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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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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宛宛]夏日偶發事件[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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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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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30 02:19:40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衛靜雲蹺起腳尖看著白色漆皮的新鞋。

  真是活受罪,誰規定婚禮一定得穿的典雅、正式啊!結婚後反正也是蓬著頭、亂著發,趿著拖鞋去倒垃圾,幹麼製造假像讓別人觀禮。

  可笑!

  她動了動那只被包裹在皮鞋中的大拇指,懷念她那雙被老媽藏起來的球鞋。

  她那個騷包老媽為了怕她一身T恤牛仔褲,外加MIKE球鞋參加婚禮,早在婚禮籌備的前兩個星期,就拉著她試穿了不下百套的衣服。

  因此,她今天一身的行頭,恰好把剛到手的鎬資全數用盡。心痛!

  衛靜雲抓了抓脖子上讓她發癢的項鏈,開始左右張望起來。神父的證詞冗長的讓她想抬起大腿跳康康舞。

  為什麼不乾脆像電視裏上演的婚禮一樣,只要男女雙方各回答一句「我願意」,新郎就可以親吻新娘,然後一切就大功告成了。那樣不是很簡單嗎?

  衛靜雲挑剔的目光盯著神父,希望他能有所節制。這個神父可能是校長或是督學轉業的吧?話怎麼老說不完似的。

  腳痛死了!衛靜雲皺著屑痛苦地抖動了下肩膀,她根想做鬼臉娛樂一下觀禮的嘉賓,卻有點害怕臉上的粉一塊塊地掉下來,笑倒全場。

  「衛靜雲,你安分一點。今人這種場面你如果敢作怪,回頭看我怎麼和你算這筆帳。」柳玉真出聲嚇阻。

  知女莫若母,她太清楚衛靜雲此時想脫掉衣裙大叫大喊的念頭。開什麼玩笑!若真由首女兒胡鬧,衛靜雲可能會在禮堂外貼上一張紅紙,請著睡衣、拖鞋入場。

  靜雲自由慣了,討厭一切的束縛。柳玉真看著另一端的桑文生,還是不明白這兩個人怎麼會搭在一塊。算了,桑文生八成是上帝派來感化衛靜雲的。柳玉真忖道。

  「新郎、新娘交換戒指。」神父一聲令下,衛靜雲立刻精神抖擻了起來,快結束了吧!

  桑文生望著她的臉龐,淡然的一笑。她啊!喜怒哀樂全掛在臉上。

  他目光灼灼地凝睇著她,不曾見過她如此精心打扮的模樣,薄薄的脂粉襯托出她的清麗,那雙不習慣隱形眼鏡的明眸不時地快速眨動,像只不安分的蝴蝶。他欣賞她平日的隨意自然,卻也有些捨不得把視線從她修飾後的美麗身影上移開。

  衛靜雲察覺到他的注視,笑彎了兩瞳清泉。今天這一身累贅最大的收穫就是他欣賞的眼光了。

  「你願意信守上述承諾,並一生一世愛護、照顧她嗎?」神父嘹亮的嗓音在禮堂中灑開。

  桑文生點頭,目光繼續與她纏綿。

  「你願意信守上述承諾,一生一世愛護、照顧他嗎?」神父轉向女方。

  衛靜雲一哂,卻沒有任何矜持地點了三次頭。

  「媽媽,你一直點頭、傻笑做什麼?」

  桑榆洋扯著媽媽的手臂問道,只是拄意力隨即被賓客們所拉的禮炮引去了注意,「婆,我也要玩那個,給我一個。」

  穿著西裝卻堅持不打傻瓜領結的小身影,爬過媽媽身上,朝外婆伸出手。

  「喏,只能’一個’等會舅舅和舅媽走過來時,就把禮炮上的線向後一拉,就會跑出許多彩帶了。」柳玉真向外孫交代道,眼睛卻揶榆著發窘的女兒。

  別人結婚,你那麼投入做什麼?

  衛靜雲輕咳兩聲,發出一種喉嚨不舒服的聲音,把注意力轉向衛洋平和夏雅妮。高大癡情的弟弟總算抱得嬌小甜美的佳人歸門了!

  婚禮的氣氛總是一片美好,即使繁瑣的準備工夫,冗長的儀式過程足夠讓人卻步一年,但當新郎、新娘在鮮花彩帶的簇擁中走向教堂外的藍天白雲時,你會

  相信所有的婚姻都會如同童話故事一樣的美好。

  衛靜雲抱著正研究禮炮構造的兒子,輕輕地葉了口長息,再度把目光轉向坐在女方席位上的桑文生。

  所有的童話故事,王子總會在打敗惡龍、女巫或者是壞人後,再風風光光地迎娶公主進門。可是,在她和文生的故事裏,她卻一人分飾兩角。公主和巫婆都是她!

  文生正偏頭和身邊一位長者談話,沒有注意到她突如其來的愁惑。衛靜雲看了眼他的輪廊,又低頭瞄著腿上的兒子。

  一個工廠生產出來的貨品嘛!

  文生因為手術延後而晚了半個小時進禮堂,所以還沒有機會見到他的兒子榆洋。

  她剛才哪來的閒情逸數和文生眉來眼去?想她昨晚光是預設他們父子倆見面的情景,就把自己嚇了個半死。

  「舅舅來了。」桑榆洋跳下媽媽的膝蓋,看在她今天穿得很整齊的份上,他才讓她抱的。他跑向走道兩旁,小手興奮地拉著禮炮的白線。

  踩在紅毯上的新郎停下腳步拍拍侄子的頭,而桑文生恰好結束談話,目光自然隨之停在新人的身上及旁邊的小孩。

  我的天!一向在公開場所不輕易動搖表情的桑文生,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盯住那個小男孩。

  他的童年版竟然在他的眼前活動!

  小男孩對舅舅微笑,一單一雙的眼皮及略為鷹勾的直挺鼻樑配上薄薄的唇,無一不像他!桑文生轉頭看向正在瞄地板的衛靜雲,她去哪領養到這樣一個小孩!

  「你兒子長得和你一模一樣。」方才與他交談的長者說道。

  桑文生扯了個笑,目光依然定在孩子身上。他們倆相像程度甚至讓他懷疑有人借了他的基因複製了一個小的桑文生。

  待新郎新娘在人群中踏著恭賀之聲向前走去時,桑文生立刻起身朝衛靜雲走去。

  「果真是他的親生小孩,靜雲會不告訴他真相嗎?」疑問在他腦中響起。

  他立即否認了這個念頭,她坦承老公是假的、未婚夫是假的,她也承認七年來只交了一個男朋友,卻因為對方深情款款地碰觸她的嘴唇,她當場笑瑭噴出一滴口水而宣告分手——她卻從沒坦承,她為他生了個兒子。

  一定只是恰巧罷了!桑文生告訴自己,她不是說過他大可以帶孩子去驗DNA來證明榆洋不是他的小孩嗎?

  他相信她不會二度背叛他的信任。

  桑文生的思緒還淩亂著,腳步卻己經踩到了衛靜雲面前。

  「嗨。」衛靜雲緊張地用發抖的右腳壓住戰慄的左腳。

  「伯母。」桑文生朝柳玉真打了聲招呼。他曾在衛洋平的店裏看過這個開明的媽媽——身勁裝地大唱卡拉OK。

  「榆洋,過來。」柳玉真喚了孫子一聲,「呃,呃……叫叔叔。」

  兩雙相似的眼眸互相對看。

  桑文生出人意外地蹲下身與孩子的視線等高。他伸出手說道:「你好。」

  「叔叔好。」桑榆洋很紳士地伸手和他握了兩下。嗯!頗有受尊重的感覺。只是嘛——桑榆洋搜尋著記憶中認識的大人,突然冒了句:「叔叔,我曾經看過你嗎?」

  這個叔叔好眼熟哦!

