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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寄秋]仙婢奇緣3-瓶兒[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充實自己,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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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8 15:40:1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她這天仙下凡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吃遍天下美食,
跟著倒楣被她黏上的廚師大哥吃遍山珍海味還不夠,
硬要人家開店滿足自己貪吃的嘴,
管那什麼神仙寶珠,先讓她玩個夠本再說。
只是她目前的角色是「小生」耶!
大哥怎麼會對她又摟又抱?
號稱天界最「蠢淨」的仙婢,
她可沒有和凡人大搞「斷袖之癖」的本錢!
沒想到大哥他的身份不只廚師一個,
平時剁雞砍鴨就算了,晚上還要兼差忙殺人,
正所謂冤冤相報何時了,他要殺的人居然先找上門來,
面對磨刀霍霍在眼前的敵人,不知她此時說句──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有沒有用喔?




楔子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番外-美味的關係



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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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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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8 15:40:50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天是這般晴朗,海是那麼蔚藍,人間卻是一片污穢。

  藏污納垢。

  風在雲中狂嘯著,吹散沉澱在胸腔內的仇恨,它擴散再擴散,卷捲成旋,竟是風暴。

  簾卷殘月,話不盡西風舊事,漫天霞紅是飛濺血光,那夜的深沉帶來蕭瑟,啼嗚的烏鴉鳴鳴不休,不成眠的夢境裡滿是楓葉落下的孤墳。

  一座,兩座,三座……零零落落,白骨已枯,人去樓空,雜草蔓蔓伴隨殘破墳頭,模糊的字跡淹沒在風沙中,淚也矇矓。

  一道挺直的昂藏身軀站立在疾風之中,注視著墓碑上的人名,深幽難測的黑眸蒙上一層薄霧。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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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8 15:41:21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土匪?!」

  「不、不是土匪,是殺手。」真是的,連話也不會聽。

  「殺手和土匪有什麼不同,不都是幹些傷天書理、天理難容的壞事。」

  「不一樣,天差地遠,殺手是拿錢辦事,他們下手的目標有特定對象,不至於見人就殺,而土匪則是唯利是圖,見一個殺一個毫不手軟,姦淫擄掠無所不為,惡行重大到令人髮指……」

  「等一下、等一下,我們是要找人吶,怎麼會扯上土匪、殺手的?」聽起來還真叫人不安。

  「因為我們要找的人就是一位殺手。」如假包換的奪命修羅。

  「什麼,殺……殺手!」

  好寒心喔!為什麼會這樣呢?

  老大憤世嫉俗,冷顏面世,雖然有「惡閻王」之稱,但起碼不傷人,傲比狂鷹,寄劍長行,憑一己之力創建「寄傲山莊」,為的是有朝一日能尋回生死未卜的弟妹,手足團聚,一家和樂不再分離。

  而老二則投身公門,當起六扇門捕頭,和快刀手邢風、追魂手流雲,以及天然城的趙少甫並稱四大名捕,譽滿天下人人皆知,為惡之徒無不聞風喪膽,逃之天夭,生怕身陷囹圄。

  風家兩兄弟在日前相遇了,即使相隔多年,他們仍在第一眼認出彼此,熱淚盈眶互道別後遭遇,訴說著多少離愁。

  本是俠義之家,做的即是俠義之事,就算當年遭逢大難,他們心中雖有恨也不至於波及他人,依然秉持父訓,仁義為懷,行俠客風範。

  但是殺手,這就太……匪夷所思了,為什麼風家會出佞邪子弟呢?

  「淨水,闔上你的嘴巴,在人世間遊蕩多年,你還看不透人事無常嗎?」虧她還是淨化人心的聖水,竟不懂「造化弄人」這四個字。

  吐了吐粉舌,一臉迷糊的淨水有幾分憨氣。「衝擊太大了嘛!一時難以適應,我到現在還很難想像我們會在這種情形下重逢。」

  她一直以為再見之日應該在天上,紫竹林裡話當年,謁佛聽菩薩講經。

  「情關難渡,紅塵擾人,我也沒想過有朝一日會淪落至此。」始料未及呀!

  青蓮是下凡的仙子中最想回歸仙位的一位,她清心寡慾,淡薄情愛,如蓮之清濯而不沾塵氣,一心想尋回失落的寶珠好回到平靜無波的生活。

  誰知在臨返天庭之前,竟意外動了凡心,幾番掙扎煎熬後,不得不承認情之動人處,在於情難自持,情絲不生的仙子也會被情網網住,毀了半生清靜。

  後悔嗎?

  自從由天上回到人間,她不時地自問,但直至今日為止,她不悔有愛相伴,心中常牽掛著一個人是美好的,她臉上的笑容便是最好的證明。

  「淪落至此……」黑眸凝笑的男子斜睇著妻子,鐵臂稍一使勁地輕勒細腰。

  她回以一笑,「如果你不急著娶我過門,相信我會更滿意這污濁的紅塵。」

  「嫁我為妻不好嗎?」不捉牢她,誰曉得她會不會又乘風而去,獨留他一人。

  失而復得的風寄傲特別懂得珍惜,也寵妻入骨,把妻子當成掌中寶看待,舉凡世間最好的珍奇寶物,他都不吝捧到她面前,嬌慣娥眉不遺餘力。

  他們的婚事的確辦得匆促,不到三天青蓮已為人妻,月老為媒,土地公趕來湊熱鬧,鑼鼓喧天地歡喜入門,不讓任何事阻止花月良宵。

  不能怪他心急,他十分害怕上天會來和他搶人,只有早早入了洞房方能安心,縱使兩人成夫妻已是定數,他仍時時刻刻守著她不離半步,擔心她一個不順心又離他遠去。

  「是不怎麼如意,原本我在天上過得更清心,沒人跟前跟後死黏不放。」青蓮假意抱怨,拍開橫放腰上的粗臂。

  他一哼。「天上雖好,卻不及人間有情,要不,你怎會回到我身邊?!」

  風寄傲將妻子摟得更緊,不讓她有機會離開自己懷中,世人側目的眼光全然不放荏心上。

  「因為我犯了天規,被貶下凡。」她笑道,一口清茶滋潤入喉。

  她的話讓他微微擰起眉,不甚開懷地多了憂色。「你是我的,誰也不能搶走你。」

  「霸氣。」人都在他懷裡了,還有什麼不安心。

  「我就是要霸住你,管他神仙或妖魔,你只能屬於我。」他狂肆而深情地低下頭,攫住那抹嫣紅。

  說實在的,他的行為還真囂張,看得身邊的人皆面紅耳臊,兩眼瞠大地不知是該光明正大的看著他「調戲」妻子,或是移開視線假裝沒看見。

  不過一向好奇心重的淨水倒是瞧得津津有味,越靠越近的托起腮幫子,好整以暇的觀看交頸鴛鴦,不時發出驚歎的評語。

  「別看了,小心眼珠子往外掉。」一隻大手捂上明媚水眸,歎息聲隨即揚起。

  「阿惡,你怎麼沒這樣吻過我?你看他們吻得好陶醉……唔……唔……」叫人好生羨慕。

  捂眼的手改捂嘴,滿臉尷色的風妒惡著實笑不出來。「好人家的姑娘不在人前言及閨房事,他們是夫妻自是放縱些,我們要謹守禮教,非禮勿聽、非禮勿視、非禮勿言……」

  「喔!那我們什麼時候成親?」一旦成了夫妻就能親來親去,上下其手。

  「啊!這個……呃,我想……快了、快了……」乾笑不已的風妒惡有一肚子苦水要吐,可又欲訴無言。

  他也想早日將美嬌娘娶進門,夫唱婦隨縑鰈情深,有個專愛惹是生非的小女子不時招惹麻煩,他沒有一天不膽戰心驚的,生怕轉個身便會把未來娘子搞丟。

  可是棘手的案子一樁接著一樁,剛辦完白虎精食子一案,城西的無頭公案又落到他頭上,縣衛裡堆積如山的公文因師爺家中有事,他又得代為整理,編排入冊,忙得他焦頭爛額,分身乏術。

  兄弟重逢固然是件好事,但是眼見著兄長肆無忌憚地愛寵嫂子,他還真有些坐立難安,就怕小淨有樣學樣的用在他身上,到時他真要叫苦連天了。

  不是他不擁嬌人兒入懷,而是沒有時間,就連今日的聚會也是在百忙之中向縣太爺告假半天,等會兒又得忙著捉人去,哪有空暇辦自己的婚姻大事。

  頭一回,他自覺投身公門是件苦差事且十分不智,偏又已無法抽身,堆壓多時的公事因他一時的怠職而蒙上一層灰,豈能在此時說抽手就抽手。

  何況他正追查一條攸關當年風家滅門慘案的線索,張萬富死前的那一句「王爺」是關鍵,他沒法就此放手,漠然視之。

  「快了總要有個期限吧!還是你壓根不想娶我,認為我是專惹麻煩的麻煩仙子?」討厭啦!就說不是她愛招惹是非,是非偏要找上她,她白受無妄之災。

  嘟著小嘴的淨水微帶不快,一副頗有怨言的模樣。

  風妒惡一聽可急了,忙著安撫佳人。「小淨,你千萬別胡思亂想,你也看得出來這陣子局勢有多亂,盜匪橫行,身為衙門中人的我怎能坐視不理,任由無辜百姓慘遭殺害呢?」

  實在是身不由己呀!他也很想像大哥一樣美人在懷,無事一身輕地過著愜意日子。

  看著嬌俏小臉泛著怨色,苦笑不已的他萌生退出公門念頭,以前他從不覺得兒女情長會影響公務,一逕認為自己不會有所動搖,可是一遇上她,倒能體會何謂英雄氣短了。

  他想起大哥的提議,為重建風家昔日風光而盡一分心力,頹廢的老宅正在大興土木,風家的基業定要在他們兄弟手中再次興盛。

  「嗯!嗯!沒錯,你有一個弟弟是土匪,我們可以去捉他……」她異常興奮的直點頭,彷彿有什麼好玩事正等著她。

  淨水是個靜不下來的人,非常好動,一有新奇的事兒就搶著去瞧,渾然不覺有何不妥。

  「是殺手。」一旁懶洋洋的麒轔伸伸腰,沒好氣的提醒。

  「管他是殺手還是土匪,犯罪的人統統都要逮捕歸案,這樣才對得起天下黎民百姓。」反正有樂子的事她一定不落人後。

  「咳咳!淨水,你忘了那個殺手是你那口子的親胞弟嗎?」忍俊不住的青蓮微瞇起眼,看她幾時多長點腦。

  「親手足又如何?大義滅親方為男兒本色,只要做壞事就要受國法制裁,跟我們做錯事也要受仙規處罰是一樣的道理。」殺人者人恆殺之嘛!這不是他們「人」常掛在嘴上的一句話嗎?

  「小淨……」唉!頭好痛……

  「阿惡,你也覺得我說得很對是不是,人吶!絕對不能犯錯,就算是你弟弟也要與庶民同罪,作奸犯科的人最要不得了,你……呃,你們看我的眼神有點奇怪,是吃壞肚子嗎?」怎麼她一點事也沒有?

  屋外下雪,屋裡生炭,穿著厚實衣裘的淨水本不覺寒意,卻在瞧見眾人目光時感到一絲絲發冷,好像背脊滑過一道冰水,頓時一栗。

  「二弟,人有失言,馬有失蹄,偶爾看走眼不打緊,但你真的決定要將一生葬送在她手中嗎?」有妻如此,將是男人的不幸。

  風寄傲的挖苦換來妻子一記白眼,青蓮可不許有人嘲笑她的姊妹淘,即使那人是她同床共枕的夫婿。

  「甘之如飴。」有情人難覓,誰叫他前輩子欠了她。

  嘴角微揚的風妒惡細撫心愛人兒一頭如瀑烏絲,笑得心滿意足。

  「你喔!從小就比旁人多了一顆俠義之心……唔!蓮兒……」悶哼一聲,腰間微傳來疼痛。

  「淨水向來迷糊,少取笑她。」她可不像淨水,聽不出他話中諷意。

  俠義中人才會做好事,犧牲小我以救萬民。

  「迷糊不是借口,你瞧她一臉懵懂的樣子,說不定還不曉得我們在說什麼。」可憐的二弟,遠景可慮。

  的確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的淨水臉上滿佈疑惑,她從來就搞不清楚人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煩惱,對她而言對與錯、是與非全然一清二楚,哪來的矛盾呢!

  犯了錯,捉起來有什麼不對?人命何其珍貴,豈可輕賤,為何他們的表情怪異到似乎她說錯了什麼,讓人感到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的苦惱。

  她拉了拉身側男子的衣袖,想從他眼中看出所以然來,但風妒惡的眸心只映了一抹無奈。

  「大哥、嫂子,別把矛頭指向小淨,我們談論的是三弟的下落,勿生枝節。」話題全都扯遠了。

  「還沒娶過門呢!心就向著人家了。」風寄傲奚落的話語一說完,立即收到妻子的一肘拐,他悶聲一哼。

  「比起大哥的寵妻,小弟自歎不如。」他悶笑,迎向兩道怒視的芒光。

  風妒惡十分慶幸自己的心上人不是冷情冷性的大嫂,她雖不多言卻過於聰慧,凡事不需開口便瞭然於心,讓人有種被看透的不安感。

  反之,小淨的直率性子倒不難捉摸,一顆玲瓏心剔透得全無遮掩,眼角一眄便能得知其想法,與她在一起少了算計,不用時時猜測那顆小腦袋瓜子裡到底在想什麼。

  「你……」風寄傲騰起眉,慍色稍起即縱。「算了,兄弟間不扯瘡疤,若三弟的身份真是殺手,你有何打算?」

  「能有什麼打算,不就認了他。」他的語氣是喜多於憂,樂見手足團聚。

  他點了點頭,看向懷中的妻子。「蓮兒,如今三弟何在?」

  既能得知他未死的消息,必定能明瞭其下落。

  「不行。」螓首一搖,面容如靜湖,不生漣漪。

  「不行?」

  她和淨水對望一眼,悠然地吐出,「時機未到。」

  「時機……」他顯得有些急躁,恨不得一夕之間找回所有失散的至親。

  「令弟有他該走的路.該遇的人,還不到你們見面的時候。」冥冥之中自有天數,急不得。

  「讓我們知道他在哪裡並不為過吧!還有四弟和五妹……」他們的處境更令他憂慮。

  家破之日一個剛滿九歲,一個還在襁褓之中,若無人細心照料如何在亂世中存活。

  纖指輕點抿緊的唇,眸如秋水的青蓮輕輕一喟。「這便是你們的命運,苦盡甘來方可見青天。」

  人的一生早就注定好了,不會因仙人們的一時疏忽而有所改變,就算沒有發生寶珠現世一事,風家也會因其他緣故而遭遇災數。

  一切皆是命,這是她近日來開悟出的禪理,大士口中雖未明言,但由她放任的態度看來,仙婢們下凡是遲早的事,只是提早了幾年。

  「難道沒辦法從旁予以協助,只能眼睜睜地看他們受苦?」他做不到。

  兄弟同心,骨肉至親,豈有割肉刨骨而不痛之理。

  「人生在世就是要吃苦受罪嘛!不然怎麼會有那麼多人想成仙成佛,往西天極樂世界。」

  淨水的話一出,頓時一陣靜默,燒紅的炭火無聲地燃放熱氣,眾人卻感到一桶冷水當頭淋下,冷颼颼地一如屋外的風雪。

苦嗎?

  應該不苦吧!

  喜孜孜的髒污小子一把抹去臉上的煤灰,留下一條比先前更髒的黑污,一身老舊又過大的衣衫掛在身上猶似披了口麻袋,鬆鬆垮垮地像隨時會往下掉。

  不過那捧著油脂直滴、肥碩雞腿的小手倒是乾淨無垢,細細白白恍若姑娘家的手兒,指頭纖長渾圓不長粗皮細繭,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是哪家養尊處優的小姐偷跑出來玩。

  一間飯館前面若蹲坐著活似餓死鬼的叫花子,通常生意會大受影響,不少本欲上門的客人會打消念頭繞道而行,免得被乞丐沾上穢氣。

  可這家就叫「飯館」的飯館則無此現象,反而賓客盈門,絡繹不絕的前來,對著坐在門檻前的小子會心一笑,再撫撫搖擺不停的頭直道可愛。

  這是「飯館」的特色之一,不只菜色佳,大廚廚藝一流,活像招財貓的伙子也是一大賣點,光看那一臉狀似好吃得不得了的吃相,有誰能不垂涎三尺,想一嘗其口中的美味。

  當然啦!那討喜的笑臉也叫人拒絕不了,不管日子再怎麼過不下去,一看到那張有得吃就十分感恩的小臉兒,大夥兒就會忍不住發笑,所有的煩惱頓時一掃而空,想不笑都很難。

  「飯館」開張三年,賴著不走的小子也待了三年,打人家開張的第一天就來死守著,每一份送到客人面前的菜餚都能先嘗為快。

  原因無他,只因「飯館」的老闆兼廚師是他硬拗來的結拜大哥,即使人家抵死不認有此丟臉的兄弟,他依然厚顏無恥的大哥長、大哥短地喊,跟前跟後地慫恿人家要研發新菜色,好一飽口腹之慾。

  「大哥,今天的油雞酥得很爽口,汁多肉嫩不油膩,含在口裡都快化了,滿口生香好不甘美,吃得我魂兒都快升天了。」

  「……」。

  瞪了一眼,滿臉鬍子的男人噴出和灶下的柴一樣盛的火,手勁不弱地將擋在前面的障礙物撥開,任由他像球一般滾到牆角,省得礙手礙腳。

  「下回弄個杭州月醉鯉嘗嘗如何?聽說滋味……吸,我口水都往下流了。」美味到極點了,口齒留香。

  「髒。」又一推,又一個驢兒打滾,小小的身影滾了一圈又滾回他腳邊。

  「不髒、不髒,待會兒我打盆水給你洗洗腳,包管你的腳臭味馬上就沒了。」呵呵……好香的紅煨羊肚片,真想吃一口。

  「我說的是你。」他已經懶得再動手了,遇到比牛皮膠還黏人的傢伙,根本無法可拖。

  怔了怔,隨即咧開嘴大笑。「我哪有很髒,你聞聞看我身上香得很呢!沒有你臭啦!」

  「你說我臭?」握著鍋鏟的手倏地一緊,似要往那顆晃來晃去的小腦袋砸去。

  「是臭了點,滿身的汗臭味,和這一屋子的香味格格不入,不過鍋底哪會笑炭黑,身為義弟的我決計不會嫌棄你,即使你臭得熏死三頭牛我也會挺你到底。」

  只要給他好吃的,他連玉皇大帝都能賣。

  「甄瓶兒,你活膩了是不是?」真想宰了他,火烤油煎。

  「誰,你在叫誰?」頭一搖,兩顆發直的眼珠子盯著剛掀鍋的干貝繡球肉丸。

  「除了你還有誰,你再給我裝傻試試。」氣黑一張臉的大廚一把將他拎開,不讓他有機會「試菜」。

  他恍然大悟地一拍額頭,「對喔!我叫甄瓶兒,甄瓶兒就是我,我怎麼一時給忘了。」

  瓶兒、瓶兒,大家都這麼喊嘛!誰曉得到了這地方要冠上麻煩的姓氏,只好臨時編了一個以備不時之需,免得還得向大家解釋一番。

  「我看你唯一不會忘記的只有吃而已。」還偷吃,不知死活。

  瓶兒手腳極快的一縮,撈到一粒肉丸子就往後退,「知我者,大哥是也,不枉我們結義一場,瓶兒為了吃可以肝腦塗地,死而後已呀!就算不當神仙也快活……哎喲,疼吶!」

  好過分喔!人家也不過才咬了一口,就慘遭沒道義的毒手,虧自己還喊了他三年多的大哥,真是沒情義呀!

  「憑你也想當神仙?」他滿臉鄙夷的斜睨,一指往其眉心戳去。

  「神仙好、神仙妙,人人都想當神仙,瓶兒我是有仙不當陪你同墮落,大哥你感不感動……」哇!又來了,他真想讓他死不成?!

