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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Cardea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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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古靈]今天過後1-征服者的饗宴[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天使長(十級)

充實自己,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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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發表於 2010-5-1 18:51:17 |只看該作者
  其實,她心裡比誰都害怕、擔憂呀!

  但現在她只能盡力把持住冷靜,即便有再深濃的恐懼與擔憂都必須視而不見。

  她知道,在威廉清醒之前,她的神經都會一直像現在一樣,如同一條過度繃緊的線,只要稍微一點風吹草動,隨時可能會崩潰。

  因為威廉是為了救她才受傷的,所以……

  不,不是因為這樣,不是!是……是由於所有事情的起因在於她的心軟、她的無知、她的任性、她的多事,才會造成這種結果,因此她是內疚……

  不、不、不對,也不是因為這個,而是因為……因為……因為什麼呢?

  奇怪,奇怪,她好像抓住什麼了,但攤開兩手一看卻什麼也沒有,到底是因為什麼呢?

  「南絲?南絲?」

  「嗯?啊!」南絲猛然回過神來,發現歐多與契斯特用同樣擔憂的眼神注視著她。「怎麼了?為什麼這樣看我?」

  「妳剛剛……」契斯特遲疑著。「看起來好像很苦惱,哪裡不對嗎?」

  苦惱?有嗎?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想……啊!想前天你們為什麼信任我來為威廉療傷?」她也不太清楚自己剛剛在想什麼,只好隨口抓出個問題來。

  契斯特表情怪異地與歐多互瞟一下。「妳……要聽真話?」

  「當然。」

  契斯特歎了口氣,「我們不是信任妳,而是……」他露出苦笑。「沒有其它辦法了。」

  「呃?」

  「通常像威廉如此沉重的傷,我們的醫生只能替他把傷口縫合包紮起來,餵他吃一點罌粟減少痛苦,然後……然後……」

  「讓他在昏睡中死去。」歐多細聲接著說完。「當然,運氣好的話他也可能活下來,但有九成九是沒有救了。」

  「耶?一南絲驚叫。「簡……簡直不敢相信,你們連試都不試試看嗎?」

  「怎麼試?」歐多兩手一攤。「我們的醫生只會那樣做啊!」

  「雖然我們知道拜占庭(土耳其)的人擁有精湛的醫術,也有人會像妳這種剖開人體的治療方法,但我們並不懂。」契斯特無奈道。「事實上,那位修士也是從拜占庭的醫生那兒聽來的醫療方式,但是我想他並沒有很瞭解吧!」

  「拜占庭?哈!」南絲翻翻白眼。「他們有些醫術的確相當先進,但有些卻很可笑,什麼憂鬱症可以在下弦月時連續吃八天魚來治療,這算什麼嘛!」

  契斯特與歐多再度相對一眼。「妳是說,妳的醫術比拜占庭的醫生更厲害?」

  南絲沉默一下,聳聳肩,「老實說,我只懂得皮毛而已,不過我有……」她轉頭注視桌上的計算機。「那個,我不會的東西那裡面都有。」

  「那究竟是什麼?」

  南絲又沉默了,好半晌後,她才慢吞吞地說:「我說了你們也不懂。」

  契斯特眨眨眼。「我可以偷它嗎?」

  南絲怔了怔,失笑。「你不會用,又看不懂,偷它又有什麼用?」

  「說的也是。」契斯特歎道,再換上滿懷期待的表情瞅住她。「那麼,妳願意教我們的醫生?」

  這回,南絲雙目凝住昏迷的威廉許久。

  「我……不知道。」

  「為什麼?」

  南絲垂眸。「因為我回去的時間快到了。」

  「妳仍然不願意為他留下來?即使他為了妳差點連命都沒了?」

  雙手無助地扭絞著。「我……不知道。」

  聞言,契斯特微微一笑,她在猶豫了,好現象。

  其實他一直相當喜歡她,即便為了威廉受傷的事,他們曾對她有所怨懟不滿,但現在,倘若她真的能夠把威廉的傷治好,那麼除了威廉本身不願意放她離開之外,她的醫術更是一件值得他們盡全力爭取的技術。

  想想她可以救活多少原本注定要死的人,一考慮到這點,他們誰也不想放她離開。

  「妳好好考慮考慮吧!他真的很中意妳。」說著,契斯特朝歐多使去一個眼色。「很抱歉,要把威廉交給妳一個人了,殷德到修道院拿藥草,而我們還有重要事情得討論,所以得晚一點才能再來幫妳忙。」

  咦?等等,等等,他們又要扔下她一個人了嗎?

  南絲呆住,伸出手想阻止他們卻開不了口。

  不要啊!這樣她又會害怕、會慌張,即使明知道威廉的情況還算不壞,但只要他尚未清醒,她就會胡思亂想。

  他不應該躺在那邊一動不動,他應該起來和大家一起討論進攻城堡的策略,他……他……他……

  他要是死了怎麼辦?

  不、不,她不能再想了,不能再想了,否則早晚會崩潰……

  她已經快崩潰了!

天使長(十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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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發表於 2010-5-1 18:52:28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她終於崩潰了。

  不,不對,她是抓狂了!

  威廉受傷後第四天,南絲終於抓狂了,起因是赫裡德一句無心的話。

  這天,威廉的高燒很明顯的降溫下來,南絲終於能稍微鬆一口氣,因為抗生素即將告罄了。然後,晚一些時,不知為何,契斯特四人突然集體擠進她的木屋裡來,四個龐大的身軀幾乎把小木屋給塞滿了。

  「威廉的情況如何?」

  「他的燒開始退了,」南絲綻出疲憊的笑容,把敷在威廉額頭上的布拿下來交給殷德。「我想明後天應該就會完全退燒。」

  契斯特四人鬆了一口氣。「也就是說,他沒事了?」

  「有可能,但還不能太放心,」南絲謹慎地說。「仍然有可能出現感染或併發症。」

  「併發症?」契斯特重複那個令人滿頭霧水的名詞。

  南絲張了張嘴,闔上,決定簡化解釋。

  「總之,他的情況是好轉了,但還不能完全放心。」

  契斯特四人相顧一眼。「那麼,我們可以移動他嗎?」

  「當然不行!」南絲斷然道,繼而疑惑地來回看他們四人。「為什麼要移動他?」

  契斯特遲疑一下,然後毅然道:「好吧!我想讓妳知道確實的狀況應該比較好,我們審問過那三個動手的撒克遜人,他們承認一開始的目標就是妳,雖然哈羅德的命令是要他們對威廉下手,但撒克遜士兵們都以為妳才是罪魁禍首,他們認定是妳使用巫術來幫助威廉……」

  南絲哭笑不得地搖搖頭,接過來殷德重新弄濕的布巾放到威廉額頭上。

  「他們怎麼肯吐露實情?」

  「那個……」契斯特咳了咳。「我們威脅他們,如果不說實話,我們就要開始一個個處決那些老人們,若是他們還不說,就繼續處決小孩子……」

  南絲抬手擺出阻止的姿勢。「夠了,然後呢?」

  「他們猜想如果成功的話,我們應該會即刻退兵,可是我們沒有退兵,也沒有進攻,這可能是妳受傷了但沒有死,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會等十天,十天後若是我們仍毫無動靜,他們會以為妳雖然沒有死,起碼也是重傷不能動彈,如此一來,他們就不必擔心妳又使出什麼巫術了。」

  南絲挑高眉毛。「哈羅德也這麼認為?」

  「不,他當然知道妳不是女巫,但根據倫敦的施魯斯傳過來的消息,約克的赫裡沃德和謝華已率領一千三百名撒克遜士兵趕來,哈羅德估計他們也差不多該到了,他打算屆時來個裡外夾攻,我們諾曼軍必然抵擋不了。」

  「真的抵擋不了嗎?」

  「如果沒有威廉領軍的話,或許真的抵擋不了。」契斯特苦笑。「妳知道,威廉的存在與否,對士氣影響非常大。」

  「那……」南絲躊躇一下。「就退兵嘛!」

  契斯特搖頭。「退兵更糟,哈羅德一定會猜到是威廉出了什麼事,我們一退兵,他會立刻領兵追上來……」

  「這樣不行,那樣也不行,究竟要怎樣嘛?」

  契斯特歎了口氣。「我們不能退兵,所以才打算先把威廉送離開這裡。」

  「可是現在還不適宜移動他呀!」南絲懊惱地忿忿道。「真該死,那個哈羅德,耍小人使詭計不夠,還要趕盡殺絕!」

  「沒錯,那個哈羅德真該死!」赫裡德突然打岔進來,憤慨地附和。「可是另一個傢伙更該死,也不曉得哪個混蛋警告他非殺了威廉不可……」

  「什麼?竟有那種混蛋?」南絲憤慨地衝口而出,「居然要哈羅德非殺了威廉不可,否則這場戰爭……」嘴巴還張著,聲音卻突然不見了,惱火的表情也在瞬間僵成一種怪異的角度,好像話說一半才想到自己應該是個啞巴。

  「永遠不算結束!」赫裡德毫無所覺地接下去說完。「沒錯,那傢伙就是這麼說的!要是讓我知道是誰,我非……」

  用力摀住赫裡德的嘴,契斯特對南絲露出尷尬的笑。

  「總……總之,我們必須先把威廉送離開這裡,真的不行嗎?」

  慢慢闔上嘴,南絲垂下腦袋,猶豫地從睫毛下偷瞄他一下,再考慮半天後,終於嚥了口唾沫,吶吶地承認道:「是……是我。」

  契斯特愣了一下。「呃?」是她?是她什麼?

  「是我……是我告訴哈羅德非殺了威廉不可的。」南絲愧疚地低喃。

  他早就知道是她,但是……

  「那個,咳咳,不重要……」

  「不,你不明白,這一切都要怪我,」南絲垂首歉疚下安地拚命扭絞雙手。「真的,都怪我……」

  「沒這回事,」契斯特忙道。「是威廉自己決定要到英格蘭來的,不……」

  「不是,我是說,」南絲抬眸,決心把一切都坦誠說出來。「如果不是我去找哈羅德告訴他關於你們的事,他……」

  「那個已經過去了,提它幹什麼呢?」契斯特揮揮手。「現在重要的……」

  「不能這麼說,」南絲急道。「如果不是我……」

  「我瞭解、我瞭解,過去的事提也沒用,妳不必……」

  「不,你不瞭解,真的是我……」

  「不重要,南絲,那個不重要,」契斯特不耐煩地又擺擺手,沒注意到南絲的表情不對了。「此刻應該討論的是目前的狀況,我們必須先把威廉……」

  「見鬼的不重要!」南絲突然拉高聲音尖叫起來,張牙舞爪地嚇了那四人一大跳,不約而同的退了一步。

  「南……南絲?」

  瞪住他們,南絲眼神陰騖地來回看他們。

  「我知道,你們嘴裡不說,其實心裡都在怪我對不對?」

  「沒有、沒有,」契斯特連忙搖頭否認。「南絲,妳別想太多……」

  「誰想太多?」契斯特一否認,南絲立刻又拔尖嗓門大吼起來。「如果不是我,你們早就打贏這場戰爭了,如果不是我,威廉也不會受傷,你們心裡一定恨死我了……」

  契斯特有點慌張了。「這……這……妳不要太激動啊!南絲,相信我,我們真的沒有……」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是哪裡不對了?