  「我想沒有,不過你每天都在看一張和我很相像的臉龐。」桑文生指著榆洋的臉說道。

  「原來是我們長得很像啊。」桑榆洋點點頭,笑著問媽媽;「你覺得我和叔叔像不像?」

  「像。」衛靜雲不敢做太大幅度的表情,就怕自己發抖的嘴唇,會忍不住呱啦啦地說出真相。

  然而她的老媽卻沒打算讓她太好過。

  「文生和榆洋走在一起,絕對沒有人會相信他們沒有血緣關係,你說是不是啊!靜雲。」她就是弄不懂女兒幹嘛像小媳婦怕被揍似的,硬是不肯說出真相。

  「是啊。」衛靜雲磨著牙齒說道,立即拉著兒子想往外沖。

  「榆洋幼稚園下個星期不是有個園遊會嗎?到時候可以請文生和榆洋去報名參加那個「誰和爸爸最像,的比賽嘛!他們一定會贏得冠軍的。」柳玉真右腳一跨,剛好擋住女兒的路。

  真個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啊!

  「叔叔不是我爸爸啊。」桑榆洋努了努嘴,看著三個大人怪怪的臉,比小朋友吃青椒的樣子還醜一點。

  「現在不是你爸爸,以後就會是了。」柳玉真再次先聲奪人。

  「媽,別在一堆人面前說這些。」衛靜雲皺了臉,看見幾座活動式廣播電臺往這裏走來。命休矣!

  「叔叔要當我爸爸嗎?」桑榆洋抬頭看著一身筆挺西裝的桑文生。嗯!這個叔叔比以前追媽媽的王叔叔乾淨多了。

  「你願意我當你的爸爸嗎?」在孩子面前,桑文生伸手握住衛靜雲的手。

  怎麼這麼冰?桑文生把外套覆上她的肩。

  他有些意外自己說出口的問句,卻不後悔問出那句話。衛靜雲滑溜得像鰻魚,需要一點技巧才能捕捉的住。

  他的愛情以婚姻為終點,這些時日的她卻有意地躲避一切承諾!

  他下周要回美國,而他要帶著她還有孩子一塊回去,桑文生誠心地朝小傢伙伸出另一隻手。

  「我不喜歡人家摸我的頭。」桑榆洋試探性地發言。他的頭髮又不是衛生紙。

  「我小時候也不喜歡。」桑文生失笑,看來這個孩子不止外表像他。「我也不喜歡大人拿糖果給我。」

  「我也是。」小手逐漸接近大掌。

  「還有什麼問題嗎?」小手停在一公分外就此止住。他從不認為自己有本事哄一個娃娃,所幸榆洋比一般小孩未的早熟些。

  「如果你娶了媽媽,那我不就要改姓了嗎?」老師說小朋友都是跟著父親姓的。「你姓什麼啊?」

  「我姓桑。」他好奇衛靜雲讓孩子冠了什麼姓氏,她曾經把她母親向大家宣告的那套「英國倫敦落難記」說給他聽過。

  該感謝伯母編了這個故事嚇阻了部分有心男子,適度裝扮的她有著向日葵的明媚。桑文生伸手攬過衛靜雲的肩,不明白她為什麼一直顫抖。

  「好棒。」桑榆洋倒挺開心的,他的手主動地攀上桑文生,而且開始領隊向門口走去。「那樣我就不用改姓了,我己經習慣別人叫我桑榆洋了。」

  桑文生頓下了腳步,手掌微用力地裹住童稚的小手。

  靜雲讓孩子姓桑?

  這個倔強的女子到底在她七年的單身生活裏加入了多少他的影子啊?

  桑文生低頭在她的鬢角印下了一個溫,看入她慌亂非常的瞳孔,「嫁給我。」

  衛靜雲絞著手指頭,很想一頭撞上教堂那扇結實的大門。文生全被蒙在鼓裏,而且還十分自瞞地把孩子面貌似他、孩子姓桑這些事情,轉化成她對他的依戀之情。

  她手足無措地同手同腳前進,話卻是半天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豁出去了!她不要扮演縮頭烏龜,「文生,我告訴你——」

  「大嫂,你今天真是豔光照人,完全行不出己經是個六歲孩子的祖母級人物了。」一聲尖銳的聲音打斷了靜雲的話,明褒實諷刺的語氣不甚和善。

  「你客氣了,我今天哪有你亮眼啊。」柳玉真不甘示弱地對著她沒喜歡過一秒鐘的小姑衛掛香回以顏色。

  「你身上那顆大鑽石就跟電燈泡一樣亮。」

  「這是我女婿送的!小孩子的孝心我們怎麼好意思拒絕呢。」衛佳香的目光直往桑文生的臉上飄。「艾呀,這位先生長得和你那個孫子可真像啊。」

  「榆洋,叫姑婆。」衛靜雲對兒子說道。姑姑沒禮貌可別讓兒子也學著一個樣。

  「姑婆。」桑榆洋喊了聲,依然握者桑文生的手。

  衛佳香應付地摸摸小孩的頭,「渝洋啊!這個人是誰呢?」

  桑榆洋向叔叔靠了一步,避開魔掌,「他是我爸爸。」

  「爸爸?」衛桂香誇張地跟旁邊的隨行廣播電臺嚷囔道,「你爸爸不是早就——」

  「榆洋,去跟舅舅說我們一會就過去拍照,要他們等我們一下。」衛靜雲清亮的嗓音成功地蓋住另一道破鑼嗓音。

  她知道自己不該讓他們父子相見而不相認,但她絕對不允許惡意的蜚短流長進入榆洋的耳朵。她不會讓孩子受到一點傷害。

  「你和我一起去好嗎?」桑榆洋拉拉桑文生的手。

  桑文生彎下身,認真地看著與他相似的小臉。榆洋剛才的那句「他是我爸爸」不會白說。自從他知道靜雲的用心與用情之後,他就把榆洋當成自己孩子看待了。

  「榆洋,我有事和你姑婆談,你先去向舅舅說媽媽剛才交代的事,我一談完,立刻就過去。」桑文生沒有忽略孩子臉上的淡淡失望,他笑著拍了下那小小的肩膀,「等會拍完照,你可以當我的嚮導嗎?我己經七年沒有好好看看這裏了。」

  「可以去植物園嗎?」那是他最喜歡的地方。桑榆洋雙眼發光。

  「當然可以,一切由你決定,現在快去執行你的任務。」

  桑榆洋笑著離開前,回頭對體積龐大的姑婆說了句:「你的臉擦太白了,像日本藝妓。」

  桑文生和其他人一樣,用咳嗽來掩飾笑意。雅怪衛洋平說榆洋的脾氣像靜雲,母子倆都是一根腸子通到底的直性子。

  「不像話。」衛掛香氣到兩頰太紅,整張臉紅紅白白的色彩繽紛。「小小年紀就出口傷人,長大以後……」

  「何必氣成這樣,小孩是有幾分事實說幾分話嚷。」柳玉真不客氣地反擊。她常懷疑她在天堂的超優秀老公怎麼會有這樣一個誇浮的妹妹。

  「我才是有幾分事說幾分話,可不像某些人明明沒結婚卻弄了個孩子,而且還編了一堆理由說什麼丈夫出車禍喲;現在嘛又不知道打哪找了個和兒子相像的男人,硬要兒子認爸爸!」衛掛香嘲笑地看著眼前三人,卻被兩雙火爆的眼及一雙冰凍的瞳看得發麻,她轉身向旁邊的兩位隨行說道。

  「也許真是孩子的爸爸也說不定啦!人家可能同情她、要不就是跟別人分手了,才會回來吃這株沒有女人味的草。」

  「你給我閉嘴。」衛靜雲扳出兇惡的臉孔,她明白自己有些惱羞成怒,卻無法控制自己的脾氣。

  「哎呀!我說靜雲啊,你這麼激動做什麼?莫非全給姑姑猜對了不成。」衛掛香竊笑兩聲,手臂的肉晃了晃。

  桑文生按住衛靜雲怒不可遏的肩,拍了拍柳玉真的手,用他面對外人時的一貫冷淡瞟向衛掛香,平穩的聲調若無事人一般。「想來你一定知道我七年前在英國發生車禍那件事了?

