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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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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凌淑芬] [貓兒眼續曲][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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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20 21:05:50 |只看該作者
 「警方已經知道那些消費名目是壞人捏造出來的,你逃不掉的!」
  「他們知道餐廳替我作假?」饒哲明瞬間臉色大變。「告訴我,警方是如何向你解說的?他們知道多少?」
  通常作假的目的是為了掩飾,她馬上提出大膽假設,順著他的話題接續下來。
  「沒什麼,只說你和幾家餐廳合力作假,掩飾不法勾當。」希望她的隨口瞎掰不會穿幫才好。
  饒哲明終究是個讀書人,對於黑暗世面的見識有限。她的推論雖然模擬兩可,卻造成聽者有意的心結。
  他剎那間惶惶然不知所措。
  「住口!什麼不法勾當!」在安靜的環境,他狂躁的叫喊更顯得淒厲。「我從來沒參與那些暗盤交易,只不過從中抽了幾手而已,整樁案子與我一點關係也沒有。」
  情況大致明朗了。
  顯然饒哲明和某些複雜的人物相識,在對方的交易過程中,居間抽了幾筆小利,再由作假的餐廳開立收據,達到洗錢的目的。儘管「暗盤交易」的內容她並不知情,但晶秋也不感興趣。
  「饒先生,大家都是讀書人,有話好商量,我相信你無辜的本性……」晶秋嘗試動之以情。
  「住嘴!住嘴!」持刀的手忽然抖得如同風中落葉。饒哲明肯定不適合吃黑道的飯,因為他的精神狀態甚至比人質更緊張不安。「你把收據還給我!沒了物證,警方永遠無法證明我曾經牽涉其中!」
  可我全聽光了,難道不能當證人嗎?晶秋當然明智拋把暗算他的心思放在靈魂最角落。
  「收據不在我手上,我愛莫能助。」她鼓起勇氣遊說。「你不如趕快逃跑,我的皮包裡有幾萬塊現金,可以免費迭給你做為跑路基金,真的,大家同事一場,你不要客氣。」
  「媽的!臭女人!」刀鋒陷進她的嫩膚。「你要我為了區區幾十萬,放棄名聲地位,淪為亡命天涯的通緝犯!賤胚子!」
  「呀──」她的細頸猛地被劃開一道淺口子。「別──別亂來!」
  「你的公寓沒有統一發票的影子,辦公室也找不到收據,既然如此……」他驀地陰沉下來。
  晶秋頓時心驚肉跳。這傢伙想幹嘛?
  無論他心中打定哪種如意算盤,保證結局都不利於她的頹勢。
  顧不得其他了!
  她只有一次機會。
  她驀地揚手,朝後重重戳向預定的敵眼部位。
  「啊!」饒哲明鬆開了箝制,哀號聲既淒慘又壯烈。
  好機會!她飛快衝向門板──
  砰!反鎖的門同一時間也迅捷地撞開來。
  「哎呀!」輪到她慘叫。
  多災多難的纖軀順著飛跌出去的仰姿,唏哩嘩啦地躺倒在滿地檔案夾裡。
  「晶晶!」兩把男音同時喝吼。
  陽德的牙關咬得死緊,連忙搶上前,鐵青著臉扶住她創痕纍纍的腦袋。
  「你──」滔天狂怒襲捲向饒哲明。
  沒有人可以在他面前傷了虞晶秋!
  「饒哲明,你這個敗類!」拯救美人的任務被陽德捷足先登,宋爾雅只好選擇逞英雄的戲分。「沒骨氣的傢伙,有種瓜分中盤毒梟的紅利,就得有種扛擔!你居然還想找一介弱質女流的麻煩。」
  他竄近身,一腳狠狠地踹向饒哲明,很有幾分拳打南山猛虎、腳踢北海蛟龍的味道。
  「啊……痛……別再打了……」饒哲明徒然被拳打腳踢得氣息奄奄,中襲的眼睛依然睜不開。
  「毒品?」晶秋虛弱地扶著額際。
  「對呀!這老小子和他舅舅合資開餐館,將後倉庫租借給黑道交易毒品,再從中抽取零頭,所得開立成收據,交由咱們基金會付錢、洗錢,哼!全讓我徵信社的朋友調查得一清二楚。」宋爾雅長到二十七歲,從沒如同今晚這般揚眉吐氣。
  「真的嗎?」宋學文嚴肅的沉音隨即在門口問起。
  雖然陽德曾告訴他,趕來基金會的途中已經通報了總負責人,宋爾雅乍見老爸現身旁觀他的英勇姿態,依然愣呆了好一會兒。
