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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章情]濫情非得已[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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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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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26 18:28:2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2
濫情非得已 作者:章情

她——佟童,雙魚座的女生。
暗戀經驗豐富,且偏好年紀大的;
最慘的是老看不準自己愛哪一個,胡亂愛一通,
而且是愛得要死要活、全力以赴的那一種喔!
自導自演、自己甜、自己傷、自己戀、自己悲……
還自己判自己愛情的有期徒刑……
直到一個仿如英國貴族紳士的男人解救了她,
提前釋放她假釋出情牢,
才就此改變她尋尋覓覓的盲目追尋……
但,喔哦——她濫情的毛病又犯了,
這回佟童是否能自我超越、不再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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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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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26 18:28:58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六月
  
  端午過後的焦陽照耀在柏油路上,炙熱的季節正式來臨。
  
  鞭炮聲赫然在街頭大作。突來的震耳聲響嚇得路人抱頭跳腳,驚魂未定地擺頭尋找那聲源。
  
  於障然驚嚇得曲膝蹲下,急急將身旁的女孩攬進懷裡。
  
  小佟童捂著耳朵,瞇起眼睛,視線越過障然的肩頭。
  
  障然輕拍佟童的背脊,擔心她被嚇壞了,沒料到她卻手舞足蹈地歡呼起來。
  
  「哇!」
  
  她驚喜揚聲。
  
  障然下意識地回頭,循著佟童所指的方向看去。
  
  「哇!新娘子耶!障叔你看,好漂亮的新娘子喔!」
  
  似乎新嫁娘都是漂亮的,也或許人們通常讚歎的是那襲象徵浪漫的白紗。
  
  可不是,好熱鬧的迎娶畫面,喜氣洋洋中被簇擁的新人甜蜜而登對,如此滿載祝福的幸福氛圍,感覺真好。障然失神,滿懷的愉悅和感動在心中發酵,他相信這世界是美好的,始終相信。
  
  佟童歡欣說道:「障叔,童長大了要當你的新娘。」
  
  障然揚起嘴角,微笑回頭。十七歲的他對婚姻尚且懵懂,何況是小他十歲的佟童。當新娘是每個小女孩的夢想吧?他想,只是美麗的夢想,無關現實與對象。於是朗聲答應:
  
  「好,就讓佟童當障叔的新娘,不過,等佟童長大了,障叔可老嘍!」他明年要考大學,而佟童才剛要入小學,兩人之間的差距並非遙不可及,卻也非一般的距離。總之,會有尷尬。
  
  「唔,障叔不老,永遠都不老,童會快快長大。」佟童癟嘴,小臉上展現不屬於她年齡的執拗。
  
  障然雙眼笑成了月牙。
  
  佟童是他最疼愛的鄰家妹妹,從會走路就愛跟著他團團轉。她的父親和他的大哥於驥然是莫逆之交,兩家緊鄰而居。疼她、縱容她已然是習慣,當她展露無邪笑容時,即使她要求天上的星,他也會拼了命給她摘下來。但未來,太遙遠了,他想像不及,口頭的答應倒是容易。
  
  他一把將佟童攬抱起來。
  
  「障叔帶你去吃冰。」
  
  「哇!好棒喔!」
  
  佟童歡欣擊掌。
  
  耀人灼目的炙陽下,她臉上展露著溫煦的笑顏,是任誰瞧見都會忘卻燥熱的天使笑容。
  
  佟童小手圈住障然的脖子,下巴靠在他肩上,戀戀難捨地望著那有鮮花點綴的喜車,一把扇子被擲出窗來,應聲落地,車子和他們背道駛遠了,滿懷的期待佔滿了她小小的腦袋瓜。
  
  她期待著長大、長大後的世界……
  
  「障叔,停停!」
  
  障然聽見佟童稚嫩的呼聲而頓下腳步。
  
  「童不想吃冰了。」
  
  她說。
  
  那張小臉上突來的堅決教他不解。
  
  「佟童想喝汽水嗎?」小孩通常是三心兩意的,他猜想,耐心地問。
  
  「障叔身上有多少錢?」
  
  好嚴肅的神情!不像一個七歲小孩。
  
  障然單手伸進褲袋裡,掏出一把零錢,數了數。
  
  「唔.障叔身上有兩百三十八塊。」
  
  「那你把兩百塊給那婆婆好不好?」她指向蹲坐路邊賣口香糖的老婆婆。「剩下三十八塊,障叔還可以吃一碗冰。佟童不熱不渴,不想吃冰也不喝汽水。」
  
  騎樓下,熙攘人群匆匆而過,衣衫襤褸的老婆婆儼然被這世界遺忘了。障然油然升起了同情之心,她的家人怎麼忍心讓老婆婆曝曬烈日下?
  
  他回頭看見佟童固執卻溫柔的小臉,汗水從她的髮際沁出,但障然相信她說的,佟童不熱。她溫柔的心,總在嚴冬傳遞溫暖,在酷夏使人消暑。雖然汗流泱背,但障然感染了小佟童帶來的徐徐涼風,清新爽快地吹拂過他的心頭。
  
  他揚眉微笑,佟童瞭解地咧嘴露出貝齒、攤開雙手,障然將所有的錢交給她,走到老婆婆面前,他彎身讓佟童把錢放進老婆婆面前的鐵製飯盒裡。
  
  「一條十元,太多了……」
  
  老人家仰起皺紋滿佈的乾癟臉龐。
  
  「婆婆,我們不買口香糖,這些錢是雪仙子要我們交給你的,雪仙子要請婆婆吃冰呢!」佟童甜甜的童音說著。
  
  雪仙子?障然覺得有趣,她的小腦袋瓜裡裝了多少稀奇古怪的東西啊?
  
  「我們走嘍?」
  
  他徵詢她的同意。
  
  「嗯。」
  
  她重重地點頭,小臉上是惹人憐愛的笑容。
  
  「婆婆,再見,快回家喔,別讓太陽公公欺負你了。」她在障然的肩膀上揮手揚聲。
  
  這下子,他身上半毛錢也沒有了,障然只能充當十一號公車,恐怕走上一小時也到不了家,但艷陽下,他凝視著佟童,跟著咧嘴露出潔白的牙笑了,他腳步輕盈,心頭踏實,感覺一股幸福接近。
  
  一個秀朗的大男孩,和一個甜美的小女孩,他們身上散發著一股溫煦可人的氣質,像春天早晨的微風,走過烈日下的人都禁不住想多瞧他們一眼。
  
  如果這分和諧、善良能夠傳染,這人情疏離、充斥紛擾的城市將會改寫,剩下無盡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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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26 18:29:2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那是佟童有記憶以來,最快樂的一個夏天,因為障叔和她的約定。
  
  一直到多年後,她才恍然,原來那年夏天帶給她的生命轉折,並非只是美麗的夢想。如果她的生命能直接跳過那年夏天,或許,她的故事也將改寫,會是她希望的單純幸福。
  
  十七歲,是寂寞的嗎?
  
  至少,十八歲的我,仍寂寞著呢。
  
  他們說,爸爸是豪爽而人緣極佳的好人。但,我對他的印象卻只剩了我三歲以前、他三十歲以前留下的照片。最近,我常在想,若不是豪爽的爸爸結識了郁茹的爸爸,我大概就不會如此清楚失敗的滋味了吧?
  
  我在怨爸爸嗎?不不,我只是沮喪,沮喪自己的處處失敗正對照著郁茹的事事成功。其實,我該滿足的,雖然爸爸早就離開了我們,但我知道他愛我,還有媽媽、哥哥、障叔,好多好多人,他們都愛我,所以我是幸福的,個人的失敗算得了什麼呢!
  
  ——給我親愛健哥哥
  
  「佟童?這丫頭又躲哪去了?」
  
  佟童停下在鍵盤上飛舞的手指,是媽媽在樓下揚聲。
  
  今晚,佟家來了許多親友。
  
  佟家雖是單親家庭,但並沒一般人以為的淒苦、相反的。他們家有著滿滿的愛和永遠不變的熱鬧氣氛。
  
  這天,佟家有三件喜事,一是在中部小學任教近三十年的佟母,將在新學期接任校長職務;次為佟家老二佟恩從英國留學歸來;三是慶祝佟童和寄居佟家十年的黎郁茹雙雙考上大學。
  
  「媽咪,我幫你上去看看她。」
  
  多麼善解人意的聲音啊!
  
  「還是郁茹最乖了。」
  
  佟童想像著媽媽臉上疼愛讚賞郁茹的神情。
  
  她關閉螢幕,視線調向窗外,默數著:四、三、二、一、果然!
  
  身後「蹦」地一聲,房門被撞開來。「哎呀,大小姐,你還在發癡啊?」
  
  如果是她不敲門闖進郁茹的房間,郁茹會有何反應……佟童回想著。
  
  「你真沒家教耶!」那是一張陰測的臉,冷冷地睨著她。「你媽沒教你嗎?進別人房間要先敲門。」
  
  我媽?不就是你親熱叫喚的媽咪嗎?佟童猶記自己像小媳婦犯了錯的惶惑心情。只要郁茹那雙美麗的眸子一掃化為凌厲,她就得提心吊膽地接受她教訓,那是十年前就開始的事了。郁茹來她家的第二年,佟童漸漸感覺她對自己的異常態度。
  
  兩人獨處時,郁茹嘲諷的話語教她難堪,冷厲的神色也總讓她不寒而慄;然而,她還是懷疑,是自己太敏感了吧,郁茹怎麼會針對她呢?佟童不相信討長輩們歡喜、被認定為乖巧善良的郁茹會特別討厭她!除非,是自己得罪了她。
  
  黎郁茹的父母死於飛機失事意外,當時她八歲。
  
  而佟母是除了教學外,便將生活重心放在兒女身上的好母親。由於經濟許可,加上佟父和黎父生前如弟兄的交情,向來待人熱心的佟母,義不容辭地收養了當時將被送往孤兒院的郁茹,並認她作乾女兒。
  
  佟童記得,是那年的八月,她七歲的夏天。
  
  從此,長佟童一年的郁茹被安排和她一起入學、一起生活,理所當然地分享佟童所擁有的一切,包括家人的關愛。
  
  「郁茹,我好喜歡你喔。」和郁茹第一次獨處時,佟童由衷表現出友善,她希望所有人都開心。
  
  佟童從不因為少了父愛而難過,因為有疼她的母親,兩個寵她的哥哥,還有許多視她如寶的叔伯阿姨,她很滿足。
  
  「你喜歡我什麼?」郁茹臉上沒有笑容。
  
  「我喜歡你的漂亮、你的聰明,也喜歡你當我姐姐。」佟童心無城府地說。郁茹有張瓜子臉,一雙靈活眼眸,長睫毛、挺鼻子、薄唇,八歲的她已是惹人注目的小美女。
  
  「我不喜歡輕易說喜歡的人。」郁茹露出不屬於那年紀的老成。
  
  佟童笑容猶在,微歪著小腦袋,小圓臉上一雙澄澈的大眼閃著困惑。
  
  「不懂啊?」郁茹似有若無地冷笑。「我,不喜歡你。不管你的善良是真心的,還是裝的,我就是不喜歡。」她加重語氣,瞇起眼,銳利如劍的眸光無情掃射。
  
  佟童微張詫異的嘴,眼裡滿溢善良的疑惑,郁茹不喜歡她?疑問之外,她小小的心靈第一次感到受傷。
  
  一直到十年後的今天,佟童仍不明白:究竟郁茹不喜歡的是她的善良,還是不喜歡善良的她?
  
  思想單純,不夠靈敏的佟童無法悟透許多道理。基於人性的微妙複雜心理,不喜歡一個人可以是不需理由的,這點她大概永遠也不懂。
  
  富有同情心的佟童友善所有的人,不管親近或陌生、漂亮或平凡,她都願意付出真誠的關愛。
  
  「發什麼呆啊?」郁茹推她一把,不耐地撇嘴。
  
  在聰明過人的郁苑眼中,佟童近乎是個智障,成天就只會做白日夢。哼!老天無限,竟然給她考上大學,郁茹恨恨地想著,她黎郁茹樣樣比佟童強,唯一輸她的就是沒愛她的至親,她不甘心,佟童的狗屎運讓她埋怨老天不公!
  
  「噢!?」佟童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她的神情,不知道她今天心情如何?是會待自己如姐妹?還是祝她如仇敵?
  
  生活在同屋簷下的人若得不時拿捏著如何相處應對.真的很累。郁茹像刺蝟時,佟童就只能當縮頭烏龜了。
  
  明知不易,但佟童仍癡心地希望和郁茹真誠、親愛地相處輕鬆自然地做好姐妹。
  
  「你媽找你。」郁茹射出一箭。
  
  在佟童面前用不著偽裝,她刻意在語句裡劃清關係,語氣強烈的不屑。
  
  佟童猶記得,郁茹到佟家的首次晚餐,那個讓佟童首次有無容身處之感的夜晚。當時佟母讓小黎郁茹坐在自己身邊,餐桌上全心注意郁茹情緒的佟母,竟然將女兒忽視了,郁茹佔去的是佟童的位置。當佟母發現躲在牆角掉眼淚的佟童時,竟粗心地誤以為女兒是矯情、耍脾氣,性急之下說了她幾句:「怎麼這麼不懂事呢?動不動就哭,也沒人欺負你啊,你看人家郁茹……」
  
  唯一清楚佟童委屈的,是和她年齡相近的郁茹,那瞬間,她感到莫名地振奮。佟童是家人的寶,那次佟母的責備是佟童有記憶以來最嚴厲的一次,佟母不知道她為何哭,為何在客人來訪時不肯像個乖小孩一樣懂事,郁茹卻知道。
  
  從第一天進佟家她就知道了,搶走佟童所擁有的一切,看著佟童受委屈會帶給她興奮,並能撫平她心中的不滿。小小年紀的她看見了自己的目標:製造佟童的災難。借由佟童的難堪享受強烈的快感,便是她過去十年的成就。
  
  可笑的是,佟童似乎明白她的居心,卻從不為自己爭取,從不反擊,唯一可能的反應是躲起來哭。這讓郁茹更加莫名地痛恨她,她費盡心思掠奪佟童的城堡,佟童卻只會流淚豎白旗,再不就是委屈自己成全她。她以為自己在幹嘛!?
  
  因為她有本錢所以當大慈善家?可惡!面對不反擊的對手,佔據優勢又如何,可恨的感到勝之不武。
  
  「障叔來了嗎?」佟童柔聲問。
  
  對於弄不明白的事,佟童從不過分揣測,面對複雜的郁茹,她也只知道一個事實:想搞清楚郁茹的真意根本不可能。至於其它的真相,她亦不求瞭解,因為簡單的自己無法負荷。
  
  「障叔沒告訴你嗎?」郁茹笑了,加重驚奇語氣。
  
  「什麼?」
  
  佟童傻愣愣的模樣,使她得意,又感到不痛快。
  
  無知,是一種幸福。佟童就像對錯分明的是非題,單純得讓郁茹眼紅忌妒。
  
  『他今晚不會過來了。」她斂起笑容。
  
  「為什麼?」
  
  「他既然沒告訴你,就是覺得不重要,是他的事情對你不重要呢,還是你對他不重要,你就自己想吧。」
  
  好複雜的說法?!佟童微皺眉。
  
  「嗨!兩位美麗的女主角,還有空瞎扯打屁?樓下滿屋的客人等著你們呢。」佟童和郁茹同時回頭,佟恩靠在門邊,一派悠閒。他咧嘴笑著,是和佟童同一模子印出的明朗笑容。
  
  「二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郁茹驚喜揚聲,兩大步奔了過去,雙臂親暱地攀上俊逸挺拔的男孩脖上。
  
  佟童的視線停住在郁茹的臉上,真是變化莫測啊!前一秒鐘還冷漠待她,怎麼現在……
  
  「剛到,行李還在老哥車上呢。」
  
  剛從英國學成歸國的佟恩,是佟家今晚的宴會主角之一。
  
  「你有沒想我呀?」郁茹甜膩膩地追問。
  
  「有。」佟恩拉下她的手,朝發愣的佟童走去。「早晚三炷香的想法,還想死了我最愛的麻辣臭豆腐,最最想念的是……我親愛的小妹妹。」
  
  佟童這才從郁茹帶給她的驚愕中清醒,溢出滿懷的感動和喜悅。
  
  「那是說,我是唯一比臭豆腐更教你想念的人嘍?」佟童噘嘴,皺起鼻子,孩子氣地瞅著面前的男子。
  
  「那還用說。」佟恩學她噘起嘴,眨眨那雙清澈如水的眼眸。「因為你比臭豆腐還臭嘛。」
  
  佟童跳起來在他胸口上輕捶一拳,眼底閃著淚光,她親愛的哥哥終於回來了,嘟濃著:「什麼臭豆腐嘛,原來呀牛牽到了英國也還是牛,讓你喝了洋墨水,竟然還是同樣的格調。」
  
  「嘿,你這崇洋媚外的小鬼,告訴你,我啊就喜歡咱們國家的民俗風情,怎麼看都是台灣的月亮圓,尤其是台灣特有的路邊攤文化,噢!嘖嘖嘖!那可不是英國鄉野名萊、法國高級料理能比的咧!」佟恩誇張地嚥了一下口水,連聲讚歎道。
  
  佟童抿嘴忍住笑,忍不住如湧泉的淚,又是抽鼻子,又是皺眉的一臉滑稽,她率真的哥哥一點也沒變。
  
  「傻瓜!」佟思揉揉她的頭,憐愛的手足情溢於言表。「你怎麼還是這麼愛哭啊?」
  
  「人家哪有愛哭嘛,都是你啦,每次都把人家弄哭。」
  
  佟思揚眉,斂起玩笑神色,雙手捧著那張又哭又笑的娃娃臉,他仔細地端詳著妹妹的每個表情,連耍賴的樣子也沒變。
  
  郁茹杵在門邊。
  
  他們兄妹的友愛讓郁茹不爽到了極點,她瞇起閃爍不定的眼,向前跨一步,扯出一抹微笑。
  
  「郁茹,你先下去,媽也許需要人幫忙,我剛才還聽見驥嬸在找你呢。」佟思眼神仍停駐在佟童臉上,卻對郁茹說。
  
  郁茹站定,笑容在臉上,眼底閃過多疑和陰沉:想支開我,不准我介入嗎?
  