  「知道。」衛佳香扯了下頰邊的肉。

  「那麼你方才說的話是什麼意思?請你當著大家的面解釋清楚。」桑文生故意將音量加大到周遭親友亦能聽見的範圍。

  「你不是出車禍死了嗎?」惡人音量降低了十個分貝。這個男人說起話來一點表情都沒有,讓人秤不出斤兩。

  「錯。他是掉人河裏失蹤。」柳玉真第一個反駁,她編的故事當然留了後路。

  「沒錯。被人救起後我喪失記憶近七年的時間,直到這次回國主持一項醫學觀摩,恰好在街頭巧遇靜雲,才想起一切。」桑文生令人發寒的掃視過衛掛香,他陰鬱地揚起一邊唇角,卻比不笑還來的可怖。衛掛香打了個冷顫。」

  「你如果喪失記憶,怎麼知道自己是醫生?」衛掛香突然得意地大叫,一掃先前晦氣。「想串通騙我。」

  「姑——姑,人如果腦子不夠好,就不用大聲宜告天下,以免丟臉丟到太平洋。」衛靜雲偎到桑文生身旁,親熱地摟著他的手臂。

  開什麼玩笑!她寫愛情小說寫假的嗎?要編大家一起編!

  衛靜雲故意跛起腳尖在他的下顎印了一個吻,用盡所有力氣裝出她平生最嬌柔無力的音調。

  「文生掉人河裏,被河邊一戶人家救起。他的身上只有駕照與身份證,被送回華盛頓附除了知道自己是醫生之外,他什麼也不曉得。而我們在紐約認識、結

  婚這些事,連他歐洲旅行的家人都還不知道,誰來告訴失去記憶的可憐文生呢?就連我也都是倫敦的記者朋友告訴我,才知道他出了車禍!現下,他好不容易回到了我的身邊,姑姑為什要用那麼難聽的話來諷刺我們呢?嗚——」

  衛靜雲說到最後乾脆把臉埋到文生的胸前,旁人只見到她不住發抖的瘦弱肩頭。

  好一個癡情奇女子!衛靜雲把笑聲全擠碎在桑文生的胸膛,簡直太佩服自己的功力,她方才臉上的微微症攣及淒涼哀怨的眼神真是太經典了!聽,親戚們譴責姑姑的聲音,真是天籟啊!好爽快。她惡作劇地再發出三、兩聲嗚咽。

  「現在你知道所有的真相了,請你道歉。」桑文生狀似安撫懷裏那個笑到打唔的人,實則很用力地捏了下她的腰肢。這個頑皮鬼!

  「道歉?」衛掛香不敢相信地重複一次。

  「沒錯。」桑文生依然冷傲地沒有笑意,「否則我們法庭上見。你剛才說的那些話足夠構成譭謗的要件。」

  「對對對,最好再辦一場記者會說明一下我們為什麼要告她。」柳玉真幸災樂禍地看著小姑吃鱉,知道這人丟不起臉。

  文生這種好女婿上哪找啊!柳玉真滿意地笑眯了一雙眼。

  「哎呦不過是個玩笑嘛!靜雲怎麼這麼實心眼呢?」

  衛掛香氣的面色發青,卻還是擠出笑紋走到衛靜雲身邊,肥嫩的手搭上侄女的肩,「都是姑姑不好,惹你傷心了。這樣吧,你和桑先生乾脆在臺灣補辦一場婚宴,宴席的錢姑姑來付。二十桌夠不夠啊?」

  花丈夫的錢,消自己的災,是她的專長。

  「不用。」衛靜雲仰起臉,大搖其頭。

  她還沒有為人妻的心理準備,何況她和文生之間還存在著許多問題,例如榆洋啊!

  「不要任性了。」桑文生扣住她的下顎,為她眼中的閃避而覷了眼。

  她在怕什麼?他們之間沒有太多的七年可以浪費,今天元論如何,她都得照首他的方式來走!

  「女孩家害羞嘛!」花錢還得陪笑臉。哼,衛掛香積了一肚子火,要不是這個男人精明幹練得讓她發麻,她早給他們母女好看了!「就這樣決定了,你們日期定了以後再通知我噢。」

  衛掛香拍拍灰塵走人,自覺氣度恢宏。

  衛靜雲馬上推開桑文生,「你少自作主張!公開請客就表示婚約成立耶。」

  「孩子都叫爹了,你還想怎麼著。」柳二真搖搖頭,留下空間給小倆口談判。

  「喂,我們也出去拍照。」衛靜雲裙子一拉,就想往外跑。這人愈沒有表情時就代表愈生氣;而他現在的臉像撲克牌裏的老K一樣。

  「給我一個理由,我討厭拖泥帶水的人。如果只是想玩遊戲,那麼我們從此之後不必再見而,我沒有多餘的時間耗在男女情愛上。」

  桑文生擋在她身前,說出口的話句句逼人。

  「你有沒有良心啊!每次說話都好像在威脅人一樣。你有你的考量,我也有我的顧慮。多關心一下我的感覺會少掉一塊肉嗎?動不動就對人下最後通牒,你是流氓啊。」她伸手推他的肩膀,心中那塊黑暗的角落又開始擴大營業。

  他們不適合,真的不適合!

  「你究意想怎麼樣?」桑文生拉住她的手腕,把她拖到一旁的牆角。

  「就照你的意思啊。」翻了個白眼,用許多的漫不經心來掩飾她的在乎。

  「我是什麼意思?」這個女人快把他逼瘋了,桑文生繃緊臉上的線條,覺得自己的腦血管快要炸開來。

  「分手。」她側過頭,故意不看他的臉。

  「分手是嗎?這是你要的結局嗎?」他握緊摯捶向她身後的牆,太陽穴傳來的陣陣刺痛讓他沁出了豆大的冷汗。

  桑文生暴怒的舉動讓她定神凝望著他,「你的藥呢?藥在哪里?」

  衛靜雲慌亂地捉住他的衣領,手忙腳亂地鬆開他的領帶,用他的手帕擦去他的冷汗,一雙手更是忙著在他衣服的口袋中找尋著止痛藥。

  「你走開。」桑文生推開她,將頭抵在冰涼的石子牆上,「想分手就快滾。」

  「我如果那麼討厭你、那麼想和你分手,我這七年早就嫁的比伊莉莎白泰勒還多次了!還輪得到你娶我嗎?」一急之下,她根本沒想到已溜出口的那些嗓音是什麼意思。

  「你的藥呢!」

  她的手在他身上亂摸一通的同時,也忙著把他攙扶到長條木椅上坐好。

  「藥在西裝左邊內袋。」桑文生靠在椅背上,微睜開眼看著她咬著唇的擔心表情。她看起來就像個妻子!從她一臉的焦頭爛額,就明白她絕對不是因為不夠愛他而不願和他在一起。

  那是為了什麼?

  依舊是七年前的那些問題嗎?異國婚姻、生活習性迥異?

  衛靜雲沒注意到他張開了眼打量著她,只忙著拉開他的外套,整個人幾乎趴在他的胸膛上找藥。

  「這位小姐——」一名神職人員表情尷尬地走近他們。

  「什麼事?」她一手捏著桑文生髮硬的後頸,一手則伸人西裝口袋中。

  「你們已經接受神的祝福了嗎?」

  「還沒!我剛才才在神面前說謊而己。」我騙了姑媽!衛靜雲朝桑文生吐吐舌頭,「我待會會去懺悔的。阿門。聖母瑪麗亞。」

  她不是教徒,不知道該說什麼做結尾。

  「教堂是神聖的地方——」押職人員欲言又止地看著兩具交纏的身體。

  「救人命也是很神聖的。找到了。」衛靜雲總算掏出一小瓶透明玻璃罐,「喏,快吞下。」

  「原來是這位先生不舒服啊。」神父斥責自己腦中方才的邪惡念頭。

  「是啊!不然你以為我們在幹嘛?」她睜著大眼問。

  「啊呵——沒事沒事。」神父退場。

  衛靜雲沒空理會神父到底想做什麼,她正忙著瞪桑文生那張死都不張開的嘴巴。

  「父子倆一個樣,吞顆藥丸會噎死嗎?」

  桑文生調節著呼吸的韻律,忍受一陣抽痛後,他拿起唇邊的那顆藥丸,對她說道:「答應我一件事。」

  「好。你吃一顆,我吃一顆。」對他的要求心裏有數,她立刻拿出對付兒子的方法,打算敷衍了事。

  「認真些。」將她己淩亂的發細心地攏了攏,他在她的唇上偷了個溫暖後,深長地凝視著她。

  「婚姻是場冒險,也是一種彼此適應的新生活型態。你可曾想過,為什麼我們兩人的差異性比我和雅妮還巨大,我卻依然想與你共組一個家庭呢?如果真的沒有把握,我會提出這種要求嗎?我的做事方式,你是清楚的,我對雅妮是兄妹之情,對你卻是另一種全心付出的情感。學校快放假了,我要你帶著榆洋和我回到美國,給我們彼此一個月的時間,讓我們共同生活,你會對我們的未來充滿信心的。」

