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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飛──」她也顧不得女人不應在公共場合喧嘩的規矩,扯直了嗓門大叫。
「你在哪裡?快點回來!」
咩……熟悉的羊叫聲幾乎讓她軟倒下來。
「飛飛?」響應飄自於下一條巷子內,青蘿快步奔過去。「笨羊!只會惹麻煩!早知道就不帶你一起來!」
……這些台詞好熟!依稀是齊磊曾向她抱怨過的話語。她甩甩頭,將這可惡的名號用到腦後。
奔過轉角,飛飛果然杵在原地等地。
以及四個滿頭大汗的男女。
以及一匹堵在巷道中央的黃馬。
「嘶──」馬兒長叫一聲,任身後的人如何推它、趕它,怎麼也不肯往前走一步。
「阿黃,你怎麼回事?快點走啊!」四人當中唯一的女子連連頓足。
「再拖延下去,我們就趕不及將今天整理好的出土陶片送回營地,教授會氣死。」
一位金髮白眉、操著美國口音的年輕男人苦笑道。另外兩個年紀更長的美國人只能陪在旁邊咒罵。
飛飛站在人群的最外圍探頭探腦,看熱鬧看得很快樂。
青蘿迅速打量這等陣仗。馬兒馱負的行李裝上印著「賓州大學考古學系」的字樣,馬背上的幾把鐵揪與鏟子沾滿黃沙,想來是來自美國的考古隊成員正要收工回營。
四個人再度推頂馬屁股,另一人走向馬首拉扯它的嘴勒,馬兒不走就是不走,硬和他們耗上了。四個人嘰哩咕嚕喝罵成一團。
「它腳底受傷了。」青蘿忽然開口。
四個人愕然回頭,終於注意到身後多了一隻羊和一個身穿本地服飾的女人。
「嘶──」馬兒又長叫了一聲,彷彿在附和她的觀察結論。
「你是……?」嬌小的女子輕聲問。
通常外國女子並不需要遵守本地女人的服裝規範,她穿著考古隊的輕便裝扮,臉容卻圍罩著紗巾。那副頭紗讓青蘿不禁多看了她一眼。
「我是個獸醫。」她的注意力轉回馬兒身上,盡量以不甚流利的英語解說。「你們看,它的右後腳一碰到地面就立刻縮抬起來,這是腳底有了傷口並且受到感染的徵兆。」
「可是他幾個小時前走路還很正常。」一位年輕的美國人顯得很納悶。
在街頭巧遇落難的異鄉人,青蘿同病相憐的感覺油然而生。
「馬腳的裂傷很容易讓細菌入侵,而後在蹄跟部位形成膿包。平時它的病情尚稱輕微,症狀不會顯現出來。現在它馱了重物,傷口被全部重量一壓,才會痛得無法走路。」
聽她說得頭頭是道,四個人忙不迭跟著點頭。
「那現在怎麼辦?它不肯走動,我們也沒有辦法帶他去獸醫院就診。」另一個年紀稍長的美國人很憂鬱。
「只要把它腳底的角質層割開,讓膿水流出來,即能暫時減輕它的痛苦。」她環顧四週一圈,相中一把靠在牆上的彎揪。「我需要力氣大的人幫忙把它腳底的蹄鐵褪下來。」
幾個大男生自告奮勇,青蘿迅速教導他們應該以何種姿勢固定馬腳,大家一一就定位。黃馬甚有靈性,知道主人們正在解除它的痛苦,也乖乖的沒有掙扎。
三個男生遵循她的指示,將傷腳固定在其中一人的膝蓋上,另一個人迅速挑掉蹄鐵的針頭,用鉗子把鐵釘拔下來,將蹄鐵撬開。
「好了,接下來的工作交給我。」她上前接手,背對著馬臀,將它的右後腳夾在兩腿之間,用小錘子沿著蹄腳輕輕叩打,尋找比較鬆軟的地方。「你們幫忙安撫它,以免它在治療的過程中亂動,反而被我割傷了。」
「是!」大家現在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轟然大響的應和反而嚇了馬兒一跳。