  口口聲聲當我是一家人,其實是屁話!
  
  「驥嬸找我?」
  
  「怎麼不見障叔呢?驥嬸也問著。」他終於側過頭正視她。
  
  「喔,障叔上台北找房子了,我們要住在一起呢。」
  
  「我們?」佟童驚問。
  
  「就我和障叔啊,我們要租間房子住一起,障叔在台北找到工作了,你不知道嗎?是知名公司的室內設計師喔,障叔很厲害吧?將來障叔還會自己當老闆,有自己的公司。」
  
  「怎麼……我不知道?」佟童難掩落寞。
  
  「哦?障叔沒告訴你呀?」
  
  「郁茹,你先下樓,告訴媽我們等會兒就下去。」
  
  佟童沒忽視郁茹翩然轉身前,眼中那抹得意神色。
  
  佟恩展開雙臂,微笑地瞅著失魂落魄的佟童。
  
  她又噘起嘴,想哭,向前跨一步,在眼淚掉下前投入面前的懷抱。
  
  「唉,你根本是在嚇唬人嘛,老說自己考不上,原來是『惦惦吃三碗公』。」
  
  「我自己也好意外。」佟童不好意思地笑了。「說不定是試卷改錯了,本來我真的做了落榜的心理準備呢。」
  
  「說我佟恩的妹妹會落榜,怎麼可能啊。」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根本不是讀書的料,尤其跟郁茹一比就更遜了,她可是年年考第一,連大學都要進第一學府,哪像我是誤打誤撞,我永遠也趕不上她。」
  
  佟恩推開她從真打量她的表情。「有人給你委屈受嗎?」
  
  怎麼突然這麼問?佟童不解。
  
  「喜歡的人不喜歡你?」佟恩正色問,不喜歡拐彎抹角。
  
  「哥,你扯太遠了吧?」佟童一屁股坐下,哥哥發現她喜歡障叔了?
  
  「我看啊是那個人不好。」佟恩斷定。
  
  「才不呢,他好好,真的很好!」
  
  「哦?承認了,真有喜歡的人。」佟恩捉了她的小辮子似的笑著。
  
  「是我配不上他。」佟童沮喪,一語帶過,開啟電腦螢幕轉移注意。
  
  「感情的事只有適不適合,沒有配不配。」
  
  咦?她移動滑鼠。有新郵件!
  
  可憐的、寂寞的人:
  
  究竟何為失敗、何為成功,誰也無法找到標準答案。
  
  唯有先肯定自己的價值,快樂才會跟著來。你的價值不在於和他人比較,而在於你是你,當你認定了獨一無二的自己,大家才會跟著認同你,或許,你便成功了。
  
  記著,希望你幸福的我,會一直在遠方祝福你,所以你並不寂寞。
  
  佟童臉上浮現的燦爛笑容令佟恩不解,他傾身。
  
  「是健哥哥。」她說。
  
  「唔,在國外的時候,我約他老回我沒空,呵,竟然有空跟你網上談心,這學長真不夠意思,連你的面都沒見過,就如此厚此薄彼。啐!他還寂寞!跟在他屁股後的妞兒一堆,真是……」
  
  「真的嗎?好多女生追健哥哥嗎?是紅頭髮的、金頭髮的,還是黑頭髮的?」佟童興致激昂地連聲問道。
  
  「是白頭髮的。」。
  
  「真的嗎?連老婆婆也喜歡他?健哥哥要留在英國嗎?他會回來嗎?我好想見見他喔。」
  
  那次,她寄e-mail給佟思,佟恩正被報告搞得頭大,隨口要求學長幫他解決這小麻煩的問題,沒想到,此後,佟童再也不寄e-mail給佟思了,倒是和素未謀面的學長說了一整年的心事。
  
  「他啊,大概一輩子也不會回來了。」對於這個和他同齡,十多歲就越洋留學的學長,佟恩也有所不懂。何況,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故事,每個人有每個人要走的路,在他眼中還是小孩的妹妹又怎麼會懂。
  
  「為什麼?」
  
  佟恩聳聳肩。「唉,我們去看電影好不好?」他壓低聲音。
  
  「什麼!?」
  
  樓下滿堂客人,現在溜出去,好嗎?
  
  「讓我想想,嗯……順便到夜市去。」
  
  佟童噗哧笑了,家裡請來餐廳廚師料理的山珍海味他沒興趣,倒是心心念著路邊攤。佟童瞅著佟恩,從小就疼她帶她瘋的哥哥,經過兩年的留學生涯,性情倒是未變,真好笑,他的鬼主意還是那麼多。
  
  「又要走後門?」她也壓低聲音,興奮地問。
  
  「對啊,好久沒走咱們家的後門了。」
  
  佟家童心未泯的可不只佟童,大哥二哥都一樣,這三兄妹有著同樣的清澈眼眸、燦爛笑容,和善良的心,這是佟母最感到驕傲的。這兩兄妹也清楚,縱使錯過了今晚的慶祝會,母親也不會怪他們,慶祝會是熱心的親友舉辦的,而佟家的孩子向來不是重場面,善於應酬、在意形式的人,佟母只要求他們快樂地忠於自己。
  
  ※※※
  
  「他們竟然從後門溜出去了耶,真是不給媽咪面子。」郁茹挽著障然的手臂。
  
  夜深了,他們剛吃完消夜回來。
  
  障然笑笑,覺得有趣,佟家的寶貝會做這種事他一點也不意外。
  
  郁茹觀察著障然的表情,他仍事事護著佟童嗎?
  
  「房子找到了?」
  
  「嗯,就在你學校附近,我可以搭捷運上下班,你一定會喜歡的。」
  
  「佟童呢?她不和我們一起住?」
  
  「唔,應該不會,我另外幫她找到了間套房,環境不錯,也挺安全的,我可以常去看她……」
  
  障然知道佟童有意無意地避開郁茹,和他們住在一起她會有壓力吧?
  
  「障叔,」她打斷他對佟童關愛的言語。「驥嬸好像不贊成我們住一起耶,她晚上找我說了好多話。」
  
  「放心,我會跟大嫂解釋的。」長他將近二十歲的大嫂,他向來尊敬,但誰也無法阻擾他保護郁茹的決心。
  
  靈敏的郁茹察覺到不遠處正嘻鬧朝他們而來的佟家兄妹。
  
  「障叔,你上次說的是真的嗎?」她必須把握機會。拉住障然,站定在佟家門口。
  
  「嗯?什麼事?」
  
  「你說你會等我?等我長大。」
  
  佟童興致勃勃地纏著佟恩追問英國的一切。「……有沒到鐵達尼當年出發的地方?英國風景很美喔!康橋呢?哥有沒帶喜歡的人去坐那種很浪漫的小船?就是徐志摩和林徽音……」
  
  她突然地住了口,定住腳步,笑容凝結在臉上。
  
  郁茹幾乎是整個人掛在障叔身上,她聽見障叔好溫柔的聲音在說:
  
  「……我會等你長大,等你做我的新娘……」
  
  佟童手上的提袋滑落,在地上發出聲響,是她幫障然買的消夜,灑了一地的麵線。
  
  那親密的兩人同時側過頭。
  
  障然放開郁茹,藏不住喜悅,大踏步朝佟家兄妹走去。
  
  「佟恩,終於回來了!」他一拳擊上佟思的胸膛,好有力的歡迎。
  
  佟恩也還以一拳。面前的「障叔」是論輩的稱謂,其實佟家兄弟不過小障然四、五歲,障然還是他們兒時的玩伴。久別重逢自然是歡喜,但他可不允許任何人讓他唯一的妹妹傷心。
  
  「老傢伙,都快三十歲了,還一張娃娃臉,怎麼保養的?」佟恩調侃他。
  
  能說什麼?喜悅勝過了一切。他沒注意到佟童失去血色的臉。
  
  結束了嗎?十年之久的初戀。悲慘的夏天,快結束吧夏天,這是佟童唯一想要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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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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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26 18:29:4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鐘聲敲響了。
  
  佟童雙手支在桌上,拖著下巴,臉上帶著一抹微笑,神情專注地盯著講台上的人,無視於同學們因鐘響而躁動起來。
  
  「下禮拜就是這學期最後一堂課了,請同學告訴同學,翹了一學期的課無所謂,至少得記得來考試。」
  
  同學哄然大笑。
  
  有何好笑?佟童依舊是昂著臉凝望台上的身影。
  
  戚傅言是G大最受同學歡迎的教授,講課輕鬆而不失深度,別說不來考試,就是大學生習以為常的缺課情形,到他的課堂上,也就不再平常了。
  
  因為,他是戚傅言。在G大廣受同學愛戴的客座教授,生於廣州,長於台灣,留學加州,專任傳播學,年輕學子視他為良師益友,更有不少外校生慕名而來旁聽他的課,就像佟童。
  
  一如往常,才宣佈下課,一大票同學立即圍攻上去,魚貫似的伴著他走出教室,舉凡失戀、打工、人際之事,無論悲喜,他們都喜歡和他分享。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佟童才回神,帶著微笑卻掩不住落寞地開始收拾書本。能看見他真好,但她不喜歡混進人群去跟眾人分享他的關注。
  
  「佟童,準備好了沒?」
  
  她聞聲側過頭。
  
  方楹站在窗口朝她揮手。
  
  一抹燦爛綻放臉龐,佟童抱起書本奔出去。「想想呢?」挽著方楹問。
  
  「她呀,先到冰店去打工了,連半小時的工錢也不放過。」
  
  「不是說好了一起K書嗎?為了賺錢被當不值得吧?」佟童皺起眉頭,期末考快到了,想想不會沒這點警覺吧?
  
  「放心,錢想想是何許人也,凡是跟數字相關的事件她都很會拿捏,錢和分數一樣不例外,何況臨時抱佛腳這種小投資大回收的事,她可在行了,她說了半小時後到圖書館跟我們會合,然後再K兩個小時的書,依照計劃晚上一起吃飯。」
  
  方楹體貼地分擔了佟童手上的課本,輕鬆愉快地邁開步伐。
  
  方楹念社福,想想唸經濟,佟童念新聞,三個同屆不同系、個性迥異的女孩,卻能成為莫逆之交,也許是人們常言之緣分,她們同樣珍惜著這分得來不易的友誼。
  
  佟童暗笑自己瞎操心。什麼嘛,自己竟然替想想擔心,想想那點小聰明她還不清楚嗎?從大一到大四光為打工賺錢就不知翹了多少堂課,但她就是有辦法低空越過,像她說的「生平無大志,只求六十分」。倒是佟童自己,不夠用功,臨陣磨槍也難免失利,大一英文還被連當,勉強可取的是她從不翹課,即使坐在台下早失了魂,她還是很給老師面子地瞪著大眼睛讓人以為她認真聽講,沒辦法嘍,誰教她天生容易神遊。至於方楹呢,該玩的時候玩,該唸書的時候唸書,要她「凸槌』比登天還難。
  
  「你剛才在教室發什麼愣?」方楹睨她一眼。
  
  這學期,方楹每週都得到G大的圖書館待上兩小時,因為得陪佟童來旁聽戚傅言的課,她就不懂那戚傅言有何魅力,她寧可到圖書館吹冷氣。
  
  「我呀在想一個會疼我一輩子的人。」佟童貝齒輕咬著下唇,無法抑住唇邊甜甜的笑。
  
  天啊!又發作了。認識佟童快四年了,方楹知道她暗戀過的對象有:大她幾歲的博士班學長、某家餐館笑起來有魚尾紋的法國廚師、學校附近那家診所年近四十的醫生。以上是方楹熟知的,不知的嘛……也許擦肩而過的歐吉桑她都能談場想像的戀情。而這會兒方楹根據經驗法則,此次讓佟童築夢暗戀的對象,九成九和戚傅言有關,而且不只是遙望愛慕那麼簡單了。
  
  方楹覺得,佟童的愛情似乎發生得容易,只要稍微對她表示一點關心,稱得上是長輩的,她便自以為愛上對方了。極度荒謬的,她喜歡的往往不是某個人,而是對方給她的距離感。然而,她竟不自覺。
  
  方楹沉吟著說:「你知不知道阮玲玉怎麼死的?」
  
  佟童側過頭,望著她的側影,眼底有一抹困惑。
  
  「自殺?」誰不曉得啊,期末會考嗎?
  
  方楹步伐堅定,直視著前方。
  
  「你呢?我看你也用不著自殺,光是那些口水和你自己一大缸的眼淚就先淹死你了。」
  
  「我!?」
  
  方楹側頭,直視她澄澈的眼,堅定地吐出一句:「人言可畏。」
  
  想成為輿論的主角很容易,能無視閒言的殺傷力卻不可能。總是異想天開的佟童能瞭解嗎?方楹真替她擔心。
  
  ※※※
  
  東北角海岸
  
  海水湛藍,夕陽餘暉中,他們對望著。
  
  「傻瓜,你知不知道我比你大許多?」戚傅言無奈地回應佟童的表白。
  
  工作上,他是有專業領域、受年輕學子歡迎的傳道、授業、解惑者;婚姻上,他有個人人稱羨、知性十足,卻和他分隔兩地的美麗妻子;在靈魂底層,他是個受不了束縛、想望自由的男人。在這女孩面前,他是不願停泊、稍不慎便將面臨驚濤駭浪襲擊的舵手。
  
  美麗的浪花因衝擊而成。然而,這短暫的美麗卻常要人們付出極大的代價,不只是決心,更須有玉石俱焚的準備。唯有經過生命的某種歷程才能體會這點,因而,不能輕忽。
  
  「我不在乎。」她執拗口吻帶著孩子氣。
  
  「我結婚了,有小孩了,你也不在乎?」
  
  他渴望航駛平靜無涯的大海,自由而安全。
  
  年輕時,他也有過馳騁刺激駭浪的冒險精神,而今,有的只是不該的眷戀。
  
  一個男人,走到了某個既定階段,終將發現生命其實沒所謂的塵埃落定,日復一日的生活模式,讓他不再需要耗費過多精力追尋理想,期待的喜悅漸漸少了,連受傷似乎也不再容易,稍不慎就會讓自己如擺鐘過活,如此過下去。若有目的地,大概是人類一致的死亡。
  
  佟童強行要侵擾他已成制式的生活,理智不容他越軌,但,習慣了關心每個支持他的學生,要戚傅言無視她對自己的衝擊是不可能。
  
  她燦爛的笑顏會是許多人人生途中一處賞心悅目的風景,對他而言,是眷戀無限,擁有太難。
  
  「是的,我不在乎。」她語氣篤定,繼而眸中掃過一抹遲疑。「你不愛她,對不對?」
  
  「你相信我會和一個我所不愛的人結婚嗎?」
  
  「我……」她嘴唇微顫。儘管想自欺,卻很難。看見她蒙上霧氣的眼眸,他的心不由動搖了,喟歎一聲,除非自己的心先死了吧,否則怎能狠心地要她死心。
  
  他伸出手,將她攬到自己的胸口上來。
  
  「為什麼不去喜歡那些和你同年紀的男孩?」他心疼她的癡。
  
  「我也想啊,但我做不到,除了障叔,我就只喜歡老師。」
  
  「那麼就去告訴他,告訴你的障叔叔你有多喜歡他,他比我有資格給你幸福。」
  
  她靠在他胸膛上望著大海,幽幽地說:「我曾聽一個人說過:『我不是基督徒,但我相信聖經上說的——請不要驚擾了你所愛的人』。只要他過的幸福,我也就滿足了,郁茹是他想要的幸福,我……」她鼻音濃重。
  
  你卻已經驚擾了我。他想,怎麼會有這麼傻的女孩?
  
  「老師,你不喜歡我嗎?」如果他要她放手,她就放,然後帶著愛慕守候一旁,不再打擾他。
  
  「我怎會不喜歡你呢?」他會選擇教職的原因,絕大半是他喜歡和那些大孩子相處,他也曾有過彷徨的年少,深感到年輕的生命需要有經驗的人給子鼓勵,因而,他樂於分享他們的喜悅和哀愁,但,他沒想過和佟童衍生出不倫的情感。
  
  「你知不知道,喜歡和愛有不同的定義,也有不同的類型?」她對他的情感是何時開始的?
  
  一開始,她和那些為情彷徨的年輕孩子似乎無異,不同的是,她總獨來獨去,帶點惹人憐的羞澀,說起她的障叔,眉宇之間總會流露出一抹不適合她的黯然,他以為年輕就該無憂地揮灑青春色彩,為抹去她臉上的憂愁,他著實費了點心思,直到最後,他來不及阻止她變質的傾慕。
  
  「不管是哪一種,我不在乎,就算是同情、憐憫都好。」她仰起小臉。
  
  「我下個月就要去東京了,你也要畢業了,以後……」趁現在還來得及。
  
  「老師要去日本?旅行嗎?」她扯住他的雙臂,驚問。
  
  「師母在日本是個小有名氣的服裝設計師,你應該聽說過吧?」就此斷了吧。
  
  「你要去和她團聚?」她不願相信。他說過他們理念不合的,他熱愛台灣,所以對她的催促向來置之不理。
  
  「是的。」何蘋是個有企圖心的女人,他們夫妻分隔兩地也有四、五年了,現在兩人只剩下一紙證書的關係,若非共有一個十歲的女兒,他還真懷疑他們是否相愛過。看見佟童,他就想到跟著祖父母住在南部的女兒。對她,也許存在著某種移情作用吧!
  