  「呢,爸爸」他彷彿變回大字不識一個的小娃娃。
  「你發什麼怔?」宋學文黑眉倒豎。「我問你,這是真的嗎?」
  「沒錯。」陽德決定插話,替他製造堅毅果敢的好形象。「多虧了令郎一手調查出所有內情。三天前,若非他告知我事實真相,我們也不會及時搶在晶晶遇到危險之前,救下她的小命。」
  原來陽德近幾日急於找她相談,便是因為這檔子事!晶秋立刻覺得愧疚。害他白白擔心了──
  「嗯。」宋學文淡淡地應了一聲,莫測高深的眼瞄向獨子。「我瞭解了。」
  「宋先生……」饒哲明有氣無力,試圖爭取同情票。
  「多嘴!這裡沒有你說話的分!」宋爾雅再賞他一記烏龍飛踢,終於覓得出氣的對象。
  「宋公子,現場就交給你和令尊負責,我先送晶晶去掛個急診檢查傷勢。」陽德拋給難兄難弟一抹模糊的淺笑。
  「沒問題,你儘管去!我會打電話報警。」這一刻,宋爾雅突然覺得自己很──舉足輕重。
  「陽德……」晶秋吶吶地開口,總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
  大貓拋給她噤聲的眼色。
  兩人離開現場的同時,辦公室內驀然飄出宋學文半帶調侃、半含欣慰的讚美──
  「想不到你這傻小子表現得挺出色的,看樣子我以前小看你了。」
  離去的兩人相視而笑,腦海中齊齊勾畫出宋爾雅樂暈了頭的傻樣兒。
  他苦盼了二十多年,只求父親另眼相看。而今,終於如願以償。







第九章

  公寓鐵門合掩,將門內與門外區隔成兩座孤絕的島嶼。
  晶秋打橫斜躺在他的臂彎,猶如暴風雨後入港的小舢舨,雖然明知天災已遠遠揚出受影響的範圍,未可知的人禍卻亭立在碼頭岸上,睥睨著她。
  偷眼覷著陽德冷硬尖削的下巴,暫時決定以不變應萬變。
  陽德舉步直接將她抱進閨房裡,妥當地安置於軟床上,一話不發,挺坐在床沿直勺勾地盯視她。
  「我……呃……」她背倚著床頭,有些手足無措。
  打從上醫院掛完急診,他即陷入片言不發的靜謐,不是若有所思地凝睇她,便是兀自發呆出神,彷彿正取決著足以驚天地、泣鬼神的心事,害晶秋也跟著坐立難安起來。
  雖然今夜的橫禍與她並無直接的關聯,卻勞師動眾了這麼許多人馬,她總覺得自己應該致上最基本的、禮貌性的歉意。
  「對不起啦,我不曉得你一直在找我,否則也不會呆呆地落了單,發生被人突發的意外……」既然是謊言,出口不免含著心虛氣弱的怯態。
  「嗯。」他隨口應了一聲,依然沉思著。
  「對了,令尊大力配合的事情,我還沒向你道謝。」她囁嚅地進行第二波驅除尷尬的嘗試。
  「晶晶,」他終於開口了,肅穆的貓兒眼在幽暗中閃爍著光華。「我很愛你,為了你,我願意做任何事,甚至以自己的生命來保護你,你應該知道吧?」
  要命!她的心臟幾乎從口中蹦出來。他他他,怎麼突然然然──
  「啊……嗯……我……當然……」昏沉了大半夜的腦袋驀然更迷亂了,幾乎無法承受這個「煽情」的事實。
  陽德剛才告訴她,他愛她?
  陽德愛她!
  她恍然發覺臉部肌肉正醞釀著蠢兮兮的傻笑,隨即收斂住。
  做人最忌諱得意忘形。小學老師曾經教誨過。
  而且,陽德為何一臉慎重的酷樣?他不希望自己愛上她嗎?
  「晶晶,你一定要記得這句話我永遠不會傷害你,無論蓄意或不經心。只要在我能力所及的範圍內,一定會將『保護你』、『珍惜你』視為最重要使命,你一定要信賴我。」
  連續三個「一定」,有如神聖的誓詞,在某種她並不瞭解的層次上,表明了他的摯誠。
  讓一隻不馴、不屬於任何人的大貓對她傾心以待,這是什麼樣的奇緣巧分呵!
  「我相信你。」她的唇勾勒著甜蜜沁心的紋路。
  陽德的眼眸深處,隱隱約約鬆脫了一個難解的枷鎖,隨即,被乍然輻現的黠靈所竊據。她來不及研究出那道精芒所代表的意義,眼界突地充塞著他的超大特寫──
  越來越近,越來越迫人……
  「陽……」她輕喘,氣息終至被他盡數吞噬。
  房內的空氣彷彿凝結成溫存暖和的膠質,讓人置身其中,有若倘佯於熱度適中的稠水當中,懶洋洋、無限安全、幾乎不願離開。
  直到背心全然契合了床墊,她才暈眩地察覺上方覆壓而下的重擔。
  一種甘美得幾乎讓人迷離的負荷。
  她懂了。
  今夜,將是他們倆的第一個臨界點。
  她應該拒絕的。自小所受的禮范不容她逾越了「清白人家」應有的規矩。
  但是,就這一次吧!就這一夜,容許她放縱自己。
  她謹守了二十多年的沉鎖,小心翼翼地踮著腳尖、圍繞於軍訓教條般的生活原則,她倦了、累了!也不願再拘泥下去。人的一生,能夠經歷幾段二字頭芳華?