  「墮落?!」

  兩顆冒火的黑珠燃起熊熊烈焰,怒視著滑溜的小身子鑽來溜去,活似泥鰍還不忘端盤片鴨,得意揚揚地坐在乾柴上仰起下巴,非常囂張地吃著。

  人稱雷爺的大廚有著極其暴躁的脾氣,無人知其真實名諱,只知他早時尚能壓制一觸即發的火氣,可是每每遇到皮得要命的甄瓶兒時,那團火就越燒越旺,幾乎把屋瓦燒出一個洞。

  不過說也奇怪,明明早該死上一萬次的瓶兒如今還活得好好的,而「飯館」的屋頂也沒給燒了,只是三不五時聽見後堂傳來幾聲雷吼,然後就不了了之。

  聽跑堂的夥計說,雷爺和乞兒差不多的瓶兒早些年就認識了,因為雷爺的手藝實在太好了,不想到處找美食的瓶兒就一直跟在他身邊磨呀磨、蹭呀蹭,讓受不了他磨功的雷爺一發狠,索性開了間飯館。

  瞧!就只有「飯館」兩字的招牌多簡單,本為頂多開個三個月就能收了,店面一開幾張桌子拼湊著用,也不見得有多少誠意在招徠生意,反正是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呃,是隨緣。

  沒想到招財童子往門口一站,竟然出人意料的大發利市,「飯館」越開越大根本收不了,三張破桌子演變成三十幾張的大酒樓規模,跑堂的夥計多了七、八位,讓原本臉有點黑的雷爺更加火大,三天兩頭的吼聲連連,看能不能趕走一些客人,宣佈倒閉。

  「大哥,看到座無空席,你有沒有感到些許的快意無比呀!」瞧他們吃得多開懷,恍若人間美味一般。

  「如果把你切片搬上桌,我會更暢快。」刀起刀落,鮮甜的肥鴨身首分家,腹剖肚破的削得只剩骨架。

  口水一吞的瓶兒不知是嘴饞還是害怕,肩一縮地乾笑。「大哥真愛開玩笑,人怎麼能吃嘛!那會造孽的。」

  「你吃豬鴨魚肉的時候怎不記得造孽一事。」他一火,端走整盤芙蓉蟹黃羹。

  「又不是我殺的……」一見他又要變臉了,瓶兒連忙見風轉舵的送上幾句軟語。「我是說大哥福厚心腸好,將來一定能得好福報,嬌妻美妾艷福享,兒孫滿堂過百年。」

  「福報?」他冷哼,墨黑的眸瞳中流露出一絲輕誚的不屑。

  若有福,他就不會家破人亡,受盡世人冷眼,為一餐溫飽而看人臉色,連為人最起碼的自尊都丟棄於地,任人踐踏。

  頓時一陰的黑眸隱隱流動著冷然的殘虐,似嘲又似笑地失了溫意。

  「知福惜福才會有福氣,做人千萬不要太小氣……欸!欸!欸!藕粉圓子給我留一點啦!桂花放多一些,糖水別太甜……」

  好想吃,好想吃,好想吃……

  貪吃的瓶兒猛吞涎液,眼巴巴的盯緊近在眼前的蘇州小點,那一副好吃的模樣就像街口餓了好幾餐的老黃狗,見著食物就猛搖尾巴。

  「滾遠點,別擋著跑堂的上菜。」長腿一抬,他毫不留情的一踹。

  雷廚子到現在還是想不透為什麼自己會留個白食客混吃混喝,搞得像人們口中的善心人士,讓這小子死皮賴臉的吃定他。

  想來他們之間並無太多交情,甚至可以說是毫無交集的陌路人,錯身而過也不會多瞧彼此一眼,陌生得談不上一句話。

  早知道會有今日的情景,多年前他絕不會因一時的憐憫心而施捨一隻烤兔腿,讓瀕臨死亡的小乞兒能苟延殘喘,把他當衣食父母賴住不放。

  這些年他想盡辦法要擺脫賴著他討吃討喝的小子,居無定所的遊走各地,可是——

  臉一抹,他惱怒的瞪著一臉天真的小世故,再次懷疑自己被鬼附身了,要是他能順利甩開這包袱,如今豈會有「飯館」的存在,他從沒想過當個廚子,更遑論背負老闆之名,「落地生根」的成為地方名人。

  「大……大哥,賞我一口飯吧!你忍心我挨餓受饑嗎?」瓶兒沒志氣地抱住他的大腿,眼中含著令人憐惜的淚花。

  「你……你還沒吃夠嗎?」可惡,養條狗都比他有節操。

  他搖著頭,嘴一扁地好不可憐。「想吃、想吃,快餵飽我。」

  瞪大眼的雷廚子用力拉開緊抱的雙臂,順手把他往米袋上一丟。「丟人現眼。」

  為什麼他會被小無賴纏上?這是老天給他的現世報不成,派個黏人精整治他。

  「嗯嗯,沒錯、沒錯,你丟人,我有眼睛。」瓶兒先指指他,再指向自己一雙澄淨大眼。

  「你……你……你給我滾出廚房!」總有一天,他一定要親手宰了他熬湯。

  瓶兒的眼眨呀眨地看向爐子上正在烹煮的當歸雞,努力地一吸垂掛嘴角的饞涎,那副垂涎三尺的貪吃樣讓人想賞他幾顆爆栗。

  「大哥……」

  我忍,我忍,我再忍……天殺的山老虎,他何必一忍再忍,「去,端到門口坐著吃,少來煩我。」

  忍無可忍的雷老闆往他懷中塞了一碗核桃粥,打發乞丐似的將他往外丟,啪地一聲將剁肉的砧板劈成兩半,森芒顫顫的菜刀就插在灶台邊。

  看不出年歲的鬍子大廚就是被嘴上無毛的小子給吃得死死的,就算他死也不承認,可事實勝於雄辯,他的確逃不出瓶兒那張貪吃的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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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小瓶兒,你又撈到什麼好料,怎麼雷廚子氣黑了一張臉,暴跳如雷地想砍了你?」脾氣真壞呀!也不怕嚇著了客人。

  「沒什麼啦!就幾塊甜糕而已,我大哥那張臉天生長得醜,各位就委屈點,人醜手藝好,讓你們暖了胃口。」瓶兒很小心眼地將玉蘭菜糕往懷兜裡塞,只拿一小塊在嘴邊細嚼。

  十分秀氣的吃法,像個娘兒們似的,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品嚐,先含在口中等化了,再一臉滿意的嚥下喉,陶陶然的神情讓人也想吃一口。

  說起來,「飯館」的生意之所以興隆,絕大半因素是衝著他美味到天理難容的好吃相,任誰一瞧見他那好吃到想哭的表情,都會忍不住受到引誘,進而踏入這間不起眼的飯鋪。

  不過吃過的人都會豎起大拇指大聲稱讚,直道媲美御膳房的珍貴食材,即使店面有些老舊不見美觀,可是嘗過一次的客人總會一來再來,吃不膩的招朋引伴,把小館子擠得水洩不通,不得不改建擴大,以免門檻被擠破。

  「小心點呀!瓶兒,你再背著老闆說他壞話,那把磨得很利的菜刀就往你脖子招呼了。」人小膽子大,初生之犢不畏虎。

  「不會啦!王大叔,大哥挺疼我的,才捨不得我離他太遠,你老的氣色越來越好了,肯定是咱們飯館的藥膳養壯你。」好話不嫌多,笑臉人人愛。

  「呿!就愛自誇,你這張甜嘴兒是抹了多少蜜,改天買回去給我那婆娘甜甜嘴。」油嘴滑舌的小子。

  「哪有自誇,你們瞧瞧這城裡有哪家飯館的米比我家香,還有那滑不溜舌的東坡肉……」瓶兒一邊說著,一邊露出舔唇的饞相。「嗟!有誰不愛,你們倒是說上個名來。」

  一見他那好吃到不行的模樣,眾人跟著嘴饞地忙點頭,連忙吆喝夥計上菜,一大鍋燉得香軟入口的東坡肉頓時鍋底朝天,連殘渣都被客人撈去拌飯,一滴不剩,讓人吃得意猶未盡,明日再來。

  晚到的客人則十分扼腕慢了一步,一再囑咐要多燉些,今天吃不到就再等一日,非要嘗到其中的美味不可。

  瓶兒的好人緣可見一斑,上至八、九十歲牙快掉光的老太婆,下至剛學會走路的小娃兒,任誰瞧見他都樂於親近,當作自家兒郎呵寵有加,有好的果子總不忘往他眼前一送,讓他吃得眼眉帶笑。

  很少有人因一張笑臉惹人喜愛,他是少數的例外,不過一棵樹上總會長几顆燸果實,縱使他人見人愛不與人結仇,但見不慣他嘻皮笑臉而眼紅不已的也大有人在,只是不常在「飯館」出現罷了。

  有一回就有幾個不長眼的世家子弟當他是姑娘調戲,口出淫語百般騷擾,難入人耳的下流話不知節制,雷大廚一聽見立刻拿著湯勺衝出來,怒氣沖沖地問候人家的子孫袋,趕狗似的全讓他一勺子給攆出去。

  要說這對義兄弟不親嗎?

  眾人掩嘴偷笑,連命都拿出來拚了,還能說他們一點關係都沒有嗎?說出去只會引來一陣恥笑,這鬍子大哥和粉面小弟的感情可好的咧!不然怎能相安無事同在一個屋簷下,至今沒瞧見少了一個。

  「對了,小瓶兒,你家大哥究竟幾歲了,有沒有意中人呀?」瞧那外表應該老大不小了,早該做個打算。

  「啊!這個……」問到他的心痛處了,做人義弟居然不知兄長高壽。「呵呵……沒有四十也有三十了,徐大娘想替我家大哥作媒不成?」

  他胡亂猜測著,隨便給了個數字,反正他那大哥長得也不俊俏,如熊似虎滿嘴毛,真要有姑娘家看上他是他的福氣,怕是偷笑也沒人瞧見。

  「哎喲!我正有此意,東村張老爹有個年方二十的待嫁閨女,樣貌生得好又善針黹,就是打北方來的,較咱們南方的女子高大了些,總找不到良緣配。」雷廚子的體型正好和張家丫頭匹配。

  「好耶!徐大娘,我家義兄就是缺個老婆暖被窩,所以那脾氣才怪得沒人敢靠近,你要能替我找個嫂子,我也歡喜他少些火氣。」老是吼來吼去的很傷神,肝火始終降不下來。

  「瓶兒呀!你真是善解人意的好弟弟,年紀小小就懂得為人著想。」堆滿笑的徐大娘掐了掐他粉嫩小臉,愛不釋手的又揉又搓。

  小子生得唇紅齒白,巴掌大的臉蛋兒比抹了牛油還滑細,輕輕捏就泛出水嫩水嫩的蜜色,難怪每個客人都愛摸那麼兩下,感受在指間滑動的細嫩。

  不過不是每個人都有此殊榮,瓶兒偏好粉味,只有女人家和小孩才可以輕薄比水還嫩的臉兒,一干臭男人有多遠滾多遠,別想碰他一根寒毛。

  「應該的嘛!平時大哥很照顧我,給我吃和住,我當然要為他多設想一番,不然人老珠黃又孤僻,晚景肯定淒涼。」他搖頭又歎息的連連欷吁,彷彿已預見雷廚子晚年不堪的下場。

  「人老珠黃?」冒著火氣壓低嗓音似在磨牙,取代了大娘過於尖銳的母雞聲。

  「不是我要扯義兄後腿,瞧瞧他一身隨時會噴火的戾氣,誰跟了他誰都算委屈了,若是張老爹的閨女不嫌棄,湊合湊合也是一樁喜事。」至少日後偷菜吃少了一座大山擋著。

  「做大哥的婚事豈容小弟插手了?」這小子真的活膩了,想找塊風水寶地把自己埋了。

  不覺有異的瓶兒繼續發揮三寸蓮舌,口沬橫飛的說道:「話不是這麼說,義兄生得那副德行很難有姑娘家會看上他,我要不幫他留意留意,可能到死他都仍是孤家寡人,連個送終、上墳的後人都找不到。」

  「真感謝你的用心呀!連我身後事都設想得十分周到。」不怕他不死,就怕他死不成。

  「哪裡、哪裡,自己人不用客氣……」呃,這聲音……這聲音異常熟悉呀!讓人有大難臨頭的感覺,「呵呵……大哥,你不去廚房忙和,怎麼有空出來和大夥兒閒嗑牙?」

  瓶兒的手一比,那些「大夥兒」莫不慌亂地連忙低下頭,假意熱中盤中飧,相當忙碌地進食,一言不發地當個識時務的好客人。

  油嘴小子好相處,可不表示他兄長亦然,兩人的個性剛好相反,一個常年罩著熱焰不苟言笑,那一身的火比熔鐵還熾燙,近身者不死即傷,一個是溫煦的春風,笑靨燦燦如調了蜜油,不論是誰都能感受到他身上傳來一種叫人心頭一軟的甜味。

  若真要有所區別的話,那便是火和水般回異的性格,但小子的性情更為包容,如同他的名字一般,將火裝在瓶子裡任其燃燒,不論它如何張狂赤焰,終究困在狹小的瓶身中無法外張。

  這也是雷廚子每每被他惹得火冒三丈,卻始終是雷聲大雨點小的緣故,即使他多次氣得想殺人,高舉的刀卻依然不沾半滴人血。

  「有人準備將我論斤論兩的出賣,我還能無動於衷嗎?」這次再不給他一點教訓,這臭小子都要爬到他頭上去了。

  瓶兒抱著頭傻笑,以防他痛下毒手。「我也是為你好嘛!想你都一大把年紀了遺孤枕獨眠,夜裡寒來少了床暖被……」

  「一大把年紀?!」火苗直竄的眸底燒得赤紅,直瞪不知死活的小子。

  「哎呀!瞧你性子已經夠難搞了,還老愛重複我話語,將來怎麼娶得了好娘子,義弟我雖不才也不忍心你孤老終生,人家肯嫁你就別害臊了……啊!啊!啊!別拎我後領,難看呀,大哥……」

  他比小雞會啄米啦,別老當他是雛雞拎來拎去,好不羞人吶!

  「是你難看還是我難看?」雷廚子粗壯的手臂直搖晃,搖得他頭暈腦脹。

  「我難看、我難看啦!大哥英挺過人,玉樹臨風,有潘安之姿、曹植之才,風華絕代的當今奇男子。」嗚……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大士,瓶兒絕非滿腹虛言,實因情非得已,為了保命只好滿口荒唐語。

  甄瓶兒不是假瓶兒,他……應該用她才對,她是如假包換的真瓶兒,是觀音菩薩座前四大仙婢之一,傻氣而帶點天真的女兒身。

  只是在凡間待久了,性情上有點改變,而且更像個「人」,舉凡人該有的各種情緒她都有,還學會油嘴滑舌和賴皮,把她惡劣的一面全勾了出來,慧黠而伶俐。

  她是仙婢中最想當人的一個,老嚷著要吃遍人間美食,當年的寶珠就是她間接打翻的,雖是無心卻也稱了心意,是四仙中第一個跳下凡間的仙子。

  「風華絕代是形容女子的吧!」他要先割掉左耳還是削鼻去趾?

  眼皮直跳的瓶兒謙卑地笑著。「大哥的氣度堪為人中之龍,雲裡鴻鵠,風華更勝女子,絕代奇才,這是對你的尊敬呀!小弟一向將你當成天人般崇拜。」

  「等我死了再去拜,現在我只想抽了你的骨做湯勺,剝皮成鼓。」他的手高高舉起,眼看著就要落在烏絲成旋的頭頂上。

  「慢……慢點啦!有話好好說,眾目睽睽之下不要表現得太友愛,我會害羞啦!」她故意裝出嬌不勝羞的模樣,蓮指輕勾。

  若以女子裝扮來說,瓶兒的纖巧麗姿確有幾分撒嬌的媚態,可她此時是一名十五、六歲大的少年,那含羞帶怯的嬌樣就顯得不倫不類了,像是戲台上逗人發噱的丑角。

  「你會害羞?!」雷廚子頸項的青筋浮動得厲害,似有爆裂之虞。

  「大哥,你手輕點,我細皮嫩肉不堪折騰,雖然你對我有愛慕之心,可我們同是男兒之身,你別求歡不成就惱羞,人家不曉得你有龍陽之癖,不愛女子只喜男色……」她驀地睜大眼,顯得好驚慌。「哎呀!我怎麼把你難以告人的秘密說出來了。

  「各位鄉親,瓶兒只是隨口胡說,信口開河,你們千萬別當真,我家兄長是昂藏六尺的男子漢,他不是不娶妻,而是人家看不上他,你們就多幫襯點,娶不到老婆的老頭子是非常可憐……」

  一陣悶笑聲此起彼落,但沒人敢當著雷廚子的面笑出聲,他那張佈滿鬍子的臉已經黑得不能再黑了,想死的人就露出兩排白牙,他樂於成全。

  其實大家也都習慣這對義兄弟的吵吵鬧鬧方式,對於瓶兒的玩笑話是一笑置之,不會當一回事,他們都明白這兩人的相處模式異於常人,哪天不鬧上一、兩回才無趣呢!

  「甄瓶兒,我今天一定要殺了你,讓你再也開不了口。」他絕不會再心軟,被那雙琉璃色雙眸所騙。

  「不要呀!大哥,殺人是有罪的,鄉親們,快阻止我家大哥的一時喪心病狂,他不是真的想殺我而是病了,藥石罔效。」

  「你……」

  雷廚子不姓雷,因為個性像雷才被人稱為雷廚子。

  「小喜、小喜,快來救主呀!你家天仙般主子快被蠻子打死了。」好強的殺氣,他八成快氣炸了。

  一聲半戲譫半驚慌的輕喚,一隻看來有些散漫的小鵲鳥鼓動著雙翅飛了進來,它呢,也不急著救主,圓滾滾的鳥目瞅著兩人瞧了老半天,接著很平和地停在雷廚子肩上,啄著鳥羽蹭蹭喙,絲毫不把人放在眼中。

  鳥比人還悠哉,鳥頸一扭往雷廚子的鬍子蹭去,似乎非常喜歡這個……巢。

  頓時,哄堂大笑,捧著腹的客人們再也忍不住這逗趣的情景,沖喉而出的狂笑聲幾乎要震破屋頂,直透雲霄而去。

  而雷廚子的瞼更黑了。

  「甄瓶兒,你、死、定、了——」

  吼聲如雷,等死的瓶兒翻了翻白眼,為該死千次沒死成的自己感到悲傷,為什麼死會那麼困難呢?她做得還不夠嗎?

  驟地,黑玉般雙瞳進出異彩,眼一瞇的雷廚子察覺到她眼中一閃而過的黠色,他驀地一驚想丟開她,可是……

  透著珍珠般光澤的粉唇往前一啄,在他還來不及防備的情況被偷了一記吻,頓時目瞪口呆的化為一尊石人,表情空白地失去思考能力。

  瓶兒俏皮的朝眾人眨眨眼,神清氣爽地拉開拎住自己的大掌,毫無赧色向大家揮手致意,在一片鴉雀無聲下,一個箭步衝向廚房,趁著雷廚子尚未回神追殺她之前趕快大快朵頤,吃光他拿手的家常菜。

梅上枝頭三兩朵,雨打霜雪寒夜冷,抖落冬雲撩春去,歸來桃紅又沾楓。

  落雪紛紛,風在雪中狂亂地橫掃,一株花開枝啞的紅梅傲立皚皚白雪之中,那一抹紅顯得清艷冷傲,為銀白的大地增添一點顏色。

  窗欞內,一道清麗的身影背著窗,光影透不進的地面是一片微紅,裝滿炭火的火盆子發散出光和熱,逐走一室的寒意。

  天一冷人就懶得動,偎著暖被窩半步也不肯離開,若能再抱個大暖爐暖身,那就更好了,不怕手腳凍得僵硬,寸步難行。

  四季替換是常規,春去、夏來、秋分、冬至運轉不休,不因某人的畏寒而有所停滯,一年又一年地向前進,生生不息。

  鼻頭紅通通的瓶兒掛著兩行鼻水,鼻翼抽呀抽地捧著熱茶狂飲,一臉委靡的神情,完全提不起勁的縮著腿,等著冬天快快過去。

  對她而言凡間樣樣好,有好吃的、好玩的,還有看不完的珍奇寶物,她願意終其一生都當個平凡的人,也不願返回毫無人氣的天庭。

  唯獨氣候變換的冷最叫她受不了,常年如春的紫竹林不曾有銀白覆地的雪景,也不會冷得令仙牙直打顫,暖和的氣溫百花盛放,蝶舞成群,她就算躺在花叢裡睡著了也不怕受涼。

  可是就算下凡來已過了十幾個嚴冬,她還是無法忍受飄雪的季節,天寒地凍地像永遠沒有放晴的一天,雜草不生只剩樹葉落盡的枯木,滿目蕭條好不瑟然。

  「瓶兒、瓶兒,出去玩、出去玩,下雪了耶!外面的雪花飄飄好詩情畫意喔!」美不勝收。

  「別……別吵了,我鼻塞。」雪有什麼好玩的,冷得要命。

  頭一年見到雪,她興奮的玩了一整夜,隔天發了燒還繼續玩,樂此不疲地玩得雙手都僵了仍不肯罷休,硬是搓起雪球打雪仗。

  第二年大雪紛飛,她依然興致勃勃地在雪中玩樂,穿起厚重棉襖和亮皮毛靴堆起人一般高的雪,魚頭當眼,魚骨做嘴,栩栩如生的雪人兒讓她開心地直呼明年再來。

  可到了第三年、第四年以後的每一年冬天,她的玩興是一次次減弱,能玩的東西不多,也沒人肯陪她一起玩,慢慢地就意興闌珊了。

  現在她是見雪就怕,天一涼就想往被子躲,仙子也會生病,她可不想病得連翻身都困難,鎮日咳不停地喉嚨發疼。

  「瓶兒,你身子骨真差呀!才剛入冬而已你就不濟事了。」真沒用,中看不中用的破瓶子。

  「喂!你敢取笑我,前兒個不曉得是誰病懨懨地起不了身,勞煩我一天喂三次藥。」到底誰底子爛,起碼她還能撐過整個冬天。

  「我是吃壞肚子連拉了三天,不是受寒,你不要拿我跟你比啦!我飛得可比你高。」下顎一仰,神氣非凡。

  一道靈巧的身影跳上跳下,十分活躍地滿屋子盤繞。

  「哼!你是鳥當然飛得比我高,這有什麼好驕傲的。」飛是所有鳥兒的天性,它要不能才是可恥.

  氣呼呼的鳥影飛到她跟前,大呼小叫的嚷著,「我不是一般的小鳥,我是喜鵲,天界最受歡迎的仙禽,王母見了我都會輕撫我的羽毛,直誇我好,玉帝也讚我是天庭最乖巧溫馴的禽鳥。」

  「顯然他們不夠瞭解你……」她小聲的咕噥著,斜睨一點也不乖巧溫馴的小鵲鳥。

  「你說什麼、你說什麼?!我聽見了喔!我的耳朵最靈敏了。」別想說它一句壞話。

  深色羽毛在光線映照下會變換出藍、綠、紫的光澤,雪白的肩斑襯著末端尖細的長尾。啁啾刺耳的喜鵲生性活潑好奇,大搖大擺的走著時會發出叫聲。

  這只來自天宮的喜鵲和一般人間的鵲鳥一樣飛不快,也不善久飛,但輕盈的動作如同飛跳的流虹,閃避躲藏的速度相當敏捷。

  也就是說遇到危險時別指望它會出頭,第一個逃走的肯定是它,膽小怕事又貪嘴,嘰嘰喳喳的鳥嘴能從早說到晚而不停歇。

  「噓,放低聲音,你想被捉去當烤小鳥嗎?」瓶兒將纖指往唇上放,意有所指的瞟向一牆之隔的鄰房。

  「烤……烤小鳥?!」它冷抽了口氣,雙翅一收直打哆嗦。

  「你忘了你只是一隻喜鵲,而喜鵲不會說人話。」至少凡間的人無法接受,會把它當妖物看待。

  它不平地扯開喉嚨低叫,「我是仙鵲耶!不一樣、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了?人家有喙你也有,瞧瞧你的爪子和羽毛,哪只你的同類不是這樣,上回你還追著公喜鵲要人家親你。」也不想想它也是公的,嚇得人家連連揮翅而逃,還掉了幾根羽毛。

  「瓶兒,你欺負鳥,我不理你了。」它使起性子偏過頭,一副要和她劃地絕交的模樣。

  「好呀!不理就不理,以後別來找我要吃的,我這有好料的也不分你。」少了一隻鳥來搶食,她可以多吃兩口。

  一聽有食物不分它,名叫小喜的喜鵲可就不高興了,它的貪吃也是被她帶壞的,想當初它可是召集同伴為牛郎織女搭成鵲橋的大功臣,她怎麼可以瞧不起英姿煥發的它。

  一想起日後少了填飽肚子的米糧,炯亮的鳥目散發肅殺之氣,羽翼一揚就啄起瓶兒的髮絲,讓她一頭梳理成束的烏木長髮凌亂的散放肩後。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誰管他主不主人,鳥無人性只有鳥性,不讓它吃等於要了它的命,不發狂才怪。

  「哎呀!小喜,你別亂啄啦!會痛……會痛……」早知道它會凶性大發,她就帶仙鶴下凡,不讓它跟。

  「我要吃、我要吃,要不要給我吃?!不然我啄光你的發。」讓她變成禿子。

  「好啦!好啦!分你分你,你不要再弄亂我的發。」很難整理耶!她的濃髮又長又多,不好束緊。

  「哼!算你識相。」呵,有得吃嘍!