  「狗屎!」

  契斯特一愣。「狗屎?」

  南絲又突然陰下臉來,「說不定你們也認為我是女巫?」她陰森森地說,看上去真的有點像女巫。「說不定你們正想把我綁起來燒了?」

  契斯特啼笑皆非。「沒……沒有啊!妳怎麼會這麼想?」

  「好!」

  「好?」

  「既然你們也認為我是女巫……」

  「沒有,南絲,我們真的沒有……」

  「……那我就女巫給你們看!」南絲咬牙切齒的低吼,根本沒聽見契斯特的辯解。

  「嗄?」

  一把掃落桌上的雜物,「歐多,去找鐵匠,跟他們要硝石;羅勃,去找你們的醫生要硫磺,愈多愈好,快去!」南絲咆哮著又拿出計算機來放在桌上打開。「至於炭……我們自己做!赫裡德,去採麻桔梗!」

  契斯特不知所措地看著歐多、羅勃和赫裡德匆匆忙忙跑出去。

  「南絲;妳……妳想做什麼?」

  「我?」南絲瞇著眼,哼哼哼笑得像個女巫。「我要在他們攻出來之前先攻進去!」



  兩天後,南絲非常仔細地檢查過威廉的狀況,終於可以完全放下心來。

  「他的燒完全退了,傷口正在復元當中,一切都正常,我想他隨時可能會醒過來,歐多,如果他醒來的話,立刻讓他吃下這些藥丸,還有,千萬不要讓他亂動,不然傷口的縫線會裂開,知道嗎?」

  一切交代妥當,她轉向殷德,「殷德,把剩下的硫磺和硝石拿回去還給醫生和鐵匠,免得他們需要。」再朝契斯特看過去。「東西都搬過去了?」

  「都搬過去了,可是,妳究竟想要如何?」

  南絲又露出那種陰森詭怖的女巫笑容,看得契斯特三人心裡直發毛。

  「跟我來就知道了。」

  片刻後,他們來到城堡前,數百名諾曼士兵已擺好陣勢,最前面是執鳶形盾結成一排的諾曼士兵,可以有效的抵禦自城牆上飛來的弓箭射擊,接下來是擺置妥當的弩弓,後面則是嚴陣以待,隨時準備出擊的諾曼騎兵和執斧士兵。

  南絲滿意的點點頭,眺望灰白色的城堡,壓在城堡上的陰鬱天空彷彿在預告著城堡悲慘的命運。「好,現在可以叫陣了!」雙手扠腰--學威廉的,她傲慢地下達命令,感覺客串大將軍的滋味還滿令人興奮的。

  「叫陣?」

  「就是叫他們投降,不然我們要攻過去了呀!」不是這樣嗎?

  契斯特掩唇咳了咳,「呃,當然。」然後朝赫裡德使去一個眼色。

  赫裡德當即朝城堡射出一支箭,得到的回報是一篷箭雨,執鳶形盾的諾曼士兵反應迅速地舉起鳶形盾擋去那一篷箭雨。

  契斯待兩手一攤。「好了,叫過陣了,接下來呢?」

  好吧!是他們自找的。

  南絲當即指指吊橋旁的城牆。「叫弩手射那裡。」

  「城牆?」契斯特不可思議地喃喃道。「妳以為那是木牆嗎?錯了,小姐,那是石牆,箭矢一碰上就變斷箭,連片灰也不會掉下來。就算是木牆,射牆又有什麼用?」

  「你又以為箭頭上包的是什麼?」南絲反問。

  契斯特怔了怔。「是什麼?」

  「射出去不就知道了!」南絲不耐煩地說。

  她實在應該先警告他們一下的。

  「好吧!就先射一輪過去看看。弩手準備……射!」



  威廉終於清醒了。

  但與其說威廉是自己醒過來的,不如說他是被吵醒的,被一陣天搖地動的轟雷聲吵醒的。

  擾人清夢由來最可惡!

  「天哪,打雷嗎?」歐多轉頭望向門口,訝異地喃喃自語。

  「那是……什麼聲音?」

  「咦?」歐多愕然回頭,見大哥睜大一雙疑惑的眼望著他,不由得驚喜地大叫,「大哥,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南絲終於可以安……」才說到這兒,又是另一聲轟然大響,他不禁又轉回去瞪住門口,因為這回的「雷聲」更劇烈。「這如果是打雷,也未免太可怕了吧?天要塌了嗎?」

  「天殺的那究竟是什麼聲音?」威廉更是大皺其眉。

  又一聲。

  愈來愈不像是打雷,打雷不會連地面也跟著震動。

  再一聲。

  天譴?

  威廉與歐多相對瞪眼。

  「那是什麼?」

  「……也許是打……」

  「別告訴我那是打雷。」

  「呃……」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歐多苦笑。「老實說,我一點概念也沒有。」

  威廉瞇了瞇眼,隨即試圖要起身。「扶我起來。」

  歐多忙按住他。「不行,大哥,南絲說你還不能起來。」

  威廉瞪眼。「聽她的還是聽我的?」

  歐多猶豫一下,然後硬起頭皮說:「聽她的,因為是她負責替你療傷的。」

  「她?」威廉驚訝得一時忘記起身的意圖。「南絲?」

  「對,就是她,告訴你,大哥,她真的很厲害!」一提到這,歐多馬上眉飛色舞起來。「你還記得佛羅倫薩那個修士嗎?她做的跟那個修士一樣,可是她做得很精細,簡直就像女人在刺繡似的,而且她還幫你輸血,就是把我們的血輸給你,所以你才沒有因為失血過多而死,她又為你打針,就是把藥用針注射進你的身體內,因此雖然你一直昏迷不醒無法喝藥也不要緊。契斯特說就算大哥你不想留她下來,他也得想辦法把她留下來,因為她的醫術實在太厲害了!」

  威廉默然片刻。

  「那麼她現在又在做什麼?」

  「不知道,」歐多無奈地說。「我們擔心哈羅德會趁你受傷時聯同赫裡沃德、謝華夾攻我們,所以打算先行把你送走,可是南絲堅持還不能移動你,但把你留在這裡實在很危險,因此她才決定要先去把城堡攻佔下來,免除被夾攻的威脅。」

  「她要攻下城堡?」威廉吃驚地道。「她要如何攻下城堡?」

  「這個我真的不知道,她做了一大堆奇怪的東西,然後就和契斯特他們一起去進攻了。」

  聽到這裡,威廉再也忍不住,「扶我起來!」他再度嘗試要起身下床。

  「不行啊!大哥,南絲……呃!」話至中途驀然噎住,卡在喉嚨上下不得。

  「你不要以為我現在就奈何不了你,」單手狠狠地勒住歐多的脖子,威廉冷冷地說。「扶我起來!」

  不愧是諾曼底征服者,昏迷多日醒來居然還能掐得歐多沒有辦法出聲,張著嘴眼睛快凸出來了,只好拚命點頭,威廉這才放開手,讓歐多扶他起身、下床。

  「大哥,至少穿件衣服套上長褲吧!現在你身上除了繃帶之外,什麼也沒有,而且外面很冷,你最好也把靴子穿上,還有斗篷……」

  「歐多……」

  「大哥?」

  「閉嘴!」



  就在歐多扶著威廉踏出木屋的同時,城堡前,陣陣轟炮聲中,只有南絲一人神情自若地繼續指揮弩手攻擊,其它人全都目瞪口呆,一副驚駭欲絕的模樣,有人被驚嚇的馬摔下來,有人駭得武器掉了,還有人擺出隨時準備落跑的姿勢。

  「哼哼哼,這就是你們惹火我的下場!」

  契斯特三人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哆嗦,相覷一眼,立刻產生共同的默契。

  大家最好不要惹火她!

  再同時轉眼朝城堡方向望去,心頭又是一陣顫慄。

  只片刻工夫而已,那座固若金湯的城堡已然破了一個大缺口,金湯潺潺流出,城堡裡的人雞飛又狗跳,兵慌又馬亂,只聽見陣陣驚叫聲,滿天硝灰塵霧中,隱約可見外城堡的人拚命逃進內城堡。

  一個技術嫻熟的弓箭手一分鐘之內可射出十二支箭,而使用旋轉裝置上箭的弩手在相同時間內只能發射兩支箭,但這也已足夠了,只要集中攻擊,再堅固的石牆也抵擋不了。

  「現在,目標,內堡牆……」南絲繼續沉著嗓音像個大將軍一樣下命令,威風凜凜,氣概十足。「射!」

  又是一陣驚天動地的轟炮響,遠遠看去彷彿整座城堡都在搖動,堡裡堡外的人同樣嚇得心驚膽戰,堡內的人怕被塌進去的城牆壓死,堡外的人也怕被爆飛出來的碎石砸死。

  但這一回,只一輪箭過,契斯特便驀然喊停。

  「夠了!」

  「為什麼?城牆尚未破呀!」

  「瞧,」契斯特遙指城堡主塔樓上。「他們投降了!」

  「耶?」南絲忙眺眼望去,見塔樓上果然有人在揮舞著白旗,但是她還不信。「會不會使詐?」對方記錄不良,不能怪她懷疑。

  「也有可能,但機會不大。」

  「你確定?」南絲瞇起眼。「若是他們又打算派人出來傷害威廉,你負責?」

  契斯特窒了窒。「我……我是不敢保證,但……但……不然怎麼辦?」

  「繼續攻擊到他們無法反抗為止!」南絲毫不猶豫地說。

  「要如何才算是他們無法反抗?」

  「叫哈羅德親自出來投降!」

  「好,那我現在就叫他們……」

  「不,現在還不行!」

  「為什麼?」

  「為什麼?」南絲奇怪地重複。「這還用得著問嗎?內城牆都還沒有破,他們就急著投降,這不是很不合情理嗎?所以說,一定有詐!」

  契斯特忍不住翻了一下白眼,「小姐,用不著攻破,現在已經夠他們受了。瞧瞧……」他指向自己這邊的士兵。「連我們自己人都快嚇死了,想想那些城堡裡的人有何感受吧!」

  「有什麼好怕的?」南絲納悶地環顧四周。「又不是轟在我們這邊,最多聲音大一點而已,你們諾曼人怎麼這麼膽小。」

  「膽小?」契斯特啼笑皆非。「小姐,或許在妳的國家裡這是屢見不鮮的事,但我們是頭一回見識這種場面啊!我猜在城堡裡的人必定以為天要塌下來了,不投降才怪。」

  南絲認真想了一下,還是搖頭。「不,這回我絕不會再上他們的當了,總之,一定要攻破他們的內城牆,到時候再讓他們投降也還來得及。」說著,她轉向弩手舉高手臂。「來,準備……」

  「停停停!」契斯特氣急敗壞地壓下她的手臂。「小姐,先看看他們要如何投降不行嗎?」

  「不行!」南絲斷然道,又舉起手臂。「准……」

  「不准!」契斯特再度壓下她的手。「小姐,如果是威廉的話,他也會在這時候喊停的。」

  「你又不是他,你怎麼知道?」南絲不以為然地第三度舉起手。「來……」

  「不來!」契斯特也第三度壓下她的手。「我跟他這麼久了怎麼會不知道!」

  「但你畢竟不是他!」

  「我夠瞭解他了!」

  「你不是他!」

  「現在由我代替他!」

  「此刻是我在攻城!」

  「但士兵聽命於我!」

  「士兵是聽從我的命令射箭!」

  「我讓他們聽妳的,他們才聽妳的!」

  「才怪,是我……」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句愈說愈大聲,橫眉豎目的眼看著就要吵起來了,一旁的羅勃、赫裡德和士兵們不禁面面相覦,敵人都要投降了,他們怎麼反而在這裡大吵起來了?

