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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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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凌玉] [傾城之戀][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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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29 11:15:15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杯子掉落地面,黑豹在大聲咆哮著,酒汁潑灑一地,整個圖書室都是那種醺人的香氣。
  「你──」傾城沒有辦法繼續說話,劇烈的疼痛席捲了她。
  微甜的酒汁裡有著很淺、很淡的一種香氣,聞嗅時讓人感受不到任何異樣。然而酒通過了喉嚨,與口中的唾液產生反應時,她的喉嚨就像是有火在焚燒,毒酒燒灼她的食道,像是一把銳利的剪刀,從咽喉直剪到胃部去,卡嚓的剪著,撕心裂肺,疼得她眼前昏黑。
  她往前摔跌,書籍沉重的掉落地面,她張開口,跌在地上全身發抖。黑豹緊張的在她身邊繞圈子,擔心的低吼著,嘗試用爪子輕碰傾城,在聽見她沙啞的呻吟時,黑豹擔憂的伏下臉,用頭摩挲她。
  奧妃麗雅退開幾步,唇上的微笑加深,濃濃的悲慼掩蓋不了她的美麗。「這是他那夜帶去森林裡的酒,你還記得吧?我送上這種酒,知道你一定會喝下去。」
  傾城勉強抬起頭來,眼神已經因為疼痛而渙散。此刻一身素袍的奧妃麗雅,在她眼中猶如身穿白衣的死神。「你不需要這麼做的。」她沙啞的低語,喉嚨也在疼痛。
  「我只能這麼做,他不會再回到我身邊。」奧妃麗雅低下身去,憐惜似的輕撫傾城的長髮,嫉妒的情緒超過臨界點,她反而顯得平靜了。「他愛上你了,我從來不曾看過他有這種眼神。從他將我救離軍妓營起,我一直待在他的身邊,不停的充實自己,只求能留在瓦雷斯,留在他的身邊。然而,他的心不在我身上,我跟他是同一類的人,他對我只有悲哀與憐憫。」
  黑豹看見傾城被襲,憤怒的低咆著,在奧妃麗雅伸手撫摸傾城時,它從喉間發出咆哮,迅雷不及掩耳的伸出利爪,劃破奧妃麗雅的手臂。深深一道血痕出現在她肌膚上,大量的鮮血滴落。
  她急促的縮回手,握著受傷的手臂往後退去,瞇起眼睛看著黑豹,質問著,「連你都一心向著她嗎?」
  傾城無法發出聲音,只能猛烈的搖著頭,她在奧妃麗雅的眼裡看不見瘋狂的因子,知道對方是真的想置她於死地。冰涼的汗水流下額頭,她感覺疼痛正以驚人的速度吞噬她的力量與意識。
  「我會比你先離開瓦雷斯,但你也必須離開,沒有人可以留下來。我得不到他,而你也不配得到他。你只是一個外來者,根本什麼都不瞭解,卻在短時間內擁有一切。」奧妃麗雅站起身來,往門外走去,白袍飄蕩著,拂過冰涼的石地,鮮血落在地上,蜿蜒了一路。
  傾城在地上扭曲翻滾著,劇烈的疼痛讓她發出可怕的慘叫聲。她的手在地上撕抓著,直到指尖都磨出鮮紅的血,血跡染紅了散落的紙張。
  黑豹很快的竄出圖書室,在古堡內找尋雷厲風。
  他原本待在殿堂之中,看見黑豹焦急的衝入殿堂中,心中沒來由的一震。在聽見傾城淒厲的喊叫聲時,他的心幾乎停止跳動。他無法呼吸了,隨著黑豹奔跑的腳步也變得沉重,太多的驚慌讓他無法承受,想起了久遠前的那一夜,在母親死去時,他變得一無所有的那一夜。
  看見傾城躺在石地上蜷曲著身子,她的臉色蒼白得像是白紙,牙齒緊咬著唇,直到滲出鮮血。她疼痛得已無理智,驕傲已蕩然無存,只是在地上流著淚,緊抱住小腹。
  他的臉也在一瞬間失去血色,就像是有一把匕首狠狠的戳進他的胸膛,殘忍的反轉移動,帶來驚人的疼痛。他的手是顫抖的,將發抖的她從石地上扶起,驚駭的看著她疼得接近休克。
  她不能死!上天不會如此殘忍,在他剛剛擁有了些許美好,就殘酷的奪走她。
  「快點找人來!她被下了毒。奧妃麗雅人呢?她在哪裡?快叫她來這裡。」雷厲風狂吼著,看著傾城雪白的臉上睜開又閉上的眼,他驚慌而憤怒。
  「如果你想教她,她需要馬上治療。」平靜的聲音從後方傳來,牧師捧著聖經,不知何時已來到圖書室。他有著傾城的表情,彷彿那只是一隻無足輕重的小動物。
  幾個僕人快速的跑進圖書室,手忙腳亂的想接手急救工作。但是雷厲風不肯放手,他們只能圍著他,簡單的替傾城急救。這個聞名國際的罪犯已經失去理智,他此刻一心只惦記著懷中女子的安危。
  「放開她,你這樣只會妨礙救治罷了。」牧師命令道,將失神的雷厲風拉開。
  「只要她有了什麼差錯,你們全都要填命。」他終於放開懷中顫抖的女子,冷酷的對急救的僕人說道。
  僕人們也在發抖,看雷厲風的表情,他們沒有一個人會懷疑他的威脅。
  他深吸幾口氣,知道自己必須冷靜。在瓦雷斯有不少人等著要傾城的命,任何人都有可能下毒,最重要的是找出下毒者交出解藥。地上破碎的陶瓶吸引了他的注意,他瞇起綠眸,濃烈的酒香飄進鼻端。
  酒是瓦雷斯內最好的佳釀,除了幾個高階領導者外,一般僕人不可能拿得到手。一個僕人用指沾了點酒液放入口中,隨即皺起眉頭。
  「這毒是奧妃麗雅小姐正在研發的,我曾經陪著她做過一些研究。」僕人吞吞吐吐的說道,不敢看雷厲風的眼眸。
  牧師挑起眉。「嫉妒總是讓人失去理智。」他簡單的說,揮手示意僕人們將已經昏厥的傾城送去醫療室。「你現在去尋找奧妃麗雅,或許還來得及。」
  雷厲風的雙手緊握成拳,震驚的情緒籠罩了他。他無法想像,乖順的情婦為何會突然毒害傾城。轉過身,他不浪費時間的穿過迴廊。一路上他的心仍舊是懸蕩的,為了傾城的痛苦而痛苦著。
          ☆          ☆          ☆
  他到達溫室時,裡面已經開始有濃煙竄出。
  龐大的溫室裡堆放著許多的乾木,上面覆蓋著浸過油的布料,穿著素袍的奧妃麗雅舉著火炬,在乾木上點火。火光照亮她的臉龐,看來如此平靜而滿足。血跡染紅了袍子,彷彿是素袍上的淡淡浮花。
  「為什麼?你該死的為什麼要這麼做?」雷厲風低沉的問,感覺疼痛而憤怒。就算是跟隨他數年的情婦,他也不允許她傷害傾城。
  在前來溫室的路上,他心中還有所懷疑,但是奧妃麗雅的舉動說明了一切。她在毒殺傾城後,回到溫室裡佈置好一切,點上火焰等待著死亡。
  「我嫉妒她。」她淡淡的說著,將火炬丟向雷厲風與她之間的那堆乾木。火舌開始舔吻木柴,飄散濃煙與高溫。
  「我知道你愛上她了,你不曾用那種眼神看過任何人。你如果不能愛我,那麼就恨我!我要你一輩子都忘不了我。」她淒涼的笑著,摸摸自己的臉,發現上面是潮濕的。「她有你全部的愛,那麼我就要你全部的恨。」她激烈的喊道。
  火焰吞嚥著所有的植物,許多的實驗成品在高溫下蒸發,儀器紛紛產生小型的爆炸,加速了溫室的崩塌。
  「你知道我對你並無心,我不曾承諾過什麼。馬上把解藥交出來,我不容許任何人傷害傾城。」雷厲風冷酷的說道。他心中本有著對於奧妃麗雅的憐惜,但是在這個情況下,他滿心只能想到傾城正在生死邊緣,因為毒酒而瀕臨死亡。
  她輕柔的搖著頭,從他口中聽見他的拒絕,讓她更加的絕望。不過這樣也好,即使她死去,至少她還能夠徹底的被他恨著。「我當然清楚,一旦傷害了她,你不可能會放過我。」她感覺到火焰舔上素袍,高溫的火炬即將擁抱她,心中沒有任何懼怕,只有坦然。「知道我的名字是由何而來的嗎?奧妃麗雅是莎士比亞筆下一個最愚昧的女人,因為愛情而瘋狂。喔,不,你不會知道的,你將我帶回瓦雷斯後,你不曾探詢過我什麼,我對你來說,只是一個助手,甚至稱不上是你的情婦。」