  小喜清清自己亂掉的羽毛,以喙叼出不慎扯斷的絨毛,狀似得意的啁啾兩聲,拍拍翅膀飛到桌上,啄飲微溫的茶水潤喉。

  惡奴欺主,它是惡禽不認主人,一提到食物就翻臉無情,可憐的瓶兒就成了它暴行下的受虐者,一臉委屈的以指梳理烏髮。

  因為冷,她懶得讓腳落地,走上十步路取出櫃子裡的木梳,因此她怎麼梳都梳不好,索性放著不管,任由細發垂披而下,散落胸前和腰後。

  反正這麼冷的天氣應該沒人會來找她玩,越下越大的雪一時半刻是停不了,就算披頭散髮一整天也沒什麼關係,不會有人專程來關心她冷不冷、餓不餓,需不需要添點炭火。

  但是,她錯了。

  敲門聲剛一起,不等門裡人兒應和就自行開啟,一陣刺骨的寒風夾帶著雪花飄了進來,蓮足一縮的瓶兒瑟瑟地打了個噴嚏,兩頰凍得發紅地猛吐白煙。

  「關……關門,好……好冷……」她冷得語不成句,唇色發青。

  「關什麼門,大男人窩在房裡成什麼樣,才下一點雪還冷不死人。」這小子未免太好命,包著棉被還喊冷。

  衣著單薄的雷廚子看不出一絲冷意,債張的臂肌隱約可見,長年勞動使他的雙臂比一般人更為精壯,十分有力地透著陽剛味。

  復照瓶兒的包得密不透風,他像剛從暖秋走來的漢子,不僅不冷,額上還泛著薄汗,柴火燒紅的膚色帶著點赤熱,頓時消除了些許冷意。

  但這天,唉!還是冷呀!抱膝的小人兒仍感到寒意陣陣,死也不肯移動半步,蜷縮著與棉被共存亡。

  「冷……冷……好冷……雪深三……三寸,我腳一踩就……就陷下去了……」呼!呼!冷呀!他心腸太惡毒了,故意不關門要冷死她。

  「那是你人矮個子小,光吃米糧不抽身子,凍死活該。」光那張嘴皮子靈光,其他毫無用處。

  「嗚嗚……大哥說得好無情,一刀插中人家的傷心處,長不高不是我的錯,你傷了我的心……」好悲涼的世情,人心都結冰了。

  「廢話一堆,少在那邊裝瘋賣傻的假哭,過來把這碗薑湯喝了。」真要無情就直接把他往冰天雪地裡一扔,包管他見不到明日的太陽。

  「姜……薑湯?!」她一臉震驚的瞠大眼,有些懷疑是不是聽錯了。

  雷廚子臉一陰地直咬牙,不甚自在的吐出兩句,「不要以為我關心你的死活,是你抽鼻子的聲音一直干擾到我。」

  他很想不去聽,偏偏他越不想在意,抽鼻聲就越鑽進耳中,像漏水的屋頂滴滴答答,不停地侵擾他極想獨處的安寧。

  「大哥,裡面沒下毒吧?」難得他這般好心,她真是受寵若驚。

  「怕有毒就別喝,冷死你。」他當下端起冒著熱煙的薑湯,打算往雪裡倒。

  「哎呀!別別別……我喝就是,不要糟蹋了。」她顫巍巍地從被裡伸出一隻抖動的小手。

  挑起眉,他冷視著露於外的爪子。「你不會要我端過去給你喝吧!」

  瓶兒抽了抽鼻子,笑得好似剛出生的小白狐。「有勞你了,大哥,小弟身子虛。」

  「休想。」

  「嗄?!」她被戲弄了嗎?

  「馬上給我滾過來,用你的雙手捧著。」別想他會伺候著。

  「可是冷……」瓶兒話還沒說完,一道強勁的力道襲向細腕,硬生生的從軟榻上遭扯落。

  「還冷嗎?你就是穿得太多才……」驀地,他的喉頭似被掐住般的發不出聲響,眸心張大的盯著一張出塵的柔媚麗容,那如瀑的柔細雲絲順著他的掌心滑過指縫,頓時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天使長(十級)

充實自己,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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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8 15:42:1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他……她是女的?

  不,她……他是男的。

  不對、不對,她是女的才是,那樣的肌理、那樣的姿容,那樣的輕媚柔膩,眉宇間帶著女子該有的清麗,怎麼可能是男兒身?!

  所以瓶兒是姑娘家,她騙了他。

  但是……

  他認識她至少有七年了,那一身裝扮始終不變,他們甚至還同床共眠過,他豈會笨拙得不辯雌雄,錯認雄兔為雌兔。

  瓶兒到底是男還是女呢?他已經有點糊塗了,分不清何為真、何為假。

  是他的心境起了變化嗎?在瓶兒故意捉弄般的碰了他嘴一下後,整個感覺都不對勁了,好像體內有只小蟲騷動著,爬呀爬到心窩底撓著。

  亂了、亂了,心亂如麻,為什麼他會把瓶兒看成女孩家,他分明是男身女相的少年,為何他的心會不平靜地大興波濤?

  難道這些年的自我封閉把自己逼入絕境,不喜女色的他竟有此癖好,才會容忍瓶兒造次的行徑,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有違常理的舉動?

  雷廚子大跨的走了兩步,又回過頭拉起把整張臉埋在雪裡的小蠢蛋,一抹難以自持的異樣思緒由心中生起,他盯著那張雪艷的小臉許久許久,忍不住以指輕撫嫩如豆腐的粉腮。

  他該死的太美了,怎麼之前從沒發現過,老是見他滿臉油污地惹自己暴跳如雷,完全忽略了髒污之下的臉蛋出奇靈秀白淨,宛如一朵臨水而立的玉蟬花.

  「大哥,你今天不開店了嗎?」怪了,他看她的眼神好詭異,讓人心口很慌。

  「不開。」

  「那……呃,我們趕路要去哪裡?我腿短走不快。」好難為情,她竟然有種害臊的感覺。

  瓶兒看著拉起她便不放的大掌,纖細的柔荑被握在寬粗的掌心中,暖暖的熱氣由交疊的手心傳來,染紅了她粉嫩的嬌顏。

  「買冬衣。」

  「喔!那你自個去就好,不用拉著我啦!我又不曉得你尺寸多大,偏好何種色調……」這種大冷天出門不是傻子便是瘋子,而她兩者皆不是。

  「要買的是你的御寒衣物。」雷廚子的嘴抿成一直線,像是逼不得已才開口回一句。

  她一怔,有些錯愕。「你……你要幫我買……買衣服?」

  「不成嗎?」他惱怒地瞟了一眼,視線停在凍得發紫的樊素小口上。

  軟如豆腐腦兒的觸覺依稀還在,他一肚子火氣地往胸口飆,舔了舔唇抑制心中的蠢動,不俯下身回敬那一記戲弄的短碰。

  「大哥,你是不是生病了?有病就要醫,我們先到梁大夫那兒走一趟,讓他為你把把脈,對症下藥除病根。」天呀!她造孽了,竟把好好的人給逼瘋了。

  覺得羞愧的瓶兒低下頭,懺悔這些年的所作所為,為了她的貪嘴硬是纏上手藝不錯的他,不管他先前從事何種行業,跟前跟後地建議他開間飯館,造福百姓。

  其實她是最自私的仙子,因為不想跟著他天南地北的跑來跑去,猶如捉迷藏似的賴著他,一個躲一個追的沒個安定。

  毫無建樹又白吃白喝,無時無刻的惹他生氣,志在四方是男兒本色,她卻因私心作祟而留住他,想來他的容忍度也被她逼到極點了,才會有異於平時的反常舉動,她的罪過大了。

  雷廚乎將她踏出步伐的身子拉住,惡狠狠地一瞪。「瞧瞧你這一身破布穿了幾年,既不保暖又髒得像抹布,我開店做生意不是養乞丐,你少丟我的臉。」

  「呃,大哥,你不是不認我這個自己巴上來的義弟嗎?怎麼會突然在意起我丟不丟你的臉?」她小心翼翼的問道,生怕又踩到他的噴火口。

  「店裡死了人很麻煩。」他惡聲惡氣地一啐,將她陷在雪中的腳拔起來。

  她笑得驚心地想抽回手。「我以為你巴不得我早點死,省得被我給氣死。」

  「哼!頗有自知之明。」這小子的死活幹他何事,他實在不必多此一舉為他添衣加裳。

  就說嘛!他哪會好心地拿她當人看,在他眼中她不過是個甩不開的包袱罷了。「所以……」

  「買了衣服就上藥鋪,沒見過身子比你還虛的人,下點小雪就冷得連飯也不吃了。」沒人惹他發火,他炒起菜來也沒勁。

  「我有吃……」她說得小聲,有氣無力。

  驚訝不已的瓶兒更加肯定他病了,而且是難以醫治的怪病,哪有人一夕之間說變就變,事前竟無半點症狀,變了個性似的讓人心驚。

  平常連看她一眼都嫌煩的人怎會異常熱心,雖然他以往也不見得對她多壞,每回氣得牙癢癢喊打喊殺卻是口頭說說而已,但是真要說到表露於外的關心,這還是破天荒的第一遭,叫她豈能不憂心。

  「你囉囉唆唆個什麼勁,買件冬衣值得大驚小怪嗎?要不是那些常來吃飯沒事幹的熟客老在我耳邊叨念,你凍成冰柱我也不會管。」

  見他一副見鬼的神情,原本不想冒火的雷廚子忍不住開口大罵。

  「念了三年才有行動,你也未免太遲頓了。」她都冷了好些年了,不差這一年。

  瓶兒驀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被她有意無意遺忘了很久,今年冬天是她留在凡間的最後一年,明年將屆滿十五年,到時她就得回返天庭了,再也不能涉足人間。

  而打一開始她就沒有積極的尋找遺落的五顆寶珠之一,隨興而起的走到哪裡算是哪裡,嘗遍地方小吃,渾然將此事拋諸腦後。

  久而久之她也忘了有這回事,連仙術都鮮少使用,有吃有住把自己當世間凡人,庸庸碌碌、渾渾沌沌的混跡市井之中,快活得很。

  「嗯——你說什麼?」敢情是皮在癢了,要人刮一層垢下來。

  她討好的一笑,沒男女分野的往他臂上一偎。「沒啦!大哥,我是說你對我真好,我這一輩子都要跟著你吃穿了,你可不能真扔下我不理。」

  「一輩子嗎?」他低視著明顯言不由衷的清麗小臉,心波微微漾動。

  「對了,大哥,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幾歲?」趁著他難得有好臉色,她要趕緊套話,能套多少是多少。

  「二十五。」

  他話一出,驚呼聲立起。

  「騙人,你才二十五?」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聽錯了。

  「你說我騙人?」雷廚子聲音一壓低,散發著陰殘氣息。

  「我是說你那張臉騙人啦!哪有一點年輕漢子的長相,我只看到一堆雜草長在臉上。」難怪她跟徐大娘說他有三、四十歲時,他會滿臉難看地跳出來罵人。

  不過,他哪裡像二十五了,為什麼她完全看不出來,若非衝著他一手好廚藝,她早開口喊他大叔或老伯了。

  「甄瓶兒!」他一天不氣他很難受嗎?

  雪在下,火在燒,瓶兒靈璨的雙眸直轉著。「大哥,你不會剛好姓雷吧?」

  「風。」

  「咦?」她聽到什麼了嗎?

  「風怒雷,我叫風怒雷。」說出許久不用的名字,風怒雷的眼中閃過一抹傷痛。

  「原來叫風怒雷……」莫怪他不時在發怒,吼聲如雷,真是人如其名。

  瓶兒撓了撓耳後癢處,竊笑模樣有如偷腥的貓兒,越想越開心地沒發現有根木頭埋在雪裡,一腳踩下去絆了一下,身子不意往前傾。

  她不知道自己在開心什麼,只覺得和這男人認識不算短的時間,他終於肯敞開心房接納自己,不枉她平日用心地接近他。

  第一次見到風怒雷,他蒙著面,長劍垂手沾著腥紅血液,她沒問他做了什麼,只向他要一隻兔腿,然後旁若無人的吃得津津有味。

  第二次再看到他時,下巴佈滿剛長的青髭,肩上插了一支透骨的翎箭,同樣的,她也沒問發生什麼事,拔了箭為他療傷,取走包袱裡的叫花子雞以為報酬。

  再一次見面便是他現在的模樣,同一把三尺青鋒劍橫背在身後,眼神冷冽不似活人,恍若一尊夜修羅,隨時要奪人命。

  從那一刻起,她就決定跟緊他,不管他是什麼樣的人,她要抹去他眼中那抹比冬雪還冷的寒慄。

  「你到底有沒有帶眼睛出來,走個路都能東倒西摔地倒栽蔥。」真懷疑他這些年怎麼過活的,沒被自己給害死真是老天垂憐。

  「我……」就說自己腿沒他長嘛!哪能怪她沒長眼地絆個正著。

  「上來。」身一低,風怒雷的臉色呈現暗紅。

  「嗄?!上……上去?」她為之傻眼,再度為他異常的舉止感到愕然。

  「還不快點,要我拿張凳子讓你墊腳嗎?」不幹不脆,更像個娘兒們。

  怕冷的瓶兒頓感一陣熱氣往上衝,雙頰泛紅地多了靦色。「大哥,要你背我太過意不去,我自個走慢點……」

  「囉唆。」再慢,店舖都要打烊了。

  不給他拒絕的餘地,風怒雷一手繞過他腋下,不費力地舉向後背,形成老背少的突兀奇景,重疊的身影似無重量地踏雪而過。

  只是背人的健壯身軀和略顯削薄纖柔的被背者,讓人瞧見仍是怪異,遠遠一眺倒像是少年夫妻,腳步穩健地在風雪中步行。

  「大哥,大家都在看我們。」指指點點的神色似在竊笑,叫她全身不自在。

  「要看就讓他們看,你也沒多嬌貴,多看兩眼不會少塊肉。」雖然他口中這般說道,眼神卻凌厲地一掃,逼退多事者的側目眼光。

  欲言又止的瓶兒頓了頓,面臊地將芙蓉頰往寬背一藏。「今日過後,有關大哥的流言怕是只多不少。」

  而她也會成為蜚短流長的對象,除非她恢復本來面貌,回以女兒身。

  「怕就把『飯館』收了,閒雲野鶴四處遊蕩。」他從沒想過定居在此,景平鎮的風光雖好,卻非久居之所。

  風怒雷不得不說開這間飯館為情勢所逼,他既無當老闆的宏願,更不願為自己以外的閒雜人等起灶生火,滿足他人的肚皮。

  可是遇到前所未有的敵手——瓶兒,他的所有原則和堅持全化為烏有,在煩不勝煩的癡纏下他做了妥協,並躲開某些不想面對的人事物。

  「不行、不行,你收了『飯館』我上哪兒討食,我的饞嘴都被你養刁了。」他想閒雲,她可當不了野鶴,習慣被餵食的她恐怕再也追不上他。

  一聽他又萌生關店念頭,心裡比誰都急的瓶兒倏地勒緊他的頸項,纖細的臂膀如同兩條迷路的花蛇緊緊攀附,絲毫沒察覺渾圓的酥胸貼上寬厚背脊,而身下的男子則瞬地一僵。

  「大不了我煮給你一個人吃。」話一出口,那雙黑幽的眸子陡地轉沉。

  「真的?」她喜出望外,為他脫口而出的承諾笑得嘴都闔不攏。

  瓶兒全然沒想到他不經意的話語含有多少深意在其中,只知道自個不愁沒美食為伴,旁人少吃兩道菜餚不在她關注中,自有其他飯館和酒樓茶肆會供應他們三餐所需,少了一間店面不致餓死人。

  但是對輕言許諾的風怒雷而言,他的駭然絕不亞於她的驚喜,神情一闇地感受來自背上的柔軟,淡淡的清雅幽香似有若無地飄進鼻間。

  他的心又亂了,天人掙扎的猜想著瓶兒究竟是男是女,他該怎麼做才不會亂了心緒,回到昔日孤冷殘佞的日子。

  風持續地吹著,雪漸漸地小了,一抹金陽透雲而出,融化了枝上薄雪,而他的心依然找不到出口,如浮萍般漂泊。

「哇!這件衣服好漂亮喔!怎麼有人能繡出這般靈巧的花色。」有如花兒正盛放,鳥兒展翅高飛。

  那是一件月牙白的長衫,款式偏向文人儒服,袖口繡上春染枝頭的淡粉白梅,滾金邊下擺則有幾隻小黃鶯或飛或啄食的群戲著,腰間是金絲繡邊的長帶,恬靜中帶著一絲風雅。

  這身衣服若穿在少年公子身上,肯定是風流倜儻、溫雅卓爾,散發著謙遜有禮的迷人風采,令眾家姑娘傾倒其俊雅之下。

  衣襯人,人襯衣,若配上瓶兒的出塵丰姿,仙人下凡也不過如此,雖然她本就是天庭裡一名傻氣仙子。

  「不行。」

  一聲低喝,桃花般面容頓時為之一垮,少了興奮之色,顯得失望。

  但下一句話又讓小臉活了起來,神采飛揚地抹上比冬陽更燦爛的笑容。

  「太薄了,不適合偏冷的冬天,留著開春再穿。」風怒雷一轉身便囑咐店家包起來。

  他在店裡逛了起來,瀏覽架上陳列的新裳,琳琅滿目的男子服飾有長有短,皮襖、毛衫一應俱有,一件雪白的狐裘吸引了他的目光停駐。

  景平鎮上男多於女,陰盛陽衰,既是男子自是不善針線,故而開設多家提供男子添購衣著的店舖,價錢平實而不貴,適合一般市井小民購買。

  但是也有專為貴公子、富家老爺而設的奢華鋪子,所有布料全由絲綢之鄉購入,一針一線細縫慢繡,質感上優於尋常百姓家的穿著,價格自然也高出好幾倍。

  照理說他們應該在平價店舖購衣,像風怒雷身上這件衣服就是在三條街外的王記衣鋪購買,外加一雙新鞋不過五兩銀子,而此時卻身處動輒百兩、千兩的衣鋪子,那白花花的銀兩可真捨得?

  一間飯館的老闆能攢幾個錢,就算生意興隆到門庭若市,扣掉食材和夥計的月俸,一個月頂多進帳幾百兩,他要吃、要喝、要用還能剩下多少呢?怎麼可能當得起揮金大老爺?

  然而瓶兒沒想過這點,店家掌櫃也沒多想,兩人同樣的眉開眼笑,一個盡情挑衣,一個極力推銷,皆大歡喜地得償所願。

  風怒雷的視線投注在一匹秋香色的布上,他眸光一闇地想像它裁成春裳是何模樣,衣裙飄飄,行如流雲,長裙曳地……

  他看了看纖如女子的背影,那如絲的黑髮竟如抹上油墨般令人炫目,他心想著瓶兒若穿上女裝,必定是秀婉出色的絕色佳人。

  「喂!你這大鬍子別弄髒了這匹好布,還不快放手,我家小姐看上這塊布了。」

  氣焰高張的嬌斥聲來自丫鬟打扮的年輕姑娘,雖然沒有過人的容貌,但杏目圓臉也不失清秀之姿,就是性子有些刁蠻。

  而在她身後則立了一位端莊秀麗的貌美女子,髮色偏淡綰了個飛燕髻,兩側垂編著數條髮辮,絲帶繫於發尾,翩翩而落,髮髻間插上雙鳳金步搖和綴花銀釵,一走一晃相當貴氣而嬌美。

  明顯便能看出是嬌養在閨閣中的大小姐,縱使不發一語的拎著暖包斜睨以視,但驕縱之氣仍由眉眼間展露無遺,生就讓人伺候的嬌嬌女。

  「她看上了又如何?這塊布我要了。」若瓶兒真是女子,他便請人裁了,為她做件新衣。

  「一個大男人要塊姑娘家的布料幹什麼,你以為你們這種粗鄙的下等人夠格穿件好衣嗎?也不倒盆水瞧瞧自己的寒酸樣。」呸!那副醜樣也配出來見人。

  丫鬟的尖酸刻薄激不怒向來脾氣暴躁的風怒雷,他冷冷一瞟,「滾開,別擋路。」

  「你……你敢叫我滾開?!你知不知道我家小姐是誰,憑你要替她拿鞋都不夠格,居然敢冒犯!」他好大的膽子,八成不想在景平鎮混了。

  「不要讓我說第二遍。」音一沉,他目泛冷厲地半瞇起眼。

  「管你第二遍還是第三遍,把我家小姐的布放下,我可以不計較你的粗魯無禮。」她的口氣十分蠻橫,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

  「我買了。」他當下將布匹往櫃檯一丟,要店家結算。

  「不許買,我們瞧上眼就是我們的,你最好識相點別跟我們司家作對。」否則肯定有他好受的。

  「鎮前司家?」那個販售茶葉起家的商賈。

  「怎樣,怕了吧!我家小姐可是老爺夫人最寵愛的掌上千金,你要知分寸就快快放手,不要搶我們的布。」她一臉得意地仰起下顎,笑得輕蔑。

  「哼!」風怒雷的回應是一記輕哼,絲毫不把她放在眼裡。

  司家是地方首富又如何,他又不買茶葉,也無生意往來,管他是何方神聖,井河不相犯。

  「啊!你……你竟然推我!」丫鬟喳喳呼呼地轉向身後的小姐,大聲地訴苦。「小姐,你看他啦!明明是蠻子一個還學人家風雅,故意買走你中意的布匹讓你難看,實在是可惡至極。」

  一臉鬍子還敢囂張,也不打聽打聽他們司家是何許人也,豈容得了他造次,要是開罪了二小姐,他十條命也賠不了她一根頭髮。

  司家不只賣茶也賣香料和岩鹽,和官府的交情向來頗佳,司老爺算是殷實的生意人,安安分分地累積財富,娶有一妻兩妾,單生一獨子和三名待字閨中的女兒。

  不過他較寵愛最小的妾室,因此對她所生的女兒自是疼愛有加,在四個孩子中也最放縱,只要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從不加以約束。

  什麼樣的人就養什麼樣的狗,從丫鬟張狂的行徑不難得知主子有多跋扈,若沒有小姐給她撐腰,一個賣身為奴的小婢女哪敢如此盛氣凌人,架子擺得和大老爺一樣高。

  「小香,退下,讓我跟他說。」嬌聲一起,濃郁的花粉味隨即而至。

  「是的,小姐。」

  小香順從地退到一旁,眼神倨傲的往上揚,似在說:我家小姐親自出面,你死定了,大鬍子。

  「這位大叔,君子有成人之美,不奪人所好,我看你也是辛苦人家出身,營生不易,何苦打腫臉充胖子,硬要爭一時的面子而落得三餐不繼呢?」瞧他那雙鞋都破了個洞還捨不得換,肯定日子不怎麼好過。

  「不勞你操心。」那一句大叔喊得他滿心不快,風怒雷看也不看她一眼便要兩邊為難的掌櫃打包。

  她臉色倏地一變,原先的溫柔轉為怒顏。「我是給你台階下,不要給臉不要臉,我司芊芊想要的東西沒人可以拿走。」

  「那就等著瞧。」他根本不甩她的大小姐脾氣,鼻嗤一聲視若無睹。

  從沒受過此等漠視的司芊芊倍感羞辱,惱蓋成怒地向前擋在他面前。「你給我站住。」

  「刁蠻。」他繞過她,雙臂環胸靠在店內直柱,等著試衣的瓶兒。

  「你說我刁蠻?」她氣得整張臉漲紅,原本美麗的容顏為之抽動。「你曉得我是誰嗎?我只要跺一跺地,你就休想在景平鎮待下去。」

  「如果你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那就可憐了。」他的語氣不無譏誚,說完逕自閉目沉思。

