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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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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鏡水]小姐您辛苦了[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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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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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9 22:37:2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今天是第幾天了?從那天之後,到底已經過去多少個日子了?藍禮央睜開眼睛,低頭看著腕表,下午一點二十分,離午休結束還有十分鐘,拿出厚厚的一本記事本,打開來,開始確認下午的每一個行程細節。

    「喏,要不要吃?」一盒點心遞到他面前。「業務部協理的女兒去度蜜月,帶回來的禮物。」

    藍禮央頭也沒抬,只道:「不用,謝謝。」

    穿著合身套裝的成熟美麗女子聳聳肩,纖指從精緻的紙盒裡拿起一個Macaron放進嘴巴。昂貴的法國點心被她豪邁地一口吃掉。

    「跟老總出差的感覺如何?有沒有覺得很累啊?」女子昂首,又拿一個Macaron丟進艷紅的唇中。

    「沒有。」藍禮央平淡道。

    「我看你好像都沒睡,剛閉上眼睛沒多久就又張開了。週末加星期一整整三天都在處理公事,我不是說你下午可以請假嗎?」美艷女子說道,仍是吃個不停。

    「……你不也一樣?」藍禮央將記事本合上。

    「我可是有機會就偷懶休息的,不然怎麼會有精神。」把最後一個點心塞進嘴裡,她將紙盒扔進垃圾桶,左手上設定好時間的手錶嗶嗶響起。

    午休時間結束,藍禮央站起身,把桌上早就整理好的報告交給女子,女子接下後,邊翻閱邊走向自己的辦公桌,然後撥內線說了幾句話。

    藍禮央和女子一同走向長廊底的辦公室大門,在敲門示意後,推門進入。

    偌大的辦公室裡,有一張寬大厚重的桃心木桌,坐在那個主位的人,是他的上司,這間公司的最高管理人。

    大學畢業後,他婉拒所有老師的慰留,沒有繼續攻讀研究所,服完兵役後直接進入職場,憑著優異的學業成績以及外語能力進入這間企業,從基層小職員做起,在第三年取得執行長第二秘書的位置。

    第一秘書是名工作能力極強,也具有相當資歷的女性;雖然稱謂同樣是秘書,但握有的權力和工作內容卻不同,職等比他還要高四級。因為有第二秘書的需要,而公司與國外廠商接觸頻繁,需要外語能力強的人才,當初是因看中他流利的語言能力而選他,相較於第一秘書的機要性質,目前的他只是負責在旁輔佐。

    即使只是處理文書工作充當翻譯,但對他而言,這個位置能夠了。

    這個高度,可以了。

    女子上前將文件放在桌面上,藍禮央接著說明下午的行程,然後跟著上司在高階主管級的會議上進行記錄;結束後,國外的合作公司來談案子,在接待空檔時,藍禮央的英國腔還令訪客有些意外而會心一笑。

    退出會議室,讓上司與第一秘書跟對方詳細商談,藍禮央到資料室查詢剛才開會重點的相關數據和文件。

    「啊,聽說了嗎?」下午三點到三點半是公司同事的午茶時間,茶水間裡幾個女職員聊天的聲音傳來。

    「有人要空降了耶!女性主管,好像跟老總有關係,二十六歲就要當副總了。」

    「不是空降啦!我聽人家說她畢業後在東南亞的廠待過,後來又到歐美去,她已經工作好幾年了,不是什麼也沒做就坐主管職的。」

    「一樣啦!像我們不管做幾年也不可能變成高階主管,還不是因為是親戚,所以升得特別快。」

    「好像也對。」

    「今天就要回來了,傍晚到的班機,會先來公司找老總的樣子,也許能在下班前看到她,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人……聽說長得很漂亮耶。果然是親戚,老總也是個美男子,老天真不公平啊,有家世又有美貌。」

    「這樣說起來,老總的秘書也是帥哥美女啊!我們公司說不定是看臉錄取的。」

    「哈哈!三八耶你,你是在暗示自己也長得正嗎?」

    「哪有……」

    嘻笑的聲音逐漸離去,藍禮央仍是垂眸審閱手中的文件。

    忙碌到下班時間,由於他是在假日出差,因此第一秘書對他叨念著「明明應該請假……」趕他回家去休息。

    但藍禮央還是留下了,把一些公事處理好之後,他垂眼看著電腦螢幕上的時間,隨即關機拿起公事包,走向電梯。

    大樓的六座電梯分成兩側,面對面地。藍禮央佇立在其中一側的電梯門前,彷彿鏡子般明亮的金屬門扉映照著對面的三座電梯。

    公司最近正處於忙碌的階段,所以加班的人不算少,其中一座電梯到樓的燈號亮起。這一層只有執行長辦公室,相較其它樓層,並不是經常有人在走動。

    會上來這裡的,只有少數幾個人。那到樓的電梯門開啟,有名女子從裡頭走了出來。

    藍禮央透過鏡門的反射,凝看著那名正背對著他看指示牌的女子。面前的電梯正閃著燈,電梯門開啟後,他收回視線,毫不遲疑地走進去。

    在門關起之際,他抬起眼眸,在最後一瞬從狹縫中望見那名女子剛好轉過來的側臉。

    那是一張他絕不會忘記的容顏。

    電梯運轉、向下,藍禮央深沉地注視著那跳動的燈號與數字,到達地下一樓後,他筆直地來到自己的車前,熟練地發動引擎離開。

    熟悉的道路,熟悉的景物,日復一日駛過熟悉路線。他回到那間大房子,一如幼時所習慣的,到現在仍然沒有變過,直接進入副屋。在房內脫掉西服,抽調領帶,重新打上一條,並換上另一套剪裁合身的三件式典雅黑色西服,戴上純白手套,彷彿過世的祖父一般,裝扮儼然像是個管家。

    從容優雅地穿著完畢,他離開副屋,走到白色的兩層樓房前。一條銀鏈從他西裝背心延伸出來,呈圓弧狀微垂在外,隨著他的動作輕細地搖動著。

    鏈子另一頭連接他外套內襯的口袋,他伸手到胸前的暗袋,將那條銀鏈末端所扣著的鑰匙拿出來,然後插入鎖孔,用雙手將主屋的兩扇大門推開到底,再走到主電源處,將一樓的燈光全部打開,連外面的庭園也同時照亮。

    那一道耀眼的明亮順著石板路直通大門,映襯著落日後的昏暗天色,彷彿埋在深海裡的珍珠所發出的光芒。

    他走過長廊,將窗簾一道道拉開,開啟一扇扇窗戶,摸著窗樓,白色的手套未曾留下任何痕跡。房子看起來明明是久無人居住使用,卻不可思議地一塵不染。

    藍禮央挺直背脊佇立在主屋門口,外面馬路的微弱車燈一次又一次經過,不知經過多少時間,終於,有一道燈光停在鐵門前面。

    從門底下的縫隙可以看見光影在晃動,沒多久,那車燈離去;隨即,鐵門的自動開關被啟動,那扇高聳沉重的門發出低回的聲音,極緩慢地打了開來。

    一名穿著便裝的女子站在那裡,背上背著大包包,手裡拖著行李箱,行李箱上還堆著兩個很大的行李袋;再加上抱著一隻近半個人大的絨毛熊玩偶,看起來像是就要被東西給淹沒。

    她似乎是對什麼感到有些不解,疑惑地愣站著不動;片刻後,才拖著行李慢慢向主屋前進。

    看見她由石板路的那頭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來,藍禮央瞇起淡色的眼眸。

    這句話,他等了八年。

    「您回來了,小姐。」

    那個人站在那裡。

    直挺的背脊,修長的身材,姿態一如她記憶中優雅漂亮。

    她一直都相當認同那時高中學妹的看法。禮是個即使做著尋常動作,也要比別人好看很多很多倍的人。

    回來的第一個晚上,雖然很累,不知為何,她卻睡不著。

    是時差?還是因為禮的關係?端木麗坐在自己房間的梳妝台前,一整個晚上就這樣過去了。

    明明是好幾個小時,卻宛如只有幾分鐘。她一直想著昨晚藍禮央幫她提行李上樓,之後要她好好休息的事;又想著她的房間明明已有好幾年沒用過,卻乾淨得教人吃驚。

    為什麼……禮會在這裡?她以為這裡已經沒有人了。她離開,大哥離開,禮應該也不會留下才對。

    叩叩。

    敲門的聲音讓她一下子清醒過來,端木麗轉過頭,望向門口,猶豫幾秒,因為不想被敲第二次門,只好起身過去開門。

    「小姐早安。」

    和昨晚一樣穿得就像個管家的藍禮央站在她面前,問候她早。

    「啊……」她有點反應不過來。

    「請到樓下餐廳用早餐。」他說道,隨即微彎腰行禮,之後便退下。

    端木麗瞅著他下樓的背影半晌,反手關上房門,先到浴室洗臉振作精神,然後來到樓下餐廳。餐桌上擺放著熱騰騰的早餐,就和她還住在這裡時一樣,連菜色都沒有改變。

    「小姐請坐。」藍禮央在她以往的位置拉開椅子。

    她又瞅住他,停了片刻才走過去坐下。

    「謝謝。」

    「去公司的時間是八點十五分,請您慢用。」藍禮央淡淡地說完,跟著轉身離開。

    端木麗瞪著他地背,終於忍不住叫住他——

    「那個——」

    聞聲,他緩慢地回頭。

    「小姐還有什麼事?」他問。

    好奇怪。怎麼辦?真的好奇怪。

    以前讀高中的時候,藍禮央雖然也曾做過類似的事,但可以感覺到他的確只是幫忙性質而已;然而,為什麼他現在卻好像真的變成管家一樣?那個態度,是當真把她當成小姐。

    「你……你……」她抿了抿唇。「……你是不是在生氣?」總覺得是那樣。

    雖然沒有任何根據,但就是一種感覺。

    他看著她一會兒。

    「……我不懂您在說什麼。」語畢,離開飯廳。

    被丟下的端木麗愣住半天,回過神來後不禁將手肘頂在餐桌上,撐著額頭。

    用餐時手不能這樣靠著,這是小時候管家爺爺告訴過她的禮儀,但現在她已無暇去遵守。

    一整夜,她都在思考要怎麼面對八年不見的藍禮央,所以才會失眠。

    不是沒想過會見到他,她甚至在腦海裡演練無數次見面時自己問候他的情形。

    她沒想到的是,他居然出現在這裡,而自己完全措手不及。

    不冷靜不行……公司裡還有重要的事情要處理和進行。

    快速吃完早餐,因被藍禮央所影響而連家居服也忘記換下的端木麗回到房間,穿上一套相當正式的深色套裝,再化上淡妝,梳理頭髮,讓自己看起來專業穩重,而不因年紀輕而顯輕浮。

    拿著公事包走下樓,已換穿平常上班西裝的藍禮央就站在轎車旁等待。

    她暗暗吸一口氣,上前打開副駕駛座的門,卻被他伸手阻止。

    「小姐應該坐後座。」

    「咦?」端木麗一愣,昂起臉看他。「可是……」這樣是把駕駛人當司機,是不禮貌的。

    他退一步,打開後座的門。

    那意思就是要她坐後座。

    總覺得……一切都很混亂。不明白他為何要這樣,端木麗只能無言以對。

    總之,先把該辦的事辦好,之後再來處理這個怪異的狀態。她坐上後座。

    在到公司前的半小時期間,藍禮央一句話也沒有跟她說;而就要接任高階主管的她,更是把握時間閱讀公司的文件和資料,抵達後,藍禮央將車停在停車場連接電梯的入口處,請她先走,她低聲道謝,就坐著直達電梯來到最高樓層。

    這層樓只有一扇門,一間辦公室;兩個秘書的座位分別位在走廊的左右兩邊。

    端木麗直接走到長廊底的總執行長室。敲過門後,打開進入。

    她的二哥,就坐在執行長的位置上。

    「代理執行長。」從她知道二哥接下公司以來,就一直是「代理」而不是正式的執行長,就連桌前的名牌也這麼寫,所以她只能這麼喚,不然二哥會不高興。

    「有什麼事?」坐著的男人問。

    雖然是許久不見的兄妹相會,但要寒暄昨天見面時已經做過了,現在她不是妹妹的身份,對男人有禮頷首後,端木麗步至桌前。

    「抱歉佔用你一點時間。如同我們之前討論過的,我擔任新的職務必須要有一個強而有力的助手,而我已經詳細閱過人事資料,從中瞭解候選者進入公司以來的工作能力和狀況。」

    將手裡的文件放在桌面上,她的眼裡夾雜著猶豫和遲疑,下一秒,她抬起臉來,認真的說道:「我接受建議,第二秘書藍禮央,請他當我的特別助理。」

    端木家的公司原本是電腦相關元件的製造代工業,之後端木麗的父親成立工業設計部,原是準備發展自己的品牌,不過這一切都因為端木家的崩裂而失敗。

    父親不再管事,將公司丟給兩個兒子。

    之後公司營運一落千丈,在二哥取得學位回國接手前,端木麗只知道二哥似乎在國外維持著最低限度的基本經營,減少虧損,不至讓員工領不到薪水;而大哥則完全不碰公司事務,只照顧家裡,那個時候大房子裡的人越來越少,是因為大哥在節省開銷。

    二哥的留學基金是父親給的,她的留學基金卻是大哥給的。

    接下執行長位置的二哥,一個人孤軍奮戰,先是慢慢將代工的市占率拉回到以前的水準,那個時候她正好提早畢業,自願至東南亞的工廠;之後將代工事業體分離出來,二哥的方針同樣也是朝發展品牌的方向走,推出新型電腦產品在歐洲賣得相當好,所以她又被調到歐美去協助企劃。

    現在,她回來擔任執行長之下的副總職位,和以往只管轄一個環節不同;副總必須整合公司各部門、作重大決策,敏銳度以及統合能力都必須是之前的倍數,責任重大,工作量當然也就相對的大。

    從公司搬回家的文件和資料,被端木麗堆放在客廳茶几和地板上,已經換下套裝的她,身著素色綿衫短褲,認真地翻看著。因為書房的桌子不夠大,所以她才轉移陣地。

    坐在沙發上努力閱讀著這些年來公司的財報和決策,用鉛筆在需要注意處畫著圓圈,資料龐大且繁雜,什麼地方時重點也必須快速分辨出來。

    她只給自己一個星期,要快速進入狀況。

    臉上的眼睛稍微滑落,她屈起手指推一下。在國外唸書期間,她近視了,平常會戴隱形眼鏡,不過一回家就會拿掉。

    好像有些疲憊。事實上她今天加班到九點,回來之後也是洗完澡就開始忙著閱讀文件。一直感覺到似乎有哪裡不習慣,考慮了一下,她從沙發椅上站起來,手伸進鏡片底下揉著眼睛,然後離開客廳。

    好安靜。雖然剛剛並沒有注意到,不過一走出客廳,她馬上發現到這件事。窗外的月夜像是完全靜止的圖畫,只有四周細微的風聲讓人知曉時間是在流動的,原來這棟她從出生住到長大的房子竟是這麼大、這麼的寂靜。

    在長長的走廊上,不自覺的,她放慢腳步,扶著樓梯把手走上樓,她回到自己的房間,打開燈,幾件行李還擱在角落,因為一回來就很忙碌,她根本沒時間整理,只從總拿出幾件要換穿的衣服。

    這個房間,和她離開之前一模一樣,無論是擺設或者物品,絲毫沒有改變。

    書桌旁的木櫃上還擺著她以前用透明袋子包裹住的布骰。發怔似的看著房間一會兒,她將視線收回來,轉身抱起床上的大熊玩偶,關燈走下樓。

    把有自己一半體積的熊布偶放置在客廳沙發上,她伸手將布偶脖子上的緞帶拉正,隨即把它當成坐墊,直接靠坐上去。明明是夏天,她卻一點也不在意會熱,就好像非常熟悉習慣那只熊當座椅,整個人放鬆了,拿起剛看到一半的文件,她繼續用功。

    客廳裡的落地老爺座鐘滴答滴答的,端木麗忽然發現,一定是因為這個聲音,所以她才沒注意到房子有多麼安靜。

    「小姐。」

    身後忽然有人叫喚,她真的嚇了一小跳。回過頭,只見藍禮央穿著像是管家的三件式西裝,佇立在客廳入口處。

    對了,昨天他也是這副裝扮。今天白天在公司忙著和二哥討論工作,忙著搬進新辦公室,忙著其它一大堆雜事,都還沒機會跟他交談;她結束加班走出辦公室時,卻發現他在外面等待,著實讓她非常意外。

    然而,他只是上前接過她手中裝滿文件的紙袋,然後開車載她回來。

    進屋後他就不見人影,她還以為他在副屋,所以就沒去打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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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9 22:37:37 |只看該作者
到底為什麼,他會成為管家的身份?是因為她的存在嗎?一直以為藍禮央已經離開,大房子早就沒住人,所以她回國前並未找其它住處,只想到從小生長的家,問過大哥房子還在不在,大哥只告訴她房子依舊安好,所以,她就回到了這個地方。

    她不知道藍禮央還住在這裡,或許她不應該來。

    端木麗抿了抿唇,道:「什麼事?喊我……什麼事?」不曉得該從哪裡問起,還是下次再說好了。

    相較於她的東想西想,藍禮央顯得神情自然,道:「已經接近十二點了,您還不就寢嗎?明天要上班。」

    「啊。」端木麗望向大鐘,真的是快十二點了。「原來已經這麼晚了……」一忙起來時間果然過得很快,的確是該睡了。

    一想起前一天自己根本沒什麼睡,好像累積的疲勞突然全部都跑出來了。她低下頭,用手按住嘴唇,強忍著想打呵欠的感覺。

    「我可以幫您收拾。」

    聽見藍禮央這麼說,她抬起臉,搖手道:「不用。這些都是備份,不必收拾,就放在這邊,我之後還會看。」

    反正短期內應該不會有客人來訪,就算有人來,也還有另外一間客廳。

    說完,她看見他的視線放在沙發上的大熊布偶上,於是她立刻補充道:「那個我會拿回房間。客廳的東西都先不要動。」

    「……我知道了。稍後我會將一樓的燈全部關掉,請您在這之前回樓上休息。」他道。

    「好……謝謝。」為什麼?他的態度好奇怪。想不透的端木麗覺得自己好像走進四路,即使這麼久不見,但一切似乎都和以前相同,面對他,她總是不知該如何是好。他轉身就要走開,她想起一件事,於是啟唇喚住他:「禮。」回來之後,這是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她放在身側的手輕輕握成拳。

    只見藍禮央停住腳步,緩慢地回過身,應道:「是。」

    她真的不喜歡他用這種畢恭畢敬的態度對待她。端木麗瞅著他。

    「今天公司人事部應該已經通知你職位調動的事。」停了一下,發現他表情沒什麼變化,那就是已經知道了,她繼續說:「明天會有正式行文,你是我的特別助理了。」

    「我明白了。」他說完,稍微頷首示意之後便走了出去。

    端木麗只能望著他的背影,抱起沙發上的大熊娃娃,跟著他的腳步離開客廳。

    他正在長廊上,關起窗戶,仔細地將窗簾拉好。她看著他,半晌,才輕吸口氣向他走去,經過他身邊時,他正好將最後一扇窗掩上。

    「禮……晚安。」她說。

    「小姐晚安。」他向她微微鞠躬,隨即越過她而去,只留下那低沉的嗓音。

    在上樓前,端木麗回頭看了他一眼。以前跟他說過,她討厭這樣,所以她能感受到,他並不是遺忘,甚且相反,他是故意的。縱然十分不喜歡他變本加厲的以她為尊,她卻只能抿住嘴唇,不知從何抗議起。

    回到房間,她把熊丟上床,自己再躺上去。

    抱著那只毛茸茸的大熊,她閉上眼睛。

    想要……想要和禮稍微地聊一下,只要一下下就好。八年沒有見面,至少要好好跟他吃頓飯。

    雖然也曾預想再相見會是很尷尬的場面,要跟以前一樣是不可能的了,一定會變得陌生。只是沒想到,距離遠就算了,中間好像還有一座無法爬過的高山。

    或許,這樣是好的。

    「……唉。」

    將臉埋進布偶熊的胸前,她輕歎了口氣。

    由於疲倦,所以她很快便睡著。那天晚上,她做了個夢,夢到有人進入她房間,非常溫柔地輕撫她散落在枕頭上的髮絲。

    那個人是禮。

    因為覺得一睜開眼夢境就會結束,所以她只是抖著眼睫,小心翼翼地不破壞這個柔軟而美好的夢。

    「恭喜陞官啊。好不容易得到一個好助手,卻被搶走了,害得我最近好累啊。早知道就不要把你放進名單裡面,也不要提出建議,唉唉!我真是一個公私分明的好人。」

    美艷成熟的女子站在他的新座位前,一手輕輕敲著他的桌面。

    藍禮央看著腕表,原來已經中午十二點了。

    「你不是已經找到其他人選候補了?」將手中資料整理好,他眼也不抬地道。

    「是啊。年資比你更淺,不過能力不錯,有很好的發展空間,但沒有你那麼穩重,帶起來應該會比無聊的你來得有趣得多。哎呀,真好玩啊。」女子揚起性感唇線笑道,一副期待的模樣。

    雖然對方不太正經,但藍禮央十分清楚女子在工作上卓越的表現。能成為最高決策人的機要秘書,能成為端木麗二哥的左右手,絕不會是憑靠外貌或僥倖。這是他當第二秘書時所得到的認知。

    看見女子一手扶著唇瓣,眼眸左右探看。他啟唇道:「有什麼事?」

    「啊……那個啊。」女子笑了一下,好奇道:「副總不在嗎?本來以為執行長的妹妹大概也是個不苟言笑的無聊人,不過副總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呢,想跟她認識認識。」她看著就在旁邊的副總辦公室。

    女子在家中排行老大,常談到家裡有三個年級與她差很多的妹妹,所以總是容易對年紀小的人感興趣。藍禮央沒有回答,只是站起身來。

    女子見狀,便道:「要去吃飯?那我也……啊,副總。」

    聽見女子帶著笑意的叫喚,藍禮央抬起眼,就見端木麗站在副總辦公室門口,手上拿著錢包,應該是要準備出去吃午飯,卻是看著他們,好像本來想說什麼又沒說出來。

    「嗯……你們好。」她打個招呼,然後道:「我……要去吃午餐了。」

    「我剛好也要去,副總,一起吧。」美艷成熟的女子完全不怕生,提出邀請。

    藍禮央察覺端木麗看他一眼,然後才對女子道:「你是二哥……是代理執行長的第一秘書,你好。」更正成公司裡使用的稱謂,她直視對方。「你們、你不是要跟禮去吃飯嗎?」她問,卻沒再看藍禮央。