  「你們到底在做什麼?」

  驟然聽聞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穿插進來,羅勃與赫裡德同樣在愣了一下之後馬上轉過頭去,驚喜萬分地發現果然是他們期待的人,嘴一張正想好好表現一下他們的歡喜,但說話的人搶先舉起手來阻止他們出聲。

  因為那兩個吵得不可開交的傢伙不但看也不看一眼說話的人,而且同聲一氣地吼過去,「閉嘴!」

  再繼續吵。

  被吼的人高高揚起眉宇,「你們說什麼?」聲音相對地非常陰沉。

  「聽不懂啊?」這回那兩個傢伙不約而同極快的瞟去一眼,很不耐煩地,「閉……」罵一半抽了口氣,再迅速轉回去,不敢置信地睜大眼,喜出望外地大叫,「威廉,你醒了?!」

  兩道眉毛仍挑起老高,「你們叫我……」威廉眼色陰騖地來回看他們兩人。

  「閉嘴?」

  「不……不是……」契斯特擠出尷尬的笑,「我……我是……」驀地一個踉蹌被推到一旁去。

  南絲跳到威廉面前,驚喜交集地觸摸他,眼眶濕潤,「醒了!你終於醒了!上帝保佑,你真的醒……咦?不對!」驀而退開一步,上下打量他一眼,好像在證實眼前的人確實是他,繼而憤怒地瞪住扶著威廉的歐多,尖叫,「他怎麼可以下床?還走到這邊來?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能讓他下床嗎?」

  「我……我……」歐多苦著臉,不知如何是好。

  「傷口要是裂開了怎麼辦?你負責?」

  歐多咧著嘴,快哭了。「但……但……」

  「還有,他吃藥了嗎?你給他吃藥了嗎?我……」

  「南絲……」

  一隻大手突然將南絲轉個方向面對城堡。「呃?」

  「請告訴我,那是什麼?」

  眨了眨眼,南絲偷偷回眸瞄了一下,發現威廉盯住被轟出一個大缺口的城牆,滿眼驚訝。

  「哦!我們正在,咳咳,進攻城堡。」

  「請問妳用什麼進攻?」

  「火藥。」

  「那是什麼東西?」

  「會爆炸的東西。」

  「爆炸?」

  「就是……就是那種東西啦!」南絲想轉身,但威廉的手仍抓在她肩頭上,她動不了。「我想繼續轟破內城牆,可是契斯特卻唧唧歪歪的不……」

  「唧唧歪歪?」

  「呃,就是很囉唆啦!我就不信哈羅德真的要投降,他……」

  「哈羅德要投降?」

  「騙人的啦、騙人的啦!他不可能真的要投降啦!」

  威廉朝契斯特看去。「騙人的?」

  契斯特不敢說話,怕南絲又罵過來,他無言地指向城堡主塔樓方向,白旗仍在那兒搖晃,威廉凝眸注目片刻。

  「要哈羅德一個人出來。」

  「咦?你相信他?」南絲怪叫。「不行,你不能……」

  「所以我只要哈羅德一個人出來,契斯特也會仔細搜查他的身上。」威廉很冷靜地把她轉回身來。「只要他在我們手上,撒克遜人就不敢亂來。」

  南絲拾眸瞅住他。「你確定?」

  「確定。」

  不是也許,也不是可能,而是確定。

  好吧!確定就確定,但是……「你還好嗎?」擔憂的視線在他臉上游移。「你的傷很重,而且……」他的精神看上去不錯,但臉色還是相當蒼白,她趕緊替他拉攏斗篷,擔心他的身體抵擋不住寒風。「才剛醒來……」

  「我很好。」

  說話也很有力量,聽起來不像是昏迷幾天剛醒來的語氣,這個人也許真的是鐵打的。

  「可是……」

  「他已經有足夠的力量單手掐死我了,」歐多在一旁不滿地咕咕噥噥抱怨,還撫著自己的脖子,證明他說的是實話。「當然很好。」

  眨了眨眼,「你是說……」南絲看看威廉沒有表情的臉,再瞧瞧歐多委屈的模樣,有點想笑。「威廉他……」

  「勒住我的脖子逼我讓他下床!」歐多恨恨道。

  「哦……」南絲強忍住笑意。「那或許他的情況真的還不錯。」

  「也許比我還好。」歐多喃喃道。

  「那我去拿張凳子來……」

  「不用!」威廉惱怒地瞪她一眼。「我不需要那種東西!」

  「但……」南絲還要抗議,突然被赫裡德一把拉到一旁。「呃?」

  「威廉現在要接受哈羅德的投降,」赫裡德小小聲說。「如果他坐下來就是表示看不起哈羅德,他不能那麼做,甚至……」

  他觀向威廉,歐多正悄悄收回他的扶持,任由威廉靠自己的力量步向軍隊的正前方,只見他雙手習慣性地扠在腰際,斗篷因而掀開,他卻毫不在意的迎著刺骨的寒風傲然屹立,幾乎看不出他有受傷。

  「……也不能讓人扶著他,妳知道,他不能在敵人面前示弱、丟臉,懂嗎?」

  「丟臉?」南絲不可思議地看看赫裡德,再瞥向威廉,繼而白眼一翻,受不了地搖搖頭。「男人!」

  就在這時,陡然一陣響徹雲霄的歡呼聲拔地而起,並野火燎原般地迅速擴散開來,聲勢之大甚至比爆炸聲更猛烈,幾乎撼動了整片山谷,嚇得南絲倒抽一口氣,一溜煙逃到威廉的斗篷裡,再戰戰兢兢地探出一雙眼睛來。

  「天哪,他們吃錯藥了嗎?」

  威廉低眸瞄她一眼,沒出聲。

  見她沒被爆炸聲嚇到,反被歡呼聲嚇著了,歐多不禁失笑。「士兵們為見到威廉安然無恙而歡呼,妳知道,威廉昏迷的這些日子來,士兵們都非常為他擔心;另外,他們也為威廉終於得到勝利而歡呼,妳瞧,哈羅德一個人出堡來了。」

  吊橋上,哈羅德孤伶伶地一個人越過,昂首闊步地來到威廉面前。

  一把紅褐色的大鬍子,炯炯有神的雙目,哈羅德的身材比威廉魁梧,但稍矮一些,兩位王者面對面,眼對眼半晌沒吭聲,哈羅德絲毫不顯畏懼,但氣勢卻非常消沉。

  他輸了!

  他可以打到最後一兵一卒,但結果還是輸定了,他不想讓子民死得毫無代價,所以不得不投降。

  在那種三兩下便轟得他們牆塌石倒的武器下,他毫無勝算。

  「你可以砍了我的頭,也可以拘禁我,隨你處置,但,請放過我的士兵。」

  威廉深深注視他片刻。

  「跪下來,對我宣誓效忠!」

  哈羅德闔上眼,深長地歎了口氣,再認命地張開眼,然後臣服地屈膝跪在威廉面前,於是,歡呼聲再次穿雲裂石的轟然響起,南絲差點以為自己從此後會變成聾子。

  而威廉,他一動不動地卓立在哈羅德面前,沒有帶頭盔,也沒有穿盔甲,甚至連把劍都沒有,身上還綁著厚厚的繃帶,但他冷凝的眼神傳達著絕不輕易動搖的意志以及永不妥協的決心,高大挺拔的身軀散發著隱藏不住的力量與無與倫比的氣勢,就像是一座山似的頂著浩瀚的天。

  南絲胸腔漲滿激昂的情緒,驕傲地凝視著他神情肅穆地聆聽哈羅德的宣誓,深以他的英姿為傲,更以他的勝利為榮,覺得整個人、整顆心幾乎要為他融化了。

  就在這一瞬間,她終於察覺到一件自己一直以來視而不見的事實:

  她愛上他了!

天使長(十級)

充實自己,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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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發表於 2010-5-1 18:53:34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勝利者理所當然進駐城堡內,威廉和南絲入住主塔樓,其它四人分配到左塔樓,哈羅德則被嚴格看守在右塔樓。

  而且早上哈羅德才投降,下午赫裡德就帶領一隊士兵監督撒克遜俘虜開始加緊修復城牆,羅勃則領著另一隊士兵從城堡內開始挖掘通往城堡外的地道,這是一件相當浩大的工程,因為護城河起碼有四公尺深,八公尺寬,底下的地道支撐力量若是不夠,塌方是早晚的事,即使如此,地道仍是非建不可。

  這是一座固若金湯的堡壘,卻也是甕中之鱉,倘若只能自保而無法出擊,時間拖長,終究只能束手待斃。

  「臂上的傷口沒問題,但上腹部的傷口有點裂開,麻煩你等傷口癒合之後再下床,千萬別再逞強了,謝謝。」南絲面無表情地仔細檢視威廉的傷。「腰部的傷也有點迸裂,不過還好,沒什麼大礙……」

  聽她聲音冷淡幾近於無情地敘述檢察結果,威廉不覺瞇上眼深思地凝住她。

  「……總之,大致上都沒有問題,只要謹慎一點,應該很快就可以復元了。」

  「很快是多久?」歐多問。

  「半個月,最多三個星期。」

  診療完畢,南絲即收拾好藥箱,逃難似的匆匆離開威廉的房間,大家不禁面面相覷,不解她為何突然變成這樣?

  「她怎麼了?」歐多納悶地說。「早上還那麼興奮,下午忽然冷漠起來了。」

  「也許她終於想到這場勝利並不是我贏得的,所以……」威廉慢吞吞地坐起來。「她很失望。」

  「是嗎?」契斯特皺眉,思索片刻,然後搖頭。「不,我想的恰好相反,由她先前的口氣,可以聽得出來她一直認定若非是她在從中作梗,你早就得到最後勝利了,所以這場勝利是如何贏得的並不重要……

  「特別是她一直聲稱自己是旁觀者,但是當她得知哈羅德可能趁你受傷夾攻我們之後就不顧一切的插手進來,這應該是好現象,表示她在意你到會失去既定立場的程度。還有……」

  大拇指往窗外比了一下,契斯特又說:「我想你大概不知道,士兵們一直認為南絲不過是你的暖床女人之一罷了,隨時可以再換一個,所以當他們得知你是為救她而受傷,那些傢伙可是對南絲相當不滿……」

  威廉怒容倏起。「他們敢……」

  契斯特搖搖手指頭,示意他稍安勿躁,先聽他講完再說。「不過在她『代替』你帶領他們贏得這場勝利之後,他們馬上轉變態度,對她敬佩有加,一致認定她已具備有伴隨在你身邊的資格,換句話說,就算你要娶她為妻,他們也會像效忠你一樣的效忠她,我想這點南絲多少應該也感覺得到才對。」

  「既然如此,為什麼她反而變得那麼冷漠?」赫裡德納悶地問。

  「老實說,我也不明白,所以……」契斯特起身。「請各位耐心一點,等我去探探口風。」

  南絲的房間就在威廉房間的樓下,在門口,契斯特碰上了準備下樓的殷德。

  「咦?殷德,你又要到哪裡去?」

  「羊皮卷,南絲小姐要我多找些羊皮捲來給她。」

  「羊皮卷?她要羊皮卷做什麼?」契斯特困惑地喃喃自語,同時舉手敲門。「南絲,是我,契斯特,可以進來嗎?」

  「請進。」

  房裡,南絲正伏案桌面忙著在羊皮捲上抄寫些什麼,契斯特近前即發現又是一樣新奇事物。

  「那不是鵝毛筆!」

  「廢話,你有看見半根毛在上面嗎?」南絲頭也不抬地說。「這叫鋼筆!」

  「不用沾墨汁?」

  「你真囉唆!」南絲不耐煩地咕噥。「到底有什麼事?」

  「沒什麼,我只是想……」想回到正題上,但還是忍不住問到旁的問題去。「妳到底在寫什麼?」

  兩眼移到旁邊的計算機上,南絲把注意力專注在屏幕上的解說。

  「我要盡快把一些基本醫理和醫術翻成拉丁文留給你們。」她漫不經心地說。

  「盡快?為什麼?」

  「因為再過幾天我就該回去了。」說著,南絲又埋頭回羊皮捲上。

  契斯特大吃一驚。「妳要回去了?」

  「我再不回去,她們會以為我出事了。」說得更正確一點,再不回去,她就真的回不去了。

  她們?