  「你……你……你譏笑我!」怒色滿面的司芊芊嚥不下遭辱的怨氣,她驕橫地搶走店家剛包好的布匹。「是我的就是我的,我贏了。」

  她志得意滿地認為先搶先贏,不管對方願不願意讓,反正她用多十倍的價錢買下,相信店家不會跟銀子過不去,他們司家有得是錢。

  只是她的得意僅在彈指之間,細微的氣流波動和店家的驚呼讓風怒雷倏地睜目,在他們還沒察覺發生什麼事之前,一陣疾雷似的風掠過,瞬間她手中的昂貴布料不翼而飛。

  「愚蠢。」這麼不入流的手段簡直丟人現眼。

  「你這個小偷,快還我布來,那是我的布,你別想偷走它,我不會讓你如願……小偷,還我布……小偷……」

  司芊芊並非一定要那塊綢布不可,若是對方肯低聲下氣的求她,好言說盡地給足她面子,以她的家世還怕買不起更好的布料嗎?就算大筆錢財一送也不眨眼。

  可是這會演變成意氣之爭,從沒受過氣的她一向是家人捧在手心的珍寶,豈能甘心輸給一個貌不驚人的男子,說什麼她也要扳回顏面,一雪前恥。

  偏偏她死命地想搶下風怒雷手裡的布,而他擺明了不肯退讓,兩人就在店裡爭執不下,讓其他的客人停下購衣的動作駐足旁觀。

  夾在中間的店家兩面不是人,他既想討好出手闊綽的司二小姐,又怕得罪一臉兇惡的新客,冷汗直冒的手不知如何猛搓圓場,生怕把兩方金主都開罪了。

  「什麼小偷,誰的布被偷了?」

  試衣間的布幕被撩起,走出一名身穿短襖,披著雪白狐裘的俊逸公子,紅潤的臉色襯著桃辦般菱唇,俏生生的五官靈活奪目,好似一尊由雪地裡冒出的玉瓷人兒。

  滿身油垢的滑頭小子搖身一變,竟成了傾倒眾生的美男子,一舉足、一投手滿是飄逸丰姿,讓人有種乍見白梅初綻的驚艷。

  男兒生得如此,是福還是禍呢?尤其那眉間猶帶著一絲女子的清媚。

  「我要他身上那件狐裘,馬上脫下來給我。」

  瓶兒根本不曉得是怎麼回事,只見丫鬟打扮的姑娘突然衝向她,什麼都沒說地就要動手脫她衣物,怔愕之餘她不免有幾分尷然。

  「你敢——」

  小香的手尚未近身,速度更快的大掌毫不留情推開她,丟下一張面額千兩的銀票便將人捲走,留下張口結舌的主僕和店家揚長而去。

  雪,已經停了。

  露臉的大太陽遍灑金露,璨璨流光反映著雲間水氣,一道淡淡的虹影由西邊慢慢浮現。

天使長(十級)

充實自己,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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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8 15:42:3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金童、金童,你快瞧瞧底下那個是不是瓶兒?她變成男人耶!」

  相對於玉女的興高采烈,一旁的白衣少年則顯得冷漠了些,沒她那般驚喜。

  「你小心點,不要跌下去,織女的虹布只有一條,你要踩壞了別想她再費心地織給你。」有什麼好稀奇,哪位神仙不會千變萬化。

  「哎呀!你別盡說些掃興話成不成,人家很久沒見到瓶兒了,很高興嘛!」她在吃什麼?看起來好好吃的樣子,讓仙滿口生津。

  嚥了嚥唾液,她也嘴饞了。

  「才十四天而已,哪有很久。」一眨眼就過去了,毫無感覺。

  杏目圓睜,瞪了他一眼。「誰像你這般冷血無情,連自個同伴都漠不關心。」

  「我們本來就無七情六慾,不然和人間男女有何差異。」無情才能養性,心冷方能觀大千世界,無堊無礙自然成佛。

  「你……」她一嘟嘴,氣得腮幫子都鼓起來。「算了,石頭不開竅,敲上千遍也枉然,你修你的阿彌陀佛,我看我的人間百相。」

  玉女和金童的年歲差不多,但她比金童多了一些孩子氣和貪玩,一旦覺得無趣便拉著少年老成的他一同解悶,不讓永無止境的千年歲月沉悶不已。

  而觀看凡間是他們最常做的事,藉著織女借給他們的虹帶眺望熱熱鬧鬧的人世,瞭解紅塵中人在做什麼、想什麼,想向上蒼祈求什麼。

  當然,他們的行為足不被允許的,偷偷摸摸地瞞過眾仙耳目,七彩虹光會掩住其身形,由遠處一瞧不過是兩個織壞的小黑點,引不起注目。

  「看就看,不要忘了你要做的事。」沒他盯著,她肯定又過於沉迷人間事而記不得要做什麼。

  殺風景的傢伙!她怨慰在心,橫睇一眼。「為什麼你不像呂道長一樣風趣,或是太白真人的趣意橫生,每次我興味正濃你就非打斷不可。」

  「一個風流星君,一個酒鬼,別拿我和他們相提並論。」呂洞賓三戲白牡丹,又調戲嫦娥娘娘,連大士都敢垂涎,實為仙界之恥。

  而李白撈月而死更不可取,不足以後世楷模,他是酒喝多了才墜湖,絕非世人所歌詠的風雅一世。

  「金童,你能不能別跟我唱反調,老是一臉正經的像個小老頭。」討厭鬼,一點好聽話都不會說。

  玉女惱火了,手往腰間一抆跺腳一啐。

  「都千百歲了,能不老嗎?」他們只是容貌童稚,永保青春而已。

  她一哼,「不理你了,我要找瓶兒。」

  青蓮和淨水過得太幸福了,她眼紅,所以不看她們。

  「記得提醒她時間快到了,趕快找到寶珠返回天庭,別因貪嘴誤了正事。」她是最隨興的一位仙子,不到火燒眉頭是不痛不癢。

  「知道了,你真嘮叨。」叨叨唸唸地,活像老太婆的裹腳布,又臭又長。

  不耐煩的玉女蹲下身,坐在虹彩上揚手一撥,數道金光穿過雲層落於地面,掃去些許冬雪,陽光普照百物蕭條的人間。

  果然見到一張熟悉的面容也正仰望天際,她咬著王母送她的蟠桃,有一下沒一下地細嚼著,俯視又低頭大吃大喝的老朋友,心裡著實不是滋味。

  同是大士身邊的人,為什麼瓶兒能百無禁忌地不分葷素,而她卻只能素果清香,了無味道的淨心、淨腹呢?

  越想越嘔的玉女滿肚子酸意,不假思索的投出手中物,朝著雲下的某人垂直落下,咚地正中她仰起的額頭。

  頓地一怔,她面上一訕。

  「你完了,玉女,你將仙界之物擲於人間,其罪不輕。」就說她一定會惹事,果不其然。

  「我……我不是有意的……」天哪!她怎麼跟淨水一樣迷糊了。

  「自個跟大士解釋去,我不會替你求情。」免得受她牽連。

  「大士……」玉女滿臉羞愧地看著他身後的白光,笑得很牽強。

  菩薩由光中現身,笑眼盈盈的揚起素腕,輕灑流光至人間,滋潤貧瘠的土地,在慈悲的面容下,玉女看到了寬恕。

  她心口一鬆,隨即開懷地上前一挽觀音大士的手,嬌俏地同聆世音。

  「哎喲!好疼,是誰這麼缺德,吃果子亂丟果核。」疼呀!肯定都腫起來了。

  揉著額頭的瓶兒一腳踢開砸中她的「凶器」,比一般核果稍大的蟠桃核滾呀滾地滾下石階,沒入腐朽的草叢間,不見蹤影。

  「那叫報應,誰叫你把整盤水晶肘子給嗑光了,一口也不留給我。」枉顧鳥意,死有餘辜。

  主子貪吃,養的鳥也不遑多讓,只見一隻喜鵲低頭啄飲蓮子雞湯,不時發出湯汁在喉間滾動的咕嚕聲。

  「小喜,你是鳥耶!怎麼可以同類相殘,我是怕你吃多了油膩會脹氣,街上的大夫診人不診鳥,你要脹死了,我上哪找只通曉人話的鳥兒作伴。」閒來無事鬥鬥嘴。

  「啁啾、啁啾!你要說幾遍才記得牢,我是仙鵲不是鳥,不要老用瞧不起鳥的語氣貶低我。」哼,它要病了不會自己找藥吃呀!這是鳥族的天性。

  「好啦!好啦!你不是鳥的鳥,你是仙界第一仙禽。」真是堅持,鵲兒不是鳥是什麼?難道還能是辟邪,麒麟嗎?

  瓶兒毫無誠意的吹捧讓小喜高興地翹起長尾。「沒有啦!仙鶴大姊和蒼鷹大哥才是仙界猛禽,我只是一隻小仙鵲,難以望其項背。」

  它輕快的語調中不無得意,少了謙卑。

  「知道就好。」鶴喙一啄,它一條鳥命就去了大半,怎麼比呀!

  「嗯;:你說什麼?」鳥目倏地一利,瞟向捂嘴輕笑的女子。

  「沒呀!哪有說什麼。」她裝傻地眨眨美目,一副坦然的神色。「對了,你去打探寶珠的下落,結果如何?」

  好歹她也得做做樣子蒙蔽天聽,青蓮有段時間沒和她連絡了,說來還真有些不安,不知道會不會發生什麼不可預料的事,以致斷了音訊。

  瓶兒可怕死了天庭發現她們偷溜下凡,規矩多如牛毛的天條條條嚴苛,尤其私下凡塵更是一大忌,輕則冰牢伺候,重則一輩子不見天日,困死在石壁縫中,那才叫真正的酷刑,哪能不怕。

  「喝!你不說我倒忘了跟你算這筆帳,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害死我。」一提到尋珠一事,鵲羽為之膨脹,氣呼呼地蹦跳至她跟前。

  「我害死你?」它不是活得好好的?

  「哼!少裝無辜了,你居然陷害我,讓我一路跟著到蛇窟,只差那麼一步就被蛇妖吞了,你實在是非常可恥,拿仙鵲喂蛇。」要不是它逃得快,這條鵲命就沒了。

  什麼主子嘛!自己偷懶不肯移動半步,就畫了大餅引誘它,要它跟蹤一名妖媚女子,說她聞到那人身上有寶珠的仙氣。

  為了栗子白糕它把命一橫,暗地裡尾隨其後,小小鵲身穿梭在樹啞間,以為靈巧的身影不會被發現,相當自傲地即將達成使命。

  誰知那女人越走越偏遠,無骨似的腰肢扭來搖去,大路不走偏挑小徑,雜草生得比人還高,有幾回它都快跟丟了。

  現在想來,分明是那只蛇妖刻意引誘它到其洞穴,才故意時快時慢地等它追上,一到藏身之處便現出原形,血盆大口一張就想吃了它。

  幸好它機伶,一見苗頭不對就趕緊掉頭而逃,要不然此時的它只剩幾根漂亮的羽毛,連皮帶骨地葬身蛇腹。

  「那是我信任你嘛!你是仙禽並非凡物,一般小妖小獸哪奈何得了你。」她心虛的塞了一口核桃糕,衝著它直笑。

  它半狐疑半猜忌地盯著她。「別告訴我以你的能力會看不出那是一條蛇。」

  而蛇是絕大部分禽鳥的天敵,以鳥為主食。

  「哎呀!小喜,你又不是不曉得我不能亂用仙術,青蓮姊姊一再告誡我們要謹慎行事,千萬別驚動上頭的大神們,我閉氣封靈都來不及了,哪敢草率出手。」反正它也沒有受傷。

  染上人間狡獪作風的瓶兒抿唇偷笑,沒告訴喜鵲她早就看出蛇妖的本領,只是剛出爐的蝦肉包子和四喜燕餃就在眼前,她怎麼忍得住誘惑而不去吃它們呢!

  當然,她也有點小心眼啦!誰叫它惡鳥欺主,三番兩次搶她的食物,不給吃便啄她,略施薄懲以儆傚尤,以抒不平。

  「真的嗎?」它有點被說服,氣弱了一半。

  「小喜,仙子是不會騙人的,難道你不相信我?」只騙鳥。

  她採取哀兵伎倆,佯裝含冤莫白的淒楚樣,泫淚欲滴地惹人憐愛。

  「我……」笨鳥掙扎了一下,偏嘴睇了睇。「好吧!就信你一回。」

  瓶兒輕笑地順順鳥羽,從它口中搶走一顆蓮子。「小喜,你有沒有發現寶珠的蹤跡?」

  鳥首輕搖,就著她的嘴奪回半口甜糕。

  「真糟糕呀!時限快到了,再找不回寶珠,咱們可就難過了。」然而她臉上並無憂色,只有順其自然的愜意。

  她覺得她比較像個人,反而不適應仙界的生活,神仙不該有的貪、嗔、癡、怨她全包了,還多了狡黠和自私,真要她回到無慾無求的修行境界,只怕是度日如年,反而壞了仙規。

  如果能一直留在凡間就好了,她願用千年壽命換取人間百年,歷經生、老、病、死,感受當一個人是何種滋味,而非終日無所事事地尋求永生之道。

  活得太久也會膩,日復一日的相同修練著實無趣得緊,不老不死不會病痛,餐風飲露不食人間煙火,恁是神仙也修成石人,坐化天滅日。

  瓶兒大概是群仙之中最不戀棧仙籍的異數,她嚮往人間的悲歡離合、陰晴圓缺,更羨慕世間兒女的癡纏情愛,化蝶而雙飛的梁祝是何等的淒美,紅顏白頭只為等待征戰歸來的郎君,那份深情和堅持令人動容。

  不可言喻地,玉帝第七個女兒和人間兒郎的感人愛情確實深深地影響了她,當年搭起的鵲橋便是她出的主意,讓分隔兩處的有情人能再重棗。

  為此,她被王母狠訓了一頓,玉帝也大為不快地想予以懲處,是大士和眾家神仙極力求情,她才能逃過天規責罰。

  民間流傳七夕夜的雨滴是織女淚水絕非事實,她和牛郎都太重了,被踩在腳下的鵲兒累得汗水直淌,一滴一滴地往下滑落,終成七夕雨。

  「干我什麼事,珠子會掉下凡間跟你也脫不了關係,別想拖我下水。」它只是一隻無關緊要的小喜鵲,跟著主人遊歷凡間一遭。

  小喜連忙一跳,和她撇清關係,生怕受累及。

  「小喜鵲,你不會當真這般無情,主子有難你怎能見死不救,蛇妖的巢穴……」還有賴你帶路呢!

  她話說到一半,不及一尺的鵲兒忽地啁啁喊著,「有人來了、有人來了。」

  「人?」

  唉!早不來,晚不來,偏在在這節骨眼上冒出個人來打岔,她幾時才能順利地取回寶珠,不讓姊妹們希望落空地連帶受罰。

  當人吶!有好處也有壞處,那就是身不由己,往往在最平靜的一刻多了突發狀況,讓人手忙腳亂,應接不暇。

  「不好了、不好了,前頭鬧事了,小老闆你快去瞧瞧呀!遲了就要出人命了。」

  「出人命?」

  規規矩炬的做生意,偶爾也會有幾個尋晦氣的客人來鬧鬧場,嫌東嫌西地由裡嫌到外,從菜色爛嫌到跑堂的夥計態度差,竹筷削得不夠整齊是廚子的錯,掌櫃生得不體面是老闆不懂得知人善用。

  總之林林總總的理由不下百種,最後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息事寧人的當是鬧劇一場,大家茶餘飯後笑笑便是,鮮少真動起干戈。

  原因無他,只要滿臉怒氣的大廚兼老闆往前一站,手中的菜刀再這麼往桌上一插,十之八九的人會當場懾住,沒幾人敢當他的面把刀拔出,揚言要吃白食。

  除了不知死活的外鄉客以外,本地的地痞流氓、混混無賴可沒膽上門要潑,被丟過幾次後,他們也學會什麼叫識時務者為俊傑,雷廚子的火爆脾氣連江湖俠客都退避三舍,直呼寧可得罪閻王,也不冒死吃頓焰餐。

  「你沒瞧見我家家丁抱著肚子痛得死去活來嗎?肯定是你們飯館的菜色不乾淨,讓人吃了腸翻胃絞。」聲音大就能唬人嗎?她才不信邪。

  存心來鬧的司芊芊用力踢了躺在地上假呻吟的家丁一腳,斷斷續續的哀嚎聲由弱轉強,慘叫連連地大聲呼痛,連番滾動似痛不欲生。

  「吃得盤底朝天還說不乾淨,怎麼不把盤子也啃了再來呼痛。」擺明來找碴,想吃霸王飯。

  「哼!你這人開店做生意真不老實,只想賺黑心錢卻枉顧人命,人明明吃了你們的東西才出事,你還敢狡辯?!」她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模樣,就為討個公道。

  「這位姑娘,你好歹也講講理,不要滴幾滴墨來就喊黑,你身邊的丫鬟也吃得不少,怎不見她鬧腹痛?」同一桌菜餚怎會有兩種不一樣的反應?

  被一指的小香先是心虛地抹去嘴邊的油漬,繼而橫了心地挺起扁平胸脯,當作沒聽見的加入小姐的叫囂行列。

  「我有一個鐵胃百毒不侵,不像家中老小都靠他一人養活的小金。」她學主子踩了踩呻吟聲漸弱的小金,大呼小叫地直喊道:「小金呀!你可千萬別死,一定要撐著點,不要讓惡人稱了心意。」

  痛痛痛,腳痛手也痛,可不可以別再踹他、踩他了,他真的痛得胃都快翻了……四十出頭的家丁哀聲不斷,抱肚的手鬆了松,趁機捉捉背上的癢處。

  「惡人!你……你們簡直是無理取鬧。」無法無天了,大白天的惡霸橫行。

  「你們才吃人不吐骨頭呢!快把老闆叫出來,看要磕頭認錯還是拆了招牌關門大吉,會害死人的飯館你們怎麼敢昧著且心開下去?」不弄倒它怎出一口氣。

  一匹綢布結下樑子,沒吃過暗虧的司芊芊就是無法等閒視之,一回到家中越想越嘔,堂堂的司家千金竟然鬥不過一名沒什麼家底的小老百姓,她想得都發惱了,輾轉難眠氣了一夜。

  天才一亮,她便命人打聽搶了布匹的莽夫是誰,一經回報話不多說,率了家中下人直往飯館而來,挑了位子坐下上菜上湯,打算先來個下馬威。

  誰知她才說了一句大廚的姜絲放得太多,不合胃口,廚房裡馬上送出十塊生薑,要她自個去皮切絲,看要放多放少自行決定。

  這下子她不火大都不行,當下要家丁佯病,不鬧得他雞飛狗跳,人畜不安,她鐵定難以罷休。

  「你……」店要關了,他上哪謀差事?

  苦著一張臉的掌櫃是欲哭無淚,叫苦連天地要人請小老闆來一趟,自從大老闆為結拜義弟買了新衣,並任其大大方方的品嚐他的拿手好菜後,大家都改口了,把粉頭小子看成當家主子之一。

  而不用老想花樣偷吃的瓶兒,順理成章的當上眾人口中的小老闆。

  「誰要我磕頭認錯,儘管往面前一站,我看夠不夠份量。」

  人未至,刀先到,一道冷冽的銀光由後堂拋出,如風般劃過整間店舖,嵌入門旁的大橫木,露出三寸長的握柄,刀身整個沉入木中。

  劍眉一橫的風怒雷大步走過眾人眼前,像是肉裡取刺般輕易地拔出用來剁骨去皮的鋒利鋼刀,眼露森寒地將刀背往肩上一扛,氣勢懾人地叫人大氣不敢吐,白著一張臉驚駭不已。

  「你……你土匪呀!我才不……不怕你……」說不怕的司芊芊指尖直顫,結結巴巴的說不成一句完整的句子。

  「就是你要我關門大吉是吧?」那把刀就往她臉上刮去,幾根睫羽輕輕飄落。

  「你……你們飯館害死人,你……你罪大惡極……要……要賠命。」別……別再抖了,他沒什麼好怕的,只是留了一把鬍子,長相嚇人罷了。

  風怒雷冷笑地踩住要死要活的家丁肚子,稍一使勁,對方就臉色慘白的叫不出聲。「真要死得成,我奉送柳木棺、陪葬女,修墳築墓挖大穴,夠他一家子躺上千秋萬世。」

  小金聞言猛盜汗,想直接暈過去,省得受折騰。

  「你這人未免太惡毒了,什麼叫死得成?!難道你非要把人逼死了才顯得出你的狼心狗肺嗎?」她冷抽了口氣,感受出家丁發不出聲音的痛。

  「你想他死他就死,我不過遂你的心意,你還有什麼不滿意處大可提出來,我宰起人來向來很順手。」不差多造一樁殺孽。

  殺人,還真是輕而易舉,刀起刀落便是一條人命,毫不費勁地讓人死得無聲無息,連一聲遺言也來不及留下,走得迅速。

  黑眸中閃過一絲銳利的殘色,風怒雷絲毫不隱藏陰狠的殺氣,他胸口的火燒得正旺,打算找個人來磨刀。

  「你在胡說什麼,我哪有要他死,你少含血噴人嫁禍給我,他分明在你店裡出事……啊!啊!他……他嘴角在流血……」不用演得那麼真吧!她只是要他叫幾聲而已。

  有些不安的司芊芊看了看口吐鮮血的家丁,心頭發毛地倒退兩步,大鬍子莽夫不會真要了他的命吧?小金的慘狀不像作假。

  「一點血算什麼,看過肚破腸流嗎?我讓你親眼瞧瞧人要怎麼殺才乾淨俐落。」風怒雷刀一舉高,重重的落下。

  「啊——不要——」她嚇得大叫,兩手捂眼不敢張開,生怕看見沒氣的小金。

  司芊芊雖然驕縱蠻橫,但其實待下人極好,不會打罵或胡亂使喚人,自己用舊的貴重物品也不吝分送他人,慷慨作風頗受愛戴。

  她是名副其實的千金小姐,不太能受氣,性情上是嬌貴了些,但不失為一位好主子,只要順著她的心性哄,可以說是完全沒有脾氣,直率得像個孩子。

  可一旦惹惱了她,她會是一隻張牙舞爪的貓,人家踩了她的尾巴,她一定會反咬一口,用尖銳的爪子抓花對方的臉,讓人欺不到她頭上。

  「沒事了、沒事了,不怕不怕,大哥只是嚇嚇你而已,他連雞都不殺怎會殺人呢!他的心腸跟豆腐一樣軟。」真是的,一把年紀了還拿刀出來玩。

  豆腐?!