    「禮……副總說他啊?」女子笑了,好像一下子在懷疑什麼,更感興趣了。

    「呵呵,副總剛來這裡,肯定對附近還不熟悉。走吧,我介紹一些不錯的餐廳給你。」自然地拉起端木麗的手,就要把人帶走。

    藍禮央感覺端木麗似乎有一瞬間的猶豫,不過隨即又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好像帶著點什麼意思,但在他明白之前,她就對美艷女子點頭說好,跟著人家離開了。

    這一去,直到午休結束前五分鐘才回來。要進辦公室之前,端木麗朝他微微點個頭;之後下午上班時間,她處理著各部門送上來的文件,而他則要安排各個行程和會議。

    接到人事部行文成為特別助理已經是第四天了。

    端木麗新官上任,所接到的邀約和信函特別多,還有不少電話,都要先透過他,這幾天都是他在應付。八卦雜誌的採訪絕對是回絕的,不知道報導會變成什麼腥膻色的內容;至於恭喜信件多半來自她父親哪一代就認識的叔父輩人物,其中不乏年輕的第二、三代,甚至附上私人的邀約卡片……藍禮央瞇起眼,因為不是公事,理所當然就將之放到一旁。

    他的這個職位必須要先瞭解上司的要求,甚至可替上司決定,擁有部門主管級的權力。在他和她溝通該過濾哪方面的信函時,她都是以上司的態度面對他,而且決策相當專業且明快。先前已有在高階主管底下做事經驗的藍禮央,幾乎可說不用調整自己的節奏,和她很快就能配合上了。

    成為她的特別助理這件事確實在他的預料之外,不過卻是往他所期望的方向發展。

    在記事本裡寫下最後一個確定的會議時間,藍禮央望著端木麗的辦公室,晚上九點,她還沒打算回家。

    因為剛上任,有很多事情等著處理和磨合;白天時她每個部門都走過一趟,這幾日都加班到十點多,回到家則將近十二點;他跟著她一起,連續吃了四個晚上的外賣便當。正想她今天大概也要留到那麼晚的時候,辦公室的門開了。

    相較於前幾天加班完走出來發現他也在時所露出的那愣住表情,今日她看起來像是開始習慣了,只稍微停頓了下,便對他道:「不好意思,禮,又讓你等了。已經可以回家了。」

    「是。」前幾晚她要他先回去,今天倒是放棄了,還以為她會堅持更久一點。藍禮央將記事本放入公事包內,站起身來。

    跟在她身後,來到公司大樓的停車場,他開啟後車門,讓她先坐進去,之後再坐上駕駛座,啟動引擎駛進道路。不同於之前有些為難和無法理解的表現,端木麗今天可說是完全接受了。

    接受他那從她回國之後就一直讓她皺眉的言行舉止。看一眼坐在後座翻看文件的端木麗,藍禮央將視線從後照鏡上收回,平穩地駕駛車子。

    回到大房子,他下車開門,送她進主屋前,在台階上,端木麗回身對他道:「這星期都在加班,辛苦了,禮好好休息,我沒問題了。還有,我明天要出門,一整天不在,所以你不用到主屋來,不必叫我起床,都不需要。你就好好休息吧……」她低聲道。跟著,不待他應答,轉身開門進屋。

    那扇門在他面前掩上,原來她不是接受,是企圖改變應對方式。藍禮央回到副屋,那個晚上,主屋客廳的燈一直持續亮到將近十二點才熄滅。

    翌日,由於端木麗前晚那麼說了,所以藍禮央雖然像平常那般早起,卻沒去主屋;在稍晚的時候,他看見端木麗的確是出門了。

    完全沒有和他打招呼。她去哪裡,他並無立場知道。藍禮央整理著大房子的前後院,她回來之後,他變得忙碌,落葉已經積了不少了。

    從小待在園丁和傭人身旁,小時候他能做的只有微小的事,祖父入院的那段時間,即使已經聽說那噴水池再沒多久就要拆掉了,就算是只有幾天也好,他想要讓祖父所費心盡力保護的端木家能盡量維持原本的樣子。

    對祖父而言,這裡是祖父和祖母生活了大半輩子的家。

    現在的他,還是在保持著記憶中大房子的模樣。

    從端木麗離開那一天起的模樣。

    將庭園清理乾淨,他接起水管,對著花圃澆水。中午吃過午餐,回到副屋,他從電腦旁的木櫃拿出光碟,放入機器戴起耳機後,開始專注地看著螢幕。

    細聽影片裡的外國語言,他不停重複暫停和播放的動作,一句一句地記憶和默念。

    父親有一半外國血統,從他幼兒會說話起就跟他說英語;國高中時期,他在家和曾經留學的祖父用英語交談,在學校則是雙語教學;他的英文一直都學得相當好,到了大學,除主科外,他另修語言課程,只要有空就會去旁聽,寒暑假會到有許多外國人進出的餐廳打工,在家時便用這種方式訓練聽寫能力,反覆無數次,把發音練到爛熟,如今學會的語言已達三種。

    英文算是最流利的,至於德文和日文,基本上的交談已沒有問題。就是因為這樣,他才能大學一畢業就進入端木家的企業,才能當上執行長的第二秘書。

    螢幕裡播放著法文影片,桌前放著好幾本法文學習書籍,藍禮央一整個下午都坐在電腦前,仔細且專心地熟悉他欲學得的第四種語言。

    看完第二片光碟,他瞥一眼螢幕左下方的時間,已經快晚上七點了。

    他起身走進浴室,打算先洗過澡,之後再吃晚餐。

    他非常習慣一個人用餐。

    頂著濕漉漉的頭發出來,他用毛巾擦著頭髮,忽然聽見臥房窗口傳來聲響。

    扣扣。

    藍禮央一愣,抬起頭來,望著臥房的窗戶。

    窗外沒有東西,一片漆黑。

    正疑惑著,忽然就見一隻細白的手從窗沿下緩慢爬伸出來,見狀,他停住動作,瞇起眼眸。

    那手又扣扣敲了玻璃兩下。

    那是小時候的事了,來找他的端木麗,總是趴在那個窗口,叫他的名字。腦海裡所浮現沾滿灰塵的記憶讓他稍微出了神,他走入臥房,上前打開窗戶。

    端木麗站在窗邊,手上拿著個頗大頗有份量的竹編托盤,且還是抬起單膝頂著,才能騰出手來敲窗戶。

    「禮。」好像沒想到他會這麼突然打開窗戶,她微微訝異了一下,道:「剛剛敲門,沒有反應,本來想說你不在,但是因為聽見了聲音,所以又走回來敲窗子試看看。」她解釋道。

    藍禮央垂眸看著她,髮梢的水珠滴在窗台上。

    「進來。」他說,然後走到前面開門。

    繞過半個屋子,端木麗端著個大餐托盤進入屋內。

    「你剛在洗澡……」所以才沒聽見敲門聲,害她以為他是故意的……

    凝看著他微亂的劉海,她的表情有些微妙,甚至稍稍出了神。

    察覺端木麗直盯著他看,藍禮央出聲道:「小姐有什麼事?」明明說要出去一整天,她什麼時候回來的?由於太過專注,他居然沒察覺到。總覺得好像有些失職,他眉間有著一點點皺褶。

    聽見他的問話,端木麗回過神,把目光移開了。

    「沒什麼事,就是……想找你吃個晚餐。」她把托盤放上桌,道:「我記得你都是七點半才吃的,你應該還沒吃吧?」

    她記得他從小的習慣,這讓藍禮央一頓。

    「……我還沒吃。」他說。

    「那就好。」端木麗將竹編托盤上的布巾拿掉,拿出一盤盤熱騰騰的菜餚。

    「不過不是什麼很好的東西。」她背對著他,低聲說道。

    餐桌上擺著一盆沙拉,一碗馬鈴薯泥,兩盤局烤的東西,以及兩碗番茄湯,甜點看起來像是燉南瓜。

    都是主屋廚房的碗盤盛裝的,因為覺得出乎意料,藍禮央問道:「是小姐自己做的?」

    「……嗯。」端木麗拿出刀叉和湯匙,將竹編大托盤放到旁邊。猶豫了下,才轉身對著他道:「禮等等不要去主屋,因為廚房被我弄得很亂。」

    她緊緊握著叉子,表情僵硬地要求。那副樣子實在令人莞爾,藍禮央稍微低首,掩飾嘴角不大妙的感覺,然後道:「我知道了。」答應她之後,他上前替她拉開椅子,讓她坐下;跟著接過她手中的刀叉,優雅地擺放在桌面上。

    「小姐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他想知道她準備這頓晚餐花了多久的時間,大概是早有計劃,才要他別去主屋。

    她想了一下,誠實地道:「我和小瑩約好吃飯,小瑩陪我去買東西,然後陪我回來,是四點多。」

    原來她今天是去跟久未見面的好友吃飯。藍禮央拉開自己的椅子,從早上開始的不愉快,稍微平緩了。

    「小姐昨天很晚睡,一大早又出門。」

    端木麗眨眼。大概是對他發現她晚睡感到意外。

    「我是很晚睡,不過因為時差關係我也睡不著。最後還剩些資料要弄好,不想妨礙休假,回來後一直都很忙,我想要……好好和禮吃頓飯。」

    也就是說,是因為想要與他像這樣悠閒地坐在餐桌上,所以她熬夜努力。藍禮央眸色微深,道:「小姐,還是不要晚睡比較好。」

    好像因為被關心而輕鬆起來,端木麗抬眸道:「我知道。」

    待他在她對面坐好之後,她率先用刀叉分開盤內的焗烤食物,濃稠的起士立刻牽絲,那是肉醬千層面。

    似乎覺得烤得還可以,她明顯地鬆了口氣。藍禮央收回放在她身上的視線,從自己盤中切下一口,放進嘴裡。

    以前,他從來沒見過端木麗進廚房;她也不喜歡布偶,尤其是熊。

    這些菜餚一定是她在留學時學會的;在異國的她,也開始喜愛玩偶。

    她改變了,在這段長達八年的時間裡。

    屋內,只有刀叉觸盤的聲音。雖然感覺她似乎想說什麼,但藍禮央就是不主動開口,垂眸沉默地進食著。

    吃完放下餐具,他抬起臉,就見端木麗正注視著他。

    終於,她啟唇:「禮……為什麼進我家的公司?」

    他沒有答覆,只是直接地回應她的注視;她沒有閃躲,於是他道:「小姐為什麼找我當特別助理?」

    「咦?」似是沒料到他居然會反問,端木麗愣了一下,隨即說道:「因為我需要得力助手,而公司方面真的認為禮是最適合的人選。」她表情誠懇且正經。

    「……是嗎?」他垂下視線。

    她又再問一次:「我聽說禮大學畢業之後沒讀研究所,為什麼只想著要就業?禮很聰明的,有很多條路可以選擇,也不一定要進我家的公司。」

    她想得到答案,而且表現得相當明顯。藍禮央看著她。

    「您究竟想知道些什麼?」他的語氣淡淡的,根本不管她的疑問。逕自道:「聽說小姐只花四年便取得大學和碩士學位,但卻沒有回來的意願,甚至自願留在外地工作;念完書後也一直待在國外的小姐,始終不願意回國的您,為什麼這次突然想回來?」他的態度和語調都相當平靜,但不知為何,就是隱隱有種咄咄逼人的感覺。

    端木麗怔愣地看著他,好一會兒答不出話來。

    也許自己剛才的行為有點太過頭了。藍禮央心想。

    只見端木麗看著他,好久好久。

    「禮,你果然是在生氣?」像是終於確定這件事,她問。

    他只是極其清淺優雅地笑了。

    「……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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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9 22:38:4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禮一定是在生氣沒錯。

    端木麗在自己辦公室裡坐下,從公事包裡拿出文件夾,無論她怎麼想,最後都覺得只有這個原因,於是當時她便對藍禮央正式道歉。

    「高中時,讓禮因為我而受傷,真的非常抱歉。對不起。很感謝禮救了我,我永遠不會忘記你的恩情。」她認為絕對上這個理由,當時自己的確沒有好好感激並向他道謝,禮會不高興是當然的。

    她曉得,他絕不是那種會要求物質回報的人,所以她非常非常認真地表達自己毫無虛假的心情。然而,他卻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那個時候那樣做,是我自己的意思,您不用那麼介意。」他淡漠地說。

    「咦?」

    在她還疑惑著同時,他又開口:「小姐很累了,回去休息吧。這些東西我會收拾。」

    他如此道。接著她就被十分婉轉禮貌、但實則強硬地請出副屋,他還一路護送她回到主屋,因為答應她不會進去,所以只在門口再一次請她早點休息,隨即離開。

    然後隔天早上,他又一副管家的模樣出現在主屋服侍她。

    非常有禮,卻異常冷淡。

    是自己搞錯問題癥結了?已經問過好友,最能表達內心誠意的道歉和感謝方式,就是親手做些東西;所以她親手煮了晚餐,想要向禮表示自己由衷的感謝和歉意,結果還是失敗了。
  
    怎麼也想不透。

    望向辦公室玻璃牆外坐在位子上的藍禮央,她抿住嘴唇。雖然她的表情看起來相當平靜,但腦袋裡卻一直為了藍禮央在打結。

    上任的第二個星期,憂鬱的星期一,一整天都在開會。

    成為副總後,她才深切體會二哥的工作量有多麼繁重。由於大哥完全不理會公司的事,以前跟著父親的老臣也都已退休,所以和只要簽名負責就好的那種決策人不同,一直以來,二哥凡事都親力親為,獨自一人撐起整間公司,把公司從最壞的情況重新帶起來,甚至帶到比原本還要好的狀況;若非有極堅強的意志,是不可能做到的。

    那天第一秘書找她吃飯,好像想觀察她,用饒富興味的表情跟她說了一些藍禮央的事。像是藍禮央是由第一秘書所挑選,是二哥給予第一秘書的權力。

    以前在家裡的時候,二哥和禮之間是最陌生的,兩人幾乎沒有互動;之後二哥出國唸書,彼此更毫無交集。二哥不會去面試基層員工,也絕對不可能讓外人靠關係進公司,就算是親妹妹的她能回來當副總,也是表示二哥某種程度上認同她之前在國外的工作表現。

    那麼,藍禮央進公司就不是因為二哥的緣故。

    若是禮真心想要在這裡任職就好了。這幾天他所表現出來的工作能力,實在相當令人佩服。端木麗看著桌上擺著的幾份報告書,明明才開完會沒多久,她的得力特助已經把會議整理成文書資料呈上了。

    翻開文件夾,報告書將會議的重點事項以及參與會議者的意見整理得清楚詳細又易懂;也因此,讓她能夠快速瀏覽,立刻掌握到要點。

    只要是主管,都一定會想要有這種輔助能手。公司需要培養人才,她的選擇並沒有錯。

    或許之後藍禮央會離開,帶著這些經歷而更上一層樓。

    辦公室的門被敲了下,端木麗抬起臉,發現藍禮央站在那裡。她沒有關辦公室的門。

    「副總,時間到了。」

    「好的。」她合上文件,起身離開辦公室。

    他們公司所使用的是德國和日本的機器,德國廠商那邊今天派人來跟她接洽往後的合作事宜,其實是要跟新任職的她稍微認識一下。在會議室裡和廠商代表握手致意,廠商代表是德國人,但身邊帶了一名翻譯。

    這個代表駐點有段時間了,應該稍微懂得中文才對。這麼想著,翻譯便先開口用中方傳達廠商的意思,端木麗亦向對方說明公司的要求,那翻譯再用德文告知廠商代表,這樣來來去去好幾次,直到敲定合約。她看一眼身旁的藍禮央,他向她微點頭,她便對廠商表示暫且進行到這個部分。

    送走他們之後,她沉默地回到辦公室。藍禮央站在她桌前,先跟她核對明日的行程,要走出去之前,道:「副總處理得很好,不用擔心。」

    「什麼?」端木麗昂首,看著他。

    「副總覺得對方似乎有點防備是嗎?因為您年輕,他們大概想試探你,所以故意說德文,由於您是新主管,尚未建立起信任感。」藍禮央說道。

    「啊……我知道。」就算她文件看得再熟,和對方接觸卻是第一次,必須要以重新開始的態度來面對。雖然廠商要談生意,一般是不會太亂來的,不過偶爾也會像這樣讓人要多花一些心思。停了一下,她正色道:「不過,因為有禮在,所以我才安定下來。如果不是禮,我可能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她看過他的工作履歷和人事資料,曉得他懂德文,所以當對方用她不瞭解的語言談話時,她並不擔心。最後她看向他,就是在確定那些商談內容沒有問題。

    而他也相當敏銳,適時地給予她回應。果然禮是很能幹的,她從來就沒有懷疑過這一點。

    他似乎微頓住,隨即撇開臉,道:「副總言重了。」走出辦公室。

    愣看著他的背影,她想著是不是自己稱讚得不對?雖然她在國外留學過,卻是只會英文和一些法文而已。與外國人士商討業務或溝通,英語是最基本的;而機器廠商方面是與德、日往來最為頻繁,當初她看過藍禮央的人事資料,他剛好就會這三種語言。

    先前公司不穩定,沒有多少餘力針對職員的才能來進行培養和訓練,而今站穩了腳步,這些年已展開重點培訓計劃,但幾個經驗豐富的老主管都已退休離開,她需要幫手,那麼多員工裡面,藍禮央資歷完整,能力高人一等,又正處於方便調動的職位,所以才會被優先建議。

    禮是重要的人才,像他這樣的人,不論去哪家企業,都會有人要他的;之後公司新產品的行銷重點都會放在歐洲,如果她能把法文學習好的話……想起那天晚上好像在副屋的桌子上看到法國影集的光碟,端木麗微怔。

    禮應該只是很聰明,又喜歡各國語言而已,應該不是特意針對公司需要在學習。想不出他有什麼必要這麼做,她重新埋首文件當中。

    雖然希望能正常下班,不過結果還是因為事情太多而稍微耽擱,到六點半才走出辦公室。每天都等她的藍禮央令她感到有些困擾,雖然已經跟他說過不需要一起加班,但他總是在位子上等候著她。

    是因為對副總的責任?還是對小姐的責任?端木麗瞅住他。

    「今天,我要去賣場視察一下。」所以還沒有要回家。

    藍禮央聞言,抬起臉來。

    「那我開車載您。」拿起公事包和車鑰匙,他站起身。

    端木麗跟在他後面,心想如果跟他說她自己去就好的話,不知道會怎麼樣?但當藍禮央開啟車門時,她那句話就停在喉嚨處,然後硬生生吞了下去。

    「……謝謝。」她道,然後坐進去。

    知道他原來一直在生氣,她不想再惹他不高興。

    在心裡歎口氣,她從包包裡拿出資料,利用時間翻閱。公司產品的售點相當重要,是否能推廣公司品牌的關鍵之一,產品上架以及廣告擺設也都是需要跟販賣店面商談的。

    雖然這些事交給銷售部門去處理就好,但她還是想自己實際去看看有哪裡不足、哪些地方需要改進。

    不知道是否坐車閱讀的緣故,她有點反胃,不過下車之後就又好了。

    在各電腦賣場,用消費者的身份詢問和閒逛著,每到一處之後,回到車上她就用筆在文件裡寫下注意事項。賣場看不夠,她還到百貨公司銷售電器的樓層,一路上,藍禮央始終非常有耐心地陪伴她,也專業地和她討論。

    工作起來就忘了時間,若不是感覺肚子餓了,她還真不記得自己有沒有吃晚飯。看見手錶指向快九點,她感到對藍禮央相當不好意思,之前加班只能啃便當就算了,現在居然連飯都沒讓他吃。

    是她的錯,她明知道禮是不會吭聲的。剛好百貨公司樓上就是餐廳,平常營業到九點半,於是對藍禮央道:「吃飯吧,我請客,謝謝禮今天陪我忙。」

    藍禮央只是看著她,應道:「是。」

    叫了兩份今日特餐,才剛開始吃,她就不禁觀察起藍禮央的動作。小時候,她幾乎沒有和他同桌用餐的經驗,上次帶著親手做的食物去副屋,用餐時她就發現到了。

    他真的是個舉止優雅的人。

    明明是跟別人一樣的動作,他做起來就是多了一份好看。雖然她不是不知道,但每次看著,視線還是會被他吸引過去。

    吃飯很少開口講話,也是因為餐桌禮儀?瞅著他吃東西的好看嘴角。

    正當她想著,禮是經過管家爺爺嚴格的教育之時,他剛巧抬眼和她四目相對。

    端木麗有一瞬間的愣住。被抓到在看他,她誠實道:「禮吃飯的樣子很好看。」這種誇獎會不會很奇怪?但是她真的那麼覺得。

    她直看著他,沒有移開視線,他垂下優美的眼眸,半晌之後,才開口道:「請不要一直看著我。」

    端木麗一頓,想想也對,比起那個吃飯好看的誇獎。自己盯著人家用餐的行為才是怪異。不過,還好禮沒有不高興。

    只要他沒有不高興就怎樣都好,慶幸氣氛未變得尷尬,她慢慢用完晚餐。

    結賬時,先前已經說過要請他,他卻還是拿賬單去付賬。

    她在櫃檯跟他說明:「沒有讓下屬請上司的道理。」因為今天是因工作才拖到這麼晚的。

    「已經下班了。」他清淡道。將信用卡收據放進皮夾。

    那就更不對了。都已經下班了。

    「可是,你陪我工作。」所以還是應該她請客。

    「我不是以下屬的身份陪您的。」他從容回答。

    「那……」她不明白了。是以端木家管家的身份嗎……她抿住嘴唇。

    那就更沒道理讓他請這一頓,因為她是小姐。

    一直都很不喜歡那個主僕的身份。小時候,她只是有點不能理解,為什麼應該和她是朋友的藍禮央要喊她小姐;長大以後,她確定自己不想要藍禮央那麼稱呼她,尤其,藍禮央還為她受過傷。

    她的心緒稍沉澱下來。面前的櫃檯結賬人員不小心弄掉桌上的單據,她蹲下身伸手幫忙撿拾,在欲站起時突然感到一陣暈眩,一下子站不穩就往旁邊倒去。

    「麗麗——」

    在櫃檯小姐驚呼的同時,她好像聽到藍禮央的聲音夾雜在裡面,喊著她的名字;在心裡覺得那一定是自己的錯覺的同時,有人即時拉住她的手,隨後她被擁入一個寬闊溫暖的胸懷當中。

    「您怎麼了?」

    藍禮央詢問的聲音就在她耳邊,夾雜著擔憂。透過胸腔震動著,讓她一下子就能知道這個胸懷是何人的而安定下來。那個熟悉的嗓音令端木麗心跳加速,雖然已聽過數也數不清的次數,但從沒有像這一次在如此近的距離。