「乖乖,不要亂動!」青蘿直覺的用中文喝斥它。
嬌小的女人倏然望向她。「你是台灣人?」這個問題是以中文提出來的。
青蘿猛地抬起頭,乍聽到故鄉母語,感動得幾乎泛出玉淚。「你也是?」
「抱歉打擾你們,不過,獸醫小姐,您的動作可不可以快一點?」美國佬擔心她們倆淨顧著聊天,馬兒等不及一腳踹出來,大家就跟著倒霉了。
「對不起。」青蘿連忙繼續手上的動作。「我叫董青蘿,方才看你圍著頭紗,還以為你是本地人。」
「我確實是本地人。」嬌小女子的眉眼微彎,在面紗下淺笑。「我姓歐陽,大家都這麼稱呼我。你好!」
「你不是賓州大學考古系的學生嗎?」青蘿的手下摸到一處質地較軟的部分,就位於腳蹄內緣。
她向其它成員討了一把鋒銳小刀,開始削掉表面的角質。
「不是的,我丈夫是本地人,婚後我也跟著定居在阿拉伯。」歐陽友善的解釋道。
「我未婚之前是考古系研究生。前陣子聽說賓大前來挖掘一處遺跡,就央請以前的教授替我寫了推薦函,加入這次的考古行動。」
青蘿的第一個反應是:「你敢嫁給阿拉伯男人?聽說他們可以娶四個老婆!」
歐陽笑意吟吟的眨眨眼睫。「放心,我老公娶了我之後,就知道他和其它三任老婆沒有緣分。」
「我仍然覺得你很勇敢!」青蘿不敢苟同的搖搖頭。「中東半島是我見過最不把女性當人的地區,有些部族甚至可以合法強暴女人,而且被強暴的女人還非得嫁給犯行者不可。我當時聽了差點氣死,把告訴我這件事的傢伙臭罵一頓,還被他回我一句多管閒事。」
「聽起來很像麥地尼克拉那的傳統,你朋友來自麥氏部族嗎?」歐陽好奇的看她一眼。
「萍水相逢而已。我才沒有這個榮幸結交他當朋友。」她立刻否認。
歐陽看得出她不欲多說,也識趣的沒有多問下去。
「很少見到單身的台灣女子出現在阿拉伯。你來拜訪親友抑或自助旅行?」她提出友善的疑問。
「我來找人的,雖然進行得不怎麼順利。」青蘿重重歎了口氣。通常她不會向陌生人吐露太多私事,然而茫無頭緒的挫折感,再加上他鄉遇故知的喜悅,她的話忍不住多了起來。
嗤的一聲,膿瘡終於被割開,一股黃白色的膿水噴濺出來。等傷處的膿瘡流盡之後,她示意旁邊幾位觀眾遞上乾淨的清水,將傷口徹底洗淨。
「大功告成。」她再度和三個男生換手。「輪到你們上場!再幫它把蹄鐵釘回去即可。」
趁幾個大男人手忙腳亂地整頓黃馬,兩個女人在旁邊好整以暇的聊天。
「你想找什麼人?我先生在阿拉伯頗認識幾個人物,或許他幫得上忙。」歐陽看出她的郁色,溫柔的拍拍她肩膀。
青蘿感激的喟歎一聲。「謝謝,不過我懷疑有任何人幫得了我。」
「說出來聽聽吧!」
她頹喪的垂下腦袋。「我想找一個叫佈雷德的人,可是要找到他必須透過另一個叫韓偉格的人;據說韓偉格又比佈雷德更難找,所以現在我也不曉得自己該找誰了。」
「韓偉格在阿拉伯相當有名,尋常人恐怕很難接觸到他。」歐陽垂下眼睫毛。「你找他們做什麼?」
「唉!此中詳情實不足為外人道也。」她無奈又感謝的對同胞微笑。「不過還是謝謝你聽我發牢騷。不過有個人可以訴苦,我感覺好多了。」
「千萬別這麼說。你的聲音甜甜軟軟的,令我聯想到一位熟朋友,我也覺得很親切呢!」
「蹄鐵釘好了。」其中一個大男生叫道。
「oK!」青蘿的注意力立刻回到動物身上。「它現在可以正常行走,不過仍然無法背負重物。你們記得立刻帶他去獸醫院補一針破傷風,否則傷口很容易感染。」
