紅了眼眶,似懷念又似痛苦的表情讓旁人一頭霧水。

  幾年了,他都快忘了當年淒厲的哭喊聲,奔走的下人一個個倒下,哀戚哭聲由弱轉微,直到不再有任何聲響,血流到他腳上,怎麼也停不住。

  他和大哥奮力地抵抗入侵的賊人,卻因三弟被砍了一刀而分開,他想救倒在血泊中的怒雷,但是身後的魏叔直拉著他往後退,口中不住的道:「來不及了,來不及了,讓他平靜的去吧!風家最少要留下一條子嗣。」

  他被帶走了,在那一場血流成河的浩劫之中,他是第一個離開的風家子孫。

  「風二哥,發生什麼事?你怎麼全身在發抖。」沒多想的淨水一把抱緊他,以自身溫暖暖和他冰冷四肢。

  風妒惡一抬頭,淒迷的雙眼中佈滿昔日傷口的痛楚,深幽得如同一潭死水。「這是我風家所鑄的記號,屬於風家所有。」

  他語調中的傷痛竟深沉得令人落淚。

夜黑風高最適合做什麼?

  相信絕大部分的人會沒好氣的回道:「除了上床歇息還能做什麼,難不成做賊。」

  沒錯,是賊。

  而且還是笨手笨腳的賊,連翻牆也不會的鑽狗洞,暗窗開到一半還會夾到手,梯子搬不動用花盆墊腳,手一揮差點弄倒花瓶,偷偷摸摸的身影竟穿得一身白。

  要裝鬼嚇人嗎?還是賊膽包天,毫無畏懼,這般肆無忌憚地進入大戶人家偷竊,一點也不怕行蹤暴露,招來追打。

  張萬富家業甚大,所以收集的古董也多,琳琅滿目的擺在架上,十分張狂地顯示他富甲一方,再多的賊也搬不走他的家當。

  偏偏這明目張膽的小賊對他的家當不戚興趣,賊手東摸西摸地摸不出所以然,這邊走走、那邊看看,似乎不知該偷什麼才好。

  一聲懊惱輕輕逸出,為了該從何下手而苦惱萬分,沒做過賊哪曉得做賊的辛勞,伸手不見五指,漆黑一片,真要偷得到東西才有鬼。

  「小心。」

  低沉的聲音驀地一起,在黑夜中特別冷森。

  「喔!多謝提醒,我差點撞到桌角……真是的,也不點盞燈,誰看得清楚嘛!」

  「點了燈還能做賊嗎?豈不昭告人家快來捉賊。」迷迷糊糊的,真不是做賊的料。

  捏了把冷汗的「賊」順手接住被揮落的硯台,又伸手一扶絆一腳的身影,大氣不敢喘的暗驚不已,連連苦笑怕驚醒主人。

  「說得也對,我們當賊的不能點燈,不然怎麼算是賊……我……我們……」不對,怎會有兩個人,明明只有一個。

  「為什麼不動了?」難道哪裡傷著了,另一道身影緊張的查看。

  笑聲很虛地帶疑問,「你……呃,你是誰?」

  不會那麼湊巧真遇上賊吧?!

  「小淨,真聽不出我是誰嗎?」她也夠糊塗了,敵友不分。

  那一聲小淨,女賊淨水霍然地一喔。「風二哥,你也做賊?」

  「你都來了,我能不來嗎?」瞧她那身顯目的白,要不發現都很難。

  一臉無奈又寵溺的風妒惡托高她往下滑的腰,微揚的歎息聲清晰可聞。

  『我是來做賊耶!你也一樣嗎?」太好了,有個伴才不會四處碰壁。

  「不,我是捉賊的。」他突地嚴厲道,鉗握住纖纖細腕。

  「嗄!捉賊?!」那不是指她?

  對喔!她忘了他是捕頭,專門擒凶制惡,她是被逮個正著的現行犯,以他們凡間的律法是有罪的,她做的是宵小的行徑。

  淨水喪氣地垂首斂目,低視看不見的腳尖,她大歎出師不利,第一次做賊就功敗垂成,沒能完成生平最得意的壯舉,可見她真是沒用的仙子。

  難怪阿猛一開始就嘲笑她,不肯出手幫她,認為她只有壞事的份,不出半刻便會事跡敗露,讓人捧棍齊下,當是小賊打個半死。

  「作奸犯科是不對的行為,你私闖民家便已觸法,按律當隨我走衙門一趟,由大老爺判決你有沒有罪。」竊盜,輕者拘役三個月,重者發配邊疆充軍。

  「風……風二哥,你真要將我繩之於法喔!不能當沒看見嗎?」她小聲地懇求,拉著他衣領嬌聲軟語。

  「身為執法者怎能貪贓枉法,私下縱凶,我一介光明磊落的公門中人,豈可帶頭蔑視律法。」敢做賊就要勇於承擔後果。

  「風二哥,你好無情,人家都低聲下氣的求你了還不放過人家。」她語帶不平的嬌嗔,小嘴微噘。

  「誰叫你要做賊,於法不容。」知道怕了吧!不是人人都有為惡的本事。

  是呀!誰叫她是賊。「那有沒有補救的方法,我什麼都沒偷喔!」

  「有。」風妒惡好笑地撫撫她柔順烏絲,輕柔地碰觸柔嫩芳唇。

  「真的?」她喜出望外的說,失望的小臉立即散發生氣勃勃的亮光。

  「說:『抱歉,風二哥,我下次再也不敢了,一定乖乖聽你的話,不再亂走亂闖害你擔心。』」多讓她嚇幾次,他肯定早生華髮。

  「喔!風二哥,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啊!少了抱歉,重來重來,我再念一遍……」淨水兩手拉著耳垂,一副求饒的討喜模樣,讓人瞧了好笑又好氣。

  不過她很快就發覺不對勁,柔媚如絲的眼眨了又眨,困惑又苦惱地捉住她兩倍大的手掌,頓時轉嗔為嗔,嬌怨不已。

  「風二哥,你太壞了,居然戲弄人家,差點被你騙了。」枉他還是耿直的正人君子,沒想到也會使小人手段。

  風妒惡悶笑的接住她捶打的小手,頭一低在珍珠耳垂旁低語,「看你以後還敢不敢胡來。」

  「人家哪有胡來,不過想幫你……啊!這是……什麼?」怔了一下,她一撫唇上氣息。

  偏過頭的她不曉得自己碰到什麼,暗沉的墨黑裡只聽一聲急促的喘息,她十分好奇地揚起手,碰碰尚未遺忘的氣味來源。

  接著,更深濃的重喘聲急過她的心跳聲,還沒意會到發生什麼事之前,整個人落入緊抱她不放的胸膛中,粗濃的氣息覆上微啟櫻唇。

  那是什麼感覺她說不上來,只覺得頭很昏沉,心跳得極快,渾身麻酥,完全使不上一點力,好像被一團火包住,既熱且狂地燒灼到心口。

  驟地,有陣冷意襲向背脊,她輕嚶地推開他,滿臉春潮未退的嬌媚。

  「我……我不幫你了……」她低著頭,努力撫平狂跳不已的心。

  「你非幫不可,我們是一條船上的賊。」他們做的錯事是回不了頭的。

  聞言,她噗地笑出聲,隨即又認為輕浮地抿起唇,用眼角斜睨。

  「小淨,我不會負你,我是真心地喜歡你,絕無半點虛假。」他的心漲滿她的身影,無法從心頭割除。

  「呃,這個……我們是不是該做賊了,再晚就天亮了。」她逃避地不敢直視他的眼,有種想哭的心痛。

  她愛上凡間男子了,而這絕對是不被允許的,他們都會受懲罰的。

  「看著我,不許敷衍,你心中當真對我毫無愛意?」若是如此,他絕不強求。

  風妒惡挑高亟欲逃開的雪顎,清麗的嬌顏映著桃花顏色,藉著窗外灑進剛探出頭的月光,他從她閃避的眼神中,讀出和自己一般的情意,以及……害怕?

  「我、我不能……不可以……我、我們會遭天譴……」她不能愛他,也不可以愛他,動了凡心的仙子會被關進冰牢。

  「天譴?!」要不是時機不宜,他大概會笑出聲,他們能否在一起關天何事?

  「風二哥,我們可不可以先找出張老爺犯案的證據,還你一家血債,我第一次做賊很不安耶!」她緊張得心都快跳出來了。

  「小淨……」他沉下眉,左右為難。

  「好啦!風二哥,你找左邊我翻右側,一定會有所斬獲,說實在的,這麼暗還真有點不便,讓人心很慌……」哎呀!她撞到頭了。

  剛剛不是還有月光嗎?怎麼真要做賊了反倒跑去雲後躲起來,天都不幫她。

  見她往櫃子一撞,心疼不已的風妒惡連忙一扶,「怕了就先回去,改日再來。」被她這一攪局,他也忘了要逼問她什麼,一心擔憂她傷著自己,萌生退意地不忍她再跌跌撞撞,把一身細肉跌出青腫紫淤。

  「不……不用了,我沒事,既入寶山豈可空手而歸,人家說賊若偷不到東西會倒楣三輩子。」錯過這次,他和阿猛準會把她看守得死死的,不再讓她有下一次機會。

  唉!她的好奇心永遠多那麼一點點,若沒得到滿足會老記掛在心上,直到滿意為止。

  橫睇一眼,他是想罵罵不出口,獨吞慍意。「真把自己當成賊不成?!」

  口口聲聲賊之道,她是入戲太深。

  「呵……過過乾癮嘛!我沒當過賊,總要搬出三分架式……啊!這尊流水觀音會動……」大士,禰真這麼靈驗呀!她一做壞事馬上知情。

  誤打誤撞地,一扇隱門忽從書桌後移開一絲縫,透光的隙縫隱約可見耀目的金光,風妒惡接手轉動觀音神像底盤,門縫漸開足以容納一人通行。

  他在前頭領路,淨水後行,兩人一前一後的進入通道,驟然光亮的密室竟有丈寬、高十尺,十二顆拳頭大小的南海珍珠鑲嵌壁柱,散發出柔和的光澤照亮一室。

  但令人驚奇的是那一箱箱未上蓋的金銀珠寶,黃澄澄的元寶,亮晃晃的銀子、玉珥、髮簪、瓔珞、圭璋玉珮……女人家的首飾居然滿滿一箱,還往外溢散。

  「這只半環狀玉塊是我娘生前最愛的物品,是我爹送她的訂情物,她向來愛不釋手的配戴在身上,常說日後要帶著它入土。」

  睹物思人,倍感淒涼,物存,人卻已不在人世了。

  環視堆積如山的財物,向來迷糊的仙子說了句發人省思的話,「原來你家曾經如此富有呀!難怪慘遭橫禍。」

  福禍雙全,人的福氣有多少,便有多少災難,難有兩全。

  人一旦累積到令人眼紅的財富,要不遭妒著實很難,在有心人的算計下,反而惹來殺身之禍,禍隨福至。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同樣地,擁有過多的錢財不見得是件好事,它所引來的貪婪之心足以使人性沉淪,成為吃人的惡鬼。

天使長(十級)

充實自己,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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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8 15:34:11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因為富有,所以慘遭橫禍?