  怎麼能夠責怪女人因愛而瘋狂、而嫉妒?她的名字或許就已經是一個詛咒。莎士比亞筆下的奧妃麗雅因為得不到哈姆雷特的愛,在失望下瘋狂,終於帶著大量的鮮花沉溺水池中;而她,也在得不到雷厲風的愛情下,選擇讓火焰吞沒。
  不論火焚或是水溺,同樣的得不到愛情。
  「該死的,奧妃麗雅,別讓我恨你到最後,把解藥交給我!」他喊著,向前踏去,卻又被高溫逼退。
  雷厲風無法冷靜,不能瞭解長年跟隨身邊的情婦怎會在一夕之間改變。他迷戀著傾城,卻忘了注意到身邊的危機。
  她仍在搖頭,長髮被火焰纏繞上,開始燃燒。「我是你的過去,而她是你的未來,如果她沒有辦法活下來,就證明她也沒有資格得到你。」她淒涼的笑著,幾乎沒感覺火焰燒上皮膚是疼痛的。
  「這是你我之間的事情,不要犧牲了傾城。」他憤怒卻感受到無助,明白如今一切已成定局。「奧妃麗雅!」他呼喚著她的名字,火焰遮蔽了眼前的路,讓他別無選擇的只能往後退去。
  她閉上眼睛,聽著他最後一次呼喚她的名。縱然他的聲音裡帶著憤怒,她也毫不懼怕。「如果她沒有來到瓦雷斯,你會不會愛上我?」她沒有期望能聽見回答。
  雷厲風原本是不懂得愛情的,所以當他迷戀上傾城,他義無反顧的一頭栽了進去,甚至沒有留意到奧妃麗雅在一旁的嫉妒。有數年的時間來印證他從不曾愛過她,而她長久的等待只是一個笑話。
  她得不到希冀的幸福,只是作了一場感傷而痛苦的夢。
  「我們這種人是會遭到天譴的,罪惡不會消失,不會因為你愛上她就轉眼成為詩人,你這一輩子都要背負著那些罪孽。你真的能夠得到幸福嗎?」她的笑聲在溫室中顯得更加可怕。
  雷厲風無法上前了,溫室的玻璃因高溫而碎裂,飛濺到四周,預言著更大的毀滅。陡然之間,支撐溫室的鋼架頹然倒塌了,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奧妃麗雅的身子消失在火焰之中。
  他用袖子蒙住口鼻,在最短的時間內退了出來,剛好目睹了整個溫室毀壞的畫面。巨大的溫室毀滅了,在火焰中逐漸消失,奧妃麗雅以及那些植物都消失無蹤,徒留一片焦土。
  他胸口中充塞著痛苦,她的話像是詛咒,巨大的黑暗重新來襲,暗示著他永遠也別想逃離。
  如果這就是天譴的開端,那麼他這麼一個沾滿血腥的罪犯是該在天譴裡死去吧!怎麼能夠得到幸福?他沒有那麼資格。
  奧妃麗雅的自焚,連帶的焚燒掉了解藥。她是計算好的,料定在她死後,傾城也活不過毒酒的摧殘。
  好在城堡中有僕人曾經跟隨奧妃麗雅研究,留下她的研究資料,在找不到正確的解藥下,暫時使用其他的藥品阻止了毒素繼續侵入傾城身體。但是他們無法化解毒素,對於傾城的昏迷,全然束手無策。
  負責治療的僕人也沒有把握,不知道毒酒是否侵蝕了傾城的腦神經。要是她撐不過毒酒的摧殘,她很可能撒手西歸;但若是毒酒影響了她的腦神經,就算能活下來,她也永遠醒不過來了。
  雷厲風站在玻璃之後,沉默的盯著玻璃的另一端,那個身上插滿管子的女子。他的唇緊緊的抿著,站姿僵硬著,難以記憶已經這樣站了多久的時間。
  三天了,他們試過各種方法,傾城仍然沒有醒過來。她偶爾會因為疼痛而發出呻吟,但大多數時間總是緊咬著唇,沉默的與體內毒素奮戰。就連與死神交戰的時刻,她都還要維持著那些驕傲。
  他清楚的知道,除非她能自己抵抗那些毒酒,否則她醒來的機會十分渺茫。
  她躺在醫療室中,臉色蒼白,唇色泛青,整個人看來好脆弱。看著她的蒼白無助,雷厲風像是能感到自己也隨著時間的流逝,一分一秒的死去。這一生見識了太多死亡,他本以為可以不在乎任何人的生死,奈何當傾城在他面前倒下時,他幾乎因為傷心與憤怒而發狂。
  他販賣毒品多年,用毒品毀掉太多的人,卻從不曾體驗過那種當看見心愛的人在面前一寸寸死去時,心中所傳來的陣陣刺痛。那把匕首仍舊插在心上,隨著她的每次輾轉呻吟而翻轉,讓他的靈魂也跟著疼痛。
  如果這是天譴,為何上帝不報應在他身上,而要折磨傾城?
  他的唇扯出一個冷笑,在冰冷的五官上,那笑容看來如此絕望。
  或許上帝太過聰明,他明瞭他不畏懼死亡,明瞭他多麼在乎她,而奪去了她,他會墮入痛苦的深淵,因為悲慟而瘋狂。
  「雷先生,你必須有心理準備,病人的情況並不樂觀。」僕人畏縮的上前來,低垂著頭不敢看他。
  雷厲風緩慢的轉過頭來,冰綠色的眸子裡對了冷冽的殺意。那是一種接近絕望的殺意,任何人在與之接觸時,都只會感受到無限的戰慄。
  「我說過,救不了她,你們所有人都必須當陪葬。」他簡單的說。嘴唇乾裂了,口中嘗到些許血腥味,他忘了自己多久沒有進食。
  僕人驚慌的搖頭,緊握手中的病歷。整個瓦雷斯裡欠缺精良的設備,而病人的情況禁不起任何移動,派出去調藥品與儀器的人又遲遲不歸,所有的僕人都在暗暗禱告能有奇跡出現,不然他們的項上人頭鐵定全部不保。
  「我們會盡力的,但是毒酒的劑量太重,一般人在喝下當天就肯定斃命。是我們努力的搶救,病人才能存活到現在的。」他爭辯著,雙腳在發抖。
  冰綠色的視線沒有移動,冷冷的打量了僕人半晌,之後再度回到玻璃後的女子身上。此刻的他,是冷血的惡魔。他什麼都不在乎了,要是她不能醒來,他就會徹底的成為魔鬼,就算殺盡天下所有人又如何?她不能醒來,他的心會隨著她死去。
  若是失去了她的光芒,他的生命又將重新恢復成一無所有的黑暗。
  「雷先生。」僕人怯生生的喚道,以為替眾人請命成功,已經讓雷厲風接受了事實。
  這一次他不再轉頭,只是面無表情的下令。
  「明天要是她還醒不過來,你們就一個個的填命。她一天不醒過來,我就殺一個人,由你開始。」他輕描淡寫的說道,高大的身軀輻射出無可違抗的黑暗,讓旁人看了心寒。
  僕人雙腿抖得站不住,臉色宛如失血過度般蒼白。他幾乎是用爬的離開現場,膽戰心驚的去通知那群同伴,雷厲風剛剛宣佈了他們的死訊。
  他能感覺到多年來纏繞心頭的冰冷黑暗再度在探看著,期待著他崩潰的一刻,再次掌握他的神智。
  推開醫療室的玻璃門,他走了進去,緩慢的接近傾城。每走一步,心就更疼痛上一分,他是如此的在乎她,在乎到連心都疼痛了,即使他根本沒有資格──
  深陷污泥之底的他,根本不該妄想攀折高貴的蓮。她擁有他所希冀的一切,光明與美好,還有那些勇氣和驕傲。每一次看著她,他就加倍的感受到自身的污穢,然而他離不開她,就像是這輩子第一次看見光明般,他妄想將她囚禁在身邊。每一次觸碰她,在她的眼神之間看見某些溫柔,就以為自己能稍稍得到救贖。
  傾城看來如此脆弱,她與生俱來的精神彷彿流散了、消失了,此時的她蒼白羸弱,肌膚是冰涼的,手指更是冷得像冰塊。原來她這麼嬌小,只是平日裡那些驕傲在支撐著她,讓她看來凜然不可侵犯。他見過她的各種驕傲,卻甚少看見她的脆弱。
  他緊握著她的手指,在治療台邊緩慢的跪下,眼睛始終盯著她。他感覺到她身上的寒意,手指更加的用力交纏,希望能夠留下她,不讓她離去。
  「你怎麼還不願醒來?」他喃喃的低語,低下頭將臉頰貼住她的,無言的將體溫傳達進她彷彿沒有體溫的身子。「記不記得第一次見面你就咬牙切齒的說,除非我殺了你,否則你總有一天要取我的性命?你時常重申那些誓言,不停的告訴我,總有一天我會死在你的手上。」他緩慢的說著每個字,讓那些聲音能滲透進她的意識。
  「你不是一向都那麼篤定,狂傲的信誓旦旦,要將我這個罪犯繩之以法嗎?那麼,你怎麼能夠繼續沉睡下去?你說過要報仇、要執行正義,然而目的還沒達成,你難道就要鬆手了?」他的嘴勾起一絲微笑,想起她平日的驕傲行徑。那抹笑在此刻看來如此蒼涼,不像是成年男子的笑容,倒像是垂垂老朽的笑。「你的血管裡流動著東方家的血液,那些嫉惡如仇的信念難道不能支持你醒來,親自手刃我這個罪犯?我奪去你的貞操、你的自由,囚禁你、羞辱你,記得嗎?我有多麼罪不可赦,你若是不醒來,這個惡魔就將繼續為惡下去,製造更多的悲劇。」
  他不確定傾城是否能夠聽見,不過他就是無法不說話,說得緩慢而低沉,像是那些話語都是從他靈魂最深處所流洩的。心因為急切而緊縮著,恐懼要說的話還沒有說完,這一生就怕再也沒有機會了。