  眼一翻的風怒雷佩服這瓶兒睜眼說瞎話的功力,死的都能說成活的,要不是她瘋了似的搶下他的刀,眼下的家丁不是多了血窟窿,便是少了一足一手。

  他的心如同千年冰巖,不輕易軟化,恁是最烈的夏陽也融化不了。

  「小……小金沒死嗎?」司芊芊半驚恐半憂心的挪挪手,由指縫偷覷。

  「怎麼會死呢?!你想太多了,人不是活得好好,生龍活虎……呃,稍微尿濕褲襠,我保證他還活著。」好重的尿騷味,今天的晚膳大概會少嘗兩口了。

  「真的?」她小聲的問。

  「真的。」

  司芊芊猶帶三分驚慌地慢慢睜大迷漾雙眸,有些遲疑、有些懼意的瞥瞅令她揪心的一角,失色的花容月貌微泛一絲血色。

  驟地,她似失怙的孩子轟然大哭,抱著離她最近的人兩眼淚下,哭得不能自己地直抖雙肩,彷彿受了極大的驚嚇,亟需一雙有力的臂膀緊緊地呵護著。

  她是真的嚇到了,從小到大嬌生慣養的她哪真見過死人,而且是因她一時的嬌氣而死,她自是怕得心都快跳出胸口,肝膽俱裂。

  可是在瞧見小金血一抹,沒事地站起來跳了兩下,她頓時心口一鬆地吐出氣來,憋住的揪心感立即釋放,一下子控制不住被嚇到的情緒就哭了。

  美人落淚如梨花帶雨,一枝秋枝沾蟬露,柳眉減翠瘦紅妝,叫人瞧了我見猶憐,楚楚動人,忍不住要花開雙苞逗她展顏。

  「哎呀!別哭了我一身濕,這是大哥剛買給我的新衫,弄髒了他可真會殺人……」唉!待會又得挨罵了。

  推不開她的瓶兒只好任雙臂一垂,無奈又莫可奈何地長歎一聲,心疼新衣遭到淚水糟蹋,濕了一片的胸前滿是涕淚,害她也想垂淚兩行。

  「好好好,你要哭就大哭特哭,別忍著,記得要賠我一件新裳。」果然是水做的姑娘家。

  捏土成人,一分陰陽,神女淚滴落女偶體內,故而多了潤澤,水分偏多,哭哭啼啼是天性,難以苛責。

  瓶兒很想說再哭下去就要淹大水了,可那口氣就梗在喉嚨口,上不去也下不了,氣虛地泛出紫色,眼前的女子實在將她抱得太緊了,她快喘不過氣了。

  「姑……姑娘,你要不要先鬆開手,你有點重……」壓得她好不難受。

  聞言,淚眼婆娑的司芊芊嬌嗔地面容浮惱,冷不防地推了她一把,似羞又似嬌地橫睇一眼,臉紅地驚覺「男」女有別。

  像是惱怒抱了男人似的往外衝,飽了一半又折返,欲語還休地瞅大一雙水汪汪的眸子,香唇一掀又闔上,玉頰飛霞地瞪了瞪瓶兒好幾眼。

  不過老實說來也不是瞪,比較像含情脈脈,帶著淚珠的水眸嬌俏可人,似有情地睞了又睞,在得不到呆頭鵝的反應才忿然離去。

  臨去秋波還掃了一下媚眼,瓶兒的背脊匆地一涼,她乾笑地搓搓手臂,感覺這天候又變冷了。

  「大哥,這衣服……」髒了。

  「恭喜你,成功地擄獲姑娘芳心。」瞪著她的風怒雷口氣發酸,無來由的心火暗燒。

  「嗄?!」她?

  「成為司家乘龍快婿指日可待。」一說完,他掉頭走回灶房,讓人感受到一股莫名的火氣正燒著。

  瓶兒一頭霧水的搔搔頸子,不解他究竟在發什麼火,剁剁剁……的剁肉聲清楚可聞,比平時還要大聲地傳向前堂,讓人聽了心驚膽跳,眼皮直抖。

  她想,難道是因為將他送的新衣搞髒了,他一個不快大為光火,才會……呃,殺豬宰羊。

天使長(十級)

充實自己,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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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8 15:42:5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夜,是罪惡的溫床。

  藏污納垢、不辨是非,妖魔鬼怪群出,人心浮動,邪佞氣息債張,闇魅的身影似無形的風掠過,半殘的月竟是那麼腥紅。

  沒有蟲鳴蛙叫聲的寂靜,野狗不吠,冷清的街道蒙上一層暗影,除了飄落的枯葉外,再無一絲聲響,靜得有如一座死城。

  兩道悶哼聲驟起,輕得似風中的呢喃,快而短暫地落下幾不可察的細碎聲音,驚鴻一起便散了,化為柳絮悄然落地。

  血的味道是那麼腥濃,一陣陣飄散在空氣中,像是甘醇的甜泉酒下釀壞的女兒紅,氣味刺鼻得令人惱怒。

  「修羅,你遲疑了。」

  一道拉長的黑影獨立於灰色土牆上,樹的陰影遮掩了半個身體,露出的形體竟也幽暗,看不清說話者的面容是何模樣。

  「輪不到你多嘴。」多管閒事。

  黑影的前方有個氣息冷然的男人,他揚劍入鞘掩去血腥味,卻掩不住一身的肅殺之氣。

  「是不是多嘴你心裡有數,你對目標物心軟了。」下手不再明快俐落,見血封喉。

  「干你何事。」任務並未失敗,該死的人活不過破曉。

  「是不干我事,可是我為你憂心呀!你沒發覺你這幾年來的劍招變慢了嗎?」少了戾氣,不像以前的冷絕凌厲。

  「是嗎?也許你想跟我過兩招,瞧瞧我的身手是否不如前。」看一看究竟慢了多少。

  來者低笑,笑得讓人寒入心底。「和江湖排名第一的殺手過招,我還沒活膩。」

  「你不是一直想殺了我,好取代我的位置?」他冷哼,徹底瞧不起他的虛偽嘴臉。

  「想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沒有絕對把握前,我不會動你。」他是該死,卻還不到時候。

  「那我該感謝你的技不如人嘍!」至少他不用動手殺他。

  今夜,他不想再殺人了,滿手的血腥已添不下任何亡魂。

  「你……」他咬了咬牙,冷笑。「修羅,你忘了我們走上這一行,頭兒說過的話嗎?」

  他得意不了多久,終有一天會落在他手上,任他宰割。

  「死人說過的話早埋入土裡,你去亂葬崗裡找吧!」他親手將劍尖送入那人心窩,了結他黑暗的一生。

  修羅從沒後悔殺了帶他入門的師父,「千發老人」教他武功不是要他強身健體,而是利用他當殺人工具,藉由他人的死牟取暴利。

  他一直想殺了他卻苦無機會,苦練武學靜待機緣,千發老人不僅僅是授他武藝的師尊,同時也是毀了他一家的仇人,不殺不可。

  當年他本會死於師父劍下,但師父見幼小的他筋骨不錯,是練武奇才,因此在砍了他一刀後又救活他,將他帶回巢穴傳以武術,訓練他成為江湖上數一數二的一流殺手。

  恨他,也感謝他,若無千發老人當年的傾力相授,以為他早忘了家仇而予以重用,他也無法手刃親仇,在他最稱心如意的一刻給予致命一擊,報了一家七十來口的血海深仇。

  千發老人至死都不肯闔目,不敢相信自己會死在最信任的弟子手中,他目皆而死地似在問:為什麼、為什麼,我對你還不夠好嗎?把我的一切都交給你,為什麼你還要背叛我?

  「呵呵……說得真夠無情呀!不愧是頭兒一手栽培的嫡傳弟子,連人死了都不見你一絲動容。」果然是冷血殼手。

  「少說廢話,你攔下我不會只想話從前吧?」那就恕他不奉陪了。

  「不不不,別走,我還沒說完,你不想知道頭兒常掛在嘴邊告誡我們的話嗎?」他聽了以後絕對不可能無動於衷。

  他手一負後,不置一語。

  「修羅,身為殺手最重要的一點是沒有弱點、沒有牽掛、沒有情愛,一如無心的木石方能成才。」而他犯了大忌。

  「你到底想說什麼?別再賣弄你少得可憐的玄機。」天快亮了,他必須趕回去。

  笑聲低沉,似由胸腔發出的嘲弄。「你有弱點了,修羅,那個長得比女人還嬌美的義弟。」

  「你……」他居然曉得那小子的存在?!

  「想想他若少顆心,或是多幾道刀口子,你大概會心疼不已吧!」人一旦有了弱點,就不是無堅不摧,輕輕一碰便城垮山崩。

  「葉半月,你休想動他。」氣極的修羅拔出森寒長劍,指向他面部。

  「哈哈……修羅呀修羅,你也有氣急敗壞的一天,當年弒師時怎不見你一皺眉頭呢?」真有趣呀!他果然捉到他的痛處了。

  「我再重申一次,不要碰他,要是他掉了一根頭髮,我絕下會輕饒你。」他會殺了他。

  「饒?」他笑得更張狂,月光下照出他半張帶疤的臉。「你又何嘗饒過小師妹,新婚之日竟是爹親斷魂時,她情何以堪。」

  葉半月的名字來自臉上的疤痕,打娘胎裡帶來的胎記,由左眉延伸至眼袋下方,呈暗紫色,形半月狀,讓他俊美的面容多了駭人的印記。

  因為除不掉的胎痕,他被養不活眾多食口的父母給丟棄了,拋在野獸出沒的深山野嶺,就怕他認得路回家,增加負擔。

  他被狼追落山谷,又被野狗撕咬一大塊腿肉,逃入河裡遭群魚嚙食傷處,死不成、活不了地隨波逐流,載浮載沉地飄流至芒草叢。

  奄奄一息的他以為死定了,再睜開眼竟身處於一片紗簾之中,有位七、八歲大的小姑娘正在處理他的傷口,而他因此也走向沒有回頭路的殺手生涯。

  「怨不得人,他咎由自取。」修羅的眼半垂,讀不出一絲波動。

  「你說的是他還是她呢?」他恨恨地說著,齒縫間擠出一句。「負心漢。」

  修羅背一僵,冷冷地揚起眉。「這是他們欠我的,我不過討回一條命而已,何況無心者如何負心,要怪只能怪她父親不該做出豬狗不如的禽獸行徑。」

  「呵!多有力的脫罪理由,活該她為你癡、為你狂,為你找遍借口掩蓋失親之痛,對你始終不放棄地認為你終有一天會回到她身邊。」多可笑的癡傻,卻也令人心痛。

  葉半月從不掩飾他對千發老人之女的愛意,甚至為了她甘為影子,退讓暗處全心守護,不做多想地只願她擁有無憂的日子。

  他的情下得不比她淺,但她愛的卻不是他,眼裡、心底只容得下一個人,為他哭、為他笑,為他泣血而不悔。

  可她愛的人卻不愛她,反而利用她全心的愛戀行報復之舉,一邊假意和她情意綿綿,一邊刺探她爹親的動向,甚至在她面前狠心殺了她父親。

  多麼痛的悲傷呀!她難以置信的震驚表情猶在他心版上,那哭不出聲的淚如斷線的珍珠,流得他心口陣陣抽痛,恨不得伸出雙臂保護,讓她不再傷痛。

  但她推開他,推開他想愛她的心,在她痛苦的雙目裡,她看的仍不是他,而是使她痛徹心扉的殺父兇手。

  「說完了吧!你擋住我的路。」別人的傷心事與他無關,他得回去開店。

  修羅眼中的不耐煩明顯可見,他看向月漸西移的天際,一抹急躁油然而起。

  「你就這般敷衍,毫無愧疚?」葉半月聲音略微揚高,十分不平。

  「葉半月,不要把你的私情套在我頭上,你真的希望我回應玉紫的感情嗎?」他相信他比任何人更不樂見心愛之人別有所愛。

  「你……」葉半月的拳頭倏地握緊,指尖沒入肉裡滴出血猶不自覺。

  「不想被殺就給我滾開,天明時分我不殺人。」所以他叫「夜修羅」,只在夜裡行動。

  「不殺人?」他陰側惻地笑著。「你那可愛甜美的小義弟知道你殺過多少人嗎?要不要我替你數一數。」

  「別扯上他,你承擔不起後果。」瓶兒的世界是乾淨的,不沾一絲污穢。

  眉一挑,葉半月露出無所謂的神色。「反正我本就一無所有,也沒什麼怕失去,沒本事殺了你算我技不如人。」

  「不,你說錯了。」他陰狠地一瞥,嘴角掛著殘酷的笑。

  錯?「望請指教。」

  「你才對我說過殺手不該有羈絆,你唯一的弱點是梁玉紫。」佔據他心的女子。

  「……」葉半月臉色突地一變,露出驚恐。

  「別說你不在乎她的死活,要是你敢碰那渾小子一根寒毛,我就割花她的臉再斬斷她四肢。」狠話人人會說,在於做不做得到。

  「你敢——」他發怒地低咆。

  「你可以試試看。」他從不口出狂言。

  第一聲雞鳴由遠處傳來,修羅的臉上微微抽動了一下,他低咒了幾句凌空而上,神色匆忙得像是有什麼事快等不及了。

  似想到什麼,他在躍出一丈後突然回首,丟下一句——

  「別再像賊一樣監視我的一舉一動!」

  然後又飛身而縱地消失在他面前。

  掌心鬆了又緊、緊了又鬆的葉半月露出妒恨交加的陰沉神情,他並非全然落於下風,這些年發狠的習些旁門左道武學,功力早就不在修羅之下,互在伯仲之間,不過若無萬全準備他不會出手。

  另一方面也是顧及另一人的感受,在他心中,沒有人比他所愛的女子更重要,為了她,他可以暫時拋下屈辱,不讓她落淚。

  「半月,你能幫我殺了他嗎?」

  一聲輕似鬼魅的女音如絲一揚,驟地回頭的葉半月驚地瞠大眼,撩發蓋住左眼的胎疤。

  「你要我殺了修羅?」這是她的本意嗎?為什麼他竟感到悲傷。

  暗香幽至,一張帶著哀傷的絕美容顏迎著冷風。「我想殺了他。」

  槁素的黑衣襯著蒼白臉色,顯得憔悴萬分,纖腰裊裊的梁玉紫看來一臉病態,弱不勝衣地由風中走來,美麗的容貌上少了一絲艷色。

  千發老人過世之後,她便承繼其父之位,當起殺手組織「闇」的頭兒,以一名弱質女流之姿統御旗下近百名殺手。

  其實她並不像外表柔弱,以女子之身習得父親七成武學,在江湖上算是厲害人物,出手狠毒而不留情,曾有殺手想叛逃她祭出殺一儆猴的手段,從此沒人敢心生二意。

  唯獨栽在「情」字當中,她最愛的人,同時也是最恨之入骨的人,剛烈的愛如今有如崩山的雪峰,一傾而下洩如洪流。

  「你捨得了嗎?」他苦澀的問。

  淚,順頰而下。

  梁玉紫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她將手揚高,指向已沉的月。「因為捉不到更想捉住,即便是鏡花水月也難叫自己死心。」意思是捨不得。

  他咬了咬牙,「恭主,我去殺了他吧!」心痛是一時的,時間會忘記一切。

  她實在太傻了,愛得毫無尊嚴。葉半月為她的癡傻感到不值,既痛心又憤怒。

  她歎了口氣,終究是忍不下心。「聽說他身邊多了一位異常得他重視的少年,你去查查他的底,若有不妥就除了他,不用再向我請示。」必要時,她也能心如羅剎。

  淡眉一掃的梁玉紫眸中迸射出似冰冷意,除了她所在意的人以外,其他人都是可以犧牲的棋子,冷漠得像食人的惡鬼。

「大哥,晚上不睡跑出去做賊實在很不應該,你想想別人睡到一半被你吵醒有多痛苦呀!還要睡不睡的大喊有賊,你怎麼偷得下去?」

  如訴如怨的嬌嗔像是一張張開的銀網,網住乍然一驚的心,蒙著面的黑影全身僵直,大氣不吭地抿緊雙唇,不發聲響地盯著似在說夢話的瘦小身影。

  風怒雷自認為已夠小心謹慎了,足音細微不驚動任何人,雖稱不上輕功絕頂,但一般沒習過武的平民百姓,斷無可能聽見他移動的步伐。

  而這個有床不睡的小子卻趴在他房裡的桌台,兩眼緊閉似在酣睡,到底是真睡還是假睡,叫人全然猜不透。

  「大哥,背著劍出門很危險,你的性子躁又不得人緣,萬一人家認為你是江洋大盜而砍你幾刀,那不是很划不來嗎?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可損傷呀!你要謹記在心。」啊~~腰好酸,趴著睡的確非良策,骨頭都僵硬了。

  打了哈欠伸伸懶腰,揉著眼睛的瓶兒拉住飄過身邊的長衫,呵呵笑地像是捉住小偷了,讓他再也逃不開。

  「放手。」扯下臉上的黑布,風怒雷沒好氣的一斥。

  「不放不放,不能放,菩薩說你又溜出去做壞事了,要我牢牢地看緊你,不讓你多添罪孽的投胎當畜生。」呼!好冷,他又忘了要關門。

  冷風由門縫滲了進來,怕冷的身子自然偎向唯一的熱源,她伸手一攬抱住壯如樹幹的粗腰,滿意地在他腰間蹭呀蹭,沒發覺他猛然抽了一口氣,眼神古怪的瞪著她散發披肩的頭頂,像要宰了她,或……

  吃了她。

  「你給我睜開眼睛,再瘋言瘋語的說些瘋話,我就剝光你的衣服丟進雪裡,讓際活活凍死。」該死的小於,竟然讓他興起不該有的慾念。

  自認八風吹不動的風怒雷頭一回感到難堪,女色當前他能不為所動,就算再妖媚的女子使盡全力勾引,他依然能不生一絲邪念,將巴在胸前不著寸褸的艷妓拉開,不在歡愛過後還讓她癡纏不休。

  他鮮少涉足花街柳巷,但不是從來沒有過,可是從無一人能輕易挑起他的慾望,撩撥他引以自傲的自制力,對於這方面他相當自豪。

  可一碰到這似女又似男的小子全都破功了,只要她一個無心的舉動就讓他全身繃緊,血氣往下衝的如著了火。

  「你真捨得凍死我,三年前……不,更早以前的第一眼時就會要了我的命……」她半是嘟囔,半是自語的低喃著,沒睡飽似的抱著他不放。

  「你說什麼?」風怒雷一把拉開緊黏的人兒,大聲一吼。

  「沒啦!我好睏,你再讓我睡一會。」瓶兒怕冷的又抱住他,七手八腳地纏脖抱背,以他為床賴躺在和被褥一樣暖和的胸口。

  「你……你是吃定我了是不是?」他氣得無力,想落下的巴掌反而撫上柔順細絲。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是沒辦法對那張酣然的睡顏狠下心,彷彿欠了她似,一把火燒不起來地由著她耍賴,還深感窩心。

  不會真有斷袖之癖吧!他暗自心驚,盯著出奇俊秀的小臉略顯慌色。

  不愛女人喜男色,這……風家的列祖列宗怕要以他為恥了。

  「大哥,你說要讓我吃一輩子,難道你食言而肥,想反悔了?」一想到沒得吃,瓶兒驚得連忙睜開眼。

  美目盼兮,巧笑倩兮,明眸初展的剎那,仙人靈璨之色浮現,竟美得猶不似凡間人,讓看傻了眼的風怒雷差點俯下身,奪其香艷。

  「你真要跟著我一輩子?」話一出口他就知道也是白問。

  螓首一偏,嬌俏可人。「如果天不收我的話,我一定纏你到死。」

  有得吃,有得喝,她不跟著他還能跟誰,這張饞嘴可挑剔得很。

  瓶兒的想法很天真,反正有人「喂食」又何必客氣呢!能留在凡間還有多少時日並不清楚,得過一日是一日,若說兩句好聽話能換來一頓好料,她絕不藏私。

  她雖一心成人,卻除不去一身的仙資仙骨,看不透人性隱藏的卑劣面,她以為學了十成十的狡猾已經夠壞了,殊不知他口中的一輩子是何含意,傻呼呼地定下白首之約,為貪嘴而賣了自己。

  「好,就讓你跟。」是她自找的,怨不得人。

  風怒雷雙臂一收緊,把不曉得將成為他的人的俏人兒摟入懷中。

  「真的嗎?你不會出爾反爾吧?」咦?她怎麼心頭有種怪異的感覺,好像她正在做某件錯事。

  終日繃著的臉忽地露齒一笑,滿嘴的粗胡顯得陰險。「讓你白吃白喝了這些年,總該給我一點回報了。」

  管他是男是女,誰叫她一再撩撥他,讓他放不下她,自投羅網的獵物豈有鬆手之理,既然她一意賴定他,那就讓她賴吧!

  世俗的禮教也許容不下同性之間的纏綿,但此刻他顧不了許多,孤獨已久的心多了一份牽絆,盤據多時的傷痛也少了幾分。

  他的家已經不在了,殘破的故居只剩下鬼魅傳說,他已許久不再想起那夜的淒厲哀嚎聲,多了個伴會讓他有家的感覺吧?!他也希望有個人在孤寂的寒夜溫暖他,讓他忘了那一雙雙驚恐而亡的眼。

  「回……回報?」瓶兒心口抽了一下,非常不安地放開摟頸的玉臂。

  「雖然我們同是男人,不過我會好好的疼惜你,你咬咬牙就過去了,不會太痛。」他一把抱起她,往床鋪走去。

  不能怪他心狠手辣,只能說那雙眼兒太清媚了,笑得柔膩地勾引得他狂性大作,有如一頭野獸想佔有白玉羊脂一般的細嫩身軀。

  風怒雷已做了沉倫的打算,就算背上罵名也要順心而行,他實在太渴望這雙翦翦水眸的主人,早在三年前他就動心了,不然他怎會自找麻煩的開間飯館?