    「沒事。」她的臉很熱,想要自己站穩時,卻又湧上一陣頭暈目眩的感覺,她一瞬間冒出冷汗,整個視野像是電視機的雜訊又花又亂,使她噁心想吐。「沒……沒事。」她稍掩住嘴,重複道,虛軟的身體毫無說服力。

    「需不需要幫忙……」

    其他店員開始聚集到櫃檯來,端木麗注意到有個穿著像是經理的男性主管好心欲上前,但藍禮央僅是一手攬著她的腰,向對方道:「不用了。謝謝。」

    「呃……」

    他說完後,端木麗只覺一陣天旋地轉,騰空的感覺讓她輕喊出聲。眾目睽睽之下,藍禮央竟將她整個人打橫抱起,然後面無表情地走出餐廳。

    端木麗簡直大吃一驚。雖然好像應該要不好意思,但驚訝的感覺真的大於其它。

    「那個,禮……」她完全清醒了。

    「請您雙手抱住我脖子。」他語氣有些嚴厲地道,目視前方,快步走著。

    被這麼一指揮,她反射性地回道:「好……」帶著些遲疑,她的手臂抬起來環住他的頸項。她的心跳比他的腳步還要來得急促。

    幸好百貨公司快關門了,再加上是平常日,除了專櫃小姐以及樓管之外,並沒什麼客人。雖然被他們一路目送的感覺教人尷尬,不過,她發現自己並不是很在意。

    比起自己的手該放在什麼位置,是要靠近禮的肩膀還是領子,自己的心跳聲是不是太大會被聽到,那些不認識的旁人的眼光,她真的完全不在意。

    來到停車場,被以公主抱的姿態放進車子裡時,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臉紅了。把雙手從他溫熱的頸肩處收回,她垂首道:「謝謝,我沒事了。」驚嚇到忘記頭暈了。

    然而,藍禮央卻沒有回答,只是讓她坐好後,開車一路直奔最近的醫院。由於太晚沒有門診,只剩急診處的燈還亮著。就在她說著「真的沒事」之類的話時,仍是被他送到診間去。

    診斷結果是過勞,過勞引發貧血和噁心。時差造成睡眠習慣的改變,在尚未完全適應之時,又連日長時間地工作,雙重原因的影響,致使症狀加劇,喉嚨其實也已經發炎,醫生還問她最近是不是常熬夜?身體的免疫力因此降低了。

    雖然這陣子的確相當忙碌,也還在調整時差,不過沒想到竟會到過勞的程度。她反省著,聽醫生建議打了四十分鐘左右的點滴,就等著領藥。

    一旁的藍禮央始終板著臉,從藥師那裡拿到藥之後,一語不發地開車載她回家。

    到達大房子時已經晚間十一點半了。因為他都不說話,讓她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還好她真的已經能走了,所以他也就沒再抱她。

    仔細想想,跟她一起天天加班的禮,比她還要早起,那不是也很勞累?到現在才發現到這件事,在藍禮央要送她上樓的時候,端木麗回過頭對他道:「已經很晚了,禮還是趕快去休息吧。」反正她等一下進房就是睡覺了。

    「您不必擔心我。」他道,就是要送她上去。「我比您更注重自己的身體。」扶著她的手,不容拒絕地帶她踏上階梯。

    「是嗎?那就好。」她毫無異議地相信了,相信他做事是有條理的。

    她也沒辦法想像他讓自己太累然後倒下的事情,她覺得,他是個意志堅強而且不會出錯的人,要能令他失去那份從容,一定是非常重要到會令他失控的事。

    到她房門口後,他啟唇囑咐道:「十五分鐘。請您簡單沖澡就好,十五分鐘之後我會拿藥和開水過來給您;若敲門您沒回應,那我可能會以為您在浴室內昏倒了,然後直接開門進去,請小心注意不要洗太久。」語畢,他恭敬地退下。

    端木麗因為他好像帶著小小威脅的話語,在原地發愣了一會兒。回神後低頭看著手錶,於是不再耽擱,就在臥房裡只有淋浴間的浴室把自己好好清洗乾淨。

    素顏穿著短褲和棉衫走出來,剛剛洗澡時想到公司文件裡好像有個地方要改,她拿起眼鏡戴上,打開放在椅子上的公事包,翻找著文件,在取出灰色的資料夾時,藍禮央剛剛好來敲門,於是,她上前將門打開。

    只見藍禮央端著一杯水和一包藥包準時站在門口。他先是看著她的臉,然後看向她手中的灰色文件,瞇起眼睛,道:「請您現在就把藥吃下,然後立刻睡覺。」

    不知道為什麼一直在趕她,端木麗把文件夾在腋下,接過水杯以及藥包,喝一口水後,仰首將好幾顆藥丸一次吞下。

    將水杯還給他,她道:「謝謝。」順手推了下眼鏡,翻開資料夾就要看,卻立刻被抽走。她不禁抬起臉。

    只見藍禮央垂眼看著她,低沉道:「我說的是請『立刻』睡覺。」特別加重那兩個字。

    有那麼幾秒,端木麗忘了要反應。

    「……我知道了。」完全沒得商量的樣子。她只好轉身走向自己的床,趴上去的時候還全身放鬆地吐出一口氣,抱住她的大熊布偶,雙手留戀地攀上它的脖子,就像剛才對藍禮央做的一樣。

    正拿掉眼鏡放上床頭打算闔眼,卻發現平常應該會退下的藍禮央,這次在她的梳妝台前坐了下來。

    原本傭懶的氣氛瞬間毀滅。她整個人僵掉。

    「……怎麼了?」她問。近視很深的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卻有種他正凝視著自己的錯覺。

    只聽他道:「我會等您睡著再離開。」

    是怕她會偷看公司文件,還是怕她又突然不舒服?她已經毫無信用可言了?沒辦法,誰叫她是一個不會自我管理的上司……還是小姐,唉,算了。

    雖然有點熱,但她還是拉起被單蓋住身體;被他這樣在一旁看著,不用什麼遮住自己實在不行。

    「請當我不在即可。」房間的燈光變暗,被他調整成夜燈。

    聽到藍禮央這麼說,她在心裡想著「怎麼可能做得到」,卻還是閉上雙眼。

    一旦看不見東西,聽覺就變得敏銳了。雖然剛才根本沒注意到,但現在寧靜的空間裡,卻傳來滴答滴答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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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9 22:38:52 |只看該作者
她的時鐘。放在梳妝台上,在藍禮央的身旁。

    聽不見任何屬於藍禮央的聲音,大概是他連呼吸都放得很輕;倒是窗外的樹枝隨著風輕輕地刮著玻璃。很小的時候,她還以為是鬼怪要來開她的窗戶。

    真的,好安靜。她之前也這麼覺得,這棟房子,太安靜了。

    帶有安眠作用的藥物開始發揮效用,端木麗感覺腦袋逐漸變重,卻又緩慢地睜開雙眸。

    由於睏倦,令她原本就很不清楚的視線變得更加模糊,但她仍努力地想要看清昏暗燈色之中的藍禮央。

    他就在她面前,沉默地,寧靜地,在她的身旁。

    端木麗不自覺地輕輕抓住床單。有一件事無論如何都想要問他,即使她根本不想知道答案。

    「……禮,你不喜歡我回……回來嗎?」所以,才會生氣。

    問出一直在逃避的疑問,意識好像快要從哪裡掉下去似的,她無力地合上眼睛。朦朦朧朧之中,她似乎聽見藍禮央低聲回答道:「不……我非常期待小姐回來。」

    真的……嗎?但是,即使是假的,她也會有小小的喜悅。

    在墜入睡夢之前,藍禮央獨自坐在暗處的畫面,像殘像般留在她腦海裡。那一瞬間,她突然想到,他一直待在這個太過安靜的地方。

    始終不曾離開過。一直一直在這裡。
   
    只有他一個人。

    他太大意了。

    明明是最靠近她的人,一整天都在她身邊,卻沒留心她的身體狀況;她會勞累不適,是他無法推卸的責任。

    雖然希望她最好是停止工作請假在家休養,不過這似乎不可能做到。

    先別提公司要推出新產品第二代,現在正是最需要高階主管坐鎮的時候,即使有執行長在,但身為副總的端木麗新就任,部門該怎麼協調、對她負什麼樣的責任,都要先行明確建立起來,否則之後會有造成混亂的可能性;而且端木麗副總的位置亦尚未坐穩,一個年輕貌美又跟上層是親戚關係的女性主管,已經十分具有各種讓人在背後說長論短的理由,若是再有才上任就因工作太忙而導致身體不適的消息傳出,那更會令人有她是個不可靠的花瓶的聯想。

    對她已有先入為主觀念的人,絕不會去想她究竟做了多少工作才會如此勞累,只會認為她這樣就生病,是一個虛弱無用的嬌貴千金。

    一旦如此,以後就再難扭轉此一結論。

    她有多努力辛勞,他不會不知道;就因為這樣,更不能有讓人傳出微詞的機會。

    就像是知道他在考慮什麼般,端木麗向他保證她的身份已經沒事了,她會小心,不會再有問題,堅持要到公司上班。

    他只是凝視著她。她從來就不是個柔弱的人。

    雖然的確是個千金小姐,不過,卻是一個會為了重要事物而敢跟歹徒搏鬥的千金小姐。

    在她正經地和他約法三章,做出會聽他話準時吃藥用餐、會適當休息,以及不再暈倒的幾個承諾後,藍禮央才開車載她到公司。

    今天她要跟執行長單獨進行早餐會談,由於不是正式的場合,而是兩兄妹的私人會面,雖然談的一定是公事,但並不需要他;在等待的期間,他將記事本所有的行程重新規劃。只要能騰出時間的地方,就給端木麗作為休息之用。

    這之前一直讓她無限制地處理公事,午晚兩餐也總是一再延遲,甚至遺忘或兩餐並成一餐;因為看她那麼努力,所以默許她的亂來,卻導致錯誤的結果;不過,從今天開始,他會嚴格控管她。

    一個小時之後,端木麗帶著兩本厚重的文件回來了,藍禮央已經備好水杯和藥包,拿進辦公室讓她服下,之後去研發和行銷兩部門聽取簡報。

    中午,他到公司餐廳購買清淡營養的食物,在門口看著她埋首資料中的身影,輕敲辦公室的門框。

    「您該用餐了。」門沒有關上,他直接進入。

    她連頭也沒抬,專心閱讀報告。

    藍禮央將午餐放在她桌上,用極低的聲音重複一次道:「用餐時間到了,請停止工作,副總。」說話的同時,伸手將攤開在她眼前的文件夾合上。

    她頓了一下,似乎正在回神,隨即仰起漂亮的臉容看著他。

    「這麼快,中午了?」

    她一副沒察覺時間流逝的困擾表情。早餐會報之後,她回來告知他,執行長後天要到歐洲的分公司針對新產品發表開會,所以她拿了許多要轉移的文件回來,因為在這一星期內,這裡的最高決策者就只有她一個了,所有的部門都必須直接對她負責。

    也就是說,接下來只會更加忙碌,想要有適當的休息就變得更困難了。

    沒想到端木麗的二哥會這麼快讓她承擔責任。那個人心思縝密且謹慎,在公司第一次看見他時也完全面不改色;能一路這樣走來,絕不是輕鬆容易的,這是他身為第二秘書時所觀察到的事;如此一來可能是在盤算什麼,也許是完全認同她,又或者是想觀察她究竟能做到何種程度;不管怎樣,他不會讓她過不了關。

    「請用四十五分鐘用完午餐,之後的時間就小睡一下。」藍禮央將餐具遞給她,就像以管家身份所做的那般熟悉順手。

    端木麗看著桌上的文件和餐盒,半晌,她啟唇道:「……邊吃邊看可以吧?」討價還價。

    對消化不好。雖然想這樣回答她,不過她肯定還是會一直想著工作,那麼在有限的時段內快速用餐,以便能在他訂的午睡時間之前偷看幾頁,那對消化更沒幫助。

    「十五分鐘。」他寬限妥協,但擺出一臉再多就不行的表情。

    反正她已經和他約定好了,她會聽話的;若是真的太過分,他會阻止。

    「我知道了。」得到允許,她似乎笑了下。打開餐盒,一手拿著筷子,一手翻閱資料。

    她很容易因太過專心而完全停住進食的動作,他在旁稍微提醒,她就把食物放進嘴裡。十五分鐘一到,她也遵守承諾,放下文件。

    不過之後和他說的話,仍是和工作有關。

    「我看了銷售部門那邊針對其它公司的概略報告,但是,對手公司的價格……我覺得有點奇怪……」她的紅唇輕咬筷子,跟著像是想起了什麼,突然瞅住他道:「禮,你沒有吃午餐,不要只顧著我。」

    暈倒的人明明是她,她卻在擔心別人。藍禮央看著她。

    「我會利用其它時間,請放心。我對身體的自我管理,絕對比您來得注重,您只要多注意自己就行了。」

    她凝視著他,認真道:「我知道是我不好,請你再信任我一次。」

    沒料到她會如此回應,藍禮央一愣,道:「我並不是……在責備您。不好的也不是您。」是他過於大意,所以錯的人是他。他對自己很不高興,態度也變得稍微嚴厲些。

    他不夠沉著冷靜,只因為對象是她。一旦察覺到這點,他莫名地想遮掩;發覺她正凝視著自己,藍禮央不著痕跡地迴避那視線。

    「禮……可以做別的工作吧。」她忽然輕聲道:「不一定要當上班族,我記得禮的成績非常好,大學的時候,沒有特別想做的事嗎?」

    藍禮央維持著不變的表情,用平淡的口吻道:「您之前也提過,我不懂您是什麼意思,您想要辭退我嗎?」

    她停了一下,忙道:「不是。」似是在思考該怎麼說明,她微抿唇,然後說:「我只是在想,禮是不是有其它想做……而又不能去做的事。」

    「您知道了這個又要如何?」他問。

    她怔了怔。

    「要如何……」她嚴肅地皺起眉頭,卻想不出答案,只能說道:「如果……如果禮是真的想要在這裡工作,那就好。」

    藍禮央低沉道:「我沒有其它想做的事,是真的想在這裡工作。」絕不虛假。

    她的表情明顯放鬆了。

    「是嗎?」

    「但我也的確是因為某個理由才會選擇這裡。」他說,看見她再度現出困擾的模樣。

    「……您想知道為什麼我會進端木家的公司?」他能夠感覺到她的視線有多麼直接。她總是這麼看他,他很早就知道了。

    「嗯。」她回應,非常確定的語氣。

    他抬起眼,直視她。

    「那麼,請您猜吧。」

    「什麼?」大概相當意外他的答覆,端木麗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猜對了,我就告訴您什麼是正確答案。」他低頭看向腕表,提醒道:「午睡時間到了,請服藥過後好好休息。不用擔心睡過頭,我一定會來喚醒您。」語畢,也不管她滿臉疑惑,就是盯著她要她把藥吞下,然後走出辦公室,順便帶上門,讓她能安靜午睡。

    這段時間,他也用完午餐,然後翻開相當具有厚度的記事本,確定下午的行程。桌上的內線電話突然響起,藍禮央接了起來。

    「副總辦公室。」

    電話那頭的櫃檯小姐告訴他,樓下大廳有個男人想要和端木麗會面。

    而那個人的名字,令他微微瞇起眼睛。

    看著電腦上的時間,藍禮央道:「五分鐘之後讓他上來。」掛上話筒之後,他走進辦公室,端木麗正毫無防備地橫躺在會客用的沙發上。他凝視著她柔美的面容一會兒,微彎腰,低聲在她耳邊道:「副總,該起來了。」

    「嗯……」她揉揉眼睛,像個嬰兒般。

    「副總。」藍禮央低聲再喚,握住她的手,這舉動似乎令她一下子清醒了。只見她幾乎是同時間張大眼眸,愣愣地看著他。

    他們之間的距離很近,能感受到彼此的氣息。

    「我……我醒了。」她並未抽回手,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藍禮央將她牽起,然後將早已準備妥當的文件交給她。

    「一點四十五分要到十六樓開董事會議,您要和執行長一起出席。」

    大頭們要找兩位決策人,他不能跟去。「早點去比較好。」彷彿是在催促什麼似的,他直接送她出辦公室。

    「啊……嗯。」端木麗回神過來應道。

    來到電梯處,他按下上樓的鈕。前方這台電梯數字跳動的同時,藍禮央看見後面有台從下面上來的電梯已快要到達,眼前的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了,他將端木麗輕推進去,並且順手將她睡得微亂的髮絲塞進她耳後,動作輕柔。

    「我在這裡等您。」他微微鞠躬,優雅且有禮。

    「什——」在電梯門關上前,端木麗露出被他搞迷糊了的表情。

    載著端木麗的電梯上樓了,身後正好到樓的電梯晚幾秒開啟。藍禮央轉身,面對走出來的男人道:「你好,我是副總特別助理。敝姓藍。」將放置胸前的名片掏出,遞給對方。

    「噯、啊。」男人收下,然後左右張望。「我是來找你們副總的,人呢?」

    男人看都沒看他的名片,只隨便地塞進褲袋裡。藍禮央道:「副總目前不在,所以由我來接待。這邊請。」他朝走道抬起手。

    大概是已經在櫃檯等了五分鐘,男人顯得不高興又不耐煩,不過還是隨他到一間小型會議室。一旁小妹見狀,正要起身準備咖啡,藍禮央卻示意不用,跟著走進會議室,將門關起。

    男人正坐在椅子上,粗魯地拉著過緊的褲子。

    「我是要跟副總見面的,那個,端木麗小姐,我跟她是高中同學。」

    樞樞鼻子。「我要找的是她,不需要你。」男人道。

    大概以為他是新人,又是個小助理,所以態度傲慢吧。藍禮央完全不受影響,在男人對面坐了下來。

    「我知道你是我們公司的零件廠商,前年開始向你們訂購商品。這之前都是由你父親來接洽。」他翻開自己的萬用記事本。

    男人一頓,隨即一手搭著椅背,擺出一副很熟悉的高姿態,道:「沒錯,我家和這裡有生意往來,我也不是第一次來了。對了……怎麼沒咖啡呢?之前我到這裡來的時候,那個端咖啡的妹妹滿可愛的,請她泡一杯給我吧。」

    然後就又能趁機性騷擾了。上次那個小妹被這個人用言語侵犯,端咖啡給他時,竟被問是不是處女以及胸部罩杯多大等下流問題。

    零件廠的小開是個噁心的傢伙。男人的惡行在公司女性間可是傳得很遠,連執行長第一秘書都聽說了。

    所以,他當然也知道。藍禮央道:「去年貴公司有一批產品有瑕疵,令尊最後二話不說換新,也親自登門道歉。貴公司在業界是老品牌,能如此屹立不搖,想必是因為相當具有誠信。」

    「那當然!」男人用鼻子哼氣,十分得意。

    「明年因為需求量大,也許貴公司訂單會增多,另外還有加訂新型號的零件。我們的採購部門尚未和貴公司談定,不過希望價格能降低百分之七。」藍禮央說道。

    「噗!」男人嗤笑一聲,好像覺得他這種小角色在這裡談生意非常滑稽,從頭到尾就沒把他放在眼裡,相當輕佻地道:「只要跟你們漂亮的副總見見面、吃個飯,晚上嘛,呵呵,夜遊一下,我是可以答應降價。」

    露出淫猥的笑容。

    看來,對女性說話不尊重是從以前就有的習慣了。藍禮央神色絲毫未變,只道:「請問,你究竟是為公事或者私事而來?」

    男人不爽了。

    「那有何關係?又關你這傢伙什麼事了?」

    藍禮央將記事本蓋上,抬起眼眸,沉冷地注視著對方。

    「倘若你是為私事而來,剛才那假公濟私的發言,已經砸了貴公司的招牌;若你是為了公事而來,那麼那樣的發言則攸關貴公司代表,也就是你的品格以及態度問題。我想,你沒有常跟在令尊身邊學做生意,所以並不知道『特別助理』是什麼樣的職位。我擁有等同部門主管的權力,換句話說,我也能建議是否採購貴公司的零件。」他慢條斯理的、用那擁有優美唇形的嘴說完。

    男人卻是一臉錯愕,趕緊從褲袋裡挖出名片翻看,但仍是看不出個什麼所以然。

    「那個……你等一等,我要回家問我爸……」

    要擊潰敵人,就要先把情資收集齊全。這位零件廠小開並沒有如同他父親一樣的生意頭腦,是個標準的無能二世祖,就算被逼著偶爾在業界走動,最大的能耐就只是吃女人豆腐,像端木家這種具規模的公司的行政組織,想來也從未費心留個印象吧。男人自始至終的態度讓藍禮央十分確定他根本不瞭解自己在跟什麼樣的對象說話。

    大概認為他只是那種只負責跑腿打雜的助理。藍禮央相當明白對方的來歷以及各種傳言和評價,在知道此零件廠走訪端木家公司多年,終於取得信任拿到訂單之後,他就期待著這一刻的到來。

    他從未忘記這個男人,自從高中時的那一天起。

    藍禮央正要起身步出會議室,男人卻彷彿突然被敲醒一般,突然指著他大叫:「啊!啊啊——我想起來了!你是……你是……你是端木麗身旁的那個……」

    藍禮央側首,禮貌一笑,道:「降價百分之七。請回去好好詢問令尊,否則我無法保證之後與貴公司的生意往來,學長。」

    他承認,自己非常記仇。

    打開門走出去,他已經在腦海裡把對方扔到天邊去。

    回到副總辦公室,端木麗沒多久後也回來了。

    藍禮央如同他所承諾的,等待著她歸來。

    「您辛苦了。」他從位置上站起身。

    端木麗眨眼。

    「不辛苦。我只是坐在那裡聽他們說一些話,最後他們要我先出來,只留代理執行長在那裡。」

    難怪這麼快。藍禮央心討,那些董事多半沒把端木麗放在眼裡,不過這樣更好,應付他們也不是什麼好事。

  「我幫您預留了一個小時的開會時間,既然時間多出來了,那就請您休息。」

  才剛坐上椅子,正要將電腦螢幕打開的端木麗,在聽到藍禮央的話之後,不禁停住動作。

  「又睡?」她面露難色。

  他只是看著她,她卻好像想起了什麼,忽然抬起單手摸著耳後,然後很少見地將視線從他身上移開。

  「我會叫醒您的。」

  盡責地退出辦公室,藍禮央關上門。

  他為什麼要進端木家的公司?因為他曉得她總有一天會來到這裡。

  所以,他在這裡等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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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9 22:39:3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酒會?」