「是!」又是轟然應得震天價響。
「謝謝你。」趁著幾個大男生開始分背著行李,歐陽又拍拍她肩膀。「如果你打算在利雅德停留一陣子,我們可以約一天出來喝喝茶、聊聊天。我好久沒有說中文了,好懷念。」
「可以啊!不過我尚未決定投宿的地點,無法留下聯繫電話,或者你先給我你的電話號碼?」她提議。
歐陽圓亮的眼珠轉了一轉。
「這幾天我都待在考古隊的營區,不如你上那兒找我吧!」她從口袋裡掏出筆,迅速畫下簡單的地圖及地址。「我老公偶爾會開車送我上下工,運氣好的話,你們或許能見上一面。」
見她的老公算是運氣好嗎?青蘿微微一笑,沒有多說什麼。
「謝謝你的幫忙,回頭見。」四個人揮別了她,重新踏上歸途。
青蘿停在原地,眷戀的看著台灣同胞消失在轉角。
「咩──」飛飛舔了舔她的柔荑。
「飛飛……我好想家怎麼辦?」她憂鬱的低下頭和飛飛四目相交。
「別擔心,你不久就會被塞上飛機,一路飛回家。」低沉冷酷的嗓音從巷子口霍起。
青蘿霍地面對聲音的來處。
幾道人影分別堵住兩端出人口,將她困陷在無法脫逃的窘境。
第七章
「放我下來!」青蘿激烈的掙扎。
過去半個多小時,她頭下腳上的倒吊在某人肩膀上,種種反抗卻猶如以纖弱的羽毛去撼動不周山。她只能從路面的材質判斷自己到了何處。目前為止,她所經過的地點從人行道變為汽車地毯,再換成整齊的柏油路,最後進人某間宅邸,變成現下的高級大理石地材。
「齊磊。麥地什麼什麼的,放我下來聽到沒有?我快吐了!」既然肢體動作無法奏效,她換個招數試試。
這次的威脅奏效了。隨著天旋地轉的拋物線動作,嬌軀劃成圓弧形飛出去,降落在一處柔軟的貴妃躺椅上。
青蘿迅速翻直嬌軀,惱憤的瞪向末開化的山頂洞人。起碼他還存著些微的仁慈,沒把她的眼睛也蒙起來,讓她有機會看清楚自己被送往哪個刑場。
「下次你想逃開我的時候,行蹤最好更縝密一點,別在我的總公司樓下逛大街。」
齊磊兩腿岔開,兩手扠在腰上,表情的火爆程度絲毫不亞於她。和熱辣辣的神情相反,他的口氣冰寒到了極致。
「我又不是你的囚犯,你憑什麼當街綁架我?」她用力吐出嘴裡的髮絲。
大理石廳柱,大理石地板,大理石壁爐,大理石牆面。各種深淺不一的大理石組合成這座豪麗的宮殿。光是身處的這間大廳,佔地便達五十坪,廳廊中央甚至有一座噴泉正潺潺沁著涼意。若再加上幾條走廊所通往的側翼,總面績令人難以估算。
廳室設計采巴洛克風格,鑲金邊的壁飾繁複得恰到好處。法式沙發和茶几距離噴水池約莫兩公尺遠,既能欣賞池景又免於被水花濺濕。而她坐靠的法式貴妃椅則置放在右後方牆角。在廣大的空間中,自成一處小巧的休憩區。
若非甫從三十六度的室外高溫走進來,她會錯以為自己飛抵涼爽的歐洲宮廷。倘若走廊上突然出現幾名穿著大蓬裙的中古仕女,她也不會意外。
「憑你偷走我的錢、拐走我的羊,我就能以回族律法將你剁成四十八截。」他冷笑道。「你不曉得偷竊在回教戒律中是一大重罪,必須處以斷手的刑罰吧?」
「我才拿了你兩千里亞而已,一收到旅行支票就會連本帶利還給你。」青蘿當然知道他恐嚇的成分居多。
「等我剁了你的手,咱們再來談利息的問題。」他掏出懸掛在腰帶上的防身短刀,用力拉高她的手。
「噢!你扯痛我了!」她痛叫出來。
齊磊沉著臉,不情不願的鬆開。
「這還差不多!」青蘿揉著手腕嘀咕。「你把我帶來這什麼地方?」
齊磊被打敗了。他正在恐嚇她,而她卻只對這間房子感興趣。在她眼中,他就這麼沒有威嚴嗎?