  她的手愈來愈冰涼,氣若游絲,輕微得讓人難以發現。
  雷厲風從不曾感到如此無助,在旁人面前他是威嚴而難以侵犯的,但是不停的追求利益,只造成心中更大的空洞。那都不是他所要的,而他偏偏又保護不了他真正在乎的。
  巨大的黑暗裡,靈魂始終掙扎著,嘶吼著一些旁人聽不見的話語。沒有人願意傾聽他的言語,所有人早已臣服在他的威脅之下。
  只有傾城,帶著無人匹敵的勇氣,即使單槍匹馬身處瓦雷斯,仍舊毫不畏懼的向他挑戰。她的光芒照亮了他的世界,驅逐了那些黑暗。
  過多的焦躁、憤怒讓他失去理智,他陡然間瘋狂的搖撼傾城的身子,灼熱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搜尋著任何她清醒的跡象。
  他狂吼著,直到喉間疼痛。「該死的,醒過來!你的諾言還沒兌現,沒有殺了我,你怎麼能死?」他搖撼著她的身子,然而她仍舊昏迷著,沒有給他任何反應。
  一陣瘋狂的笑聲突然從喉間湧出,他沒有辦法遏止此時沒有理智的行為。他不停的大笑著,嘲笑世間所有的一切,仰起頭看著四周的石牆,他的心更加的冰冷。
  「我從不禱告,像我這種人沒有資格呼喚神的名字,而我總是抱著懷疑。」他仍在笑,笑聲裡帶著化不開的悲哀,以及絕望的嘲諷,讓旁人聽到都會心痛。
  他對著天花板大叫著,沒有鬆開傾城的手。
  「你是真的存在嗎?你真的看見這一切了嗎?悲劇不停的發生,在我的世界裡,從來沒有所謂的希望,而當我找尋到了她,你卻又要將她奪走。」他質問著上帝,在這一刻感到全然的絕望。「你是否在玩弄我?放任我在黑暗裡生活下去也就罷了,何必讓我遇見她?給了我一絲希望,看清自身的不堪後,再度將我推入無底的黑暗裡。」他感覺某種潮濕沿著臉頰滑落,卻不明白那是什麼。
  會是淚嗎?
  惡魔也會掉淚的嗎?
  他手握成拳,重重的敲擊在堅硬的地上,從內心發出怒吼,「你聽見了沒有?不要帶走她!我不許你再帶走我在乎的人。」
  沒有人理解他的世界,他也不期待有人能夠瞭解。長年以來,為了奪取利益,這雙手沾滿血腥,早以為自己的心已被黑暗蠶食。這世上沒有他在乎的人,沒有他愛的人,那麼這個世界是天堂或是地獄,對他而言又有何差別?
  總是質疑上帝的存在,因為太多的時候他的生命裡只有悲劇,詢問蒼天,而蒼天總是無語。生平第一次,他為了傾城而祈求,卻悲哀的知道自己根本沒有資格祈求什麼。
  他回到她的身邊,再度跪下,捧著她的手,像是捧住世界上最珍貴的寶物。她對他而言,就是最珍貴的。
  他不相信自己還會有淚,但是眼前就是因為水霧而朦朧不清。完好的綠眼流下淚水,就連受過傷的那隻眼睛裡都流出了淚,他不知道受了傷的眼眸還能流淚,自從十歲時的那一夜起,他就不曾掉淚。
  「醒過來啊,你怎麼可以在喚醒我之後,殘忍的離去!你是揮舞正義之劍的使者,那些毒酒根本傷不了你的。」他溫柔的搖撼她,發現體力隨著她冰冷的身軀慢慢的流失,黑暗在一旁伺機而動,要將他吞噬,他只能緊緊攀住她。
  「我愛你,愛得讓我無法想像,縱然知道自己根本配不上你,我還是懷抱著一絲希望,就算將這沾滿罪惡的性命給你也好,至少還能將你多留下一些日子。」他痛苦的低喃,聲音暗□。「你是天空裡飛翔的鳥兒,而我是注定在水裡沉溺的魚,我沒有權利愛你。」
  悲哀猶如滔滔江水,在心中氾濫成災,那是一種徹底的絕望,知道在她離去後,他將會完全的陷溺在黑暗中。在荒漠中行走的人,只餵給他一小口水喝,讓他得知水的甘甜,卻又無法饜足,是一件最殘酷的事情。
  他開始胡言亂話,只要能夠刺激她醒來,他什麼都說,不論是黑暗的過去,還是對她的愛戀,甚至她若是醒不過來,他要讓整個世界成為煉獄的狂言。他不停的說著,只求能讓她醒來,即使要他現在死在她刀下,他也心甘情願。
  雷厲風沒有發現,在他狂亂的低語時,傾城的手指微微動了動。他的臉始終埋在她的手腕之間,急促的說著,沒看到她的眼睫猶如初生蝴蝶般輕顫。
  在他瘋狂的說著要是她沒醒來,就要讓島上所有的無辜僕人陪葬時,傾城的另一隻手緩慢的握成拳頭,彎彎的眉也蹙得緊緊的。
  她原本睡得好熟,身體在與毒素戰鬥之後,需要長久的休息。但是睡夢裡總是聽見他叨叨絮絮的聲音,又吼又叫,妨礙她的休息。她以為正在作夢,因為實在難以想像冷靜的雷厲風會如此失控,貼著她的臉說著那些挑戰,執意要她醒來殺他。
  之後他對著天花板大喊大叫,像是在跟誰對話。最讓她懷疑是在作夢的,是因為聽見他總是說著愛她。但是在聽見他狂妄的威脅,若是她死了,就要讓所有人陪葬,把世界變成地獄時,她被強大的怒氣刺激得逐漸清醒。
  奧妃麗雅雖然在酒中放入足以致命的毒藥劑量,卻還是沒有辦法取傾城的性命。她從小就知道父親樹敵極多,危機不時潛伏在身邊,保護自己成了成長中最重要的課題。她與姊姊從小就持續服用少量的毒藥,增加身體的抵抗力,所以那些劑量的毒藥頂多讓她因為痛苦而昏迷,卻還不能置她於死地。
  聽見他愈說愈離諧,還要血洗東方家時,她終於凝聚所有的力氣,將被他捧在手中的左手用力一抬,拉住他的衣襟。不過身體太過虛弱,她的手拉不動他的衣襟,只足軟軟的搭在他胸前。
  當雷厲風驚愕的抬起頭來時,她才看見他的容貌。明明只是昏厥一些時候,怎麼他臉上的痛苦竟像是永恆?有某些液體漫流到她的手腕,濕而溫熱,給了她些許溫暖。
  「傾城,你醒了?」他驚訝的張大嘴,不敢相信的看著她。
  狂喜在瞬間湧上心頭,他全身在發抖,幾乎想捏捏臉頰,看這是否只是一場夢境。淚水還流了滿臉,沒有時間可以擦拭,更沒有想到要維持什麼尊嚴,除了傾城,任何事情都不重要。
  傾城低喃了幾句,卻發不出聲音,她不悅的皺眉,繼續掙扎著想要說話。他連忙低下頭去,將耳朵湊到她嘴旁邊,仔細傾聽她急著要說出的話語。
  吞嚥幾下,讓疼痛的喉嚨能夠得到濕潤後,她才能開口。手仍是搭在他胸前,奮力的抓著,好加強她的語氣。
  「你的命是我的,我不許你再殺人。」她宣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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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29 11:15:59 |只看該作者
第十一章

  幾天之後,傾城的身體已經恢復大半,瓦雷斯的治療設備雖然不佳,但是人員的優秀彌補了這項缺失,她在眾人的照顧下,逐漸恢復健康。
  剛醒來時,她的神智是混亂的,體內的毒素沒有全部消除,偶爾還會感到疼痛。雷厲風始終跟在她的身邊,把她當成易碎的瓷器,沉默的守在她身邊,甚至不讓她的足沾到地。不論到哪裡,他將她抱在懷中,放置在胸前最靠近心臟的位子。
  在她閱讀資料時,他靜靜的看著她,黝黑的手掌滑過她的長髮。彷彿是要不停確定她還是完好的,他的手始終離不開她,每一個擁抱都是持久而熱烈的,太多的渴望沒有說出口,除了情慾之外,他有著更強烈的情感。
  瓦雷斯的天光雲影,聚了又散。
  在身體虛弱的那幾天,她放任自己依偎在他的懷抱中,聽著他的心跳,沒有交換什麼言語,就只是靠著對方,有短暫的片刻她竟以為這種寧靜會持續永恆。
  而這卻只是她的一相情願,他與她之間的問題仍沒有解決,外界潛伏著危機,所有的一切都在試圖毀滅此時的平靜。她有如駝鳥般不去思考,現實卻來到她眼前,強迫他們面對。
          ☆          ☆          ☆
  那個夜晚,天邊的新月彎而冷冽,幾乎像是一把鋒利的匕首。
  傾城由雷厲風抱著,通過迴廊來到圖書室。一踏進圖書室,她突然間感到手指下的肌肉緊繃起來,警覺的抬起頭,她看見他臉上一閃而逝的冰冷。
  「怎麼了?」她低聲問道,順著他的眼光看去,竟看到他們慣坐的椅上躺臥著一個身段優美的女郎「來了一個不速之客。」他簡單的說,冰綠色的眸子緊盯著那個女人。雖然曾經交手數次,他從沒有想到竟會在瓦雷斯見到她。