  她抬起倏忽輕盈的玉臂,環住他的肩,唇角劃開的曲弧,艷美得超出他想像。
  在纏綿的極致,兩人耳鬢廝磨著,聆聽陽德如吟如訴的細語──
  「晶晶,答應我,如果我不小心惹你生氣,你一定要原諒我……」
  「嗯……」她沉浮在感性與性感的漩渦中,不可自拔。
  「我很愛你,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相信……」
          ☆          ☆          ☆
  「你說什麼?」晶秋徒然呆楞住。
  五月底的台灣,已經跨入灼熱的氣候。而經濟系的專業教室卻倏然降溫到零下數百度。
  上完了本周的最後一堂課,她收拾著講桌上散亂的教材、投影片,正待繞到海鳥社,會合了陽德一同下班,一名躡手躡腳的男同學卻悄悄從走廊外捱進教室,虛移的眼光不敢直接與她相對。
  這名男同學去年曾經被她當過!接下教職的兩年來,比他更混的學生還真找不出幾個,因此她仍存著偏向負面的印象。
  而他快速地以五分鐘吐露完畢的消息,並未扭轉師長對他的有法。相反的,晶秋震愕得幾乎無法表現出正常的反應。
  「陽助教指示,我應該親口向您道歉。」萬兆頤的臉孔低垂得幾乎貼上胸口。
  「你……你剛才提到……」她的語音顫巍巍的。「海鳥社的委託案?」
  「是的。」萬兆頤苦著臉遞給她一份海鳥社的宣傳單。「這個社團專門替校內師生解決大小的疑難雜症,大家都很清楚它的受理原則──若非到了緊要關頭,我也不會委託他們幫忙處理您的事。」
  晶秋掃視過社團簡章,腦中含混成空白的泥漿。
  「你要求他們做什麼?」她癡呆地重問一次。
  「虞老師,我真的是逼不得已。」萬兆頤絕望地尋求她的諒解。「因為下個學期,只有您開『總體經濟學』的課,可是我沒把握第二次就能修過您的剪刀手……呃,反正,我知道逃避是最惡劣的手段,可是,這個,反正,哎呀!我不會說。總之我自己良心發現,昨天前往海鳥社註銷這件委託案,請您大人有大量,務必要原諒學生短暫的失足。」
  好聽話瞎扯一堆,說穿了全是放屁。他撤銷委託,還不是因為受到那吃裡扒外的鬼助教的脅迫。陽德已經表達得一清二楚,他的委託與海鳥社「不違俠義之道」的宗旨相悖,因此海鳥社評估了大半個學期的結果,決定拒絕受理。
  姓陽的甚至警告他,必須親自向虞老師解釋,並且道歉,否則就等於和海鳥社為敵。
  開玩笑!海鳥社在青彤的地下勢力誰人不知、何人不曉,他還想活著飛出國去泡泡金絲雀呢!
  解釋就解釋吧!他沒有第二個選擇。
  「陽德從一開始,就是為了你的案子,才主動與我接觸?」她微微抿動乾澀的唇瓣,忽然覺得眼眸很酸,很酸──
  「不不不!陽助教囑咐我一定要交代清楚。」萬兆頤連忙掏出小抄。倘若搞砸這檔子事,害處晶秋與惡助教反目成仇,他的小命鐵定掛在旗桿上招標。「陽助教召曰:『第一,他的介入絕非出於惡意動機。』沒錯,這是真的哦!『第二,他無意造成虞老師職業或名譽上的損失。』對對對,這點我也可以為他擔保。『第三,接觸結果,他發覺虞老師是全世界最善良、最可愛的人類。』呃,我想,大概是吧!對了,這裡還有一段附註:『如果你敢講錯一句話,我就把你的小弟弟切下來……』呃,對不起,這句話是寫給我看的,和您沒關係。」
  他擠出一臉陪笑。
  媽的!沒事還得充當信鴿,簡直賠了夫人又折兵。
  「原來如此。」晶秋有如吹破了氣的皮球。
  一切都是他精心設計出來的。
  打從開始的相遇、披薩事件、修水管、他安排進基金會打工……一切一切,全在陽德精明籌畫的謀略中。
  那麼,他的吻呢?他的愛呢?他們所分享的親密,也是他虛設的嗎?