  「如果還是不行呢?」她憂心忡忡。

  「你怎麼比我還悲觀呢?」桑文生低頭用額頭抵住她,平日銳利的眼中只見深情。「我愛你。」

  他的話這樣告訴她、他的眼這樣告訴她、他的吻這樣告訴她。

  衛靜雲不舍地靠在他的肩頭,唇上仍有著被長吻過的濡紅。察覺到他依然冰涼的身子,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藥丸丟到他的嘴巴裏,「吃藥了,桑’醫生’。」

  桑文生一仰首把藥丸咽入喉間,長長地吐了口氣。

  「偏頭痛無法根治嗎?」她問。

  「我這是心理壓力引起的偏頭痛,除非改變生活態度,否則是報治不了的。」他拉她的手,皺眉地發現她的手上有幾道白色的小刮傷,「怎麼弄的?」

  「不許又皺眉頭。我沒事的,只是削鉛筆時被刀片刮傷了。」

  「為什麼不用削鉛筆器或是自動筆?」不只一道的白色淺痕證明了她的粗心大意。

  「那樣寫作就沒有感覺了嘛!我削鉛筆時常常靈感大發哦。」所以一高興之下就常常割到自己,這一句她沒說,因為桑老大的表情非常不以為然。

  「明天我教你用電腦。」

  「我會啊!我只是喜歡用鉛筆寫字的感覺。」她做什麼事都有一套理由。

  桑文生沉默地盯了她一分鐘,「你做什麼事主觀性都這麼強,怎麼就是對我們之間這麼躊躇不前?」

  因為我有一個大秘密。衛靜雲無辜地眨眨眼,用一種讓自己起雞皮疙瘩的聲音說道:「因為我愛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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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文生!文生!文生。」

  衛靜雲丟下手上的筆,跑到他坐的軟躺椅前,踢著他的腳。

  「又做什麼啊?衛靜雲小姐。」桑文生的口氣有點無奈了。

  透過一整片的玻璃窗,午後的陽光正溫暖的灑在書房的地板上,咖啡的香味在空氣中漫了開來,有種浪漫的感覺。

  桑文生慣用的辦公桌上整齊乾淨地放置了幾本醫學期刊,而特別為衛靜雲寫稿而訂制的長型工作桌則堆滿了稿紙、小說還有一堆削好的鉛筆。

  「我可不可以和你說話?你要榆洋一次削好十根鉛筆,害我現在一點靈感都沒有了,你要陪我說話。」她耍賴地搶走他手上的報紙,隨地一扔。

  「你這個理由,五分鐘前才用過。」來美國一個多星期,榆洋早就習慣了這裏的藍天綠樹,而這個迷糊媽媽卻依然是心神不寧,整天若有所思的模樣。

  在生活上,他們仍然處在互相適應的階段,但是衛靜雲的一張嘴很少能敵過兩個男人輕視的眼光。榆洋的垃圾捅比她房間的地板還乾淨!當然,衛靜雲絕對不會只是處於被別人感化的地位,被那對父子斥責的同附,她總也不忘在這兩個完美主義的男士面前,提倡她的輕鬆哲學。

  只是目前為止,還沒有什麼太大成效就是了。

  「好吧!那我改另外一個好了。」拿起他的咖啡喝了一口,真苦!衛靜雲坐在地板上把頭枕著他的膝蓋。「我剛才寫小說時,忽然想到一件事,現在請你就

  男人的眼光,不對、不對,你就你個人的意見說給我聽,我想瞭解一下你的看法。」

  「題目是什麼呢?」手指卷著她的半長髮,在兩人對話時他總喜歡碰觸著她。

  「我知道你不看愛情小說,可是有些情節在愛情小說裏是千古不變的模式。」她深吸了口氣,抬起臉來看著他。這是她失眠兩天才想出來的方法耶!

  「例如說。」桑文生一笑,捏了下她滑細的臉頰,非常習慣在她說出一長串抓不住重點的句子裏,適時地挑出問題。

  他對她,總是特別有耐心。

  「就是說男女主角在因為誤會而分開時,女主角懷孕了,生了一個長得和男主角很像的小孩子。然後,好幾年後兩個入又碰面了,男主角一見到那個孩子就知道那是他的骨肉啊!這時候男主角的心態會是怎麼樣?如果是你的話,你會怎麼做?」衛靜雲乾脆打直身子,眼也不眨地盯著他瞧。

  「你這套劇情還真是讓人感覺熟悉啊。」桑文生透過玻璃窗看了眼正在庭院裏種植物的榆洋。

  「快點說啊。」她催促著。

  「長得像不見得就是自己的骨肉,渝洋不也和我很相像嗎?」他的回答讓衛靜雲開始咬指甲。「不要咬手指。」

  「噢。那你趕快回答我的問題啊。」她鬆開自己的手指,不安地抖了兩下腿。

  「很難去回答這種假設性的問題,就舉我的例子說明好了。當初我聽到洋平說你的孩子長得像我時,我的第一個反應該是極度驚訝,外加許多的期待。」桑文生回想著當時的心情。

  「為什麼?」好險他沒有說怨恨、責備這一類的形容詞。

  「第一點是由於我們每一次都做了防護措施,你懷孕的機率應該不高。」如同他做事一絲不苟的個性,他開始分項說明。「第二點原因則是因為我當時以為七年前的你既然可以只留下一張紙條隨便地說再見,你就不可能認真到會生下我的孩子。至於期待嘛,這個我不用說明你就應該懂了,我一直希望有個孩子。」

  「依照你的生涯規劃表,你現在應該有家有妻有子了。」她接下他的話以後,突然拍了下自己的頭。這樣問下去會有結果才怪哩!

  「你做什麼?」他挑起眉看著她一張苦瓜臉。

  「你還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啊!我想聽的是,如果你知道有個女人替你生了個小孩。然後你一直到了許多年以後才知道,你會怎麼樣?」她不停地變換姿勢,調節自己的緊張。

  「我會把孩子的監護權拿回來。」桑文生的眼中開始醞酣著思考,她的焦躁就為了一個假設性的問題?

  「那……那……孩子的媽怎麼辦?她養了孩子那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她慌張地站起身,開始在室內踱起方步。

  「她剝奪了孩子擁有正常雙親家庭的權利,我何必在乎她想什麼。」桑文生站起身,睨視著她的不安,該死的!她不會是想告訴他——

  「你這人一點感情都沒有耶!會把孩子生下來,就代表她對你是很在乎的啊!你這樣把孩子帶走,也要考慮到孩子的感受及媽媽的心情嘛。」她的口氣愈來愈慷慨激昂,手勢也愈來愈大,仿若想藉著動作來粉飾什麼一樣。

  文生真的會那麼狠心嗎?那她豈不是要瞞他一輩子嗎?

  「過來這裏。」他朝她招招手,口氣中有著刻意修飾過的平靜,而心情一片混亂的她,並沒有太多的心緒注意到這一點。

  衛靜雲望瞭望他,很委屈地拖著腳步走到他面前,雙手則不客氣地繞上他的腰間。

  「抬起頭看著我。」桑文生盯著她有苦說不出的微噘紅唇,她的臉放不住心事。

  「你剛才說了那麼一大串,就是要告訴我,榆洋是我的親生兒子嗎?」

  她倒吸了一日氣,直覺地鬆開放在他腰間的手,身子立刻向後一轉。她做的這麼明顯嗎?

  「回答我。」他命令道。

  衛靜雲握緊拳頭,開不了口發不出聲,於是——用力地點了點頭。

  「你!該死的。」桑文生的火焰傾泄而出,他跨前一步,扳過她抗拒的身子,緊緊地扣住她掙扎的手臂。

  「你究竟是在玩什麼把戲?一下子說孩子不是我的、一下又說孩子是我的,把人耍著玩嗎?」

  「我說不出來啊。」他真的發火了,才會連手掌都忘了控制力道。衛靜雲低下了頭,沒有勇氣看他,怒的表情,也不敢開口喊痛。

  「不過是幾個字,你說不出來?在你告訴我你沒有丈夫的對候,不能說嗎?在你姑姑侮辱你和榆洋後,不能說嗎?在飛往美國好幾個小時的飛機上,不能說嗎?你一定要拐彎抹角地問這些鬼問題才說的出口嗎?你的腦子在想什麼?」他氣得臉色發青,說起話來則是口不擇言的傷人。

  和她再度相逢已經幾個月了,她卻把事情拖到現在才說。桑文生將拳頭握成死緊,目光轉向窗外依然蹲在夕陽裏的榆洋。

  他有一個六歲的孩子啊!