  修羅即是他,「夜修羅」的名號打他十五歲殺了第一個可以買賣的人命時便不陘而走,直至今日已是江湖中人所忌憚的人物。

  殺人是有價碼的,從昔日的千發老人到今時的「恨花嬌」梁玉紫,他每殺一個人少說有千兩白銀入帳,累積至今是一筆為數不小的財富,「飯館」的營利根本不能相比。

  「大……大哥,我這人一向膽小又怕疼,我想我還是回自己房裡潛心修身養性,不打擾你作奸犯科、為非作歹的大好時機。」她不是男人啦!別太疼她。

  雖然不懂男女情事,可瓶兒一見他的眼神深幽難測,又帶點讓她全身發熱的緋色,就算不曉得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她仍湧起想奪門而出的慌亂。

  「瓶兒,你是逃不掉了,你就是我作奸犯科、為非作歹的對象。」他要定她了。

  風怒雷像是珍惜心愛女子的男人,輕輕地將她放倒在寬敞大床上,隨即身一覆壓住亟欲逃開的嬌軀,大掌順著盈握的細腰撫向渾圓玉腿。

  他不急著佔著她,反而如貓逗老鼠似的時輕時重的撫弄,撥亂一頭烏絲披散在他的粗臂上,長指如梳地滑過綢緞般黑髮。

  現在的他就像一名廚子,一口一口嘗著精心烹調的菜餚,味道太淡就撒點鹽巴,口味太重便加些蔬果緩和口感,以達到入口美味的境界。

  「大哥,你別壓著我成不成,我覺得熱……」嚇!他……他在摸哪裡……

  瓶兒吹彈可破的雪肌倏地一顫,朱丹勻抹地紅了水嫩臉蛋,頻頻抽氣地想壓抑沖喉而出的呻吟,週身發燙地感覺一股戰慄由身體生起。

  她很害怕,也很怯弱,按著下滑的大掌咬緊羞人的唇,眼含淚光地想擺脫那種她所不熟悉,卻令人愉悅的陌生情潮。

  如果到了這一步,她還不知道他想做什麼,那就真笨得無以復加,徐大娘偷塞給她的小人圖畫得可清楚了,她吃吃地笑道那是要小子變男人的寶貝。

  「我也很熱,所以你得陪我。」風怒雷刷地脫掉上衣,裸胸地與她相對。

  「啊!你……你快穿上啦!我……我不敢看……」不用指摸,她也曉得自己臉紅得像煮熟的蝦子。

  精瘦的胸膛,肌理分明的寬肩和臂膀,迫人的男子氣息,梨頰通紅的瓶兒只覺得一口氣提不上來,心口發慌的好似快要斷氣,心窩裡鼓脹得幾乎爆開。

  她又羞又臊的捂起眼,就怕瞧見男人的身軀,卻又深感好奇的掀開一條眼縫偷睨,越來越紅的香腮勻上一層薄汗,如同三月的甜桃。

  「有什麼不敢看,我有的你也有……咦,這是什麼?」他勾起桃色細繩,眼微瞇地想著在何處看過。

  「呃,肚……肚兜……」她伸手想撈回,又怕春光外洩。

  「肚兜?」風怒雷一時沒想到與女子有關,乍聽之下以為怕冷的他還圍上腹兜保暖。

  「就是……姑娘家的貼身衣物。」哎呀!講出來都感到好羞人。

  「姑娘家的……貼身衣物?!」他先是困惑,繼而驚瞠的放聲一喊。

  瓶兒雙手捂著酥胸,顧盼生姿地輕啟朱唇。「大……大哥,小弟……呃,小妹忘了告訴你一件事,其實我是女兒身,不是小子。」

  「你是女的……」

  深沉黑眸瞪大,一瞪再瞪,瞪……瞪……狠狠地瞪著她,難以置信他俊俏兒郎竟是美嬌娘,布衣換來荊裙。

  他有種被上蒼耍了一記的感覺,早知道她是娉婷佳人,他又何必苦苦壓抑,以為自己心性大變,不愛紅妝,貪歡弱冠少年。

天使長(十級)

充實自己,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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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8 15:43:23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醃酸白菜鍋、芙蓉百合蝦、銀絲芽鮑魚絲、富貴黃金榴、白玉苦瓜、銀針拌三鮮、煙熏樟茶鵝、碧螺跑堂、牡丹雙鳳燴雀舌……

  滿滿的一桌菜色香味俱全,有蒸的、煮的、燴的、炒的……舉凡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裡游的全上桌了,每道好菜料多味實在,毫不馬虎,著實看出廚子的用心和對美味的堅持。

  菜香味美,配色鮮明,入口的滋味更是美妙得無法形容,含在嘴裡香味四溢、滑入喉中甘香不膩,暖在胃裡甜了心窩,叫人光是用瞧的就食指大動,迫不及待要先嘗為快,以免向隅。

  對一向貪吃的瓶兒來說,面對如此的佳餚美食,理應如餓虎撲羊地衝上前,不待提箸便以雙手代筷,先挑兩片肉往牙縫塞,再來個秋風掃落葉掃個精光,湯汁不留一滴連盤底都舔得一乾二淨,讓人光看她的吃相就覺得很暢心。

  可是……

  「呃,老朱呀!今天的菜色是不是出了問題?怎麼好像沒往常好吃。」似乎少了點什麼味。

  「花老闆,你也感覺到了呀,我以為是我舌根出了事呢!正打算找大夫瞧瞧。」同樣的花彫雞,可今兒個口感就差了點。

  「你看是雷廚子手藝退步了,還是我們吃慣了就嫌味道淡了?」嚼起來的味道沒變,但心裡頭是不太舒坦,彷彿這雞鴨魚肉死不瞑目,怪老饕們吃它。

  「沒呀!一樣地清爽可口,可是呀……」老朱的老鼠眼往靠近後堂的桌位瞄去,頓時咦了一聲,「你瞧瞧小子的臉色多難看,一副菜很難吃的樣子,叫我們哪吃得下去。」

  不倒胃口就算不錯了,誰還提得起食慾,菜一入口頓感無味。

  「是呀!連向來最不挑嘴的瓶兒都食不下嚥,想必是雷廚子不用心,讓我們吃得心都酸了。」難怪這菜餚沒平時美味。

  老朱和花老闆的竊竊私語,正是所有客人此時的想法,同樣是雷廚子的拿手好菜,可是嘗起來硬是少了好吃的感覺,讓人如同嚼蠟地懷疑哪裡出了差錯。

  這也是瓶兒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東西明明很好吃呀!為什麼大家都拿著筷子不動,拚命地往她這裡瞧,害她也跟著彆扭地不好意思吃得太急,想學點姑娘家的秀氣。

  雖然她還穿著男裝,但總覺得有些人的眼光不太對勁,好像已經看穿了她的身份,交頭接耳的談論自己的私密事,令她渾身不自在。

  難道是徐大娘的口風不密,把那天瞧見的事傳了出去,讓大夥兒沸沸揚揚地當茶餘飯後,才會不時偷瞄她,以為她沒看見?

  「還不快吃,發什麼呆,菜都要涼了。」冷菜下肚肯定鬧胃疾。

  惡聲惡氣的吼聲帶著一絲關注,風怒雷的大掌一抬高,眾人同抽氣地以為他要狠狠教訓她,驚得差點翻桌救人,擔心他一掌拍下去會把小子打傻了。

  誰知才一眨眼間,眾人的眼珠子幾乎掉入湯裡,看似大老粗的鬍子老闆居然只撫撫她的頭而已,眉揚眼彎似在笑,還幫小子擦嘴。

  這……是雷廚子瘋了,還是他們眼花了?明明是粗氣的大漢,怎麼舉止全都變了,像是疼惜娘子的好夫婿為妻撩發。

  好……好可怕,原來他有那種癖好,難怪年過四十不娶妻,撿個小子養成面首,好供其一逞獸慾。

  在大家眼中,風怒雷沒有四十也三十多了,全拜那嘴鬍子所賜,而且見人就吼的壞脾氣,讓眾家鄉親不自覺地偏向瓶兒,認為她受到屈辱,被惡廚子欺凌了。

  「大哥,你有沒有發覺店裡的客人有點奇怪,他們為什麼一直看我?」她小聲地說道,怕得罪向來對她照顧有加的大叔、大嬸們。

  「你吃你的菜管他們幹什麼,誰要再看你,我把他們眼珠挖出泡酒。」還看,不想要雙目了嗎?

  風怒雷兇惡的一瞪,全場的私語聲瞬間靜默,一顆顆受到威脅的黑色頭顱連忙一低,不管合不合口味的見菜就夾,即使辣得喉管發燙也不敢吆喝夥計倒茶。

  雖然來到「飯館」用膳總是心驚膽戰,老是得看廚子臉色,他一個不高興大夥兒就得端著飯碗逃生,可是在這裡有別於一般酒樓的樂趣,不但有熱鬧可瞧,還能三姑六婆一番,景平鎮大多的流言就是由此傳出。

  「哎呀!大哥,你火氣別老那麼旺嘛!人家肯給你面子來捧場,你應該和顏悅色地銘感五內,感謝各位鄉親的不嫌棄。」

  賓客至上,灑掃以待。

  「不希罕。」他一哼,不把客人當人看待,少一個是一個。

  他真的不希罕為旁人的三餐辛勞奔波,荷包飽足的他不在乎這一點點小錢。

  「知福、惜福,才會有福氣,雞鳴狗盜的事損陰德。」瓶兒咬了一口椰絲團,滿足地咂咂舌。「大哥,江湖生、江湖死,你不會想自己的子孫也被人追殺吧!」

  黑眸倏地一瞇,射出兩道冷芒。「你知道什麼?誰告訴你的?」

  自從投身殺手行列,風怒雷就將生死置之度外,不把死活當一回事地力求佳績,以期得到千發老人的讚許,進而成為他最信賴的心腹。

  他隨時都做死了的打算,當年的家變他已死過一次了,再死一次又何妨,對他並無損失,若能提早與家人在地底團聚,他也快意。

  而這是在家破人亡後,他第一次害怕隱身暗處的敵人,他不在乎身上有多少傷口、多少危及性命的刀疤,但是對於在意的人,他絕不允許有一絲一毫的傷害。

  弱點。

  葉半月曾這般恫嚇過,他對梁玉紫的忠心是一大威脅,不可輕心。

  「我什麼也不知道,只曉得你每隔兩、三個月會在半夜背著劍出門,然後一身血腥味回來。」她不多問,因為這是他既定的命運。

  有時候,她也想出手干預天命,但是一思及可能因此改變更多人的命運,她與生俱來的仙格便會加以制止,阻止她妄動的意念。

  說到底,她還是一名甩不開天規的仙子,在做有違天命的事之前,總會先考慮周詳,不讓一時的意氣用事壞了大局。

  風怒雷一愕,沒想到竟會讓毫無武學根基的她察覺夜裡的動靜,實在太大意。「忘掉你所見的一切,你不需要知曉這些。」

  「我忘了。」瓶兒淘氣地眨眨眼,心照不宣的表示她什麼都不記得了。

  「最好是這樣,瞭解太多對你並無益處。」為了保護她,知道越少越安全。

  「是的,大哥,我會開始裝瘋賣傻,當個只會吃喝拉撒睡的大飯桶。」吃,大概是她唯一的長處吧!

  「你……」他想氣卻氣不起來,只能用一雙眸子瞪她。

  自從得知她是姑娘家後,風怒雷的慾念反而不如先前急躁,火爆的性子也收斂不少,對她不時惱怒他的行徑也較包容,睜一眼閉一眼由著她胡鬧。

  或許是安心吧!不用擔心嚴厲的世俗眼光會將他們逼得無容身之處,因此他這些日子的心情轉折明顯可見。

  那一天本會有夫妻之實,但他實在太震驚了,怔忡的不知該做何動作,在他回神狂吼一頓時,老想著替他牽紅線的徐大娘突地推門而入,手中拿著寫上生辰八字的紅紙直揮著,喳呼著已幫他找到良緣。

  霎時,三人皆僵住,像是風化的石碑,稍一碰觸便粉碎成石礫,沒人開口說一句話,直到風怒雷低吼的拉被蓋住衣衫不整的兩人,徐大娘才一臉了悟的退出,花枝亂顫地掩嘴偷笑。

  這徐大娘是景平鎮出了名的大嗓門,即使她一再指天立地誓不外揚,但以她愛東家長、西家短的婆媽性情,只怕有一半的百姓都已曉得此事,悄悄在背後議論紛紛。

  所以呢,一些知情的客人一時之間無法接受油嘴的小子竟是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不免一入店就眼神亂瞟,想知道自己的眼睛究竟有多拙,一位好生生的小美人兒讓他們看成小乞丐。

  不過還有一半的鎮民不曉得此事,他們大半是富貴人家,與市井小民、販夫走卒並無交情,故而無從得知這件事。

  司府千金司芊芊便是其中之一。

  「喂!你這大鬍子又想幹什麼,你離瓶兒哥哥遠一點,別想趁機欺負他。」

  不要以為她沒瞧見就想動手動腳,靠那麼近肯定企圖不良,想找個受氣包揍上一拳,讓骨瘦如柴的瓶兒哥哥少吃兩口飯。

  真是惡毒呀!自己沒人要就嫉妒別人好人緣,實在是可惡至極,她一定要詛咒他一輩子娶不到老婆,到老都是個王老五。

  「你怎麼又來了。」滿臉惱色的大廚橫眉怒視,兩手發癢地想將某對不長眼的主僕丟出去。

  「你說什麼鬼話,開門做生意不就是要賓客盈門,我來用膳不成呀!」哼!誰理他的臭臉,活像山裡的野人.

  風怒雷臉一沉,口氣惡劣的一拍桌子。「本店不歡迎你,有多遠滾多遠。」

  省得看了礙眼。

  「笑話,我為什麼要滾,本姑娘有得是銀子,砸都砸死你。」司芊芊財大氣粗的說道,一副不把他放在眼裡的樣子。

  「本廚子不屑賺你的大元寶,你留著買山做墓地,以免死無葬身之地。」像她這種不知民生疾苦的大小姐,遲早有一天會餓死路旁。

  朱門酒肉臭,路有餓死骨。

  「死鬍子,你這人是幾天沒剔牙了,嘴臭得不得了,缺德又缺心肝。」一開口就臭氣熏天。

  司芊芊存心和他槓上了,兩人每回一碰上面就針鋒相對,如同兩頭脾氣都很沖的刺蝟,一卯起來便互刺個頭破血流,不肯退讓一步。

  雖然她心裡頭還是怕死他了,可是在那一次大哭之後,暗動的芳心就止不住漫生想念,為了見心上人一面,就算怕到全身發抖,也要硬著頭皮天天上門,不因他的惡臉而退縮。

  「總比有人厚顏無恥地巴著人不放,醉翁之意不在酒,點了一堆菜吃不了幾口,擺著放餿。」糟蹋米糧會天打雷劈。

  「要你管,我家有錢。」她一哼,大刺刺地坐下和瓶兒同桌,毫無女子該有的嬌羞。

  風怒雷瞧她一個勁的蹭偎,火氣上揚地往她後領一拎.「本桌客滿,自個找位子磨豆子去。」

  「你……你不要動手動腳啦!快放開我,我要跟瓶兒哥哥在一起:;你壞人,不要碰我……」她又不是貓狗,任他拎來拎去。

  「要哥哥回家找,這裡沒有你的小情郎。」

  他手一放,哎呀的慘叫聲立起。

  「你……你……」眼眶一紅的司芊芊抿起嘴,眼看著又要淚水決堤地放聲大哭。

  半遮著面的瓶兒很想視若無睹,任他們龍爭虎鬥的拚個你死我活,反正相同的戲碼日日上演,看多了也會麻木不仁。

  可當有只小手攀上她足踝,一臉委屈地抱著不放手,她又不免心生同情地覺得可憐,人家好歹是嬌滴滴的姑娘家,怎好暴力相向呢?

  黃連苦,不及人間苦,做人難,難如登天,她要不出手拉一把,待會鐵定出人命,不是司家小姐被活活掐死,便是她的廚子爆筋而亡。

  為難呀!為難,為何當個人要這麼辛苦,連不關己身的事也要操勞。

  「唷!我的好妹妹,你可別淹大水,咱們小店還沒打算整修,你就美目含珠生露華,露個笑臉兒給瓶兒哥哥瞧瞧,我也好胃口大開多吃兩碗飯。」
什麼叫請神容易送神難?悔不當初的瓶兒深切地體會這句話的含意,她正為一時心軟苦不堪言,徒呼負負做人難。

  她呢,唇兒不點而朱,眼兒不描黛如遠山,雙眉似柳垂如月,手掌大小的瓜子臉水嫩白皙,怎麼瞧都像個姑娘家,為何僅男裝打扮就有人眼拙得看不出她是絕代風華的俏佳人。

  這會兒瞧瞧她在造什麼孽,遺落的珠子沒著落還陪人逛市集,強顏歡笑地讓人當犬拉來扯去,笑不達眼的只想開溜。

  沒當過女人,不曉得會這般大費周章,買了胭脂遺少不得水粉,絲絹繡花還得要鴛鴦,看完銀飾攤子又馬上飛奔下一攤,腕套個玉鐲子就直問好不好看,彷彿她的喜好取決於她搖頭和點頭之間。

  看著司家二小姐大肆的採購,揮金如土的買下一件又一件看起來不值錢的小玩意,瓶兒心中的後悔就一次次加深,要是她能狠心點不加以理會,此刻也就不會如此苦惱萬分了。

  唉!她又不是迷糊成性的淨水,怎會有麻煩找上她。

  「咦?有鐵口直斷的算命攤子耶!我們去算算姻緣。」

  「啊!我……」算什麼姻緣,根本不准。

  司芊芊不等她開口,拉著她就往胡鐵嘴的攤前一坐,笑眼盈盈像是喜事當頭,元寶一丟就要人家批命算八字,睜目等著算命仙說她有旺夫益子的富貴命,一生無虞,嫁個好夫婿白頭到老。

  她可是一瞼喜孜孜地準備聽好聽話,打小好命至今的千金大小姐沒吃過苦,所有人都順著她,因此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會一直大富大貴,心想事成得償所頤。

  只是胡鐵嘴看了看面相,又瞧了好半天手相,說出這樣的話來——

  「姑娘的面相雖佳卻少了財庫,鼻塌不挺會漏財,兩顴過高是福薄命,一過雙十便得庸碌一生,早年守寡敗家業。」

  「胡說胡說,不准不准,你知不知道我是司府的小姐,我爹疼我如命,哪有可能是福薄的寡婦命。」他到底會不會?竟然說她剋夫。

  「人哪會長命百歲,生老病死總會走一遭,一時的安穩不代表千秋家平,若是你爹不在了,你又何以憑寵?」山垮了,人也跟著倒,世事無常。

  「我爹不在了……」一陣寒意忽地襲上司芊芊後頸,她突地打了個顫。

  沒有女人不善妒的。寬懷為大有幾人,司老爺偏寵小妾眾所皆知,蔚為佳話流於眾人口,直稱他艷福不淺,妻妾同處一室能不生勃溪。

  殊不知長年遭到冷落的正室有多妒恨小妾的受寵,既失了君心,又得裝出一副賢淑謙恭的模樣,假意與妾室相處和睦,她心中的苦、心中的怨累積得多深呀。

  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一旦眾妻妾依靠的靠山沒了,因妒生恨的正室怎麼可能善待搶走她丈夫的小妾以及妾生的兒女,若沒掃地出門也肯定沒好日子,小姐不如丫鬟。

  「不要呀!大師,你快幫我排解排解,多少銀子都沒關係,只要讓我別守寡,衣食無缺受盡寵愛。」她可不想看大娘嘴臉過活,她老說她是賠錢貨。

  「這……」望著桌面上的三錠銀子,胡鐵嘴頗為為難地推了回去。「多積陰德少損陰,人在富貴當佈施,施粥救貧不落人後,命數也許無法改變,但運隨人轉,有施必有受。」

  德業一積必有福報,就算不能富貴一生,起碼不愁生計,平平靜靜地不生風波。

  「哎呀!你說上一堆,我一句也聽不懂,人有錢什麼都買得到,要你改個運有什麼難。」準是賺錢少,故意推辭。

  「你……」唉!錢不是萬能,她此生的命運大概底定了,難再更改。

  胡鐵嘴把她推上前的金元寶又往回推,搖頭歎氣地表示無能為力,要她另尋高人化解,司芊芊聞言氣得差點翻桌。

  「司小姐,大師的意思是要你多做善事,現在你幫助有難的人脫離困境,哪日你落難了,受你幫助的人將會伸出援手為你疏困。」善有善報,為善者福蔭子孫。

  「是這樣嗎?」瓶兒哥哥好厲害喔!居然瞭解算命先生說什麼。

  瓶兒一笑,面容生出慈悲柔光。「給乞丐一口飯吃,日後他會還你一斗米,雖然在你看來並不貴重,可腹饑時,放了三天的硬饅頭也美味可口。」

  「瓶兒哥哥,你說得淺顯易懂,我聽得好佩服。」她一臉崇拜地泛著光彩,兩眼異常明亮。

  瓶兒但笑不語,不因她的崇敬而自負,身為天上仙子自是懂得比她多。

  「大師,你來幫我們算算姻緣,算得準呢!我布粥三天幫你做功德。」不能再算錯了喔!不然定不與你善罷甘休。杏目一嗔,發出威脅。

  「算姻緣呀!我來瞧瞧……」他一抬頭,頓時怔了一下。「姑娘莫與老叟開玩笑,同是女兒身怎好姻緣配,胡鬧胡鬧,真是胡鬧。」

  瓶兒暗笑在心,認為他罵得真好,兩鳳難雙飛。

  「你眼睛瞎了呀!瓶兒哥哥明明是男子,你卻硬指他是女的,你真要我拆你招牌是不是?!」連番鬼話,沒一句順耳。

  「姑娘,老叟絕未看走路,你身邊的公子確實是……啊!天人呀!天人,她竟然是……」他忽地睜大眼,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天庭飽滿,雙頰豐腴,眉心一點靈氣透,眼清目明不帶塵氣,帶福面容偏向天官,分明是仙子下凡,仙子下凡呀!他胡鐵嘴看遍眾生百相,頭一回見到世間少有的奇相,那身仙姿仙骨絕錯不了。

  「大師,爾不言天機,你知道話說多了會招來禍事吧!」瓶兒眨了眨眼,只給了一枚銅板當賞銀。

  他一怔,立即明瞭其意地頷首一點。「姑娘說得是,老叟失禮了。」

  果然有仙人丰采,不同於一般凡人,他活了一大把年紀,總算開了眼界。

  「就說他不是姑娘,你休得胡言亂語,信不信我叫人砸了你的攤子?!」那一聲姑娘扎得司芊芊很不痛快,眼一紅的揚言要他擺不成攤。

  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說什麼鐵口直斷,回鄉種田倒也省事。

  胡鐵嘴睨了她一眼,再度歎口氣。「驕氣不除,貧苦一生。」

  「你說什麼?!敢觸我霉頭!」她心火一生,揚手一揮掃落攤上的銅錢和龜殼,蠻橫得叫人搖頭。

  「朽木不可雕也、朽木不可雕也.」他口中唸唸有詞的彎下身,心疼不已的拾起一個個沾上灰塵的賺錢工具。

  驀地,一雙男人的大鞋映入眼中,他頓感胸口一窒的抬眼,入目的一張鬍子臉讓他大驚失色,沒等拾回所有寶貝便起身大喚。

  「小心呀!小心,煞星入眉,近日必有血光之災,你一定要萬分保重,輕者見血,重則喪命,不可等閒視之,切記切記。」

  突被扯住的風怒雷滿臉不耐煩,更不聽信江湖術士之言,人的命要是能算得出來,他風家當年又怎會慘遭滅門之禍,手足五人生死不明。

  他完全不信邪地推開胡鐵嘴,不把他的警告當一回事,自視過人的身手難過勁敵,想取他性命並不容易,算命先生的一番胡說也不過是神棍之舉,想藉此圖利罷了。

  相較於他的漠不在乎,聞言的瓶兒卻擰起眉,一反常態地收起嘻笑神情,起身拉著不情願的大鬍子。

  「大師,你可否算出是何種血光之災,煞從何方而生,可有防範之法?」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寧可信其有,以免鑄成遺憾。

  乍然聽聞結拜兄長有難,凡事隨緣的瓶兒忽地心揪了一下,月眉生愁多了絲著急。

  胡鐵嘴瞧了瞧她,再看看殺氣甚重的男子,幽然一慨。「情字最傷人,兩位盡早分開才不會傷人又傷己,你們注定無緣……」

  他話說到一半,身子突地拔地而起,腳不著地。

  「你這張臉我看了礙眼,不如撕了它。」什麼叫注定無緣?一句話就壞人姻緣。

  「老叟句句屬實,絕無虛言,不屬於你的終將失去。強求不得。」天與地的距離何其遙遠,終其一生也到達不了。

  「你……」

  細白小手按住逞兇的巨掌,不讓他多添罪愆。

  「大哥,衛士之言聽聽也就罷了,何必動怒,人家也是為了糊一口飯而已,別為難他人。」情字傷人,是指她還是他呢?

  生平不識愁滋味的瓶兒頓感惆悵,眉峰一疊竟也鼻酸,雖然她始終不去觸及十五年期屆的歸期,可它畢竟是存在的,時間一到就不得不揮手人世的一切,重返紫竹林。

  她再一次痛恨自己不是凡世人,必須羽化成仙回到她毫不眷戀的天庭,被迫與心愛男子分離,無法與之長相廝守……

  咦!等等,她剛剛想了什麼,怎會莫名用了「心愛男子」四個字呢?