  「是的。」拿出前兩天收到的邀請函,藍禮央將它放在端木麗的桌上。「算是業界的既定應酬,幾個主要參與者都是我們的合作廠商,因為執行長目前不在國內,所以希望您能出現。」他已經盡量過濾邀請信件,不過還是有像這種一定得露面的場合,尤其執行長不在,她就變成公司的代表了。

  「什麼時候?」她問,低頭打開邀請卡。「……明天晚上?」

  「是。」明天是假日,晚上七點,在某大飯店的頂樓。

  她像在思考什麼,想了一下,抬起臉,正經地對他道:「我沒有禮服。」

  他一頓。

  「什麼?」

  「正式的服裝。我只有上班時穿的衣服。我沒參加過酒會。」她道。

  藍禮央看著她。她明明是千金小姐出身,卻連一件禮服都沒有?不,也許有可能,因為她的成長期間,端木家正處於沒落凋零的狀態,她的兩位兄長也不會讓她到處拋頭露面,他當時的確沒看過她盛裝打扮參加過宴會;在國外唸書時如何他不清楚,但她後來到東南亞和歐美工作,並不是高階主管,只是普通員工,沒有參與這種場合也是理所當然的。

  「我知道了,我會幫您準備好的。」他沉穩道。

  「咦?」她愣住。

  他走出辦公室,然後回到位置上,連打幾個電話找到某家服裝品牌的業務,並且約好下班後去挑選服裝。

  端木麗被專業的禮服秘書帶進布幕後的精緻房間,大概像個芭比娃娃一樣不停地換穿。藍禮央並沒有進去觀看。十分鐘之後,她拎著兩件禮服出來了。

  比他想像的快上許多。

  「好了?」他看著頭髮有些凌亂的端木麗。她身上穿的是進去前的套裝。

  「這個和這個,哪個?」她拿起左右手的兩件小禮服。

  他只看一眼。左邊太露了。

  「右邊。」

  聞言,她立刻回頭,將右手的禮服遞給禮服秘書。

  「就這個。」待小姐將仔細包好的禮服拿來後,她對他道:「好了,走吧。」她快步走出去。

  「怎麼了?」為什麼那麼匆忙?他看著她。

  「小姐拿太多衣服了,一直請我試穿。」來到車前,她輕呼出口氣。

  藍禮央打開後車門。

  「原來您不是愛逛街的人。」

  「我不想讓你在外面等太久。」她坐進去。

  原來……如此。藍禮央關上車門。

  「您若要攜伴的話,請找好人選。」他注視著後照鏡。

  「嗯。請禮陪我去。」她幾乎是完全不加思考地就回答了。

  那種除了他之外根本沒有其他人選的應答方式,令藍禮央不禁稍微停住動作。他垂下眼,藉以掩飾心裡那種濃厚的感覺。

  翌日。酒會是晚上七點,藍禮央原本想讓她多睡些,但她跟平常一樣時間起來,他盯著她用餐吃藥後,她就從房間搬出她的熊,放在客廳沙發上,然後坐在那裡。

  後來他經過客廳,發現不知何時茶几和地毯上開始堆積文件,才知道她原來不是在發呆休息或看電視,而是在工作。

  吃過午餐後,他要她去睡午覺,她就又抱著熊上樓了,留下一堆文件在客廳,還不忘跟他說,她還要看,所以不用收拾。

  傍晚五點半,他敲她的房門,提醒她該準備了;而後,他回到副屋換穿衣服。拿出襯衫和西裝,由於從小接受長輩嚴格的熏陶,令得他在無形中養成極好的品味,即使他自己並未察覺,該怎麼穿著搭配甚至領帶的打法,對別人來說是講究,對他而言確實一種自然不過的行為。

  即使如此,他卻始終習慣於選擇不失禮但低調的服裝。才將兩邊袖子扣上,有人敲門,他上前打開。

  只見端木麗穿著一襲酒紅色小禮服,站在門口。

  本就擁有窈窕身段的端木麗,因那貼身的剪裁,將女性特有的柔軟曲線展露無疑。她的頭髮隨意挽起,露出纖細的頸項,絲質布料勾勒出她豐滿圓潤的胸線,貼合穠纖合度的腰臀,裙擺底下是一雙雪白長腿。

  無論是哪個部分,都足以令男人無法移開視線。

  ……或許其實這件禮服也不怎麼好。藍禮央注視著她僅略施薄粉的美麗臉容。

  「什麼事?」

  「沒事。我穿好衣服了,過來看你好了沒有。」她看著他。

  比他還快。難道是因為她只需穿一件?藍禮央忽然不曉得自己剛才為何還在想慢慢來要等她。

  「請您等我一下。」不知為何,他有種輸了的感覺。

  讓她進屋,她在長椅坐下,似乎感到有些懷念而像個小孩子似到處張望著。

  他打好領帶,拿起外套穿上。由於從小注重正確姿勢,長久下來,相對的體態也顯得優美,剪裁合身的西服,映襯著他高雅端麗的姿態。

  「小姐。」他喚,從她後面可以清楚見到她細緻白皙的頸脖和美背。

  她昂起頭看向他。

  「要走了?」

  他沒有立刻回答,倒是看著她半晌。

  「您沒有首飾?」

  聞言,她摸著自己空空如也的鎖骨。

  「要戴嗎?」

  「……請等一下。」藍禮央走進房內,在抽屜裡找到一個方形的絨布盒。打開來,裡面是一條相當精巧的藍寶石項鏈。

  「請戴上這個。」回到她身旁,他道。

  他示意她站起來,她反應過來後,有些戰戰兢兢地轉身背對著他。藍禮央將打開的項鏈拿高繞過她面前,在她後頸處扣上。

  「這個是……」她低頭望著胸前璀璨的寶石。

  「是祖母的。」藍禮央道。

  「原來是管家奶奶的。」她輕語。

  藍禮央在她身後看著她如凝脂般的肌膚,眸色轉深,抬起手,將她用來挽著頭髮的髮夾拿掉。

  烏黑的長髮柔順地散落下來,遮住她後面所有露出的部分。

  「咦?」端木麗摸著自己垂在肩膀上的頭髮。

  「這樣比較好。走吧。」他越過她,上前打開門。

  「嗯。」她也沒特別的意思,就直接走了出去。

  準時到會場,一大群認識又好像不認識的人互相寒暄著。艷麗動人的端木麗當然吸引不少人的目光,不過由於她身旁有男伴,所以眾人也只是觀看的居多。

  一直在她身邊的藍禮央觀察到她一杯紅酒拿著都沒動過,只是做做樣子。

  而要是有人上前攀談,端木麗也完全用相當客套的方式回應,這絕對不是失禮,純粹就是把它當成一場交際公事,跟工作沒兩樣。

  不論她是否有意識到,但她相當懂得保護自己。

  雖然女性上司和男性下屬結伴出席有些奇異,不過關於這一點,藍禮央不會告訴她。應該說即使跟她說了,她大概就說聲「這樣。」之後就自己單獨赴約。

  跟合作的企業都打過招呼之後,藍禮央正想著差不多可以走了,端木麗就站到牆邊旁邊,問他道:「可以回家了嗎?」

  他突然有種莞爾的感覺。沒讓她發現,他道:「走吧。」

  默默地退場,藍禮央開車載她,回到他們的那間大房子。

  一進屋,她就直接走到客廳。由於今晚已不會再出門,藍禮央檢查著屋內是否安全,這是他每天都會做的事情。

  待他確認完畢,來到客廳,就見地毯上早已排滿數據和資料,而端木麗戴著眼鏡,把鉛筆當成髮簪挽起頭髮,蹲在中間專心地看著。

  她還穿著小禮服,所以畫面顯得十分突兀。

  「……您在做什麼?」藍禮央垂首,由上往下地俯視著她。「睡覺時間要到了。」他道。

  「啊。」她看一眼角落的大鐘,然後抬起臉,道:「禮,我之前不是說過我覺得對手公司未上市的新產品價格有些奇怪嗎?以他們所使用的軟硬件,要訂這麼低的價是不太容易辦得到的事。」

  「……您的意思是,那個價錢是假消息?」類似機型但不同品牌的產品,除了功能配備之外,就靠價格來競爭了。

  當然,這些市場機密消息,都是會相互打聽試探的。

  只見她垂下頭看著那些數字,邊想邊慢慢說道:「以前有一家公司故意訂出一個價格,讓對手信以為真,然後等對手商品上市之後,那家公司就用比對手低的價格出售,因而搶到市場。雖然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不過我想把對手公司所推測的數據算出來給行銷部門,這樣有個參考比較好。」

  公司內部不會沒有這種專門的情報小組,而且,這也不是一個副總該做的事。

  到她這種職位,像她這樣的權責,是要整合統籌部門的事以及意見,然後開會簽名負責就好。

  不過……算了。藍禮央打開茶几上的筆記型電腦。

  「我幫您。不過,時間到了還是要去睡覺。」

  他說。

  然後,看見她似乎淺淺地揚起唇線。

  結果他們用一個晚上加一個星期天,就靠著兩個人,完成了一本很有成就感的對手公司售價攻略本。

  採購部門的最新報告裡,寫著零件廠願意降價百分之七的極優惠價格;零件廠的老闆,好像也寫了封看起來像是致歉的信函給公司。

  為什麼?端木麗看著報告書,不懂。

  詢問採購部門,主管也說得不清不楚,只提到是有人協助接洽的;於是,她問藍禮央是誰,他卻只回答五個字「沒什麼不好。」結束。

  基於信任下屬、信任藍禮央,她也就沒打破沙鍋問到底。

  公司就是要各司其職,分工然後再合作。

  她有工作請部門主管進行,藍禮央會負責幫她確認過程和進度;他雖然是她的代表,但畢竟不是她本人,一旦溝通過程拿捏不恰當,會給人狐假虎威的感覺。不過其他部門有耳語,百分之七的降價是藍禮央不知從什麼管道談來的,但他並未越線邀功,簽約的部分也是採購主管出面,等於把功勞極低調地過給採購部門。

  這也可以算是和部門主管之間的往來得心應手吧。

  二哥不在的這一個星期,她每天都照著藍禮央的時間表處理公事和休息;因為完全按表操課,不知不覺地時間過得飛快,直到她收到二哥的公事用郵件說要晚兩天回來,她才發現原來已經是週末了。

  由於作息正常,獲得相當充足的睡眠,所以已沒像之前那樣感覺勞累,原本回家躺上床就沉重如鉛的身體,也變得輕盈起來。

  上次在醫院拿的藥吃完了,不過藍禮央改給她綜合維他命,每天要她服用一顆。

  就算小時候,她也沒被人這樣照顧過。

  不過,因為是禮,所以她並不討厭。

  甚至應該說……她是高興的。但是,又不應該這樣。

  她回國之前寄的一批行李,上星期送達了;她看著那個箱子,突然意識到自己不應該住在家裡。

  正確來說,是不應該和藍禮央一起住在大房子裡,回來之前,她根本沒有想到他還會留在那裡,她和他共處一個屋簷下,完全是她意料之外的事。

  原本她真的只預想過會在公司和藍禮央有所接觸,僅止於公事上面的往來;之後,又因為太過繁忙,所以沒時間去想……或許,她只是在找借口忘記而已。

  禮在她身邊,她就把回來的初衷給遺忘了。

  已經知道他是真的想在公司工作,她猜不到他選擇的理由,只單純認為就像一般求職者,因為公司發展好,薪水合乎要求,雖然不確定他看中的是哪一點,但是只要清楚是他自己的意願就好。

  這樣就夠了。她僅僅只是想知道這件事而已。

  她要搬出去,要找其它房子居住,要騰出時間來處理……端木麗拿著桌上的月曆觀看,想要找出空閒的日子。

  又必須和禮分開了。雖然這樣做會很寂寞,卻是不得不做。在公司有往來就已經足夠,而且比以前完全不能聯絡好很多了,她不能貪心……落寞地想著這些事,在看見月曆上的某個日子時,她微微一頓。

  對了,下個星期……內線電話忽然響起,打斷她的思緒。

  端木麗按下鍵鈕,藍禮央的聲音透過機器傳出:「副總,有兩位訪客找您。另外,午餐時間到了。」

  訪客?她放開按著鍵鈕的手指,看著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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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9 22:39:44 |只看該作者
  禮以往都會告訴她來訪者身份的,這是第一次只說訪客兩個字。從座位起身,她正想著不曉得會是誰,走出辦公室,就被一個金髮的外國女子給熱情抱住了。

  「Lily!」金髮女子喊出她的英文名,超級高興。

  「啊、咦?」端木麗真的好驚訝。「你……你們怎麼來了?」她用英文詢問,被女子摟抱住,看著另外一位棕髮外國男子。

  「來看你啊!」金髮女子從她肩膀上抬起臉,開心地勾著她的腰。

  「是來玩,順便看你。」棕髮男子笑道。

  「才不是呢。是來看Lily,順便來玩。」金髮女子嘟嘴強調,隨即不懷好意地道:「哼,還是你只想玩,不想來看Lily?」

  棕髮男子趕忙解釋:「不是……你別想挑撥!」

  金髮女子與棕髮男子鬥起嘴來,端木麗看著站在後面的藍禮央,便向他介紹兩位外國訪客的名字,然後道:「他們兩個是我留學時的同學。」要向兩位同學介紹藍禮央時,她卻一下子詞窮了。到底是該稱呼禮為朋友,還是她的下屬?

  「是Lily的特別助理吧!」金髮女子倒是先插話。「他剛才給了我們名片,叫做、嗯……li……li……」她捏著一面中文一面英文的名片,看著英文的那面,狀似在考慮如何讀出最正確的拼音。

  結果卻被棕髮男子毫不客氣地嘲笑:「哈哈!你讀拼音還是一樣爛呢!」

  端木麗心一跳,道:「稱呼他藍就好了。」

  「OKOK,藍先生!」金髮女子立刻把名片塞進口袋裡。「剛剛我們請藍不要先跟你說我們是誰,你得到驚喜了吧!」

  「真的。」端木麗承認。好驚訝,但是也很高興,有朋自遠方來。

  「幹嘛不說話啊!」金髮女子忽然拍一下身旁棕髮男子的胸部。「這傢伙要來看你之前扭扭捏捏的,不像個男人。」

  「不、不。」棕髮男子搖頭否認,轉移話題:「我只是……肚子餓了。對了,中午了。」

  「肚子餓,那……」

  端木麗正想提議出去吃飯,金髮女子卻興奮道:「肚子餓!我剛進來時看見你們這裡的人都吃那種一盒一盒的東西,我想吃那個!」

  「我也想吃看看,用兩根細木棍的。」棕髮男子附議。

  是指便當和筷子吧。雖然兩位從遙遠國度來的友人想要入境隨俗,不過……端木麗問道:「真的只要吃那個就好?」實在不算招待。

  「等一下你要上班吧?我們知道的,吃那個就好啦,晚上再去你家打擾你啊!哈哈!」金髮女子毫不客氣的說。

  這樣她就不用困擾了。端木麗委實覺得不拘小節的友人非常可愛。

  「那……」

  「我去買吧。」始終站在後面的藍禮央適時發話:「副總您在這裡多和朋友聊聊。」

  端木麗看向他。

  「那就麻煩你了。謝謝。」

  藍禮央點個頭,隨即轉身離開。端木麗望著他的背影,直到旁邊的金髮女子發出「Wow!」的一聲,她才回過頭把視線放在友人身上。

  「怎麼了?」為什麼她也一直盯著禮的背影看?端木麗疑惑。

  「藍先生有個好屁股。」金髮女子讚歎著。

  端木麗聞言一頓,跟著睜大眼。

  「咦?」

  「非常優美呢,藍先生的體態。我喜歡。」金髮女子呵呵笑。

  「你想要全世界都有你的男人嗎?」棕髮男子嗤之以鼻,兩人又抬槓起來。

  端木麗確實陷入自我的思緒之中。

  便當買回來後,端木麗再次向藍禮央道謝,卻沒有看向他。隨即,外國友人捧著便當到她的辦公室裡新奇地吃著,聊沒多久,午休時間過去,他們也很識相地離開,並且留下手機號碼,約定今晚就去她家拜訪。

  因為休息時間有人來訪,所以她並未午睡,端木麗還在想不知道藍禮央會不會不高興,不過看來是沒有。下午去研發部門開會,然後聽取簡報,讀完初步的企劃書,用電腦寫下自己的感想重點;到了下班時間,看不完的文件就打包帶走,因為今天晚上有約,所以不能加班。

  還好是週末,假日再找時間看吧。

  「要我迴避嗎?」見她走出辦公室,藍禮央問她。

  端木麗頓住,隨即明白他是指今晚在家裡和外國友人的聚會。

  「不,不用。」她沒有任何事需要禮迴避,她邀請著:「一起吃飯吧,跟我的朋友。」只是要好好想一下該怎麼介紹。

  「那也好。」我也比較放心。

  她好像聽見他那麼說了,卻不懂那是什麼意思;看向他的時候,他卻已經擺出請她先走的手勢。

  結果,兩人像平常一樣到公司的停車場取車,不過,以往總是會晚走,第一次準時下班,碰上很多職員,紛紛向她問好。

  她也一一回應,甚至不用看員工識別證,就能準確地認出對方是什麼部門,讓大家相當驚訝。

  「您記起全公司人的臉和名字了嗎?」坐上車後,藍禮央問她。

  沒辦法那麼快。她回答:「臉和部門有印象,名字還沒記全。」她努力用功了,之後還要更努力記全名字。

  「……您真厲害。」

  聽見他的低語,端木麗看向他的側面,感覺他好像在笑。

  是哪裡有趣嗎?她不解地道:「我是硬記的,不厲害。禮才厲害,學什麼都很快。」

  藍禮央正準備扣上安全帶的手停了一下。

  「您真的是……」

  他似乎低聲說了什麼,卻並未完整說出來。端木麗沒聽清楚,也不確定那是不是要說給她聽的,只見他發動引擎,將車子駛上道路。

  雖然原本打算好好請兩位外國友人吃一頓,再請他們留宿,不過以手機聯絡要去載他們的時候,兩人已經在夜市裡買了兩大包各式各樣的食物,外加去便利商店搬的一大袋酒,手舞足蹈地笑喊著:「Party--Party--」

  端木麗實在拿他們沒轍,就載他們一起回到大房子。

  由於他們對藍禮央的存在感到疑問,「從小就認識的朋友」,這是端木麗給的回答。她並未看向後照鏡,所以不曉得藍禮央是不是認同她的說法。

  不過,喜歡熱鬧又不計較那種事的兩位友人倒是很輕易地就接受了。

  因為對端木麗住的地方很好奇,兩位友人到處張望又拉著她聊,進入屋內後,他們把一堆夜市小吃攤放在客廳的古典茶几上,然後毫不猶豫地打開啤酒,咕嚕咕嚕灌起來,看起來像是打算喝到底了。

  「不,我不會喝酒。」

  深知兩人飲酒就像喝水般毫無節制的端木麗,看見金髮友人拿啤酒給藍禮央卻被婉轉拒絕;不過金髮友人並未就這樣掃了興,還嚷著說端木麗也不會喝,然後自己喝更多。

  對異國充滿興趣的兩位外國友人,開著電視,邊聊邊吃東西。端木麗也為他們說明那些小吃到底是什麼;不過,她從小三餐都是廚師煮的,就算之後廚師不在了,叫外食的範圍裡也沒包括攤販瞎吃,幸好還跟著好友逛過幾次夜市,稍微嘗過鮮,所以雖然之後出國留學,根本就沒什麼機會吃,但多少還是知道一點,若有不知道的,藍禮央會幫她補充。

  因為國外飲食習慣比較少吃內臟,但他們又什麼都買,最後還尖叫著說猜拳輸的就要吃掉麵線裡的大陽。

  「只要有人對她表達愛意,她就會道歉說對不起,真的不行,還會跟那些失敗者彎腰鞠躬,到最後都沒有人敢再向她表示了!哈哈!這傢伙也被拒絕過啊!」她大力拍著棕髮男子的肩膀,然後站起來對他鞠躬。

  「什……麼?」更醉的棕髮男子大著舌頭,已經搞不清楚誰在說什麼了。

  端木麗拉住金髮女子的手,希望她不要再搖晃身體,更祈禱她不要再說下去。

  可惜她的心聲沒有傳達給金髮女子。

  「禮物不收,也絕不跟任何人單獨約會。修課修課修課,寒暑假也全修滿課,天天都在唸書,就是為了要提早畢業,我想她一定是想要飛快回到心愛的人身邊。是誰?那個人是誰?Lily今天老實告訴我吧!」

  在大學時和她同寢室的金髮女子轉而逼問她道:「我知道的喔!你每天都在寫日記,寫了好幾本,裡面一定有寫吧!早知道那個時候就偷看,啊,不過我看不懂中文,快告訴我是誰!」

  因為秘密被說出來,端木麗感到臉頰發燙。

  「你喝醉了。」她只能讓友人坐下。

  「才這樣而已……對了……你那只熊呢?那個……莉……」原本都是用英文在胡言亂語,最後卻用很不標準的中文說了聽起來像是「莉雅大人」四個字。

  沒料到連這個也被說出來,端木麗不禁叫了一聲:「嘎?」連自己都覺得這個聲音好奇怪,但是因為真的被嚇到了。然而金髮友人卻在全部爆料完後就這樣不負責任地睡倒在沙發裡。

  殘局。她有種被朋友不停轟炸過後,留下一個大殘局給她的感覺。

  「……拿東西給他們蓋著吧。」

  聽見藍禮央的聲音,她不覺挺起背脊。

  「啊,嗯。」一個成大字型躺在地上,一個像貓咪般蜷臥在沙發裡。

  要把他們搬到二樓很困難,地板上有地毯,又是夏天,應該沒關係。

  在大學時期這種情形並不少見,她可以說是很習慣了。雖然她很少參加灌酒似的party,不過喝醉酒在宿舍裸奔的事她都見識過了。至於她自己,在外絕不喝酒。

  原來禮也是不喝的。

  到客房裡取來兩件薄被單,再回到客廳時,她看見藍禮央已俐落地大致收拾好;她將被單輕輕蓋上兩個友人身體,再把空調轉至舒適的溫度。

  確定他們睡得很熟,她輕步離開客廳。

  禮不准她熬夜,還好兩位外國友人沒喝得很晚,不過其實她有點好奇想看他會怎麼阻止他們。

  「明天放假,我早上會來準備早餐。您可以多睡。」

  藍禮央無聲無息地靠近她耳邊說道,讓端木麗微吃一驚,下意識轉頭,就看見他在極近距離的淺色瞳眸。

  是因為怕吵到屋裡的兩人所以才要這麼接近吧?