  年輕女郎穿著黑色的衣衫,包裹出秀麗的骨架。她緩慢的站起身來,美艷的面容上堆滿了笑。「太令我傷心了,好長一段時間沒見面,我還以為能夠接受你熱烈的歡迎。」她的笑容更加甜美,頸間一條白色的絲綾隨著動作而挪動。
  他的身軀更加僵硬,直覺的擁緊懷中的傾城。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他還是不能永久的留住她。她所屬的世界此刻前來需索,逼迫他放開她。
  年輕女郎是台灣官方特務的領導人,跟他纏鬥過數次,每次都是驚險萬分,兩人各有輸贏。他曾經說過,他們之間的爭鬥就如一盤棋,除非一方倒下,否則棋局不會結束。
  「天使,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心中隱隱有不祥的預感,然而他不願意去面對。雙臂環抱得更緊些,護衛著珍寶,卻悲哀的清楚她即將離去。
  天使的笑容不減,走近幾步,視線梭巡著傾城,眼中雖然閃過些許的驚訝,卻隱藏得很好。「當然是受人之托,不然我還在度蜜月呢!哪有可能冒險跑來瓦雷斯這個邊陲地帶?」她語氣中有些許抱怨。
  傾城纖細的手指無意識的抓緊他的衣袖,縱然沒有馬上認出她,但是在聽見雷厲風喚出那個名號時,她也猜出幾分眼前的情勢。
  天使的名號在台灣極為響亮,她所統御的官方力量與東方家齊名,同樣的與恐怖組織對抗。傾城知道天使的身份特殊,而這麼一個身份敏感的人出現在瓦雷斯,簡直有些匪夷所思。
  「瓦雷斯的所在地洩漏了?」雷厲風不可思議的問,靜默的看著天使,猶如面臨死亡的囚犯,有著反常的平靜。
  天使點點頭,沒有錯過這對男女之間奇異的氣氛。她本以為會看見東方傾城受虐的模樣,而當他們踏進圖書室的時候,她卻有見一個飽受呵護的女子,雖然虛弱蒼白,眼睛裡卻閃著光芒。她對眼前的景像有些迷惑。
  「沒錯。你從台灣擄走東方傾城是最大的錯誤,雖然除去她的一切身外之物,但是她體內從小就被植入微型發訊器,東方旭可以透過衛星追蹤到他心愛的女兒,連帶的找尋到瓦雷斯。」她輕靠在檀木桌邊,帶著手套的指頭輕敲著桌緣。「你誰不好惹,偏偏要去招惹東方旭。他這次真的被氣得瘋狂,主動與官方聯絡,集結所有的力量打算殲滅『暗夜』,你的行動竟然促成了官方與東方家的第一次合作。東方旭要求在毀滅這裡後,能要回他的寶貝女兒,而且發誓要活抓你,讓你生不如死。」
  「我父親呢?他也來了嗎?」傾城急切的問道,離開他的懷抱。
  一陣風吹過耳畔,失去了他的體溫,她突然感覺微寒。在此刻才知道她已經習慣了有他在身邊,血液裡的驕傲仍在,但她卻無法解釋的依賴這個罪犯。
  「他當然來了,所有的攻擊由他指揮。」天使走近傾城,突然附在她耳邊匆匆說了幾句話。
  傾城震驚的瞪大眼睛,無法言語的看著天使。她剛剛聽見一個最瘋狂的提議,而她懷疑天使那個提議的可能性。這一切即將要結束,她就要回到父親的身邊,怎麼可能跟雷厲風再有瓜葛?
  天使聳聳肩。「我只是要你記住就是了。」她的目光在兩人之間轉來轉去,有幾分當局者不解的瞭然。
  她輕輕點頭,往窗子移動。「瓦雷斯已經被包圍了,所有能想像得到的軍力一夕間傾巢而出,這大概是台灣近年來最驚人的討伐活動。我溜了進來,看在你跟我還有一些個人恩怨的份上,先來通知你。」她筆直的看進那冰綠色的眸子,唇緊緊的抿著,沒有勝利後的愉悅。「雷厲風,你被將了一軍,這盤棋輸得徹底。」
  陡然,巨大的聲響震動了沉睡中的城堡,整個地板都因為那強烈的撞擊而搖晃著。一處城牆遭到攻擊,轉瞬間變得粉碎,火光開始冒出。
  「要命了,他們已經開始攻擊。」天使匆匆的說道,走到窗子旁邊,攀住窗台往上一躍,在跳下窗台前,她轉頭看一眼雷厲風。「還想活命的話,就趁現在逃出去。還有,千萬則奢想要帶走東方傾城,你無法保住她的。」城外的攻擊已然展開,她不能再待下去。她優雅的躍下城牆,順手也啟動了早先埋在附近的炸彈。
  又是一聲巨響,更多的石塊飛散,他們所處的地方正在崩解,巨大的危機籠罩了瓦雷斯。這個罪惡之城終究還是會招來天譴,上帝在此刻藉助凡人的手顯示了他的憤怒。
  傾城應該要欣喜若狂,馬上衝出城外與父親會合,盡速的離開罪惡之淵,把這段時間所發生的事情當成一場噩夢,徹底的遺忘。然而,在這個時刻,她卻只能站在原地,深深的看進他的眼眸,雙腿彷彿被黏住般,根本無力動彈。
  連她自己都不明白心中究竟在遲疑什麼。
  想到他即將遭受的懲罰,她心中竟有著疼痛。沒有人移動腳步與視線,只是沉默的看著對方,像是要把身影刻印在心中最深的角落。
  雷厲風用視線貪婪的吞噬她的身影,明白這或許是最後一次與她相處的機會。城外的烽火漫天,只有著簡單的防衛的瓦雷斯絕對無法抵禦,這個惡人齊聚的城堡將在今夜成為歷史。
  然後,一切就將恢復正軌,她將會回到光明中,從此遠離他的世界。所有故事的結局都是如此,善人得到救助,惡人得到懲治。他是一個惡貫滿盈的罪犯,怎麼能夠希冀美好的結局?
  就如奧妃麗雅所說的,他是注定要遭到天譴的,那些罪惡始終存在,不會因為愛上了她就自動得到寬恕。
  他怎麼有資格得到幸福?
  「只要回到你父親身邊,你就安全了。經過這一次,再不會有任何人膽敢強擄你。」他面無表情的說道,聽到自己尖刻的語調。幾乎無法說話,有某種東西梗在他喉間,威脅他的呼吸。
  傾城的雙手在身側握成拳,心中紛亂不堪。心中哪來這麼多的痛苦,即將得救的甜蜜竟然掩蓋不了再也見不到他的苦澀。在她不知不覺間,心中某個柔軟的部分已經陷得太深。
  古堡內外爆炸的聲音不絕於耳,像是存心要毀滅此處,那些摧毀是不遺餘力的。逐漸的,人聲也滲進古堡,戰士們叫囂著,帶著最精銳的武器在城內找尋戰俘。
  瓦雷斯內似乎沒有人警覺今晚的突擊,大部分的人全都成了甕中鱉,那些國際級的罪犯一一被逮捕。
  她心中清楚,很快的就會輪到雷厲風了,當她走回父親的身邊,那些槍炮會無情的貫穿他的身軀。火光滿天,由窗外照射進來,讓她能看清他的臉龐,那冰綠色的眸子裡有某種激烈的情緒深深撼動了她。
  他突然踏前一步,以雷霆萬鈞的力量狂猛的將她摟入懷中,激烈而徹底的吻上她的唇,深深探索她的甜蜜。像是要吻進她的靈魂般,他持續加強環抱的力量,幾乎要讓她壓進他的胸膛中。
  傾城仰起頭,承受著他激烈的吻帶著與他同等的激動,這次她毫無保留的回應,雙手緊抱著她已經熟悉的高大身軀。或許這就是最後一次了,心中的疼痛在翻攪,撩撥著生離死別的情緒。
  他的唇用力壓在她的唇上,過度激烈的吻讓她的唇受傷了,澀澀的血腥味瀰漫在深吻之間。
  又一個震動來襲,圖書室的石牆開始崩塌,許多石塊像是雨點一般落下,他分神護住她,不讓那些落石傷到她。在離開她的唇之前,他盯著她的眼眸,緩慢的舔食她唇上的血。
  在退開時,他又恢復成一個冰冷無情的人,就像是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的景象,他將情緒封鎖在黑暗世界裡。
  「我弄痛你了?」他明知故問,手指滑過她的唇。
  她舔舔那個傷口,無法承受心中的難受。她真的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想到他即將面臨死亡的命運,她的心就緊緊的糾結。
  「放開我。」她閉上眼睛,不願讓他看見此時的懦弱。
  雷厲風冰綠色的眸子變得更加陰暗,太過用力的鬆開她的身子。「我沒有資格碰你了嗎?」他無情的問道。
  她只能搖頭,絕望間看見他的眸子更加陰暗。怎麼說明心中的紛亂?連她自己都不瞭解啊!這一瞬間她完全想不到什麼正義,只想著要在他身邊多留一些時刻。
  但是他沒有看出她的掙扎,太多的痛苦淹沒了他的心。他以為傾城已經迫不及待的想回到父親的懷抱,而這項認知幾乎要殺死他。
  難道她沒有一絲的留戀嗎?他在她心裡仍舊沒有半分重量?