  ──我愛你。
  ──保護你,珍惜你,
  ──你一定要相信我
  她承諾了,也做到了,而衷心的信賴卻換來陽德不堪的陰謀。
  今晨兩人從輕憐蜜愛中起身,共進早餐,一起離開她的公寓,凡事進行得順遂自然,她又何嘗想像得到,短短幾個小時而已,陽大貓居然扔給她一顆「愧疚的炸彈」。
  可惡!太可惡了!還特意挑在他們分享過肌膚之親以後。他從頭到尾都策畫好了,讓她不能恨他、氣他,即使胸腔內血海翻騰,他們也即將在十分鐘後碰頭,他大可辟哩啪啦地扔給她一籮筐的甜言蜜語,哄得她團團轉。
  哼!大貓兄,這回你失算了。
  「陽德為什麼不親口告訴我?」她低吼。
  「因為他推斷你乍聽之下保證會掀翻了天,而苦苦思量的結果,他又覺得自己太帥了,我的長相比他更適合當炮灰。」萬兆頤自憐地說。
  那只可惡的、聰明過度的、老奸巨猾的、讓人又愛又恨的潑貓!
  「你!」她的食揩伸張成左輪手槍,狠狠比住可憎的壞學生。「替我轉告陽德。」
  「您介不介意親口告訴他?」萬兆頤心驚肉跳的。
  「我介意。」晶秋的眼縫瞇成兩道尖刻的細縫。「你很喜歡被我再當一次嗎?」
  萬兆頤暗暗叫苦。如此明顯的威脅他未免太欠缺技巧了吧!
  「請下旨。」他認命了。
  「只要告訴他五個字。」晶秋逐句逐字地、斬釘截鐵地射出子彈──
  「我、對貓、過敏!」
          ☆          ☆          ☆
  兒子自憐自艾的程度超乎馬川行的想像。他扭揪著嚇死人的嚴酷濃眉,透過落地玻璃窗,打量庭園裡垂頭喪氣的陽德。
  這小子以羅丹知名塑像──「沉思者」的姿態,枯坐於攝氏三十度的高溫下,而且居然連滴汗珠也沒淌。
  「兒子,你還要做戲多久?」馬川行索性推開玻璃窗,臨空喊話。
  陽德飛瞟過來一記惡狠狠的怨懟眼光。
  「老頭子,你好像一點也不關心兒子?」虧他曬得幾乎成貓干,他老爹卻兀自鎖在起居室裡吹冷氣,自得其樂得很。
  「奇了,那個小道姑拒絕理你,與老爸有什麼關係?又不是我教唆出來的。」
  算了,陽德放棄老爸。或許另選講和的目標比較有成效。
  「娘,」他仰首朝二樓窗口的繼母進行心戰誠話。「如果孩兒死了,麻煩您將我的屍身火化,骨灰就灑在咱們家的庭院裡,與您永相伴。」
  雖然明知他求憐、賭氣的成分居多,馬夫人依然感動得要命。
  兒子是個有心人呀!
  內線分機立刻撥下一樓的起居室。
  「老頭,我不管你如何下手,總之,陽德和那位女佬師的事,你務必給我插手管上一管。」
  「喂喂,老婆,他脫離三歲小娃娃的年紀已經二十多年了,哪有在外頭吃了鱉,還回來找家長出面的道理?」馬川行嗅出冤氣沖天的味道。
  「誰教虞小姐也躲回老家,拉出她爹爹做擋箭牌!反正你給我出面搞定就是了。」分機收線。
  於是,區區幾句婦孺小兒的歪論,就此決定馬川行坎坷的命運。
  他翻出從虞晶秋填寫的人事表格上抄下來的永久地址,吆喝著自家司機,一路直驅天母東路的住宅區。
  虞家或許稱不上大富大貴,倒也不差。目前所住的兩層樓透天厝,系由自家人在昂貴的高級地段購買一塊小土地,自行斥資建成。
  外觀上,虞宅雖然肖似這條路上的大多數公寓,然而,大門口外頭卻區隔出兩尺見方的小草皮,四大盆杜鵑花艷艷地熾展著風情。
  馬川行吩咐司機將轎車停在虞家對面,遙遙瞧見一位蓄著花白小平頭、著中山裝的老先生背對著他,蹲在草坪上伺候精心栽育的杜鵑叢。
  「嗯哼!」馬川行試探地咳了一聲。這位比自己年長幾歲的老頭兒應該就是小道姑的父親。
  老先生恍若未聞,不理他。
  「嗯哼!」他更用力地清咳一記。
  「喉嚨癢就去買一罐川貝枇把膏,隔壁巷子裡便開著藥房。」老先生依然頭也不回,手中握持的園藝鉗嘎吱嘎吱響,繼續他修枝剪葉的任務。
  這款大剌剌的傲慢可讓馬川行很感冒了。從來只有他大董事長對旁人吆喝的份,哪容得無知俗輩在他面前擺架子。
  「您姓虞?」他紓尊降貴地問。
  「您姓馬?」虞將軍終於挺直腰幹,語氣同樣森冷不屈。
  看樣子兩造的老人家都聽了己方小輩的訴苦,也同樣料定了對方必然會出現,苦苦「求饒」。
  霹靂一閃!四道目光相交,空氣中彷彿交劃出迅猛白熱的火花。
  「姓陽的小子呢?」虞將軍假意張望著四方。「那小子做錯事就成縮頭烏龜,沒種出面解決,眼巴巴回家求老爸下海遊說嗎?」