  望著昔日的舊物,難掩悲痛的風妒惡想著這一句話,當年的風家確實富可敵國,常呼朋引伴在家中設宴,大擺流水席與五湖四海的江湖人士結交,當是知己慷慨解囊,從不因對方的貧賤而皺一下眉頭。

  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風宅主人的急公好義、樂善好施,一有急用便來開口,不管白日或黑夜,只要一敲門就能解燃眉之急。

  雖非全國首富卻以富有聞名天下,而扶幼濟弱的俠義作風更廣為人知,出手大方、為人海派、豪爽的俠客風範令人傾慕,致使家中賓客盈門,鮮少有門可羅雀的冷清。

  猶記家裡總是滿溢笑聲,人來人往好似市集,與爹把酒言歡的叔叔伯伯笑談著家國大事,不掩俠女豪氣的娘則在一旁煮菊烹茶,手捧香茗勸客莫貪杯,一杯清茶能解百憂、除煩惱。

  但是——

  如今這一切都如雨後殘花,碎得一片片了,他們好客的結果竟是家破人亡,一顆能起死回生的寶珠成了誘因,引進覬覦風家產業的盜賊,雙親若地下有知,怕也欷吁不已,直道錢財害人。

  「咦?這裡有一條線耶!我拉拉看。」真好玩,一拉還會彈回去。

  「不要碰……」糟了,慢了一步。

  風妒惡制止的聲音才一揚起,宏亮的鐘聲已由外傳來,音沉聲重地傳至每一角落,造成極為駭人的回音,蓋過人所能發出的聲響。

  震耳欲聾的淨水看得見他唇動得厲害,卻不知他在說什麼,她雙手掩耳地想阻止穿腦的鐘聲,但是於事無補,起不了多大作用。

  她一拉一彈的細線是金蠶絲,它堅韌無比又十分柔軟,連接著屋外的滾輪機關,敲響銅鑄的百斤大鐘,其為防賊所佈置。

  原本他們可以全身而退,不驚擾任何人,但是她一時的好奇心又起,這下子想走也走不了,她在無意中又惹禍上身。

  「風二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曉得那條線拉不得。」可惜後悔為時已晚,自己當真成了賊。

  「你……」欲言又止的風妒惡只露出無奈的笑意,對她的闖禍本事只有四個字——

  無言以對。

  一般人見到金銀珠寶,第一個念頭是搬光它們,不會有空閒理會一旁無用的線,雙目早被龐大的財富蒙蔽了。

  而她卻反其道而行,對瑪瑙、翡翠不感興趣,珍珠美玉看都不看一眼,偏偏對一根金絲興味濃厚,非得扯一扯、拉一拉,方能得知其用處。

  怪只怪他太沉溺於過往的悲傷中,忘了她活潑好動的性子,沒能盯住她的一舉一動,以至於讓兩人置於麻煩的風暴中。

  「風二哥,外面有人在喊吶!我們要不要應一聲?」好像很熱鬧,人來得很多。

  他苦笑,「出去吧!總要面對的。」

  「滾出來、滾出來,趕快給我滾出來,你們這些不知死活的賊不要心存僥倖,你們已被團團包圍住,插翅也難飛,快滾出來受死……」

  聽著鼓噪的高喊聲,順手取了幾件舊物的風妒惡再也笑不出來,他一手護著身後的嬌弱女子,一手握緊劍柄走出密室,一場硬仗正在前頭等著他。

  但是一看到那張毫無憂色的嬌顏上眉間的山巒一層層往上疊,都到了生死關頭了,她依然無風無雨地帶著興意被打斷的不滿,真不曉得她是過於豁達,還是看淡人世無常,叫人為她憂心不已。

  「原來是兩位呀!真有閒情逸致,大半夜裡風流也能逛到我張家的寶庫,我是不是該說一句,『辛苦了。』」敢偷他張萬富的財物,簡直是死到臨頭猶不自知。

  書房外火光重重,幾十支火把燃起熊熊烈火,將月淡星稀的大院照得有如白晝,也照出每一張兇惡臉孔,陰沉冷漠地盯著由內走出的人兒。

  「張萬富,你惡貫滿盈,殺人奪產,你的死期到了。」他要手刃仇人,為報血仇。

  「哈……你行竊失風還敢振振有詞,亂栽罪名企圖脫身,你身為公門中人知法犯法,我都不曉得該怎麼幫你才好。」果然大膽,以寡敵眾居然還敢大放噘詞。

  風妒惡冷冽的一凝,面布寒霜,「收起你的偽善嘴臉,聽到我的姓氏,你沒有夜裡驚得睡不安枕,擔心滿身是血的鬼魂找你索命?」

  「什麼鬼魂索命,你少說些聳動言詞,姓風又怎麼……」他心裡打了個突,眼中暗生驚,「你姓……風?」

  張萬富吞唾的動作十分明顯,眼神飄忽不定地看看四周,旁人不難看出他在害怕,似在畏懼某些無形之物。

  「風家慘案有你一份吧!一夜間奪走七十幾條人命,你沒日日不安、夜夜擔心枉死的人會來找你嗎?」他的家、他的親人因一個「貪」字而枉送性命,他良心何安?

  「你……你在說什麼,我完全聽不懂。」張萬富矢口否認,連退三步走到護院當中。

  「聽不懂?」風妒惡冷笑地取出娘親的飾品,高舉過眉。「這便是證據,隨便找個江湖人物都能證實此為先母之物。」

  不容他狡辯。

  猛拭冷汗的張萬富大聲反駁以壯聲勢。「我買的不成嗎?只要有錢沒什麼買不到。」

  「好,你在哪裡購得?賣家是誰?成交單據在何處?在何地交貨?何時買賣?你用多少銀兩買進?」銀子不是無所不能,它是鐵證。

  「嗄!這個……我忘了。」他一急,汗流得更凶。

  「一句忘了就能抵銷所有罪孽嗎?我風家老老少少的死豈是你能遺忘的?!」怒極舉劍的風妒惡目紅如赤,悲憤地瞪向殘害他一家的兇手。

  張萬富懼極反生惡膽地大喊,「不要把莫須有的罪名栽贓在我頭上,分明是你贓證確鑿還反咬一口,以為我會心生畏懼而放你一馬,你這人的心機也未免太深沉了。」

  哼!他抵死不認又能奈他何,老子有錢,想買什麼就買什麼,連縣太爺都是他養的狗,小小的捕頭能把他怎樣,他是不可能承認慘案發生時他也在現場。

  張萬富根本不把風妒惡放在眼裡,他仗著人多勢眾益發張狂,陰狠的本性漸漸展露,橫肉四垂的嘴臉揚著凶殘。

  「是不是莫須有的罪名你心裡有數,要是我取出你搶奪而來的財物讓人指認,你認為有幾人相信你沒涉案?」他休想脫罪。

  「你……」張萬富忽地大笑,臉上肥肉跟著上下抖動。「我不認罪你能拿我如何,本來念在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我可以不計較你的宵小行徑,但是……」

  他的笑轉陰冷,狹小的雙眼瞇出一抹狠光,一尊彌勒佛頓時化為萬惡鬼王,圓脹的身軀似吸精食魄的皮囊,陰氣森森。

  「我不會讓人奪走好不容易獲得的富貴,那些財富全是我的,你別妄想從我身邊拿走它們,就算你是風家的遺孤,我仍要告訴你一聲,我是老實的商人,所有的財物部是我辛苦賺來的所得。」

  他就是打死不認,死咬著自己是殷實人家,不做傷天害理之事。

  只是,他也不能讓風妒惡活著走出去,讓官府的衙差來搜家,唯有除掉他方能高枕無憂、永絕後患,沒有人知道他的黑心錢從何而來。

  肥肉層疊的手吃力地舉高,張萬富打算下令取他性命,曉得他秘密的人並不多,而死人開不了口,是最令人安心也是最萬無一失的方法。

  「你明明是豬嘛!怎會是個人,別人的東西就要還給別人,強佔著不還會下十八層地獄,受穿骨刨心之刑。」喔!以他的罪行大概要加上拔舌、刖足、火烙吧!罪繁不及備載。

  一顆黑色頭顱從風妒惡身後露出,骨碌碌的大眼如明亮星子轉動著,承載著水靈靈的澄澈眸光。

  「小淨,躲好,別逞強。」他已經想盡辦法要藏好她,不讓人發覺她的行蹤,她偏在這節骨眼上攪局。

  淨水好不無辜的眨眨眼。「人家有躲嘛!可是你太高大了,擋住我看熱鬧的視線,我只好跳出來看個分明。」

  有好玩的事都不找她,她會不滿蛇。

  瞧瞧這麼多舉著火把多像廟會,一個個站立的壯漢是廟方扮演的十八羅漢、七十二銅人,一動也不動地等著聽候發令,他不讓她看真是太可惡了。

  「這不是有趣的事,攸關生死,你……」風妒惡歎了口氣,將她往後推,「安分點,不要增加我的麻煩。」

  「什麼嘛!又說我是麻煩……」她小聲的嘟囔著,在他後頭跳腳。

  不過她要是能安分,她就不是令天上眾神頭疼的小仙婢,只見她又偷偷的探出頭,對著張萬富擠眉弄眼,纖指推推俏鼻做出豬的扮相,取笑他吃得太肥,該禁口了。

  這下子,人家要忽視她也很難,縱使風妒惡不曉得她在背後搞什麼鬼,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的張老爺可是氣得漲紅了老臉,顧不得有心疾毛病,破口大罵。