  在這個慌亂的時刻,所有的一切都模糊了。天與地、光與暗,都不復存在,他們只是各自痛苦著,無法看出對方眼中的依戀。
  城牆崩塌得更加厲害,無數的人在尖叫,他猛然閉起眼睛,之後再睜開,「你會記得這一切的。」他緩慢的說,野蠻的拉著她往殿堂走去。
          ☆          ☆          ☆
  整座城堡都著火了,古堡崩毀,火光漫天。
  傾城被拖拉著來到殿堂,被眼前的殘破震懾住。殿堂成了最後一個據點,還沒有被破城的強大兵力找尋到,「暗夜」的一些管理者以及些許僕人狼狽的待在這裡。
  眼前的斷垣殘壁以及受傷呻吟的人們,交織出一幅戰爭的景象。原本華麗的殿堂已經半毀,迴廊處開始冒出火光,幾個全身著火的人慘叫著衝出迴廊,倒在地上不停翻滾著。殿堂上方的彩繪玻璃全部碎裂,徒留巨大的石柱以及背後的一堵高牆。
  一個受傷過重的人頹然倒在風管鋼琴上,樂器忠實的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樂聲。
  「等到你父親的人馬攻進來,你就安全了。」他緊抿著唇,低沉的說道。火光沒有辦法照亮他的臉龐,那張臉上有著黑暗的掙扎。
  雷厲風心中清楚,東方旭的人馬一定以為傾城被關在地牢中,所以除了地牢之外,大肆的破壞城堡的其他部分。但是這種行為卻只是帶給她更多危險,她很可能還等不到父親的救援,就先慘死在碎石之下。
  縱然知道無法擁有她,他卻想要在最後這個時刻保護她。他對自己可悲的心態冷笑,卻清楚自己只能擁有這些。
  傾城發覺有一雙手抓住她的衣衫,轉頭探看,竟然是狼狽不堪的連芷瞳。
  「他還在裡面。」芷瞳喃喃的說道,雙手不停顫抖,眼神狂亂的看著被火封住的迴廊。「救救他,他還在裡面,他為了讓我出來,還待在城堡裡沒有出來。」她不停的低語。
  「誰還在裡面?」傾城輕拍她的臉頰,讓她能夠冷靜些。「是誰?卡瑞洛嗎?」
  臉上的疼痛讓芷瞳稍微恢復一些理智,她點點頭,仍舊無法克制的發抖。雷厲風不知從何處拿來兩條潮濕的披風,覆蓋在兩個女人身上,好抵擋一些高溫。
  「在你父親來之前,好好的待在這裡。」他低沉的聲音命令道,不再透露分毫感情,只是趁著最後的機會專注的看著傾城。
  傾城仰頭看了他一眼,又匆匆轉過頭去。她無力承受更多的痛楚,許多的感情在胸中翻滾,強迫她面對那些她不願承認的。
  一些瘋狂了的罪犯妄想要上前傷害傾城,報復她帶來的戰火,卻被雷厲風輕易的擋開。他的身子在眾多的刀劍之間穿梭,擋開一次又一坎的攻擊,無情的將那些罪犯送入死亡之淵。
  芷瞳攀住傾城,蒼白的臉龐逐漸有了血色。她咬著唇,彷彿陷入更大的抉擇中。終於,她再也忍不住了,推開身上潮濕的披風,頭也不回的往迴廊衝去。
  傾城伸手捉住了她,制止她的行動。
  即使用盡全力,她也險些讓這個雙眸狂亂的女子給掙脫了,在這個危險的時刻,那些溫柔與靜默都消失了。傾城能感受到從她身上輻射出來的堅決,她所下的決定不是任何事情所能改變的,那些道德、那些正義,在此刻太過遙遠。
  「不要過去,迴廊已經崩塌了,卡瑞洛不可能存活下來的。」傾城在漫天烽火中喊著,覺得喉嚨因為吸入過多濃煙而疼痛。
  連芷瞳彎起嘴角,漾出一個絕美的微笑。火光在她背後,形成一個亂世的光景。
  「我不能不去救他,我不能不回到他的身邊。」她睜開傾城的手,仍舊微笑著,雖然無奈,卻萬分堅決。
  傾城不停搖頭。「不要傻了,你這麼進去只有送死的份。你何必如此?他只是個罪犯啊!」她大聲喊道。
  是否是火光迷惑了眼睛?她竟覺得火焰前的連芷瞳美得不可思議。
  四周喧鬧著,因為死亡的逼近而瘋狂,人們不絕於耳的慘叫著。溫度愈來愈高,傾城知道芷瞳正在說話,卻只能夠聽見片段。
  芷瞳微笑著,鬆開兩人交握的手。「我清楚的知道他罪該萬死,若是我還有一點道德良知,就應該親手將他殺死。但是我沒有那麼偉大,我只是一個女人。他愛我,甚至為了保護我而一再承受死亡的威脅,世上哪個男人可以為我如此?」她的身影逐漸踏入火焰之中,微笑更美、更淒絕,猶如花季最末時,一場最動人而淒涼的櫻花雨。
  「芷瞳!」她大聲喊叫,因為見證女人的堅持而感到驚慌。
  幾乎就在傾城喊著芷瞳的同一瞬間,大量的石塊崩塌在迴廊的出入口,封住了那兩人最後的生路。震驚的她軟倒在地上,那些話語一點一滴的滲透進她的思維。
  一雙熟悉的男性手臂將她從地上拉起,帶著血以及污漬的黝黑臉龐靠近她的臉,當他說話時,氣息吹拂在她的臉上。
  「不要躺在地上,那些高溫會將你烤熟的。」他叮囑著,發現後方的城牆也開始鬆動。直覺的,他擁抱住她,在兵臨城下的戰亂時候,給予她的一切保護。
  這張臉是她所熟悉的,她無意識的伸出手撫過他臉上的傷痕,抹去那些血漬。血並不是他的,而是他在保護她的時候,沾染上那些人的血液。撼動來得那麼快,讓她有些措手不及,連芷瞳的話語讓她陡然間看清了那些盲點。
  他愛她,無庸置疑且深深切切,為了保護她,他一再的與眾人奮戰,甚至願意犧牲長年來所爭奪的一切。她有些昏眩的想著,知道自己擁有這個男人的一切愛戀。這一刻是什麼身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看清了心中的掙扎。
  雷厲風也發覺傾城態度上的轉變,他不明白她的轉變。她的眸子變得柔和了,輕輕的用手撫摸著他的臉,像是要安撫他疼痛的內心。溫柔的情緒淹沒他,讓他疼痛的心稍微和緩了。
  時光在這兩人身上凍結,他們看著彼此,無視於其他人的慌亂。在生與死的邊界,有再多堅持也是枉然,總在最不經意的一瞬間,措手不及的、電光石火的,看見了心中最澄澈的意念。
  只是,現實仍舊是現實,戰火繼續焚燒著城堡。
  兩人背後的石牆開始顫抖,發出類似嗚咽的聲音,因為承受不起攻擊而晃動著。雷厲風抱著傾城盡可能的遠離那道城牆,奈何劇烈燃燒的火焰阻斷退路,別無選擇的,他只能返到殿堂的前方。
  在祭壇上擠滿了人,眾多罪犯開始祈禱。要不是因為情況危急,他幾乎想狂笑,這麼一個罪惡之城,竟也有眾人齊聲禱告的一天。
  傾城緊抱著雷厲風,把他當成今生的依賴,沒有放手的打算。在他的懷抱裡,她意外的感到平靜。仰起頭看著他的臉,他咬著牙,表情凶狠,像是無所畏懼的猛獸,汗水映著火光而發亮,氣息吹拂在她的身上,書寫著生死患難。
  牧師捧著聖經,臉上維持著平靜,他的眼掃過所有人,落在傾城的身上。微乎其微的,他的唇有些微的扯動。
  她不能確定是否看到牧師微笑,那雙冰冷的、猶如死神的眸子和緩了。心中有聲音告訴她,牧師其實並不抗拒死神的降臨。那表情讓她想起了葛瑞死前那詭異的微笑。
  對這些只能活在黑暗中的靈魂而言,或許死亡才是一種解脫。
  牧師將聖經按在胸前,舉高另一隻手。他心中清楚,這就是天譴,上帝仍舊在看著人世間的一切,在某個時刻給予罪惡懲罰。奇跡似的,他的心中還是平靜的,想起多年前因為戰火而死去的妻兒,他緩慢的微笑。
  「城,頹傾了。」牧師閉上眼晴,臉上帶著讓眾人驚愕的笑。
  傾城的雙手緊抓住雷厲風的衣衫,在這詭異的一刻裡顫抖。
  城牆終於受不了攻擊,整個崩垮下來,大量的石塊有如神諭降臨祭壇,驚天動地的聲響之中,她只感覺整個世界突然暗了下來。火光消失了,人們的慘叫聲消失了,只有雷厲風的懷抱還存在。