  她的親人嗎?「妳捨得威廉?」

  快速書寫的筆停頓了一剎那又繼續。「為什麼捨不得?」幸好及時發現,現在還可以狠下心來離開,再過一陣子恐怕就真的捨不得了,到時候無論作何種抉擇都是痛苦。

  唉,其實現在已經夠難受了!

  「妳不喜歡他?」契斯特又問。

  南絲頭更低,裝作沒聽到。

  不否認就是承認。

  契斯特稍微鬆了一口氣,現在,他得找個理由再把她留下來,留到她再也離不開威廉為止。

  「威廉的傷尚未完全痊癒,妳要扔下他不管?」

  「我說過,他的傷口復元情況很好,身體又壯得像條牛,剩下的交給你們的草包醫生去搞就綽綽有餘了,事實上,我已經向你們的醫生交代過,從明天開始,威廉就交給他負責。」

  原來身體太健壯也不是好事。

  契斯特暗暗苦笑。「妳不想看到最後?妳知道,雖然哈羅德已投降,這並不表示所有撒克遜人都會臣服,就我所知,赫裡沃德、謝華就不會輕易屈服,北邊的蘇格蘭人就更別提了。」

  這的確是事實,赫裡沃德、謝華會奮戰到最後一刻,蘇格蘭人更會拚到十四世紀,還有韋爾斯他還沒提到,不過……

  「我相信威廉可以應付得了他們。」

  這樣也不行?

  契斯特開始覺得頭很大。「威廉不會讓妳離開的。」

  「沒有人阻止得了我,」南絲慢條斯理地說。「也許你不相信,不過就算威廉命令所有的士兵一起看守住我,當我要離開的時候,誰也阻止不了我。」

  的確令人難以相信,不過不知道為什麼,契斯特總覺得她說的是事實。

  「為什麼一定要現在回去,不能晚一、兩個月再回去?」

  因為她現在還只是「肺炎初期」而已,再過一段時間就會「病入膏肓」了。

  「我剛剛才說過不是嗎?」南絲不耐煩地回道。「我再不回去,她們會以為我出事了,然後就會來找我,屆時我還不是要回去。」

  「那就等她們來找妳再說。」這樣起碼可以多出一個月時間。

  南絲深深歎了口氣,抬起頭來。「你還是不瞭解,十二月十四日我若是沒有回去,十五日她們就會來帶我回去,晚一天又有什麼差別?」

  「才一天?」契斯特錯愕地驚呼。「妳不是說妳是從遙遠的東方來的嗎?怎麼可能一天就到?」

  「一天?」南絲嘲諷地哈了一下。「錯了,僅是一瞬間而已。」

  「嗄?」

  「沒什麼,」她又低下頭去抄寫。「你不相信就算了。」

  契斯特狐疑地注視她半晌後,突然發現他已經找不出夠強力的理由來說服她留下,除非……



  契斯特慢吞吞地回到威廉房裡,正在共同討論某件軍情的威廉、歐多、羅勃和赫裡德不約而同停下對話,一齊望向他。

  「如何?如何?口風探得如何?」急性子的赫裡德搶先問。

  契斯特聳聳肩,不吭聲,自己拖了一張上面鋪著棉墊的矮凳子坐下,然後手托下巴若有所思地打量他們四人,四人狐疑地互相看來看去,不解他為何反應這麼奇怪。

  「到底如何?」歐多忍不住也催促過去。

  契斯特搖搖手--沒有人知道他在搖什麼,「先別急,我必須先瞭解一下。威廉,你……唔……」又搖手--還是沒有人懂得他在搖什麼,「不,你最後,我想還是……」他慢慢移動視線,很快定在某一處。「歐多,老實告訴我,你願意盡多大的努力去留下南絲?」

  「最大的努力!」歐多不假思索地說。「她所懂得的醫術值得我盡最大的努力去留下她!」

  「很好!」契斯特很高興地點點頭,再問赫裡德,「你呢?」

  「有她在,我們就不怕任何石頭城堡了!」赫裡德同樣毫不遲疑。

  契斯特笑著用手指頭點點他,再移向羅勃。「你?」

  羅勃看威廉一下。「威廉想要如何,我就如何。」

  「好!」契斯特猛然回身正面對住威廉。「那麼你呢?威廉,你到底有多想要留下她?」

  眼眸半闔,「你以為呢?」威廉慢條斯理地反問。

  笑容更深,契斯特拿手指頭點住威廉。「不計任何代價?」

  威廉無言。

  好極了,又是一個不否認就是承認!

  「那麼……」契斯待詭譎地眨著眼。「如果是為了這個目的,你應該不會怪我揍你一拳吧?」

  「嗯?」

  不過,為免引起她的懷疑,必須要有個很完美的說詞,因為她是個非常聰明的女人。

  這說詞,要到哪裡找呢?



  四天後,絕佳的機會終於來臨。

  這日,南絲用過殷德送來的早餐後,拎著藥箱想要去替威廉換藥,不過才走出兩步,及時想起她已輕把威廉交給他們自己的醫生了,於是回頭放下藥箱,取出計算機,打算繼續未完成的抄寫工作,就在這時,敲門聲突然砰砰磅磅亂響起來,活像有人拿斧頭砍門似的--

  「小姐、小姐,不好了!」

  聲音是殷德的,尖利又高昂,慌慌張張得好像被人掐住他的雞脖子。

  「進來。」拉動滾動條,南絲專心尋找昨天終止的地方,邊漫不經心地問:「什麼事?」

  「公……公爵大人……」

  「別來找我,去找你們的醫生,我已經交代給他了。」

  「可是……可是醫生還沒來……」

  「那就等他來。」

  「但……但公爵大人在流血……」

  「那也不關我……耶?」南絲猛然抬頭,驚呼。「流血?怎麼會?他的傷口已經開始癒合了呀!」

  「我也不知道,但公爵大人這邊……」殷德摸著自己的腹部上方。「又開始流血了,好多好多血!」

  「該死!」南絲忙丟下計算機,提起藥箱往外跑。

  那傢伙又幹什麼去了?



  羅勃與赫裡德一人一邊挾持住威廉,邊低聲好言安撫他。

  「拜託,威廉,先冷靜下來再說!」

  「威廉,求求你不要掙扎了好嗎?」

  而威廉,一臉暴焰狂怒,對著不知為何躲在角落裡不敢靠近他的契斯特大肆咆哮,「我要殺了你!我要親手殺了你!」

  至於歐多,他單膝跪在威廉面前,手忙腳亂地想替威廉腹部繃裂的傷口止血,但是威廉不斷掙扎著想衝過去親手掐死契斯特,以至於歐多不但止不了血,還弄得滿手是血慌亂不已。

  「天哪、天哪,大哥,求求你不要動了,血愈流愈凶了呀!」

  南絲一進威廉房裡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副熱鬧非凡的景象,好像精神病院裡的瘋子在發飆。一聲不吭,她默默拿出一瓶鎮定劑汲入針筒內,然後上前戳進威廉的手臂,後者看也不看一眼--好像根本沒感覺,繼續掙扎,繼續怒吼。

  幾秒後,南絲抽出針筒,收好,然後好整以暇地抱胸等待,不到十秒鐘,威廉突然停止掙扎,也不再狂吼,好像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再過十秒,他瞇起雙眼,徐徐回過視線來。

  「妳剛剛做了什麼?」

  南絲聳聳肩。「給你打了一針鎮定劑。」

  「鎮定劑?那是什麼東西?」

  「可以讓你好好睡一覺的東西。」

  「睡覺?」他不敢置信地重複,然後低吼,「我不需要睡覺!」

  南絲的視線往下在他的腹部轉了一圈,再拉高。「我認為非常需要。」

  「我絕不睡!」威廉傲慢的宣佈。

  南絲挑挑眉,又聳肩。「隨便你。」

  恰恰好半分鐘後,威廉直挺挺地睡倒在床上,動也不動。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南絲沒好氣地問,一邊檢視迸裂開的傷口,並準備重新縫合。「他的火氣怎麼這麼旺盛,你們給他吃了用剩的火藥?」

  聞言,在她後面,幾個大男人開始互相使眼色,最後,六隻手很有默契地一齊把契斯特推出去,契斯特只好硬著頭皮上前「解釋」。

  「呃!咳咳,我們收到消息,赫裡沃德和謝華聽說哈羅德不得不投降之後,謝華當下就決定要想辦法把哈羅德救出去,而赫裡沃德則領兵反擊,搶回不少我們佔領的城鎮,威廉很生氣,決定要親自帶兵去征討赫裡沃德……」

  「他瘋了!」南絲怒道。「都傷成這樣了他還想親自出去作戰?」

  「對啊、對啊!我們就是這麼跟他說的,」眼看南絲的反應恰如他所期望,契斯特不由得信心大增。「但是妳也知道他的脾氣,一經決定的事就毫無轉圜餘地,無論我們如何勸告他,他依然堅持要自己帶兵,就在我們極力阻止他穿戴盔甲的時候,也許雙方都太粗魯,結果他的傷口就裂開了。」

  「原來如此。」南絲喃喃道,全然沒注意到有四雙心虛的眼噙著慚愧的淚光凝住她的背。

  對不起,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她想回家?

  下輩子吧!

  契斯特故意很誇張的歎了一大口氣。「他決定的事誰也勸不了他,就算現在他睡著了,等他醒來之後,照樣要按照他自己的意願行動,我想妳最好先教會我們的醫生如何處理這種狀況之後再離開,不然到時候光是流血就流死他了!」

  南絲瞥他一眼,沒說話,直至工作完畢,她站在床邊注視威廉好一會兒後,才歎了口氣,低語,「我會留下來直到他傷口痊癒為止。」隨即匆匆離開,彷彿有一百個鬼在趕她似的。

  她的身影一消失,契斯特立刻狂喜地打出勝利的手勢。「成功!」

  而那三個躲躲藏藏的傢伙則各自鬆了一大口氣。

  「幸好!」歐多咕噥。

  「沒想到你真的敢對威廉動手!」赫裡德嘖嘖驚歎。「他明明那樣堅決的反對用這種卑劣的方式--這是他說的--來留下她,你竟敢趁他不注意時對他動手!」

  難怪威廉會暴怒。

  「而且毫不留情,我還以為你一拳就想把他活活打死呢!」歐多又嘟囔。「上帝,那道傷口幾乎全裂開了,下面那道起碼也裂開一半,鮮血就像瀑布一樣嘩啦啦冒出來,我看了差點沒昏倒。」

  契斯特嘻嘻一笑。「不用點力就達不到效果呀!」

  「真悠哉!」歐多哼了哼。「如果不是我們反應夠快,及時把他抓住,你早就被活活掐死了。」

  「等他醒來後你還是死定了。」羅勃冷冷道。

  「別忘了你們三個也是共犯,而且……」契斯特無所謂地聳聳肩。「等他醒來後會先被南絲罵死,沒有空殺我。」

  歐多失笑。「說的也是。」

  「既然他沒空殺你,當然更沒空殺我。」赫裡德也放心了。

  「也就是說……」羅勃若有所思地喃喃道。「最有危險的反而是威廉自己?」

  三張笑嘻嘻的臉對住他。

  「沒錯!」



  一回到自己的房間裡,唯恐自己會反悔似的,南絲馬上從藥箱裡的夾層中取出導引裝置按下關閉的按鈕,然後如釋重負般地鬆了口氣。

  好了,這樣即使她們有意來找她,也會因為失去訊號而不得不放棄這種打算。

  而後,謹慎的收好導引裝置,南絲才坐下來問自己:這樣做對嗎?

  考慮片刻後,她即告訴自己:沒有錯,這不是一時衝動,這是她應該承擔的責任。

  歷史會改變是由於她的介入,這場領土戰爭之所以會變得如此複雜也是因為她的緣故,威廉會受傷更是為了她,所以她有責任照顧威廉至痊癒為止,也有責任在威廉痊癒之前為他擺平所有麻煩。

  這是責任問題,沒錯,就是這麼一回事!