  馬川行口頭上也慣常稱喚獨生兒「小子、小子」的,不過讓別人搶了他的專門用語,心頭可就萬萬不爽快。
  「既然那個小道姑溜回家問你求助,他回頭要求我以相當的身份代表出現,算來還是尊重你們虞家哩!」
  這話頗有幾分淺理,虞將軍不得不頷首贊同。
  「既然如此,明人跟前不說暗話,你們馬家想打哪門子歪主意,儘管開口吧!」虞將軍先把醜話攤在台面上。「但是我女兒暫時不見客,你要帶她……」
  「你就跟我把命拚?」馬川行哼地一聲嗤笑出來。「以虞小姐的『條件』,真能進得了我們馬家大門,也不算污蔑了她。」
  他囂張的氣焰幾乎讓虞將軍氣得說不出話來。
  「嘿!笑話。」虞將軍揮開中山裝的寬袖。「什麼污蔑?我還怕你庸俗的銅臭味兒薰壞了咱們軍戎世家呢!」
  「軍戎世家又如何?」馬川行怪叫。「我也當過兵呀!出身軍旅很希奇嗎?」
  「你小小一尾兵卒,成得了什麼氣候?」虞將軍非常不給面子。「你這只菜鳥剛進部隊的時候,本將軍已經升任中華民國陸軍第xx期士官長兼輔導長了。」
  馬川行雙眼剎那間瞪得大大的。
  「咦?難道……有可能嗎?」他自言自語。
  「嘿嘿!服了吧?」眼看震懾了小鼠輩,虞將軍得意洋洋,暫時收斂高姿態,追打哀兵不是英雄好漢所當為。
  「虞先生,您剛才提到中華民國陸軍第xx期?」馬川行小心翼翼地求證,全然收起猖狂傲慢的驕氣。
  「怎麼?」
  「民國五十四年,您人在哪裡?」他屏住氣息。
  「金門的三一一部隊榮任輔導長的職務。」虞將軍稍微察覺他的反應與「震撼」似乎不太搭調。
  「三一一部隊!」馬川行猛然大叫。「輔導長!沒錯,真的是你!沒想到小弟有生之年得以和你重會。」
  「什──什麼?」虞將軍被他激動興奮的反應弄得一頭露水。
  「我是小馬呀!您忘記了?就是不小心泡走連長的馬子,差點被他公報私仇的小馬。當年多虧了您從中斡旋,否則我早就接受軍法審判了。」馬川行興奮越得語無倫次。
  「你──你就是『那個』小馬?」虞將軍猛地拎回三十年前的記憶。「就是那個每次站衛兵,撞見我從圍牆偷溜出去逛夜市,仍然放水替我保密的小馬?」
  「沒錯!」
  「嘿!原來是你。」
  兩個老男人大樂,張開兩截手臂擁抱成一團。
  「輔導長,好久不見了。退伍後我托人回部隊裡打探您的消息,只知道您調遷到其他營區了,您不曉得我一聽之下有多麼扼腕。」馬川行談起前塵,忍不住慨歎。
  「小馬,咱們真是太有緣了。」虞將軍喜不自勝。「我沒想到陽德的老爸居然是你。」
  「輔導長,若及早知道虞小姐是您的千金,我怕不已經雇八人大轎來接她了。」
  老袍澤相會,喜悅程度遠遠超過久旱逢甘霖。兩個男人爽快到心坎裡!
  「我就說嘛!晶秋那丫頭未免太死心眼了,有什麼問題不能坐下來好好談呢?」虞將軍簇擁著老兄弟,趕緊迎進自家客廳裡。
  「這也怪不得令嬡,陽德那小子也有失了禮數的地方。」馬川行這下子可客氣了。「他們倆也真莫名其妙。小倆口自個兒吵嘴,幹嘛還要老的替他們強出頭。您瞧瞧,剛才差點害小弟與您傷了和氣!」
  「可不是嘛!」虞將軍異口同聲討伐下一代。「我今兒個晚上就轟小妮子回她自己的公寓,有什麼疑難雜症,教他們倆面對面,自個兒去談清楚。」
  「沒錯、沒錯!」馬川行立刻點頭如搗蒜。「最好兩個小輩和好如初,馬、虞兩家可不結定了現成的好親家?」
  「好,一言為定!這樁親事咱們結定了!」兩個老男人感動地緊緊交握。
  於是,小道姑與大貓助教,就如此這般地被親爹們出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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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20 21:06:42 |只看該作者
         ☆          ☆          ☆
  屋外,不知何時下起了細亂紛飛的霪雨。原本只是點點的小水滴,一旦夜色落入純然的深沉和黑暗,雨滴便調皮起來,匯合了眾路好朋友們,凝聚成大顆大顆的水彈,叮叮咚咚地敲打在沉睡中的凡間。
  晶秋獨坐在睽隔了兩個星期的公寓,靜觀窗欞外的風聲雨色。
  思緒一旦沉澱下來,不免開始繞轉著那切切不能忘懷的貓影子。
  陽德呵!陽德!