  「你這賊丫頭竟敢嘲笑我是豬,你好日子過膩了是不是,看我叫人撕爛你的嘴。」他早該知道她是個禍害,生來魅惑眾生。

  即使肥也不許他人拿其過於臃腫的體型大作文章,高高在上慣了的張萬富哪能容許他最輕賤的女子對他所做的羞辱。

  他打算用慣常對付女人的手段治淨水,抬高沉重手臂下令要手下捉住她,先摑掌二十再污辱她的清白,賣至最低下的妓院任人凌虐。

  沒有人可以當他的面誹謗他,就算是事實也不行,他故意將自己吃得癡肥不是沒原由的,主要是逃避某人的追殺滅口。

  「等一下,爹,讓我先玩一玩她,沒嘗過她銷魂的滋味怎能甘心。」這次看她怎麼逃。

  張萬富瞧瞧兒子一臉涎笑的淫相,他也笑得卑瑣地瞇起眼,撫起垂掛在肚皮上的佛珠。

  「好、好,就依你,把那丫頭給我帶過來,我要把她送給家寶當暖床的玩物。」陰邪的目光一射,儘是猥意。

  「是。」

  一聲令下,二、三十名護院一擁而上,手持刀劍和金剛錘,喊打喊殺地衝向風妒惡兩人,手中晃動的火把燒得更旺。

  此時,淨水突然對空大喊了一聲——

  「阿猛——」

  說也怪奇,那原本躲在雲間的黯淡月兒忽地大放光明,螢螢月暈竟亮得特別顯目,一道發自喉間的低沉獸吼由屋頂上傳來,圓亮的月華內出現一頭兇猛無比的巨獸。

  獸首昂揚,發出震撼天地的長嘯,碩大的體型在月光下顯得異常駭人,難掩的獸王氣勢狂肆而冷厲,威儀震四方。

  它如虎姿一躍而下,展現神獸的雄姿,獸目高傲地以王者之姿睨視,吼聲連連地護在淨水身前。

  「啊——這……這是怪物,有妖怪……有妖怪呀!它要吃人了……」

  沒見過麒麟的眾人紛紛露出驚恐神色,紛亂的後退腳步互相踐踏,他們驚惶失措地大喊有妖怪,抖如落葉地擠成一團頭戰慄著。

  不能怪他們少見多怪,驚惶畏縮,就連見過世面的風妒惡也不免心驚三分,要不是他聽見身邊女子喊了一聲「阿猛」,相信他手中的三尺長劍早巳刺向巨獸咽喉。

  「你們為什麼要怕呢?阿猛不會傷人,難道你們入廟燒香祈福都不曾見過神獸麒麟的畫像?!」

神獸麒麟?!

  傳言中上古時代三大神獸之一,與辟邪、天祿(鹿)齊名,天上神仙所豢養的坐騎,是吉慶祥瑞的象徵,能保家戶安康。

  在諸多鄉野傳奇裡,麒麟乃是護佑家國、守護帝君不受邪魔侵襲的祥獸,見過它的人都能延年益壽,常保青春,出入平安不易生重病。

  而今它活生生的現身眾人面前,即使它毫無傷人之意,但它兇惡的外貌仍叫人退避三舍、畏怯不前地猛打寒顫,驚悚不已。

  真的有那麼可怕嗎?

  萬分不解的淨水撫撫昂首的獸額,似在撫弄「小」寵物般搔撫外露的尖牙,偏著頭思索眾人懼怕的原因。

  「風二哥,他們到底在怕什麼?不做虧心事又何懼夜半索魂鈴。」何況阿猛溫馴又聽話,是頭比貓還乖巧的好獸。

  一頭又大又兇猛的巨獸低咆著,鋒利的巨爪刨地揚土,似要撕裂瞻敢冒犯的卑賤螻蟻。

  「它是……阿猛?」那個令他頻頻捧醋狂飲的男子?

  說不懼不驚必是欺人之言,神色不定的風妒惡猶帶三分警戒,面對傳說中的神獸時他的想法和眾人無異,忐忑不安地認為它是具有攻擊性的獸。

  淨水沉默了一下,眼神微慌的放柔嗓音,「你怕嗎?它真的不會傷人。」

  除非有人惡意挑釁。

  「不是怕不怕的問題,近日來殘酷的姦殺案接二連三的發生,有人懷疑是精怪作祟……」而它正符合命案中兇徒的特徵,既是人亦是獸,銳利的爪子是行兇的利器。

  「阿猛是神獸,神獸的意義你明白嗎?它雖然高傲又自負,但它從不殘殺無辜,不然大士早收了它……」哪容許自己與之親近。

  「大士?!」她指的難道是眾人信奉的觀士音菩薩?