  而他卻從未參與過他的成長,在榆洋的生命裏,父親是個空白了六年的角色。

  都是她的錯!他飛快地上前數步,砰地一聲把門關緊。

  「搗亂了一切之後,就想逃走嗎?」

  「我們一定要現在談嗎?我不想和你起衝突。」如同盛怒時絕不責怒學生一樣,他們兩人現在的對峙只會把彼此刺成傷痕累累。

  衛靜雲垂著雙手,一臉的蒼白。

  「不想和我起衝突,多麼有風度的話,去你的鬼風度!今天不把話說清楚,誰都不用離開這扇門。」他指著背對玻璃窗的沙發低吼道:「坐過去,我不想榆洋看到這種場面。」

  「我一直開不了口,就是因為怕見到今天這種景象。一拖再拖,沒想到還是發生了最糟的狀況。」她緩緩地走向沙發,望著他僵硬地在另一端坐下。

  多奇怪!以往坐在沙發時總是她偎著他,今天卻一她勉強地想讓表情不那麼難看,卻無法控制自己把心主的痛苦全寫在臉上。

  「你早一點開口,我最少不會有被當成傻子的感覺。七年前,你不信任我;七年後,你卻一再地戲弄我!我竟然還以為你領養榆洋是為了懷念我,想來真是可笑!你當時怎麼沒有當著我的面笑出來呢?真是令人佩服。」桑文生瞪著她,卻不再有任何的關愛出現在他的言行間。

  對他來說,她只是一個攻于心計的騙子。

  「我一直想說的,只是一直說不出口。而事情愈拖愈久,我就愈沒有勇氣告訴你真相——」衛靜雲突然閉上了嘴,明白了她所有躲藏的原因。

  她害怕失去他!

  「沒有其他更好的解釋了嗎?」他的怒氣仍高張,

  「你讓榆洋整整六年沒有父親!你讓我從不曾分享過愉洋的生活。如果不是我直截了當地問了那一句,你打算瞞我一輩子嗎?」

  「事情都已經發生了,讓我們想想解決的方法,好不好?」她試探地把手放到他的手臂上,卻被他不留情的甩開。

  不敢開口,就是怕得到這樣的結果啊!她知道再多的解釋都無法彌補她當初貿然出走所產生的錯誤。

  衛靜雲再度嘗試握住他的手。

  「別碰我。」他猛然站起身,背對著她,不住顫動的雙肩證明了他的不平靜。「你怎麼能夠什麼都不告訴我!你想懲罰我當年沒有把事情說清楚,一定得用這麼殘忍的方式嗎?你能體會被最親密的人欺騙是什麼感覺嗎?」

  「我知道的。」她的低語引起了他另一波的怒火。

  「是啊!你當然知道。七年前你就把自己當成無辜的受害者,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問,就是一味的逃跑。」桑文生旋過身,火紅的雙眼讓他面容像是亟欲撕裂獵物的狂獅。

  「一千一百萬個對不起,可以嗎?」她捂住自己的耳朵,不復平穩的情緒瀕臨失控。「你現在想怎麼辦?」

  「問你啊!你為什麼不乾脆把秘密放在心底一輩子,這樣子我最少不會對你有恨。」

  「你?要我離開嗎?」衛靜雲捉住胸口的衣襟,不明白為什麼心在劇烈疼痛的狀態下,她能與他對話。

  「我不想見到你。」他像戴了面具似的,凍凝了所有的表情,就連說出口的話也沒有任何多餘的溫度。

  「榆洋怎麼辦?」難道就只能這樣了嗎?衛靜雲乍然想起婚禮拍照後接到的新娘花束,多麼諷刺的景象。

  「他是我兒子。」桑文生不容執蚴地撂下話語。

  「他也是我兒子啊。」

  「我種完花了。」桑榆洋愉快的聲音在門口響起,「我可以進來嗎?」

  「我要把真相告訴他。」他看著門說道。

  「不要傷害他。」她著急地看著他走向門口。

  「當事實被隱瞞太久時,的確會變成一種惡性的傷害。你現在會袒心,為什麼不早一點說出口呢?對榆洋、對你、對我來說,一切都已經太遲了。」桑文生打開了門。

  桑榆洋的笑臉出現在他們眼前。

  這是他的親生兒子啊!桑文生用另一種更加悸動的目光注視著「他的」小孩。

  「媽媽,你們怎麼了?」桑榆洋的笑在瞬間消逝,被陽光曬紅的小臉看著兩個大人奇怪的僵硬表情。

  「榆洋,媽媽有事要告訴你。」衛靜雲扯了個笑容,走到兒子的右邊。心痛地發現在她經過時,桑文生刻意的閃身回避。

  真的從此避她如蛇蠍了嗎?

  「什麼事?我們要回臺灣了嗎?」媽媽的沉重表情,不免讓桑榆洋有了不快樂的聯想,他求助似地看著桑文生,「爸爸,你不是說我們要住一個月的嗎?」

  「如果你願意,你可以一直住下來。」桑文生站在幾步之外說道。

  「真的嗎?」桑榆洋高興的眼睛發亮,他喜歡這裏的公園和院子,「可是我開學以後,就要回去和小朋友一起上課啊!那怎麼辦?」

  「你可以在這裏上課,我會先帶你去學英文,認誤新的小朋友。」

  「那媽媽的學生怎麼辦?」

  小孩的念頭很簡單,有他在的地方媽媽就一定會在身旁。

  「榆洋,聽媽媽把事情說完,我們再一塊做決定好嗎?」衛靜雲用力地抱住渝洋,直到他抗議地掙脫開來。

  「我長大了,不需要抱抱了。」桑榆洋堅持。

  「可是媽媽老了,需要抱抱你才會覺得溫暖。」她輕咳了聲,想讓自己的說話平順些。

  「那你一天只能抱一次哦。」桑榆洋做完了決定,好奇地問著她:「你要跟我說什麼啊?」

  「媽媽先要跟你說對不起,有一件事媽媽一直瞞著你。」看到兒子點點頭,她才接著說道:「你不是經常問我關於你爸爸的事嗎?你也一直根想知道他在哪甩對不對?」

  「他在哪里?」孩子睜大了眼。他會有兩個爸爸耶!

  「他就在你面前。」衛靜雲指著桑文生,讓父子倆的視線互相凝望。

  桑榆洋搖了搖頭,有點迷惑,他小跑步地走到桑文主的面前,招招手要他彎下來。

  「你真的是生我的爸爸嗎?」

  「是的。」桑文生雙手握住孩子的肩膀,第一次看到孩子的眼中閃著淚光。

  「那你為什麼這麼久才來找我?」桑榆洋瞪著他,努力地吸氣不讓眼淚掉下來。

  「我一直不知道我有個兒子。」

  桑文生的話顯然並不能讓孩子滿意,桑榆洋低著頭轉向媽媽,「爸爸為什麼不知道我?外婆那時候為什麼要我叫他叔叔,他明明是我爸爸啊!」

  「對不起,對不起。」衛靜雲走到孩子面前,拉住他的小手,悄悄地用衣袖幫他擦去一顆掉落在頰邊的眼淚。榆洋懂事後從沒掉過眼淚啊!「媽媽不是故意要騙你的,我只是……我只是以為……。」

  該怎麼向孩子訴說那一段往事?說她衝動魯莽、做事從不經考慮,才讓他們父子分開了這麼久。她平常的伶牙俐齒全到哪里去了?為什麼她的腦子現在渾沌沌地想不出一個句子來向孩子說明當時的情形。