「這裡是麥達他母親的家。」他重重爬梳黑髮,眼神滿溢著陰鬱和挫折。「你罵也罵不聽,說也說不動,到底該拿你怎麼辦才好?」
他的神情彷彿抓回一隻偷飛掉的小烏兒,明知該重重罰它一頓,卻又狠不下心來。
她的芳心怦然跳動,不由自主的垂下螓首。
「我當時講得一清二楚,絕對不可能枯等在一旁,讓旁人去探查我妹妹的下落,誰教你不聽……」愧疚感從四面八方向她湧過來。
「所以你選擇在莫勒幫眾正滿城搜尋我們的時候溜走?」
她自知理虧,只能低頭把玩纖細的手指頭。
室內陷入突兀的靜默,沉重的氛圍壓得她喘不過氣來。良久,一隻大手忽而撥弄她的額發,讓滿頭青絲輕戀的蜷住修長的手指。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
有一瞬間,她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她冒險抬頭一瞥,黑眸中的如釋重負幾乎將她淹沒。但他的眼神遠不只如此,還包含了慍惱,憂慮,愛憐,無可奈何……錯綜複雜的情感交織一張情緒地圖,而地圖的目的地則標示出她的身影。
是她的錯,害他擔憂。但他這樣看著她,會讓她……亂掉。
他彷彿也察覺自己洩漏太多,立刻抬起頭,再度低頭盯望她時,所有情感已經斂去,只留下氣惱。
但那短短的一瞬間,已讓她窺見太多真實的他。她深深吐納一次,腦中仍然有點昏沉,暫時無法消化這麼強烈的情緒衝擊。
「我答應你不會再偷跑。」她憑著直覺依進他懷裡,吸取這份滲入心肺的暖意。
「我應該相倍你嗎?」他輕聲問。
「我這次是認真的。」青蘿舉起柔荑鄭重發誓。
「難道你以前的承諾都是假的?」他狐疑的問。
青蘿吐了吐舌頭,隨他自己怎麼想。
齊磊抑回一聲長歎。總算,他的小鳥兒安全飛回來,沒有傷恙、沒有疼創,懸宕多日的憂慮終於消逝了。
他俯首,在她頭頂印下一吻,目前只敢放任自己做到這個程度為止。
「美女!」一聲殺風景的噪音中斷了兩人的體己時光。
長廊尾端並未出現她想像的中古世紀貴族,而是麥達裹在傳統長衣下的身影。
「麥達,你也來了。」她驚喜的瞪大眼睛。雖然這傢伙挺吵的,但開朗的個性很難讓人不喜歡他。
「美女,嗚……美女,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念你。」麥達一如以往,打老遠就張大兩隻手擒抱過來。
齊磊的動作比他更迅捷,在他撲上前的同時閃入航道之間。砰!麥達一腦袋撞上弟弟的胸膛,四平八穩被堵個正著。他還來不及表達抗議,後衣領已經被弟弟拎起來。
「我告訴過你多少次,不要對青蘿摟摟抱抱。你當所有人都和你一樣沒規矩?」齊磊陰黑的表情暗示他很樂意痛揍兄弟一頓。
「我現在被你抓蛇抓七寸,哪有機會對她摟摟抱抱?」麥達為自己辯解。若非兩人的身量差不多,他現在已經變成被鷹爪拎在半空中的小雞。
「幸虧我搶先攔截下來,否則我的人又要著了你的道。」齊磊反射性的回答。
他的人?!在場三位同時一愣。
他……他是這麼看待她的嗎?青蘿微張著嫣唇,狂猛的紅潮浮現她的容顏。
「嘻嘻嘻。」麥達以一陣壞壤的笑做為開場白。「我說老弟……」
啪!冷不防一隻五爪手直直貼向他的正面,中止他所有言論。
「我是指『我的客人』。」齊磊僵硬的糾正自己的話誤。
「那為什麼你能對她摟樓抱抱,我就不行?」麥達的眼睛也很犀利。當真以為他沒看到兩人在躺椅上親親抱抱的體己樣?