  一見他臉上浮現古怪神色,自知失言的淨水面露慌亂,她想著要用什麼說詞自圓其說,將脫口而出的覆水收回來。

  但是她忘了麒麟的存在本就很難說服人,他們一人一獸散發的純淨光華非凡人所能為,任誰也不會錯認其與眾不同的靈毓。

  驀地,她神情一凜,眼眸銳利地拍拍麒麟背脊,屏息一嗅。

  「阿猛,你感覺到了嗎?」

  在眾人訝異的眼神中,神獸開口發出男子的聲音。

  「有股邪氣竄動,是妖物接近了。」哼!未免太大膽了,敢在它眼皮底下作亂。

  「去吧!阿猛,揪出為惡的小妖,不讓它繼續為害人間。」遇到精怪害人,他們不能坐視不理。

  「它死定了。」縱身一躍,麒麟消失在夜色中。

  不知是出自好奇,還是養大了膽子,原先懼畏神獸的眾人竟然跟著它往僻靜的院落跑去,爭先恐後地提足狂追,深恐落後了會錯過看麒麟大展神威的機會。

  夜半的尖叫聲特別駭人,淒厲的女音由張家閨女張翡翠房中傳出,驚恐的聲音中隱含難以置信的嗚咽聲,深深刺入所有人不忍的心窩。

  一道黑影在狂吼後破窗而出,衣衫不整的俊美男子懷抱著羅衫半褪的贏弱女子,身一弓彎成背拱起的蓄勢待發樣,怒視的冷目泛著黃濁色。

  那不是一雙人的眼,似虎目卻有著人的外貌,俊逸非凡的容貌上多了一抹陰邪妖氣。

  「老虎精,你還想逃到哪兒去?」動作再快也快不過他。

  麒麟化為阿猛形貌從屋內走出,尖爪未收的撩動原本是手的長指,人身獸爪狼蹄緩慢朝他口中的老虎精靠近。

  「嘿嘿!老子辦事你插什麼手?!是不是也想分一杯羹呀!」打斷他好事的帳還有得算呢,

  「放肆,神獸在此,哪由得你張狂。」死到臨頭還敢口出穢語。

  「神獸?」他一怔,黃目遽地轉為陰沉,冷視面前的麒麟。

  「你把人放下,本麒麟尚可饒你一命,不要惹我發火。」他的脾氣向來暴躁得很,不怒則已,一怒連佛祖都驚心。

  老虎精一臉鄙夷的嗤笑,「是麒麟又如何?本大王就快吸食九九八十一個胎魂,到時別說你小小的神獸了,就算正神來了也奈何不了我。」

  凡間萬物若要修成正果,飛天升仙,除了循正道苦修道行、吸收日月精華外,旁門左道是以血增加修為,食魂飲魄促使功力突飛猛進。

  尤其是人血,甚至是近親的血更能見其效,三個月大的胎兒已稍稍成形,精魄入體漸生強壯,此時食用能讓妖法大增。

  原先他也不知道有此妙法,在剛有能力化身為人形時,他極其喜愛一名常上山禮佛的千金小姐,藉故攀談討其歡心,進而兩情相悅有了肌膚之親。

  那時的他太沉溺於男女之情了,以為該女子和他一般相互傾心,不料她另有婚配欲斷絕往來,他一怒之下露出原形,她當下嚇得昏厥過去。

  女子在昏迷之前曾喊了一聲妖怪,讓得意忘形的老虎精想起自己是獸的事實,頓時惱羞成怒地撕開女子的身體,大口啖食她體內的臟器。

  意外地,他吃進稍具雛形的幼胎,霎時一陣氣血衝上眉心,他以為吃了不乾淨的東西欲要嘔出,不意此時筋骨產生劇烈變化,他發現自己比以前更強了,而且可以隨意變化各種形態。

  而後他便故技重施地以出色容貌引誘各家小姐,使其有孕在身再食其胎兒,一個接一個地增進道行。

  當然他也吃過非親生子的骨血,但味道並未那麼美味,而且對他的妖法助益不多,頂多增加一、兩年功夫,不若虎子那般讓他一進千里、肌健骨強。

  「原來是你造的孽。」元兇果然不是人,是一頭吃人妖獸。

  老虎精舔舔唇,獰笑的斜睨走近的男子,「是你呀!風大捕頭,這些年你追得可辛苦了,我留下的獵物你可滿意?」

  好歹留個全屍,不致屍骨殘缺,難以辨認。

  「你殘害百姓,姦淫婦人,其罪當誅,還不快快受死來。」風妒惡長劍一指,意直取性命。

  「哼!你們人間律法與我何干,虎不食肉,難道要我改吃素不成?!」人吃豬鴨魚羊不一樣的道理,他有什麼資格指責他與生俱來的天性。

  羊吃草,虎吃羊,獵人狩虎,最殘忍的不是為生存而不得不食肉的猛獸,而是人,他們為一己私利任意屠殺,才是真正的罪大惡極。

  「不要妄想為你的殘忍罪行找借口,有言道:『虎毒不食子。』你連親生子都吞得下肚,還能叫人不心寒嗎?」此畜不除,遺害萬年。

  他冷哼,「少說廢話,妨礙本大王進食已讓我非常不高興了,你們最好給我退開些,不要逼我當你們的面吃了這女人。」

  他將張家小姐的千金之軀往前一推,兩指扣住她咽喉處,一使力指陷脈動三寸處,致使她氣虛的臉色更顯蒼白,幾無血色。

  「你敢——」

  風妒惡和麒麟同時上前一步,高喊出聲。

  愛女心切的張萬富也焦急萬分、氣喘吁吁的衝了過來,高揮著雙手要他別傷害女兒。

  「住手、住手,快放開翡翠,我只有這麼個女兒,你別動她呀!」他的閨女呀!可不能有個三長兩短。

  他妻妾眾多,可人丁單薄,和他一樣風流的兒子至今沒半個子嗣,他還指望體弱的女兒能開枝散葉,為張家留下一脈香火。

  「呵……瞧你們一個個緊張的,要我放下她並不難,你們全給我退到一丈外,虎爺我一暢懷自會放人。」他仰頭大笑,指尖倏地往張翡翠微露的胸前劃下一道血口。

  這是他的威恫手段,目前的處境對他極其不利,前有麒麟後有緊追不捨的衙門中人,再加上張家的護院和家丁,他不見得能佔上風。

  幸好他聰明的捉了個護身符,為己留一條後路,這些人在動他之前得顧忌一番,不致貿然出手。

  「你真會放人?」權宜之計先虛以委蛇,再作定論。

  畢竟縱虎歸山,後患無窮。

  「當然,不然帶著她多累贅,想跑也跑不遠,一下子就被你追上了。」剛才受了神獸一掌,氣有些散了,等他吸足了八十一個胎魂,看誰敢與他為敵。

  老虎精腦子裡轉的是脫逃之策,縱慾過度的他體力稍弱,故而不宜與之硬碰硬,他想的是要如何脫身。

  「好,我們退,諒你也不敢耍什麼花樣,不論你逃到何處,我都會親手將你逮捕歸案。」他逃不了的。

  風妒惡立下重誓,與張家人一同退至一丈之外,兩眼有神的盯著老虎精,以防他暗下毒手。

  「哈哈……那就追吧,等虎爺道行滿了,你就送到我嘴邊讓我打打牙祭。」不自量力的凡人。

  老虎精身一躍,在半空中化成一頭巨大白虎,它將叼在嘴邊的張家小姐奮力甩下,在她凌空墜落之際朝她胸腹落下五爪抓痕,飛灑的鮮血竟有如泉湧,噴向底下的眾人。

  大家慌了,連忙奔上前要接住她落下的身子,而白虎精則趁隙奔逃,奔向月落方向。

  尾隨其後的麒麟翻身一縱,四蹄撒開有力地向前奔跑,跨月而去地追逐白虎精,冷風一陣陣,吹落柳絮無數,讓人的心更寒。

  「女兒呀!女兒,我苦命的翡翠,你睜開眼來看爹一眼,別讓我白髮人送你黑髮人呀!」

  縱使再殘暴的惡人,也有他柔軟的一面,老淚縱橫的張萬富抱著瘦弱女兒哭喊她的名,好不悲切地想喚回她的魂兒,不讓她死得冤枉。

  「老……老爺,小姐不行了,你還是……呃,節哀順變……」都被虎精凌虐了,活著也沒用,不如早早歸西。

  「住口,翡翠不會死,你們快去請高大夫來,他要救不活翡翠,我要他陪葬。」他高吼道。

  血不斷地流,染紅了裙襦,臉色比先前還慘白的張翡翠根本跟死了沒兩樣,氣若游絲地就等著斷氣,就算醫術高明的大夫來了也回天乏術。

  大家心裡的想法都一樣,沒人肯動的只是看著快嚥下最後一口氣的女子,他們也害怕萬一救活了她,到時她腹中的孩子一出生是否也會如虎精吃人。

  就在眾人遲疑之際,一位行動蹣跚的銀髮老婦由長媳慢慢攙扶而來,她不是走到張老爺面前,也非來傷心孫女的早逝,而是一下子跪在淨水面前,一叩再叩地請求她大發慈悲,憐憫救人。

  「求求你救救我孫女,老身給你磕頭了。」

  「老夫人……」這……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呀!淨水為難著。

  老婦拉著她裙擺低泣,「我剛夢見觀音大士,她說能救我孫女的人唯有你了。」

  「啊!是大士的旨意呀!那我……就救了。」

天使長(十級)

充實自己,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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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8 15:34:5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你去投案吧!」

  慈母的一句話,勝過千萬人的怒罵打責,張老太君的慈悲善良為人所敬仰,但是慈母多敗兒,她對兒子的寵護和溺愛竟造成他人的妻離子散、骨肉難聚,一世背上難以彌補的罪孽。

  她怎麼可能不知道兒子在外的所作所為呢!即使沒人敢在她耳邊碎嘴,一雙老眼還不致昏昧不明,自是看得出旁人的畏懼。

  畢竟是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而且對她孝順有加,雖未到言聽計從的地步,但至少在她面前表面工夫做得很足,事事應允不拂其意,至於做不做得到她就不在意了,任由他欺瞞。

  長年茹素是為了替兒子消業障,勤拜觀音望能減輕其子罪愆,她就這麼個獨於,老了也只能依靠他,怎捨得他坐牢吃苦,後半輩子在牢獄裡度過。

  這是身為一個母親的私心,不論孩子有多壞,在她們心中永遠是一塊寶,不忍他餓、不忍他凍,只希望他過得好。

  是觀音托夢喚醒她的良知,讓她頓時明白不能再縱容下去,她用刀割的心痛舍下那塊寶,還受他傷害的人一個公道,不再做個寵子的慈母。

  而張萬富當真前去自首,在縣太爺面前細訴罪行,但是他否認行兇殺人,只承認趁機盜取財物,在風家人有難時未伸出援手,反而大肆掠奪。

  令人不解的是,他當夜入獄不久便突然暴斃,七孔流血,死相猙獰,不肯瞑目的瞪著牢門口。

  「風二哥,你在想什麼?一整天不說一句話很嚇人吶!」怪不習慣地,少了喋喋不休的嘮叨聲。

  看了染憂的嬌顏一眼,風妒噁心頭異常沉重的問道:「你究竟是誰?」

  「我?」淨水怔了一下,笑顏一層。「我就是我嘛!既無三頭六臂,也無三隻眼。」

  二郎神君才有天眼,她道行不夠。

  「我指的是你的身份。」人生在世,不可能斷無牽絆,總有爹娘和家鄉。

  「啊!這個呀!我……我可不可以不要說,你知道的,天機不可洩露。」不然她就慘了。

  她一臉為難的靦著笑,不知該不該吐實。

  「你是人嗎?」他只想明白此事。

  她小臉繃緊的搖頭,「不是。」

  「不是?」難道她是……獸?

  「我不能再說了啦!仙規很嚴的,像我們這種小仙很容易就被發覺……啊!完了、完了,我怎麼說出來?!我一定會被大士責罰啦!都是你害我說錯話了……」慘了、慘了,她該如何是好,她還不想被捉回去。

  對了,找青蓮,她一向聰慧,是她們四仙婢的頭兒,肯定會想出好辦法幫她,讓她得以在凡間多停留一段時間,不致受罰。

  思及此,她心安了一大半,不再毛躁不安的走來走去,擔心下一刻會有天兵天將出現,將她強行帶返天庭。

  不過在她寬心的同時,青蓮早已帶傷回到紫竹林,與心愛的男子分開,一顆泛著藍光的寶珠擺放在觀音座前的木盒裡,四道凹陷的痕跡仍顯得冷冷清清。

  「你是天上仙子?」風妒惡雖覺訝異,但也鬆了一口氣,糾結在胸口的鬱悶頓時一散。

  麒麟的模樣可不見得討喜,他原本憂心忡忡她會突然多出八隻腳,或是全身雪白如獅,抑或是一跳一跳地告訴他,她是山魈。

  「噓!小聲點,你不要大聲嚷嚷啦!我是偷偷下凡的,你要是一喧嚷開來,我就不能跟你在一起了。」她小聲的埋怨著,眼中有難掩的慌色。

  離約定的日子越來越近了,她反而越來越不想回去,一來是因為凡間太好玩了,好多稀奇的玩意兒還沒玩到;二來是捨不得放情越來越重的人間情郎,他的柔情和憐愛令她春戀不已,她已經不曉得該如何不愛他。

  淨水按了按懷袋中的圓珠,不意摸到毛茸茸的細絲,睜大圓亮獸瞳的幼狐似懂她的煩憂,伸舌一舔她柔白手心,希望能分擔她的煩躁心情。

  「小淨,你相信我嗎?」撫著略帶愁色的梨頰,風妒惡揪心地擁緊她。

  「嗄?」相信他什麼?