  「我知道了。」她連呼吸都很小心。

  「還有,我曉得您沒有鎖門的習慣;但是,今天就寢請記得鎖門。」

  他瞅住她。

  「你怎麼知道我睡覺沒鎖門的習慣?」她毫無心機地看著他,就只是反射性地疑問。

  「……那當然是因為我開過。」他面無表情地道。

  那是什麼意思?端木麗不太明白,不過,想他夜晚都會檢查房子一趟,大概就是這樣才發現的。

  「請向我承諾有外人在時會鎖上。」他又道。

  感覺他相當堅持,端木麗點頭。

  「我會的。」

  在準備回房的時候,藍禮央在她身後問道:「莉雅大人……是什麼?」

  端木麗背對著他,忍不住閉了閉眼。

  「……是那只熊的名字。」不能說謊,要是禮去問金髮友人,還是會知道的。

  她轉首,看見藍禮央微皺著眉,好像對她取名的品味有疑問,卻沒有懷疑其它事的表情出現。

  「小姐晚安。」發現她停住腳步,他對她說道。

  「禮晚安。」她盡量自然且冷靜地回應。

  然後趕快回房睡覺。

  隔天一大早,由於掛念著兩位友人,所以她早早就睡醒下樓。移到客廳,只見棕髮男子還躺在地上呼呼大睡,但金髮友人卻不見了。

  她困惑地張望一下,餐桌上已備好早餐,廚房已燒好開水的茶壺還在冒煙,但是沒見到藍禮央,看起來他似乎才離開主屋。

  想問問他是否有看見友人,於是她往屋外走去。才下階梯,就看見金髮友人正在副屋前和藍禮央說話。

  「嘿……原來你的祖父是Lily家的管家啊,這麼說起來,以前在學校有個英國佬,家裡也是有管家的。」

  金髮女子似乎一早淋過浴,已換上輕便的服裝,姣好火辣的身體曲線在輕薄衣物底下展露無遺;藍禮央則是穿著象徵管家的黑色西服,看起來應該是正準備好早餐要回副屋時,被金髮女子叫住了。

  一種很複雜的心情讓她沒辦法做出決定,幸好金髮友人發現她。

  「嗨!Lily,早安。」金髮女子向她招手。

  「……早。」端木麗回道,朝他們走近。

  「我趁你還沒起床前借用樓下浴室了。」金髮女子笑道,頭髮還濕答答的,而且細肩背心裡面沒有穿內衣。

  雖然在宿舍裡已經看習慣了,但是端木麗現在卻不知道該跟友人說些什麼,也不敢拾眼確認藍禮央是何表情和反應。

  「嗯……早上有點冷,還是回屋子裡加件衣服吧。」她只能這麼道。

  「哈哈!」金髮女子有趣地大笑,隨即勾住她的手,將臉貼在她的肩膀上。

  「哎呀,Lily,人家是特別穿成這樣誘惑藍先生的,不過失敗了呢。請問你今晚可以跟我去飯店一同享受快樂嗎?我剛這樣問他呢。」

  「嘎?」端木麗睜大眼,注視著藍禮央。

  他臉色變也沒變,冷靜如常,僅微微一躬身,對金髮女子用英文道:「請容我拒絕。」

  「看--他剛就是這麼回到我的,我被拒絕兩次了呢。」金髮女子向端木麗抱怨著,然後又對藍禮央道:「難得你有個很棒的臀部,真可惜。」

  「非常抱歉。」藍禮央道,跟著抬眸,凝視端木麗。

  倘若視線可以捕捉人心,那麼一定是這種感覺了。端木麗不知他為何要這麼注視自己。

  「肚子餓嘍!」金髮女子的喊聲讓她回過神。

  只聽藍禮央道:「請小姐和朋友想用早餐,我就不過去了。」

  「嘿!走吧走吧!」金髮女子聞言,立刻勾著端木麗要走人。

  端木麗卻是跟她道:「等一下,你……你先去吧,我有事跟他說。」

  金髮女子很灑脫,比著「OK」手勢,打了個呵欠,然後就走開了。

  直到看見她進屋,端木麗才轉回頭,對藍禮央道:「對不起,我的朋友比較熱情,她是個好女生的。」雖然的確是很開放,但那也是因為對自己城市,而且每次談起戀愛就會變得更漂亮。

  藍禮央看著她。

  「……您是覺得我該接受她?」他低沉問道。

  端木麗一怔。

  「不,雖然她是我朋友,不過你自己決定……自己決定就好,不用顧慮我。」她只是不想他誤會友人。

  「只要是你喜歡的人就好……我希望禮能得到幸福。」她想要露出笑容,卻是怎麼樣也笑不出來。

  在他還沒發現她表情變化之前,她表示要進屋子,轉身走回主屋。沒走幾步,心裡卻越來越難受。

  她比任何人都還要感到訝異。

  雖然在心裡排演過無數次、想像過無數次、練習過無數次!這件事,卻遠遠比她所想像的還要來得困難。

  原來,要笑著祝福禮和別人一起得到幸福,對她而言,竟然會是如此地困難艱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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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9 22:40:10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那兩個外國人像颱風過境一樣,鬧了兩天之後,走了。

  幸好還算是有分寸的客人,雖然有些吵鬧,但並沒有讓端木麗疲於應付。倒是他的那位小姐,自從兩位友人離開之後,有時會陷入沉思。

  「副總。」藍禮央喚著面前的端木麗,還沒到中午,但這已經是她今天第三次分神了,這幾天似乎越來越嚴重了。

  「啊。」盯著電腦螢幕,但手卻完全沒動的端木麗,在被喚醒之後,微微頓了頓,然後道:「上一季的業績報表我看完了,想跟行銷部門討論一下,你幫我安排。還有,廣告的部分可以了,我文件已經簽好了。」

  雖然的確是分了神,但工作倒是沒有延誤。

  「我知道了。」藍禮央道,在記事本上加注著事項,抬起眼,又見到她發起愣來。

  「……您有什麼心事嗎?」他問。

  端木麗聞言,又怔了一怔,低下頭道:「沒有,沒事。」

  的確有事,那種沉重的感覺有點明顯。藍禮央心忖,現在時上班時間不適合問她,回家後他再來套話。

  退出辦公室,他和端木麗像平常一樣工作。財務、業務以及行銷三大部門進行季報,連開三個重要會議,光是整理資料就處理到天黑。端木麗將報告書可能有問題的地方提出和她商討,整個辦公室桌上和空椅子上都放滿做著記號的報告副本,在九點的時候,他準時喊停。

  「副總,該休息了。」他不讓她加班太晚,尤其她每天的工作時間都很長,九點是他規定她最晚的下班時間,再晚就不行。

  「休息……」她抬起手來,看了一下表。「啊!」忽然,她加了一聲。

  藍禮央正將一部分文件整理好。

  「怎麼了?」他看著她。

  她突兀地站起身,開始飛快地收拾桌面。

  「可以了,今天先到這裡吧,我還要再去賣場視察。」

  「現在去視察太晚了。」他打開記事本,看著行程。「明天有合作廠商要招待,那就後天……」

  「不行,一定要今天。」她已經把所有東西堆成一座塔,可以塞的就塞進公事包裡。「走吧。」她拿起外套。

  不曉得她為何這麼急,不過既然這樣,他也只打算讓她去一間賣場,之後一定要回家睡覺。

  開車載她到指定的地方,本以為她是要去二十四小時賣場,沒想到卻是到快打烊的百貨公司。

  上次也是這樣。廣播中的回家提醒,讓藍禮央記憶猶新,一樣平常日營業結束前,沒什麼人。

  端木麗搭乘電梯上樓,卻不是去電器產品部門,而是去男裝樓層。

  「您是要去視察什麼?」藍禮央微皺眉詢問。

  她眼睛直盯著燈號,僅道:「我要買東西。」

  電梯門一打開,她快步走出去。藍禮央跟在她後面,好像聽見她喃喃說道:「西裝、皮帶、領帶……領帶。」

  最後,她停在賣領帶的地方。

  其實根本不是要視察,來這裡的目的大概本來就是要購買男性服飾和物件。

  這不可能是她自己要用的,是打算送給誰?見端木麗審視木格裡放的各色花樣領帶,再抬起頭瞅著假人模特兒身上的搭配,一臉的認真,藍禮央眉間的皺褶更深了。

  「需要介紹嗎?」男店員走過來微笑問道。

  「嗯,好。」她點頭。

  「今年流行這個顏色,質料也相當好……」

  男店員拿起一款遞給她,她接過後,拿在手中摸了摸。藍禮央站在她身後,感覺她似乎對那些絲質的柔滑觸感有點訝異,露出新奇的眼神。

  領帶很多都是那樣的。他在心裡說道。

  只聽男店員續道:「是要送人吧?要送的對象大概穿什麼類型的襯衫呢?」

  藍禮央看見男店員的視線飄了過來,隨即又移到端木麗臉上,這樣來回數次。大概是在想他們兩個是什麼關係。

  他不受影響,聽著端木麗並不是很確定地回答道:「白襯衫。」

  「只有白襯衫嗎?白襯衫的話幾乎都可以搭配,深色領帶是不錯的選擇;想要時尚點,這邊明亮的圖案也相當好……那西裝顏色呢?」熱心的男店員又問。

  「黑的。」端木麗這次想也沒想就回答。

  「黑西裝和白襯衫嗎?那這裡的藍色和綠色都不錯,如果是要出席某些場合,還有領結……」男店員的介紹被百貨公司裡提醒即將打烊的廣播打斷。

  白襯衫、黑西裝。是誰?她是為誰在挑選?

  「您是要送兩位兄長?」藍禮央低沉地問道。

  她頓了一下,答道:「不是。」

  注視著專心考慮的端木麗,他的眼神陰沉了一點。

  她似乎已經很努力地再挑選,但是越看越難以取捨。她把手放在纖細的下顎,用力地思考。煩惱沒多久,提醒即將打烊的廣播再度響起,最後,藍禮央看見她從皮包裡掏出信用卡,遞給店員。

  「把這個格子裡的全部都給我一條,還有那邊展示的,也全部都要一條。」

  不僅藍禮央一愣,男店員也沒料到今天最後一個客戶居然會這麼大手筆,呆住半晌,才回過神恭敬地接下她的信用卡。

  「我馬上包裝。」動作飛快。

  藍禮央不敢置信。

  「您是打算送給全公司的人嗎?」他問,還是哪個人有很多脖子?

  「不是。」她說,依然簡短簡潔。

  店員很快地拿著一個裝滿領帶的大紙袋過來,藍禮央閉了閉眼,替她接下。她在賬單上面簽過名之後,男店員臉上堆滿笑容,鞠躬送走她。

  「雖然我沒資格干涉,不過您這種花錢方式應該不是習慣吧?」坐上車後,藍禮央將紙袋遞給她,對她這麼說了。

  端木麗坐在後座,好像停住了下,解釋道:「沒有,不是習慣,禮也不是沒有資格。」她抱著那個紙袋,彷彿是什麼重要物品般。

  聽到她這麼講,藍禮央頓住,隨即放下手剎車,將車子駛向馬路。由於他從早到晚都在她身邊,所以他能百分之百確定她沒有在交往的人;反正,最終他還是會知道那些領帶的去處,因為她的行程他全都有記錄,就連假日的也是。

  到達大房子,藍禮央下車開門,幫她拿東西,送她回主屋。端木麗卻站定在門口,沒有像平常那樣進去。

  「什麼事?」他問。

  「禮……今天陪我一下,陪我……」她露出為難的表情,像是在思考要用什麼理由,最後說:「陪我聊一下天。」

  只是要聊天而已,有這麼難說出口?而且為什麼突然要聊天?雖然心中有所懷疑,不過藍禮央看著她,並沒有說不好。

  「您先上樓洗澡,我會在客廳等您。」這樣聊完之後她就能馬上休息。

  端木麗卻道:「禮也去洗,因為可能要聊到很晚。」

  藍禮央一頓,先不論他在主屋一定是穿正裝,當然不會去換衣服。

  「很晚是多晚?」他問。

  「很晚。」她答。

  他瞇起眼。

  「您不能太晚睡。」最晚是一點,才能確保睡滿八小時,現在已經超過時間了。

  「我……」她露出相當為難的表情,說道:「我今天真的有事情要跟你說。」

  被她如此懇切地注視著,藍禮央雖然仍維持著鐵面,內心卻已逐漸軟化。她一直都很遵守他的安排,這還是第一次提出要求,況且她的身體也已恢復健康,一天稍微晚睡應不致構成什麼問題。

  「……請您快上樓,就不用擔心我了。我會在客廳等您的。」最後,他只好這麼說。

  「謝謝。」她沒在耽擱,拿著紙袋上樓去了。

  藍禮央趁這個時間檢查一遍窗戶,看是不是關妥了;再繞一圈房子,確定是否安全。他在端木麗就寢後的每個晚上都會這麼做。

  到廚房泡一壺茶,端至客廳,放在典雅的茶几上,然後走往落地老爺鍾旁,和自己的表對時。座鐘該用潤滑油保養了。

  「時鐘怎麼了嗎?」

  聽到身後傳來問話,藍禮央回過頭,只見端木麗站在走道處,抱個綁著緞帶的箱子,穿著T恤和短褲,露出白皙的肌膚,半濕的發隨意地挽個髻,一臉素淨,戴著眼鏡,清純……又美麗。

  「沒什麼。」藍禮央道,走到几旁端起茶壺,在最剛好的時間倒出紅茶。

  在瓷杯注入紅棕色的液體,頓時滿室芬芳的茶香。

  「好香。」端木麗在沙發坐下,把手裡的紙箱放在一旁。

  「您的是這個。」藍禮央只倒一杯,是自己要喝的,然後指著旁邊玻璃杯裡的乳白色液體,那不是用來加紅茶的。

  「睡前攝取咖啡因對您不好,會影響睡眠,請您喝牛奶。」他自己則沒什麼關係。

  「好。」她毫無異議地接受,端起那杯牛奶。

  「那麼,」藍禮央放下啜了一口的紅茶,問:「小姐想跟我說什麼事?」

  「啊……」她垂下眼,然後又抬起來,說道:「禮身高幾公分?」

  雖然她問的問題看起來像是剛剛才想到,但是藍禮央沒受影響,保持淡定,因為想知道她要做什麼。

  「一百八十一。」祖父和父親都差不多是這個數字,遺傳。

  端木麗瞅著他,繼續道:「禮的體重幾公斤?三圍?」

  這可比身高更詭異了。

  「……您先告訴我為何要知道。」他看著她。

  她看著自己放在雙腿上的手指。

  「買衣服比較好買。」

  聽不懂。

  「誰買?」

  「我。」

  「買給誰?」

  「禮。」

  「為什麼?」

  「……因為想買。」她道。

  不明白,完全不懂。為何在工作整天後的夜晚不睡覺,就是要和他討論買衣服給他的事情?藍禮央忍不住按著額側。對了,她從以前就這樣,最重要的事情總是跳過不說,不到最後一刻不說,常讓人誤會和無法理解。

  他望著桌上瓷杯裡的液體,因為燈光的關係而閃閃發亮。

  「……我也有事想對您說。」他啟唇道。

  她似乎有些意外,但露出期待的表情。

  「什麼?」

  「只要有人向您表白,您就鞠躬道歉,為什麼?」拒絕是一回事。

  「為什麼要鞠躬道歉?」以前在學校時也是一樣的情況,但她並沒有那麼做。

  她抿了下粉紅色的嘴唇。

  「因為沒辦法接受對方的心意。我認為,喜歡一個人……然後能夠對那個人說出來,是件相當需要勇氣的事情,所以鞠躬道歉,表示尊敬。」

  她十分正經,是真心這麼覺得。

  藍禮央用那淡色的眼眸凝視著她。

  「您有心儀的對象?」

  她的面頰在短時間之內泛紅了,不曉得她自己是否知道。但是她很鎮定。

  「我有。」

  承認了。但他不會在這就直接問她是誰。藍禮央道:「那您喜歡那個人什麼地方?」

  她困惑,歪了下頭。

  「禮……難道對戀愛的話題很有興趣?」她問。

  絕對不是。雖然想這樣講,但是不行,藍禮央神情僵硬。

  「……一點吧。」有種充滿屈辱的感覺,他閉了閉眼,重複問道:「您喜歡那個人什麼地方?」

  在等待她回答的那不到半分鐘的時間,他看見她輕輕地呼吸了幾次,雙手手指在膝蓋上交疊在一起,直朝著他看。

  他盡量維持同一種表情,讓她覺得她真的只是在閒聊。

  「雖然……雖然好像有點冷淡,但其實是個好人。」她用那獨特的低醇嗓音啟唇緩慢地說道:「孝順、聰明,而且厲害。明明是個堅強的人,但是也有脆弱的時候……好像有點愛生氣,不過不會真的凶人;看起來頑固,其實很容易心軟,啊,這個是我猜的。」

  誰……誰愛生氣。藍禮央一隻手肘撐在膝蓋上,越聽頭垂越低,最後用手心遮住半張臉,掩飾心底那被挑動的情緒。

  端木麗繼續道:「還有就是……很溫柔。」她語調極輕。「這樣的話,我是全部都喜歡。」

  撐著額的藍禮央凝看著平滑桌面上她的倒影。任誰都能夠輕易聽出她那純淨又滿盈誠摯感情的話語。

  他低聲道:「您跟那個人說過嗎?為什麼沒有跟對方在一起?」

  藍禮央抬起眼眸注視著她;她的眼神有些飄遠,帶著不明顯的微弱笑容,她道:「沒有辦法跟那個人談戀愛。我羨慕可以想說就說的人。」

  ……藍禮央沉默。

  放在角落處的落地鍾忽然規律地響起「咚」的聲音。那是整點報時的鐘響。

  他看向時間,剛好是子夜十二點整。

  「禮,生日快樂。」她說。

  「什……」藍禮央回過頭,只見端木麗拿起那個完全被他忽略的大盒子,雙手呈遞給他。

  「十二點之後就是你的生日。因為我想在第一時間拿給你,所以沒有聽話早睡,你不要生氣。」她一副擔心他會不高興的樣子,很端嚴地請求原諒。

  他根本不記得自己的生日到了,完全沒有去想這個日子。應該說,因為一直想著她的事,就忘記自己的生日了。

  藍禮央直看著她的臉,不肯移開視線,直到她洩露出一些些的緊張和不安。他才接過,道:「我可以現在就拆開來嗎?」

  「嗯。」她收回手坐好。

  他把盒子打開,裡面整齊地放滿各式各樣的領帶。就是她剛才買的那一大堆。

  原來,是送給他的。全部都是。藍禮央有種之前相當在意這些要給誰的自己好像是個傻瓜的感覺。

  「您怎麼知道我的生日?」

  「我……我一直都知道啊。」從小時候就知道。

  「我是用我自己的錢買的。我的薪水都存了起來,也幾乎不出去玩,所以平常真的沒有亂花錢。」

  緞帶和盒子像是親手做的,不是外面買的,所以她之前就準備好了?

  「……謝謝小姐。那麼,請小姐快去休息。」他沒有看她。

  大概是只要把禮物送出去就很夠了,她馬上答應道:「不客氣,晚安了,禮。」

  她腳步輕盈且滿足地離開了,因此,她沒有見到藍禮央一手拿著紙盒,一手掩住嘴,面頰宛如被什麼抹紅,露出好像被她突然暗算般的,有點狼狽的表情。

  禮最近的心情好像好一點了。

  是對她送的生日禮物感到還滿意嗎?因為當時他沒什麼反應,雖然這對內斂而情緒下外露的禮來說很平常,但她可能潛意識裡還是無法死心地期待他也許會表示一點感想。

  不過,其實拿給他的那個時候,她卻只在想,希望他不要拒收。也因此,當他收下後,她就感到很滿足了。

  即使那個晚上他沒有表現出再多的回應,但從那夜之後,他確實每天換打一條領帶,這令她非常開心。

  「您怎麼了?」

  聽到問話,端木麗回過神來。

  「沒事。等一下要去樓上和執行長開會,我知道了。」把視線從那條斜紋領帶上收回來。

  第一天發現的時候她就決定不要說出來,因為總覺得藍禮央會像她以前在國外工作時,房東老太太養的一隻貓,要是它在吃飼料的時候去跟它說好吃,它就會不高興地跑掉;若把注意到他換領帶的事情說出來,也許他就不天天換了。

  她看著藍禮央,他點頭後把記事本合上,就要離開。

  大概是要搭配領帶的緣故,他最近的西裝和襯衫皆有微妙的不同。雖然大致可以想像他擁有好品味,不過她並不知道該如何選擇而買下的每條領帶,他卻可以搭配得那麼好看,她很高興買下它們送給他。

  下次就買衣服。不過只問到身高,其它沒問到。

  如果再問,他會不會覺得很奇怪?也許會被猜到要送什麼。想著要如何得到關於藍禮央的私人訊息,光是這樣在腦海中演習這小小的攻防戰,端木麗的情緒就愉悅了起來。

  「副總--」

  剛從兄長辦公室走出來,就聽見熟悉的女聲拖長音喊著她。端木麗看著面前的美艷女子。

  「宋秘書。」她禮貌地喚著這位能幹的第一秘書。

  「呵呵。」美艷女子笑瞇眼。「難得在中午遇見可愛的副總,副總願意賞臉和我吃頓飯嗎?」

  和哥哥的得力助手一起用餐,也算是良好的交流。雖然覺得自己不大會應付這女子的熱情,但並不討厭她,相反的,對她有些憧憬。

  「好。我去跟禮說一聲。」不然他可能會找她。

  美艷女子聞言,露出有些奇妙的表情,而後勾住她的手。

  「不用說啦!走吧。」

  端木麗就這樣被她帶著走了。因為平常每天每個行程都是禮在規劃,像這樣突然跟別人去吃飯而沒有事先告訴他,不曉得會不會給他造成困擾?即使人已經坐在公司附近的咖啡廳裡,而且桌上擺滿了所點的食物,端木麗依然在想著還是應該跟藍禮央報備一下,因而把手機從口袋裡拿出來一直盯著。

  「想打電話給藍特助?」美艷女子瞅著她,吃了一口沙拉後問道。

  端木麗誠實點頭。

  「因為行程都是禮在安排,所以……」

  「我說啊,現在是私人時間,可不是上班時間,所以他的安排和你無關啊。」美艷女子從她手裡拿走手機,放在餐桌角落。

  是這樣沒錯。端木麗十分明白女子的意思,所以,從她生病那時起,不管公事或私事都照著藍禮央排好的時間表在進行,但這件事她沒必要告訴他人。

  「沒有禮的話,我不知道該怎麼辦。」那麼多事情要做,還要處理行程,最後一定會亂成一團。

  她想表達的是:藍禮央和美艷女子一樣,是非常重要的左右手,無可取代的意思、

  但是美艷女子卻直瞧著她,笑道:「你講的話十分有趣呢。」

  講錯話了?端木麗很有求知精神地問道:「請問是哪裡有趣?」

  「噗!哈哈!」美艷女子用手捂著嘴巴。「副總真的很可愛呢。」

  哪個地方可愛呢?她並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麼可愛的事。端木麗困惑地望著美艷女子。