  良久,書房內只有三個人的呼吸聲。

  衛靜雲緩緩地抬起頭,先將視線移向桑文生.在他依然沒有寬恕的眼神中,她笑得悽楚。

  「榆洋,在媽媽懷了你的那一年,我對你爸爸有些誤會,我以為他已經有太太了,我沒有辦法接受那樣的事實,所以我一個人從美國逃回了臺灣,一個人把你撫養到幼稚園大班。」

  「結果爸爸真的有太太嗎?」桑榆洋問,眼淚已幹、好奇心己經蓋過了初時的震驚。

  「沒有,是我弄錯了。」

  「你一直住在美國嗎?你為什麼不來找媽媽?」桑榆洋轉頭看向爸爸。

  「我一直住在我們現在住的這個地方。而沒有去找她的原因是我根本不知道她住在哪里。」他的目光不再看向衛靜雲。

  在她再度背叛了信任二字時,他的心就已經替兩人之間做了結束。

  「那我們以後要住哪里?美國還是臺灣?如果住在臺灣,那外婆還跟不跟我們一塊住?」很興奮的語氣。爸爸和媽媽本來就應該和小朋友住在一起的。

  「你想住哪里?」他雖然想把孩子留在身邊,卻依然會尊重孩子的決定。他絕對不會像那個自作主張的女人-樣專斷獨行。

  「可不可以寒暑假住這裏,其他時間住臺灣呢?」榆洋問著媽媽,不明白為什麼媽媽看起來好像要哭出來的樣子。

  「你同意嗎?」衛靜雲鼓起勇氣對上桑文生的眼,卻只落得他不悅地轉過頭。

  就這樣結束吧!

  愛情原來是這麼脆弱的。她終於知道為什麼出版社的編輯告訴她:她筆下的女主角在男主角粗言以對時,都過分瀟灑不在意,以致于劇情張力不夠煽情、激烈。因為她自己從來不曾當面被人用這麼厭惡的態度對待過呵!

  現在,她懂了。只是代價未免太高!

  「我同意。那麼這段時間就讓榆洋留在美國。」桑文生很快地做出結論。

  言下之意是,你儘早離去吧!衛靜雲看著自己的腳尖,拉過兒子輕聲地說:「你一個人待在美國,要做個又乖又勇敢的小孩哦,我知道你一向如此的,對不對?」

  「你不留下來嗎?」小手捉住她的衣袖。「不是說要三個人一塊去植物園的嗎?」

  「下次吧。她有事要趕回臺灣。」桑文生將小手握入自己的掌中,冷冷地看著她。

  「真的不能留下來嗎?」他還是會想媽媽的。

  還能留嗎?衛靜雲搖頭,只能說:「對不起。」

      ※    ※    ※    ※    ※    ※

  你怎麼總不肯給我一點笑聲,

  到底是什麼聲音能夠使你歡喜?

  ——摘于馮至.什麼能夠使你歡喜

  蘇秋蔌蓋上日記本,就著床頭微亮的罩燈望著身旁兀自熟睡的男人,紀瑾傑。

  那兩句馮至的詩句,是她在七年前婚姻最低潮時期,抄錄在日記本中的心情。那時的她,是他被迫娶進門的老婆,每天貪圖的不過就是他的一點和顏悅色,卻因為過分卑微而得不到他的一個微笑。

  感謝天,在經過數年離家背景與自我成長,她學會了自己獨立生活,而他也學會如何去接受這個嶄新的她。而明天,她要告訴他一她懷孕了。

  「還不睡?」紀瑾傑懶洋洋地伸了懶腰,順勢將她攬入懷中。

  蘇秋蔌偎入他的胸膛間,在他的下顎印上一個吻。

  夜涼如水,而她知道這個臂彎將會是她一輩子的溫暖。

  衛靜雲翻弄著書本。

  這是她三個月前的作品「舊情重燃」,寫一對夫妻因為在離婚之後重新面對彼此的愛情故事,她寫得痛苦,書卻意外地大賣。

  愛情小說賣的不過是一個夢。對讀者來說,芳秋蔌和紀瑾傑之間那種既愛又恨的糾纏情緣是一種現實中難以實現的夢;而對她來說,這本書卻是她的一個希望,她希望能和文生重新開始。

  於是,她偷偷寄了這本書給文生,他卻依然沒有回應呵——

  衛靜雲放下書本,抱住雙膝看著兒子的睡顏。孩子的適應力很好,兩地不同的生活環境並沒造成他的困惑,他在美國時天天打越洋電話同臺灣給她,在台灣時則每個星期六、日早晨打給文生。他爸爸是個很忙的醫生,榆洋這樣告訴他的朋友。

  這些天榆洋發燒,她跟著耗在他身邊,不覺得累,只是一徑地頭腦發昏。

  夜裏躺在床上,除非是真的累到一沾枕就入睡的狀況。否則她腦中會自動重播那一天文生的恨怨及她的心傷。所以,她睡的不好,非常非常不好。

  為什麼在她終於瞭解到自己害怕什麼、想要什麼之後,就己經失去文生了呢?遲遲不肯開口說出真相,為著就是能與他多廝守相愛些時日啊!

  她心裏清楚地知道一事:文生是那麼認真過生活的人,他不會原諒她造成了他與兒子之間六年的空白。而她愛他,她不願意失去他啊!

  三個月沒見到文生了,他還好嗎?她盯著兒子床頭的照片發著呆,文生和榆洋在一起時笑得多開心哪!

  她緊閉著唇,討厭自己的這張嘴。

  其實該討厭的是她自己的個性吧?既暴躁又易怒。如果她的脾氣好一些,文生的態度會軟化嗎?如果她的語氣低調一些,文生——

  衛靜雲搖著頭,甩去腦中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她想——

  他是不會回頭了!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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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4-30 02:20:24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爸爸,媽媽出車禍了。」桑榆洋在電話裏頭大喊,小腳在地毯上踩來踩去的。

  「你說什麼?」

  桑文生的回吼讓孩子把嘴張的很大,爸爸從不大聲說話的。

  「媽媽前幾天照顧我,沒有睡好,今天開車出門到學校上課時,砰地一聲撞到了大樹,現在人在醫院裏。」

  「她——的情況怎麼樣?」明顯的呼吸聲在越洋電話中迴響著。

  「醫生說有腦震盪的情形。」小孩抬起頭詢問舅舅他說的話是否正確。

  衛洋平高大的身子橫在牆邊,贊許地點頭。懷抱著老婆一起自電話揚聲系統「竊聽」著這一對父子的談話。

  「人還在加護病房嗎?腦震盪的情況有多嚴重?你外婆在旁邊嗎?」桑文生說話的同時已拿出一本電話本。

  「外婆不在,舅舅在。」

  「叫舅舅聽。」

  「桑大哥,姊姊的狀況不是很好。」衛洋平一臉悲淒地朝老婆扮鬼臉。

  「她腦震盪的程度嚴不嚴重?醫生怎麼說?」桑文生看著自己顫抖的手,為什麼顫抖?

  「醫生說她腦震盪的情形並不算太嚴重,怛是因為她身體根本完全沒有體力來應付,所以現在的狀況還不太樂觀,我媽說,老姊己經一連好幾天沒睡上幾個鐘頭了。

  「她搞什麼鬼!這麼大個人還不會照顧自己嗎?給我醫院的電話、住址、還有病房號碼。」振筆疾書之後,他的心還是忐忑不安。

  「你要回來看她嗎?」成功了、成功了!

  「我找個認識的醫生再去幫她做一次徹底的檢查。」桑文生並不允諾什麼。

  即使他得親眼看到她沒事才能放心、然而在回去與不回去間,他還有太多的情緒要弄清楚。

  「桑大哥,還有一件事我想應該告訴你,姊姊昏迷的時候喊過你的名字。」電影「亂世佳人」裏,郝思嘉昏迷時也喊過白瑞德的名宇,不過白瑞德沒聽見,所以他們終至分道揚鑣。所以嘛,他老姊喊了桑文生的名字,他一定要大聲地告訴姊夫。

  這樣桑文生總會回來了吧!