  細腕上多了一道幾不可見的淡疤,淨水用她的血救了只剩一口氣的張家小姐,也醫好了她陳年宿疾,人因有孕而豐腴了許多,氣血甚佳不再纏綿病榻,體虛的毛病不翼而飛。

  張翡翠日後會嫁給一個年長她二十歲、姓高的大夫,夫妻感情甚篤,行醫救世,廣施善行,故得子七,虎子將過繼觀音大士,二十五年後入朝為官。

  而張家寶是短命鬼,在娶妻生子後因不明原因而病亡,享壽三十。

  不過這全是後話。

  在淨水用血救人的事跡傳出去後,上門求診或膜拜的百姓將張家大門擠得水洩不通,張家口他們是不能待了,連夜快馬加鞭地離開,朝臨安縣直馳而去。

  「不論你在何處,就算要我上窮碧落下黃泉,我都會找到你。」仙凡相戀注定要走得崎嶇。

  「風二哥……」淨水動容地依偎他胸前,星眸璨璨。

  「君是松柏妾如菟絲,願讓你攀附一生一世,縱是身已死也不分離,歲歲年年常相伴。」籐攀樹,樹盤籐,生死相隨。

  入山看見籐纏樹,出山看見樹纏籐,籐生樹死纏到死,樹生籐死死也纏。這是最貼近風妒惡的心情寫照,也是他說過最露骨的情話。

  「你真的心裡只放我一人?」歲歲年年常相伴,好叫人期盼的遠景。

  「其心可表日月,絕無二意,我以風家血仇立誓,若有他心便遭天雷焚心,日日夜夜烈焰焚身。」除了她,他的心再也放不下其他人。

  風妒惡一臉真誠的立下誓言,專注眼神中只有她一人,剛硬如刀鑿的五官泛著柔光,情深似潭地凝望他許下承諾的迷糊仙子。

  愛意蔓延,捲起陣陣流光,任是英雄也折腰,醉臥美人笑眸裡。

  「好,我決定了,只要你不負我,我就不回去了,一輩子纏死你,讓你為我煩惱到死。」她能給他什麼,唯心而已。

  望著對她多次告白的他,淨水心折了,她要放棄仙籍,入世為人。

  「什麼煩惱到死?!你就不能說少惹些麻煩嗎?」他失笑地輕點她鼻頭,愛憐在心。

  鼻一擰,她故意裝惡,「哼!不許嫌棄,我就是麻煩人物,你只有認了,別想有機會後悔。」

  「是、是,我怕了你,你儘管麻煩我無妨,反正我早就曉得你是上天給我的考驗,我不接下成嗎?」他甘之如飴。

  「討厭啦!居然說我是你的考驗,小狐咬他,替姊姊出口氣。」她是天賜的福氣,是他才能擁有。

  嗔視的淨水笑鬧地捧著小白狐朝他臉上一捉,慫恿著小獸試試剛長利的牙口,不咬他一口也要夸疼他,好一舒不平氣。

  頗有靈性的幼狐也知道他們在鬧著玩,跟著嗷嗷直叫,牙一露不是咬人,反而舔了風妒惡滿臉獸涎,讓兩人笑得樂不可抑,共乘一騎地情長意濃。

  反觀前頭的笑聲不斷,臉色發青的麒麟則捂著口,忍受衝到喉口的酸液,他本身就是獸哪會騎馬,兩手捉著馬鬃貼緊馬頸,一上一下的顛簸讓他雄姿俱失,成了暈馬的可憐蟲。

  不過他也不見得多好心,見前方的一對鴛鴦情意深濃的喁喁私語,他一踢馬腹與之同行,冷冷地撂下幾句嘲語。

  「日子別過得太愜意,留點心思留意四周,那頭白虎凶得很,小心它反撲。」看誰頸長,讓它一口咬住。

  熟知地形的白虎精趁機溜了,追上去的麒麟和它纏鬥了一番,結果為了救一個落水的小女孩,眼睜睜地看它揚長而去,還被奚落了幾句。

  「阿猛,那是你吃得太癡肥了,動作不若以前俐落才會被它逃了。」這下子不知又要殘害多少生靈了。

  「哼!我吐光了。」瞧!他瘦了一大圈,根本沒幾兩肉留得住。

  「啊!難怪一身酸味,你好臭喔!」他真沒用,連馬都不會騎。

  麒麟瞪了她一眼,一口酸液就吐在她馬前,引得她尖叫連連,直喊他髒麒麟。

  「我再髒也好過你連犯天規,想想你一旦被逮回去會有什麼下場吧!」他嘲弄地提醒她勿太快活,她仍是受制天規的小婢女。

  淨水一聽,頓時花容失色地為之黯淡,纖肩一垮好不沉重,半晌不吭氣的紅了眼眶,有一下、沒一下的撫著白狐的毛髮。

  她怕的不是嚴苛的天規,而是會和相愛的情郎分離,天上人間的距離何其遠,當年的織女姊姊還能隔著星河遙望牛郎,她能在何處想念風二哥呢?

  而且天上一日,人間一年,她的相思還未到盡頭,他已是白骨一堆,到時又要到哪裡尋人,難道要她憑墓緬懷過往嗎?

  想到此,她不由得傷心難過,為什麼仙子就不能有人間情愛,她們也想要一份真情摯愛呀!

  「阿猛,你少說兩句,就快到臨安縣界了,你的苦難也將解除。」風妒惡不懂何謂天規,但他會竭力守護他所愛的女子。

  「姓風的,我從沒喜歡過你,你是個令獸厭惡的凡人。」麒麟斜眼一睥,滿是蔑色。

  「彼此彼此,雖然你不是人,我還是不樂見你和小淨走得太近。」最好兩人越離越遠,各行各道。

  「哼!愚蠢。」他眼界高得很,不會把笨仙子當寶。

  麒麟臉一偏,十足地表現出對凡人情愛的不齒,風妒惡的專情不過是一時興起,自私的人最擅長巧言令色,一旦興頭過後就棄如敝屣。

  誓言有用嗎?那些指天立地的違誓者還不活得好好的,無病無災繼續過日子,將誓言拋諸腦後,不復記憶。

  看遍世情的神獸根本不相信什麼叫患難見真情、癡心一片,以他獸目的所見所聞,還沒遇過有哪個世間男人肯為心愛女子犧牲一切,頂多口頭說說罷了,大難來時還不是各自飛。

  「自負。」風妒惡回道。

  「你幹麼學我口氣?」討厭的凡人。

  他冷眸一瞟,「我說的不是事實嗎?」

  「你……」早該一口咬掉他的頭,省得看了礙眼。「記得多求神拜佛,哪天搞丟了那個迷糊仙子,多求多護佑,煩死它們。」

  麒麟惡笑的一譏,要他自求多福,天意難測,一時的稱心不代表永遠會如意,得意之時莫忘憂,平坦的道路也有絆腳的小石子。

  但此言聽在風妒惡耳中,他未有任何反應卻露出深思神色,將麒麟的話牢記心中,他們確是來歷不凡,雖然他很難相信這一仙一獸住在他到不了的仙鄉。

  風聲漸歇,馬蹄達達,散居縣外的零星民房由遠而近,官道上來往的商旅益發增多,高聳的城牆極目可見,載人的兩匹聰駿達達地進了城,一行三人來到臨安縣,入目的熱鬧街景不遜於天子腳下的京城。

  臨安縣位於淮河和東江匯流處,橫過縣的東、西向,農作豐富、漁獲不竭,百姓們安居樂業,是千夕王朝中少數自給自足的豐裕縣府,人人有如生活在盛世當中,不受日漸頹敗的國勢影響。

  回到居住地的風妒惡不急著入縣衙面見縣太爺,他先轉回自家房舍,安頓一路奔波的淨雅佳人,等她受到妥善照顧後方可安心處理公務。

  至於吐得七葷八素的阿猛,還真的沒有人想到他,他就這麼一直掛在馬背上,搖搖晃晃地吐出膽汁。

  「二少爺,你回來了,怎麼遲了好些時日?我們以為你出事了,好不擔心喔!」

  一位回民裝扮的姑娘驚喜地衝上前,不顧眾目睽睽之下投入風妒惡的懷抱,兩手似蛇的勾住他頸項,熱情奔放地像是盼夫早歸的小娘子,行徑大膽令人瞠目。

  眼眶微澀的淨水泛著酸意,耳際猶存的誓言隨風淡去,她抱緊懷中的小狐低下頭,視而不見眼前的情景。

「你說我們追查多時的雙屍案是出自虎妖所為?」

  不只燕都的追魂手流雲不信,其他兩位名捕邢風和趙少甫也一臉狐疑,對風妒惡的說詞抱持著半信半疑的態度,不盡信服。

  未婚有孕的女子一個個命喪陰司,而且來歷都不小,相對的他們肩上的壓力也日漸沉重,在案子未破前,人人自危,他們也得承受來自各方的罵名,其疲憊和乏力不難想像。

  但是若說這些千金小姐是受妖獸迷惑,進而傾心獻身而遇害,聽來也未免太過玄奇了,人畜如何相戀相歡,受引誘的賢良閨秀難道看不出良人非人嗎?

  雖然屍首上所留下的致命傷痕確定是獸爪所為,可是也有可能是人為的故佈疑陣,有意誤導他們的追查方向,讓案情陷入膠著,無法查清兇手是誰。

  一味推給神鬼之說實不妥當,萬一錯過了真兇豈非白費工夫,除非證據確鑿,或是親眼目睹,任誰也會懷疑他話中的真假,老虎豈能化為人,簡直是無稽之談。

  「當我知曉此事時,心中的震驚和駭然難以用言語形容,若非它就在我眼前發生,相信我和各位一樣無法接受這事實,犯下天地難容惡行的真兇確實不是人。」它是一頭體型碩大的白虎精。

  「風兄弟,我曉得你向來不言虛言,有一分證據說一分話,可是這說法實在太荒謬了,我想拍胸脯挺你都覺得氣弱三分。」天然城的狐妖傳言甚囂,但沒人親眼見過,終究是一則茶餘飯後的傳言,不值得一提。

  「少甫說得沒錯,若我們以虎妖為惡呈報縣太爺,恐怕他會氣得扯掉鬍子,直道胡來。」他想相信,卻也感到可笑。

  生性灑脫的流雲微彎起唇,似笑非笑地以指摩搓下顎,他斜著身子半倚椅,坐姿隨興地抬高腳,一副流里流氣的模樣。

  風妒惡苦笑,「你們以為我為何要召集你們前來,不就為了商量此事,看各位有何高見可供參詳,我已計窮。」

  兇手非人,又是一頭會使妖法的老虎,逮捕過程倍感艱辛,他已經不知道該捉的是人還是灰白大虎,它的狡猾殘酷不容小覷。

  「兄弟,你難倒我們了,有沒有虎妖的存在仍是爭議,但要我們徒手捉虎……」趙少甫無奈的攤攤手,一籌莫展。「你看我們之間誰適合喂虎,我義不容辭地當推手。」

  把別人推向虎口他拿手,但別指望他有擒虎妙策,他不喂虎就不錯了,哪能當打虎英雄。

  「姓趙的,你認為我們像上等好肉嗎?」流雲沒好氣的橫瞪,為他的沒道義感到人情淡薄。

  他打趣的撇嘴一回,「起碼不難吃,肚子一餓連樹皮都啃得津津有味。」

  「你喔!去啃樹皮吧!」流雲啐笑,回看一直未出聲的邢風。「快刀,你行事較沉穩,說說你對此事的看法,別悶著不吭聲。」

  老是低著頭喝茶哪像話,大家難得聚在一起,就算不談案情也聊聊體己話,當只悶葫蘆多無趣。

  頭一抬,沉練的邢風先茗香一口,沉著地開口,「姑且信之,既然我們多方追查皆無所獲,不如先朝風兄所言的虎妖下手,也許會有出人意表的結果。」

  他一說完,其他兩人皆以驚異的眼神看著他,十分詫訝最冷靜自持的京城大捕頭競也道聽塗說,黔驢技窮地應和荒誕事跡。

  「少甫、流雲,你們就信我這一回,我斷然不會拿和各位的交情開玩笑,攸關人命的大事一點也馬虎不得。」若遲了,不知又有誰家的閨女受害。

  風妒惡的一席言談讓趙少甫和流雲收起談笑神情,面露肅穆地思索他所說的話,人命關天的事確實不能輕匆,與其坐困愁城,放手一搏不失一策。

  兩人相視一笑,拋開故步自封的成見,世上的事千奇百怪,又有誰敢直言不可能的事不會發生呢!不去做又怎知對錯。

  「好吧,算我們一份,你們打算怎麼做?」他們可沒張良計,過牆梯倒是不少。

  「餌。」

  邢風與風妒惡互視一眼,提出一致的結論。

  「餌?」

  不會真要他們喂老虎吧?!