  至於她所擔心的感情問題……不要緊,她是天才,天才有能力解決任何麻煩,既然她可以發明時光機,當然也可以克服這一點「小問題」。

  沒錯,只要她意志夠堅強,一定可以控制住自己的感情!

  小case!



  「請問你,我好不容易把你的傷口縫好,你有什麼權力再把它弄裂開來?」

  意識尚未完全恢復,威廉醒來睜開眼後第一句聽到的就是這項嚴厲的質問--由怒氣沖沖的南絲嘴裡衝出來的,他茫然呆了整整一分鐘才弄清楚她在說什麼,隨即坐起來辯駁。

  「我沒有……」

  「你沒有堅持要親自領軍去征討赫裡沃德?」南絲的聲音拉高了。

  威廉窒了兩秒。「有,可是……」這跟那根本是兩碼子事呀!

  「不用辯解!」南絲兩手扠腰。「我警告你,若是你敢再未經我同意就魯魯莽莽的跑去做一些白癡才會做的事,我就讓你一直睡到傷口痊癒!」

  眉毛高高揚起,「警告我?」威廉的聲音低沉而冷森,輕易就可以聽出其中的危險意味。「妳敢警告我?」

  下巴抬高,「沒錯,我敢,怎樣?」南絲表情裡的危險訊息更明顯。

  「我……」瞪著眼,威廉望住角落裡那四個臉色焦急拚命搖手的傢伙,幾乎咬碎牙齒。「戰士不會一直躺在床上。」

  「哦?」南絲挑高右邊的眉毛。「原來你剛受傷那個星期一直躺在床上昏睡不醒的景象都是我的幻覺?」

  噗哧!

  雙眼突然冒出火來,威廉很想跳過去掐死那兩個偷笑的傢伙,但由於南絲擋在床邊,他沒有辦法從她頭上跳過去,手臂又不夠長,只好用目光警告他們--南絲警告他,他警告他們。

  契斯特和歐多連忙避開臉去面對面討論「國家大事」。

  「我不能一直躺在床上。」威廉努力把冷靜找回來。

  「為什麼不能?」南絲換成雙臂環胸,高傲的姿態絲毫不減。

  「我有責任必須帶領士兵去追剿反抗軍。」

  「你是萬能運動員?」

  威廉一愣。「萬能什麼員?」

  「就是……」頓了頓,改口,「你只有一個人,為什麼每場戰爭都非得自己上場不可?」

  「領兵作戰是我的責任。」

  「錯,擬定戰略,指揮作戰才是你的責任。」南絲反駁。「我不明白,你能放心讓他們鎮守佔領下來的城鎮,為什麼就不能信任他們領兵作戰呢?他們跟著你這麼久什麼都沒學到嗎?」

  「威廉當然很清楚我們的能力,事實上,他非常信任我們帶兵出去作戰,問題是……」角落那邊,契斯特的話聲輕輕傳來,好笑的是,他仍與歐多面對面,彷彿他說話的對象是歐多,而不是其它人。「這邊發生的事已經傳出去了,赫裡沃德和謝華因此揚言說,除了救哈羅德之外還要抓妳,抓妳去作他的女人,並為他們做火藥,一聽到這,威廉就失去冷靜了。」

  聞言,南絲忿怒的心不由自主地又融化了,生硬的表情也隨之而放軟,一絲柔情洩漏秘密似的在她眼底若隱若現。

  「哦!威廉,你不是答應過我不會再失去自製了嗎?」

  威廉別開眼,不語。

  南絲歎息,有感動,也有生氣。「威廉,你答應過我了。」氣他老是為她而衝動,平常時候還好,可是現在他身上有傷啊!

  威廉沉默了一會兒,驀地出聲,「羅勃、歐多,每人一千名士兵,五十名騎士,該做什麼你們應該很清楚;另外,赫裡德,你和陶格各帶領三百名士兵分頭捉拿哈羅德那些逃散的撒克遜士兵。現在,有問題嗎?」

  「有!」契斯特搶先舉起手來。「我呢?」

  「你負責監督城堡的安全與修復,俘虜的看守,以及溫切斯特和附近莊園的管理。」

  長久以來,溫切斯特一直是神聖的教會重地,因此溫切斯特城是以本篤會修院大教堂主教宅邸為中心,周圍簇擁著一般居民的建築,鐵匠鋪、工匠鋪,金匠鋪、泥瓦匠鋪、鍛造場、麵包房、裁縫店、磨坊等,佃農則散居在附近貴族的莊園裡,當然,那些撒克遜貴族早就跑光了。

  而這座城堡正位於溫切斯特城旁的山上,居高臨下捍衛著溫切斯特城。

  「我調查過了,這附近約有四處較大的莊園,我認為可以派四位經驗豐富的騎士去管理。」

  「就按照你的意思,溫切斯特城也可以派個人去管事。」

  「還有,」契斯特謹慎地瞟南絲一下。「我想我必須去找哈羅德談談。」

  威廉會意地微微頷首。「去吧!」

  就這樣,三言兩語問題解決了,那四個詭計得逞的傢伙趕緊拍拍屁股走人,丟下那個被利用又說不出口的倒霉鬼自己面對後果。

  「再睡一會兒吧!」南絲好心的建議。

  「睡?」威廉不以為然地聳高了眉,隨即放下雙眉,也放下雙腿,徐緩地走到窗旁,遙望在徹骨寒風中努力築牆的撒克遜人,沉重的傷勢好像對他一點影響都沒有。「南絲。」

  「嗯?」隨著響應,南絲出現在他身邊。

  「妳是從東方來的?」威廉問,並將手臂放在她肩上,好像是隨意搭著,又好像是有意攬住她。「拜占庭?」

  「更遠。」南絲搖頭道。「是中國,歐多沒有告訴過你嗎?」

  「沒有。」威廉也搖頭。「妳們那兒懂得的知識比我們豐富?」

  南絲笑了,明白他指的是火藥和醫術,或許還有刀叉和內衣褲,甚至餐食。

  「老實說吧!在我眼裡,你們就跟野蠻人沒兩樣。」

  威廉回過眼來注視她片刻。

  「拜占庭不是野蠻人?」

  南絲淡淡一哂。「也許你覺得拜占庭已經很進步了,不過在我們眼裡,拜占庭也只不過是小兒科。」

  「小兒科?」又是一個沒聽過的名詞。

  南絲吐了一下舌頭。

  「這麼說吧!拜占庭是比野蠻人進步很多,但還差得很遠。」

  威廉點點頭,又轉回去注視窗外好半晌。

  「我一直想建立自己的王國,所以才帶兵到英格蘭來,原是打算在登基後就派人到拜占庭去學習他們的知識,讓英格蘭成為一個比任何國家都強盛的領上。不過現在……」他頓了一下。「妳願意把妳所知道的教給我們嗎?」

  「很困難,」南絲坦誠道。「首先,等你傷好之後我還是得回去,所以時間不夠;第二,就算我願意教你們,你們也不一定能夠吸收;第三,你是個有先見之明的統治者,但你的百姓大都不是,一旦我開始教授他們,我敢打賭,他們不會感激我,只會把我當女巫抓起來放火燒得一乾二淨!」

  威廉頷首,表示理解她的顧慮,再搖頭,意味不贊同她的顧慮。

  「首先,我絕不會讓妳回去,所以時間絕對充足:第二,妳可以教導孩童,他們的吸收力比大人強:第三,我的百姓或許都是野蠻人,但我很瞭解他們,自然有辦法消除他們對接受新知識的疑慮。因此,以上這些都不是問題。」

  南絲聽得啼笑皆非。

  「公爵大人,無論你有多霸道,當我想回去的時候,誰也阻止不了我的。」

  威廉又轉回來正視她。

  「因為妳已經拿到了箱子?那箱子裡除了醫療用品之外,究竟還有什麼?」

  南絲聳聳肩,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對了,赫裡沃德他們要抓我去幫他們做火藥,這我能理解,但為什麼要抓我去作他的女人呢?他們又沒見過我。」

  因為她故意岔開話題,威廉瞇起了眼。

  「他們想要妳的火藥,但如果就這樣把妳放在他們的軍隊裡,必然會引起那些無知撒克遜士兵的激憤,不過,如果妳是他們的女人的話就不一樣了。」

  「如何不一樣?」

  「撒克遜士兵認為妳是我的女人,所以妳才會幫我,如果妳是他們的女人,自然要幫他們。」

  「真是,話都是他們在說!」南絲直翻白眼。「實在是一群無知的野蠻人!」

  威廉突然攫住她的下巴,逼她仰頭與他相對。

  「妳不是說妳是旁觀者嗎?為什麼要幫我?」

  由於威廉抓得很用力,使她無法轉頭迴避,她只好垂下眼臉,不敢直視他探索的目光。

  「你救了我,那是我的回報。」

  灰色的眼眸彷彿銀色的水晶般透著清澈的光芒,「是嗎?」威廉低喃,手放鬆了,大拇指以令人心跳加速的親暱徐徐描摹著她的唇線。「那麼,妳所尋找的答案怎麼辦?」

  嚥了口唾沫,「我早就有答案了,」南絲的聲音有點沙啞。「早在哈斯丁戰役當時,我就已經得到我的答案了。」

  他傾身,雙唇以驚人的溫柔在她臉頰上移動。「哦?是什麼呢?」

  「你是名副其實的……」她的胃部開始緊縮,聲音更沙啞。「征服者。」

  「但是……」火熱的唇瓣終於停在她嘴畔。「我尚未征服英格蘭。」

  但已經征服了她的心!

  「遲早會的,我相信。」

  「妳確定?」他的舌尖彷彿誘惑的蛇般咬了她一下。

  她不禁輕顫起來,呻吟著呢喃,「當……當然。」並再也忍不住渴望地攀上他寬闊的肩膀,主動將自己的唇印上他的嘴,屈服在令人暈眩的慾望之中,如果不是他有傷在身,說不定還會把他推倒在床上。

  在這一刻,她開始懷疑,她真的控制得了自己的感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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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開。」

  守衛聽命打開門,契斯特慢吞吞地走進去,見哈羅德傲然不屈地站在房間正中央面對他,毫無俘虜的卑微姿態,他立刻明白自己的猜測沒有錯。

  這傢伙並不是真的投降。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他是在保全自己以等待赫裡沃德來救他,屆時他就能夠再一次領導反抗軍來對抗威廉,因此他才會在投降之前命人傳遞出關於南絲的消息,那種會氣死威廉的做法更是他下令執行的。

  真是的,這傢伙說聰明很聰明,說愚蠢也是很愚蠢,他真以為女人是這麼好支使的嗎?