  為了女兒,他願意給自己的婚姻一次機會,也希望佟童在他離去之後,視野自然會變大,但願這孩子能找到屬於她的幸福。
  
  落寞之情溢於言表,佟童不懂,為什麼她喜歡的對象都無法接受她。
  
  他轉身,面向大海。
  
  她凝視著他的側影,心感淒惻。
  
  步下講台的他,少了活力,多了滄桑,一個不再年輕、不算俊逸的平凡男子,她為之動心。今天的老師看起來好憂慮,不再是台上侃侃而談的博學者,也不再是被同學簇擁的咨詢師,哪個才是他真實的面貌?
  
  落日即將消失在海的那邊,天將夜,最是黃昏時分,她別開頭,不忍看他模糊的身影,大海上有著帆只漂浮,是歸航嗎?
  
  淒涼的氛圍,教她想哭。
  
  也許,永遠也找不到屬於自己的港灣了。她想。
  
  ※※※
  
  「唉,你上網看了沒?」
  
  「噢!你說G大戚姓教授和T大新聞系四年級女學生的那件緋聞啊?」
  
  「對啊對啊,我也上去看了,真想不到戚老師是那種人!」
  
  校園裡到處是七嘴八舌地討論。
  
  「我真佩服他們,師生戀又怎樣?婚外情又怎樣?愛情無罪。」
  
  「無罪才有鬼咧!有種就不要縮頭縮尾的,他們敢公開戀情嗎?不敢。現在被揭發了,敢出面承認嗎?不敢。喝,聽說男主角還逃到日本去了。」也有這類的激辯。
  
  「喂,你上網看了沒?」佟童考完畢業考,被拖到無人的教室,方楹脫口急問。
  
  「連你也要八卦?」佟童白她一眼。
  
  「我八卦?我關心你耶,雖然網上沒公佈緋聞女主角的名子,但很明顯,本校新聞系四年級佟姓女學生,還能指誰?」
  
  「沒錯,就是我,我就是喜歡他,喜歡一個人有錯嗎?」
  
  「小姐,你真執迷不悟耶,這不是對錯問題,而是嘴巴長在別人臉上,講出來的話有多難聽你知道嗎?」漫天飛的流言實在可怕。
  
  「我只知道他走了,什麼也不說的就逃走了。」佟童眼裡閃著淚光。
  
  「走了也好,現在只要你順利畢業就謝天謝地了。喂!你沒跟他怎樣吧?」
  
  「還能怎樣?最壞也不過像他們所說的以身相許。」不能哭,她告訴過自己要尊重他決定的。
  
  「不會吧?你……」方楹啞口無言,不禁翻翻白眼。難怪人家說雙魚座的女人總會莫名其妙地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團糟!真受不了。
  
  鳳凰花開的季節,佟童從深鎖的窗裡望向窗外模糊的世界。
  
  ※※※
  
  「愛,就是要愛到心痛為止吧?」我不禁也要這麼問了。
  
  望著他的背影,一股淒惻惶然的憂傷從我心底升起,而他只是靜靜地吹吐煙圈,煙頭在霧裡閃熠,繚繞的煙霧中,我的視眼模糊了。那天,我看到完全陌生的他,望著大海,深鎖眉頭,自由才是他想望的吧?一個射手座男子,我深愛的老師,別了。
  
  ——給我親愛的健哥哥
  
  騏健穿著浴袍,拿著毛巾擦拭頭髮,順手按了電話答錄機的聽取鍵,悠閒地往電腦前的舒適大椅坐去。
  
  你有五通留言:
  
  「騏健,早就拿到碩士學位了,也該回……」是鄭連瓔,一個精明幹練的女人,他的母親。
  
  他不耐地側身,伸長手按鍵跳過。
  
  Antsy,IamSmiley.Wewillthrowacocktailpartydoyou……」無謂地應酬,他又按跳鍵,漫不經心地移動滑鼠。
  
  「大醫生,忙什麼啊?我們快四年沒見了吧?」是佟恩?!騏健溢出微笑,留心傾聽著:
  
  「本人我現在在台中的一所技術學院教電腦工程,原來啊,當夫子並不如想像得乏味,我可是我們學校最年輕的男老師喔,有不少女老師對小弟我傳達愛慕之意……」
  
  佟恩就是那種帶點豪俠氣派的男孩。聽他興致勃勃的語氣,騏健猜想著他的性情八成未變,開朗活潑,騏健的笑意不自禁加深,他想念著佟恩溫煦的臉龐和明朗的性格。
  
  第一次遇見他是在台灣留學生聚會裡,莫名的好感在騏健心裡滋生,他知道用「同是台灣人」並不足以解釋自己對佟恩的親切好感。他喜歡佟思朗俊的氣質,無心機的笑容,接近他時,總能讓人感到某種難得的幸福和快樂。
  
  認識鄭騏健的人都曾約略感到,挺拔俊逸的他就像上帝精製的藝術品,即使是傲慢的歐美人也難免會因他的出現露出讚歎,帥氣且優秀的東方男子在白種人的印象中並不多見。翩翩風度的鄭騏健更是東方人的驕傲,人們會被他的氣質所吸引,喜歡上不吝惜表現友善的他,但縱使是與他再親近的友人,最後仍會感到他身上散發出的距離感;任誰都要懷疑,他和人們的親近究竟是形式上的禮儀,還是人們期待的真情。
  
  不須懷疑的答案是:鄭騏健,他是不失中國傳統氣質的英國標準紳士。
  
  「……聽說你上個月為世界展望會所辦的活動到非洲南部義診。學長,不夠意思喔,你的消息我竟然得透過第三者才能得知,而且是我那小麻煩妹妹……」
  
  佟恩的聲浪模糊了,佟童傳來的e-mail轉移了他的注意,瞬間,世界只剩下了佟童的心情故事。
  
  這個總是透過e-mail跟他傾吐心事的小女孩,就是佟恩口中的麻煩妹妹。
  
  騏健笑笑,借由想像很難讓這兩兄妹有聯集的空間。獨自背著行囊遠赴英國的佟恩,幾乎是無憂的,別人口中會哀怨半天的難題與挫折,佟恩卻連抱怨也不曾,他總是很有主見而且樂觀地解決.困難。佟童呢?這小女孩似乎有不少的憂愁,許多煩惱還是莫名自找的。他比較容易把她和林黛玉聯想在一起。
  
  也不知怎麼的,他極度在意佟童丟給他的問題,也時常因為她的心情故事而影響情緒。不只因為她是佟恩的妹妹,騏健常想,如果他也有個像佟童一樣的妹妹,會跟他傾訴心事,會讓他擔心,也或許會帶給他快樂,那麼,「家」對他的定義將會不一樣,他也就不會在英國一住多年了。
  
  每次用她的語言走進她的世界,傳送給她一些想法時,他就會覺得世界又遼闊了一些,不再是他所熟悉的英國,不再是他記憶中的台灣,不再是他的理想醫學,屬於他自己的紛擾遙遠了,她的夢、她的癡、她的愁,甚至她的天真佔滿了他的思緒。
  
  逐漸地,他們有了某種默契,在字裡行間熟悉了彼此。
  
  聽過一個說法嗎?在很久很久以前,男人和女人本是一體,但上帝為了試煉人類的真情,於是將人體一分為二,這之後,大多數的世間男女有了某種本能,就是——尋覓自己曾經失落的另一半,找到了,生命也就完整了。沒有人能獲得提示,也沒有人能夠事先得知答案,子是,這過程裡,有不少人會左顧右盼,頻頻回首,又不住地往前遙望,一次次地問自己:是他(她)嗎?
  
  你是否也曾這麼驚惶地自問?就怕錯過那個人。
  
  相信我,冥冥之中有著一種力量,它會將你牽引到那人面前,這一路上的許多插曲,就當是上帝賞予你的美麗風景吧!會悸動、會懷念,但終究不屬於你,又何需心傷呢?我不知道愛一個人是不是非得愛至心痛,但我知道,能夠被一個自己所愛的人愛著,才會是幸福。
  
  ——給我可愛的童妹妹
  
  幸福?能被健哥哥愛著的女人一定很幸福,因為他真的很善解人意,佟童想,而且哥哥說過,學長是個聰明、漂亮的男孩,有很多女孩子喜歡他呢。
  
  如果有一天,我們在街頭相遇了,會不會認識披此呢?
  
  我們在各自的想像中和實際的你我是相仿的嗎?我不急著揭曉答案。有天,在一個陌生的國度裡,我巧遇一個人,也許他會在與我擦肩後回眸、微笑,如果是你,請給我一個西式的擁抱,我將知道,眼前初見的人,是我相知已久的朋友。
  
  等待和你相遇的人
  
  「我就是佟小姐。」佟童疑惑地望著半夜按鈴的年輕人。
  
  「我們是航空快遞人員,」男人遞上簽收單。「請你簽收。」
  
  一個體型高大的男人從他身後竄出來,手上抱個幾乎和佟童一般大、藍色碎花布飾的可愛玩偶,大熊手上套著一隻精緻典雅的懷表。
  
  「這是……」她好驚訝。
  
  恭喜你終於畢業了,今後可要好好加油喔!
  
  雖然我長年住在國外,但感謝你那可愛的哥哥,在英國期間帶來許多國內歌手的CD,所以對台灣一些動人的歌曲並不教我陌生。送上了一個替身,下次感到委屈時,看著它,就當是我跟你唱著一首歌:「想哭就到懷裡哭」。即使不知彼此的長相,但只要你戴著這只懷表,若巧遇了,我便知是你。
  
  不希望你憂傷的人
  
  佟童含淚笑看著騏健親筆寫的卡片,勁捷風雅的筆跡。她取下懷表,那是未經轉換的英國時間。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是有耐心地開導她,佟童感動得無法自己,健哥哥就是有辦法教她忘了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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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26 18:30:3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障叔,你瘦了。」佟童皺起眉頭,忙碌的小手拚命地往他盤裡夾菜,她嘟噥,障叔沒照顧好自己。
  
  障然低頭,笑了笑,這小丫頭還是這麼好管事。
  
  「畢業後有什麼打算,回台中嗎?」
  
  「唔……」她搖搖頭,抓起雞腿咬了一大口,皺起鼻頭。「都大學畢業了,我應該為自己的生活負責,回家住,什麼都聽媽媽安排,我一輩子也別想長大了。」
  
  「你真的長大了嗎?」他瞅她,眼前是曾經騎在他肩上的小女孩,在他眼中,佟童永遠像小娃娃一樣,聽她一臉嚴肅地談論生活哲學,會讓他發笑。
  
  「你糗我啊?我已經在台北獨居四年了耶!洗衣、煮飯,所有的生活瑣事我都自己料理,連媽媽都說我好能幹。」她微揚下巴,孩子氣地炫耀道。
  
  障然還是笑。她大概刻意遺忘偶爾的那些小失誤吧,例如,燒開水差點演變成燒房子,不時把白衣服洗成了彩色,時常忘記帶鑰匙而找鎖匠來幫她開門,最常的是莫名就讓眼淚氾濫成河。她當然不是故意的,障然瞭解,佟童那顆易碎的心並非她所能自主的,容易受感動因而容易受騙,於是總教人替她擔心。
  
  障然疼愛地輕捏佟童的臉頰,她是成長了,怎麼倒是自己沒什麼長進。
  
  「不過,差點拿不到畢業證書呢!」佟童瞇起眼睛,心虛地笑笑。
  
  「怎麼?」
  
  「我有兩科補考呢,幸好是過關了,不過真的好丟臉。」
  
  「還有呢?」
  
  「還有?」
  
  「有其它麻煩嗎?」
  
  障叔指的是……
  
  佟童不解的眼神,教障然鬆了口氣,應該沒鬧大吧?他從郁茹口中得知佟童和戚傅言的曖昧,既然佟童沒提,大概如他所想的是謠傳。
  
  「郁茹呢?」
  
  「去面試了,一家電視台征記者。」
  
  「噢!她真厲害。」佟童由衷讚歎。「你們好嗎?」
  
  她曾看見郁茹坐在陌生男人的車上,不同男人、同樣的豪華轎車。她和障叔沒問題吧?障叔一直很照顧郁茹,家人也都接受他們在一起的事了,郁茹究竟在想什麼呢?佟童不懂。
  
  「你呀,小腦袋瓜還有空惦記別人的事啊?你自己呢?什麼時候讓障叔看見你穿白紗的樣子?大學裡沒人有眼光欣賞我們佟童嗎?」
  
  她微蹙眉又癟嘴,招牌的孩子神情。
  
  「你不記得了吧?我小時候說過,長大了要當障叔的新娘。」
  
  障然微愣。是嗎?她說過?那麼他也說了什麼嗎?
  
  「你早就忘了,因為在你心裡沒人能取代郁茹,她才是你今生的新娘。」說起來還是傷感。
  
  「在我心底,佟童也是沒人能取代的。」他傾身向前握住她的手。「你是我這輩子最最親愛的小妹妹。」
  
  「不一樣的。」
  
  郁茹推開門。泫然欲泣的佟童刺了她的眼。
  
  背向門坐著的障然聞聲回頭,臉上是來不及變換的溫柔神情。
  
  郁茹輕甩上門。
  
  看見他們親暱交握的手,心裡很不是滋味。但,輕易顯露情緒不是她黎郁茹的作風。
  
  「佟童,真是稀客啊!這可是四年來,你第二次造訪我們的小窩呢。」她一臉的笑意,看不見表情底下的真意。
  
  佟童刻意地避開了他們,難道郁茹不知道?
  
  她是故意奚落,目的是要佟童正視自己的懦弱無能,只會逃避,什麼也不敢跟她搶的對手,比自不量力、做困獸之戰的人更教她瞧不起。
  
  「你……你們這裡好好喔!」佟童慌亂地從餐桌前起身,差點撞翻椅子,掩不住緊張,結巴地說了句幼稚無理頭的話,算是問候。
  
  她和郁茹難得見面,在於佟童的自覺,她怕看見郁茹和障叔的甜蜜,也怕了在郁茹面前一次次凸顯自己的笨拙。如果說這四年佟童有什麼長進,大概就是學會了避開耀眼的郁茹,避免在她面前日益加深自卑。
  
  佟童想,上帝造物有其道理吧!她的存在價值在於對照郁茹的自信與美麗。
  
  「順利嗎?」障然走到郁茹面前,替她卸下包包,溫柔地拂開她額前的一縷髮絲。
  
  「那當然,那些應徵者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郁茹又長高了,站在身高174的障叔身旁就差一點,修長的身段儼然是模特兒的架子。佟童心裡讚歎又自憐著,自己從國中就終止長進了,永遠的162,大概只能當童裝部的模特兒,站在郁茹的面前不感壓力也難。而且她的笑容真的好美喔,難怪障叔喜歡她,她的成熟自信永遠是那麼耀眼。
  
  佟童覺得自己就像他們屋裡一樣拙劣的擺設。
  
  「障,你今天煮了什麼?」她往餐桌走去,像一家的女主人。
  
  她親密地叫喚,讓佟童懷疑自己聽錯了。她總讓障叔替她煮飯!?
  
  「都是佟童愛吃的,慶祝她畢業了。」障然笑著跟過來,環著郁茹的腰。
  
  「噢!你偏心,為什麼沒有我愛吃的?」她發嗔,小情人的模樣。
  
  房裡開著空調,佟童仍覺得熱,中暑似的發暈。
  
  「你想吃什麼?我馬上幫你弄。」好縱容的語氣。
  
  障叔永遠是這麼好脾氣,在郁茹面前,他更是事事順著她,郁茹何其幸福啊!佟童想。善良溫和的障叔屬於優秀耀眼的郁茹。
  
  「我要吃土林夜市的上海生鮮包、師大夜市的滷味拼盤、遼寧街的粉圓冰,還有……」
  
  「很遠耶,你故意折騰我啊?」臉上仍是笑容,心甘情願。
  
  「不管嘛,你騎車去。」
  
  佟童傻眼,郁茹是如此地不體諒人。外頭正下著大雷雨呢。
  
  「好,就算你要我上外太空我也無異議,誰教你是我的小祖宗。」障然輕捏她的鼻子。
  
  障叔怎麼就答應了呢?佟童詫異地微張嘴。
  
  「佟童,你要什麼嗎?」障然問。
  
  她悵然若失,她要障叔幸福,而障叔要的是什麼?
  
  他要用自己成全郁茹想望的一切!
  
  「愛情奴隸」就是如此嗎?
  
  尼采說:「男人的幸福在滿足自己的慾望,女人的幸福在滿足他人的慾望」,怎麼障叔和郁茹的情況卻相反了。
  
  「佟童像豬一樣好養呢,她不挑食的,障,你問了也白問嘛,我替她回你一句『隨便』吧。哎呀!佟童你變胖了,一定是動得少又隨便吃得多。哎,頭腦簡單可以歸咎於先天愚資,四肢肥碩可就是後天罪過喔!」郁茹笑說。
  
  肥碩?沒那麼悲慘吧?佟童沒郁茹纖細,是身高所造成的視覺差距,嬌小的佟童比例勻稱,根本和「肥」沾不上邊。
  
  佟童知道郁茹存心嘲弄,障叔從來聽不出她不懷好意的話語嗎?
  
  「你們先聊聊,我快去快回。」障然笑著拿起鑰匙轉身。
  
  佟童回神,揚聲:「障叔,騎慢點……」
  
  門合上,他沒聽見。
  
  「心疼啊?」郁茹換了一副嘴臉,唇角一抿,陰冷頓現。
  
  挑釁的語氣?佟童一如從前,懷疑自己聽錯了。但,郁茹的氣息確實讓她寒僳。
  
  「你還愛他?」郁茹森冷地咧嘴笑。
  
  什麼意思?佟童淨是不解的眼神望著郁茹變化萬千的表情。
  
  「你的障叔嘍,我知道你愛他,但你知道嗎?就因為你愛他。所以,我要把他搶過來。」她逐字逐句加重的語氣如地底伏流冒出,幽冷得可怕。
  
  「你說什麼?」那是險惡的眼神嗎!?
  