  像是看出另兩人心中的想法,風妒惡接著以親身經歷說出所知及看法。

  「虎雖食人卻有特定目標,我們自是不以人為誘餌,據我所瞭解,老虎精之所以以胎嬰果腹是為了增加妖法,若我們放出風聲有倍增一甲子功力的靈丹妙藥,它就算不信也會來一探究竟,好確定虛實。」

  好奇心人皆有之,虎也不例外,若加上它急於一步登天修成正果的迫切心態,縱使明知有陷阱也會試他一試,使其更強壯。

  「妒惡老兄,你說得明白我聽得含糊,我們上哪裡找喂虎的丹藥?要是失手了豈不為虎添翼,讓它更為張狂。」到時他們就得請天上神仙下凡幫忙了,否則十八年後再當一條好漢。

  「無中生有。」話在嘴邊,人人會說,誰說定要有憑有據。

  「妙呀!兄弟,想不到你食古不化的死腦袋也有開竅的一天,想出以假亂真的小人手法騙人。」看不出他頗有慧根,一鳴驚人。

  風妒惡謙遜的拱手一笑,「逼不得已的下策,兵不厭詐,面對生性殘忍的妖物,我們也不得不卑劣。」

  能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對付非人的狂獸必須使出非常手段,使其難逃布下的天羅地網。

  以他向來剛正不阿的行事作風來說,以虛言設下圈套引虎上鉤也是被逼的,風妒惡實在不忍再有人受害,留下更多的遺憾。

  「管他下策還是上策,能捉到兇手才是當務之急,上頭給的破案期限快到了,我可不想改當捕快。」連降三級。

  趙少甫的玩笑話同樣也是流雲的隱憂。

  「盡快逮捕到真兇,左丞相那一邊都快把我逼瘋了。」一天連下三道旨意,不瘋也難。

  如果連尚書千金都難逃毒手,家有二八年華的佳人,誰不有如驚弓之鳥,生怕下一個被誘失身的會是自家閨女,而生了一堆如花似玉女兒們的左丞相更是恐慌。

  「別提起丞相大人了,我也怕了他。」居然異想天開要擇他為婿,認為女子一旦有了夫家就會逃過一劫。「對了,風兄,聽說你捉到當年害你風家的同謀。是不是確有其事?」

  他一心為報家仇,也著實辛苦了。

  一提及此事,風妒惡的神色顯得抑鬱,「那人矢口否認參與慘案,只道無意間得知有人欲上風家奪寶,他便尾隨其後洗劫財物。」

  根據張萬富臨死前的證詞,他說當年因為家貧而出外行乞,但餓得慌無處可去,冷颼鼴的風雪讓他暫避已無香火的山神廟,棲身神桌下好免於凍僵。

  睡意正濃之際,沓亂的腳步聲使他驟地清醒,他沒看清那些人的長相,隱隱約約聽到他們壓低的聲音,頓起盜心地想趁亂撈點好處。

  由於風家的寶庫設於後院,前庭發生了慘絕人寰的血案他一概不知,是事後的一場大火他才曉得出了大事。

  「沒半點線索嗎?他也在當場,不可能毫無所知。」除非是刻意隱瞞。

  「張萬富說他曾和其中一人打過照面,但他太怕死了就趕緊逃開,因擔心會被兇手認出而努力增肥……」風妒惡苦笑,「你看到那人大概會失笑出聲,他足足有我們四人的總和。」

  一陣靜默,繼而放出哄堂大笑。

  人要真的那麼胖,活著也挺累人的,兇手不動手他也會胖死,怕個什麼勁。

  「風兄,他話中無透露蹊蹺嗎?」邢風問道。

  「有。」身為緝兇懲惡的公門中人,對微小細節總會多加留心。

  「有?」他挑眉。

  「王爺。」

  「什麼?!」

  不只邢風的眉揚了一下,其他兩人也一正坐姿,滿臉怔然的看向風妒惡。

  「他稍微提了一下有聽見一位蒙面男子,態度恭敬地對另一位華服男子喊了一聲:王爺。」風妒惡的拳倏地握緊,流露出冷戾神色。

  「王爺?」面面相覷的三人錯愕無比,有些啞然的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國運不振的千夕王朝雖然已日落西山,走向頹圮之勢,可是奢華無度的皇室仍大肆揮霍,皇親國戚的封邑多如繁星,其中最不匱乏的便是王爺封號。

  光是君王所生的子嗣就不下三十名,旁親支系的宗親也不在少數,他們沉迷女色,荒淫度日,仗著和皇家沾上一點邊就為所欲為,真要一查還怕扯出一堆爛帳,僅是涉案的「王爺」名單,他們起碼能開出一長串。

  唉!這又是死無對證的無頭公案,若是那人不離奇暴斃,至少還能出面指證一二,縮小調查範圍,不致留下一團迷霧讓人更無所適從。

  「各位不必為我憂心,有個方向好過漫無目標的追蹤,起碼我曉得當年的事有一位王爺牽涉其中,多用點心不難查出是何人所為。」有動機的就那幾人,「一過濾嫌疑,很快地便能水落石出。

  風家慘案已延宕多年,不急於一時,待他先了結白虎精後再說。

  「風兄,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儘管開口,別怕連累我。」義薄雲天的趙少甫拍拍他肩頭,一副力挺到底的模樣,不畏艱險。

  「呵呵……別把我們給忘了,真要出力我們可是挺管用的,幫你搬運屍體、毀屍滅跡不成問題。」這些個貪圖享樂的王爺們也該有人出面懲治一番。

  邢風在流雲說完之後,淡淡地掀唇,「放手去做,你不是一個人。」

  看著眾位知交好友豪氣干雲的鼓舞神色,風妒惡感念在心,千般感謝流於一句

  「我記住了。」

  記住他們的情,記住他們的義,他們肝膽相照的赤誠,他會謹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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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8 15:35:1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來來來,大家都渴了吧?我為你們沏了新茶,配點糕點暖暖胃,別說我們怠慢了遠來的客人。」

  媚煙兒像一家主母似的吆喝上茶、上甜點,舉止無禮地不敲門而入,擅作主張的打斷眾人的交談,自顧自地朗聲招呼,無一絲嬌羞。

  她一入內便往風妒惡身邊坐下,沒有半點女子該有的忸怩羞怯,無視禮教地將手攀放在他肩膀,豪放大膽的行徑恍若他是她的男人,一點親近舉動不算什麼,他們理該如此。

  回人娘親的她有個漢人的爹,不過她爹因無法接受回女對男女之事的放縱,在她剛滿兩歲時便棄妻拋女別娶,遠離兩母女。

  因緣際會之下,母女倆救了負傷甚重的魏仲謀,他有感救命之恩而認了媚煙兒的娘為義妹,她因此多了個行事嚴謹的漢人舅爺。

  而她在第一眼就喜歡上他一心守護的二少爺,在他年紀稍長,病痛纏身時便自告奮勇接下管家一職,代為照顧少主人。

  她常聽人說近水樓台先得月,所以她舍下家鄉的娘親遠道而來,為的就是多親近她喜愛不已的男人,向他表達愛意,希望他能像家鄉裡的男子向她示愛。

  雖然她自稱為管家,但是所攬下的事兒卻和多家務無關,而且也不會管帳和平衡家支,她最熱中的是跟前跟後,只要風妒惡不出外查案她便緊跟在側,寸步不離地死黏著,好像她是他的妻子似。

  其實媚煙兒本性不壞,說得上是善良,只是太外放的個性常叫人受不了,大部分的人把她當妹妹看待,自是包容她無傷大雅的任性作風。

  她有個漢人名字,是她爹取的,叫汪水媚,因為她有雙十分嬌媚的鳳眼,一出生便逢人瞇笑,大家都說她長大必是迷人的媚人兒。

  「風兄,好不艷福呀!一回家就有美人投懷送抱,看得我等好欣羨。」這杯喜酒怕是喝定了吧!