  她必須說句真心話,其實人家已經很用心、很用心地在向她表達歉意了。
  從萬兆頤告知真相的次日起,他的求和招數便一波一波搬上銀幕。
  先是在學校的網路佈告欄上公開「給親密愛人的一封信」,於是一夜之間,全校流傳著白馬王子陽德終於「落網淪陷」的訊息,雖然她的女性自尊心獲得充分的滋潤,可也多出不少壓根兒沒見過面的同性敵人。平常走在校園裡,都得注意自己的儀容外表是否出了亂子,以免落實人家一句「陽德怎麼會看上她」的批評。
  害她這些日子以來,必須每天裝扮得美美的,好麻煩呢!
  接著他又發動人海攻勢,舉凡她身邊所接觸到的靈長類生物,莫不替這頭大貓說好話。
  「虞老師,陽德怎麼不見了?」
  「虞小姐,你們吵架啦?」
  「老師,陽德托我轉告你,你今天好漂亮,別再生他的氣了。」
  「虞小姐,陽德剛剛叫快遞送來一片CD,請你聽A面第十首:I can』t he lp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好浪漫哦!」
  即便宋爾雅那只呆頭鵝也眼巴巴地湊熱鬧──
  「晶晶,陽德說他知道自己錯了,請你原諒他。」宋公子大惑不解。「可是,陽德怎麼可能做錯事呢!陽德耶!你一定誤會他了。」
  氣死人!陽大貓陷她於孤軍奮戰還不過癮,待她忍受不了人情壓力,乾脆躲回老爸身旁時,居然又神通廣大地哄著老爸掃她出門。
  他究竟還有多少把戲?
  悠悠揚起的啾啾聲,傳達門外有訪客的訊息。
  晶秋心頭有數,冷著一張纖白的晚娘臉前去應門。
  「嗨……哈、哈啾!」門外,濕淋淋的落湯貓向她討好地陪笑。
  陽德儼然冒雨橫越台北盆地的模樣,全身濕透了!
  她的心弦微揪一下,表面卻仍不動聲色。
  「喵──」出乎她意料之外,他的薄防風夾克底下,霍地鑽出一張貨真價實的貓臉。
  約莫兩周大的小貓咪瞇著同樣濕漉漉的眼,喵嗚喵嗚地向她乞憐。
  大貓和小貓,構成一幕風雨孤雛的景觀,集天下之淒涼、可憫、哀憐於一身。
  她趕緊避開視線,免得自己忍俊不住而笑出來。
  「我在街角的垃圾堆撿到咪咪。」他的嘴角垂下來,橢圓形的瞳孔埋藏著遲疑的冀盼。「咪咪好可憐,天那麼黑,風那麼大,它媽媽八成捕魚去了,從此再也沒回家,它又冷又餓……貓咪都是很怕冷的……」
  她白了大貓一眼,輕輕掩上門,隔開一大一小兩張難民似的衰相。
  陽德悲慘地縮蹲在牆角自憐。「咪咪,看樣子咱們真的只能淪為流浪貓了。」
  或許他根本不該收留這隻小難友。畢竟連他自身都泥菩薩過江,外加流年不利了,又何嘗是它命定的好歸宿?
  忽然,鐵門拉敞寸許寬的小縫。
  一條乾毛巾遞出來。
  「毛巾,給小貓的。」冷冰冰的台詞一說完,鐵門重新掩上。
  可憐!居然連一隻小棄貓得到的待遇都遠勝於他。
  陽德扁扁嘴,認命地替小難友拭乾皮毛上的雨水。
  「哈啾!」好冷──他揉了揉鼻頭。
  晶秋隔著鐵門,捕捉到門外的一聲噴嚏。
  不要理他!她告誡自己。那頭大貓才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般哀憐呢!他故意施展苦肉記,好激發你脆弱可欺負的同情。
  她硬下心腸,蜷縮客廳沙發,拿起《經濟學原理》繼續鑽研。
  不期然間,左首桌架上,席慕容「無怨的青春」呼喚著她的注意──
  在年輕的時候
  如果你愛上了一個人
  請你
  請你一定要溫柔地對待他
  雖然二十六歲的「高齡」,很難再附合以「青春年華」的形容詞,但,她依然年輕吧?
  哈啾!另一聲隱隱約約的噴嚏撩亂她的清心。
  晶秋恍然想起,陽德全身濕漉成爛泥團。
  聽說,貓咪都很怕冷。
  他也畏寒吧?