  只見對方放下叉子,支著下巴,道:「喏,我問你,你一直叫藍特助『禮』,別人可能以為是因為你們上司和下屬的關係很好,但我可是知道從你剛開始上任就是這樣叫他了喔。」

  端木麗想了想。

  「是說我應該改口嗎?」她問。因為從小喚習慣了,所以從沒考慮過這點。

  「噗!答錯。」美艷女子單手拿起三明治,放進鮮艷的紅唇裡咬下一口。

  「是在說你們是不是以前就認識,一直有點那種感覺。」

  如果把早就和禮認識的事情說出來,會不會讓別人懷疑他是靠關係進公司而質疑他的能力?端木麗為藍禮央著想,衡量著說與不說。

  不過美艷女子不愧是能幹的機要秘書,相當機靈。

  「藍特助的工作能力我是再清楚不過了,而你哥哥是什麼樣的主管,我當然也是相當瞭解的。你不用擔心。」

  端木麗凝視著她。

  「謝謝。你真好。」她真心覺得這個人很好。

  美艷女子一笑,被誇獎了,心情顯得特別好。

  「那我來說說藍特助的八卦吧。」她眨眨眼,興致高昂地道:「雖然他老是一副撲克牌臉,不過酷酷的他也是有人很喜歡的,加上他舉手投足間又有種奇妙的吸引力,而且他穿西裝真是要命的好看,所以公司裡已經有好幾個女生不怕死地跟他表白過了。」

  端木麗愣住,好半晌才道:「啊……這樣。」因為禮很優秀,她也曾想過一定會有人對他產生好感,但因為他始終在自己身旁,而他身邊一直沒有其他人存在,所以她很容易就忘了這件事。

  憶起之前金髮友人對他的欣賞。她回國這麼久,和他天天相處,卻直到那時才第一次感受到藍禮央也會有心愛的人。為什麼會忘記呢?明明,要回來之前,她就已經告訴過自己無數次……

  美艷女子未察覺她的沉默,繼續道:「然後啊,藍特助給每個人的回應都是一樣的:『很抱歉,我已經有對象了。』像這樣非常嚴肅地說喔。」她露出期待端木麗反應的表情。

  然而,端木麗卻在一瞬間僵住了。

  「……是嗎?」她低下頭,不想洩露任何負面情緒。

  「哎?」美艷女子疑惑,道:「奇怪……這不是害羞的表情。我猜錯了嗎?聽說他有對象,不過他被拋棄了,正在等對方回心轉意。你沒跟藍特助交往過?啊……我還以為一定是你呢。」

  端木麗暗暗吸口氣,放在膝蓋的手輕握成拳頭。

  「沒有。沒有交往。」什麼都沒有,完全……沒有。什麼拋棄、等對方回心轉意,那個人絕不可能是她。

  「抱歉。」美艷女子一臉搞砸的摸樣,立刻對她雙手合十,說道:「因為聽到好幾個同事說你們平常一同上下班,我就想說是不是有什麼秘密呢……」

  被其他同事知道了?端木麗心一凜,感覺真的像是從頭被澆了一整桶冷水。

  她太粗心了。由於平常她都很晚下班,所以即使跟禮一起回家,也不會有什麼人看見,或許是因為如此,才會有同事在議論,肯定是上次準時離開公司時被發現的……不對。來公司上班時,她和禮同坐一輛車,也有可能是那時被同事看到,所以說不定從很早以前就在傳言……現在才傳到她耳裡,已經算是奇跡了……

  到底是什麼時候被同事看到的?他們私底下又討論了多久?那都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竟然那麼不小心,沒有替禮設想,害他成為傳聞中的主角。

  在任用藍禮央當特別助理的這件事情上面,她沒有任何需要愧疚的地方;當時是真的仔細審慎地考慮過才接受建議。他是適合提拔培養的人才,若是因為其它因素而刻意迴避,那反而是一種不正確的事。

  但並不是每個人都像美艷女子般瞭解藍禮央在工作上的優異表現,要是公司內部傳出什麼不好的流言,那將全是她的錯。

  讓他連她的私事一起照顧是最大的事物,自己怎麼會如此糊塗!更何況,或許藍禮央心愛的人也在公司,若造成誤會,就……

  端木麗咬住嘴唇。

  「是我不好。」她真是遲鈍。

  「咦?」美艷女子無法進入狀況。「雖然不知道副總你在說什麼,但弄錯的是我,不對的是我。」

  不是那樣的。端木麗搖搖頭。

  「我要謝謝你,讓我發現自己做了很不好的事情。」

  「呃……不客氣。」美艷女子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要這樣回答。

  之後,美艷女子塞給她幾張卡片,說是那些年輕的企業第二代、第三代寄給她的邀請卡都沒獲得回應,所以只好從她哥哥這裡繞路,原本想知道如果跟藍禮央是一對的話,就直接丟進垃圾桶了。

  她的信件,尤其是私人的邀請,她一向請禮替她斟酌重要程度,所以是被他過掉了吧。拿著那些卡片,她的心思根本不在那上面。

  午休過後,端木麗回到公司,坐在位子上藍禮央見到她,便起身跟著她進入辦公室。

  「……我以為副總中午是跟第一秘書吃飯去了。」他瞥著她隨手擺在桌上的那些卡片。

  端木麗沒有察覺,只是道:「你看到了?」不然怎麼會知道?

  「因為您到執行長辦公室之後就沒回來,也只有那位第一秘書會拉著您這麼久。」他冷淡道。

  難怪他沒有打電話找她,因為推測她是跟第一秘書在一起。不過……

  是她沒報備所以不高興?看著他有些心情不好的表情,端木麗只能如此猜想。

  「研發部門的樣品送來了嗎?跟他們說,試用完我會寫一份報告給他們。」只好工作了,用工作轉移心情是最好的辦法,至少,對她而言很有效。

  這天加班到晚上八點半,回到大房子的時候將近十點。藍禮央還是和往常一樣開車和她一起回家,送她進屋。

  她回房洗好澡後,看著凌亂的房間,心想,那些因為很忙,所以至今尚未整理好的行李還好沒有全部拿出來,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發現自己的錯誤之後,她就一直在思考最好的解決方式。之前也曾想過類似的事,只是現在她確實該好好正視和付諸行動。

  終於下定決心。她離開房間。走下樓,她知道這個時候藍禮央一定在檢查門窗和整間屋子,好讓她安心睡覺。

  在長廊看見他,端木麗停下腳步。他正在確認窗戶的鎖是否確實扣上,就像之前的每個夜晚一樣。

  禮原本就不是端木家的管家,雖然他生她的氣,所以故意以管家的身份對待她,但她不應該接受。因為他一直在她身旁幫助她所以她不知不覺就習慣了他的存在。

  她變得太過依賴,以致不小心忽略事情已經偏離了方向。

  好不容易靠近,卻又要離開,她和禮,好像一直都是這樣。端木麗一直凝視著走廊上那抹修長的身影,直到對方發現她而轉過頭來。

  她不能讓禮被誤會,更不能給他添麻煩。

  當初她會離開,是因為這個理由;而今她會回來也是因為這個理由。

  「禮。」她啟唇,喚著那對自己而言遙遠又親近的名字。

  她只是把之前在考慮的事情付諸實行。對著他淡色的瞳眸,她認真道:「我要搬出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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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9 22:43:47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從她第一天回來,住進那個大房子,他就知道她並不曉得那個地方已非端木家所有。

  她在屋裡的每一種行為和態度,也確實證明了這一點。

  所以,為什麼明明認為這是自己的家,她卻突然說要搬走?

  「一直……一直跟禮住在這裡很奇怪,我想那是不太好的。我絕對不是討厭和禮住在這裡,只是,這樣是不正確的。」

  昨夜,她努力地如此解釋著。

  藍禮央坐在自己的辦公座位上百思不解地想著除了昨晚對他表明要搬離之外,早上在餐桌上,她也試探地提及不需他載送的話題,但都被他技巧性地回絕,給了她軟釘子;沒想到她竟趁他不注意時招了出租車坐上去。結果他只能開車跟在那輛出租車後面,一路目送她到公司。

  等他在公司停車場停好車後,她已經進入辦公室,一直到現在都不曾出來。

  他當然可以進去找她,不過經過早上的那種情況,別說他尚未平復心情,對她那種前所未見的拒絕決心,他的確需要重新思考如何應對。

  自她回來,與他重逢的第一天起。他就介入和滲透進她的生活;即使一開始她覺得有些困惑,但最後仍是受他影響而不知不覺地接受了,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甚至在他面前做出偷跑的行為。

  這讓他想起很久以前,她曾經做過的相似的事。

  沒有表情的瞪視著面前的筆電屏幕,藍禮央快速且毫無錯誤地將會議檔寫好;為了使浮動的情緒平靜下來,他甚至連明天後的部分都已做好。

  幸好直到中午端木麗都沒什麼特別行程。將文書檔案打印出來放進透明的活頁夾,他起身走到她的辦公室前。

  就像要徹底將他推拒在外,平常她總是大門敞開,今天卻關上了門。

  放在門前的手握了幾次拳,這才屈指敲門。

  「請進。」

  裡面傳來端木麗響應的聲音,他開門進入。

  「……這是下午開會要的資料。」將文件放在她桌上,他道。

  她正專注地閱讀厚重的統合報告書。

  「我知道了,謝謝。」她說,頭也沒抬地。

  藍禮央看她一眼,隨即翻開工作時隨身不離的記事本,道:「下午兩點要和部門主管聯合開會。四點日本儀器廠商來談事情。至於研發部門的試用品已經準備好了,今天就可以給您。」

  端木麗用來勾重點的鉛筆停住了下。

  「好的。那就請他們在下班之前把樣品送過來,我會仔細試用。」她一副處理公事的態度。

  雖然平常也是在工作,但她並不會只把他當下屬看待。

  打從一開始,她就一直都當他是「禮」,然而現在,她卻完全以他是「藍特助」的身份來交談。

  他懂了。

  她要專業,他就專業。將記事本合上,藍禮央道:「我知道了。」既然如此,他也會將私人情緒擱置在一旁。

  結果,一整天下來,兩人之間的對話除了公事,再也沒有其它。

  為避開高峰時間,公司上下班都會晚半個小時,所以下班時間是五點半;將近六點的時候,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雖然是週末,但對藍禮央而言並沒有任何不同,他猜測她今天不會跟他一起回家,果然沒錯。

  「啊,你好。你是禮吧,好久不見。」

  他的座位就在電梯出來,要到副總辦公室的途中,上樓的人必先經過他的位置。一名面貌清麗的女子正站在他面前,很有禮貌地和他說話。

  「嗯……不過,你好像不認識我?」女子打完招呼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雖然他們的確沒說過什麼話,但他怎麼可能不認識她,她是端木麗最要好的朋友。藍禮央望向辦公室,果然端木麗走了出來。

  「小瑩。」端木麗喚道,並朝女子走近。「我今天要和小瑩去吃飯,所以……你先回去吧。」

  她對他說話,卻沒有看著他的眼,藍禮央注視著她低垂的視線。

  「……我還要加班。」她明顯愣了一下。「可是……」

  「祝您愉快,再見。」他截斷她的話。

  她臉上閃過一絲為難。

  「那……你不要留太晚。」她的情緒似乎有些低落,對身旁的好友道:「走吧,小瑩。」

  「哦……」清麗女子看著兩人好一會兒,隨即向他道別:「再見。」

  端木麗和好友離開的背影,他看都不看,然後,他讓自己專心於成堆公事之中,各部門工作的進度追蹤,甚至把下個星期會用到的報告都概略寫完,星期一就要用的那份還加裝精美的封面,之後,他才拿起公文包離開公司。

  回到大房子,整棟建築物漆黑成一片,那就表示她還沒有回來。

  於是他進到自己所居住的副屋。即使不用開燈,也能看見電話錄音機的紅燈在閃爍。副屋的電話和主屋是一樣的,是主屋的分機。

  他打開電燈,將公文包放在沙發上,脫掉西裝,拉松領帶之後,上前按下閃著紅燈的鈕。

  嗶的一聲,端木麗獨特的醇厚嗓音透過機器傳出:「禮,我這兩天假日要睡在小瑩家,不回去了。星期一我會直接去上班,所以,你不用等我。晚安。」

  他垂下手,佇立在電話前,動都不動。

  四周靜悄悄的,毫無聲響。

  他的時光彷彿倒回到八年前,那個完全沒有月光的夜晚。

  「……謝謝你,小瑩。」

  坐在好友家的沙發上,端木麗對著旁邊的好友說道。忽然要來她家住宿,一定是麻煩人家了。

  「沒有什麼好謝的啊。」清麗女子一笑,笑容甜美,隨即正色道:「我才要謝謝麗麗,麗麗救過我一命。」

  端木麗歪了下頭。

  「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還需要提嗎?「那我要謝謝小瑩,每天載我上學。」她道。

  好友笑了,跟著有點不甘示弱,努力地想了想,道:「那我要謝謝麗麗,上次從國外帶回來給我的禮物。」她將注滿奶茶的茶杯放在桌上。

  端木麗想起藍禮央不讓她晚上喝茶。

  「啊,那個……」很性感惹火的內衣,她問,「結果你穿了嗎?」因為金髮友人曾經大力推薦,所以她才買來送給還在感情路上努力的好友。

  「哈……哈哈。」好友臉一下子飛紅,尷尬地笑笑,但是很快地,那笑容摻雜了一點苦澀。

  「嗯,怎麼說呢,根本沒有那個機會吧。我最近開始在想,或許安叔叔永遠也不會接受我。」

  好友心傷的表情映在端木麗瞳眸中。

  她沒有再開口,只是靜靜地陪著好友。好友長久以來追逐著某人而不放棄,她也是。

  她也對某個人有那種怎麼樣也無法放棄的心情。

  就算離開那個人身邊,卻還是在意著他的一切。看著擺在桌上的茶,她卻一口也不敢喝。

  但是,這個晚上,她依舊失眠了。

  如果禮知道她沒睡覺,一定又會不開心吧。必須……要早點找到新的住處才行。想著這樣的事情,端木麗度過沒有藍禮央在身旁的假日。

  原本打算星期一直接到公司,但是最後,她還是在星期日的傍晚離開好友家,懷抱著並未沉澱的心思回到大房子。

  才打開大鐵門走進,她就覺得有點奇怪。只要禮在,副屋一定會有燈光,但是現在副屋卻是一片漆黑。注視著門戶深鎖的副屋,她走過石板路,來到主屋的大門前。

  白色門扉是半掩著的,並未關上。她微頓住,僅輕輕一推,門板「咿呀」地往裡面開啟,屋內十分安靜,這小小的聲響,因為回音而被放大到有些刺耳的感覺。

  始終覺得有些怪異,所以她並沒有貿然地進去,只是在門口處觀察著房子裡的動靜。

  橘紅色的晚霞從她身後照進大門,在地板上畫也一個圓弧形的光區,她的影子映在上面,因為長廊的窗簾是拉上的,所以只有她站的地方有光。

  昏暗之中,好像有人影緩慢地走了出來,她馬上認出那是藍禮央,瞬間安心了一些,只是……

  「禮?」端木麗看著他,他從暗處極慢地朝她走近。

  只見他頭髮微亂,劉海垂在額前,上半身僅著白襯衫,卻沒有塞進褲腰裡,依賴也是拉松的,手裡拿著一瓶開過的酒。

  不若之前每次進到主屋的整齊儀容,總讓人感覺優雅且拘謹的他,如今看來既放蕩又頹廢。

  他停在她面前,仔細地凝視著她。之後,他抬起手,修長的手指緩緩伸向她的面頰。

  端木麗沒有動作,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您……」只說了一個字,他便低下頭,用手掩住口鼻。

  他腳步不穩,身體搖搖晃晃的,端木麗連忙扶住他。

  「小心!」一接近,就聞到淡淡的酒味,禮不是不喝酒嗎?趕緊將他攙到客廳,她讓他坐在沙發上,那瓶酒好像是上次外國友人來時喝剩的。

  拍他的背,她輕喚著他:「禮?」到底是怎麼了?她從未見過他如此模樣。

  他上半身前傾,深深低垂著臉,手肘撐靠在膝蓋上,聲音低啞道:「……您不是……不回來?」

  「嗯。」端木麗輕應。但是,她一直想著他,所以就回來了。

  「你喝酒了?我去倒杯水給你。」語畢,她站直身就要離開。

  「等……等等。」

  不料,他卻從後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讓她失去平衡地坐倒在他腿上。

  「禮?」她嚇了一跳。

  「我有話……要說……不,應該是,你有話……也要跟我說……」他皺眉低聲說道,隨即似乎因為感覺頭疼痛苦,脖子往後仰,閉著眼睛用手按住額側。

  「我去倒水給你。」見狀,她又道。再一次站起身,朝廚房走去。

  找到杯子,她拿起水瓶。在倒水的時候,因為手有些抖而灑了一些出來。剛剛他說的話,讓她尚未沉靜下來的心劇烈動搖起來。

  禮為何會那樣說?難道他知道了什麼?她有洩露出什麼嗎?大概是因為水的關係,她的手指才變得有些冰冷。輕輕吸著氣,端木麗端著玻璃水杯走回客廳。

  藍禮央坐在那裡,因為酒意而微微低首,閉著眼睛,就彷彿已睡著一般。

  她上前,將水杯放在茶几上。

  「禮。」她喚,但他沒有回應。「……禮。」凝視著他,她的聲音更低了。

  心跳得好快!他就在她這麼近的地方,觸手可及。

  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她帶著些許怯意,輕輕撫著他垂在胸前的領帶。

  聽說,送對方領帶,是想要束縛住對方的意思;雖然她是送禮之後才在雜誌上看到這種說法的,不過,好驚訝,有種自己深藏起來的想法完全裸露的感覺。

  如果她說要把他綁起來,他一定會答應吧?因為她是「小姐」,是他會為她做任何事的、端木家的「小姐」。

  莫名地笑了一下,心裡卻相當感傷。她抬起眼,卻發現他已再度張開雙眸,並且正注視著她。

  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空氣凝結住了。

  只要隨便說些什麼,將自己剛剛的舉動搪塞過去就好,反正禮看起來不大清醒,但是,端木麗卻沒有辦法開口。她到底該怎麼做才好?想到他喜歡的人,想到有人喜歡他,想到不能再和他太靠近,是不是不要回來比較好?她的感情比以前更加強烈,心那麼亂,她真的不曉得要怎麼辦。

  她的確有話想跟他說,但是,她不能說。

  所以,八年前,她走了。

  她究竟必須隱藏自己的真心到哪一天?思及此的一瞬間,她湧起一種全然捨棄的沮喪心情。明知他正看著自己,原本撫著領帶的手,帶點忌諱似的,極緩慢地往上移動。

  細白的手接近他,充滿猶豫和不安,最後,卻在他的臉旁停住,微微地顫抖著。

  終究還是沒有勇氣。她的手往下滑去,將他的領帶纏繞在指間。

  她微傾身,波浪般的長髮頓時從肩處落下,她絕美的面容凝視著他,幾繒發尾碰觸到他的面頰。

  然後,她提起他的領帶,低下臉,輕輕地在上面印下一吻。

  「……你,這……」

  聽到藍禮央的聲音,端木麗心悸地放開手,退離一步,但他似乎難以保持意識清楚,只能扶住頭,甚至忘記使用慣用的敬語,斷續地首道:「等……我有話……跟你說……別、走。」像是用圭皿最後僅存的一點清明神智,他再度無力地閉上雙眼。

  端木麗緊張到甚至可以聽見自己血液奔流的聲音了。上樓拿毛毯給他蓋住,之後,她毫不遲疑地離開大房子。

  回到好友家,本來以為她已經回去的好友被搞糊塗了。她又借住了一夜,祈禱藍禮央不會半夜找來。並且打電話給二哥及其第一秘書。

  隔天一大早,她和第一秘書約在車站,然後坐出租車到機場。

  直飛歐洲。

  「……執行長雖然老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不過原來他那麼寵妹妹啊,你有沒有發現不管你有什麼要求他都不會拒絕?」因為早起而頻頻打呵欠的美艷女子一臉驚奇的表情。

  她知道,不論是要回國工作,又或者是突然要去歐洲展覽視察,不管她說什麼,二哥都會答應,即使他不曾笑著和她玩,即使他明明是個討厭公私不分的人。

  就是她和二哥是不同母親,他還是把她當妹妹;她也一樣,他是她的二哥。

  「我知道,很抱歉,讓你這麼匆忙。」端木麗輕聲道。因為身邊要有個助手,她不能帶藍禮央,只好借用第一秘書。

  「雖然我很開心能去歐洲,不過下次能不能先讓我安排一下血拼行程,還有我要找好吃的蛋糕店……」美艷女子聊著想要去吃美味點心再回家叫自己弟弟做給她吃,她弟弟廚藝很不賴的事情。

  然而,端木麗卻是一個字也沒聽進去,直到美艷女子提到關鍵詞,才讓她一下子回神過來。

  「藍特助,你跟他發生什麼事了嗎?」美艷女子支著面頰問。「不是找藍特助而是找我,肯定有什麼原因吧?」

  端木麗回過頭,看著她。

  「……沒有。」她只是太衝動了,現在不知道要怎麼辦,她要好好想一下,要好好想……

  「副總,你真奇怪呢,明明心裡就有事,卻硬是不說出來。我不是只指今天這個狀況而已喔。」美艷女子道。

  她低下頭。

  「沒有什麼比自己喜歡的人更令人害怕的了。」她細聲說。

  「啊?」美艷女子眨眼。

  「我在某個地方看過這句話。我覺得……相當貼切。」至少,對她而言是這樣。

  她總是在意著禮,在意到連自己都無法理解的地步。

  「其實,你喜歡藍特助吧?」美艷女子歎口氣後問道。

  聞言,端木麗的身體一震!但她並沒有回答,只是看著窗外。

  直到過了很久很久,機內開始變暗,班機上的乘客,包括美艷女子都睡著之後,她才極低聲地自語道:「我……不可以說出來。」明明已經這麼決定了,但卻做了等同於說出來的舉動。雖然只是一時衝動,但現在卻是後悔莫及。

  從藍禮央為她受重傷的那一天起,她就徹底醒悟了。他會為她犧牲的,即使犧牲掉的是他自己,但她卻永遠沒有辦法知道那是為端木家,是為她這個「小姐」,還是只為她這個人?那是有極大差別的。

  從小生長在端木家,對祖父十分孝順的藍禮央,所受到的影響究竟有多深,她不曉得;如果拿掉她端木家的人,所以她永遠也無法知曉。

  若是她把自己的感情全說出來,所得到的愛情會是真實的嗎?她這一輩子,都會懷疑。

  如果可以把他緊緊綁在身邊佔為己有,要是能那麼不顧及他,就不會有任何問題,她也就不用這麼煩惱了;然而,愛情也許的確會使人變得自私,但她害怕自己變成那樣,害怕她的自私傷害了藍禮央,同時也傷害了自己。

  她也不能讓藍禮央犧牲自己的人生。她要切斷他和端木家的聯繫,讓他自由。

  因此,她才要離開。

  她想過無數次,倘若她不是他口中的小姐,如果她能以另外一種身份和他相遇,就好了。

  不想讓端木家再束縛他,卻又沒辦法放棄。

  對她來說,藍禮央就像是天上的月亮,她可以凝望他,說他美麗,卻絕不可能伸手將他摘下。

  她逃走了。

  她竟然再度從他面前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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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9 22:44:32 |只看該作者
  酒醉清醒的隔天,領帶上的唇印證明端木麗曾回來並非是場夢境。藍禮央一早就趕到公司,以為端木麗一定會出現,沒想到等不到人就算了,上班時間一到,執行長的新任第二秘書來找他,告知他副總和第一秘書去歐洲出差,所以暫時必須由身為副總特助的他遞補第一秘書的位置。

  她竟敢再度逃走!