  「少甫,休得胡言,別壞了姑娘名聲,媚煙兒就像自家妹子,你少拿她嚼舌根。」面上閃過一絲慍色的風妒惡低責,不容自家人受誹。

  他多少知道媚煙兒對他的情意,但是他始終不為所動的待之以禮,對她一些造次的舉止也由一開始的訓斥,到如今的無動於衷,由著她放肆,因為不管他多麼疾言厲色,仍然改變不了她的民族天性。

  回人的熱情奔放是與生俱來,他制止不了也無從置喙,只要她的言行不致逾越他容忍的範圍內,通常他會睜一眼、閉一眼不做任何回應,等她自覺無趣的訕然離去。

  「嘖!心疼了,還說兩人沒姦情,我看你們好得同進同退、縑鰈情深,還不趕快把好事辦一辦,別老拖著人家。」百無禁忌的趙少甫最愛拿人打趣,他說得無心,一時興起。

  「飯多吃,話少講,你拿我尋開心不打緊,別拖別人下水,要是媚煙兒當真了,我就綁你上花堂當新郎官。」看他敢不敢胡言亂語。

  他訕訕然地乾笑,「汪姑娘,你不會跟少甫哥哥我惱火吧!我可是看好你們這一對姦夫淫婦……啊,失言、失言,是佳偶天成,你別給我飛刀伺候。」

  幾道銳利的眸光一射,他連忙改口,自知玩笑開過頭了,是他不是。

  「不會啦!趙大哥,大家都曉得我喜歡二少爺,哪天我們成親了,一定請你坐大位。」笑得喜孜孜的媚煙兒豪爽的擺擺手,好似好事近了的接受祝賀。

  「當然、當然,我肯定包個大紅包……哎呀!誰踢我……」哪個小人趁機報仇,存心廢了他一雙輕功絕頂的飛毛腿。

  故作賞景的流雲摘下一片松葉,放在鼻下輕嗅。「不會看人眼色也要懂得言多必失的道理,你沒瞧見有張冷臉正狠狠地瞪你嗎?」

  真是遲頓的傢伙,有人一把火都燒到眉毛了他還沒反應過來,兀自興高采烈地和人家一搭一唱,若是被橫著丟出門外,他一點也不意外。

  「我為人正大光明,從不與人結怨,誰會瞪我……」趙少甫冷不防地抽了口氣,頓時面露侷促地笑,「風、風兄,我對你一無奪妻之恨,二無殺子之仇,你犯得著擺張臭臉嚇人嗎?」

  喝!還真駭人,活似閻王審案,冷得他頭頂一陣陣發寒,凍了手腳。

  「我一向視媚煙兒為妹,絕無妄念,你實在不該妄加鼓動,將我倆牽扯在一起,人生一張口不是為了道三論四,口舌是非由此而出,你身為男子自是不被流言所傷,但你要設身處地為媚煙兒設想……」

  一見風妒惡又要長篇大論大談道理,不用其他兩人逼迫他,趙少甫已求饒地高舉雙手,「好、好、好,我明白了,你們是郎無情、妹有意,以後我絕對不提了。」

  怕都怕死了,風妒惡念人的功力實在是登峰造極,無人能及呀!堪稱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唯他一人獨尊。

  「什麼郎無情、妹有意,趙大哥你是不是瞧我們相好而眼紅,想拆散我和二少爺?」他肯定是沒姑娘喜歡,才會嫉妒他們感情好。

  不懂被人拒絕的媚煙兒忿然地抆著腰,指責趙少甫不懷好心,在回人的觀念裡,哥呀妹的是情人間的匿稱,她認為風妒惡那一句視同如妹的意思便是喜愛她,並非無心。

  「哎呀呀!我這下子是兩面不是人了,多說多錯,你就饒了我吧!你們想怎樣就怎樣,我再也不多事了。」碰到惡婆娘,他是有理說不清。

  「哼!你沒節操。」說要幫她又倒戈,自食其言。

  「我沒節操……」他嘴角抽動,笑得好心酸。

  趙少甫的自怨自哀沒人理會,誰叫他老是隨興而起的胡說一通,讓人無從同情,只能啐一聲自作自受,惡因自種當承惡果。

  「二少爺,你就娶了我吧!別一天到晚地在外奔波,我幫你生幾個胖兒子,讓這幾位沒人要的哥哥氣得噴血。」她好想夜夜枕在他臂彎,和他被窩裡翻滾。

  噴血倒不至於,不過噴茶的人可不少,媚煙兒直來直往的率真性格讓趙少甫和流雲同時噴出一口溫茶,氣岔地差點一命嗚呼。

  個性較穩重的邢風雖未有噴茶的舉動,但連連輕咳的神情像是受了極大的驚嚇,平靜的臉上似乎微微浮現一絲忍俊不住的笑意。

  媚煙兒的直坦絕沒幾人受得了,她語不驚人死不休,往往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何不妥,她照著回人的想法和風俗暢所欲言,毫無漢女該有的含蓄。

  「媚煙兒,我再重申一遍,你不是我中意的女子,我絕對不可能娶你為妻。」風妒惡明白告知,但他知曉用處不大。

  果然。

  「沒關係,你現在不中意我無妨,等我們再相處一段時間後,你定會愛上我,和我共效……什麼飛呀!」哎呀!怎麼想不起來呢!

  「共效于飛。」才說不多事又雞婆起來的男音好笑地開口,惹來兩道怒視。

  「不,你想多了,我已有許下終身的摯愛女子,除了她以外,我不會再為其他人動心。」一提起心上人,同風妒惡嚴正的臉龐才有稍稍鬆動的跡象。

  「什麼?!我不相信,你怎麼可以騙人?」媚煙兒當下揚高嗓門,一臉怒色。

  他語輕地說道:「我幾時騙過你?」

  「這……」她詞窮的咬咬下唇,似想到什麼地拉緊他的手臂,「你說的不會是前些日子帶回來的怪女人吧?」

  怪女人?

  三大名捕幾乎動作一致地揚起眉,以極感興趣的神色拉直耳朵,準備聽聽什麼樣的女子會被本身就古里古怪的媚煙兒說怪。

  「別道人長短,小淨不怪,是你少見多怪。」風妒惡出言斥責,維護之意明顯可見。

  他的偏袒之心讓其他三人為之一怔,嘖嘖稱奇他終於想通了,不再因過往仇恨而放棄人生該追求的幸福,頑石也有被滴水穿透的一天。

  為此,他們更想見見他口中的小淨是何許人也,竟能讓誓言不沾情愛的鐵漢改變初衷,語多呵寵地憐惜他從前避之唯恐不及的女人。

  「誰說不怪,她在井邊將汲水的木桶拋下井又拉起,拉起又拋下,一大早就聽見井水撲通、撲通地響起,她樂此不疲的玩上百來回吶!」根本是個大怪人。

  「上百回……」天哪!這已經不是怪了,而是有病。流雲等人如是想道。

  維持不變神色的風妒惡只淡然一說:「她天生好奇心重,對稀奇的事兒容易感到亢奮。」

  他是見怪不怪,早見慣她的莫名舉動,只要不惹是生非,招來麻煩,他都視同尋常,因為她本就非凡間女子,自是不能等同視之。

  誰沒用過桶子汲水,就算官家小姐也見過水井,哪有什麼稀奇?媚煙兒又再舉出事例,「那放走廚房的雞鴨又怎麼看?她竟然說殺生是造孽的行為,它們淚眼求她放它們一條生路。」

  「她天賦異稟。」風妒惡笑了,笑得柔情萬千。

  「騙鬼呀!雞要會開口說話,我頭砍下來讓她當椅子坐。」氣得口不擇言的媚煙兒連腦袋都拿來賭氣,不信牲畜有靈性。

  「話別說得太滿,天下事無奇不有,也許她懂得與畜生溝通之道。」他說到「畜生」兩字時,語氣顯得特別憎惡。

  自從他帶淨水回到住所後,某頭不識相的「畜生」便會刻意阻攔他們碰面的機會,不是早一步將人帶開,便是從中干擾,說些不中聽的刻薄話,讓他們處在隨時會被分開的憂慮中,不能安心交談。

  麒麟的惡意已到了他想殺人的地步,那抹得意的諷笑更是刺眼,若非他與小淨來自同一處,有著不可斬斷的聯繫,他肯定將那頭獸踹出門外。

  「哼!我看她根本不是人,是狐狸精轉世,才會把你迷得暈頭轉向,忘了我才是最愛你的人。」她是回族最美的一朵朝陽花耶!怎會輸給一個來歷不明的怪女人。

  媚煙兒很不服氣,話說得重了些,她異於漢人的艷麗姿色一向是男人追逐的目標,他們把她當絕世佳人捧在手裡,美言不斷地稱讚她是臨安第一美人,想當然耳,能獲得她垂青的男子都該感天謝地,接受她的情意。

  應該說她被養大了驕氣吧!過多的讚美和奉承讓她自以為是,自視甚高地認為不可能有人不喜歡她,她是眾神選定的神之女,唯有福厚的人才有資格擁有她。

  「媚煙兒,收起你驕矜的語氣,如果你還想待在臨安縣,最好學會尊重他人……」

  風妒惡頭一回口氣嚴厲地喝斥她,令她驚駭得倍感傷心。

  「哪裡有狐狸精?快帶我去瞧瞧,我好想知道狐狸成精是否如傳說中的狐媚妖嬈。」最好是九尾狐,媚中之最。

  急切的身影匆匆飄至,清靈秀麗的嬌艷容貌不染胭脂,塵氣未沾地散發脫俗氣息,翦翦雲眸似抹上山青水綠,盈盈如波地收納天地靈氣,臨波而來的仙子水袖揚香,淡淡醇水的甘味隨著微風動裙裾而揚散。

  粼粼金光灑向烏黑如瀑的秀髮,映虹璀璨變化萬千,流洩而下的餘暉竟閃爍奇異光彩,閃爍的光亮處走出一道娉婷身影,嬌媚的人兒奪去所有人的呼吸。

  淨水的美是脫俗飄逸,不同於世間女子的俗媚,她一眨柔媚得幾乎滴出水的燦眸,剎那間,滿室的流光全集中在她身上。

  「狐狸精到底在什麼地方嘛!你們別藏私的不讓我瞧,我想養一隻……啊——快扶我……」誰絆她的腳,好痛喔!