  「哈羅德。」

  「什麼事?」

  契斯特兩手後背,緩緩在他周圍繞行一圈,哈羅德不為所動,泰然自若地雙臂環胸。

  「當初南絲去找你透露我們的軍情的時候,你怎麼沒想到要留下她?」

  哈羅德頗意外地瞟契斯特一眼,沒想到他會問這種問題。

  「我為什麼要留下她?雖然她告訴我的事都不假,但我還是不能信任她。」

  「你不覺得她很特別嗎?」

  哈羅德沉默一下。「是,她很特別,尤其是她在看著我的時候,那眼神既像是嘲諷,又像是同情,好像她早就知道結果是什麼,而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將是白費,那種感覺使我只想讓她離我愈遠愈好。」

  「是嗎?」契斯特訝異地想了一下。「不過你現在後悔了吧?所以才會傳訊讓赫裡沃德盡快抓到她。」

  哈羅德面無表情。「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契斯特微微一笑。「你當然知道,當你看到是她在指揮諾曼士兵轟擊城堡時,一定猜到那種可怕的火藥是她帶來的,因此你才會投降,計劃要先抓到她之後再反擊……不,我應該說是你也想要南絲的火藥。」

  「我的士兵不會接受她,他們認為她是女巫。」哈羅德反駁。

  「所以你才要赫裡沃德抓南絲作他的女人,一個會幫助你們的女巫,你的士兵就能夠接受了。」

  「……你說的太簡單了。」

  契斯特又笑。「不,是你想得太簡單了。南絲很特別,但她絕不是女巫,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要強迫一個女人或許很簡單,但若是要讓一個女人心悅誠服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哈羅德沒有說話。

  「老實說,想要讓南絲幫忙,你們是一點希望也沒有。」契斯特悠然地抬起一隻穿著大皮靴的腳踏在凳子上,再將手臂搭在膝蓋上靠著。「如果是在她認識威廉之前,或許還有幾分可能,但現在,你們確實一點希望也沒有,所以我應該說:很可惜,你們晚了一步,當時你沒有把握機會,現在已經太遲了。」

  「為什麼?」哈羅德脫口問。

  契斯特並沒有嘲笑他的不打自招。「你知道南絲為什麼要幫我們嗎?」

  「因為威廉救了她?」當他一見到威廉身上綁著繃帶,立刻明白南絲為什麼沒有死。

  「那也是原因之一啦!不過……」契斯特搔搔耳朵,瞧向他。「女人會為喜歡的男人做任何事,這你應該瞭解吧?」

  哈羅德雙目暴睜。「她喜歡你?」

  契斯特白眼一翻。「錯!」這傢伙是白癡!「她喜歡威廉!」他沒好氣地說。

  「所以起初她並沒有幫我們,如同她自己所說,她只是一個在等待結果的旁觀者。但後來,她漸漸喜歡上威廉,威廉又為救她而受傷,這回她才會主動幫我們。」

  「也許她只是因為威廉救了她才幫你們一次。」哈羅德又一次衝口而出。

  「不,如果你見過她看威廉的眼神就會知道,她很喜歡他。所以……」契斯特放下腳,挺直身。「放棄吧!別再反抗了,赫裡沃德沒有辦法從這裡救人出去,南絲也不會幫助你,你們繼續反抗下去只是徒增傷亡而已。」

  哈羅德沉默半晌。

  「我已經向威廉宣誓效忠了。」

  「一點誠意也沒有的宣誓!」契斯特暗自咕噥。「既然如此,那麼你就可以幫威廉說服赫裡沃德投降囉?」

  哈羅德雙眸一亮。「你要放我去見他?」

  「那怎麼可能!不過……」契斯特停了一下。「你叫他來見你,如何?」

  「他不可能會來!」哈羅德斬釘截鐵地說。「放我去見他,我可以想辦法說服他投降。」

  契斯特注視他好一會兒。

  「看樣子我們一點交集都沒有,不是嗎?」

  哈羅德眼神陰騖。「你今天到底來幹什麼?」

  「威廉要我告訴你,如果你誠心對他效忠,他不會虧待你,若是你還想反抗,結果只會害死更多人。另外……」很爽快的說到這裡,契斯特忽地也沉下了臉。

  「我也要警告你,千萬不要打南絲的主意,威廉是個非常冷靜的人,但你若想動南絲的腦筋,他一定會失控,到時候他會做出什麼事來我可不敢保證喲!」

  臉頰微微抽搐一下,「我說過,我已經宣誓效忠了。」哈羅德低低道。

  「我不相信!不過……」契斯特咧嘴一笑。「既然你如此堅持,我會這麼轉告威廉,至於他相不相信,這就不是我能決定的事了。」說完,他即轉身離去,但在門開時,忽而又回過頭來。

  「對了,差點忘了告訴你,威廉將於聖誕節當天在溫切斯特大教堂舉行加冕典禮,到時候你將會是我們的觀禮嘉賓。」

  十分鐘後,契斯特又來到威廉房裡。

  「如何?」

  「果如我們猜想。」

  「你認為?」

  「聖誕節。」

  「我也有同感,那麼,為了不讓他們失望,我們最好……」

  「盛大歡迎?」

  「沒錯。」

  「沒問題。」

  南絲茫然地左右來回看他們,不能理解他們這種謎語似的對話究竟有何意義?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

  契斯特倏而露齒一笑。「怎麼,威廉沒告訴妳嗎?他已經準備好要在聖誕節當天舉行加冕典禮了。」

  南絲恍然大悟。

  啊!對了,加冕典禮是應該在聖誕節舉行,不過,地點不一樣了,這……

  有什麼特別意義嗎?

天使長(十級)

充實自己,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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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 18:54:31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溫切斯特的冬天沒有雪,但愈是近聖誕節愈是冷風颼颼寒意沁骨,三不五時還會有白茫茫的大霧,對南絲的鼻子而言,這是致命的威脅,因此大部分時間她都躲在塔樓裡,不得已出門時必定會戴上皮毛口罩--手術口罩再縫上一層皮毛,既可擋去寒風,也不妨礙說話。

  唉,她真是天才!

  不過,她這個天才已經下定決心,在威廉的加冕典禮結束後就要回家了,而這一回,她沒有絲毫猶豫或不捨,因為就在兩天前,那個講話從不經過大腦的赫裡德不小心透露了一件事--



  「謝謝、謝謝,辛苦你了!」南絲笑咪咪地向木匠道謝,因為是軍隊中的木匠,所以不需要付給報酬,只要隨口幾句道謝就足以打發掉了。

  待木匠一離去,歐多即忍不住好奇地問:「那是什麼?」

  不知為何,除了羅勃之外,領兵出去的人全都回來了,而且只帶回來二、三十個士兵,其它人不曉得跑到哪裡去了,威廉沒有說,南絲也懶得問,她現在正忙著研究化糞池應該做在哪裡?

  「窗戶。」

  「窗戶?好奇怪的窗戶。」

  在十一世紀裡,所謂的窗戶只是一塊板子或者是獸皮,因為不方便,所以每棟屋子的窗戶都又小又少。

  「可是很方便。」說著,南絲將兩扇木窗輪流拉過來拉過去。「瞧,你愛開多大就多大,小小一條縫也行,偷看外面最方便;夏天還可以換上百葉窗,保證更通風。」

  「百葉窗?」契斯特嘖嘖稱奇,又問:「那又是什麼?」

  南絲指指桌上的羊皮卷,契斯特立刻拿起來仔細端詳上面的圖,歐多也湊過去一起看,威廉的注意力則放在另一張羊皮捲上。

  「這又是什麼?椅子?」

  「不,沖水馬桶,文明人最重要的產物。」南絲喃喃道。

  狐疑地檢視片刻,威廉再換另一張。「這個呢?」

  「那個啊……」南絲苦笑。「造紙術,」會優先想到這個是因為她的衛生紙都用光了。唉,她已經很省著用了說!「教你們如何造紙。」總之,既然沒有衛生紙,她只好跟著這時代的人一起用……咳咳,不說也罷!

  「紙?」

  南絲回身從醫藥箱夾層裡抽出幾張紙,然後一手紙一手羊皮卷拿給他們比較。

  「在寫字抄書的功用上,你們認為哪一種比較輕便?」

  「哦,天!」歐多與契斯特立刻一人搶一張紙去,「好白!好薄!好輕!」驚歎不已。

  威廉注視著白紙上的字,非常細小、整齊。「這到底是什麼字?妳寫的嗎?」

  「不,是印出來的。」

  「印?」

  南絲聳聳肩。「那個等你們會造紙了再……」咦?慢著,等你們會造紙了再說?這句話……是不是有點語病?

  「那麼,妳會留下來?」威廉輕輕問。

  「呃?啊!」原來語病在這裡!「不……」她忘了自己早晚還是要回去,回去她自己的世界。

  這種事她怎能忘記呢?

  正懊惱間,大莽牛赫裡德突然莽莽撞撞地闖進來。

  「來了,他們來了!」

  為了落實英格蘭國王的身份,威廉特地邀請法蘭西所有大領主前來觀禮,包括佛蘭德爾伯國、安茹伯國、阿奎丹公國、土魯斯伯國,巴塞羅訥伯國、勃艮第公國和香檳伯國等十幾位尊貴的大領主,連同侍從護衛等幾乎塞滿了整座城堡。

  「誰?」

  「阿奎丹大公和梅蒂小姐。」

  「梅蒂?」這個特別的名字就像是阿香的大槌子一樣在南絲腦子裡敲下一記重擊。「她是……」

  沒注意到契斯特的警告眼神,也沒留意歐多的慌張反應,赫裡德當即脫口而出,「她是阿奎丹大公的女兒,也是威廉的未婚妻。」

  「未婚妻?」這三個特別的字眼狠狠地在南絲心頭上刺了一下,「原來如此。」她低喃,突然問,她覺得鬆了一口氣。

  如果不是這樣,或許她真的回不去了呢!



  是夜,正當她準備就寢之際,有人敲她的房門,她以為是殷德。

  「什麼事?」

  「是我。」

  她愣了一下,狐疑地望住厚實的門板。「是你?這麼晚了你來幹什麼?」

  「我要妳。」

  兩眼往上翻,「上帝,他到底在想什麼?」她喃喃自語,然後大聲說:「今天不方便。」

  「為什麼?」

  這還用得著問嗎?

  「因為你的……」她衝口而出,但說一半又停住,改口,「你的傷還沒好。」她可不想表現得像個滿懷嫉妒的醜女人。

  「我的傷都收口了。」

  南絲聽得猛翻眼。

  這個人一直缺少一點傷患的自覺,從清醒過來之後就不像個有受傷的人,行動舉止完全跟平常人沒兩樣,倘若不是她一再警告他,他還想去幫忙修復城牆以恢復體力。

  真是夠了,他真的以為自己是鐵打的嗎?

  「還是不行。」

  房門外沉默了好一會兒,她以為他放棄了,沒想到……

  「妳不開門?」

  「不開。」

  「那我自己撞開門。」

  撞……門?

  「慢著!」她尖叫。「我開!」

  門一打開,她忍不住又翻白眼,威廉兩手扠腰站在門外,上身赤裸,袒露著一片強勁有力的肌膚,上面爬著幾道手術疤痕,如他所言,確實已收口,但傷疤仍紅通通地脆弱得很。

  「你最好不……」她仍想勸服他改變這種餿念頭。

  但他已一把推開她大刺刺地登堂入室,堂而皇之地坐上她的床,然後朝她伸出手。「過來!」契斯特好心給予忠告,就算傷口會再一次繃裂,他今夜非上她的床不可。

  她張了張嘴,闔上,搖頭歎氣。

  算了,就當是臨別紀念吧!

  於是,她關上門,走向他,體內湧起一股無可抑止的興奮……



  梅蒂是個非常美麗又驄明的女人,而且很有野心,她之所以拒絕威廉的求婚並不是因為她不中意威廉,相反的,她中意得很,但是她必須等待最適當的時機以便提出她的條件,這是她和父親阿奎丹大公爵早已商量好的。

  現在,她覺得時機到了,因此,雖然威廉並沒有邀請她來觀禮,她仍跟著父親一起來了,他必然會為了她不辭辛勞的遠涉千里來觀禮而感動萬分,她信心十足的這麼認為。

  可是……

  「莉娜,問到了嗎?」她的心腹侍女一進房裡來,梅蒂馬上追問。

  莉娜謹慎地先關好房門,再靠近小姐身邊低語,「那位和威廉大公一起住在主塔樓的女人叫南絲,是大公的女人。」

  「他已經有情婦了?」梅蒂蹙眉。「而且還讓她住在主塔樓?」

  「聽說大公非常喜愛她,曾為了救她而受傷。可是……」莉娜遲疑一下。「她的衣服雖然不錯,但沒有佩戴半件珠寶首飾,也沒有伺候她的侍女,只有大公的侍從殷德聽候她差遣,聽說是因為大公不信任那些撒克遜侍女。」

  「是嗎?」梅蒂眉毛挑高了,但她並沒有驚慌或生氣。「我想我最好去找她聊聊女人的儀容。」



  當那個高姚、美麗、儀態高雅的年輕女人擋在南絲面前時,南絲立刻猜到這個女人是誰,她一開口,南絲更確定了。

  「妳應該向我行禮。」

  「為什麼?」

  「因為我是阿奎丹大公的女兒梅蒂小姐,而妳只是個微不足道的農家女。」

  入目對方那一身華麗的長袍和燦爛奪目的首飾,再低頭看看自己的服飾,南絲並不覺得自卑,也不會羨慕。

  「我不是農家女。」

  「我知道,」梅蒂揚起一道眉,輕蔑的表情說明她對南絲的觀感。「妳是威廉的情婦。」

  南絲好奇地歪著腦袋打量對方的表情。「妳不在意?」

  「所有的男人都有情婦,這點我很明白。」梅蒂一派大度能容的姿態。

  「那妳來找我幹什麼?」

  「身為威廉的未婚妻,我認為我有責任來教導妳身為情婦的職責。」

  教導?情婦的職責?