  鐵門再度拉敞加寬了幾分的小縫。
  「浴巾,給大貓的。」鐵門又合攏。
  見狀,陽德的心中燃起一絲希盼。
  靜候了數分鐘,鐵門終於不負眾望,第三次拉開。
  「……大貓小貓一起進來吧!」
  這回,沒有掩上。









第十章

  學期進入尾聲了。
  雖然期末考近在十個日昇之後,各系學會依然卯足了勁舉辦大型期末晚會。
  截至目前為止,晶秋已經和海鳥社的社員們混得很熟了。原本她還以為一試定江山的大考轉眼即將到臨,大夥兒應該正正經經地研究學問才是,不會再有時間委託海鳥社替他們作怪。然而,在聽聞了副社長屈靈均的說詞後,方才知曉海鳥社也進入最後一波委託旺季。
  「各系學會開始向我們租、租陽德。」靈均開心地解釋。
  「他們為何要『租』陽德?」晶秋大為驚訝。
  「因為任何晚、晚會,邀請到陽德做表演,女同學就會參與得更、更踴躍。」
  「原來如此。」她說服自己必須學習接受男朋友高居校園白馬王子之位,而且歷久不衰的事實。
  今夜,輪到經濟系系學會舉辦「期末送舊超辣舞會」,海報上甚至印刷著「超級偶像陽德熱力大放送」的字樣,繫上師長一律發給免費入場券,並且備有貴賓席招待。因此,儘管她向來對歌台舞榭的場合不感興趣,今日上完最後一堂補課,終究決定繞到舞會現場開開眼界。
  打老遠接近學生活動中心,巨型的身歷聲設備已然將內部的盛況揚聲到建築物外面。
  熱門音樂有如雷公破了嗓子,鏗鏘刺耳的頻率幾乎讓人耳鳴,即使置身戶外,耳膜都已承受不了,她很懷疑上百成千的學生們是如何處在其中,一待數小時的?
  慢吞吞地踱向門口,她突然想起忘記攜帶入場券了。不知道進不進得去──
  「屈同學,葉社長。」入口處負責收門票的臉孔讓她格外訝異。
  「虞老師,你、你也跑來聽陽德、唱歌呀?」靈均雅柔纖美的臉蛋永遠盈著友善的笑。
  「陽德能唱歌?」她更加無法置信。「我怎麼沒聽說過他會唱歌?」
  「陽德還有什麼事情是不擅長的嗎?」繞珍扁扁不屑的嘴角。
  「那倒是。」她不由得頷首。
  「趕快進去,助教今晚負責DJ的、的職務,而且只唱一首歌。」美麗而慈悲的靈均向她大開方便之門。
  「對呀!再過十分鐘我們就進去要人了。」繞珍篤信時間就是金錢的鐵則。「經濟系只向我們承租陽德六十分鐘,多一分鐘也不行。」
  「系學會花錢向你們租陽德?」她覺得既荒謬又好笑。
  海鳥社社員簡直一人比一人更像皮條客。
  「放心啦!陽德在場的這六十分鐘,所有出入者一律必須收費,因此經濟系也撈到好大一筆賺頭,大夥兒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繞珍聳聳肩,渾然不當一回事。
  飄揚的音樂驀然改變節拍,依然動感十足,卻繚繞成絲絲入扣的前奏。
  「快、快,陽德上場了。」靈均趕緊催促她進入會場。
  學生活動中心,今夜裝點得猶如DISCO PUB。無論燈光、佈景、舞台或BAN D,一慨不遜於職業級的水準。
  高台正中央,陽德斜背著吉他,會同經濟系重金聘請而來的樂團,暢情誦唱著熱力十足的西洋金曲。狂猛的生命力從台上源源輻射四散,奔騰到台下盡情扭舞鑽動的年輕男女中。
  陽德依然套穿著洗成淺白色的舊牛仔褲,神情瀟灑奔放,卡其襯衫的兩隻袖子拆卸下來,露出兩臂憤起的精健肌肉,汗水隨著他一扭腰、一甩頭而揮散成雨滴。
  這又是另一個她從未見過的陽德,鮮活、明朗、耀眼。
  生活中有他,似乎意謂著從此與「一成不變」絕緣,再不可能出現無聊、厭煩的時刻。
  奇異地,陽德晶亮的眼光溜轉著,竟然瞬間從芸芸眾生中抓出她準確的位置。
  一抹性感的斜笑飛上他眉梢眼角,無盡的誘惑力立時擴張至極限。
  「啊──」
  「陽德──」女性崇拜者如癡如狂地尖叫。
  迸跳的音符忽然幽幽地拉緩了,一點點、一滴滴,嚶嚶啞啞,如泣如訴。
  此時,會場超過二分之一的學生已經順著他的眼波,搜尋出令校園偶像變得溫柔纏綿的對象。
  晶秋的腦袋轟隆隆亂響,幾乎被眾人盯得手足無措。討厭!他到底想幹嘛?