  興致勃勃的迷糊仙子根本沒發覺腳前橫出一隻長腿,她歡天喜地的往前衝,沒想過足下會突然絆了一下,搖搖晃晃的往前傾。

  若無其事的麒麟拍拍胸前的灰塵,慢慢地收回獸足,他一點罪惡感也沒有,面無愧色地再抬起一腳,往圓翹的尾骨一踹,讓傾前的身子沒有機會站直。

  「小心——」

  身形驟移的風妒惡快如疾風的抱穩失足的佳人,一個鷂翻腰下墜,一氣呵成的俐落身手贏得滿堂彩。

「風二哥,她為什麼瞪我?我做了得罪她的事嗎?」一臉迷惑的淨水眨著眼,不甚瞭解人緣甚佳的自己為何會引來怨懟目光。

  如果她小聲的說道倒不至於令人側目,偏她清柔的嗓音軟而脆亮,即使不像男子那般宏亮醇厚,卻如和風拂過湖面,頓生漣漪地飄進所有人耳中。

  除了臉色難看的媚煙兒,幾乎每個人都被她近乎困惑的語氣逗笑了,但她完全不懂他們究竟在笑什麼。

  「不,你沒做錯事,是她吃壞了肚子在鬧彆扭,不干你事。」冷淡的瞟了使性子的代管家一眼,風妒惡看向心愛人兒的眼神柔中含笑。

  「可是她眼睛好小喔!瞪人也瞪不出氣勢來,她這樣很累吧!」小眼睛要睜大可不容易,看得出十分辛苦。

  她一說完,趙少甫不客氣地放聲大笑,而流雲則轉過頭竊笑,就連長年蒙上霜色的邢風都微微勾起唇,露出一口白牙。

  以男人看女人的眼光,媚煙兒那雙狹長的鳳眼既媚且佻,就算不橫送秋波也媚人,媚得讓人酥進骨子裡,不飲也醉。

  可是對見過眾多天仙姿容的淨水來說,她只覺得那雙眼小得只剩下一絲縫,既不明亮也不清澈,有沒有瞳眸都不清楚,它能視物嗎?

  這點,她深感懷疑。

  「咳咳!小淨,見過我的好弟兄們,快刀手邢風、追魂手流雲,以及翻雲手趙少甫。」風妒惡以輕咳掩飾在喉間滾動的笑意。

  她一一點頭示意,笑容極其甜膩,「你是什麼手?」

  「我……」

  「他沒有手。」趙少甫快一步開口,搶走鋒頭。

  「沒有手?」她驚訝地盯著風妒惡兩隻精健臂膀,不解他明明有手為何說無手。

  見她瞠目,流雲笑著解釋,「四大名捕之中,他是唯一沒被冠上封號的人,不過我們私底下都喊他『疾雷』,絕非少了一雙手。」

  疾如天雷。

  「喔!原來如此。」她明瞭的點點頭,笑顏猶如春花綻放。

  「他是我們四人中行動力最強的差爺,一有案情發生他會是第一個到達,同時也最專注在案子上,一有線索肯定追到底,如雷一般不折不屈,直轟賊首。」天雷一擊,焦土立現。

  難得話多的邢風竟也少了嚴峻,微帶笑意地為佳人解惑。

  「你們不覺得當捕頭很傻嗎?事多、薪少、長年在外,忙的又是別人的事,不能惱、不能怨、不能怒,毫無私我。」要她一天到晚為他人忙碌,她肯定吃不消。

  她的話引起在場的眾捕頭一陣慼慼焉,卻也欣慰她能明白他們的苦處,四處奔波的日子確實非常人能忍受,若非想為百姓盡一份心力,除惡務盡,只怕也同她所言的怨聲連連。

  「我們是很傻,傻得有幹勁,不過若沒有傻人做傻事,日後我們的子子孫孫便無安定日子好過。」他們做的事萬世千秋,為後代留一塊安居樂土。

  「哇!你想得真遠,像我只短視的著重眼前,傻事留給你們去做。」淨水嘻笑的不做傻人,她輕偎在風妒惡懷中,與他手心交握。

  很奇怪的,她親匿的舉動顯得很自然,並無突兀的感受,彷彿兩人本是一體,缺一不可,日月並輝暖了眾人心窩。

  而媚煙兒的放肆言行則讓人覺得刺目,雖然她勇於表達自己的情感歸向,可是在人們眼裡,總是少了一絲令人會心一笑的暖意。

  也許這是有情和無情的區別吧!真心戀著一個人和想愛一個人畢竟不同,一是付出,一是想要,同樣的愛卻散發兩樣的風情。

  大家的心眼兒是雪亮的,看得出誰才是掛在風妒噁心頭上的那個人,也願意給予祝福,只是相見恨晚的遺憾不免惆悵。

  天仙般嬌美的女子有誰不愛,性情又嬌婉多情,不會為了一點小事不如意就撒潑發狠,真是人間少有的美嬌娘呵。

  「哼!你不只短視還目光如豆,男兒本該志在四方,做大事、立大業,為一家溫飽勞碌奔波,你什麼也不會做只會吃閒飯,你丟不丟臉呀!」裝什麼嬌柔,根本是胸無點墨的大草包。

  淨水一出現,男人的目光全不由自主地跟著她轉動,看得很不是滋味的媚煙兒一肚子的惱火,忍不住揚唇一譏。

  「汪水媚,這是你該說的嗎?」太不知輕重了。

  當風家二少一臉嚴厲地喊她漢人名字,那就意味他動怒了,而且氣得不輕。

  但是媚煙兒被大家的縱容寵壞了,不懂何謂主僕有分,即使她懾於那張冷肅的怒顏,仍然不肯放低身段地與之對峙。

  「我不認為我有說錯,從她來到我們風家以後,每天不是玩便是吃喝拉撒睡,從沒見她幹過一件正經事,姑娘家做得像她那樣,我都替她覺得可恥。」

  沒點建樹的人怎麼有臉賴在人家家中白吃白喝,既要開銷又要人伺候著,她早該羞愧得無顏見人。

  「我們風家?」風妒惡冷下音,怒目揚霜。「魏叔年邁多病,我們風家自會安養他到天年,但是他的管家一職不是你能僭越的,若你不能適應漢人的生活,我絕不強留。」

  「你要趕我走?」她不蠢,立即聽出他話中含意。

  他聲音略重的說道:「魏叔對我有恩,我敬重他,可是尊重是相對的,你可曾見他逾越本分對我不敬,言語頂撞過?」

  不可否認,他也有錯,錯在將對魏叔的敬意延伸至他的外甥女,因此多有容忍地造成她的誤解,以為管家是管理他的家,包括他本人。

  當年魏叔拚死救出他才會身負重傷,而魏叔又為媚煙兒娘親所救才能保全,這份錯綜複雜的恩情讓他多了寬容之心,以至於讓媚煙兒自以為是,不知錯在何處地一路錯下去。

  她一頓,表情是委屈,「舅爺是舅爺,我是我,不能混為一談,我是為了你而來,你怎能辜負我,憑什麼走的是我不是她,她才是對你毫無幫助的包袱。」

  他們回人哪有那麼多規矩,男女之間是平等的,沒有尊卑之分,男人能做的事她們也不遑多讓,上馬能騎射,下田能耕作,打獵捕魚不輸入,手拿針線能織布,誰敢瞧不起她們。

  「我是包袱……」怪難受的,竟有人以惡毒言語加諸她身上。淨水忍不住輕蹙眉心。

  一見她月眉輕揪,風妒惡不捨地為她釋懷,「氣頭上的話別放在心上,她怨的是我不是你,你不過受我牽連罷了。」

  他在安撫佳人的同時,眼角餘光射出冷厲利芒,怪責媚煙兒的胡鬧,無端遷怒他人。

  「人與人的相處在一個『緣』上,她怨什麼,氣什麼呢?人生不過百年,轉眼間已成一堆白骨,她該珍惜短暫如曇花的生命,而不是用在鬥氣上。」人,真那般不懂惜緣嗎?

  淨水的仙心也慢慢地瞭解做人是怎麼一回事了,她看到別的女子接近她喜愛之人,那顆歡歡喜喜的心會驟地一緊,酸酸澀澀的,好像嘗了一口未熟的青梅,口中的酸澀在瞬間麻了味蕾。

  但她一再告訴自己,貪、癡、嗔、怨、妒乃必除的五大惡念,她必須修成以平常心面對,靜心平氣,方可化解體內因妒念而生的魔心。

  入魔的方式很簡單,只要將心裡的不滿不斷累積,轉化成最深沉的闇幽,日復一日的壓抑,相由心生,終有一天墮入魔道。

  她是觀音座前的淨水,收集人間疾苦所導致的淚水而有了靈性,跟著菩薩聆聽百姓們的苦難,以柳枝揚灑消弭眾生的痛苦。

  以前她不懂凡間的人為何不滿足,福至心田仍推至於外,求祿、求壽、求富貴,乃至於求千秋萬世,不知飽足地一求再求。

  現在她明白了,不論是神仙或是凡人,心裡深處都住了一頭魔獸,它是沉睡的,不容驚醒,一旦不慎喚醒了它,它會一口一口吃掉良知,佔據這人的肉體。

  「誰在跟你生氣了,二少爺本來就是我的,是你使妖法迷惑他,橫刀奪愛,他才會突然翻臉無情,對我又凶又壞。」都是她啦!原本和和氣氣的二少爺不見了。

  媚煙兒怎能不怨、不氣、不惱她,以往的風妒惡雖沒接受她一片情意,但至少語氣不曾揚高,噓寒問暖未曾少過,出門辦案時若看到什麼女孩家的小玩意兒,總會帶回來送給她。

  她覺得他對自己的寵愛被搶走了,因為淨水的到來,風妒惡的眼中不再有她,甚至有時走過她身旁時也似乎沒瞧見她,滿心滿眼看的都是他帶回來的女子。

  她失寵了,也不甘心,明明是她先來的,為什麼後到者卻霸佔了他,讓她成為被遺忘的那個人。

  「我不會妖法……」只會仙術。

  越想越惱火的媚煙兒忍不住推了她一下,不讓她把話說完。「你憑什麼搶我的二少爺?!他是我的,我的!你從哪裡來就滾回哪裡去,不許跟我搶。」

  「我……」心,好痛。

  淨水有種針刺在心窩上的感覺,她從不曉得自己的出現竟會造成別人的苦難,看著那張因妒惡而變醜的臉孔,她的心也跟著一擰,抽痛著。

  她想自己是不是壞了人家的姻緣,月老的姻緣簿上本就沒有她的名字,若是因為她的因素拆散了一份良緣,那她可就罪孽深重了。

  可是要她讓出所愛,她的心更痛,痛入心扉,好像有把刀子在心窩上刨呀刨,刨得她仙血直淌。

  「媚煙兒,不准再說了,你口口聲聲喊我二少爺,就該知曉我只能是你的二少爺,永遠也不會有其他的可能性。」以前樂天開朗的小丫頭哪去了,為何變得像今日的不可理喻?

  風妒惡不懂姑娘家心事,也從不瞭解她們在想什麼,他只知道他失去一個妹妹,令他倍感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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