  她的意識消失,在重擊下昏了過去。像是有人把光亮從世間奪去,她墜入黑暗之中,而今生的愛恨情仇就被鎖在黑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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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29 11:16:3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她以為自己就這樣死去了,有了他的陪伴,黑暗變得不再那麼可怕。她依戀著他的溫度,在黑暗裡漂浮著。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溫度消失了,她驚慌的尋找,意識逐漸清醒,在醒過來時,才知道原來死神又放了她一馬。
  首先映入眼中的,是父親東方旭焦急的表情。
  這是她從小熟悉的,父親對她的影響十分深,深刻得讓她只能認同父親這種男人。父親的嫉惡如仇,對罪犯的嚴酷不留情,交織成她對善惡的認知,繼承那些驕傲,她做著除惡務盡的工作,站在光明的世界裡,鄙棄黑暗的心。
  直到那個有著黑暗心靈的男人闖進她的生活,她的世界陡然改變了,原本的觀念一再被打破。她明瞭到,黑暗裡包含著濃濃的悲哀。
  東方旭看見女兒醒來,喜悅的神采點亮了疲憊的臉龐。「你終於醒了。」他親暱的摸摸女兒的臉。
  傾城掙扎的坐起身來,發現全身酸疼。她皺著眉活動四肢,看見身上有幾處輕傷,不過都已經受到完善的護理。抬起頭來,發現自已已經回到東方集團的總部,此刻正躺臥在她柔軟的床上。
  「你要是再不醒來,主治大夫就會被老爸給生吞活剝。他總是不相信你只是因為碎石的撞擊而暫時昏迷。在瓦雷斯,他一看見你昏倒在碎石之中就瘋了,急著要帶你回來台灣治療。」東方傾國蓮步輕移的走過來,端著一盅養身的參湯,還沒走近,湯匙就被父親搶了去。她聳聳肩,對於父親對妹妹的溺愛只能偷偷一笑。
  旁人聞之色變的「商業帝王」,在這時也只是個寵溺女兒的父親。
  「我昏睡多久了?」傾城問道,乖順的喝下父親用湯匙舀到唇邊的熱湯。
  她緊盯著父親瞧,心中納悶,為何只是分開短短一個多月,原本最熟悉的父親竟在此刻看來有些陌生?
  東方旭皺起眉頭。「兩天,整整兩天。醫生說你的身體很虛弱,甚至還有殘餘的毒素,懷疑你被人下了毒。」他不悅的說道,眼神裡流露出憤恨。「都是官方遲遲不肯行動,才延緩了對你的救援。該死的,在你被擄的那些日子裡,我天天作著惡夢,害怕那些罪犯會殺害你。」
  傾國在一旁坐下,對父親滿腔的又愛感到有趣。「老爸,你冷靜一些吧!不論怎麼樣,傾城現在好端端的回來了。」她的視線落在妹妹身上,幾經審視後緩慢的蹙起眉頭。
  一個多月不見,傾城身上似乎有了一些改變。她變瘦、變憔悴了些,但是眼眸裡閃動著不似以往的光彩,原本的高傲消褪了些,增添沉穩的氣息,歷劫歸來,她的眸子平靜得異常。
  這些日子來,傾國不敢去細想妹妹在那些罪犯的手上會遭到什麼折磨與羞辱。但是如今看來,不論她經歷了什麼,那些事情讓她成長了,那雙眼眸是屬於女人的,有著屬於女人的溫柔與急切。
  「要我怎麼冷靜?我一想到那些罪犯膽敢來強擄傾城,讓她受到這些折磨,我就想要把那些人大卸八塊。」東方旭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帶著野蠻的滿足。「除了在瓦雷斯就已經死去的,其餘所有人都要受到制裁,而我要讓那些始作俑者後悔曾經傷害過你。」
  傾城的身子僵硬起來,烏黑的眸子看著父親,手指抓緊柔軟的被單。「那些罪犯呢?」她輕聲問道,有些害怕會聽到死亡的消息。
  「除了雷厲風,其他都交給官方了。」他輕撫女兒的臉龐,眼眸裡有著堅決與疼惜。「不論在瓦雷斯發生什麼事情,那都過去了,把那些事情當成是一場惡夢,你現在已經安全的回家了,從今以後再也沒有人可以傷害你。」
  恐懼抓住她的心臟,她避開父親的視線,因為擔憂而難以呼吸。太過清楚父親嫉惡如仇的性格,對於所有罪犯,父親從不留情,更何況是擄走她的雷厲風?父親大概連作夢都會想啃他的骨、吸他的血。
  傾國看著妹妹的臉色比剛清醒時更加蒼白,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漫流過心間。她緩慢的靠近床邊,心中帶著疑惑。
  為什麼在聽見雷厲風的名字時,傾城的臉色會變得如此怪異?在妹妹臉上,她看不見對於雷厲風的恨意,反倒看見隱藏在蒼白之後的極度擔心。難以理解傾城會如此的關心那個罪犯。
  其實,讓人摸不著頭緒的事情不只這一樁。
  在瓦雷斯的那場戰役中,當城堡整個塌陷,眾多的人在廢墟中尋找著傾城的身影。最後在殿堂的碎石之中發現了昏迷不醒的妹妹。她身上除了一些輕微的擦傷,沒有任何的嚴重傷痕。以戰役的盛大,以及其他人的受傷情形看來,簡直可以用奇跡來形容。
  傾城似乎是受到最完好的保護,那個傳說中惡名昭彰的雷厲風也昏迷在她身旁,緊緊的擁抱著她,用身體替她擋開了碎石的撞擊。雙臂將她擁抱在胸前,像是守財奴抱著今生最後的財富,怎麼也不願意放手。
  那個情形讓傾國記憶猶新,那麼緊貼的姿態,讓她無法聯想兩人的關係僅僅是短暫相處的罪犯與人質。父親分開昏迷的兩人時,傾國心裡有點疼痛,像是看見摯愛相守的情人被人分開般惆悵。
  她本來還在嘲笑自己太多愁善感,但是看著傾城的表情,她開始懷疑自己的直覺是否真的靈得有些可怕。
  「那個雷厲風是否能夠隨我處置?」傾城謹慎的開口,不敢流露太多的擔憂。她敏感的發覺姊姊正在觀察她的表情,姊妹兩人從小就親密,她有種想掩住臉的衝動,讓姊姊不能查看出什麼。
  東方旭點點頭,眼光在看著兩個女兒時是十分柔和的。他心裡其實有著罪惡感,因為他的關係,兩個女兒才會從小就危機不斷,而傾城這次的被擄,幾乎讓他懊悔到極點。要不是還有些許的理智,他真的會盲目的答應恐怖組織的一切要求。
  「他被關在地下室裡,已經被捆綁在牆上,再也不能給你帶來任何威脅。你要怎麼處置他都行,我跟官方已經有過協議,在官方紀錄上他已經是一個死去的人。」他看著心愛的女兒,以為她被那些折磨嚇壞了。
  傾城點點頭,重新躺回床上,陷進柔軟的床墊中,狀似平靜的閉上眼睛。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此刻她緊張得幾乎要休克,心臟在胸腔中激烈跳動著,撞擊肋骨到有些疼痛的地步。
  東方旭愛憐的拍拍女兒,轉身往門外走去。每一個步伐都是堅毅的,有著不容旁人質疑的王者尊嚴,他有著天生的氣勢,能讓眾人臣服,嫉惡如仇的性格讓他成為正義的代言者。
  直到房門被關上後,傾城才睜開眼晴。這一次出現在眼前的,是姊姊傾國那張清麗容顏的特大號特寫。她作賊心虛的嚇了一跳,咬住唇沒有喊出聲音。
  「裝睡嗎?你已經睡了兩天,難道還睡不夠?」傾國靠近妹妹的臉,微笑的問。
  這個微笑是裝出來的,她仔細的看著妹妹,心中有種難以形容的淡淡悲傷。有見傾城睜開眼睛的瞬間,有著急切的火焰,彷彿迫不及待要去會情人的女郎,她的心幾乎沉到谷底。
  她的直覺甚少出錯,但是這一次她真的希望自己是在胡思亂想。她高傲美麗的妹妹怎麼可能會對那個罪犯……
  傾城匆促的笑著。「我只是有點累了。」
  「是嗎?」傾國敷衍的回答,重新坐回自己的位子上。「我本來還在想,要不要給你機會去報仇的。雷厲風被抓回來後,就囚禁在地下室裡,老爸跟哥哥輪流把他修理得亮晶晶,加上他原先所受的傷,大概還剩下幾口氣。」看見妹妹整個人跳起來時,她幾乎想閉上眼睛呻吟。