  南絲差點爆笑給她看。「哦……那麼,咳咳,請指教。」

  「盡妳所能的取悅威廉,這點不必我說妳應該知道。」梅蒂繃著高傲的表情睨視著南絲。「不過,最重要的是妳必須認清自己的地位,不久的將來我會和威廉結婚,屆時威廉應該會為妳準備一棟小屋子讓妳搬出去住,當他有需要的時候自然會去找妳,妳不能隨意來找他……」

  南絲聳聳肩。「還有嗎?」

  見她一副不在乎的模樣,梅蒂瞇了一下眼。「妳不要以為得到威廉的寵愛便可以隨心所欲,無論如何,我才是他的妻子,我才能站在他身邊,我生的孩子會是他的繼承人,而妳,只是替他暖床的女人,妳最好早點認清這一點,否則……」

  南絲終於聽得不耐煩了。「梅蒂小姐,我想我最好先告訴妳一件事。」

  因為說話被打斷,梅蒂看來很生氣。「好無禮的女人,難道妳不懂得貴族在說話的時候,妳不能打斷他嗎?」

  南絲沒耐心理會她那麼多。「梅蒂小姐,我想我最好先告訴妳,一待加冕典禮結束之後,我就要離開這裡回到我自己的家鄉了。」

  梅蒂靜默了,她驚訝地目注南絲好一會兒。

  「妳要離開了?是威廉要遣送妳離開嗎?」她的聲音有一絲隱藏不住的欣喜。

  「不,事實上,他還不知道我要離開,所以……」南絲眨眨眼。「請妳不要告訴他,我相信妳應該會同意吧?」

  「他不知道?」梅蒂更訝異了。「是妳自己要離開他?」

  南絲頷首。

  「為什麼?他不喜愛妳了嗎?」

  「當我知道妳是他的未婚妻那一刻,我就下定離開的決心了。」

  「原來如此,」梅蒂滿意地點點頭。「妳倒是個很識時務的女人。」

  「我盡量。」

  一得到滿意的回答,梅蒂便不再有耐心和「那種女人」說話了。

  「那我沒什麼話要說了,妳可以離開了。」

  南絲淡淡一哂,毫不在意地轉身回房,心裡卻有一絲難以排除的羨慕,羨慕那個可以和威廉結婚的女人。

  而梅蒂,由於太高興不會有其它女人夾在她和威廉之間,所以也沒有注意到南絲「忘了」行禮便徑行離開,她忙著趕快去催促父親和威廉提婚事,她相信,為了和她結婚,威廉必定會答應她任何條件--她的聰慧美貌和身份背景使她擁有這份資格。

  兩人都沒有留意到樓梯轉角處有個男人隱身在那裡從頭聽到尾。

  她要離開了?

  不,他絕不會讓她離開!



  加冕典禮前四天,由於所有的觀禮客人都到齊了,城堡裡特意舉行了一場宴會歡迎他們。

  阿奎丹大公和梅蒂一致認為在所有的尊貴客人面前議定婚事是最適合的時機,可以避免威廉婚後反悔。因此,在宴會即將結束之前,梅蒂及時向父親使了一下眼神,於是……

  「威廉,你不認為在加冕典禮過後隨即舉行婚禮是一件很完美的事嗎?」阿奎丹大公拐彎抹角地提醒威廉。「你知道,身邊有位王后與你共同治理國家會更讓人民信服。」

  正待舉杯飲酒的威廉頓了一下,然後繼續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酒。

  「很可惜,梅蒂小姐始終不願意點頭應允我的求婚。」

  「此刻梅蒂的心情很好,你何妨再詢問一次,說不定會有意料之外的結果喔!」阿奎丹大公趕緊大力鼓勵他。

  「是嗎?那麼……」威廉又喝了一口酒後才慢吞吞地放下酒杯,轉向梅蒂,眼眸下垂隱藏住其中的嘲諷之色。「今天的梅蒂小姐是否心情夠好到願意答允我的求婚呢?」

  梅蒂端莊地頷首。「我很願意應允大公的求婚,在一項必要條件之下。」

  水晶般的銀光倏轉幽暗。「哦?我能請問是什麼條件呢?」

  「由於我父親預備提供阿奎丹公國所有領地作為我的嫁妝,所以我認為我有資格要求與我的丈夫一同治理領地。」

  威廉輕輕佻起雙眉。「抱歉,恐怕我不太能理解,麻煩梅蒂小姐說簡單一點好嗎?」

  「當然。」梅蒂微笑,很有自信地。「我的意思是說,我要求威廉大公同意我們婚後可以一起統治你所有的領地,包括英格蘭。」

  「妳要和我一起統治我所有領地,包括英格蘭?」威廉眉毛挑得更高。「如果我不同意呢?」

  「如果威廉大公不同意我的條件,這件婚事就此作罷,對不對,父親?」

  阿奎丹大公狀似很無奈地兩手一攤。「很抱歉,威廉,你知道我只有這麼一個女兒,我捨不得讓她受到任何委屈,既然她這麼堅持,我也沒辦法。」

  威廉眼色深沉,沒有任何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請問梅蒂小姐所謂的一起統治是什麼意思?」

  「簡單來說,你決定的所有命令都必須經過我的同意才能成立,除此之外,無論我生育與否,將來若是你先我而逝,我將是第一順位繼承人,你的王位,你的領地,全都由我來繼承。」

  威廉沉默片刻,忽而轉向阿奎丹大公。

  「大公也同意除非我答應梅蒂小姐的條件,否則這件婚事就此作罷?」

  「我說過,我無法拒絕她。」

  父女兩人都很有自信,沒有人能夠拒絕如此吸引人的誘餌,僅靠一樁婚姻就可以得到一個大公國領地,而且在威廉專心治理英格蘭領土期間,還有阿奎丹大公為他捍衛法蘭西的諾曼底領土。

  即使將來很可能要由梅蒂來繼承女王之位,但在梅蒂之後,王位仍會交回威廉的子女手上,對威廉而言,這樣應該不至於造成太大的差別才對。

  昕以他們很有信心威廉必定會非常爽快的答應,全然沒有一絲半毫被拒絕的準備,以至於當他們聽到威廉的回答時,錯愕得一時反應不過來。

  「好吧!那這件婚事只好就此作罷。」威廉果然很爽快--爽快的終結這樁婚事,緊接著,他又轉身對所有賓客大聲宣佈,「各位都聽見了,這是梅蒂小姐的條件,很遺憾我無法同意,所以這件婚事只好到此為止,我和梅蒂小姐的婚約即刻取消!」

  然後,在梅蒂父女尚未反應過來之前,他又宣佈宴會結束,命令侍從們護送各位大領主回房休息,自己也隨之告退離開,獨獨留下那一對目瞪口呆的父女倆難以置信地面面相觀。

  到底是哪裡錯了?



  當那熟悉的敲門聲再度響起時,南絲瞪住門板不知所措,殷德剛剛才離開,此刻她實在不想再開門。

  那傢伙到底在想什麼?

  聽殷德說,威廉向梅蒂鍥而不捨地求婚求了六年,沒想到不過吃頓晚飯而已,三言兩語就解除了婚約,真是因為梅蒂的條件太苛嗎?還是……

  不、不、不,她不能想太多,她已經下定決心了,怎能再三心二意……

  天哪!她自己又在想什麼?

  誰說她三心二意了?她遲早都要回去的,只不過因為不得已的緣故而一再延遲,絕不是她不想回去,絕對不是!

  門敲得更用力,南絲不覺嚥了口唾沫。

  不是才怪!

  管他是什麼該死的理由,她早就可以撇開一切走人了,但她就是……就是……捨不得離開……

  現在,幾乎整扇門都在震動了,南絲不禁後退了一大步。

  見鬼,她好不容易下定了決心,發誓這回非要離開不可,為什麼他偏偏要做這種讓她遲疑不定的事呢?

  「夠了!」她失聲尖叫,因為門外的人真的在撞門了。「我開!我開!」

  門打開,威廉看也不看她一眼,逕自進入房內,她關上門,遲疑一下,回身,他站在壁爐前,雙手抆腰,銀色的眼迴旋著風暴。

  「剛剛為什麼不開門?」

  南絲走到窗邊,與他隔著一段距離相對,覺得這樣比較「安全」。

  「你呢?你又為什麼要和梅蒂小姐取消婚約?你不是追求她六年了嗎?為何能如此輕易放棄,是她的條件太苛刻?你可以跟她討價還價呀!」她故意粗聲粗氣地反質問他,以為他會向她解釋一大堆有的沒有的,然後她就可以再次武裝起堅強的意志,讓自己能夠毫不留戀的離去。

  沒想到他只簡單回她一句話。

  「我已經有妳了。」

  霎時間,她的心又融化成一攤奶油,所有的武裝俱成泡影,連話也說不出來。

  「但……但……」

  沒有其它多餘的解釋,他緩緩走向她,瞳眸裡閃耀著永遠無法饜足的飢渴。

  現在,她的人也融化了,融化成一團麵團,渴望他來揉搓。「我……我可沒有什麼高貴的身份背景……」

  他有力的雙臂堅定的環住她,將她壓向他腫脹的慾望。

  可惡,她的決定也融化了……不,蒸發了!「也……也沒有任何嫁妝……」

  他的吻非常溫柔又親暱,慵懶從容但充滿了佔有慾,「我已經有妳了。」他又一次重複,堅決地。

  哦!該死,她該怎麼辦?