  她錯愕地捂著心窩,水眸藏驚的望向身側男子,喉頭發澀地驚覺自己竟已情根深種,對凡間男子起了不該的情絲,戀慕在心。

  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為何她毫無所察,任憑情勢一發不可收拾,在與他相處得安心之餘,不知不覺也讓他走進仙心,就此停留。

  該怎麼辦才好,她應該返回天上嗎?或是想盡一切辦法留下,她可不想學織女姊姊和情郎分隔兩地,任由相思折磨兩顆思念的心。

  「哼!飯可以多吃話少說。」以免惹禍上身。

  風怒雷的手一鬆,離地三尺的算命先生咚地落下。

  「大哥……」他的行徑與惡霸無異,令人歎氣。

  「你搖什麼頭,我對他還算客氣,若是以往,肯定少不了一頓皮肉痛。」沒殺了他就該慶幸了。

  冷哼兩聲,他將手往纖細柳腰一擱,往前一推摟著走,無視身旁一道道側目的眼光。

  只是他不發火,偏有人要挑起他的火氣。一見心上人被搶走了,滿心不快的司芊芊上前插入兩人之間,拉起瓶兒的手就跑,讓大掌一空的他氣得乾瞪眼,趕緊大步追上。

  跟女人搶女人,這是什麼世道,人全瘋了嗎?

  一道清冷的身影立於人群之中,眼泛陰色地冷睇著荒謬情景,手心一握地露出妒色。

天使長(十級)

充實自己,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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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8 15:43:4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月老祠裡見月老,月老紅緣手中挽。

  一牽千里兩多情,人兒成雙影不單。

  香火鼎盛的月老廟滿是虔誠的善男信女,人手三炷清香求姻緣,一叩情人來,二拜情意堅,三謝同心成佳偶,三牲水酒敬月老。

  千夕王朝多崇拜神祇,大廟小廟不勝枚舉,以景平鎮而言,城郊的月老祠最負盛名,不只信徒眾多還十分靈驗,只要誠心祈求便能得償所願,與有緣人千里相會。

  雖然廟宇不及一般正廟大,可絡繹不絕的香客潮絲毫不減,還有遠從關外來的牧民,心裡想的全是得配良緣,望月老成全。

  司芊芊也是其中之一。

  在胡鐵嘴那兒碰了一鼻子灰後,她越想越不甘心,與其求人不如求神,她就不信連神都幫不了她,只要多添點香油錢,月老定會為她作主。

  因此她左手拉著百般不願的瓶兒,右手跟著手提香籃的丫鬟小香,身後那尊鬼王是臭著臉的風恕雷,一行四人也來拜月老。

  只是——

  「什麼,你不進月老祠?」人都到了廟口,又不差那一步路。

  司芊芊的納悶同樣也是風怒雷的疑問,求神拜佛是人們最常做的事,就算日子過不下去也會入廟上炷香,祈求一家平安。

  可她瓶兒偏抵死不入廟門,不論大廟小廟,凡是有受人間香火的神祇,她躲得比飛還快,不管好言說盡或惡語相向,她依然不為所動。

  「我信奉月教,教義有雲不得敬拜他神,你們心誠意敬就快進去吧!月老爺爺人很好,一定會達成你們的心願。」而她還是趕緊腳底抹油,溜之為快。

  「別說得你好像和月老很熟的樣子,求姻緣當然要一起進去,不然月老為我牽錯緣怎麼辦,我可不想配個莽夫。」她一臉不屑地睨了睨多餘的人,嫌棄意味不言而明。

  「你放心,我對你不戚興趣。」風怒雷抬肘下腕,點她麻穴。

  「你……」

  司芊芊根本不曉得發生什麼事,只覺得臂膀忽地沒力氣的往下垂,無法捉握任何東西,心繫的兒郎就這麼在眼前被奪走。

  男裝的瓶兒十分俊俏,是姑娘家夢寐以求的好郎君,她哪肯相信算命先生的一派胡言,一心一意就是要嫁意中人為妻,不顧女子顏面地與之親近。

  「司小姐,月老的雙眼亮得很,絕不會系錯紅線,還有大哥,你口氣不要太兇惡嘛!大家都被你嚇得不敢靠近了。」

  若是有心人豎直耳朵,不難聽出瓶兒口氣上的明顯不同,對司家小姐是輕聲安撫,並無深意,可是語調一轉卻多了嗔意,似在嬌責自己人,埋怨雷廚子不會做人。

  「那你為什麼不進廟?」

  一男一女同時揚聲,卻又互看不順眼地扭頭一哼。

  瓶兒笑得不自在地看看兩人。「就說信仰不同嘛!你們就別勉強我了。」

  「不行。」又是同聲一揚,司芊芊和風怒雷再度互瞪,火水難相容。

  一個霸道,一個蠻橫,若月老睜眼一瞧,怕會將他們牽成一對冤家吧!

  「你們別瞧得我心慌,就算我進了廟,月老的姻緣簿上也不會有我的名字。」她苦笑。

  想當人跟當個人是兩碼子事,她歸列在仙籍,哪有姻緣,難不成要她去搶月老的紅線?

  這會不再有爭執了,兩人異口同聲且急迫的問道:「為什麼?」

  「因為……因為……呃,這個……」她幹麼嘴快的自找麻煩,瓶兒苦惱的蹙起眉。

  就在她無法回答之際,一道略微低沉的蒼老嗓音代她一回。

  「因為有人注定是孤寡命,九世不得姻緣配,福深壽長而緣薄,就算桃花開滿身亦枉然,無緣就是無緣。」強求不來。

  「對對對,我一生下來便是孤寡命,沒有姻緣,老……啊!月……月老爺……你怎麼在這裡?」瓶兒氣岔地上氣不接下氣,滿臉驚慌的指指月老祠又指著突然現身的老者。

  「月老爺我是月老祠的廟祝,不在這裡還能去哪裡?」她這丫頭可真是膽大妄為,竟敢偷偷下凡。

  月老順著她話語自稱月老爺,紅光滿面地呵呵笑著。

  「嗄!廟祝?!」她傻眼。

  什麼時候月下老人也兼了人間差事,他有那麼缺錢嗎?

  「心誠自然靈,不一定要入廟,我看這兩位挺適合的,要不要月老替你們添個喜?」嗯!嗯!很相配,男傲女嬌。

  「什麼,我跟他?」司芊芊大叫。

  風怒雷沉下瞼,一把拎起月老的前襟。「你敢多事——」

  年紀一大把的老人家不禁嚇,縱是神仙也破膽,月下老兒驚駭得連連呼饒,離地的兩腳直蹬著,大歎神仙難為,明明是件喜事卻遭人怨。

  「你……你快把月老……呃,爺放下,不要造次,做人不能忘本,要敬老尊賢。」天哪!她一定會被念死。

  臉色一變的瓶兒驚慌地上前,忙把月老從高處救下,必恭必敬地扶著他老站穩,屈膝卑躬地為他拂去衣上灰塵,撫平皺褶。

  她只是天界一名小小的婢女而已,哪敢得罪主掌姻緣的大神,若惹得他一個不快告上天庭,十個瓶兒也不夠玉帝降罪。

  「咳!咳!你這丫頭怎麼跟凶神惡煞攪和在一起,大士……哎呀!誰踢我?」向天借膽了,連他也敢放肆。

  人來人往的香客堆滿笑,像是沒瞧見揉著腿的老人家,月老回過頭找不到兇手,只好自認倒楣瞪眼吹鬍子。

  「月老爺,我家夫人一向安康,她上王大娘那請安了,吃吃壽桃飲飲酒,小婢得空才出來玩玩。」瓶兒拉著他直使眼神,語含暗喻地望他高抬貴手,別讓她受到責罰。

  月老意會神領地嘮叨兩句,「丫頭,別太貪玩,你和一般人不一樣,趕緊回去別在外頭逗留太久,你家夫人雖慈悲,可規矩還是要守。」

  「是,月老爺爺……月老爺,人家一向很乖的,要是哪天我出了事,你得替我在玉老爺面前美言幾句。」她得好好巴結他,讓他多為她說些好話。

  「玉老爺……」他噗地噴了一口口水,差點往地上一跌。

  居然把玉帝叫成玉老爺,她真是活膩了,膽大包天。

  「月老爺你順順氣,要不要先進廟內休息休息,年紀大了就不要太操勞,讓紅姊姊為你分憂解勞。」紅娘跟她們可是同掛的,對人間事特別感興趣。

  「別提那丫頭了,鎮日讓人操心,前兒個還把兩個男泥偶綁在一起……啊!我的腰骨又犯疼了。」驚覺說得太多,引來兩道刺探的眼光,月老忙裝疼地扶著後腰,蹣跚地走得不穩。

  「老爺子,要不要我替你揉一揉?」瓶兒可慇勤了,看得一旁猜測兩人關係的風怒雷吃味不已。

  「免了、免了,我天生是勞碌命,看不慣天下有情人未能成眷屬,我得去湊合湊合。」晚點找仙翁下棋,喝兩口月桃酒。

  「對了,小子,殺氣別太重,你的姻緣我替你琢磨琢磨,還有別太執著,執念過深會害了自己,情能放就能收,有些事由不得你作主。」

  「至於你……唉!盡力了,盡力了,別怪我老頭子,其實你跟這小子挺配的,偏你不中意……」

  月老叨叨唸唸的嘀咕著,一下對著很想砍他一刀的風怒雷搖頭,一下又朝滿臉霧水的司芊芊直歎氣,聽似瘋言又暗藏玄機,讓人心生詭譎地未能打斷他那語重心長的叮囑。

  說也奇怪,他一轉身走入人潮,竟像是在人間蒸發似,佝淒的背影轉眼消失,交錯而過的是紅塵兒女的身影。

  司芊芊傻眼,以為自己眼花了,而瞇起黑眸的風怒雷則盯著人群思索,想找出其中的關聯,他們都想知道這老頭究竟是誰,為何平空出現,又莫名其妙地……健步如飛?還一副跟他們很熟的模樣,予以諄諄教誨。

  唯有瓶兒最愜意了,安然逃過一劫,唇揚而笑,心安氣定,心想著有空要常來月老祠走動走動,和月老爺爺攀點交情,日後必能派上用場。

  她得意忘形地一回身,笑意頓時凝結在臉上,想逃的衝動油然而生。

  「你……你們有事?」好令人心虛的眼神,他們剛才沒聽出什麼吧?

  「他喊你丫頭?」而瓶兒並未反駁,加以糾正。

  「呃,司小姐,我……我……」她笑容有點顫抖,像是不知從何說起。

  「瓶兒,你來自何處?住在哪裡?誰是你家夫人?你又為何自稱小婢?你從何認識行跡詭秘的月老爺?」從實招來。

  「這個……呵,大哥,我不就住在『飯館』,是只受你餵養多年的米蟲。」哪兒有洞可鑽,快借她躲一躲。

  逃得了山風.躲不過狂雨,她的好運似乎用盡了,只剩下避之唯恐不及的悲苦。

  「瓶兒——」風怒雷聲一低,隱含將起狂濤的怒意。

  「大哥,瓶兒是四處為家的小乞兒,你我結拜三年,我全身上下有哪個地方是你所不熟知?」裝傻再裝傻,堅不吐實。

  「來歷。」他冷冷一說。

  「嗄?!」她僵住。

  她無不能對人言之事,唯獨她的身份。

  「瓶兒哥哥,你到底是男子還是姑娘?」今日要不老實告知,她定不罷休。

  福無雙全、禍不單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神色一獰的司芊芊握緊手心,朝她鼻前揮動。

  「啊!司小姐,你問得我心酸,我是男是女還看不出來嗎?」她沒必要每見一人就表明一次自己是女紅妝吧!

  一開始是為了方便,身著男裝較不引人注目,也省了一些規範女子的道德約束,她自知吃相難看,狼吞虎嚥叫人笑話,若以女兒身蹲在街頭搶食,肯定引來非議。

  而在凡間待久了,她更明白一件事,以她的仙姿仙貌定會招來禍事,即使她並未賣弄風情,過分招搖,但所到之處難以平靜,紛爭四起。

  紅顏禍水,這是千古年來不變的一句諷世語,女子多了姿色便會成為眾人追逐的目標,不管自身顥不願意,總會淪為男子的附屬。

  其實她並未刻意隱瞞,只是世人只願接受他們所看見的表相,一味地認定她是油嘴滑舌的小子,她又何必多做解釋惹來麻煩。

  「瓶兒——」

  「瓶兒哥哥……」

  瓶兒纖指抽了一下,向來深得人緣的盈盈笑臉轉為僵硬,一陣哆嗦由腳底鑽升,直攀頭頂,全身發麻地只想哭。

  眼看著逐漸逼近的質問,她真是無言以對,息事寧人、不生是非是她的處世原則,能不多事就盡量低謂裝傻,少事少是非一定是對的。

  可是面對兩對熾狂的烈眸,縱是冬雪寒冽也燒得她皮開肉綻,好不驚心,她不逃成嗎?

  思及此,她一步步後退,佯笑地故作沉思,眉頭一舒便掉頭就跑。

  「哎呀!我聞到烤雞的香味,肯定是肥嫩可口,我吃一口先……」

「喲!哪個冒失鬼撞了本仙姑一下,將我豐潤盈腴的酥胸給撞扁了,你得賠我一對酥透雙蓓蕾,半點春藏小麝臍,我的小冤家呵!」

  跑得急的瓶兒未辨東南西北,悶頭往前衝,許久不用仙術的她已忘了兩腳一前一後狂奔是件累人的事,不會兒工夫便氣喘吁吁,香汗淋漓。

  懶散慣了,過於激烈的運動實非她能負擔,跑著跑著方向就跑偏了,竟誤入偏僻的荒山野嶺,遠遠將月老祠拋在身後。

  她一見四周了無人煙就慌了,更想找著出路返回,平時有喜鵲帶路,闖東闖西不致迷路,行再遠的路也不愁身陷險境。

  可是這會兒小喜不知飛哪兒去了,它貪吃的個性和她不相上下,稍一沒盯著就失去行蹤,自個尋訪美食去了,棄主而飛。

  四下無人的幽靜透著一股陰森的詭異,即使大白天的暖陽照得普天生輝,但不由自主的寒意仍一陣陣襲來,臂上的疙瘩也一粒粒冒出。

  她一慌,走得更疾了,雖然雙足如鐵再也跑不動,不過她更想回到風怒雷身邊,當自己在焦躁不安時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

  瓶兒不知道對他的眷戀已經這麼深了,心慌意亂時想起的都是他,沒見到他益發地不安。

  邊走邊想著昔日的情景,一幕幕往事如潮水般湧來,她乍然驚覺初見的第一面便為他孤寂的身影而動情,不忍他一身血腥淪陷罪惡深淵。

  由憐生愛,由愛動心,她在不知不覺的情形下追逐那抹陰暗影子,不管他在何處,牽掛的心總是放不下,非要親自看顧方能安心。

  原來她是這般愛他呵!難怪再無回返天庭的意願,否則天下善廚的人甚多,她為何單單賴住他?

  心情豁然一開,她終於明白情愛是怎麼一回事,嘴角盈笑地想找人分享喜悅,更迫不及待地想告訴戀著的那個人,讓他知道自己的心意。

  於是乎,她走得更加急促,低下頭疾行於羊腸小徑,不意一堵肉牆匆地擋在前頭,她沒瞧見地撞了上去。

  「抱歉、抱歉.我走得太急了,沒撞疼你吧!」唉,瞧她真不小心,連路都走不好。

  「哎喲!小哥,我胸疼痛呀!你撞得我骨頭都快碎了,還不拉我一把。」嘖,多俊俏的兒郎呀,叫人心癢難耐地想吃一口。

  「小哥……」她怔了一下,驀地想起自個兒此時的裝扮,連忙彎下身一扶。「失禮了,師姑,小子沒長眼撞傷了你,我真該死。」

  瓶兒的油嘴滑舌一時改不了,順口而出不假思索,十足十的小無賴嘴臉,讓人瞧了直想捏捏那圓潤豐頰,咬上兩口。

  當她的手一碰到道姑打扮的柔媚女子時,笑意頓時轉淡地露出含有深意的眸光,面色微變的鬆了手,讓對方哎呀一聲又跌落地。

  「唷!你這小哥沒瞧過美人呀!一閃神就把我摔疼了,奴家要怨你沒安好心眼了。」瞧瞧這白嫩小手,竟比姑娘家還水嫩。

  生得妖媚的道姑嗔聲一啐,眼神輕佻的直送秋波,當瞧見男裝模樣的瓶兒長得俊俏白嫩,頓時由本仙姑改為語意柔膩的奴家,一雙帶媚的眼兒一逕挑逗,柔若無骨的纖臂往她蔥白的柔荑一搭,笑得花枝亂顫。

  「師姑,你這腰肢可柔軟呀!可別真把玉骨給摔疼了,小哥我也跟著心疼了。」瓶兒假意輕薄撫上她細腰,趁機抽回被她握住的手。

  「你這滿嘴塗蜜的小心肝,真要心疼還不摟緊我,人家連腳都扭傷,怕是走不動了。」真俏呀!好些年沒遇到這等好貨了。

  嘴真饞,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師姑……」瓶兒乾笑,看似攙扶卻又後退一步,拉開距離。

  「別喊我師姑,奴家蘇玉娘,小哥就叫聲蘇蘇吧!」她有意無意地撩開寬大的道袍,酥胸微露引人遐思。

  若是一般好色男子,怕是已涎流三尺,早就撲上去與之苟合了,可是她等了老半天卻等不到絲毫動靜,媚眼兒含惱暗啐這俊俏郎君不解風情。

  「蘇蘇姑娘,一個人獨自走在深山野嶺甚為危險,以你的花容月貌怎好在外走動呢?外頭不懷好意的登徒子可多得很,著實叫人擔心呀!」那些心懷不軌的人大概全都不在,被她一口吃了。

  瓶兒一眼就看出眼前的女子並非常人,而是小有道行的蛇妖,幻化為人的時間並不長,頂多十來年,蛇性未退仍微帶一絲腥味,以濃郁的花粉味掩蓋。

  雖然應該是一尾不成氣候的小蛇,照理來說傷不了人,可她卻感覺到蛇妖體內有股不尋常的波動氣流,助其妖法大增,一夕間由蛇身蛻化為人身。

  「呵呵……小哥的好心叫奴家萬分感動,蘇蘇一人獨行確實不妥,若有你與我同行,蘇蘇定會感恩圖報。」她語帶佻色直勾著桃花目,滑下香肩的衣衫遮不住撩人春色。

  好個妖婦,真個大膽。「同行無妨,只怕有損姑娘閨譽。」

  「嗟,我都不怕了,你還怕什麼!人家這心窩咚咚地跳得好快,你快來摸摸……」蘇玉娘這下子腳不疼了,放浪地捉住她的手往胸口一搓一揉地,神色陶然。

  「是跳得挺快的,還直嚷著要吃我呢!」天哪!好冰,凍得她手指都發紫了。

  蛇是天性冷血的野獸,長年生寒,喜居潮濕的洞穴或枯草堆裡,除了獵食鮮少離開巢穴,渾身溫熱的瓶兒一觸及冰涼透體的肌膚,差點冷得縮手。

  她最怕冷了,如非必要絕不出門,要不是司二小姐強拉她外出,大抵整個冬天都會窩在「飯館」裡面,足不出戶。

  「哎呀!死相,人家才怕你一口吞了我呢!瞧瞧我這對奶子多豐滿,讓你一口含著剛剛好。」她上身前傾,碩乳一挺似在等人品嚐。

  「我斷奶已久,要是含壞了可賠不起。」好豐盈,好似兩道大波搖蒙大海之中,波波相連蔚為壯觀。

  春心蕩漾的蘇玉娘呵呵低笑,將傲人雙峰送至她小嘴前。「我的小冤家吶,你就別讓我等了,人家好想要……啊!你在摸哪裡?!癢唄……」

  她由淫笑轉為咯咯輕笑,頭往後仰任由上身衣物滑至腰際。

  瓶兒陪著她笑,眼眸深處卻藏著隱憂。「蘇蘇大姊,你這小肚兒有點脹,好像裡頭躲了一個小人兒,圓禿禿的讓人好生疑惑。」

  「呿!不懂事的毛頭小子,這可是世間難求的寶貝,你想要都要不到。」蘇玉娘笑著拍開她撫肚的手,意欲撲倒俊小子好圖個快活。

  「是是是,要不到的寶貝,可是……」纖手倏地朝腹部一按,吸附住她肚內的圓形珠子。「我想要。」

  「啊!你……你想幹什麼?」她一驚,淫相頓失。

  「不做什麼,只是要拿回不小心弄掉的寶珠。」她找了十四年,也該物歸原主了。

  「你……你到底是誰?」為什麼她無法動彈,下腹疼痛似要嘔出什麼。

  瓶兒俏皮的一笑,扯掉束髮繩帶。「我是仙子,仙界一名小小的婢女。」

  「仙界的婢女……」她冷抽了口氣,臉色為之一白。

  「抱歉了,蛇妖,我不想傷你,可是這珠子不取回不成,你就忍一忍,牙一皎就過去了。」手心突地一陣熱,順著蛇腹往上推。

  蘇玉娘一聽,驟地明白她的意思,眼神慌亂的大叫,「不要!住手,那是我的元丹,一旦失去它我便會打回原形,無法幻化人形了。」

  她歉然地搖頭。「你不能用它害人,它是仙界之物,由不得你放肆。」

  「不……不要……不要拿走它……嘔……不……不可以……它是我的……嘔……不能拿走它……我要成仙……嘔……我的……不要……不要碰……」

  越升越高的珠子梗在喉間,她硬是抑制想吐的噁心感,不讓珠子滑出喉口,離開軀殼。寶珠的力量讓她由一條與世無爭的小蛇通曉仙法的奧妙,蛇身一抽化為人的模樣,她怎麼也不肯輕易放棄。

  一旦以女體之身與人間男子合歡之後,她享受到極大的肉體歡愉,彷彿登上極樂世界般貪溺淫樂,根本無法從放浪的慾海中抽身。

  她需要男人,更渴望肌膚相親摩出的火熱,對濕冷的蛇身而言,男子的體熱是她取暖的方式,藉由他們不斷蠕動的軀殼,使她覺得溫暖,而且更像個有血有肉的女人,而不是只能躲在陰暗地底的長蟲。

  蘇玉娘原本是深山裡的一條小青花蛇,無毒性,具有活潑天性,愛在草叢間、石頭縫裡鑽動,曬著太陽和小蝶兒玩耍,無憂無慮不知山中歲月。

  一日她攀纏在樹椏間打盹時,一個哈欠剛張開牙,一顆鴿卵大小的珠子忽地平空掉進她嘴裡,囫圇地滾下肚,她一愕卻也未多想,蛇首一貼樹幹便沉沉睡去。

  殊知一覺醒來,她發現自己不只有一頭鳥溜溜的長髮,還生出四肢和細白肌理,寸褸不著體態妖嬈,已然是一名人間女子樣貌。

  一開始她有些慌亂,滿山亂跑地想找回原來模樣,不意她赤裸的嬌嬈身軀被路過的樵夫瞧見,一時頓起色心地推倒她,與之顛鸞倒鳳地極盡欲行。

  一陣雲雨過後,她頓然開悟地知曉某些事,反過來跨坐樵夫身上,蛇口一張吸取精華,將與她有過一度春風的男人當成食物,一寸一寸地吞下腹。

  至此,她不再是不知憂慮的小山蛇,而是喜食男色、放蕩淫穢的蛇妖,肚一餓就想與人交歡,過後便一口吃了,解了身體的兩種飢餓。

  「我也想不要,可我身不由己,寶珠會遺失和我脫不了關係,我有責任找回它。」得罪了,蛇妖。

  瓶兒一隻手托高蛇妖的下顎,一手由腹至胸推動著。她額上的汗一滴滴的沁出,手心推著珠子,緩緩讓它往上移。

  「不……不可以……你放過我吧!不要……我不要……放了我,放了我……不要……停……」

  雙淚低垂的蘇玉娘嗚咽的喊不出聲,溫潤的寶珠已含在口中,淡淡的紅光向外透出,她拚命掙扎著搖擺螓首,不讓它脫體而出。

  一位衣衫半褪的低泣道姑,和一位壓著道姑的粉面小子,春色大敞的酥胸多了一隻正在推擠的手,由外人看來這情況無異是樁下流勾當。

  當風怒雷尋到她之際,看到的便是這令他怒火中燒的一幕,他氣不可遏的一把拎起以為忘了自個是女子的瓶兒,衝著她一陣狂咆。

  「你以為你在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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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8 15:44:12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你以為你在幹什麼?」

  向來吼人的人反而被吼,這是前所未有的怪事,而遭吼的大鬍子則悶不吭聲地任人吼,神情陰鬱像三月的霏霏梅雨,不見放晴的沉著一張臉。

  吼聲連連由內堂傳來,聽得外頭隔牆貼耳的竊聽者心驚膽跳,生怕裡頭的聲音一停會出大事,屏氣凝息地準備隨時往內一衝,把吃錯藥的小瓶兒拉出來,以免她慘遭毒手。

  打從司芊芊一路從月老祠哭哭啼啼地跑回司府,鎮上的百姓已無一不曉得「飯館」裡像乞丐的小老闆,原來是女扮男裝的俏紅妝,他們既同情也幸災樂禍司二小姐表錯情,一片芳心隨東流去,誰叫她平日驕縱得不把別人放在眼裡,理應受此報應。

  可是究竟出了什麼事,為何此際怒氣沖沖走在前頭的是討人喜愛的笑臉兒,而一臉鐵青的雷廚子反而像個被婆婆虐待的小媳婦,一言不發地尾隨其後。

  太好奇、太好奇、實在太好奇,這兩人為什麼一入內就不出來,關起門來好半天,除了讓人聽不真切的吼聲外,還真沒絲毫動靜。

  會不會是他們搞錯了,其實真正的狠角色不是鬍子大廚,而是深藏不露的小瓶兒,她才是殺人不見血的大魔頭,只是大家都被那張笑臉騙了。

  「你知不知道差一步我就能取回珠子了,就算不能免去責罰也能將功贖罪,可是你卻讓我前功盡棄,功虧一簣,到手的寶珠又眼睜睜地飛了。」

  其實她氣的不是珠子沒拿到,而是他居然懷疑她的仙格,以為她男女通殺,不只與他親近還貪戀女體,以女子之身與女子苟合,甚至霸王硬上弓地連美艷道姑都不放過。

  雖說她滑舌了些,愛衝著大嬸、姊兒們說些膩死人的甜言蜜語,哄得她們心花怒放,可好歹他們也相處多年,難道她的為人他還不清楚嗎?