  終於,正式宣戰了嗎?在她贏得一切之後,為何還要如此?
  
  「你的幸福讓我無法平衡,這你還不懂嗎?你的失落相對於我的獲得,你的憂傷讓我獲得成就,這就是涼奪帶給我的快感。玩具、衣服、關心、讚美,你所喜歡的人、不只你所擁有的我要搶,而且我發誓要比你強,讓所有的人喜歡我、唾棄你。哼!可惜,這場多年之戰常讓我有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憤恨,通常用不著我發動攻勢你就先棄械投降了,可悲!除了逃開我你還會什麼?用眼淚博取別人的同情……」
  
  不能再任由她踐踏污辱了,郁茹是一個得寸進尺的人。
  
  「沒錯,我只會逃,因為我有自知之明,我贏不了你,也不想贏你,我希望所有人都能在無愧良心的情況下得到幸福,既然你得到了你想要的成就,我不懂你為什麼還這麼忿怒不平?」佟童握起拳頭,仰起磊落堅毅的臉龐回應。佟童承認自己個性軟弱。能力不佳,但她不想成為可憐而可恨且可悲之人。
  
  「你希望!?我呸!你憑什麼讓我?有種你放手過來跟我搶跟我鬥啊,我就恨你這副聖人的口吻,自以為偉大,其實什麼能力也沒有,全靠老天施捨。」
  
  「就算是老天施捨我,就算你搶走我的一切,我還是覺得滿足,因為我還擁有其它東西,也許是你不屑要的才能讓我保留。但對我而言同樣是珍貴。」
  
  「滿足?我搶走你最愛的障叔,你還覺得滿足?」知足常樂,對她而言是狗屁。郁茹恨不得佟童沿街乞討,等到一無所有、淒涼度日時,不信她還能唱高調裝神聖。
  
  佟童停頓片刻,平和地說:「障叔愛的是你,兩個相愛的人在一起,還有我攪局的空間嗎?只要你們幸福我還有什麼好說的。」
  
  「哼!你們兩個真是絕配,如果不是我的介入,你和你的障叔大概可以到和平島上去共組和平家庭和平世界了,口口聲聲地幸福,根本是癡人說夢,除了委屈自己成全別人,你們還會什麼,兩個白癡!」
  
  「你怎麼可以這麼說?障叔他愛你啊!」佟童震撼。
  
  「哼!你們這種人的愛多廉價啊,路邊的小狗、街邊的乞丐、沒有你們不愛的,總之只要能引起你們的同情心,根本連自己愛什麼都不知道,沒原則的濫情就是你所謂的愛吧?」
  
  「不,障叔真的愛你……」偏激的郁茹完全否決了障叔對她的用心。
  
  「呵,你急什麼啊?他被我搶走也沒見你這麼激動。」郁茹又陰冷地笑了。「這下可好玩了,我正打算把他甩了。哼!於障然,一個沒積蓄、沒地位的男人,十年如一日,都過三十歲了還是那點死薪水。」
  
  「你太殘忍了!」她好可怕,那張充滿不屑的狠絕神情,竟然還是美麗如昔!但她的內心究竟有多醜陋?
  
  「對嘛,如果你不在乎他了,我還花心思在他身上幹嘛?」
  
  「你……你難道不能真心去愛一個人嗎?」
  
  「哼,愛值個屁啊!」她重複不屑。
  
  「那你跟他講清楚,趁早放了他吧。」希望善良的障叔不要受傷太深。
  
  「知道你關心他的心意,你以為我還會放手嗎?」她睨著佟童單純的臉。
  
  佟童頓時瞭解郁茹的遊戲規則,在被她耍弄多年後才全然明白,果真遲鈍也會有頓悟一天。
  
  「不,不是,我不關心,我一點也不在乎他!你相信我,這樣可以嗎?決定權在你,你可以好好地愛他,或者早早地放了他……」
  
  「既然不在乎。何必管我怎麼對他?」
  
  「黎郁茹,你究竟想怎樣?」即使生氣,她的聲音還是甜美不尖銳。
  
  「我想把快樂建築在你的痛苦上。」
  
  佟童倒抽了一口氣,這世上竟有人如此地痛恨自己!如果郁茹要宣戰,佟童自認無招架之力,她只能投降、求饒,做無謂的掙扎。
  
  「是我對不起你,是嗎?」能不能和平解決?
  
  「沒錯!你擁有的一切正好對照著我的貧乏,你所獲得的關愛加上你那該死的知足天性,都是你對不起我的地方。」她恨!
  
  「他們也愛你啊!」
  
  「你以為我稀罕嗎?你的家、你的親人,憑什麼你可以理所當然地擁有,而我卻必須受你施捨和你分享?再多的愛都不夠!只有用你的痛苦才能補償我。」
  
  佟家對郁茹付出的愛心和教育,只換回她扭曲至此的偏激性格。
  
  佟童不想陪她玩,她要離開郁茹的可怕勢力。
  
  「順便告訴你,你和戚傅言的事是我上網揭發的。哼!戀愛很快樂嗎?被拋棄的感覺如何?麻煩你下次找個條件好一點的,省得我還得花力氣恥笑你。」
  
  「你真的太可惡了!」世上怎會有如此陰沉險惡的人!
  
  「算你好運,我原本的目的是要你聲敗名裂,最好被退學,可惜啊我們生在這個見怪不怪的時代,看來又是老天在幫你了。噢!我又要感到不平衡了。」
  
  佟童摀住胸口,氣悶難過。
  
  「你就放馬過來跟我鬥吧,省得我一個人唱獨角戲,多無趣哪!」
  
  佟童抓起包包,不敢再看郁茹那張猙獰卻美麗的臉,她倉皇地拔腿奪門而出。遠遠地逃離郁茹可以了吧?
  
  黎郁茹是可怕的女人,她不是做夢!
  
  她能求救嗎?誰會相信她?媽媽和障叔早被她的虛偽所騙,誰不都誇說郁茹美麗、優秀,善解人意嗎?如果自己有任何舉動,想必會引來郁茹更大的反擊?她會傷害誰?是不是不要愛、不成功、不幸福,郁茹就不會不滿,不會有所行動了?佟童單純地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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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發表於 2010-4-26 18:30:51 |只看該作者
  ※※※
  
  錢想想打開門。
  
  「哇!今天是潑水節嗎?」杵在屋外的佟童讓想想發出誇張的驚呼聲。
  
  佟童狼狽如落湯雞,漲紅的眼有哭過的痕跡,臉上披散著濕頭髮,懷裡抱著一隻孱弱骯髒的小白貓。
  
  「咦?哪來的貓?」
  
  「我在街上撿到它。」佟童逕自往屋裡去。
  
  「這麼好哇!那你再到街上去晃晃,看能不能撿些鈔票來給我。」想想說得認真,她喜歡錢,尤其是憑空而降的錢。
  
  「吶,去把身體弄乾淨。」方楹從浴室出來,見怪不怪地丟了條毛巾給佟童。
  
  想想接過小貓。
  
  「不用天天早起趕著上課,真是太太太棒了!」想想窩在沙發上,逗弄膝上裹著毛巾的貓兒,如釋重負地宣稱,懶散之樣顯露無疑。
  
  「有人說,當學生是人生最悠哉的階段,沒想到對錢想想而言反是最苦的差事。」方楹端來咖啡放置茶几上。
  
  「每學期都要繳一堆學費雜費書籍費,外加應酬費零用費,當然苦嘍!花那麼多金錢和精力唸書又怎樣咧,也不過換來一張不貶值也不會增值的文憑;現在多好啊,我的時間全用來賺錢,一秒鐘至少得換取一分錢,這才符合投資報酬率嘛,然後錢會愈滾愈多,嘿嘿!光想就快樂。」一說到「錢」事,視錢如命的想想眼睛自然發亮。她想像著自己坐擁金山銀山的畫面,笑得好滿足。
  
  「喵。」』小白貓舔了舔想想的手指。
  
  「嘿,你認同我對不對?聰明的貓,今天你和我站在同一戰線,日後我錢想想發了一定算你一份。」說到錢,想想就難免無厘頭。「方楹,你到冰箱去拿一些貓吃的東西來嘛,真是不懂待客之道。」
  
  「錢媽不在家,你就當我是代班老媽子啊?」方楹抗議,賴在沙發上不動。「我答應錢媽要陪你,慎防懶惰如貓的你餓死,但可沒說要當你家的台傭。」
  
  「噢!拖拖,你聽到沒,這女人罵你懶,你千萬給她記住,改天發達了好報一口貓氣。」
  
  「喂,你跟誰說話?」
  
  「拖拖啊,我剛幫它取的名字。」想想努嘴意指膝上的貓。
  
  佟童進廚房拿著盤子出來,身上穿著想想的睡衣。「為什麼叫拖拖?」
  
  「直覺嘍!」想想將貓放到地上,好讓它去祭五臟腑。「我早上看了黃歷,黃歷上寫著發財小偏方,我就照做了喲!」
  
  「這跟拖拖有什麼關係?」方楹搞不懂想想在扯什麼,但這還算她的容忍範圍,所以正色問。
  
  「黃歷上指示,如果我在早上五點的時候準時踏出家門,腰間插枝葉片茂密的黃金葛,在自家門口朝東方跪拜三個響頭,然後脫下居家鞋,讓兩鞋底相向靠攏,雙手將拖鞋虔誠合抱在胸前,接著赤腳到公園走十圈,心裡默唸咒語,如此而後金錢便會滾滾來。」
  
  「什麼咒語?」佟童問,不是「黃金」就是「鈔票」吧?
  
  「拖鞋。」想想認真的神情,十足地為錢瘋狂。「不騙你們,很準耶,真的會發喔!我在公園剛走完十圈就踩到了狗屎……」
  
  「啊!?」佟童瞠目,任由想想誇張的陳述操縱她的反應。方楹結舌,忍受想想離譜的鬼扯考驗她的耐力。
  
  「我當時一氣之下就揪著帶狗散步的男人。」想想五指在空中一掐握拳,神情憤慨得如同回到事發現場。
  
  「怎麼了?」佟童配合說書人的情緒,緊張地問。
  
  「當然是要他負責。」理所當然地一句。
  
  方楹笑。「負責幫你洗腳嗎?」那男人真可憐。
  
  「負責賠我的損失!嘿,我說你不賠我錢我就告到市政府去,反正台北市政府有明文規定,寵物在公共場所隨地大小便主人要罰款的,剛好我那麼一踩幫他掩滅了證據,他當然是要把罰款付給我嘍,何況我這雙腳可是未來的『富貴腳』哪!怎能受此骯髒的侵犯呢!」
  
  說得好像人家要膜拜她的腳指才對。
  
  方楹攤倒沙發上,無言地翻白眼。天哪!又發作了,錢奴為了錢可真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方楹暗自謹記,以後不要跟想想一同出門了。若是她哪天又為了錢突發怪異行徑,呵呵!要她在眾目睽睽下,承認理直氣壯丟人現眼的想想是她的好朋友,她倒寧可當地鼠。
  
  「我還在想著拖鞋呢.我一整天都在想,把那個咒語念久一點不知道會不會發更多的財?於是就順口取了拖拖的名字,你們說我是不是很厲害啊?」
  
  方楹乾笑兩聲,扯了大半天才回到正題當然厲害。
  
  「唉,這隻貓和我一見如故,佟童你就安心把它交給我吧,我一定替你把它養得白白胖胖。黃歷上說我今天有貴人,一定就是拖拖。」
  
  「這麼說應該是『貴貓』吧?」佟童說。她大概連自己都養不活了,既然想想這麼說,她也沒意見,可憐的貓有棲身之地就好。
  
  「貓來窮耶!想想,這違反你的理念吧?」方楹坐正。
  
  「那你知不知道有很多有錢人家裡都養貓的?我錢想想天生是有錢人的命格,啥也克不了我的發財運。」
  
  方楹覺得自己快瘋了,整天聽想想說一堆發財的荒謬理論,再不轉移話題她也快不正常了。
  
  「咖啡真好喝。」是自己煮的當然好喝,方楹心裡笑,她可不是一個善於自誇自褒的人,這句話無異於「今天天氣真好」。
  
  「算你有口福,這是我請人從義大利專程帶回來的上選咖啡豆,說有多貴就有多貴,你得感激老天讓你交上我這朋友,好咖啡要和好朋友分享嘛,我夠慷慨吧?」
  
  哪有這麼簡單?方楹有心理準備。
  
  「貴雖貴,但我有辦法讓它貴得值得,這個呢就要先說說經營法則了,營利是一門學問……」
  
  「簡單的說呢?」方楹不想再聽廢話了。
  
  「我要開一家咖啡館,你們兩個得投資我,當我的股東。」
  
  這次她說得夠簡單了吧?當錢想想的朋友沒否決抗議的權利,反正相信她會賺錢就是了。
  
  「咖啡館就叫『幸運屋』吧。」佟童說。如果不准幸福,幸運可以嗎?
  
  「幸運屋?」想想眼珠子轉了兩圈,腦筋也轉了120度。「好耶!天天幸運,天天有賺不完的鈔票。」
  
  「希望每個來『幸運屋』喝咖啡的人都能幸運。」佟童的話裡有情緒在波動。
  
  方楹敏銳地察覺,她瞭解想想的發財夢,如同瞭解佟童不切實際的夢。
  
  「你為什麼抱一隻貓回來?」方楹問。
  
  「說過了嘛,撿到的啊。」
  
  究竟是人類可悲,還是動物可憐呢?佟童想。人類發展工業、創造科技、研究醫學,自以為世界將隨自己運轉,其實呢?爭奪掠取、愛恨嗔癡,誰真正自主了自己的歡喜?而無須為衣食虛名煩擾的動物,憑著本能存活,看似無憂,其實呢?它們不能為自己的生命負責,在人類主宰的世界裡,又如何能找到出口?
  
  「幹嘛在街上閒逛淋了一身濕?」方楹等著佟童自招。
  
  她這兩個朋友總有不少的問題,真算是她的災難,但不發作的想想和佟童又確實是滿可愛的。
  
  佟童嘟噥:「攔不到車,又忘了帶傘嘛。」
  
  方楹有時候比媽媽還囉嗦!不過佟童心頭暖暖的,這世上有人願意嘮叨你,也算幸福。她想。
  
  「她呀!」想想開口了,用她不擅長的感性語氣。「八成不食人間煙火的毛病又犯了,該不會是剛看完什麼浪漫電影,所以就幻想自己是那可憐的被拋棄的女主角,不自覺地走上淒夜的街頭,一面落淚,一面想借由大雨洗去自己的悲愁……唉,等等,這樣不會很奇怪嗎?你看喔,大街上的人要不是倉皇躲雨,就是撐傘而行,就只有你一個人慢吞吞失魂落魄地晃啊晃,不會很丟臉嗎?」
  
  錢想想的字典裡也有「丟臉」一詞?方楹覺得好氣又好笑,這兩個人未免太戲劇化了,想想的生活不時上演誇張爆笑的情節,而佟童卻天馬行空地過活,「唯美」是她篤信的生活情調。
  
  不知道都失戀幾次了,還需要借電影想像嗎?佟童想。
  
  無論什麼事,若經由想想一解讀,縱使想像中氛圍再美也會給他破功。
  
  錢想想的家是佟童在台北的第二個窩。錢媽去夏威夷旅行,佟童和方楹自然有義務來陪想想作伴。
  
  「……人家會當你是神經病耶!」想想還在說,恢復她一貫地大剌剌和現實。
  
  「最重要的是——淋雨感冒了就要看醫生,看醫生至少要花個上百塊,更嚴重的如果引發肺炎非得住院,拜託,那要花很多錢哪!」
  
  怎麼又是錢!?方楹一拍額頭,再次倒進沙發裡。
  
  ※※※
  
  「我回來了。」障然揚聲開門。
  
  郁茹倚窗而立。
  
  他走到她身後,驚見窗台上散落片片血紅的花瓣。
  
  「怎麼回事!?這花是佟童送你的,很漂亮不是嗎?」佟童走了?
  