  雷厲風跟傾城之間的曖昧,並非是她胡亂瞎猜,是的確存在的。
  「他還好嗎?」沒了父親在一旁,傾城再也顧不得了,急切的問著姊姊。
  傾國暗暗歎氣。「一個罪犯落在東方家手裡能好到哪裡去?老爸幾乎要殺了他,而哥哥要不是礙於嫂子的情面不敢殺生,雷厲風大概早就變成一團肉醬了。」
  恐懼在撕裂她的心,她要頻頻深呼吸才能夠勉強不在第一時間內衝出房間去尋找他。她茫然的下了床,感受到血液裡在呼喚著,急切的想再見他一面。
  在那些日子裡,他的確在她身上、心上都留下了某些東西。而那些東西隨著歲月,以及他的所有舉止做養分,終於萌芽茁壯,讓她即使回到熟悉的世界,卻仍舊對他念念不忘。在聽見他被父兄折磨時,她的心疼痛得幾乎要停止跳動。
  她往門外走去,沒有發覺到甚至忘了穿上鞋子。
  「你要去哪裡?」傾國在她背後問道,克制著那股想要擁抱妹妹的衝動。
  傾城的身子僵立在原地。「我想去看看雷厲風。」她混亂的腦袋理不出任何合理的思緒。想啊想啊,她在心裡喊著,想要說出一個好的理由,不讓姊姊起疑。「爸爸說可以將他交給我,而我打算親自去報仇。」她說出一個破綻百出的理由,轉身就想離開,沒想到身子卻被拉住。
  「赤手空拳,只穿著睡衣,甚至沒有穿鞋的,你就想去報仇嗎?」傾國緩緩說道,歎息一向聰明的妹妹在此刻變得如此愚昧。她自牆上拿下一把銳利的日本刀,將刀柄放入妹妹冰涼的手中。「不論何時,記得好好保護你自己。」她一語雙關的說道,轉身面向窗外的燈海,不再看傾城的面容。
  傾城猛然抬起頭來,只能本能的緊抓住那把沉重的刀子。她不知道姊姊究竟看出多少,她的遮掩只是更加暴露了心中的焦急,更何況女人的秘密永遠瞞不了女人,甚至在她還沒認清的時刻,她的矛盾與選擇,天使與姊姊早已看得一清二楚了。
  沒有道謝,只是看著姊姊的背影幾秒,傾城轉身往外跑去。
  傾國在原地緊閉著眼睛,雙拳緊握在身側。她懷疑,從此之後,這一生或許再難見到傾城了。她那個美麗高傲的妹妹早已經被雷厲風擄走了心,不可能再回來。
          ☆          ☆          ☆
  地板是沁涼的,而她沒有感覺,只是急促的奔跑著。知道東方集團的總部有精良的監視系統,她的行動很快的就會引來懷疑,她沒有多少的時間可以浪費。
  來到地下室,傾城因為其中的寒意而顫抖著。
  灰暗的牆構築成狹窄的房間,地上有著斑斑血跡,看上去怵目驚心。一個高大的男人衣衫殘破,雙臂被扣在牆上,金屬扣環牢牢的綁住他的雙手,甚至緊到造成傷口。血冉冉從手腕間流下,經過他身上無數的大小傷口,彙集成一道小小的、紅色的河流,漫流於地面。
  她倒吸一口氣,因為認出他而全身打顫,雙手因為發抖而無法握住沉重的日本刀。
  雷厲風的身上全是傷痕,在瓦雷斯為了保護她,碎石撕裂了他的衣衫與皮膚,而她的父兄則毫不客氣地在他身上留下憤怒的證據。他的頭軟弱的低垂著,眸子緊閉著,臉色蒼白如紙。男性的薄唇因為過度乾燥而乾裂,些許鮮血沿著額頭滑落。
  她的來到,讓他驚醒。
  已經不知道是第幾個夜晚了,從瓦雷斯被捕之後,東方家的兩個男主人把他當成沙包,懲罰他竟敢擄走傾城。而在他冷笑的承認在瓦雷斯佔有傾城之後,那兩個男人更是完全失去理智,把他打得只剩一口氣。
  長時間被捆綁在牆上,他的全身肌肉疼痛而麻木,而長時間的失血讓體溫流失得更快,每一次因為疼痛而昏厥,他都以為再也醒不過來了。對一個已經絕望的人而言,死亡反而是他所期待的。
  其實內心的深處還有一個埋藏得很深的渴求。明知道不可能,但他就是還想見她一面,看看她是否安然無恙。在他受盡那些折磨,這是支撐著他的唯一念頭。然而她一直不曾出現,他從原先的期待,到現在的絕望,肉體的疼痛不留減少,卻比不上心中的痛楚。他幾乎想放聲大笑,嘲笑自己的天真。
  她已經得到安全,又怎麼會想再看見他,回憶起在瓦雷斯的一切?他在想念她的夢境裡歎息,卻聽見奧妃麗雅的嘲弄。
  所以當他睜開眼睛,竟看見傾城站在他面前時,他一時片刻無法分清楚這是現實,或只是一個因為過度思念而變得太過真實的幻影。他飢渴的看著她的身影,血液流進他的眼裡,帶來些許刺痛,而他一點也不在意,只是專注的看著她。
  她還是那麼美麗,柔軟的長髮披散在肩頭,修長的身上只穿著單薄的睡衣,纖細的雙足是赤裸的。漆黑的眸子有著複雜的情緒,仍舊飽含慣有的驕傲,溫潤的唇緊抿著,素淨的臉龐有些蒼白。
  當視線落在她手中的那把日本刀時,一陣冰冷席捲了雷厲風,他的眼眸變得冰冷,深情的凝視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尖刻的嘲諷。
  「你終於決定來完成你父兄未完的工作媽?」他勉強發出聲音,聽見心破碎的聲音。
  他仍記得森林裡的那一夜,他用自已的性命交換她的心甘情願。現在她要前來提領應該屬於她的東西,或許就用那把銳利的日本刀刺進他的胸膛。
  怎麼還能抱持期望?從第一次見面起,當兩人交鋒時,她總不停的提醒他,總有一天會取他的性命,而短短的時間內,他們的身份全然改變,他成了她眼前的囚犯。
  傾城站在原地沒有動彈,各種情緒在心中翻騰著。她想起那些誓言,一句又一句,當她起誓時,是多麼的篤定,信誓旦旦的說著只要有機會就會執行正義,親手解決他。
  總有一天,我們的地位將會全然相反,我要設他受盡一切酷刑,之後再拿刀親自了結他的性命。
  這是她說過的承諾,命運之神幫她完成了前半部,卻將後半部留給她自行決定,看她的那些誓言是否真能兌現。記得在起誓時她對他簡直恨之入骨,但現在看見他受刑,卻沒有任何報仇後的快感,她的心竟激烈的疼痛著。
  她跟他之前的差異如此巨大,因為那些罪惡,她不顧一切的抗拒著。但是心內的城牆卻由得那些黑暗裡的悲哀,以及他的蠻橫與溫柔,緩慢的崩解了。總以為兩人是各自站在極端上,怎麼也難有交集,奈何這個世界是個圓,任何人與事的絕對都將成為最貼近的彼端。
  與他相遇起,情感都是激烈的,激烈的愛與恨之間卻有著斬不斷的關聯。白晝與黑夜,總還有淺淺交疊的片刻,當各自走出所屬的世界時,除了對方的懷抱,就注定無處可去。
  日本刀握在手中,沉重而冰冷,她再度往前踏近一步。太多的盲點,而她到了不得不決定時,才看清自己的心。
  他緊盯著她的一舉一動,看著那把光亮如雪的刀子。「你是不是要換把刀子?若要折磨我,用這麼銳利的刀,很快的就會失去樂趣的。」他冷笑的說道,壓抑住從胸中逸出的歎息,認命的閉上眼睛。
  他聽見刀刃在震動的聲音,卻沒有感覺到刀子刺進胸膛時的疼痛。相反的,刀子落地的聲音響徹室內,還來不及張開眼睛,他感覺到柔軟的身軀靠了過來,給予他冰冷的身軀溫暖。溫潤的唇緊貼上她的,珍貴的甘霖從她口中緩緩哺人他乾燥得快要焚燒的口腔,滋潤了他乾裂的唇。
  雷厲風貪婪的吞嚥著她喂來的水,直到全身的力量逐漸湧出。當傾城解開綁縛他的金屬扣環時,他高大的身軀像是失去骨架的泥人,頹然倒進她的懷抱裡。
  「你的命是我的,而我不許你死。」她貼附在他的唇邊輕聲說道,眼眸裡閃動著堅決。
  其實在城堡頹傾的那一夜,她心中就已經有了決定。那晚頹傾的不僅僅是城堡,還有她心中的那道牆,固有的觀念毀滅了,她眼中只有他的存在。
  芷瞳所說的話還在耳邊,怎麼也忘不了。道德與正義總給予她太多的枷鎖,但是身為女人總沒有太多選擇,就算是雷厲風所背負的罪孽會吞噬她,讓她再也不能出現於光明之中,只要能夠跟他在一起,她不會有任何後悔。愛上惡魔的女人,注定要跟隨著他落入深幽的黑暗中。