齊磊一時語塞。
「你和我比?」他老羞成怒,充滿威脅性的逼進一大步。
「喂喂喂,你做什麼?」麥達連忙掙脫他的拎抓,躲到一株巨大的盆栽後方。「這裡是我老媽的地盤,也就等於我的地盤,強龍不壓地頭蛇,你別亂來哦!」
「欠揍!」齊磊恨恨的瞪他一眼。
「我老媽要見你,快去應命。」麥達神氣兮兮的傳達懿旨。
「是嗎?」齊磊深深的攢起眉。這痞子不會藉故把他支開好對青蘿動手動腳吧?
「信不信由你。別怪我沒提醒你,老媽的厭惡排行榜上,第二名是等人,第一名是等不到人。如果讓她火大了,後果自負。」麥達閒閒的打量天花板的紋飾,一邊吹口哨。
齊磊的視線游移在兄弟與嬌客之間,臉色陰睛不定。
「青蘿,我送你回房,等你梳洗完畢正好準備用晚膳。」讓她暴露在麥達的「幅射能」之下太危險了,他不信任採花成性的兄弟。
「我帶她去,我知道客房的路。」麥達從盆栽後面踏出來自告奮勇。
一記絕對零度的眼光又把他冰回去躲著。「要你多事!」
「沒關係,你先去忙你的,讓麥連帶我去就成了。」青蘿主動說道,不想誤了他的正事。而且獨自在異鄉街道上流浪了一天,她渴望有個健談的同伴。
「我說了我會帶你去!」他的眼神足以讓火焰結冰。
「……隨便你。」青蘿心裡直犯嘀咕。麥達只是天性熱情了些,其實半點危險性也沒有,真不懂他幹嘛防範得如此緊。
「美女,我晚點去找你。」麥達冒險從盆栽後面向她道別。
兩人經過一重又一重的長廊,最後站定在一間廂房的門前,他轉身為女士打開房門。
「我剛剛是一時失言。」他忽然開口,眼神並未看向她。
她帶著疑問的神色挑了挑眉。
「就是剛剛那個『誰的人』的問題。」他彷彿想為自己辯解些什麼。「我一時嘴快,就這樣。」
一開始青蘿並不敢確定,然而當她仔細觀察他半晌,赫然發現:他在臉紅!
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他的膚色健美而古銅,即使發紅也看不真切,洩漏秘密的是他的耳朵。它們正一點點的,一滴滴的,慢慢渲染成深沉的豬紅色。
天!她無法相信齊磊會臉紅!她緊緊摀住嘴巴以免笑出聲。千萬不能笑。否則他一定會老羞成怒。
「噢!」她從手指縫迸出聲音。
「噢什麼?」
「噢!我又沒有說不是。」她一說完立刻把兩片唇緊緊咬住。
「……算了!」他似乎想說些什麼,最後還是帶著慍怒的眼神離去。
她一頭鑽進臥室裡,再也忍不住的放聲大笑。
從來不知道可愛也能用來形容冷淡飄忽的齊磊,可是他尷尬又著惱的模樣,真的好可愛!