  好大的一株洋繡球,血紅的顏色,美麗耀眼,確實很適合她。
  
  「你相信嗎?」她說,森冷的力道。「我會像毀了這花一樣地毀了自己,而且,我會要許多人跟著我陪葬。」
  
  他向前一步。「別傻了,我不會允許你毀滅的。」輕攬著她進懷裡,握住她那緩緩剝落花瓣的手。「就像這花瓣會隨季節或外力剝落,但過一陣子它總又會長得完整而美麗。」
  
  「障,你離開我吧。」她猝然回身,平靜無情的眼神。「趁我現在能克制自己,你聰明點逃離我吧!我不希望你被我毀了,因為,你是這世上唯一沒有我而活不下去的人。」
  
  「我是嗎?」障然溫柔地凝望她,有著心疼。「沒有你我活不下去?」
  
  「從我進佟家知道你珍愛佟童如寶貝開始,我就計劃著利用你的同情心,一點一點地讓你陷進來,我纏著你,讓佟童無法靠近你……」
  
  「然後,我如你所願地愛上你,演變成不可自拔的地步。現在,你能像正視你的野心一樣正視你的真心嗎?不管將來想要誰陪葬,從以前到現在,你究竟有沒有真心地愛過我?」他的深情永不悔。
  
  她瞇起眼睛,雙手貼上障然的臉。「你是我唯一真心愛過的人。」障然欣慰,這就夠了。
  
  「但真心和愛對我的生活並沒有實質幫助。」她從不哭,也絕不允許自己像佟童一樣為愛現出軟弱,她的眸光總是銳利如鑽。「我愛的那個你,是義無反顧為我掏心掏肺的傻瓜,你的存在證明了我的生命價值,因為,我難過你會比我更難過,我死了你也不會獨活,這就是我愛你的理由,不會有一個人像你一樣愛我的全部,所以……」
  
  障然笑得苦澀,這些他何嘗不知,她何必血淋淋地拆穿,不能讓他留點自欺的想像空間嗎?以為她愛他如他,無悔亦無怨,無條件也無理由。
  
  「……我不能讓你太早毀滅,一旦視我為重心的你不在了,我便不能用悲傷痛苦去控訴這世界,我的理想也不再有所價值。你必須為我存在,直到我死,然後跟著我滅亡。」她的殘酷映在眼裡。
  
  障然拉下她的雙手,緊握在掌心。
  
  對於她的殘忍他一貫回以溫柔的包容,但藏不住心如刀割的感覺。這就是她要的,要他隨著她的痛苦跟著心碎。或者望著她攀上顛峰感受她無情的折磨。他會痛,就證明了她的存在。
  
  障然不惜將自己一點一滴地燒成灰燼,如果這樣能成全她。他會願意。郁茹倏地圈住他的頸項,頭靠在他肩上。她在他背後。垂下眼簾,她不要他發現她那點微乎其微、無助於事的善感。
  
  「這輩子我是注定要欠你了,我唯一能給你的承諾,是幾乎不可能的來生,如果有來生我一定會好好愛你,只是,我不知道喝過孟婆湯的我,是不是能恢復善良純真的天性,還是會延續今生的蛇蠍本性。」
  
  別了吧!這樣的我,真的好累。郁茹閉上眼,她祈禱著:如果有來生,請賜予我癡傻純良的性情吧,縱使如我最瞧不起的佟童一般,我亦會珍惜,也許沒人會相信,我真的想當天使!但,今生已生為撒旦的我,唯有盡職過下去了。
  
  障然平靜地輕撫著郁茹的長髮,他希望她能永遠這樣靠在他懷裡。一個不懂愛、不能愛的人會很痛苦。郁茹知道他痛嗎?
  
  窗台上傲然獨立的繡球花象徵著無情、自私、驕傲,和冷漠,障然的視線被淚水模糊了。
  
  用他的多情、慷慨、謙卑,和善良,還不能夠彌補她的缺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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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26 18:31:0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親愛的健哥哥,你知道嗎?
  
  心,真的會痛!
  
  那種撕扯的感覺,是如此地真切,酸與澀從心底溢至喉間,湧上眼眶,世界會跟著自己模糊成一片。想吶喊,為了不屬於我的愛……
  
  為什麼我們不能存在於單純、和諧的世界?
  
  人類的自私好鬥莫非是與生俱來的?我想逃,逃離這紛亂的世界。
  
  騏健緊盯著螢幕,不禁蹙眉。
  
  她又發生什麼事了?失戀了、被拋棄了,或者,愛上了什麼凶狠至極的人?任何事發生在她身上,他都不意外。
  
  幸好,他早察覺佟童是個執著卻也健忘的人,纖細的心思容易受傷,孩子氣的性格卻使她的悲傷未得快去得也快。
  
  他扯嘴笑了,腦海裡勾勒著佟家小妹可能的長相,修長的手指舞上鍵盤。
  
  世界之所以有醜陋,是因為有美麗可尋。
  
  問問自己是不是一個自私且好鬥的人,如果不是,又何須在意他人所爭為何。只要你願意,世界將永保你期待的純真。
  
  心痛!?
  
  騏健吹吐著煙圈,將精緻的水晶高腳杯湊到唇邊。
  
  他早已失去了愛人的能力,說心痛太陌生了。佟童的陳述,使他的心莫名抽緊,這就是痛嗎?那女孩,為了不愛自已的人心痛嗎?太傻了。
  
  他又啜飲一口酒。
  
  感情的事愈是看得透徹,愈碰不得。這是他的結論。
  
  ※※※
  
  轉眼,「幸運屋」開幕就快兩年了,生意果真如想想預期地蒸蒸日上。然而,佟童在家人投資下,所經營的「可園花坊」唯一有盈餘的就只有想想代為管理的那個月。
  
  半個月前,佟童飛往日本,說是去賞櫻花,其實是去找尋向日癸。因為戚傅言之於她,是向日葵(向日葵的花語是崇拜、愛慕)。
  
  結果呢?
  
  「你以為會如同電影情節嗎?」方楹自然想敲醒她。「兩個人在街頭巧遇,說一聲:嗨!好巧,然後各自眼眸裡流露出相見恨晚的惆悵,接著在異國展開一段沒有明天的戀曲,不得不分手時,街頭還會很配合地雪花紛落……」
  
  是啊!多美的畫面,美得淒惻,美得讓人心碎。
  
  雪花飄落在我們發上、衣肩,也膝上了眼,模糊了視線,兩人仁立在那裝飾華麗的店家外,熙攘人群地往來穿梭,唯一靜止的是店外仁立互望的兩人,離別的無奈寫在眼裡。是默契吧,音樂悠揚響起時,他們無言地各自轉身,同時優雅地踏出第一步、背道而行,鏡頭隨之拉遠,在大雪紛飛的夜裡,喧鬧的街對比著她淒涼的心境,他們的距離真的愈來愈遠……
  
  「喂喂喂、你發什麼愣啊?」想想一連疊聲給佟童招魂。
  
  方楹的故事講完了?佟童從她想像的情節中驚醒。
  
  不會嗎?真的不會相遇了?她仍癡心地想著。也許在某個沒預期的日子,遇上了某個曾經心動的人,然後……
  
  「我講的話你到底有沒有聽進去哪?」想想提高音量,敲敲桌面。
  
  「唔?你講什麼?」
  
  「我說你的花店快倒了,你有什麼打算?」
  
  「最近有地震預報嗎?」不可能白癡到這地步,地震又不是颱風哪能預報,佟童故意跟想想胡扯,反正想想天生愛鬼扯。
  
  「倒閉的倒!」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對想想而言,沒錢賺等於人生無望。「拜託你實際一點,你就快成了台灣高失業率的人口之一了耶,還有空作白日夢?真是服了你,你呀真該跟我學學做生意的方法。」
  
  「有那麼嚴重嗎?」方楹問。
  
  佟童的花店是大學畢業後開的,算算也快兩年了,會倒早就倒了。
  
  「喝,我不說你不知道,」想想誇張的語氣加手勢。「佟童是天才,人家十朵一束的玫瑰花賣一百元,她呀統統賣五十元,連成本都不夠。還有還有,客人跟她買三朵紫羅蘭,她拿了一大把送給人家,還夠慷慨地說免錢啦你儘管拿去,還不忘祝人家幸福咧!這還不夠,那個什麼慈善義賣活動的,她不但是免費提供花束義賣,連會場的盆景佈置她都包了,這些都還是我看到的咧,看不到的敗家之舉想必是多得很,就算有王永慶當後台被她這樣搞也會關門大吉,你呀不用當賣花女了啦!如果你要當慈善家我可以建議你先把自己賣了,然後再用那些錢去施捨比你富裕的人,你頂多抱個不值錢的匾回家等餓死。」
  
  「哪是你講的那樣啊!」佟童也有話要說了。「一束花賣五十是因為買花的都是學生,你也當過學生嘛,你不知道學生生活有多拮据嗎?我當然要替他們省零用錢啦;至於那個紫羅蘭,是因為買花的老伯伯說要送給她的妻子做結婚五十週年禮物,五十年耶!有多少夫妻能攜手走過五十年哪?我當然感動啦!紫羅蘭代表永恆的愛,本來他要買九朵,可我一想何不送九十九朵呢?代表長相守,老伯伯身上沒那麼多錢,我當然是很乾脆地把花送給他嘍,看見他們幸福美滿我比他們更開心呢!至於那個罕見疾病義賣活動,就更不用講了,有能力幫助別人是一件多麼快樂的事啊,何必計較那一點錢呢?」
  
  「一點錢!?噢!你的店不倒閉我都覺得奇怪了。」』聽佟童說的如此有理,想想快被氣炸了。「方楹你說話啊。」
  
  方楹看著雜誌,微笑地頻頻點頭。
  
  「你吃錯藥啦?」想想將雜誌搶過來,找到方楹看得正有趣的星座剖析。「雙魚座,慷慨而富同情心,害羞且過於會察言觀色,會偷偷地暗戀某人達到不可自拔的地步,天生喜歡照顧別人,優柔寡斷。愛情上容易左右為難,會腳踏多條船,最容易成為戀人的債主……嗯,准!全都是佟童有的缺點。」
  
  「是缺點嗎?」佟童不服氣。
  
  想想不理她,理念不同,懶得跟她說了,逕自翻閱雜誌找發財偏方。
  
  方楹笑笑,聳了聳肩,還能說什麼呢?早知道佟童對數字沒概念,既不會理財又容易相信別人,她欣賞佟童的就是她有同情心、會替人著想的個性,身為她的好朋友,她不試圖改變佟童了。
  
  方楹知道佟童不切實際的生活方式雖荒謬,但她並非存心的。但願佟童的善良能換來永遠的幸運,能全然憑感覺存在的人不多,但願老天永遠眷顧她,並替她做正確的選擇。
  
  ※※※
  
  佟童回台中過中秋節。
  
  意外的是郁茹也回去了,自從上台北唸書後,她只回那個養育她成長的家兩次,出了社會工作,更是鮮少跟視她如親人的佟家人聯絡,誰也猜不透她的心思,障然大概是例外的一個。
  
  大學她考上了人人稱羨的醫學院,卻在念一學期後轉到外文系,這點佟童到是能理解,郁茹夠聰明,她要成功,但不是靠自己一步一腳印地賣命達到成就,念醫學院太辛苦了,而且得花漫長的時間,她可沒絲毫為病人犧牲奉獻的精神,她向來懂得投機,擅用她的小聰明達到目的。
  
  畢業後的郁茹先是如願地進入一家頗知名的電視台當記者,佟童多次看見她出現在電視上,端裝亮眼,笑容合宜,手持麥克風。最後總會聽到她口齒清晰地說:「……以上是巖士新聞黎郁茹在××報導。」
  
  佟童不禁流露出佩服的眼神,她相信郁茹會成功的,就這麼一路下去,她總會爬到電視台主管級的位子吧!
  
  但半年後,郁茹辭去了工作,轉而現身於伸展台上,穿著華麗而時髦的衣裳走著優雅的台步,還當過一期女性雜誌封面。大概是當記者太辛苦了,聽說當模特兒收人優渥,佟童理解地猜想,仍然是欣羨她的光彩,預祝她的成功。
  
  然而,沒多久,她又轉戰一家政治公關公司,從事輔選工作開始時佟童還懷疑她怎麼會對選票流向、形象塑造,選舉的議題研究有興趣,後來她懂了,在漂白我黨、抹黑敵方的同時,聰明的郁茹結識了不少政圈名流,這不就是她要的——一步登天,或者有機會麻雀變鳳凰。
  
  沒想到就在四個月前,她再次辭去工作,從地方上黨政相關活動的主持開始,接著在電視圈急速竄紅,不過三個月的時間,她已被認定為新生代最具知性和感性的主持人了,不搞笑、不庸俗,從溫馨的主題專訪到益智節目和閤家觀賞的綜藝節目,黎郁茹都是收視率的保證。
  
  郁茹的選擇再次讓佟童驚訝。她以為外語能力好的郁茹目標是朝商界、新聞圈發展,沒想到她當了電視人,稍不慎就得淪為小丑娛樂觀眾的職業,沒隱私的將自己曝光在媒體下,郁茹真的喜歡嗎?
  
  現在,佟童不再害怕郁茹那張美得虛偽的臉孔了,即使是她隱藏在內的狠絕心腸,都只是讓佟童對她深感同情。為什麼郁茹無法安定享受某種成果呢?她不斷在朝她的理想邁進嗎?還是,她永遠無法獲得滿足?這將會是她的可悲。
  
  障然的白色小汽車,是為了接送郁茹才買的。
  
  車子回到台北市區。駕駛座旁的郁茹,拿出粉餅補妝,然後開始了她對佟童一貫地嘲諷:
  
  「你可真厲害呀!好好的一家店你都能搞垮,哎,至少比我預期的還好一點,沒拖一屁股債算是你幸運了,趁早收手也好,你命好,把店頂出去回家吃你媽的老本,大不了還有兩個哥哥養你。唉!老天是公平的,比較蠢的人呢老天自然會幫他留後路,哪像我們這種無依無靠的人,真不知道上天賜給我的優勢是寵我呢還是不眷顧我?」
  
  「你說夠了沒?」障然扶著方向盤,語氣微慍。
  
  「你在跟我發脾氣嗎?」
  
  障然無言。
  
  佟童在後座,小小的車內僵持著尷尬異常的氣氛。
  
  他們處得不愉快嗎?佟童想,障叔變了!那個好脾氣、處處替人著想的障叔,沒得到他想要的幸福嗎?最近,郁茹頻與某政黨人士出入社交場所的新聞常被拿來炒作,這意味了郁茹和障叔分手的可能嗎?佟童好想和障叔單獨聊聊,畢竟他如同她的家人,她關心他。
  
  「我要在前面飯店下車,我晚上要參加一場宴會。」郁茹口氣生冷地說。
  
  「不回去換衣服嗎?」
  
  「哼,衣櫥裡那幾件衣服都穿過了,今天是什麼場合你知道嗎?」
  
  「那我們先去逛逛,你常去的那家服飾店應該會有適合的,還來得及吧?」
  
  「不必了,有人會幫我準備,我直接到飯店換禮服。」
  
  「喔。」障然輕吐一聲,不再說什麼地將車子駛向飯店門口停靠。飯店侍者立即向前,彎身拉開車門,笑臉諂媚地說:「黎小姐,秦先生交代了你一來就請你進套房更衣。」
  
  車門被重重地甩上。
  
  郁茹沒有回頭,丰姿優雅地步入豪華飯店。
  
  障然隔窗望著她的背影消失,才回頭微笑問:「要不要換到前坐?」佟童搖頭,那是郁茹的位置,她不想沾上她的氣息。
  
  「障叔。」他的笑裡多了一分苦澀,是自己看錯了嗎?
  
  「嗯?」障然扶著方向盤,正視前方。
  
  該說什麼呢?也許她什麼也不該說。
  
  沉吟了半天。「你很愛郁茹嗎?」
  
  「你也知道什麼是愛了?喔,對,我老是忘了,郁茹只大你半年。」他笑笑,淡淡的。「在我眼中你總是像個小女孩,是不管年紀多大了都還是需要保護的孩子。」
  
  她咬咬嘴唇,苦惱,永遠需要保護的孩子?他難道不知道她曾經愛他到不可自拔的地步嗎?
  
  「郁茹呢?她在你眼中是什麼?一個女人?從你第一眼見到她就決定保護她一輩子的女人嗎?」難掩話中的激動情緒。
  
  這世界真是可笑,佟童覺得連愛情也像食物鏈一樣。從障然的身上,她發現,自己所謂無條件的愛,確實教人不屑,因為深愛郁茹無悔的障叔在佟童看來根本是自我作賤。
  
  「她……是的」
  
  醒醒吧!「她傷害你還不夠嗎?為一個不愛你的人受傷害值得嗎?」
  
  「傷害我的同時她也傷害了自己,我知道她心裡有我,哪怕只是一個小角落,也就足夠了。別人見到的是自信亮麗的黎郁茹,而我,卻深知她的無助彷徨。你說過,這輩子,我們所有的幸福和痛苦都被盛在一個籃裡,有多少是注定的,一旦用盡了幸福,便只剩苦難陪伴我們到盡頭。佟童,障叔相信你會永遠幸福,因為你是一個知足而不貪求的人,你那個籃子裡的幸福是永遠有存余的。而郁茹呢?」他輕歎,好深地無奈。「在七歲之前,她是個不愁吃穿、揮霍生活的富家女兒,後來她父親的生意失敗了,接著父母意外身亡,從一個千金小姐變成一個孤兒,這種落差對她所造成的傷害是可想而知的。」
  
  「她是失去了富有和父母,但她也得到了我們的關愛啊!」
  
  「對她而言是不夠的。其實,你的幸福理論就是她告訴我的,她認為自己的幸福早在八歲前就用盡了,但她不甘心,於是學會了掠奪別人籃裡的幸福,因為她怕,擔心苦難緊緊跟隨的日子,這就是她為何處處跟你比,什麼都要跟你搶的原因。」
  
  這算什麼?掠奪別人的財產來滿足自己的慾望!障叔既然知道她的分裂性格,為什麼還縱容她?
  
  「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是她從你手中搶去的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幸福。」佟童捕捉住這句話。什麼意思?如果沒有郁茹,障叔就會選擇她是嗎?
  
  「即使要我賠上自己的幸福我也情願,但。是我不夠好吧?」
  
  「是她不懂得珍惜你。障叔,你還不懂嗎?郁茹要的不是我們能給的,她無止境的慾望才是她無法幸福的原因。離開她吧!障叔,算我求你,離開她吧,難道……難道你就不在乎我的感覺嗎?」
  
  如果她能像郁茹那麼勇於追求,今天的障叔是不是就不會痛苦了?
  
  「來不及了。」
  
  「什麼意思?」
  
  「我們的生日同一天對不對?大概就像郁茹所說的,我們是同一種人,是為了愛放棄自我的那種人,當你找到了那個讓你無怨無悔付出的人,也許你就會明白了。」
  
  我對你何嘗不是無怨無悔?佟童的心在吶喊。可悲的是,我連守候你背影的權利都沒有,你已經將自己全然交給了她,不管她是怎樣的人,你對她的愛到死都無悔。
  
  眼看一個自己在乎的人執意向深淵沉淪,心會有多痛?
  