  「我一直很傻,不停的自欺欺人,拚命說服自己你只是個罪犯,而我不可能會愛上一個罪犯。」她撫摸著他的臉龐,笑容堅決而美麗。「就像是你所說的,說絕對只會觸怒命運之神。當我因中毒昏迷,你在我耳邊不停嘮叨時,我就再也守不住內心的城池。女人能夠要求的有多少?一份愛情,一個專心的情人,而你給我的是你的全部。我聽見你所有的話語,卻仍想逃避,放任兩個人都心痛。」她摸索著他身上的傷,悄然歎氣。
  這是她有生以來最大的讓步,天曉得這個決定讓她多麼痛苦。原本的世界與他是絕不可能取得平衡,她的世界裡容納不下他,她的父親會在第一時間內殺了他,好斷絕女兒的瘋狂念頭。
  雷厲風沒有辦法言語了,他緊抱著心愛的女子,像是收到一項最珍貴而難得的禮物。太多的情感在心中成為滾燙的液體,將他身邊的黑暗融化。
  「我沒有資格──」他的唇被她點住。
  她微笑著,沒有任何的遲疑。「我只要一句話,這句話就足夠給我無窮的勇氣。你愛我嗎?」
  他吻著她的手,在心中發誓這一生將付出一切保護她,這個他最珍愛的女子。「你早就知道的,不是嗎?在你昏迷時,我說過好幾次,說到聲嘶力竭。不要懷疑我的愛情,傾城,我甚至願意將性命交給你,那是我最貴重的東西了。」
  她吻著他,重溫著他的懷抱,滿足的歎息。「我們離開台灣,遠遠的離開這裡。天使說過,只要我們有需要,她願意提供一切幫助。」
  「天使?你們什麼時候取得協議的?」
  「在瓦雷斯的圖書室裡,她附在我耳邊所說的。她一向有恩必報,而你曾經救過她的妹妹一命。」她緩慢的拉著他站起身來,心疼於他身上的諸多傷痕,在沒有繃帶的情況下,她只能撕了睡衣的下擺,替他簡單的包紮。「她是個太過聰明的女人,而女人總能瞭解女人的心思,她很快的就發現我們之間的氣氛有異。」
  雷厲風勉強站起來,身體虛弱得像是嬰兒。他痛恨此時的無助,皺著濃眉咒罵著。東方家的驕傲他在傾城身上完全見識到,而東方家的硬拳頭則全是由他那無緣的岳父大人賞給他的。
  兩人才剛站起身,轉過頭來卻看見門口有著一個沉默的身影,不知何時就已經站在那裡,憤怒的聽著兩人的海誓山盟。
  傾城的臉色變得雪白,卻仍舊充滿堅定。這是她的決定,任何人都不可能改變。包括她的父親在內。
  東方旭鐵青著臉,看著心愛的女兒竟與雷厲風相依相偎。他無法接受這個事實,這個在性格上與他最相似的女兒怎麼可能會愛上一個罪犯?
  「傾城,放開他。」他低沉的命令著,緩慢的拾起地上那柄日本刀,黑眸裡有著冰冷的殺意,筆直的看著雷厲風。
  她擋在父親與情人之間,堅定的搖頭。「不,我要跟他離開這裡。」
  「你瘋了嗎?他只是一個罪犯,怎麼值得你拋下一切?你只是暫時被他迷惑了,傾城,你要想清楚,他與你根本是截然不同的。」東方旭伸出一隻手,不願相信剛剛拯救回來的女兒竟在短短的時間內就決定離開。
  「我清楚的知道我跟他之間的不同,在兩個月前,我會聽從你的命今,替你輕易的剷除罪犯。但是經過在瓦雷斯的一個多月,我已經不再是原來的自己。不能瞭解黑暗的心,怎麼能夠真正的除惡務盡?而當我看見黑暗裡的悲哀,又愛上了他,就不能夠再回到原來的世界。」傾城哀傷的搖搖頭,眼中充滿了水霧。這是她最敬愛的父親,但是為了保住雷厲風的性命,她別無選擇。
  「該死的,我不會答應,等我殺了他,你就會清醒。」東方旭狂喊道,緊握著日本刀。
  怎麼能夠接受最心愛的女兒完全違逆了他的理念?他與罪犯周旋著,不給罪惡絲毫的餘地,十多年來執行正義,而女兒卻選擇與一個罪犯遠走高飛,這不啻是個最殘酷的諷刺。
  淚水滑下臉頰,傾城還是擋在刀劍與雷厲風之間。她悲哀的搖著頭,心如刀割。「我不會讓你殺他的。放我們走,不然我也會追隨他而去。」她不惜以死要脅。
  過多的憤怒讓東方旭無法思考,他揮動刀刃,無情的向前砍去──
  「傾城!」驚恐擔憂的聲音喊道,有著氣急敗壞的憤怒。
  看見銳利的刀鋒往她劈下,雷厲風膽戰心驚,用盡力氣想將她推開,替她承受那一刀。偏偏傾城怎麼都不肯移動,就是護住他,不願意讓兩個男人廝殺。她難道不知道他要保護的是他的心啊,若是她受了傷,他的心怎能再經歷那種可怕的疼痛。
  她堅持不肯讓開。其實內心裡也有著深深的愧疚,或許死在父親的刀下也是好的,至少就能不再那麼痛苦,在親人與雷厲風之間,她的決定下得如此痛苦。
  刀光劍影在室內閃動著,最後卻險險的停止在兩個互相爭著保護對方的年輕人面前。刀刃無法繼續向前,東方旭沒有冷血到那個地步,真的能夠傷害寵溺了二十多年的女兒。在看清雷厲風也是拚命地保護傾城時,他心中的憤怒流散了,逐漸變成一股清楚事實難以改變的悲哀。
  他垂下雙肩,突然覺得自己瞬間老了十歲。
  刀刃停在傾城的面容前,她將淚水眨回去,迎視著父親。「你說過,他完全交由我處置,而我將帶他遠離這裡。」她的聲調堅定,卻在顫抖著。「他的命是屬於我的,我不會再讓他犯下任何罪惡。」
  明白再也留不住她,東方旭陡然將日本刀奮力擲於地面,薄薄的刀刃應聲而斷。「滾!滾到我這一輩子都不會見到的地方去。」他轉過身去,重重敲擊桌面。「從此你再也不是東方家的人,要是你們敢再踏上台灣,東方家將發佈追殺今。」他痛苦的閉上眼睛,腦海裡閃過傾城從小到大的諸多畫面。最疼愛的女兒,竟然傷害他如此的深。
  在父親的背後,傾城的淚水漫流著,舉步艱難的走出去。她的心劇烈疼痛,幾乎難以呼吸。割捨原本的世界,竟比她想像的還要困難。她將臉埋在雷厲風的肩上,緊咬著唇不敢多說什麼。從此就只能依附他了,她的堅持把所有的後路全然阻絕,他們除了彼此就一無所有。
  他始終抱著她,給她無言的支持,卻不干涉她的決定。
  在門前,她最後一次回顧父親的背影,知道自己一輩子都忘不掉這個景象。在父親顫抖的背影后,她深深的一拜。
  之後,他與她走出東方集團的總部,消失在無窮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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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29 11:17:03 |只看該作者
尾聲

  曾經有一個傳說。
  美麗的天使,愛上了黑夜裡的惡魔。她知道天上地下都容不了他,隨即拋下一切,褪盡她光明的羽翼,跟著惡魔消失在深深的黑夜裡,只願意陪著他去找尋救贖。
  十多年後,當東方集團仍舊在台灣屹立不搖,東方旭接到一項消息。
  在毒梟橫行的南美,一個不知名的神秘組織展開行動,如同台灣的東方家,破壞毒梟與恐怖組織的活動,維持著正義。數年之內,南美的毒梟銳減,隨著幾個恐怖組織的被擊破,難得的和平似乎終於降臨這個長久動亂的地區。
  人們傳說著那個組織的領導人是個瞎了右眼的混血男人,有著最冰冷的綠色眸子,身邊則跟著一個美麗傲然的東方女子,兩人鶼鰈情深。
  他們有著一對俊美的雙胞胎兒子,以及一個如同母親一般美麗高傲、且善用長弓的女兒。
  或許她已經陪著他,找尋到了贖罪的方式。
  從此之後,東方旭不曾再聽見任何關於傾城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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