  從他面前,再一次的,丟下他,然後逃到遙遠的地方去。

  歐洲的巡迴展為期一個月。上班時,他讓頭腦塞滿工作,也只有這樣他才不會想到她;但一回到大房子,卻滿滿的全是她的身影。

  他痛恨等待。

  從八年前的那一天開始,他就像是一個鬼魂,獨自守在這間空蕩的大屋內,等待它原本的主人歸來。

  他離不開、走不掉,只能任由寂寞和孤獨啃噬著他的靈魂。

  全都是因為端木麗。

  如果不是她,他可以拋下一切就走;如果不是她,他就不用等待。

  因為無論如何都想要再見到她,所以他才會在這裡。

  被酒誤過一次,藍禮央無法再麻醉自己,只能再度清醒著被孤寂所吞噬。於是夜晚一到,他在屋內走過一遍又一遍,如同那八年間所做的一樣,他始終保持著房子的原樣,讓時間彷彿在這裡停住。

  這樣,他就不用去細數自己究竟過了多少個日子,不用去在意自己已經熬過多少次黑夜。

  周圍寂靜無聲,室內沒有開燈,僅有外面圍牆微弱的光源,但藍禮央卻十分熟悉房子內部的擺設位置,緩慢地來到連接二樓的階梯。

  他摸著平滑的木質扶手,一階一階地往上。

  高中時他代替祖父工作的那段時間,每天早晨,他都要上樓喚醒端木麗,即使明明知道她已經早起在等他敲門,但他還是會去喚她。

  她總是穿好制服,表情有些不自然地開門跟他說早。那個時候,他沒想過為什麼,但是後來他知道了。

  那是因為,她在意著他。

  來到端木麗的房間,藍禮央扭轉門把進入。書桌和椅子上放著許多文件與資料,角落則擺著她回國至今都還沒整理好的行李。

  幾件隨意掛著的衣服、迭放在矮櫃上的書本、捲起來的窗簾……她回來的痕跡明明這麼明顯,然而,卻又已經不在了。

  藍禮央垂著額頭,無法確認體內那股憤怒失敗暴躁又摻雜著思念的強烈感情是什麼,只是,他沒有辦法忍受她不在。

  相隔多年的重逢,她回到他的身邊,他變得比以前更加無法忍受見不到她的事實。

  她那在意著他而表現出來的行為舉止以及表情,就像壞掉的影片不停在她腦海中重複播放;原本可以每天相見的人,又再度從他面前消失,他覺得自己整顆腦袋幾乎要炸開了。

  但是,她還是不在。

  「……可惡!」

  忍不住低咒一聲,他放下雙手,用力撐住桌子,低垂著臉,他的雙肩起伏著,桌角因此搖晃而觸到旁邊的矮櫃,矮櫃上有顆布做的骰子額巍巍地掉落到地面,然後滾到床腳。

  藍禮央瞥視著那顆被透明紙包裝起來、並且還打著緞帶的布骰。那是端木麗小時候的勞作,他還記得自己曾撿起來還給她過。

  那顆骰子的位置,讓他睇見床底下有個木箱,那木箱是打開的,裡面放著幾本相同厚度的書冊,其中一本橫放在其它的上面,裡面還夾著一支筆。他並沒有去想那會是什麼,只是因看見筆要掉出來了,所以在撿起布骰時順手拾起那本書冊,想要將筆放好。

  但當他一翻開來,卻在內頁看到自己的名字。

  於是,他停住動作。

  那是端木麗的字,他看過數不清她經手的檔上的簽字,所以十分確定。那一頁,用他的名字開頭,就像是給他的信件一樣,端木麗以第一稱「我」寫著內容,在問他,是不是她不要回來比較好?他還是沒有發現那是什麼,只是因為看到自己的名字,所以,他翻閱其它頁數,所有的文章,都是以他的名字「禮」為開頭,內容就像是寫給他的信,只是信紙換成本子,一封接著一封。

  他放下那本,將木箱裡其實相同的冊子拿出來看,內容竟然全部都是寫給他的信!從她念大學、研究所,直到畢業去東南來,然後又到歐洲工作,到她回國為止,每篇文章最後註明的日期從未間斷過。夾著筆的那一篇,是上個星期寫的,是她回來後寫的唯一一篇。

  這就是她的「日記」。

  離開他的日子以來,她一直在寫信給他,即使那根本是不能寄出去的信,藍禮央彷如將週遭的所有事物盡皆遺忘,就這樣站著翻看那一本本寫給他的信件。從一開始她跟他說對不起,很抱歉害他受傷;到中間她對他說在學校發生的種種事情,再到後面她工作上班的一切。

  過節的時候一定會祝他開心,他生日的那天也不能忘在最後寫上生日快樂。

  她寫著只有她自己懂得的信,寫著等同於退回給自己的信,雖然字裡行間沒有任何寂寞和孤獨字眼,但這全部卻都代表著她對他無止盡的思念。

  在要回國的那一天,她寫著:禮,我要回去了,你會不會已經忘記我了?如果你忘了我,那我應該要高興吧。因為,我就是不想影響你,所以那個時候才會決定離開。

  但其實我是個意志不夠堅定的人。剛開始到國外留學時,我一直唸書,寒暑假也努力修學分,因此大學只念了三年就畢業,然後我才發現,那是因為我想回去;所以我繼續讀研究所,這次只花了一年就拿到學位,原來,我還是想回去。

  但是,四年顯然還不夠久。知道公司需要人手,於是我自願到國外的工廠工作,甚至還要求去更遠的地方;但是,當我得知你在端木家的公司工作時,我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失敗了。

  為什麼我沒有把你從端木家的漩渦裡拉出來?為什麼端木家還困著你?你是不是又放棄了什麼來遷就端木家?就像小時候的鋼琴比賽那樣。

  我一直相當懊悔:完全沒有辦法忘記。禮明明是個相當優秀的人,卻因為我而失去你能擁有的東西。

  為什麼你會進端木家的公司?究竟是哪裡出錯了?為什麼你沒有做其它選擇?我想了好久,想了好多,因為我不知道,所以必須要回去弄清楚。

  可是我害怕,擔心說不定這只是我在找借口,因為我一直想要回去。

  八年了,夠不夠?我是不是可以見你了?我不那麼確定。

  但是,禮,我真的希望你能得到你想要的,我真心希望你能夠永遠幸福。

  簡單的字句,蘊含著濃厚的情意,直到最後一個字,都還是在為他著想。藍禮央放下手,那本還在他手中的日記也跟著垂在他身側。

  他脫軌的情緒緩慢地轉變成一股極深沉的情感。

  那之後,每個沒有她的夜晚,他讀著她寫給他的信,直到她結束歐洲的工作,回國的那一天。

  她的班機會在傍晚抵達,於是,他下班後就直接回到住處,穿上潔白襯衫、黑色長褲,以及剪裁利落的西裝背心。他拿起一串繫著銀鏈的鑰匙,銀鏈的另一頭連接連接的是一隻銀色懷表。

  藍禮央穿好外套,將懷表放進背心暗袋處,然後,帶著那串鑰匙,打開主屋的大門。

  他不曉得她會不會回到大房子,但是,他哪裡也不去,就在這裡等著她。

  八年,一個月,兩天,幾個小時,都是一樣的。對他而言,等待並不會由於時間長短而有所不同;因為,想要那個人回來的心情是同樣地強烈。

  深夜,外面的鐵門開啟了。

  他佇立在二樓端木麗房間的窗邊,望見一抹纖細人影緩慢走了進來。於是他來到她房間門口,聽那腳步聲逐漸地接近。來者推門而入,待對方走進幾步,他關上房門,同時反手落下鎖。

  他緊緊注視著轉過身來的端木麗。

  「從現在開始。沒有把事情講清楚,我們誰都不能走出這個房間。」

  他道。

  在國外唸書的第一年冬天,下雪的聖誕節。在外國人相當重視的這個節日,她的家人和朋友都不在身旁,沒有辦法和重要的人一起度過,有些同樣是落單的留學生便一起辦了熱鬧的聚會,她也被拉著去參加;到中途大家就醉了,但因為她並沒有喝酒,所以悄悄地離開。

  她一個人走在街上,看到到處張燈結綵,每個窗戶望進去都充滿了歡欣的氣氛。她穿著大衣,圍著圍巾,雪花落在臉上,呼出的氣形成白霧;正當感覺寒冷之際,她在一家百貨公司的櫥窗看見一隻大熊玩偶。

  看起來好溫暖。

  她不覺停住腳步,讓在那裡,看著被暈黃燈光籠罩的毛茸茸布偶,好久都沒有動過。雪花在她頭上堆出一個迷你山丘,她在呼出一口長長的白氣之後,走進去買了那只熊。

  假期結束,金髮的室友回來宿舍,新奇地笑喊著好大一隻熊,然後問她不是否給它取了名字。

  她頓了一下,脫口說出「禮央」兩個字,把自己嚇了一跳。

  金髮室友學著她,但是音沒有讀准,讀成了「莉雅」。她聽到後愣了愣,也沒有糾正,於是就把那只熊命名為「莉雅」;爾後為了小小報復藍禮央總是喚她小姐,所以她就在名字後面加上大人二字。「莉雅大人」就這樣誕生了。

  那只布偶熊,就是藍禮央,陪伴著她,度過每一個沒有他的時刻。

  坐在出租車裡,望著窗外倒退的景物,端木麗因想起往事而有些陷入回憶。

  在歐洲的一個月,她忙於工作,盡量不讓自己去想到藍禮央;然而這樣做只是在逃避而已,她並沒有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但是回國的時間到了,即使她還不知道怎麼面對,卻也不得不去面對了。

  她明白自己有很多東西留在那間大房子裡,有形的或無形的。她必須親自去處理,所以,她又回到了這裡。

  從機場一路未停,她提著到國外才買的簡便行李佇立在大房子前。

  拿出鑰匙打開厚重的鐵門,她緩慢地走進去。遠遠望見副屋有燈光,主屋一樓的燈也是打開的,就像在期待她回來般,指引出一條道路。

  離開八年後第一次踏進這個地方時的感覺也是一樣的。本來以為半荒廢的這裡大概只有自己了,沒想到迎接她的卻是燈火通明的熟悉家園,還有她最想要見到、同時卻也是最不想見到的藍禮央。

  現在和那時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二樓她的房間也亮起了燈。她想,那一定是藍禮央,因為這間屋子裡不會再有其它人了。

  就像被牽引了那樣,進屋後踏上階梯,她來到自己的房間。

  開門之後,她走進去,身後傳來門關上的聲音,於是,她轉過身。

  藍禮央果然就站在她面前。

  「從現在開始,沒有把事情講清楚,我們誰都不能走出這個房間。」

  他這麼說。於是,端木麗低下頭,片刻後再抬起。

  「禮……想要說什麼呢?」那天,他的確是對她表示他有話要說,只是她沒聽就走掉了。他的表情相當嚴肅,肯定是因為這件事而生氣了。

  「我們已經不是那種小孩子玩捉迷藏的年紀了,您一聲不響就又擅自離開,實在令人相當困擾。」他瞇起眼睛道。

  她曉得自己給許多人添麻煩了。真的非常過意不去。

  「我知道在公事方面造成你很多不便,你生氣是當然的,對不起。」

  之後她也要去向二哥賠罪,她很努力拚命地工作了,展覽非常成功;第一秘書則是要求在歐洲享用美食的費用都由她負擔,她已經充分表示誠意過了。

  「我不是在說過個!」他忽然大聲起來,令她微愣住。只聽他極為冷怒地道:「雖然您做過那麼多讓人氣惱的事,但這件事卻最讓我生氣。那天您做的事,您可不要說您不記得了。」

  端木麗怔怔地看著他。

  原本她就不敢期望他也許會因醉意而遺忘,但是,該……怎麼辦?她完全不知道。

  「……真的很抱歉。」明知他心裡有了要等待的人,她還那樣,確實是她的錯。

  「我要搬出這裡了。如果你希望的話,在公司時你也可不用見我,我會想辦法的。」她道,手心和額頭都已泌出汗。

  他只是凝視著她,非常沉默的。許久,他啟唇道:「您根本不曉得我在說什麼。」

  她腦袋裡的確是一片混亂,但她已經盡量保持冷靜了。

  「我知道禮因為我而不高興了。」而她不想他這樣,因為對她來說,他是這世上最讓她害怕的人。

  「上次您跟我說過的,您喜歡的人,您是真心喜歡他。」他忽然道。

  他用了肯定的語氣,所以她想,是再也沒辦法說謊了。悄悄吸了口氣,她輕聲道:「非常……喔,只喜歡過他,沒辦法喜歡別人,所以,是非常喜歡。」

  他始終不曾把視線從她臉上移開,就彷彿這世上已經沒有他在意的事情,只除了全心全意注視著她。良久良久之後,他啟唇:「如果我說我愛您的話,您要怎麼辦?」

  他平靜而且直接地對她說道。聞言,端木麗心跳了好大一下,但是很快地,她垂低首,閉緊眼,有一種非常想哭的感覺。

  「我……」她微弱地開口。怎麼會這樣?她的心好痛。

  「我想要禮可以開心愉快,真的。所以……所以,禮不必這樣,為了我,這樣的……來遷就我……我真的……只是希望你能幸福。」為什麼……她又錯了!為何她總是這樣傷害禮?因為她的感情被他察覺了,所以他只好放棄自己想要的,違背自己的心意來接受她。她不想這樣……怎麼辦?她真的……很難過、很難受。

  「您為什麼要哭?」

  直到聽見藍禮央的聲音,端木麗才發現自己的淚水已經滑出眼眶。

  「我……對不起。」她用手遮住眼睛。「我想要做得更好,可是,似乎不管怎麼樣做都不對;所以的事情,都是這樣。我回來,只是希望瞭解你為何沒有脫離端木家,卻反而更束縛住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她的聲音輕輕顫抖著,想忍住眼淚,卻根本辦不到。

  她是真心想放開他,卻也是真的放不開他;結果到頭來反而不知如何是好,讓她變得如此矛盾。

  所以,她終究還是失敗了。如果他們之間可以不要那複雜、可以更加單純的話,是不是就不會這樣?她究竟是為了什麼忍耐著無法和他相見的日子?又是為了什麼回來?她已經完全不知道了。

  有很長一段時間,室內只有她強忍著的細微哽咽聲,因為她遮著眼,所以自然沒見到他是什麼表情。

  「……這樣子看來,無論我說什麼,您都不會相信就是了。」藍禮央上前一步,拉下她遮著雙目的手。

  端木麗訝異地抬起淚眼。

  「咦……」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要說什麼都可以了,反正毫無差別。」他緊緊握住她纖細的手腕,一直以來的冷靜表情完全消失,以著她前所未見的惱怒語氣逼視她道:「是您自己一句話都沒說就跑去留學的!說什麼不會討厭我、那樣就可以站在我身旁,離我很近!誰能在聽過您那些話之後毫不在意?可是您卻這樣丟下我離開了!扔給我那些讓我也在意的話語,完全不給我響應的機會!以為您讀完書就會回來,好,我等!但是四年過去了,六年過去了,我始終在這裡,等著一個不曉得什麼時候才會回來的人,您知道我是什麼心情?」

  他一邊說,一邊迫使她往後。直到小腿碰到床沿,端木麗被他逼得再也站不穩,一下子坐到床鋪上,然後錯愕地昂首看著他。

  「你……」在被他按住肩膀推躺在床鋪上時,端木麗傻住了。

  只見藍禮央單膝跪上床,一手拉松領帶,以絕對支配者的姿態俯視著身下的她。

  「請您好好聽清楚。我一次也沒有因為您是小姐而違背過自己的心意。」語畢,他低首親吻她的唇。

  她睜大雙眸,不敢置信地僵住身體。

  「等……」她下意識地用手肘頂住他的胸膛。「禮……」什、什麼?這個……他——雖然想要說話,但雙唇立即又被吻住。

  「不等。我已經厭倦等待了。」他貼著她的唇瓣,非常厭惡且不高興的低語。

  「可、可是……等一下、不、不行的……」她、心臟跳得快進出胸腔了。不是這樣的,這個、奇怪……應該是……

  從未經歷過的熱燙擁吻讓她完全喪失思考能力。在他用舌探進她口中好好品嚐一番過後,他這才稍微放過她,手肘撐在她臉旁,他略微惱怒道:「您以為我為什麼一直在這裡?您以為我為什麼要等待這麼長久的日子!如果不是真的愛著您,我又何必這樣!」壓低聲音,他的眼神變得危險而炙熱。

  「即使您說不行也沒用,因為我不會聽『小姐』的話。」

  「什……」她眼眶濕潤,雙唇被他抹上美麗的艷紅色,只能迷惑地看著他,「我真的……不要,不可以……」

  「是真的不要,那我就更不聽,反正只要拒絕您就行了。」他的手扶住她的腰部,低啞道:「這樣,您才會相信我不是只能聽您的話。」

  「可是……可是……禮不是有心愛的人……」好不容易擠出一點清明神智,她急急提醒他。

  只見他探手到背心裡扯下一個東西,然後放進她手中,和她十指交握。

  「是,那個人叫做端木麗。」他重新吻上她,不再給她說話的機會。

  端木麗只見到自己和他相迭的手心裡,有個銀色圓形物體,她馬上就知道那是什麼,眼角因此滑出淚水。

  然後,她閉上眼睛,放棄所有的顧慮和煩惱。

  親密的感覺讓她像被火燙傷般令她戰慄,她愛一個竟然愛到如此心痛。

  任自己喜歡得不得了的男人擁抱住自己,再也不去想其它。

  做……做了。

  啊……正確來說,應該是被做了。

  一大清早,真的是能夠聽見鳥鳴的一大早。端木麗清醒過來,全裸的她身上僅蓋著一條柔軟被單,在發覺自己完全沒穿衣服之後,她瞬間坐起身來。

  她的衣物散落在床上,那畫面有些驚人,於是她頭昏腦脹地用薄被圍住自己,抱著膝蓋,努力回想昨晚發生的事。

  那個……總之,禮沒有做到最後。但是,該怎麼說,好像她全身都被他好好地、徹底地疼愛過了……

  不管她說不要不要,他依然對她做了很多很多很多的事情。

  將臉埋進雙膝和手肘中,她感覺有把火從頭燒到腳,讓她整個身體都紅了。

  「您起床了。」

  聽見聲音,端木麗飛快抬起頭,只見藍禮央儀容整齊,推著一個裝有早點的小餐車緩慢地走近床邊。

  「啊……」腦袋一片空白,她完完全全不曉得自己該做什麼和說什麼。

  他赤裸的胸膛、結實的腰身和臂膀還烙印在她眼裡,印象鮮明,她很快地又心跳加速起來為什麼他此刻會穿著管家的服裝?他是什麼時候離開床鋪的?她完全沒發現……垂首回想到一半,終於意識到自己在他面前只裹著被單,她雙頰發燙。

  泉湧出來的記憶與思緒讓她變得更加慌亂,只記得最後他一直很溫柔地摟著她,依偎著他的體溫,她不知怎地很想哭,所以流下幾滴眼淚,卻被他吻去,她整個人因而放鬆下來,後來就睡著了。

  「您哪裡不舒服嗎?身體應該不會有事,我昨晚並沒有太過分。」

  似乎是見她一直低著頭,所以他啟唇詢問。聞言,她卻羞得更無法抬起臉面對他。

  「沒、沒事。」她小聲說。

  「我替您打電話到公司請假了,當然,我自己也請了。您今天就好好休息,要在床上吃早餐也可以。」

  感覺藍禮央走到她身旁,床鋪一沉,他好像坐上來了。端木麗抱著膝蓋,根本不敢動。

  「謝謝。」她的背後完全沒東西遮掩,怎麼辦?被看到了。不對,昨晚就已經被看光了。

  腦子遲遲無法運作,卻又聽到藍禮央道:「您還不穿衣服是想引誘我嗎?還是說您已經很習慣這種事情了?」

  她一愣!終於抬起頭道:「沒有、不是……不是引誘,我也是第一次……做……」或者說「是被做了」這種事。她羞得無法說下去。

  只見他一副滿意的表情。

  「很好,我也是第一次。」他若無其事地說完驚人的事實,然後道:「如果不是要在床上用餐的話,請您起床,我要整理床鋪了。」他朝她走近。

  她像是聽到了什麼震撼的事實,不過已沒時間想太多了。

  「因為你在,所以我才不能起來穿衣服啊。」他一直逼近,她被迫只好說出自己的窘境。

  「我昨晚不是都看過了?」他伸手撩起她散落在肩處的髮絲,彷彿在品嚐那種柔軟的感覺。

  那怎麼會一樣!一被他碰觸到就變得很奇怪,她縮著肩膀,被他逼得無處可躲,只好包著被單,爬離床,然後快快跑進浴室。

  總覺得……好像在作夢,昨天原本很傷心的,怎麼會變成這樣?想要洗個澡,在淋浴的時候,發現胸口有明顯的紅痕,她一愣,又想到昨晚自己是如何地被疼愛,不禁蹲下身去,忍住那種令人想呻吟的害羞感;隨即愕然想起自己的內衣褲都還留在床上,肯定已被禮收了起來,因而更加覺得挫敗。