  越想越惱火的瓶兒忘了和青蓮的約定,她纖腕一揮使了仙法,一顆鮮紅欲滴的果子驀地出現,她狠狠一咬發洩怒氣,以吃來平撫胸口燃起的大火。

  她的舉動落在風怒雷眼底,僅是微微一瞇,深邃的眸中讀不出半絲情緒。

  「我不怪你毫不知情,畢竟此事與你無關,純粹是我個人一時的疏失,可是拿不到珠子就沒法子向大士耍賴,讓它允許我留下……」天哪!她為什麼這麼大意?

  全是她太心軟了,不忍蛇妖受苦,心想只要取出寶珠即可,不必傷及生靈,一條小蛇修練成精並不容易,打回原形已是最大的懲罰,毋需要它一命嗚呼。

  誰知一念之仁竟讓她錯失良機,不知感恩的蛇妖反而趁機咬她一口,在她呼痛之際夾著尾巴逃之夭夭,一沒入草叢便失去蹤跡。

  山林是蛇的地盤,更是它們群居的棲息之處,對於十分熟悉的地形,它們知道該往何處鑽才最隱密,叫人遍尋不著。

  「大士?」

  「咦,我說了大士了嗎?我是喊你大哥,你聽錯了。」瓶兒佯訝的裝傻,好像聽不懂他說了什麼。

  「瓶兒,你不笨,不要惹我發火。」他不出聲不是因為他壞了她的好事,而是尚未釐清發生在眼前的光怪陸離,還沒法平復乍見奇景的驚異。

  咦?幾時換人發飆了,她的氣都還沒消呢!瓶兒很想大吼叫他住口.只是氣一下子就弱了,好像不對的人是她。「喂!我還在生氣吶!你怎麼可以跟我搶。」

  好歹等她氣完了,才輪到他噴火。

  「瓶兒——」黑眸一深的風怒雷撈住她想溜的身影,大掌一使力忙往懷裡帶。

  「大哥,你別太粗魯啦!瓶兒皮肉細得很,可禁不起你的折騰,你要溫柔點,不要嚇壞膽小的我。」她生平最僵惡人了。

  「嚇壞?」他才是受到驚嚇的人。「嗯哼!你要自己坦然告知,還是要我嚴刑逼供?」

  「大哥……」

  他將她柳腰一勒緊,俯下身狠狠攫唇一吻。「叫大哥也沒用,我的耐性你再明白不過。不要逼我做出讓你後悔莫及的事。」

  他絕非威言恫嚇,要是她不肯合作,接下來換誰遭殃,連他也不清楚。

  「大……呃,雷,我們先吃飯好不好?我好餓,肚子都鬧空城計了。」她施以緩兵計想拖上一時半刻,等他沒那麼惱火了再編幾個借口安撫。

  「沒開伙。」他更簡單,一句話堵住她的嘴。

  「嗄?!」他不會使這種下流的卑鄙手段吧!想活活餓死貪嘴的她。

  「今天若不說得讓我滿意,你一步也別想踏出房門,我陪你一起耗,看誰先倒下。」就算關上三天三夜,他也要從她口中逼出全盤實情。

  瓶兒小臉頓時一垮,猶抱一絲希冀的吶囁,「不能邊吃邊說嗎?我真的餓扁了,渾身沒力氣……」

  「說!」他一喝,不容她耍花樣拖延。

  「說什麼?」她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低首垂目,全身氣力像被抽光似。

  做人難,難在不能說實話,光是蛇妖由人形轉化為蛇身,他就已驚愕得說不出話來,她哪敢讓他一日三驚,再次受到刺激。

  風怒雷目光一利,看向她的手。「就從你這吃剩一半的果子說起。」

  東西不會平白出現,尤其是夏暑才有的時鮮水果,民間鮮少流通,是邊陲小城進貢朝廷的聖品,唯有皇親國戚或受到寵信的近臣才得以品嚐。

  「哪有什麼果子……」她忽地傻住,找不到舌粲蓮花的能言善道。

  一聲清喉嚨似的低咳,瓶兒回過神的毀屍滅跡,趕忙丟掉手中的石榴,露出一抹十分慚愧的訕笑。

  「你能不能當成眼花了,沒瞧見我做了什麼蠢事。」她一向冰雪聰明,才智過人,怎麼會突然犯傻,栽在這等小事上。

  「你說呢?!」他冷冷一瞟,要她少打混水仗,如意算盤非人人能撥。

  一見他不容搪塞的冷峻神情,她期盼的眼神略微一縮,香唇欲啟卻又一抿,掀眉一睞復垂視,鼻頭一皺不知所云。

  她可以什麼都不說,裝聾作啞地由著他逼問,可在一雙冷厲的黑眸凝視下,她不由得心虛地斂下目。

  「如果你把鬍子剃了我就告訴你。」她猜想他蓄胡多年定有理由,絕無可能答應這項交換條件。

  但她錯了。

  風怒雷只是狠厲地瞪了她一眼,讓她以為他在氣憤她的無理要求,有些凡間男子視鬍子為第二生命,終生不剔。

  就在她暗自竊喜之際,他突地起身走向床邊,從底下的暗櫃抽出一把鋒利的刀刀,二話不說地朝左頰一削,寸長粗須一根根飄落。

  他每一削,瓶兒就心驚一次,隨著臉上雜草似的亂胡慢慢稀少,她湖泊般澄澈的眸子就越睜越圓,驚色迭增,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的男子竟是她所熟知的那人。

  水一潑,淨了淨胡碴,光滑的下巴削薄有型,風怒雷抹了把臉將手中面巾丟入盆裡,她的雙眼也跟著他的動作瞠大,目瞪口呆得不曉得該說什麼。

  雖不是張俊美無儔的臉孔,比起帶著胎疤的葉半月,他的長相頂多稱之尚可,不特別俊雅,也無秀逸,就是男人的臉,清瘦倨傲。

  「你……你真的有二十五嗎?」

  相信看到這張臉的人,都會和她有相同的疑慮,他並未變老,反而是減壽幾歲,炯炯有神的雙目透著銳利,稚氣的臉龐卻叫人想笑。

  為什麼「夜修羅」從不在白晝殺人,因為他不想在下手前,看見別人死前爆笑的模樣,彷彿死是一件愉快的事,不再有人懼怕修羅的劍。

  「你要敢笑出聲,我一定殺人滅口。」他威脅著,目光如劍。

  「我……我……噗哧!你還是殺了我吧!我……哈哈……忍不住了,你長得好……好可愛……」像東村趙婆婆的小外孫,三歲稚齡學唸經。

  「瓶兒……」他惱怒地壓低聲音一吼,窘然之色浮於面頰。

  「大…….大哥,你以……咳咳……後還是留鬍子好,我不想……改口叫你……小弟……」紫竹童子十七、八歲的模樣八成也長這樣吧!不是青澀少年,亦非卓爾男子,而是介於兩者之間的青黃不接。

  說實在的,她比較中意他蓄胡的粗獷樣,雖然脾氣暴躁又易怒,可讓人有種安心的依靠感,不像現在只覺得浮氣,不太牢靠。

  「少囉唆,換你了。」風怒雷大聲一吼,重重一拍桌子。

  「換我什麼,落發嗎?」她要是沒了烏絲,肯定很可笑。

  他勾起唇,冷冷一笑。「說說看人為什麼會變蛇,以及你趴在半裸的女人身上做什麼,你要有那方面的需索,燼管來找我。」

  「咦?那一方面的需索?」怪了,他怎麼突然笑得很邪氣,讓她耳根子一熱。

  「坐而言不如起而行,我想我們該重新認識彼此,不再有任何欺瞞。」她太容易得寸進尺了,吃定他拿她沒轍。

  「什……什麼?」她雙唇顫了一下,有些心慌的嗅著他貼近的氣息。

  「當我的妻。」他一口覆住她輕顫小嘴。

  紗帳一放、紅被一翻,瓶兒沒能驚羞的說不,繡荷的藕白肚兜被擲出床外,一聲聲嬌吟自暖被裡輕逸。

  貼牆偷聽的多事者羞紅了臉,靦然一訕頓感窘困,他們只是好意想聽聽動靜,以免雷廚子錯手殺了他的小心肝,沒想到竟是……

  哎呀,春色無邊,巫山雲雨,他們哪曉得吵得凶的兩人關起門來幹的是此事,天都還沒黑呢!也不怕旁人聽了會害臊。

  早知道這小倆口好得蜜裡調油了,他們又何必瞎操心,這些年既沒見小瓶兒少根頭髮掉塊肉,相信接下來數十年也不會有事,大家可以安心了。

  房裡傳來斷斷續續的嬌吟哦喔,房外腳步悄悄地走遠,獨留一室春光映著晃動的紗帳,一生情緣化為綿長細緣,繫住交纏的雙腕。

  菩薩的歎息聲幽然揚起,卻無人在意,她慈目低垂,聆聽世間苦難,也聽見了仙婢的心語,她在說著: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生生世世結同心,寧為紅塵女,不做萬年仙。

  瓶兒,大士聽見了,我會成全你,千萬別做傻事,我會在天上看著你。

  想當人就當人吧!她早已無佛心。

「小心!」

  入夜,是反常的暖和天氣,連著數日未曾飄過一片雪,地面乾燥尋無雪跡,埋在土裡的喜春草悄悄冒出芽,以為春至了。

  萬籟俱靜,繁星點點,月兒高掛樹梢上,隨風晃動的樹影落在地面,陰影處處,乍看之下有如群鬼出動,追逐著瘦弱同伴。

  一條人影在陰影之中前進,時而輕躍,時而低掠,時而停在燕簷窺探,身形輕盈而敏捷,如光影一閃而過,快到雙目幾乎無法捕捉。

  但就算動作再快,就算身影融入黑暗裡,仍可隱約瞧見其流螢般動靜,夜的深沉劃出一道男人的形體,他輕如貓足地靠近已熄燈的寢居,靜待片刻。

  須臾。

  以指沾涎戳破紙窗,碧綠竹管由外而內慢慢探入,白霧陣陣流出管口,悄悄漫散一室,飄向相擁而眠的一對璧人,酣聲漸沉。

  那是迷魂煙,能令人沉睡不起,縱使武功再高強的學武者,也將於兩、三個時辰內受限於藥性而降低警覺性,甚至疏於防備以致喪命。

  門,推開了,黑影無聲潛入。

  劍,高高舉起,對準凸起的喉管,只要趨前一刺,一切就結束了,煙消雲散。

  「住手、住手,瓶兒,快醒醒。」

  就在闖入者以為劍下亡魂又將多增一條時,一隻睡不著的喜鵲啁啾地飛向他,鳥嘴尖銳地啄向持劍的手背。

  若在平時,黑影人斷無可能受到影響,一劍揮去斬了擾人的鳥首,但會發出人聲的飛禽極其罕見,他怔了一下錯過下手良機,淺眠的風怒雷倏地翻身而下,取出置於床內側的長劍迎擊。

  「是你?!」

  他想殺他?

  「我說過總有一天會殺了你,時候到了。」他讓恭主傷心就該死。

  「憑你也動得了我?」不自量力。

  黑影現出長有胎痕的左側臉,冷笑著.「總要較量過後才知高下,你絕不會一直佔上風。」

  「鬼夜叉,你當真不怕死?」他不想殺他,他們之間並無深仇大恨。

  「死的不一定是我,明年今日我會到你墳前上香,大笑三聲。」他非死不可。

  葉半月笑聲陰冷,低低切切彷彿由幽冥傳出,他不再贅言的使出一記流星穿月,劍尖森寒地直向風怒雷雙目。

  風怒雷迅速舉劍格開,還以千影落雪劍招,修長的身形如行霎流水般輕重,雲手一翻招式凌厲,腳步平稠以意導氣,劍勢狂虹。

  形如搏兔之鵠,神似捕鼠之貓,在比劃了十數招後,他察覺到對手並未全力以赴,反而有逗弄之勢,似要擾亂他的沉穩。

  「你以為你在幹什麼,貓捉老鼠嗎?」他惱怒,兩眼中迸射出冷芒。

  葉半月低笑。「發覺到了嗎?修羅,你的氣正慢慢消退,足下開始有不穩跡象。」

  「你……」他深吸了一口氣,頓感氣血凝窒.「你做了什麼?」

  「胭脂紅。」不入流的招式。

  「什麼,胭脂紅?!」目一皆,驚愕在心。

  「如果不妄動真氣,它只是一般的迷藥,不傷身,頂多無夢安睡一夜,可是……」葉半月陰惻惻地勾起唇。「武功越高深者越容易受藥性影響,你會發現自己的真氣在流失中,手腳漸感無力,身體沉重得連多走一步都吃力,恍若重如千斤。」

  「卑鄙。」身為一流殺手的他竟使出卑劣手段,簡直有辱鬼夜叉封號。

  他太大意了,竟未提防一旁虎視眈眈的豺狼,縱歡終宵耗去他的體力和敏銳,讓他因太過疲累而疏於防備,讓人有機可趁的侵近身側。

  這是不該犯的錯誤,他向來謹慎,一有風吹草動便立即清醒,絕不將性命置於刀口下,失了殺手該有的反應和警覺心。

  如葉半月所言,風怒雷持劍的右手漸感虛軟,氣似亂流在體內亂竄,他必須使出全力凝神屏氣,才能握住倍感沉重的長劍。

  「能成大事者,卑鄙又無妨,死人不會多話。」絕對會嚴守秘密。

  「你真認為你殺得了我?」風怒雷將劍由右手拋至左手,筋脈浮凸的長臂穩穩地接住。

  葉半月搖頭,目光落向他床上的天仙美人。「我不殺你,我要你和我一樣痛苦。」

  得不到所愛,眼睜睜地看她死去。

  「你是什麼意思?」他一驚,面色微變。

  「你還看不出來嗎?修羅,我要殺你何必用到迷藥,身為殺手的驕傲我也有,我會正大光明的與你較勁,而非趁你體力不濟下手。」

  他會憑實力打敗他,讓世人知曉他才是最強的高手,以武功贏過他方能得到敬畏,讓他從武林中除名。

  死,並不可怕。

  怕的是生不如死的活著,行屍走肉一日復一日,不知何時才能讓肉體死去。

  「葉半月,說出你的用意。」不要如他所推測,目標是自己身後的人兒。

  風怒雷一思及心愛的女子會有危險,臉色陰沉得十分難看,他怒目橫視,滿臉殘佞。

  「用意?」葉半月得意地仰首大笑。「修羅呀修羅,你開始害怕了吧?相信你從未如今時一般恐懼,好不容易握在手中的寶貝又將失去,你心痛嗎?」

  該死,他著了他的道。「你敢動她試試,天涯海角我必追殺你至死。」

  是他太輕心了,完全忽略葉半月的殘忍,夜叉的狠絕不是讓人一劍斃命,而是一寸寸的凌遲,將人的肉一片片割下,享受著別人死前驚恐掙扎的樂趣,讓他們看自己慢慢地死去,血盡而亡。

  「哈哈……我看起來像怕死的人嗎?從我愛上一個永遠得不到的女人時,我的生命就已不具任何意義了,隨時可以死。」他不怕死,等待不愛他的人才是最可怕的折磨。

  放不開,也割捨不了,當年為他療傷的小姑娘已深入他骨髓,他想放開她等於刨骨去肌,即使痛徹心扉也無法遺忘。

  她的不快樂他感同身受,佳人的眼淚如同一柄帶鉤的利刃,她越是悲傷他的心越痛,痛得他想除去她所有煩憂,再展令人心動的歡顏。

  「你……」風怒雷心中的驚駭更深,手臂漸麻地往下垂,他感覺到內力所剩無幾。

  「如何,已經力不從心了吧?我要看看你對她的情意有多深,是她因你而死呢?還是你願犧牲自己保全她。」人性的測驗就此展開。

  葉半月臉上的殘笑一斂,翻手一握將凌厲劍身送出,形似驚鴻快如雷電,劍起劍落毫不留情,招招逼近酣然而睡的佳人,不因其絕世姿容而心軟。

  一向游刀有餘的凰怒雷卻顯得笨拙,不若其游龍之勢,捉襟見肘地頻頻露出空防,在全力守護心上人之際不免多處掛綵。

  但也因傷口的痛他才能不致神智渙散,強撐著一股氣力與之抗衡,即使滿身鮮血直淌,他仍直挺挺地站立,和體內快速運行的藥性做一場艱困的拉鋸戰。

  他只有一個堅定的意念,那就是絕不能倒下,滿手血腥的他死不足惜,但善良可人的瓶兒從未做過一件壞事,她命不該絕。

  無論如何一定要保住她,不管她身後隱藏多少秘密,等他下黃泉再追問,她是逃不掉的,人終將一死,總有一日重聚在地底。

  「放棄吧!修羅,不過是一名會拖累你的小女人而已,何苦用己身為她受苦,她到死也不會明白你對她的用情有多深。」葉半月一劍穿過他左肩,那濺出的血染紅了肩頭。

  「少囉唆,你也才這點本事罷了,連殺雞都嫌沒力,」風怒雷冷哼,嘲笑他下手太輕。

  「呵……別逞強了,我才剛在興頭,好玩的這才要上場,你小心接招。」他虛晃一招假裝要刺向他,可劍尖一轉竟向床上的人兒而去。

  「葉半月,你休想——」來不及提劍的風怒雷以身一護,冷劍鋒利地刺穿左胸。

  嘔地一聲噴出血,濺向猶在睡夢中不知發生何事的佳人,她嚶嚀著顰起眉,像是埋怨有人擾了清夢。

  葉半月的眼半瞇,冷戾無比。「看來你想為她而死,我偏不如你意,我看你能護她到幾時,我……嗯!該死,是什麼東西抓了我一下?」

  正當他想當著夜修羅的面殺了他的小情人時,一道黑影無預警地從半空中撲向他,在他措手不及之時狠狠捉向他的臉,讓他為之一痛地差點反被重傷垂死的風怒雷刺到要害。

  「我啄啄啄……啄死你,你怎麼可以欺負主人,你壞壞……壞死了,我啄你一身壞肉。」沒有主人,誰給它吃美食?

  「你……你究竟是什麼鬼東西?」抱著頭的葉半月看不清在頭頂盤繞的是何物,似鳥又似飛鼠的四下亂竄。

  「你才是鬼東西,離死不遠的鬼物,我是仙鵲,天上眾神最疼愛的喜鵲,我要代替上蒼啄死你,看你怎麼為害百姓。」喝!給他死。

  俯衝而下的小喜氣勢十足,宛如猛禽似的朝底下惡人直啄,鳥嘴堅硬地啄著皮肉,猶自得意揚揚地認為自己是仙界第一仙禽。

  「什麼仙鵲,分明是妖孽,吃我一劍早早投胎去。」反守為攻的葉半月劍勢凶狠,對著飛竄的黑影揮去。

  吃驚的小喜哎呀慘叫一聲。「你這凡人好生大膽,竟敢連仙鵲都想殺,天理何在呀!你會下十八層地獄,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我就是理,天本無眼,我先殺了你這只臭鳥,看你還能不能壞了我的好事。」他不信連隻鳥都奈何不了。

  「欸欸……救命呀!有人要殺喜鵲,他瘋了,連一隻小鵲兒也不放過……快醒醒、快醒醒.瓶兒主人,你的小喜要被殺了,快醒來救鵲兒……」

  嚇!他可真狠,它漂亮的羽毛……掉了……嗚嗚……凡人好可怕、凡人好可怕,喜鵲是吉祥物也殺得下手,他心肝全黑了。

  「不用嚷嚷了,沒人會救你,中了我的迷煙不可能清醒,她到死都不知道死於何人之手……」葉半月獰笑地要房裡的人與禽都過不了三更,目如夜叉地散發肅殺寒慄。

  「誰呀?這麼吵,人家好不容易才睡著了,怎麼壞心眼的吵醒我?」就像見不得仙好的玉女,老嫉妒她吃得多又不生肉。

  「你……你不是昏睡不起了?」不可能,胭脂紅的藥性沒那麼快消退。

  瓶兒揉揉眼睛,睡意惺忪的問道:「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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