  真的好傻!障叔和自己一樣地傻。
  
  「答應我,一定要過得幸福,障叔要過得比我幸福!」她推開車門,不忍揮手說再見地跑開。
  
  原來,深深地愛著一個人,或深深地被一個人愛著,並非幸福的保證。
  
  當愛情不是兩情相悅時,無悔的愛,便是痛苦的延續。
  
  原來,想像和實際果真有差異。初秋的細雨在飄,知道背後的人會和你一樣含著淚,望著你的身影消失。痛,在你和他的心裡蔓延,但感覺一點都不美,只是淒惻透骨。
  
  ※※※
  
  如果相識是一種緣分,那分手是不是注定的呢?人與人之間的一切看似發生得很自然,但卻也不盡然。
  
  張文嘉《心動》
  
  難得的,國片在這世紀末掀起一片熱潮。是因為大家都失去了最初的悸動能力嗎?我明白了,也許,有些人注定只是自己生命中短暫的一頁,無法走在一起似乎沒有原因。儘管如此,那心動的痕跡未在,不管過去多久,都會懷念。他們說:也許,在愛情的世界裡,還有神話。
  
  我卻終究懷疑,是誰騙了我。
  
  午後,我在冷氣強烈的速食店裡,是為了躲避窗外那肆無忌憚的炙陽。
  
  「嗨!這麼巧!」
  
  一聲愉悅而朝氣逢勃的問候來得令我錯愕。我抬頭,驀地怔然。
  
  「我可不是你高中老師呢。」他露出一口潔白的牙,笑容如陽光一般燦爛,一如往昔的幽默,勾起我模糊卻不陌生的記憶。
  
  「你是?」是知性的水瓶男孩,平凡的長相、耀眼的氣質。
  
  「很遺憾,你還是忘了我。賴柏任。完全沒印象嗎?」他笑說,臉上的悵然是強裝。
  
  「好巧,真的好巧!」我難掩心慌,往事頓時清晰得可怕,那個曾經被我暗戀了一學期的博士班學長,許多活動裡總有著他陪伴。
  
  「還是喜歡吃冰淇淋?」他放下卡布其諾,漾著微笑坐到我對面。我舔了舔雙唇,將手上的蛋卷冰淇淋倒進杯裡,覺得自己蠢得不知所措。
  
  「有五、六年了吧?這麼久沒見,一切都好嗎?」
  
  我忍著心情波動,模糊地說:
  
  「好,嗯,畢業後賺錢、戀愛,然後找個人共組一個家,大多數的人都是如此吧?」
  
  「找到了嗎?那個共組一個家的人?」真誠的關懷裡有些調皮意味。
  
  「你呢?」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回答。
  
  「我嘛!有份理想的工作,心情愉快。嗯,我還算滿意自己的生活狀態。」我晃動杯裡融化的白色液體,心裡醞釀著合宜的話題,他卻瞥見窗外,揮揮手,回頭對我說:「我先走了,找到了那個人記得通知我喔!」
  
  窗外,他挺拔的身影朝對街的倩影迎去。
  
  驀然想起,那男孩也曾悄悄地駐留我心裡,是什麼使我輕易遺忘?一股酸澀梗在我喉間。
  
  我以為我是個專情的人,原來,誠如他們所說,我不過是濫情而容易動情。可笑的是,我似乎要如此一輩子,一次次地喜歡上不同的人,望著他們離開,然後仍無法正視到自己的真心。
  
  好長的一段心情紀錄。
  
  騏健微笑,青澀歲月的愛戀對他而言已然遙遠,自認理智無情的他不曾有過單戀的經驗,而佟童的豐富情感讓他見識到所謂的「多情卻被無情惱」。什麼樣的女孩,能夠在一次次悵然過後,依然無悔地愛著每個人?如果是他,會寧可不愛吧?
  
  曾經和朋友討論過一個問題,一個人究競會不會同時愛上兩個或數個人呢?謝謝你讓我知道了答案。
  
  我相信一句話:「不願錯過!」錯過許多次的你,覺得呢?
  
  單戀雖然也是愛的表現,但終究不夠完整;癡心雖然感人,但若不做適當表達,便毫無意義。在感情的世界裡,需要的不只是成全,還要有更多的勇氣,哪怕他。裡已經有了他人,也該給自己一個機會表白,至少回憶裡不再有遺憾。
  
  我希望故事有接下來的發展,期待著,很美的故事,給它一個標題好嗎?等你回眸——他會是一個幸福的男孩,回眸後獨自擁有你的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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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26 18:32:03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騏健所期待的故事沒有結局。
  
  有一段時間了,他再沒看到佟童傳來新郵件。他猜想著,她終於讓單戀發展成相戀了吧?
  
  英國,由於海風的長年吹拂,一整年中以雨日居多。有人說,英國的氣候是變化多端的,但對他而言,英國的多變氣候和麗日倒是很適合他居住,他在此懷念降雨量頻繁的台灣,但無須忍受台灣夏日的烈陽高照,在這裡他獲得了心情上的平靜。
  
  然而,今年的秋天顯得例外。
  
  是在這城市住太久了吧?
  
  久得讓他忘了還能有其它選擇,當倫敦又將飄起濃霧時,他想著,是不是該離開了?
  
  換一個地方歇腳,也許才能喚醒他的感官知覺,任何一個城市都好。
  
  這是一個難得露出陽光的午後。
  
  騏健悠閒地走在BondStreet,沿途淨是高級商店。
  
  他什麼都不買,只是閒逛,莫名的一股力量將他牽引至此,也許是潛意識想來這兒找尋某種寧靜安詳。沒人認識,漫無目的地閒逛,有時就是難得的寧祥。
  
  突然,他聽見有人扯開喉嚨呼救:
  
  「Help!」
  
  「Saveher!」
  
  「Shefaintedfromtheheat。」
  
  沒人會在這種天氣裡中暑昏倒的。騏健本能地朝人群圍觀的地方跑去。
  
  他推開人群。「Iamadoctor。」
  
  一個女孩蜷縮在地上。「AreyouOK?」他蹲下查看,女孩意識清醒。
  
  她背脊劇烈起伏,發出痛苦的喘息,臉色慘白,一手抱著胸口,一手伸進她身旁的包包裡。無力的她想從包包裡拿什麼出來嗎?
  
  是哮喘!他驚覺。
  
  騏健鎮定地扯開她的包包,緊迫地翻找,果然有個小藥瓶。
  
  他讓她坐起來靠在自己身上,藥瓶交到了她手上,而他仍握著她的手。
  
  「來,放輕鬆,」他用英文說。「慢慢來,深呼吸,對……好多了嗎?」
  
  一陣混亂後,她的頭靠上了弓起的膝,手裡還緊握著氣管擴張噴劑。人群逐一散去。
  
  「Youshouldconsultadoctor。」騏健低頭打量面前的小女孩,清純的娃娃臉,直順如緞的黑髮自然技散肩上,白色圓領針織毛衣,牛仔吊袋褲,紅色小外套。她成年了嗎?騏健猜想,她是一個人出來旅行吧?也許他該送她去醫院做進一步的檢查。
  
  佟童抬起頭,胸腔那劇烈撕扯的痛逐漸平復後,她正視緊靠著她溫柔問候的男人,他炯炯的眸光正朝她投注著好奇。
  
  「Thankyou。」
  
  真後悔沒把英文學好,出了國門幾乎就無異於啞巴,只差沒咿咿呀呀地比手劃腳。
  
  面對著救她一命的人她有好多感謝的話想說。
  
  倏地,她有了意外發現,眨眨新奇的眼。
  
  他有著黑頭髮、黃皮膚!和她一樣是東方人嗎?
  
  「呢,阿里阿多。」她生澀地爆出一句日文。
  
  騏健雙眸流露出興味,有趣的小女孩,莫名地好感油然而生。
  
  見他沒回應,她皺起眉,搔搔腦袋,指著自己說:「吭差拿。」
  
  唯一會的一句韓文,發音不標準,是從歌詞上學來的。
  
  微笑氾濫在他的唇邊,但還是沒回應。佟童想,是廣東人吧?她會的一句廣東話是「猴篩雷」,這時候總不能說好厲害吧?
  
  真可愛,她不會說英文嗎?非得繞一大圈。
  
  「你的意思是說你不要緊,還有謝謝我嗎?」
  
  佟童驚訝地瞪大眼,微張嘴,太神奇了,他竟然是中國人!她想都沒想到。
  
  「你會講中文?!」
  
  「沒錯,和你同一國的語言。」他友善地笑著,伸出手給她。
  
  「內地人嗎?」
  
  佟童眼眸閃亮。
  
  「看來你的運氣不太好,老是猜錯。」
  
  「台灣?!」
  
  他笑著點頭,她究竟要在地上蹲多久?
  
  「太好了!我竟然遇上了自家人。」她的驚呼惹來路人的側目。
  
  「家人?」
  
  「我們都是台灣人嘛!」她警覺地摀住自己的嘴巴。自己嗓門太大了,她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月牙般的笑眼悄悄地暖和了騏健的心。
  
  能在異國遇上說同樣母語的人,確實會讓人感動。
  
  「可以把手交給我嗎?」
  
  他攤在她面前的手酸了。
  
  「唔?」
  
  她疑惑地伸手放到他掌心上。
  
  他輕使力道拉她起來,扶著她的肩,倏地一驚,他沒看錯吧?!
  
  在她胸前搖晃的是……
  
  「謝謝你,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喔。」她站定在他面前,深深一鞠躬。騏健藏不住喜悅,會這麼巧嗎?這麼可愛的女孩竟然是「她」?佟童!她怎麼會來英國?
  
  「我請你喝咖啡好不好?」
  
  她熱情地問,甜美的笑容。
  
  他替她拾起地上的包包,掩飾了情緒,有些不放心。
  
  「你真的不要緊嗎?我可以送你去醫院。」
  
  「不用了,我最怕看醫生了。」她在他面前輕快地轉一圈。「你看,我現在又強壯得跟一頭牛一樣了。氣喘就是這樣,發作起來可能要人命,一會兒又沒事了,這次是意外,我已經很多年沒發作了,我猜一定是因為我太緊張的關係。」情緒確實會引起氣喘的發作。
  
  「你緊張?」
  
  她身材很嬌小,他必須低垂著頭。
  
  「嗯,我在流浪呢,一不小心就可能變成乞丐,因為我身上帶的錢不多,加上語言障礙,當然會緊張嘍。」
  
  「你在流浪?」
  
  「我們別站在街上說話好不好?你不累嗎?」
  
  他看她一眼,她確實有著倦容。
  
  「我的車在那裡。」
  
  「那走吧。」
  
  她又跑又跳的身影讓他看得出神。
  
  「怎麼了?」
  
  她回頭,發現他在原地發愣。
  
  他笑著搖頭跟上她。
  
  當他發動車子時——
  
  「噢!」
  
  她突然驚呼一聲。
  
  他側過頭,疑惑。
  
  「對不起。」她尷尬地笑笑。「我忘了問你的意見,就自以為是地跑上了你的車。」難怪郁茹說她不用大腦。
  
  原來是這樣。
  
  「我無所謂。」他說,笑看她一眼。「你呢?你相信我?不怕被我騙了?」
  
  「你不會騙我吧,你是我救命恩人。」
  
  是嗎?他若有所思地扶著方向盤。佟童燦爛的笑顏佔滿了他的腦海,和他的想像全然不同,倒是和佟恩朗俊的笑容重疊了。
  
  「哇!你的車好拉風喔!」佟童興高采烈地揚聲讚歎。
  
  「你不問我帶你去哪?」
  
  「你帶我去哪呢?」
  
  他微蹙眉頭,疑問加擔心,她一直是這樣的嗎?任意相信別人。
  
  他沒回答她,她也不再追問。
  
  「你還沒告訴我,你為什麼流浪?」
  
  「因為流浪可以什麼都不帶,連煩惱也不帶,流浪過後,回到原來的世界,許多事自然就理清了。可是,我現在發現,只有沒流浪過的人才會覺得那是一件浪漫而新奇的事,一點都不好玩。」
  
  那是當然!沒有流浪過的人才會說那是一件浪漫的事,騏健想起一位作家說過的話,流浪其實是出於無奈。
  
  「原來你在逃避生活的挫折?」
  
  「也不算是啦,嗯……我還想借這個機會找一個朋友。」
  
  「找到了嗎?」
  
  「還沒,我沒有通知他。本來啊我的流浪行程不是英國,主要是想看看歐洲的冬天。」
  
  發現她的話浪漫有餘、條理不足,但他眼底浮現興味。
  
  「據說,冬天的歐洲雪降連天、落葉散盡。嗯……我想那種美應該是淒冷得刻骨銘心,很浪漫吧?我最怕台灣的夏天了,連骨頭都會像冰淇淋一樣給他融化掉,腦袋裡只會剩下一個『煩』字;冬天也沒雪花可以觀賞,不夠冷又可能把街頭流浪漢凍死,所以我想體驗一下不同的感受,在台灣的冬天來臨前。」
  
  他揚起眉。很熟悉的說法,隨時可以和現實脫節似的,很親切的感覺,他果然是認識她夠久了。
  
  「法國、瑞士、意大利,哪裡都好。哎,我背叛了自己,最後我還是買了倫敦的機票。」
  
  自己背叛自己?只有她會如此用詞。
  
  「我想見一個朋友,一個從沒見過的朋友,如果我明天就死的話不見他一面我會不甘心的。」
  
  「你生病了?病得很重?」
  
  他察覺她的語氣、神色都帶著孩子氣,並不顯得幼稚討厭,而是讓人不自覺地放開心胸去接納她的純真。
  
  「可惜沒有,我只是沮喪得快死掉,一覺起來,突然不明白自己究竟為何留在台北那個城市,頓時覺得天地很大,但似乎沒有我能容身的地方。」好想好想談場刻骨銘心的戀愛喔,如果病了,但有個深愛你的人會陪你,就算死也值得。
  
  「你的朋友住在哪?我可以幫你找他。」
  
  她沒通知任何人就走了,自然不會從佟思那取得騏健的聯絡辦法。
  
  「我也不知道他住哪,本來我想到了英國再用e-mail跟他聯絡,然後給他一個驚喜的,現在看來、我好像太異想天開了,如果他到別的國家去旅行了呢?」
  
  他不意外她的異想天開,這就是她所謂的神秘的想像空間。
  
  當你在異鄉求助無援時,還會覺得浪漫嗎?
  
  「你在英國住幾年了?」他對英國的街道很熟的樣子。
  
  「很多年了,從大學開始,然後拿到碩士學位,感覺上比實際還要多年。」
  
  「難怪你對英國這麼熟。」她覷他,好棒的人喔!
  
  他帶她到先前投宿的二級旅館拿了行李。
  
  「我會不會太麻煩你了。」他不像無聊而樂於攬閒事上身的人。
  
  「等找到你的朋友再請他報答我好了。」他慷慨地說,穩健地扶著方向盤。
  
  「嗯,就這麼說定嘍,我會說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她眼神的燦地打量著他。健康膚色,輪廓分明,濃眉下有雙深邃明眸,高挺的鼻子,健碩挺拔的身段,簡單的米白V領毛衣和牛仔褲,帥勁外表卻散發著儒雅的風度,年輕但有著成熟的氣質。
  
  「你不像台灣人耶。」
  
  「像共產黨嗎?」他頭也不回的,唇邊泛起一抹溫和微笑,率真的女孩。
  
  她噗哧笑了,沒想到他也會開玩笑。
  
  佟童歪著腦袋思索,該怎麼形容他給人的感覺呢?像精緻的雕像,融合了東西方的優點,雖然親切友善,但散發著某種非刻意的距離感,氣度不凡的男子總是讓人欣賞非常、高攀不起。
  
  「還是像日本鬼子?」騏健很想知道她對他的感覺,會不會心有靈犀呢?她甜甜地笑著,心無成府地細聲說:「告訴你喔,你是我見過最不像人的人。」不像人?難不成像未進化的猩猩?他耐心地等待她說下去。
  
  「你一定是很多女孩子的白馬王子,住在城堡裡,很遙遠、很夢幻的人物,應該就是你這型的。」
  
  她想起想想的康熙,那個帶著霸氣,時而冷漠、時而苛刻,又不失多情的男人,是活生生的性格小生。而眼前的男人,有著貴族氣質,給人溫和的疏離感。
  
  「你也是那很多女孩的其中之一?你的王子也住在城堡裡嗎?」他對她的優質評價不以為意,小女孩嚮往童話般的愛情是可理解的,然而他自認平凡非常,他的生命中既沒白雪公主也沒灰姑娘。
  
  「我呀?」她的笑容隱沒,神情瞬變地望向窗外。
  
  騏健不禁側頭。極短的時間內,她輕吐了一口氣,回過頭,再現笑容。
  
  「我想我要的不是王子,因為我本來就不是公主也不想當灰姑娘,所以,我喜歡的人不需要騎著白馬,也用不著有華麗的城堡。嗯,就算長得像小矮人也無所謂,我憑著感覺讓他們進駐我的心底。」
  
  騏健略感意外,她和自己有著類似的想法。
  
  「他們?」原來她光憑感覺過活,難怪跌跌撞撞。
  
  「因為沒人要我嘛,所以被我列入選擇的人不只一個。」沒人要她嗎?那個水瓶男孩後來怎麼了?他想知道。
  
  「讓我猜猜看。」他溫和地笑著。「你所喜歡的『他們』,應該是會疼你、愛你,保護你一輩子的人,對不對?」
  
  「咦?你怎麼知道?」
  
  「想找到一個會寵自己一輩子的人,這是每個人從小的願望。」她說過。
  
  「你也是嗎?」這麼優秀的人也需要一個人來保護他?佟童覺得他保護自己該足夠了;至於愛嘛,讓人偷偷愛慕,又讓人心碎的夢幻王子也需要人來疼他嗎?
  