  「我知道了。謝謝你。」

  桑文生掛上電話後,隨即又按下一串電話號碼,麻煩了幾位臺灣的醫生為他介紹幾位腦科權威。

  結束了談話,他突然有些失笑。自己向來認為輕微的病症不需要動用到所謂的專業名醫,以免醫療資源過度浪費,如此一來專業的醫生方有餘力顧慮到更

  多病情嚴重的人。然而,靜雲不垃是有些身體營養失調,他卻調請了臺灣腦科的第一、二把交椅去為她檢查。

  原來,人的私心是很強的。當你在乎一個人時,你會希望她的所有一切都受到最好的照顧。或許以後對那些私下求診的病患,不該那麼疾言厲免,他們不過也是出自於跟他此時同洋焦急的心罷了。

  他走到臥室,腳步卻自動停在床頭櫃上她與榆洋的合照之前。

  照片是榆洋上個月寄給他的,背景就在榆洋的臥室裏。

  他每天看著照片發愣,覺得她變瘦了,也少了以往的那份蓬勃生氣。

  雅妮打電話告訴過他,靜雲現在幾乎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工作,白天教書,晚上則忙著寫作。累了倒頭就睡,醒來後又是一連串的忙碌。

  他何嘗不是呢?

  門診、手術之外,他還接了一份報紙的醫學專欄。荊人都以為他閑不下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不敢閑下來啊!

  她隱瞞了榆洋是他親生兒子一事,他依然無從得知她的理由。

  怕他生氣?不是太好的推託之詞。她不是沒有機會告訴他。

  近來常想,如果不是再度遇見她,他終其一生都不會知曉他有個孩子在這個世界上,而她也將帶著對他的怨恨走完一生。

  上天安排他們見面,是代表他們註定在一起嗎?

  在他來不及思考前,他的手指就按下了航空公司的訂位元專線,訂了最近一班回臺灣的航次。

  雅妮的脾氣比靜雲來的好,況且在他們一年的婚姻生活中,雅妮起碼嘗試過依照他的方法來生活,怛是兩人終究分了手。而那個小辣椒一來脾氣不好、二來從來也不肯順著別人的軌道過日子。與其改變地,她寧願先去改變別人,面且一碰到關係到她心裏掛記的事,她平日愛說話的嘴卻又封的比別人還緊。

  他該拿她怎麼辦?

  桑文生整理完所有的行李後,臉色怎樣也輕快不起來。他頹然地坐上床沿,盯著褲管瞧,有些久坐而起的皺摺。沒遇見她之前的日子,他平靜而淡然;習慣了她的笑聲吵嚷,一個人卻覺得不安了。

  原諒兩個宇說來簡單,他卻總忘不了因為她的退縮而導斂兩人分隔七年的事實。說他過分苛責也好、說他心眼太沉也罷,然則正因為人生短哲,所以他重視每一個日子、計畫在最短的時間內做最多的事、成就最大的經濟效益。

  那你這三個月在做什麼?

  垂下頭到雙膝之間,他知道自己其實太恐懼,恐懼她總是突如其來丟下炸彈、更恐懼她有一天會告坼他她從來不曾愛過他,他的心是一道堅實的牆,卻仍不足以抵擋這樣的威爆。

  洋平說她昏迷時叫過他的名字!她在七年間都不曾和人論及婚嫁,她願意生下他的骨肉,這些該代表了一些意義吧!

  他的人生哲學要他防患未然,他卻無法推論感情的未來。

  但他更不想因為這些猜疑再浪費掉另一個七年,生命很脆弱,而她的車禍若是嚴重些,他根本只能一輩子活在後悔之中了。

  桑文生整了整衣衫,拎起行李箱,走出房門。

      ※    ※    ※    ※    ※    ※

  「君蘭,你什麼時候把孩子帶來給我看?」衛靜雲躺在病床上,右頰左額上各貼了塊紗布。

  「等你出院後,自己到我們家看吧。」古君蘭斯文地微笑中多了份母性的光輝。

  「你和他還好嗎?」衛靜雲拉住古君蘭的手,關心的問。

  她前陣子那本「舊情愎燃」作品,實際上融合了她、雅妮和君蘭部分的故事,因為真實,所以寫來較容易牽動情緒。君蘭和書中主角一樣,嫁進了一個家規甚嚴、丈夫亦常冷言相對的世家望族之中,幾年前君蘭離了婚,新的生活重塑了她;君蘭二度結婚時,物件依然是前夫,只是這回漫不經心的人變成君蘭,

  「他改了很多,我並不後悔再冒一次險嫁給他。」古君蘭的笑一徑是溫溫婉婉的。

  「你比我好多了,我看起來大剌剌,人不怕地不怕的,可是每次面對文生時,就常常說不出真心話;加上我做事又魯莽,難怪他根本不想理我。」靜雲臉上架回了她那副從眉毛一直蓋壓到鼻骨中絨的大眼鏡。

  其實,她念舊,用習慣的東西,總也不捨得換。愛上的人,就會是一輩子的眷戀。

  傻。

  「桑醫生如果曾經嫌棄過你這些,你就不會生下瀹洋了。」古君蘭拍拍她的手。

  「是嗎?可是現在唯一肯定的事實就是我們不會冉有未來了。他恨我。」

  「為什麼當初不告訴他真相?他當然會有被欺騙戲弄的感覺啊!桑醫生看起來是自尊很強的那種人。」

  「理由說出來很可笑,連我自己都覺得荒謬。」衛靜雲推了推下滑的眼鏡,低下頭輕輕地吐了一口氣,「我愛他。」

  「你愛他,所以不告訴他你為他生了個孩子?」她不能理解。

  「雖然我們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性子,但文生是我愛上的男人,我多少會知道他的想法。不論我在一開始時就告訴他,榆洋是他的孩子,或者把真相延後到幾個月、甚至幾年後再告訴他,事實就是,他與孩子之間有七年的時間被我蓄意隱瞞掉了。他會無法忍受的!而我會受不了再度失去他的痛苦!」衛靜雲看著白色的床單,想起那她離開美國前他冷漠的臉,她苦著臉搖了搖頭。

  「我不敢說出口,我知道他必然會為此遷怒於我;而我,又無法狠心到把這個秘密放在心中一輩子,所以一直掙扎到實在是撐不過良心的責備時,我才說出口。就像一個知道自己得了絕症的人,總是不願去看醫生一樣,因為一看醫生、一做檢查,就等於宣判了他的死期!」

  「為什麼不告訴他,你不敢說出口的原因呢?」

  衛靜雲勉強擠出一個笑,眼淚卻跟著掉落下臉頰,「該死的,一定是點滴打太多了,我不需要這麼多水分。」

  「別這樣。」古君蘭坐到她身邊摟著她的肩膀。「我幫你打電話給桑醫生好嗎?我相信只要把你剛才的話告訴他——」

  衛靜雲擦掉了兩顆眼淚,很果決地阻止了古君蘭的話。「如果他還是不原諒我,那我豈不是丟臉丟大了。我不要。」

  「愛情與尊嚴在有些時候是無法並存的。」

  「如果脫去尊嚴後,愛情依然遠去,我寧願自己依然擁有尊嚴。」衛靜雲固執地揚起下巴。

  「原來我是先失去尊嚴的那個人。」桑文生的身影出現在白色屏風旁邊。

  「你怎麼在這裏?」衛靜雲屏住呼吸,想到自己剛才說的話。

  兩人一間的病房,隔音設備就是那一張可以聽到隔壁床鼾聲的白色屏風。

  他全聽到了?

  「桑醫生。」古君蘭站起身對他微笑。窗外的陽光很暖,她該下去曬曬太陽的。

  「好久不見。」桑文生禮貌地微笑,目光卻放在一張淚痕未幹的臉龐上。她哭了!

  「我想以後我們會常常見面的。我先走了,你們好好談。」白色身影翩翩地離去。

  衛靜雲看著他依然一絲不亂的襯衫、長褲,回眸看著自己皺巴巴的病人服,倏地就把毛毯捉起蓋住自己全身,順道蓋住她胡亂一床的小說、稿紙、還有一包巧克力。

  「你一還好嗎?」桑文生打破了沉默,凝睇著她泛著水光的眼。

  「還好、很好、非常好。」她點頭如搗蒜,在他的目光下連忙用手指抓了兩下頭髮,「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榆洋打電話告訴我的,他說你腦震盪,洋平也告訴我你的身體狀況不是很好。」桑文生依然站在床尾沒有移動位置。

  她為什麼哭?從未不曾見過她的淚痕如此明顯過。

  「我現在很好了。你什麼時候來的?」你來做什麼?衛靜雲壓住自己期待的問句。

  「我剛下飛機。」他的目光深邃地往視著她,長久到讓她開始坐立不安。他挪動了身體走到她的身邊,伸手碰觸她的臉龐。「你不好,太瘦了也太惟悴了!」

  「我瘦一點才顯得清秀嘛。」衛靜雲乾笑兩聲,側開臉龐避開他的手指、他的目光。看著他,讓她想哭!