☆ ☆ ☆
「你和那位台灣來的小姐結定了?」
休憩廳的窗外緊鄰著人工園圃,滿地落花簾不卷,分外有幾分蕭索的秋息。
養母坐在落地窗前的長椅上,眼眸微閉,彷彿傾聽著落英繽紛的聲息。
他選定養母對面的長椅坐定,放鬆的伸展一雙長腿。
「我們不是那樣的關係。」平淡無波的語調沒有洩漏出任何訊息。
「那你打算何時與她結定?」母親端凝著地上的某一點,遵循女人不能直視男人的傳統。
麥氏族長只娶了三任妻子,麥達之母是他父親的第一任。幼時他被帶回父親身旁,便是由麥達之母一手扶養長大,她猶如他的親生母親。也因此,在眾多手足之中,他與麥達的感情才會如此深切。
養母與傳統阿拉伯女人一樣,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生命由男人來做主,也從不違拗男人的意見──表面上。
經驗教會齊磊,他們的娘若是這種溫馴又省油的燈,決計坐不上妻妾中的第一把交椅。
「我已經說過,我們不是那樣的關係。」他靜靜的回答。
「追求女孩子,謹慎一點也是好事,我能瞭解。」母親大人溫馴的點了點頭。「雖然、必須說,若是換成麥達出手,早在認識第三天便勾誘上手。」
「我不像他全年度處於發情狀態。」他低吼。
「幸好麥達結交的都是別族的女孩兒,否則後頭早跟著一大群為他守身的女娃娃。」
母親恍若未聞他的評論。
「麥達造了滿身花孽,當心他事到臨頭反而不『管用』。」他沒好氣的警告。
「你說得是。」母親依照往例。從來不反駁男人的意見,然而不反駁與贊同絕對是兩碼子事。「麥達三天兩頭造花孽,你三天兩頭造油料。可也奇怪,你們倆造來造去就是造不出一個孫子。」
「我和麥達若是造得出一個孫子,人類生物學就要改寫了。」他認命的沉入沙發裡,與普天下所有兒子一樣,等著被心急的老媽刮鬍子。
「你明白我的意思。」母親大人努力克制笑意,以免又讓他的焦點模糊戰略得逞。
「有時想想,若能把你們兄弟的性情中和一下,那該有多好。」
「我可不想與他的任何性情中和。」齊磊並不費神去掩飾話中的淡淡嘲諷。
母親大人再度對他的評語充耳不聞。「麥達若能加入幾分你的冷靜沉穩,你若能學到麥達的一點風流調笑,我的世界就太完美了。」
「完美的事物容易招天嫉。」到底累積了多年經驗,應付母親的逼婚他已經得心應手。「母親大人,您再不約束令郎,他遲早會染上愛滋病。」
「你說得是。但染上愛滋病好過一輩子不知肉味,不是嗎?」忽然間,她看他的眼神變得怪怪的。「齊磊,孩子,你不會還維持著童子之身吧?」不等他回答,她又自言自語:「不可能。上回你離開之後,樂雅那小妮子對你朝思暮想,即使旁的不算,在這裡你也該沾過葷腥才是。」
「母親,您說到哪裡去了。」齊磊好笑又慍惱的瞪母親一眼。他無意和親長討論自己的性生活。
「孩子,我說話唐突也是不得已的。」母親大人的視線投回地面上,但是在一轉一回之間,很清楚的殺給他一記白眼。「身為麥氏一族的主母,我的責任重大。好不容易盼得你帶一個女人回來,當然希望你們能有更快的進展。我相信你很快就會讓那位小姐臣服,對不對?」
他啼笑皆非。「這種事情講求兩情相悅,也得對方有意才行,難道您要我使強蠻來嗎?」
母親大人腦中咚的一響。兒子或許沒有注意到,他的言下之意只是顯示他不確定那女孩的意願,卻沒有反對自己這方的意願。有趣!
「你說得是。母親這樣強逼你。著實太不成體統。」她溫順的低垂頭。「如果你無法早日和她結定……我瞧麥達也挺中意那女孩兒的,不如換他去試試看。幸運的話,明年我就能把孫了!」
「激將法對我不管用。」他的口氣轉為冷漠,眼中的怒火卻顯現完全相反的意念。
「你說得是,母親對兒子使用激將法是不合宜的。」母親綻出滿意的淺笑。「所以我答應你。我會盡力讓自己的言論成為承諾。」
「您……」齊磊挫敗的望向母親。「這件事我自有主張,你別蹚進來攪局。」
「是。」母親馴良的點了點頭。「我相信你不會讓我等太久。」
「我和她才認識兩個多月,您不覺得應該給我們多一點時間培養感情嗎?」他無奈的攤了攤手。