  「嗯,我希望找到一個讓我疼、讓我無悔想保護一輩子的人。能明確地知道這世上有個人值得自己細心愛護,是很幸福的一件事,看著他幸福自己也會跟著幸福。」
  
  他真好!「你找到那個人了嗎?」
  
  肯定是完美的女人,才值得擁有被他深愛的幸福。佟童期待他的答案。
  
  「大概找不到。」他說得好瀟灑、好坦然,也好無所謂。有時候,所謂的幸福只適用於想像。
  
  愛上一個人,對他而言是困難的。能讓他無悔付出的那個人,他自己都懷疑她會存在世上,何況他並不積極去找尋,感情的事未曾帶給他憧憬。
  
  「啊!?為什麼?」
  
  這麼失望?他笑看她詫異的小臉,轉移了話題:
  
  「你原本打算住在那家二流旅館多久?如果找不到你的朋友怎麼辦?」
  
  」應該不會那麼倒霉吧?」
  
  應該?!
  
  「如果你事先跟朋友聯絡,他應該會到機場接你。」他一定會的。
  
  真後悔。「下了飛機才發現一切都超乎了我的想像,我英文太爛了,機場的人境手續又複雜,真是差點被遣送回國,而且又沒帶太多的錢。」
  
  她噘噘嘴,想到入境時審查人員問她打算停留的天數,明明想說tendays,竟然說成tenyears。真糗,有人holiday十年嗎?
  
  她像孩子似的表情、語氣讓人不忍苛責她。騏健不禁做了假想,如果不是他今天心血來潮地到BondStreet巧遇她,結果會怎樣?
  
  他驚覺她似乎沒多大的能力照顧自己,加上有氣喘的毛病,騏健不禁慶幸了,他慶幸今天一時興起而走上BondStreet,若錯過了她,他會遺憾。
  
  「晚上想吃什麼?」他帶她下車。
  
  「你要請我吃飯嗎?」她流露出遲疑的神色。「可是……我們不熟耶。」不熟?她任由不熟的人帶她到陌生的地方,該誇她善良地相信人性,還是怪她太單純了?
  
  佟童覷著他若有所思的神情,誤以為他在意她的婉拒,不禁自責。
  
  「嗯,好吧!」她朗聲說,打破自以為地尷尬。「只是別太破費喔,而且,你不可以告訴別人我們才剛認識喔。」她小聲地想附在他耳邊說,可惜他太高了,佟童踮起腳也只能到他的頸間。
  
  他為什麼要跟「別人」說?騏健側頭疑問。
  
  「媽媽總說我太容易相信人了,想想也老說我早晚會被人賣了還樂呼呼地幫別人數鈔票。」她皺鼻子,扁起嘴,眼眸溜轉,表情靈活。
  
  他伸臂環上她的肩,領她邁開步伐。
  
  「我知道自己不夠聰明,也不夠機警,可是我又不是傻蛋,像你,我一看就知道你不是壞人。」
  
  她是怎麼定義「壞人」的?騏健傾聽著,不時側頭看看她。
  
  「我就是不懂,人為什麼不能活得單純一點呢?又不是每個人都是壞人,幹嘛老是提防別人,除非得了被害妄想症,對不對?」
  
  他笑。如果世上的人都跟她一樣,大概會如國父所言之「世界大同」!可能嗎?她的善良,是優點也是致命傷。她無法要求人人跟她一樣地與世無爭,許多人要的並非和平,而是從競爭中攀上人生頗峰。老是希望和他人和諧相處的她自然會受傷了。
  
  但,她仍保有純真的心,無視別人怎麼過活,執意相信世界美好,一次次被現實殘酷所傷後,她仍堅持原來的信念,她究竟是怎麼辦到的?騏健想著。
  
  他的眼神停駐在她的臉上,像被磁鐵吸引住了。她的笑容真可愛!
  
  「我臉上有什麼嗎?」佟童摸摸臉頰,小聲問著,今天真是糗夠了。
  
  那雙清澈驚人的眸子如同一池潭水,朗秀非常的眉睫有撫平人心焦躁的力量。仙子會降臨幾間嗎?為了拯救日益險惡的人心?他竟有幸遇上!
  
  「我在想你是從哪來的?」他說,紳士地微笑。
  
  「台灣嘍,你不是知道了嗎?」她踏進了金碧輝煌的教堂,頓時瞠目結舌,從仙子變成了愛麗絲。「這裡是……」
  
  他放開她,走在她之前。
  
  「溫莎古堡中的聖喬治大教堂。」
  
  他好聽的聲音迴盪在佟童的耳畔。她頓下腳步。
  
  不愛江山只愛美人的溫莎公爵曾偕同她的愛妻住在這?佟童屏息驚喜,那個發生於二十世紀初的浪漫愛情故事,執著愛情的愛德華八世和他深愛的夫人……
  
  他怎麼知道!?她到英國第一個想去的地方不是著名的泰晤士河,不是有帝王家譜的西敏室,不是莎士比亞的故鄉,而是充滿愛情傳奇的溫莎古堡?是巧合嗎?
  
  他背對著她,站定。
  
  「能夠毅然決然卸下皇冠,由一國之君降為公爵的,除了愛德華八世,大概少有人會作此決定了,也難怪愛情故事一直是最引人關切的話題,能為一個人心動,為一個人放棄名利地位,何嘗不是幸福,因為可愛的人如此明確。」她思緒飛馳,心怦然而跳。他為什麼知道她所想的?難道……
  
  他從容地旋身,完美的微笑。
  
  「你不介意和一個初見面不到兩小時的人擁抱?」他說著朝她走來。
  
  佟童聞言錯愕、傻愣。
  
  兩人擦肩過後.佟童隨他轉身.而他回眸.微笑。
  
  騏健不想和她玩猜謎遊戲了。他展開雙臂,一臉地溫柔:
  
  「我許給你的是——一個西式的擁抱。」
  
  「你是健哥哥?!」她想哭又想笑,一臉滑稽。
  
  相知已久的朋友!感動和興奮湧溢滿懷。
  
  她向前兩大步,靠進了他懷裡,淚水如同氾濫的河川,眼前的人是健哥哥!
  
  這樣會不會太幸運了?幸運得害怕遭天忌!
  
  他托起她的下巴,拿手帕抹去她的淚痕。
  
  「咳,童妹妹比我想像得還愛哭嘛!」他糗她。
  
  不行哪?人家淚腺發達嘛。
  
  「我就是很愛哭嘛,」她接過手帕,有著羞澀。「你怎麼知道是我?」她拉起胸前的懷表,是因為這個嗎?
  
  「因為——」他笑,富深意的。「緣分是注定的。」
  
  「健哥哥?」她好開心,仰起小臉咧嘴笑得燦爛。
  
  他忘情凝視面前的可人兒。
  
  可以嗎?他也可以有個討人喜歡的妹妹?
  
  看見她含淚笑得甜美的臉龐,騏健也露出難得一見的白牙,像霧都的陽光。
  
  「咦?」佟童既訝異又開心地輕呼。她伸長手指撫上他俊美的左臉頰。
  
  「原來我的另一個酒窩被你撿走啦!」
  
  健哥哥好高喔!
  
  他注意到她右臉頰上深深的可愛酒窩。
  
  「是我撿的嗎?是你撿走我的。」
  
  「才不是呢。」
  
  他寵愛地說:「好吧,那我還給你好了。」讓她湊成一對,會更加可愛。
  
  「嗯,還是留在你那好了,等將來我們老了失散了好當相認的暗號。」
  
  小時候總奇怪自己為何只長了一邊的酒窩,原來世上還有人跟她一樣.真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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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26 18:32:16 |只看該作者
  ※※※
  
  佟童從浴室出來,頭上包著浴巾。
  
  「哇!你的房子真的好棒喔!」她又是一陣驚呼。
  
  二十五坪的單身公寓,開放式的空間,大方的黑白色系,簡單不失品味地裝飾。如此就能引來她的陣陣驚呼!騏健想,她真是一個容易滿足的人。他靠在沙發裡伸長腿,輕晃杯裡的紅色液體,透過水晶杯看見她的燦爛笑顏,啜飲一口酒,忍不住要微笑,像是她臉上的酒窩在招手,而他必須有所回應。
  
  「哇!好美喔。」她拉開窗簾,透過落地富看見夜色中水流緩緩的康河。
  
  她的世界處處是驚喜和感動嗎?騏健來到她身後,跟著她望向窗外,真的很美!為何他以前沒發現自己置身在如此人間美景?
  
  她跑開,從行李中翻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盒回到他跟前。
  
  「名產嗎?」他接過盒子,笑問。
  
  「打開看看。」她神秘地笑說。
  
  他拆開包裝紙。是什麼?心中燃起難得的好奇。
  
  叮鈴鈴、好清脆的聲音!
  
  他有幾秒的閃神。
  
  像開啟了一道夢幻之門,美妙音符徘徊不去。
  
  她伸手接過風鈴,拉來一把椅子站到上面,抬手將銀色長管狀的風鈴掛在落地窗上。
  
  「好不好看?」她低頭問。
  
  「嗯。」他點頭,她滿足的笑容真好看!伸手將她扶下來。「現在可以把頭髮吹乾了吧?」他親暱地搭著她的肩,驚覺自己竟也有哄人的能力!
  
  「明天想吃什麼?想去哪玩?」他看著她滿屋子跑,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開心得不像是他從文字上所認識的她,不知怎麼的,他明確地知道了自己喜歡看見她的開心。
  
  「唔……」她想著,說出自己滿意的答案:「吃漢堡。」
  
  「這麼容易滿足啊?」
  
  「因為我是鄉巴佬嘛,能想到的答案不多。」她一臉淘氣。
  
  「那我來替你想好了。」
  
  體貼的男生,一定很多人喜歡。
  
  「健哥哥,你對人很好耶。」她伏在沙發上,看看窗外的美景,又回頭看他。
  
  是嗎?也許是她帶來了什麼,是甦醒嗎?原來,「關心」可以是表象,也可以很真誠。
  
  他點燃一根煙。
  
  「我們明天晚上去PUB好不好?」她一時興起。「我聽人家說英國的夜生活很活躍,還可以欣賞到劇場表演,對不對?」PUB是公開社交場合,在那裡可以看到嚴肅的英國紳士自然輕鬆的一面,就像現在的健哥哥一樣,悠閒地坐在自家裡喝小酒、抽著煙。佟童覺得自己好土,她連台北的PUB都沒去過呢。
  
  駭健警覺地捻熄煙頭,他差點忘了。「我們可以去看劇場表演,或者去聽露天演奏會,也可以去賞夜景,但不能去PUB。」
  
  「為什麼?」怎麼跟哥哥和方楹他們一樣的回答?去哪都可以,就是不能去酒館,她已經成年了耶!
  
  「你有氣喘,那種地方空氣不好。」他將煙盒拋到離自己最遠的茶几尾端。
  
  「你明知道抽煙對身體不好你還是抽啦,那是一種刺激對不對?人生就是要有刺激才精采嘛,就算會危及生命也必須嘗試冒險才能獲得快樂,我們去嘛!」
  
  像孩子一樣很會「魯」嘛。騏健正色道:
  
  「我抽煙是因為寂寞而成的習慣,和你所謂的刺激是兩回事,我和所有關心你的人一樣,不會讓你為了好玩而冒生命危險。」
  
  健哥哥也會寂寞?他應該是人群簇擁的焦點吧?嗯,大概是看太多外國人、聽太多英文,思念故鄉的寂寞吧?佟童想。
  
  「幹嘛那麼嚴肅嘛!那我們去倫敦動物園好不好?可以看到熊貓,還可以坐花馬車對不對?」
  
  他露出笑容。「好,一大早就去。」
  
  ※※※
  
  佟童長得既非美艷,也非秀麗,人們並不會將漂亮的字眼任意用在她身上。遇上她,用「驚奇」並不足以表達騏健的心情,然而,他確實覺得驚奇,怎麼會有這樣的女孩!?
  
  幾天下來,他常不自覺地讓眼神停駐在她臉上,端詳再端詳,究竟什麼地方教人著迷?乍看下如同精緻的陶瓷娃娃,可愛的圓臉、白皙的膚色,如水般清澈的大眼,和一張動個不停的嘴巴。難過時她會抿起嘴,開心時會嘰裡呱啦說個不停,困惑時不自覺地噘嘴,而最常見的是她如花一般綻放笑容,燦爛得使人無法移開視線。然後誰也無法不說她美麗。
  
  此刻,他們正悠閒地坐在小船上。
  
  佟童欣賞著風景,又不忍忽視身側另個美景。
  
  「健哥哥,我覺得你像桂花。」
  
  花!他揚眉感到好笑。「桂花?」八月綻放芬芳的桂花嗎?
  
  「桂花的花語是:你真高雅。」他是紳士嘛,當然很高雅。她別開頭,轉移注意力:「哇!那是哪裡!」
  
  「那是國王學院禮拜堂,哥德式的建築……」他耐心地解說,隨她綻開笑顏,敞開心胸。
  
  ※※※
  
  當佟童在英國參觀博物館、觀賞賽馬,享受宮廷晚宴時,台北的時序進入了嚴冬。
  
  「她留一張字條說她去歐洲流浪了。」佟家的人發現佟童無聲無息地離開台北時,只能發出莫可奈何的歎息,至少她說了:「流浪夠了自然就回來。」
  
  「佟童啊真是長不大的孩子,做事完全沒邏輯可循。」方楹如是說。
  
  「她可真悠閒,」』郁茹點燃煙,語調嘲諷。「都失業了她還有心情去玩,哼!太好命了吧?」
  
  障然無語,他正趕著設計圖。
  
  「我說話你聽不見嗎?」她提高音量,不允許他無視她的存在。
  
  「聽到了又怎樣?」他語調平淡。累了,愛一個與自己漸行漸遠的人,連老天也看不下去了,是嗎?
  
  「怎麼樣?你不覺得她很可恥嗎?」她恨恨地吹吐煙圈。「搞砸了一切卻毫無羞恥心,這就是佟童,她憑什麼讓那麼多人替她撐腰?她應該自行承擔現實的苦果,養不活自己就該去街頭乞討,再不就自我了斷,早死早超生。」
  
  她真惡毒!障然能體諒她的心情。沒人能選擇自己的出生背景,也沒人能改變天生的人格。他只是不知如何對她盡力了。
  
  她捻熄煙蒂,恨不得捻斷佟童的頭。
  
  「你還是袒護她是嗎?」她不甘心!
  
  不累嗎?據說恨跟愛一樣累人。「你今天真難得會留在家裡,沒約會?」抽煙、喝酒,夜不歸營在她已習以為常。
  
  「你希望我出去?」他存什麼心?
  
  他的態度反常,不再是那個委屈自己事事順從她的好好先生了。障然擱下筆,捏捏眉心,離開製圖桌,踱到窗邊。
  
  他們在一起幾年了?「我在想我們是不是分開比較好?」
  
  她驚跳起來,他說的如此平靜!「你要甩了我?」無法克制情緒。
  
  「離開我你才可以毫無牽絆地去追求你的理想。」也許,愛也是一種束縛。她的目標就在眼前,之所以不離開他,大概是還有一丁點沒滅絕的良知吧?
  
  他怎麼可以早她一步放手!?「不!我不允許。」
  
  她向前兩大步,用力迫使他轉身,情緒激動地朝他嚷:
  
  「即使要分手也不是現在,即使要分手也不是由你提出,是我、是我!於障然你懂嗎?決定權在我!」
  
  他喟歎一聲,痛苦的眼神。真的要一起毀滅嗎?
  
  她環上他的頸項,狂吻上他的唇。「我不允許你拒絕我,絕不!」
  
  他回應她纏繞上來的舌,他未曾主宰過什麼、在她身上。
  
  她扯下他的衣服。「我要你……」到死、靈魂都必須屬於我。
  
  兩人激情地滾臥地毯上,感覺彼此火熱的唇和溫暖的雙手,原始的慾望支撐著他們猶如油盡燈枯般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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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發表於 2010-4-26 18:33:1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飛機在倫敦機場起飛。

  佟童在雲端,鳥瞰窗外美麗的風景,眼淚搖搖欲墜。

  短暫而美麗的旅程即將結束,她將回去面對舊問題和新挑戰。

  要是能永遠留在英國就好了,佟童想。

  「需要我的服務嗎?」

  身側的人溫柔問。

  她吸吸鼻子,抹抹淚痕,側過頭。

  「健?健哥哥?!」

  他微笑地坐在她身旁。

  做夢嗎?

  「你怎麼在飛機上?!」

  她揉揉眼睛。

  「因為你有東西遺忘在我那,我只好追來嘍。」

  「有嗎?我忘了什麼東西?」

  她困惑地搔搔腦袋。

  騏健掏出手帕,拭過她的臉龐,輕柔地怕弄傷她。

  佟童著魔地凝視他。

  「笑容。我所見過最美麗的笑容就在你臉上,你總是輕易就把它丟了嗎?而且這次把它丟在英國,就這樣回到台灣怎麼辦?」

  他的寵愛使她更加想哭了。

  「笑一個。」

  酒窩浮上他的臉龐。

  健哥哥真好!佟童含著淚讓芙容綻放臉上。

  「喝,送了我一個法國式的別離,想不到你這麼不夠意思。」他瞅她。

  佟童趁他外出時不告而別,不按牌理地拿口紅在他的落地窗上寫著:

  我走了。

  真是讓他好氣又好笑,幸好他早知道了她的班機時間。

  「我會哭嘛,我不想讓你送我,然後搞得我自己哭哭啼啼的。」

  「你現在就沒哭了?」

  「人家就是愛哭嘛。」

  也不想這樣啊。

  「你也很愛笑,這樣算是打平了。」

  什麼嘛!人家又哭又笑的已經很糗了,還拿來開玩笑。她眨眨眼癟嘴。

  「我覺得,你哭起來很可愛,但別人可不這麼想喔,愛哭的女孩子通常不討人喜歡,所以你要少哭一點才行,否則喜歡的人都被你嚇跑了。」

  她的心暖洋洋的。

  騏健變了。

  遇見佟童之前,他不曾為誰說過這類逗人開心的話,也許,他喜歡上了她的笑容,囚而想哄她開心,她只是他的小妹妹吧?騏健自忖,疼愛妹妹的天真和美麗是理所當然。

  「唉,你還欠我一個故事結局,記得嗎?」

  沒人懂得珍惜她嗎?