  他修長的手指撫上鋼弦,轉軸撥弦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
  Wise man say only fools rush in
  But I 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
  Shall I Say?
  Would it be a sin
  If I 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
  Like a river flows,surely to the sea
  Darling so it goes
  Somethings are meant to be
  Take my hand;take my whole life too
  For I 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
  睿智的人說,惟有傻子才會深深陷入
  然而,我卻無法克制地愛上你
  我應該留下嗎?
  假若我無法克制地愛上你,
  是否會成為不可赦的罪愆?
  我們的情感有若奔放的河流,堅定不移地流向汪洋
  親密渴切,無怨無悔
  因為人間的事物,冥冥中便已注定如此
  請執起我的手,也掬起我全部生命
  因為,我已無法克制地深深愛上你
  整座活動中心,盈滿年輕的心;而每顆年輕的心,都陶醉了,陶醉於他歌聲中所流露的深情。雖然他們並非陽德抒唱情歌的對象,但,那份直接而深刻的感動卻是無可抗拒的。
  「啊──」迷醉的尖叫聲再度從四面八方竄響起來。
  陽德灑脫地行個鞠躬禮,表演結束。矯健的體軀飛越下舞台,直奔他心的方向。
  「安可!安可──」
  他無視於波浪翻騰般的叫喊,攬住她的柳腰轉身便跑。
  「陽德,他們……」她遲疑地掃向滿堂聽眾。
  「你比較重要。」他低頭偷了一記又響又亮的唇吻。
  「啊──」另一陣交織著欣羨與嫉妒的尖叫聲再度引爆。
  晶秋任他拖抱著自己,擠開重重圍上來的人牆。斜眼偷覷,他的俊臉上汗水縱橫,瞳心卻晶亮得遠勝世間一切的寶石。
  那股又重又猛的衝動,再也抑制不住,瞬間沖離出她的杏瓣──
  「我愛你……」
  陽德的步伐猛然顛簸了幾拍。
  「小姐,下回丟炸彈之前先響警報好嗎?」他拍拍胸口,驚魂甫定。
  「討厭,大壞貓。」她嬌嗔著埋怨。
  「嘿!陽德,這邊。」凌某人遙遙站在出口向他們招手。
  「哈!某人姊姊,我正要找你算帳。」他連推帶跑地奔向指導老師,笑出惡狠狠的牙齦。
  「我……我又做錯了什麼?」凌某人心中惴惴不安。
  「我問你,為什麼批一個既損陰德、又違背良心的CASE給我?!」懷中的晶秋被他推上前一步,做為鐵證如山的指控。
  「啊……這個……嘿嘿……」凌某人乾笑。「我是看得起你才這麼做的。」
  「什麼意思?」他貓眉倒豎,執意爭出一個是非曲直。
  「就因虞老師的案子違反本社『良心』,憑你的本事,日後自然會發現,那麼你就白忙一場,賺不到錢啦!」凌某人盡量以合情入理的語氣分析給他聽。
  「奇怪,我賺不到錢對你有什麼好處?」凌某人可也是靠抽紅利為生的。
  「沒什麼好處呀!」凌某人老實坦承。「只不過我們三個會很爽而已。」
  「對!」正、副社長一個勁兒點頭。
  說穿了,純粹是她們大女人主義的本性冒出頭作怪,只為了「懲罰」他以往不懂得珍惜女性。
  「好啦、好啦,散會,大夥兒下學期再見。」三名亂臣賊子趕緊趁亂偷溜。
  陽德死瞪著她們的背影,開始考慮何時策畫個絕地大反攻,省得她們老仗著陰盛陽衰,在他跟前作威作福。
  「陽德?」懷中人扯動他的衣袖。
  「嗯?」
  「你的頭髮。」
  激情狂越的舞動,震鬆了他束起的馬尾巴,前額劉海吸飽了汗水,垂掛成面簾一般,微覆著他上半部分的顏面。
  那位只有半張臉的天使──
  「陽德,去年十一月你有沒有上過陽明山?」晶秋再也隱忍不住,非得問個清楚不可。
  「不曉得,應該有吧!幹嘛?」他納悶地紮好髮帶。
  「你是不是曾經在山路上幫過一個車子拋錨的女人?」
  他細細回想一番,終究搖首。「事隔半年多,我不記得。那件事情很重要嗎?」
  很重要嗎?她捫心自問。
  那場短暫的邂逅,促使她日後將眼光留放在他的身上,成就了兩人的戀情。乍覺之下,似乎極端重要。
  然而──
  過去的終究是過去了,未來依然可期。
  去年十一月,在落著雷陣雨的午後,那位貓般男子或許是實體健軀的陽德,也或許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當然,更或許是上帝靈機一動,決定派給她一名救人於急難的守護天使,卻以她日後必將相逢的伴侶形體出現。
  但,這些都已不再重要。
  最緊要的是,她已經尋找到屬於她的守護天使。
  那位只有半張臉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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