  出了一次車禍,幹眼症怎麼恁是成了淚眼症呢?

  「又想逃開嗎?」

  「逃什麼開?我做人光明磊落,幹嘛要逃。」驕傲的眼馬上迎上他,不受大腦控制的嘴則冒了句,「你剛才聽到了多少?」

  「你說’我愛他’的時候,我就進來了。」

  「我神智不清、胡言亂語,你不用當真啊。」她臉上開始冒熱氣,想起剛才那些話突然覺得肉麻的很。

  「如果我說,你應該早把那些話告訴我呢?」桑文生俯低身子,將臉龐逼近她,在她整個人全貼到床扳之時,他的唇一語不發地佔據了想念許久的櫻唇。

  衛靜雲命令自己不許回應他熱烈的長吻,腦子卻全失去了控制的能力,她知道自己的手勾住了他的脖子、知道自己的頭頸採取高度配合的姿勢與他擁吻、知道自己的身子因為他的碰觸而泛起一波波的激情

  不可以!她的大腦下著命令,她的唇卻在他的唇中溢出一聲呻吟。

  哎,誰要她腦震盪呢?衛靜雲輕喟了聲,放棄所有掙扎。

  桑文生流連在她的柔軟中,勉強拉回他幾乎把持不住的身軀,隔壁床尚有個中年婦人,總不好在這裏「公開演出」吧!

  「等你出院。」他的唇舌吮過她的耳垂,誘惑地低語道。

  「不要臉。」衛靜雲反射性地啐了他一口,然後很羞恥地發現自己的手早己鑽入他的衣襟。

  她忙不迭地收回手,把手藏到身後,眼不亂為淨的標準鴕鳥心態。

  「有沒有什麼話要告訴我?」他抬起她的下顎。

  「你不是都偷聽完了?」她回嘴,鼓了敲臉頰。

  「你對我的個性倒是猜得很準確。我的確會為你隱瞞事情的真相而遷怒於你,但是如果你在一開始時就把你剛才告訴古君蘭的那些話告訴我,我不會發那麼太的火。」桑文生嚴厲地盯住她的眼睛。

  「你最大的缺點就是太保護自己!伶牙俐齒的你卻比誰都容易受到傷害,所以一碰到可能傷害到自己的事,你就習慣性地把所有事都悶在心裏,以為這樣就可以全身而退。」

  「我沒有。」她直覺地開口反駁,握緊了拳頭、眼瞳惱火地蹬視他。他為什麼要把她說的那麼自我中心!

  「信任我是那麼困難的事嗎?」他包裹住她的手掌,把她僵硬的指頭逐一拉開。「什麼都不說,我們就只能猜測彼此的心思。七年的時光還不夠浪費嗎?」

  「說了又怎麼樣?反正我們又不可能在一起。」她抽回自己的手,倔強地回視著他。

  「為什麼不可能在一起?」

  「反正就是不可能。」

  「你瞧,你又在保護自己了。把心裏的真實感受說出口有這麼難嗎?我可以忍受你與我不盡相同的生活習慣,卻不能同意你每次都把垃圾往心裏堆。」桑文生堅決地扳住她的肩頭,語氣已有些憤然。

  衛靜雲交叉著雙臂,閉上眼,緩緩地開口道,「說了又能怎麼樣?不說出口心裏最少還懷抱著一個希望。」

  「你的希望是什麼?」

  「我希望和你在一起。」話脫口而出。

  「這個希望並不難實現,我們現在不正在一起嗎?張開眼,小辣椒。」他將兩人的十指交握。

  「我改名了,現下叫小烏龜。」她張開眼,看入他的雙眼之中。「一切會那麼容易嗎?我們倆再怎麼衡量都搭不到一塊,所以我才擔心啊!而你會原諒我之前做的那些事嗎?」

  她難得地有些悲情。

  「我來看你就代表了我們還有無數個七年。同時也請你原諒我在美國對你的不良態度,我一向不太能適應新的改變,你瞭解的對不對?」他將她有些飛亂的發撥整至耳後。

  「我的生活習慣和你非常不一樣。」她把棉被翻起來,讓裏頭的淩亂呈現在他的面前。

  「我和榆洋會盯著你,而我們的床上絕對不會有這些東西來干擾我們。」出乎她意外地,桑文生朝她眨了眨眼,很俏皮的動作卻讓她飛紅了頰到耳根。「我在臺灣,你在美國。」

  「你有三個月的寒暑假可以來找我,我也可以接受臺灣方面的邀請進行每年三個月的醫學示範及教孛。其餘的半年時間,就當成我們彼此懷念的時間,也許哪天你以寫作為正職時,你會願意到美國來陪我,對不對?」桑文生攪住她的肩,溫柔地說。

  「如果問題這麼簡單就解決了,為什麼七年前我們會達不到共識?」她困惑地眨眨眼。

  「因為當時的我們都只想到自己,沒有人願意妥協,而且沒有一對熱戀中的人是願意分離的。但是,對我們面言,經過七年的分離,只要能有半年的相處時日,就已經是一種幸福了。」

  衛靜雲嘗試地勾起一邊唇角,卻發現自己的笑聲止不住地溢出口。她沖進他的懷中,搗亂似地弄皺他的白襯衫。

  「好高興哦!事情都解決了,我可以睡個好覺了!你不會再跑到我的夢裏瞪我了!」

  「傻子。」桑文生拿掉她差點滑出臉龐的眼鏡,拍拍她的背。「沒多少肉了,體重還拼命往下掉,出院以後得定期吃維他命,把身體養好。」

  「你真的不生我的氣?」她突然抬頭,擔心地問道。

  他搖搖頭,輕描淡寫地說;「以後心裏有事別總是擱著,提出來討論。事情不會有你想像的那麼糟。」

  「提出來討論,如果一直找不出共識,一直吵架的話——」

  「媽媽!不好了!爸爸出車禍了!」桑榆洋的聲音一路從門口傳到房內。

  「出車禍?」靜雲睜大眼蹬著桑文生,哈哈大笑了起來,「你是桑文生的靈魂嗎?」

  桑文生一攤手,坐在她身邊,靜待後續發展。

  他們兒子像消防車急著救火一樣地沖進了白屏風內,頰上還掛著兩行清淚。

  「媽媽,爸爸他——」榆洋的嘴巴張的其大無比,「爸爸,你怎麼在這裏?你不是應該在美國嗎?」

  「榆洋,過來。」衛靜雲很母性地微笑,兒子卻打了個冷顫。

  桑榆洋委屈地挨到桑文生的旁邊。「幹嘛?」

  「誰教你說這些話的?」

  「舅舅。」小嘴進出兩個字。

  「誰幫你點眼藥水啊?」兒子不掉眼淚的。

  「外婆。」桑榆洋嘀咕了兩聲後,目光在爸媽之間流轉,「我也不喜歡說謊,我只是想你們在一起。」

  「我們會在一起的。」桑文生拍拍兒子的肩膀,拉住衛靜雲的手。

  「真的嗎?你們兩個不會再吵架了,好棒哦。」桑榆洋譁然地笑開了來。

  「這點我是不敢保證啦。」衛靜雲乾脆老實承認。

  沒人和她鬥嘴,她會先悶死!「不過可以確定的是,你會有個比較正常一點的家了。」

  「就是那種媽媽圍著圍裙做早餐、爸爸在旁邊幫忙的家嗎?」他小時候看到圖畫書時,就一直羡慕那樣的家庭。

  「我想你的夢做到今天就可以了。」桑文生用眼神調侃著廚事、家事樣樣不通的衛靜雲。

  他可不想家裏變成焚化爐!

  桑榆洋看了眼從媽媽床沿掉下的一條巧克力,很成熟地下了個結論——

  「唉。我想也是!」

  ——愛情總不能盡如人意,桑文生與衛靜雲的故事中依然上演著爭吵,只是每一次的爭吵之後,他們更瞭解彼此,也更相信了一件事——

  他們就是彼此所要尋覓的另一個半圓!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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