  「什麼結局?」

  「那個在速食店巧遇的學長,結果他回眸了嗎?」希望有人眷戀她,降落凡間的仙子。

  「呃……他呀?」

  還是別提了吧。「賣個關子嘍,說不定一下飛機就有一大堆情人來接我呦!」

  她也有想隱藏的秘密?

  「健哥哥呢?你真的沒有喜歡的人嗎?」

  她直問到他臉上去。

  「當然有。」

  若是二十天以前,他就不會這麼回答了。

  「哦?很漂亮嗎?」

  一定的。

  「她呀,不算漂亮,但是很可愛。」說得自然,毫不思索的答案。

  「可愛?」

  可愛定義很廣耶!

  「她長得像天使一樣。」

  他補充了一句,似真非真,似假非假,孩子的猜謎遊戲大都如此。

  天使!有著小翅膀嗎?

  她腦海閃過公園的尿尿小童,頭上有著光圈就是天使嗎?噗哧一聲笑了。

  咦?

  還是、像「X情人」裡的男主角?穿著黑衣守候著心愛的人,真好玩。耶?

  不對啊!?天使?已經死了?她斂住笑容,喔哦!原來健哥哥喜歡的人已經死了。他一定很愛她,所以說不再去找喜歡的人了,原來他受過嚴重的創傷。真可憐,她同情地偷瞄他一眼,決定不去揭他的瘡疤,但她會好好安慰他的,希望他早日走出陰霾。

  騏健縱容凝視她靈活瞬變的表情,不知道她心裡又有什麼古怪的想法。不知道不要緊,只要她願意說,他會認真傾聽,她不說就讓她留著,他會懂。她綻放一朵燦爛笑容,希望他跟著開心。

  「這麼開心啊?不是說回台北有一堆煩死人的事嗎?」他揉揉她的頭。

  「有你啊?」她開心地靠著他。「能跟健哥哥一起坐飛機真是太幸福了。」能認識他真好。

  是嗎?自己能帶給她幸福?

  「咦?健哥哥還有一年才能拿到博士學位吧?你要回台灣住多久呢?」

  「再說吧。」別來無恙,故鄉!久違了,家、人,一切再說吧!

  「我要睡覺了。」她把頭靠在他肩膀上,飛機降落前還有短暫的幸福。

  「睡吧!」

  她嬌憨的笑容像幸福的光源,他體貼地替她蓋上毯子,溫熱的大手輕握她柔軟冰涼的小手。

  「你對我這麼好,小心我愛上你喔。」她合著眼說,無心的。

  「那最好。」同樣的無心。他驚覺,無心背後,潛意識的想法。

  她似乎沒聽見。安穩地靠著他的肩膀睡著,笑容依在。

  ※※※

  夢裡醒來,飛機降落後,每人都有各自必須面對的問題,這就是現實。

  「你一定要這樣對我嗎?」揚聲質問的語氣不失莊重。

  騏健從黑夜的落地窗看見身後的人影,氣質高雅、風韻猶存的女人,永遠穿戴整齊,任何時刻都展現著完美。

  「我不知道我還有其它的選擇。」他淡然說。

  「我們是母子,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我並不試圖改變。」

  母親理所當然是溫柔、慈藹的角色嗎?他懷疑。

  「你在逃避。」一語道破的癥結,商人的利落作風。

  他不意外,記憶中的母親外表高貴、內心倔強,縱橫商場數十年的女強人,如今年近六十了,強勢依舊。

  他無言,在心裡發酵這句話,他是逃避嗎?

  「別忘了,你是鄭家的獨子,你有你應盡的責任……」

  「抱歉,我必須打斷您,請給我明確的答案,您希望我怎麼做?請簡潔地告訴我。」他厭倦責任的大帽子。

  果然是她兒子,氣勢一點都不輸她和他死去的父親,他們是商界的強勢者,他們的兒子應該遺傳了他們的優點。

  「盡快和憓芯結婚,短期內熟悉公司的營運狀況,還有搬回家裡住。」

  「不可能。」他果斷回答。

  「為什麼?!」

  「我不可能和我不喜歡的人結婚,至於公司,我這個門外漢熟不熟悉都無所謂。」

  「你是什麼意思?你和憓芯很聊得來不是嗎?我試探過她,她很喜歡你……」

  「您瞭解什麼是『喜歡』?」他倏然轉身,一臉嚴肅,再次打斷她:「喜歡一個人,會真心地希望對方快樂、不惜委屈自己希望對方幸福,您瞭解嗎?您的婚姻充其量只是一場利益交涉,表面上你們是人人稱羨的模範夫妻,實際上你們誰也不愛……」

  「夠了!」

  他歎口氣,回到這個環境他就無法克制自己的情緒,也許她至少說對了一點,他想逃。

  「抱歉,雖然是事實,但我不該說。」他冷漠地對待如同陌路人。「總之,我絕不接受這種政策婚姻,請你接受這個事實。至於公司,我想,夏先生永遠會是您的最佳戰友。我還有約會,有空我會來探望您,再見。」

  ※※※

  「真的!我當伴娘嗎?」佟童開心極了。

  「沒錯,本人對麻煩又笨重的白紗禮服沒興趣。」

  方楹的穿著向來簡單且偏中性,佟童理所當然是想想唯一的伴娘。

  「想想是去巴黎訂製禮服嘍?他的阿里巴巴也一起去?」

  「阿里巴。」方楹糾正,佟童的記憶力是離譜得差。「錢媽和小潔也一起去了,你的伴娘禮服她會一起帶回來。」

  「唔,真羨慕!」

  「你呀就實際一點吧,吶,拿去。」方楹從桌面推一張紙條到她面前。

  「什麼?」她低頭看。「Y週刊——忠孝西路、找吳總編輯;明星報社——和平東路……」

  「這些都是想想之前的副業,想想為錢賣命的衝勁你是知道的,所以在這些公司都有不錯的人脈,在康熙的掌控下她已經沒機會再回去了,她跟他們推薦了你,你不是想自力更生嗎?想想交代了,一個月內你都可以到這些公司去,餓不死你的。」

  「太好了,我還愁著找不到工作呢。」

  方楹揉揉她的頭,很自然的,誰都會想保護她。

  「下次別讓我們替你操心了,要失蹤好歹也交代一聲。如果再不行,還有『幸運屋』替你撐著呢!想想說了,你也是『幸運屋』的老闆,而且不怕你搞垮它。」在那之前,還是希望佟童能學獨立。

  佟童噘噘嘴,求饒著,別念了。

  鈴……佟童接起手機。

  「障叔?」她開心地揚聲。有多久沒見障叔了?他好不好?「你要見我?嗯,我知道那裡,你等我喔。」

  才剛掛電話,鈴……她又接起:

  「嗨,健哥哥……嗯,今天晚上啊?今天不行耶……嗯,我有很重要的事,好……」

  真不想拒絕健哥哥,他是她生活中最重要的人之一了。「等等,明天,明天好不好?明天我們從早餐到宵夜都一起吃?」

  方楹看在眼裡。佟童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熱門了?手機響不停,還主動要陪人家一整天,不要被騙了才好。

  「好,就這麼說定嘍?」佟童笑得更加燦爛,想著健哥哥的溫柔笑臉,仍是不忍心。「那今天晚上有沒有人陪你?你會不會寂寞呢?」

  騏健笑了,她還擔心他呀?「放心,想陪我的美女一堆呢!嗯,好——」跟她說話總習慣了拉長尾音,無法自主地寵溺。

  掛了電話,她匆匆地拿起包包。「我晚上打電話給你。」對方楹說。

  「喂,我還有話跟你說。」她得問清楚。

  「沒時間了。」

  「別忘了明天來抱拖拖回去,還有,想想報名了聯誼會。」

  「不會忘的。」佟童丟下一句。

  方楹望著她的背影消失,搖搖頭,沒原則的傢伙,將來肯定見色忘友。

  ※※※

  「唔……你還是沒好好吃飯喔?」佟童坐在障然對面,點了香蕉船,十二月還吃冰對佟童是家常便飯。

  障然笑笑,她還是對誰都關心,失落的時候見到她總會讓自己心情好過些。

  「見了面又不說話,障叔,你愈來愈無趣了,幸好我不是你女朋友,不然我一定無聊死。」佟童想逗他開心。

  障然難掩黯然。

  「怎麼?她欺負你了?」

  障然為她露出微笑。感情是兩廂情願的事,誰能欺負得了誰?

  「在你眼中障叔就那麼脆弱嗎?」她總是帶著笑容來見他,不管那顆易碎的心是否安好,而自己在她面前竟無法掩飾不堪一擊的情傷。

  沒錯,他和自己一樣容易受傷,佟童想。

  她凝視著障然,頓時覺得他愈來愈像當年的戚傅言。褪盡光彩,有著一種動人的滄桑氣質。

  「障叔在我心裡永遠是無敵鐵金剛。」她掩飾著對障然的心疼。

  障然斂起笑容,輕歎。「我想你是對的。」

  「嗯?」

  「趁來得及的時候,離開她。」

  現在才這麼說!「障叔要和郁茹分手?」佟童震驚。「為什麼?你不是說……」

  「也許我錯了,情到深處會是什麼呢?」

  「當然是幸福嘍。」佟童不加思索地說。

  障然不抽煙、不喝酒,也不應酬,又總是替人著想,這樣的新好男人郁茹不懂得珍惜嗎?

  「是負擔,對於付出深情和接受真情的人都是負擔。」他羨慕佟童那分純真善良,許多人都曾經有過,包括他自己,但能夠不受現實磨練而改變的人,不多。

  「障叔?」她惶惑的眼神無法對焦,憔悴傷心的障叔會讓她心痛。

  「真好。」他輕握她桌上的手。「我的小佟童還是一樣相信幸福,幸福是你一輩子的信仰是嗎?」

  她哽咽。「當然,我希望每個人都幸福。障叔不是嗎?」當年的障然和她一樣期待著幸福,他們還曾一起散撥幸福的種子,而今,他變了嗎?

  「我已經失去認知幸福的能力了。」他並不是一個堅強的人,有的只是對愛的執著,他甚至不喜歡重感情的自己了。像郁茹說的,善感只會剝削一個人的強勢,注定要當個弱者。

  是郁茹害了他!「障叔,我們一起找尋幸福吧?」她想救他。

  障然感覺她柔暖小手傳遞過來的溫暖,將視線轉向窗外。為什麼郁茹不能和佟童一樣呢?一樣的單純善良。如果可以,他的生命就能少點遺憾了嗎?還是會有更多的難捨?

  生命是無解的。

  不記得誰說過:有天,時間會回過頭來,冷冷地嘲笑著我們。

  ※※※

  「謝謝光臨!」響亮的聲音。

  佟童側過臉回以微笑,推開美發店的門。

  她仰起臉,拿手遮住冬日難得一見的陽光。

  湛藍的天空帶來好心情,她順手撩撥一下頭髮。原來直順如緞的長髮變成了及肩的卷髮,配上她那張娃臉更添了幾分稚氣。

  女人喜歡改變髮型來轉換心情,佟童也不例外。

  今天是好日子。她加緊輕快的步伐。

  ※※※

  「學長,你回來了?」佟恩驚聲。「天啊!我那個妹妹還真厲害,不但沒把自己弄丟了,還能把學長引誘回來。」

  「引誘?沒好一點的用詞嗎?」

  可以成群結黨,也會孤獨走天涯的佟恩,真教騏健懷念。

  「唉,別管了啦,反正我一定要撥空上台北和你聚聚,不急著回英國吧?」

  回去?台灣和英國,何處是他該回的家?何處是他該落腳的地方?

  「我們家的傻妹妹沒給學長添麻煩吧?」雖這麼說,其實是寵愛,能有個傻得教人憐愛的妹妹也是種驕傲吧?

  想到佟童,騏健不自禁露出溫柔的微笑。

  「你知道嗎?她只要一有機會就在我耳邊嘰裡呱啦,口口聲聲的健哥哥,我都快受不了了,學長受得了她嗎?」才氣縱橫的學長和致命濫情的妹妹,佟恩很難將這兩人湊想在一塊。「昨天凌晨兩點,你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

  佟恩誇張的語氣就像個大孩子,騏健笑著,所謂「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佟恩大概不知道自己和佟童有某些地方滿像的。

  「我妹在凌晨兩點打電話回家,哭得漸哩嘩啦地把我們嚇得半死,以為她在台北發生了什麼事……」

  發生了什麼事?騏建緊張。半小時之前才跟她通過電話啊?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地問我,如果她不是我妹妹怎麼辦?我媽會不會把她丟回她親生母親身邊,也許她原來的家窮,家人又不喜歡她,那她要怎麼辦?」怎麼辦?她怎麼會問這種問題?

  「八成又是看了什麼電視劇……」

  騏健忍俊不禁。不稀奇,佟童就是這樣,她的眼淚和想像力會把人嚇跑的。學長在笑?什麼事這麼開心?「……學長,你不覺得刺耳嗎?我拜託你別再讓她喊你健哥哥了,我糾正她好幾次她就是不甩我。」

  「有什麼不好嗎?」

  「別人會以為她哥哥我很賤耶。」

  騏健朗聲笑著,和佟家兄妹在一起總會忘了自己嚴肅的那一面。「那就以名字相稱嘍。」

  「NO,怎麼可以不分長幼輩分呢?」佟童喜歡比她輩分高的人,如果讓學長當他妹夫,耶!也不錯喔,就不知道他會不會這麼倒霉?

  「我從不care形式上的東西。」佟恩也不會在意這些吧?

  「這你就有所不知了,一旦你跟她成了同輩關係,她自然會減輕對你的興趣,管你要她叫你叔叔伯伯長官,什麼都可以,讓她尊敬崇拜你就對了,記住嘍」

  什麼意思?騏健一頭霧水。佟恩卻已匆匆掛上電話。

  ※※※

  「健哥哥!」佟童揚聲,又蹦又跳地朝他跑來。

  他收起手機,溫柔地凝視她。換髮型了!

  「好看嗎?」她摸摸自己的卷髮,仰頭笑問。

  他點頭。她穿著他在英國買給她的粉紫色連身洋裝,白色小外套,白色球鞋,背後背個小包包,卷髮襯托著她超俗雅致的可愛臉龐,更加像娃娃了,如果擺進櫥窗裡,一定很多人搶著買,而他肯定出高價收購。

  「我真想你。」她親暱地挽著他的胳膊。

  他也想念她可愛的臉龐。

  「如果你回英國了,那怎麼辦呢?我一定會想死你的。」

  有這麼誇張嗎?

  「我不介意把你當行李裡帶回英國。」他說真的。

  「別後悔喔,我很難纏的,真讓我跟上了你會叫苦連天的。」他寵溺地揉揉她的新髮型。

  「先上車再說。」他把鑰匙拋向天空又接住,這將是開心的一天。她驚訝地看著身旁的銀灰色轎車。

  「哪來的車啊?」德國進口的。

  他笑著替她開門。

  大概是租的?佟童想,健哥哥辦法多的是,但台北的路線他熟嗎?他從後座拿了一大包塑膠袋放在她膝上,佟童低頭一看,全是她喜歡的零食,湧上滿懷的喜悅,就要去遠足嘍。

  「我們先去九份挖金礦,然後去北關看海,下午去動物園看林旺伯伯,晚上上陽明山賞夜景,好不好?」他穩健地扶著方向盤,微笑問她。什麼都玩到了才不遺憾。

  「我以為我要當導遊呢!」佟童瞅他。「看樣子你對台灣還滿熟的嘛。」太小看他了吧?讓佟童當導遊不迷路才怪。

  「健哥哥,你現在住哪裡?家裡還有什麼人?你以後要回英國當醫生嗎?」

  「太掃興了吧!出來玩還問這麼嚴肅的問題。」他暫時住在飯店,她知道了會驚訝吧?

  明明不想說嘛。「不公平!你看,我什麼都告訴你,你咧,根本當我是小孩子地哄我敷衍我,朋友嘛就應該彼此瞭解,互相分憂解勞。」

  她本來就是小孩。他笑。

  「因為,我乏善可陳。」他習慣地輕描淡寫。

  怎麼可能?算了,不說拉倒。

  「健哥哥。」

  「佟童,你還是直接叫我名字吧?」

  「為什麼?」她覺得很順口啊。「喔,一定是哥哥對不對?」騏健笑笑。

  「那我叫你健哥好了,像古時候一樣。」

  她是古人嗎?

  「為什麼要跟古時候一樣?」他們有代溝?也許真的該叫伯伯了。

  「黃蓉叫郭靖靖哥,任盈盈叫令狐沖沖哥,我也可以叫你健哥。」佟童興致盎然地說。

  有差別嗎?佟恩不想聽到健字開頭,佟童卻執意如此,這對兄妹真是他甜蜜的麻煩。

  「不好啊?我也有我的堅持的耶。」

  堅持?好認真的語氣。他笑著聳聳肩,他真的無所謂,只要她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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