  尷尬萬分地洗過好像哪裡變得不一樣的身體,走出淋浴間,意外在洗手台上看見準備好的乾淨衣物,當然包括她的貼身內衣。

  感覺像是在一天內就用完一輩子害羞的份量。

  禮是怎麼進入浴室的?啊,因為浴室的安全鎖,她竟然沒聽見他開門的聲音……胡思亂想地穿好衣服,她鼓起勇氣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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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19 22:44:58 |只看該作者
  她房間的陽台是整個打開的,微風吹起窗簾,外面擺著桌椅,藍禮央正將早餐從小餐車拿起,放在陽台鋪好桌巾的圓桌上。

  發現她的存在,藍禮央走進來,讓坐在梳妝台前,道:「先吹乾頭髮。」拿起吹風機,他站在她身後替她吹乾濕發。

  端木麗只能任由他擺佈。他修長的手指相當輕柔地撫摸著她的髮絲,她想起曾經作過這樣的夢,那種感覺令她有些恍惚起來。

  待頭髮吹乾,藍禮央對她道:「今天天氣很好,在外頭用餐?」

  「嗯……」他帶她到陽台上,然後拉開椅子讓她坐下,在她面前的杯子裡注滿牛奶,她卻遲遲沒有動作。

  佇立在一旁的藍禮央低身在她耳畔說道:「您不動手,是想要我喂您嗎?」

  她回過神來,下意識地轉首,卻險些碰到他的唇。

  「啊,不是……」她按住自己的唇,雙頰微紅;然後,她慢慢放下手,垂眸道:「我只是在想……為什麼會變成這樣。該不會是我在作夢吧。」被寵溺的感覺太不真實了,她不知道要如何面對。

  「如果您把我昨天說的那番話全都當成是夢,那我可是會非常生氣的。」藍禮央將烤得溫熱的麵包撕開,送到她嘴邊。

  端木麗只能張口吃下。啊,不對,她想要正經地跟他討論。

  「但是,禮,你不是有一個喜歡的人,被她拋棄了,然後在等她回心轉意……那……那個人是我?」她有拋棄他嗎?他似乎因為她的不信任面露出相當不悅的可怕表情。

  「什麼?是公司裡的某個人說的嗎?我是曾說過自己有對象,可從來沒人看過,因此他們便一直追問,因為很煩人,我只好說我在等一個人回來,那個人,就是您。」

  他彎腰俯首吻了她的唇,然後認真道:「我一直都很仔細地看著您的,我知道您在想什麼,也曉得您對我又是什麼想法。」

  唇上留有柔軟的觸感。這不是夢。

  「沒有人……沒有人能確定某人一定會喜歡自己。」當那個人在心中的地位越是重要,就會令人越膽怯。對她而言,以她的立場,對象是他,那就更是如此了。

  「我應該什麼都不能說,不然會影響到你;要是離開這個環境,禮就可以體驗到更多,有更多選擇……」要怎麼說才能表達得更清楚?他只是低聲道:「沒有必要。只要您在我身邊,那我就已經得到我真正想要的了。」

  端木麗怔怔地看著他。好高興!但是怎麼辦?又好想哭。她的眼眶微濕,雙肘撐在桌上,用手掩住臉。

  她可以相信吧?沒有關係了嗎?若不是小姐的身份,她就不會和他相遇;但也由於如此,她無法將自己的感情毫無顧忌的說出口。

  倘若他因為她是小姐而不得不接受她,她絕對會心碎到無法再恢復原狀,此生也無顏面對他,再也不能見他;所以,她總是拚命地在心裡做好要笑著祝福他和別人一起的準備了……

  「我……會去相信,相信禮。」她真誠地說。

  他牽起她一隻手,就像是永遠不會再放開般,牢牢緊緊地握住。

  「我會讓您不再有一絲懷疑。」他這麼說道,對她許下堅定的承諾。

  她忍住不哭出來。過了好久,才輕輕地應了一聲:「嗯。」

  番外【管家,請別這樣】

  倘若中間不是有那段分離的八年時光,或許他們都不可能有現在這麼深的感觸。想要和對方見面、想要和對方見面……因為見不到面,所以非常痛苦。

  那樣難受的思念,深深地累積成再也無法抹去的深刻感情。

  他們算是兩情相悅了吧?她應該沒有誤會才對。但是,為什麼禮老是要穿那套衣服,然後對她使用敬語?端木麗就是無法不介意。

  回到公司上班後,她非常誠心地向二哥賠罪,以妹妹的身份,以下屬的身份。從來沒罵過她的兄長對此倒是沒有多作表示,只說她在歐洲的展覽工作做得還不錯。

  她只好在心裡訓斥自己,以後絕不能再這樣任性妄為。再來要處理的是藍禮央載送她的問題;她不希望因為他每天和她一起上下班而讓他成為閒話對像或遭受非議,卻被他完全拒絕了。

  「如果我擔心這一點的話,一開始就不會站在這裡,反正總有一天他們會知道。不然等我們要結婚的時候您要怎麼解釋?只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好,其它人的批評對我來說根本不重要。」

  聽他提到結婚,她一瞬間有些恍神。

  「禮……想要跟我結婚嗎?」她遲鈍地問。

  「不然您還打算跟別人結婚嗎?我怎麼可能接受。先跟您說好,如果您有這種想法,我一定會把您關起來,免得您又逃走。」他平淡地說著很嚴重的事。

  她傻愣地看著他。結果,提議就這樣被他輕易打回了。

  他一如他自己所說的,不會只聽她的話,然後做得非常徹底。仔細回想才發現,好像以前也是這樣,而且她聽他話的時候還比較多,只是他本來還會用其它理由包裹他的目的,現在卻毫不隱藏地做得露骨明顯。

  在公司時,他們完全是上司和下屬;一回到家,又繼續當小姐和管家;到了夜晚,則變成一對情人;然後,三種身份常常會有重迭在一起的時候。

  和藍禮央在一起之後,她發現他非常疼她,也相當寵她、餵她吃東西或替她吹頭髮這些事他做得平常又順手,好像那不是什麼值得驚訝的事。

  「啊。」發現自己打錯字,端木麗按鍵消掉。

  扣扣。

  門框被敲了兩下,端木麗將視線從計算器屏幕上移開,見到藍禮央走進來。

  「副總,下班了。」

  「好。」她應道,將桌面收拾,關掉計算器,拿著公文包離開辦公室。

  和他到停車場,他開車載她;不同的是,她可以坐前座了,兩個人一起。如果在公司時已經吃過晚飯,回家就先洗澡;若沒有,就先用餐再洗澡,然後他做他的事,她忙她的事;等時間到了,他會提醒她該睡覺了,每天每天都是如此。

  直至深夜,他會溫柔地擁抱她,就像是他用行動證明他對她絕對的真心與不容懷疑的愛情,在她身上留下屬於他的印記。

  「等、等一下,禮……可不可以……等……」今天有件事一定要先問他,卻一直被他擾亂了。

  「不等。我不是說了要讓您相信?您今天有更相信我一點了?」他低沉地問,溫熱的氣息就在她耳邊。端木麗不禁縮起肩膀。

  「嗯……相、相信……」她又忘記他最討厭等了,每次一說到這個字,他總是更加不理會她要說的。他絕對是在不高興,她知道他一不高興就會用奇怪的方式欺負人。

  「因為必須讓您好好相信,所以我得這麼做。」他說。

  咦?錯在她嗎?端木麗的思緒開始混亂了。

  「禮……禮、嗯……禮,你、你——你拿了我的東西吧?」在被剝光之前,她終於急急說出口。

  他停住動作,從她纖細的肩頭抬起臉。

  「什麼?」

  她輕輕喘著氣,雙頰暈紅,一手拉著已被完全解開的衣襟,但還是露出半圓的胸脯和纖細肩膀。雖然她自己可能不覺得,不過,在藍禮央眼裡看來,實在是相當性感誘人。

  「就是……就是那個……我放在床下的……」不見了的那一箱日記。

  不論怎麼推想,都一定是他拿走的。

  他凝視著她半晌,然後離開床鋪,走出房間。端木麗坐起身,聽到他的腳步聲很快又折了回來。

  只見他手裡拿著一本書冊,然後重新壓上床。

  「啊!」果然是在他那裡。端木麗馬上認出那是自己「遺失」的東西,伸手就要拿,結果卻被他一把摟進懷裡。

  他緊緊地摟抱著她,然後好整以暇地單手打開日記本,讀道:   

  「禮,上個星期聖誕節,我說我買了一隻熊布偶,今天我把它取名叫莉雅大人,我想你大概會討厭這個名字。」他垂眸睇視著她。

  「原來那只熊玩具是我,雅麗大人就是我。」

  雖然曾猜想過他因該是看過日記了,卻沒想到他竟會當著她的面念出日記內容。

  「那是我的……」她羞得滿面通紅,被抱著動不了,只能選擇閉上眼睛,消極地逃避現實。

  「可是,是寫給我的。」他說,又翻到另一頁。「禮,今天看見宿舍裡有人沒穿衣服到處走,我嚇了一跳……」

  好丟臉,但又不能不聽。讀到有趣的地方,他的語調裡像是帶著笑意;但若是讀到她思念他的文字,聲音就會變得低沉。

  之後,他停住這種惡作劇,吻著她的眼睫毛,低喃道:「抱歉,我太過火了。」

  「你……全都看過了?」她張開雙眸,看著他。

  他承認。

  「在你丟下我跑到歐洲一個月的時候,我每一本都看過了。」語氣帶著深深的積怨。

  真的……好丟臉。真想把自己埋起來。

  但是不可否認地又有些開心。在寫那些文字的時候,她絕對沒有想到禮會有看到它們的一天。

  因為不使他傷神,所以她不能走;因為不忍他失去,所以她不能走。

  他的一言一行,全是為了讓她明白這樣的事實--要她永遠留在他身邊。

  她抬起雙手,捧住他的臉,輕輕吻著他。這是她第一次獻上自己的唇。

  他似乎有些意外,隨即很快的,他奪回主導權,給她一記深到不能再深的親吻。

  禮非常非常地喜歡接吻,總是吻不膩似地不肯放過她。雖然平時他是那麼的穩重內斂,但在只有他們兩人的時候,卻像是某個開關被開啟,讓他變得異常的纏人。原來,面對愛情時他是這個模樣……

  「叫我……叫我名字。」她想聽。

  「……麗。」他在她耳邊低喃。

  她心想,真的沒辦法放開他 了,她已完全沉溺在他的體溫之中。

  隔天一早,又是衣衫不整地在床上醒來。不管經過了幾次,她都還是覺得相當害羞。

  注視著正在擺放早餐的藍禮央,她誠懇道:「可以把那個還給我嗎?」她的日記。他肯定換地方藏吧,房子這麼大,她一定找不到的。

  他對她微微一笑;因為不常這樣笑,所以那個笑容看起來既迷人又危險,害她的心多跳了好幾下。

  「不行,那是我的,我每天都要再看一次。」他這樣說,只拿出懷表還給她。她打了開來,裡面仍然是他們以前的照片,他完全保存原樣。

  心頭湧起一陣溫暖。不過……想了想,她問道:「禮為什麼總是要穿成這樣?」所謂的正裝,又不是只有這一套。

  「還有,以後不要再對我使用敬語了。」

  藍禮央轉過身,然後朝她走近。

  「您覺得我穿成這樣很好看吧?」他問。

  她眨眨眼。

  這麼說起來……的確是。買領帶當生日禮物送他時,她首先想到的就是他這副裝扮,雖然平常上班穿的普通西裝也很好看,但比較起來這一套的確是最好看的。

  「禮穿什麼都很好看。」這是真心話。

  只見他似乎一怔,道:「我很早以前就這樣覺得了……您真的很會灌我迷湯。」

  迷湯?她困惑了。

  「我說的都是真的。」

  「就是因為這樣才更……」他閉了閉眼,沒有再說下去。

  他的臉頰出現可疑的紅痕,她正想開口問他是不是覺得熱,卻被他搶先說道:「一開始是故意做您不喜歡的事,借此欺負您以表達我的不滿;不過,後來發現只要我以這副模樣出現在您面前,您就會不知所措,因為我喜歡看您不知所措的樣子,所以才穿成這樣。至於使用敬語,則是已經習慣了。

  您不是從小也喚我禮?更何況,您以為是誰一直在整理這個家?現在您要我不要當管家?可惜我打算一輩子待在這裡。」

  聽見他最後那句話,端木麗心裡有一種溫暖的感動,她不知道要怎麼形容那種感覺,只能認真的凝神著他。

  「我……很高興。真的。」想要更完美地表達自己心裡真正的感覺,可惜她並不擅長用言語表達。

  然而,她的心意,他卻像是完全能夠體會。藍禮央傾身對她道:「我明白。我只會服侍你一個人。」

  他的唇就在她眼前,她好像被他引誘似地,想要讓他也跟自己一樣衣衫不整,於是伸手拉著他的領帶,讓他再低一點……當她回過神來,她已經昂首親吻了他。

  「……嗯。」她不懂得營造氣氛,不過,這樣做好像的確很有情調呢。

  大概吧。

  這陣子很忙,忙到他必須顧及到她的休息事件是否足夠,因此總是只能在睡前吻她之後就一定得離開。這樣的情形已經持續了一個多星期。

  藍禮央打著文件,雖然內心異常不悅,倒是沒有表現在臉上。在列印出來之後,他拿到辦公室給端木麗。

  「謝謝。」

  在他將資料夾放在桌上後,她抬起臉對他道謝。藍禮央道:「和你確認一下星期五的行程。」他手上拿著記事本。「新的合作廠商要來簽約,招待的地點照平常那樣可以嗎?或者您有另外的想法?」

  「那就照……等一下。」想到了什麼,她臨時改口,然後考慮了一下,道:「這個我來安排就好了,謝謝。」

  他點頭,沒有意見,隨即走了出去。雖然上班的時候他可以不去想,一旦到家,卻還是只能給她晚安親吻,就讓他極其希望這波全部擠在一起的龐大工作量能盡快完成。

  週四晚上,她跟他說要準備三天的行李。他詢問,她只說要招待客戶。

  然後隔天一早,她拿出定好的票,和他坐高鐵南下,在租車公司取車之後,到機場迎接合作的廠商代表。代表是個外國人,非常喜歡陽光和海水,所以她選在墾丁招待對方。

  和對方在充滿夏季南洋風情的五星級飯店簽訂合約,廠商代表迫不及待地換上泳褲飛奔至沙灘曬太陽。

  「看來您做過功課了。」跟在她身旁,藍禮央說道。

  「嗯,這裡很漂亮。因為回來之後還不曾出去玩過,所以我上網查了資料。這裡是個相當美麗的地方。」她說。

  「不過,為什麼要帶三天的行李?」莫非還有其他客戶要來?但若是那樣,他不會不知道。藍禮央繼續往飯店大門走,卻忽然被她拉住手。

  「今天工作結束了。禮,我在上面定好房間了。」

  聞言,他一愣,不確定她是否瞭解「那個」意思,又或者是自己弄錯她的話意。他相當意外的看著她,道:「沒想到……您會做這種事。」

  她到櫃檯辦理手續拿鑰匙,道:「合約本來就已經談妥,一定會簽成的,不管是在哪裡都一樣。我是為了我們才來這裡的。」她按下電梯鈕,昂首望著樓層燈號的跳動。

  「因為工作很忙,我才想起已好久沒休息了,而且我也沒和禮出去玩過,所以我想,既然有這個機會,就跟禮一起來了。」

  藍禮央微低臉,遮掩那種又被她暗算的感覺。

  然而,上樓到她訂的房間之後,他才真正體會到,什麼是真的暗算。

  打開房門之後,充滿旖旎風光的房間展現在面前。

  茶几上擺著心形玫瑰泡澡花,中間一張大型垂著紅色絲幔的雙人床,處處是成雙成對的東西,不管怎麼看,這都是情人的蜜月套房。

  「禮不喜歡嗎?」

  聽見她問,他將視線移到她泛紅的臉上。

  「我喜歡,但喜歡的……不是這間房間。」他摟住她的腰,在她柔軟的唇印上熱吻。

  「……幸好明天放假。」他說,眼神好危險。

  「咦?」

  雖然外面天氣正好,但還是等一下再出去好了。他要先在她身上留下印記,這樣她就只能在他面前穿泳衣了。

  結果,兩人在床上纏綿了一天一夜,端木麗根本沒有機會穿上泳裝戲水。

  有人在敲他房間的窗戶。

  於是,坐在桌前寫功課的他抬起頭來。

  窗外並沒有什麼東西,一片漆黑。

  正疑惑著,忽然就見一隻細白小手從窗沿下爬出來,令他微吃了一驚。

  那小手又敲了玻璃幾下。

  他離開書桌,走到窗邊打開窗戶,低下頭,就望見端木麗蹲在窗戶底下。

  他愣住。

  「禮,這個送給你。」她在窗邊放下一盒糖果,然後跑回主屋。

  小時候,他不知道她那麼做是為了什麼,只以為她是要來找自己玩,長大後回想起來,才發現那天是他的生日,那盒糖果應該是生日禮物吧。

  再之後,她知道他因為她而被責罵,就不再來找他了。

  「不懂得保護小姐就不准跟她在一起。」他始終謹記祖父的話--要好好的保護她;進端木家公司工作也使因為這個原因。

  高中時兩人分離,其實當時他們彼此都是在意對方的,但倘若那個時候就在一起,也許結局就會不一樣了。沒有那漫長的等待,端木麗就不會想要相信他的感情。

  無法相見的那八年,他告訴過自己無數次,不論如何,都一定要再見她一次。

  於是,他故意來到她能夠看見的地方,放棄其它的未來和可能,他所選擇的就只有一條路,在賭她會未了他而回來。

  如果她來到他身旁,只要她來到他身旁,是為了他回來,他就永遠不會離開她。

  ……夢到以前的事了。

  藍禮央睜開眼,見到已是大人模樣的端木麗正半撐著身體在注視他。

  「什……」現在幾點?她怎麼會比他早起?因為一直都是他先起床看著睡夢中的她,所以一時無法反應過來。

  「噓。」她輕輕的用食指貼住他的唇,由於偏著頭,所以髮絲落在一旁,露出嫩白的肩膀。

  「還很早,不用擔心。因為我想看看睡覺中的禮,所以偷偷的先起來了。」她說。

  「為什麼要看我?」他看著她問。

  「因為想看。」她沒有多想就回答了。

  她真的是……藍禮央時常覺得自己敗給了她。

  「結果您看到什麼了?」

  她像是想到了什麼,臉紅的笑了,笑得動人又美麗。「秘密。」

  「告訴我。」他起身,將她拉到身下,低聲威脅道:「不然,我會想辦法讓您說的……」要不愛上她根本不可能。他只能愛上她,這一生絕不會再有其他人了。

  因為覺得每次都是自己熟睡的模樣被看到,所以感到不公平,因此端木麗決定要比藍禮央早起。

  第一天,她六點半起床,藍禮央已經穿好衣服了。失敗。

  第二天,她六點起床,藍禮央依然已經穿好衣服了。失敗。

  他究竟是幾點起床的?怎麼會這麼早起?他每天早上都要先起來幫她準備早餐,說不定還順便打掃,因為她很少看到他做掃除工作,但房子卻可以保持得這麼乾淨。

  想著他平常在她睡覺的時候到底都在做些什麼,她強忍住睏意,在他懷裡半睡半醒,直到床頭的電子鐘指著接近五點半,她才以不會吵醒他的輕慢動作一點一點地移動身體,直到可以仔細凝看他的輪廓。

  他睡著的時候毫無防備,她情不自禁的輕吻他的面頰。他應該是五點半起床的,因為他現在就是一副快要醒來的模樣。

  只見他眼睫微動,隨即發出「嗯……」的一聲。

  平常明明一絲不苟又毫無破綻的禮,原來在睡覺時看起來是這麼柔弱。端木麗的心跳忍不住飛快起來。

  雖然想把這當成自己的小秘密,不過稍後被清醒的藍禮央「逼問」之後,她什麼都招了。

弟弟,請你指教

  他的名字叫伶。和零同音。

  從他懂事開始,外婆就不停的告訴他,那是他命薄的母親所取的,是對端木家最大的控訴,因為他一生下來就一無所有。

  美麗的母親嫁給父親,原本應該幸福快樂,但母親卻生了病,身體虛弱,遲遲無法生下子嗣;於是,母親被迫接納父親和其他女人同衾共枕。

  沒多久,女人懷孕了。然而,諷刺的是,母親也在三個月後有了孩子。

  雖然醫生警告體弱的母親生產時會有極大的危險,勸母親拿掉,但母親並沒有採納建議,就像是在報復父親和那個女人,她忍著身體的不適,祈禱肚裡的孩子平安長大,不去理會端木家長子已經出生的事實;隨後,她拼了命地生下自己的孩子。

  在為孩子取名為伶之後的幾天,她原本就飄搖的生命也隨之逝去。

  就這樣,只差三個月,二房生下的孩子是長子,原配生下的孩子卻是次子。

  直到他十二歲,外婆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就要過世之前,都還不停地對他囑念著絕對不原諒端木家的所有人。

  原本他和外婆住在另外一個地方。外婆說,在母親生下他之後,她就把他從端木家搶走,即使父親和一個阿姨常來看他,但總是被她怒罵到離開。

  在外婆過世後,他搬到端木家--一間很大的房子,第一次見到了他的哥哥,和他的妹妹。

  一個和他差不多大的男生,牽著眼睛大大的小女孩。

  「他是凜,她是麗。」阿姨和藹地告訴他他們的名字。

  「這是伶……你們要好好相處。」女人這麼說著眼裡似乎有著陰影。

  如果照外婆所說,那麼這些人都是害死母親的人,自己要怎麼樣和他們「好好」相處?在心裡冷淡的想著這種事,那個叫凜的男孩,則一直笑笑地望著他。

  那是小學的最後一個暑假,之後,父親讓他在一所私立國中入學,並且巧合地和端木凜分在同一個班級。班上的人圍著他七嘴八舌,說他和端木凜一樣姓端木好奇怪,但他一句話都沒有說。

  因為這所學校是從幼稚園開始的完全中學,所以班上學生幾乎都是小學直升上來的,大多認識彼此,只有他顯得格格不入。

  「說和我一樣姓端木,怎麼不是來問我呢?」

  那時候,替他解圍的,是他名義上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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