「你說得是。」母親從頭贊同到尾。「兩個月的時間確實很適合培養感情,我就知道你從不會讓我失望。齊磊,你向來是個孝順的孩子。」
一切就此敲定。
他的感覺就像剛打完一場硬戰,而且傷亡慘重。
「老奸巨猾……」他低聲咕噥,卻很確定音量足以飄進母親大人耳裡。「若沒有其它事,我要回房療傷止痛了,您方才戳得我滿身瘡疤。」
「別讓我耽誤你的休養生息。」她柔柔一笑,故意忽視他嘲諷的語氣。
齊磊起身走向門口。他並不習慣認輸,但對像換成自己的母親,他只能選擇撤退。
「齊磊?」
「還有事?」他停下腳步。
她溫柔的望著兒子。曾幾何時,他的肩膀比她印象中更寬闊。這些年來,他已蛻變成一個令母親感到驕傲的男子漢。
「當年你父親為你母親建造這處宮闕,還來不及迎進女主人,她便先走一步。你父親將襁褓中的你以及這座宅邸一併托給我,就是為了提醒我,看照你的責任已落在我的肩上。」誠摯的母性以最無偽的面孔呈現在他眼前。「四年前,你父親,連同你另外兩位母親,以及其它幾位兄弟,過世於那場度假勝地失火的意外。若非我心臟的宿疾發作,沒有一同前往,現在也應該隨著他們同歸真神的懷抱。」
「事情已過去這麼久,您別再傷懷了。」他柔聲道。
養母搖了搖頭。「我不能不去想。如今麥氏僅剩你和麥達,倘若在有生之年不能見到你們兄弟傳下香煙,我沒有顏面到真神身旁與你父親相會。」
「我知道。」他定定看著母親。
「那就好。」她輕喟著合上眼瞼,靠躺回長椅上。「你回房去吧!一會兒該用膳了。」
「是。」臨走之前,他再回望一眼紛麗的園景。
窗外花香滿院,花陰滿地,夜靜月明風細。
☆ ☆ ☆
感覺怪怪的……
青蘿正襟危坐在駕駛座旁,心裡暗自納悶。從出門到現在,她的車伕只是目不斜視的專心開車,沒有說話,沒有做什麼怪動作,因此奇詭的氣氛純屬一份直覺,她無法確切解釋出原因。
「我只是去考古隊的營區找新朋友聊聊天而已,對方曾經畫了一張簡圖給我,所以真的不必麻煩你特地開車送我去。」她主動開敞一個主題,探探他的反應。
「一點也不麻煩,我正好要出門。」齊磊簡潔俐落的回答。
「噢。」她應了一聲,話題到此結束。
車子停在號志燈前,他仍然直望著正前方,立體的側面線條顯得……心事重重。不一會兒,號志燈轉變為通行許可,他催動引擎,繼續往利雅德市郊前進。
車廂內,凝結的氣氛依然摧折著兩人的神經。青蘿決定嘗試另外一個新主題。
「你……」
「你……」
「咩……」
兩人同時開口,飛飛的一顆大腦袋擠到前座來,笑咪咪的加入他們的交談。
「飛飛,腦袋縮回去。」齊磊沉著聲音警告。
「你先說。」她很有禮貌的邀請他。
他沒有立刻開口,衡量著應該從哪個重點切入。
「你新認識的朋友叫什麼名字?」結果吐出來的是一個不相干的問題。
「她姓歐陽,是一個很率真的好人,」她順勢配合下去。
「嗯。」
又維持了好一陣子沉默。
「你……」
「你……」
「咩……」
五分鐘後,兩人再度同時開口,飛飛也不甘示弱的加入混戰。
青蘿忽然升起想笑的衝動。「沒事,我剛剛在打呵欠。你先說。」
齊磊從後照鏡冷瞪飛飛,犀利的眼光足以殺退一支軍隊。明白主子沒有保育弱小動物的觀念,飛飛只好乖乖縮回後座,假裝觀賞窗外的風景。
他又等了好一會兒才開口。
「台灣除了家人之外,還有誰在等你?」語氣很像平淡的閒聊。
「除了家人就是朋友囉!」她還以為他想談什麼敏感話題。
「男朋友?」
「各種朋友。」青蘿怪異的端睨他。「不過我有個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感情很好,他應該等著我買土產回去賄賂他。」
「男的?」他的耳朵豎起來。
「對。」她聳聳香肩。
「你和他交往過?」他狀似不經意的問。
「我們的感情比較傾向兄妹式的,和他談戀愛會讓我產生亂倫的錯覺。」她好笑的搖搖頭。
陳朝陽從幼年起就戲言要追求她,她從來沒放在心上。他們倆太哥兒們了,培養不出愛情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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