  「是妳的條件太苛刻!」阿奎丹大公非常堅決地如此認定。

  梅蒂無語,她不這麼認為。

  「會不會是因為那個女人?」莉娜插進來一嘴。

  「不可能!」阿奎丹大公斬釘截鐵地否決這種可笑的論調。「情婦是情婦,妻子是妻子,情婦可以挑隨便任何一個女人,但妻子必須慎重其事,精挑細選,威廉是個聰明人,他應該很清楚這一點,否則不僅會被人恥笑,他的士兵和子民也不可

能效忠一個婊子女主人……

  「更何況威廉追求了妳六年,表示他認定妳才是最適合他的妻子人選,妳的美貌,妳的聰慧、妳的高貴血統,還有妳的嫁妝,這是任何一個女人都比不上的,所以原因一定在於妳的條件太苛了。」

  梅蒂又思索片刻,終於接受這個理由,因為她也想不出其它原因。

  「但那是我唯一的願望。」

  「我明白、我明白,倘若妳身為男人,或許會比威廉早一步成為英格蘭王,」阿奎丹大公溫聲安撫道。「但妳是女人,讓男人為妳打天下是唯一可行的路,所以妳最好暫時忍耐,否則什麼也得不到。」

  「父親的意思是?」

  「很簡單,妳讓一步……」



  「我恨他!」

  由於對南絲所畫出來和寫出來的東西都非常感興趣,威廉、歐多和契斯特沒事就跑到南絲的房裡來「問候」,至於招待那些貴客的責任,大家一致同意丟給赫裡德去傷腦筋,因為他不識字,也看不懂南絲到底在畫什麼。

  宴會翌日,歐多與契斯特又一大早就跑來,毫不意外威廉早已在南絲這裡,但當大家正人手一張羊皮卷埋頭研究時,南絲卻突然咬牙切齒地吐出這句憤恨的詞,三人不約而同將訝異的視線投注過去。

  「誰?」

  「還會有誰!」南絲埋頭抄寫,頭也不抬。

  「威廉?」

  「……」

  契斯特急忙舉手阻止威廉發言。

  「為什麼?」

  「……」

  「因為他使妳離不開?」

  「……」

  契斯特對威廉翹起一根大拇指。

  「妳有多恨他?」

  「恨死了!」

  契斯特咧嘴無聲大笑,同時比著請大家滾出去的手勢。

  片刻後,三人轉移陣地到威廉房裡,威廉劈頭就問:「她為什麼恨我?」

  「因為她想回家,但是你讓她無法離開,」契斯特搖頭晃腦地說。「所謂愛之深,恨之切,她有多恨你,就表示她有多愛你呀!」

  「真複雜。」歐多搖頭道。

  「總之,現在你能不能留下她,就看你願不願意冒個險。」契斯特一本正經地說。「如果成功的話……」

  「什麼險?」

  沒耐心聽他的長篇大論,威廉中途便岔進去問,但契斯特好像沒聽見他的問題似的自顧自說個不停。

  「……她就會留下來了,但若是失敗的話……」

  「到底是什麼險?」

  「……你就會非常非常難看,所以你必須好好考慮清楚,不然……」

  「到底要我冒什麼險?」口氣已經有點不耐煩了。

  「……到時候若是留不住南絲又抹上一臉灰,那就叫賠了夫人又折兵……」

  「契斯特,請你先告訴我要冒什麼險?」咬牙切齒。

  「……後果我可不負責,因為那是你自己決定要……」

  「契斯特!」威廉驟然爆出怒吼。「少囉唆,到底要我冒什麼險?」

  契斯特嚇了一大跳。「老天,威廉,請你不要一提起她的事就失控好不好?」

  「契斯特……」威嚇的語氣。

  「好好好,我說、我說!」契斯特哀聲歎氣。「真是,你的耐心和冷靜到底跑到哪裡去了?」

  「契斯特!」

  眼見某人的手臂已經舉起來了,契斯特連忙一溜煙逃到威廉手臂範圍之外。

  「我說嘛,我說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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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 18:54:55 |只看該作者
  威廉一臉深思地離開自己的臥室,他不後悔作那種決定,也不害怕計劃失敗時會有多難看,他只擔心失敗之後還有什麼辦法可以留下她,在這種時候,他最痛恨有人來打擾他,偏偏有人就是那麼不識相。

  「威廉大公,我們大公想請您去聊聊。」

  他想一拳捶扁那人的臉,也想叫阿奎丹大公自己去坐便盆,幸好他那有名的冷靜及時發揮功能,使他能按捺下脾氣跟隨那人來到阿奎丹大公的房間。

  一見到阿奎丹大公,他就猜想得到對方想「聊」些什麼,冷靜級數霎時又爬升好幾階,對方是個老狐狸,這場仗不會很容易打,幸好對方太貪心而失去優勢,否則要甩脫他們父女倆恐怕不簡單。

  婚約既已當眾取消,誰也強迫不了他。

  「……威廉,記得嗎?當年你父親……」

  沒錯,是父親的建議,認為以梅蒂的身份背景以及陪嫁過來的嫁妝,她會是最適合他的對象,但這並不表示他非娶她不可。

  「……也許梅蒂的條件是苛了一點……」

  不只一點,那女人的野心實在太可怕了,居然想作女王!

  依她開出來的條件,她根本不適宜作任何男人的妻子,也不會有任何男人敢娶她,除非不怕死,否則和她結婚之後,很有可能在新婚不久的某天發現自己莫名其妙的提早上天堂。

  「……所以她願意退讓一步……」

  唉!這個老頭子,他該如何讓他死心呢?




  難得南絲閒閒沒事坐在壁爐前發呆,聯袂而來的威廉三人不禁訝異不已,威廉想上前去詢問有什麼不對,卻被契斯特阻止了,他對其他兩人比了幾下手勢,然後把他們推出去,關上門,再拖了一條凳子到她旁邊坐下,凝視她片刻。

  「南絲,在想什麼?」

  南絲沒精打采地瞟他一眼。「我想回家。」

  「一定要現在嗎?」

  南絲沮喪地歎了口氣。「你還不明白嗎?我只能選擇一個,回去了就不能再來,若是留在這裡就不能回去,我非得選擇一個不可!」

  「這個……」契斯特困惑地搔搔耳朵。「老實說,不明白。」

  「來去太多回會在兩個宇宙空間中造成通道,然後兩個宇宙空間就會開始相互影響,那很可能會是一場可怕的大災難,我絕對不能做那種事。」南絲喃喃道。

  「但最重要的是,倘若我回去了,而這邊又沒有訊號讓我追蹤,就算我想回來也回不來,天知道下回我會跑到哪個宇宙空間去,光是時間對了又有什麼用!l

  愈聽愈是迷糊,契斯特滿眼茫然。「很抱歉,妳在說什麼我全然不懂。」

  他會懂才怪!

  南絲懊惱地瞪他一眼。「總之,我只能選擇一個,回去,或待在這裡。」

  契斯特怔愣地注視她好半晌,然後爬了一下頭髮。

  「好吧!那我們這麼想,女人總是要結婚的,結婚之後再也不能回娘家的人佔大部分,所以……」

  「那是你們這裡才這樣,我們那裡隨時都可以回娘家的。」南絲悶悶地嘟囔。

  「咦?真的嗎?」契斯特驚訝地道。

  南絲沒吭聲。

  「哦……」契斯特又抓頭髮。「可是並不是所有人都是那樣吧?」

  「就算不是,我們也可以打電話。」

  「電話?」什麼東西?

  南絲扁著嘴,又瞪他一眼。「反正可以很方便的聯絡到對方就是了。」

  「那……」契斯特再抓頭髮,有愈抓愈用力的趨勢。「妳也可以寫信啊!」

  「這邊的信送不到那邊去。」

  「啊……」契斯特繼續猛抓頭髮,突然覺得頭皮有點痛,拿下手來一看,居然滿手頭髮,再這樣下去,待會兒他就會變成光頭了。「妳跟家人有那麼親密,親密到這麼不願意離開他們嗎?」

  南絲沉默了,好半天後才慢吞吞地說:「其實也沒有那麼親密啦!我跟他們多少有點距離……」

  「為什麼?」

  因為她是天才。

  「不管為什麼,他們關心我是事實。」

  「這樣……」契斯特思索片刻,決定冒個險試探一下。「那妳就只好回去囉!」

  效果出奇的好,他話一出口,南絲立刻暴吼過來,著實讓他嚇了好大一跳。

  「該死的你!」南絲滿嘴口水亂噴。「要是這麼容易離開,我還用得著這麼為難嗎?」

  天哪!她想吃人嗎?

  瞧她那副窮凶極惡的模樣,契斯特忽然明白他是無法說服得了她的,唯一能說服她的人只有威廉,而且最好的「說服」方式是……

  他悄然起身到門外向威廉低聲說了幾句,然後把威廉推進去,如同他所猜想的,南絲一見到威廉就張牙舞爪地撲上去,又踢又抓又捶打,瘋狂也似的發洩滿懷怨氣和怒意。

  「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害我這麼為難!全都怪你!全都怪你!」

  契斯特微笑著悄悄闔上門,歐多狐疑地看看門,再看回他。

  「為什麼你要威廉不能反抗地任由她發洩?」

  「因為她是女人,」契斯特拉著歐多腳步輕快地離開。「女人通常都很矛盾,她愛你又恨你,但如果你願意讓她在你身上盡情發洩出她的恨意,剩下的就只有愛了。」

  「原來如此,」歐多恍然大悟。「難怪每一回我出遠門回去,我老婆老是喜歡一邊抱怨一邊打我。」

  「那麼你有乖乖讓她發洩嗎?」

  「沒有,我把她抓起來狠揍一頓!」

  「……」

  「不過現在我懂了,以後我會乖乖讓她打,免得她送頂綠帽子給我戴。」

  「即使她要殺你,你也會乖乖讓她殺?」

  「……」



  加冕典禮前一天--

  南絲匆匆爬下樓梯,經過大廳,走向廚房,準備從後門出去找木匠。

  她終於決定要送什麼給威廉作禮物了,不過時間太匆促,可能要耗費一整晚去完成,希望能趕上明天的加冕典禮。

  但在馬廄旁,她卻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因為她聽到威廉的聲音,就在馬廄門口,他好像在跟人家吵架……不,是人家在跟他吵架,而他始終維持那種冷靜得讓人想砍他一刀的語氣。

  「對不起,我已經和勃艮第大公與安茹伯爵、香檳伯爵約好要一起去打獵,我想他們在等我了。」

  「不行,明天就是加冕典禮了,我們今天就必須把話說清楚。」

  躲在馬槽後面,南絲探頭偷看,原來是阿奎丹大公在大小聲。

  「我們已經談得很清楚了。」

  「不,不清楚,你追求梅蒂六年,卻在這最後一刻放棄了,我不明白為什麼,她已經願意放棄所有條件了呀!」

  「但她仍不肯放棄作女王的野心。」

  「……如果她願意放棄呢?這樣你是不是會同意這樁婚事了?」

  「不。」這個回答來得快又堅決。

  「為什麼?」阿奎丹大公怒叫。

  「誠如你所說,我已經放棄了。」威廉依然冷靜如恆。

  「但是你勢必要有一位皇后幫助你治理英格蘭呀!」

  「我已經有其它人選了。」

  「誰?勃艮第的女兒?還是巴塞羅訥的孫女?或者是……」

  「都不是,我中意的女人並非貴族。」

  阿奎丹大公臉色變了。「難道是你的情婦,那個婊子?」

  話聲剛落,威廉的大手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掐住了阿奎丹大公的頸子,冷靜不翼而飛,銀眸中溢滿狂怒之色。

  「不准你叫她婊子!」

  南絲頓時錯愕地張大了嘴,難以置信地看著威廉勒住阿奎丹大公的頸子不放,大有將他活活勒死的態勢,一旁的侍從、馬伕,還有聞聲而來的守衛,甚至連赫裡德和歐多也趕來了,大家動作一致的努力想救下阿奎丹大公。

  「你瘋了,威廉,快放手啊!」

  「大人,快放手,阿奎丹大公快沒氣了呀!」

  南絲不可思議地猛搖頭。

  那個男人真是瘋了,還說他絕不會再失去自制,現在連阿奎丹大公他都敢動手,難道他不怕替位在法國的諾曼底領土帶來危險嗎?

  好一會兒後,在七、八個人通力合作之下,威廉終於放開阿奎丹大公,卻仍憤怒地咆哮著,「永遠不准你再叫她婊子!」

  阿奎丹大公撫著脖子拚命喘氣、咳嗽,同樣憤怒。

  「竟敢掐我,你不怕我率兵攻擊諾曼底嗎?」

  「儘管來!」威廉咆哮。「所有人來我都不怕,就算菲利普(法蘭西國王)來也一樣,但是,我絕對、絕對不允許任何人叫她婊子!」

  南絲直翻白眼。

  天哪!真是大逆不道的狂言,他真的不怕菲利普領兵征討他嗎?

  「連菲利普也惹上了,以後他可有得受了,不過……」不知何時摸到她身後的契斯特悄聲道,「既然是為了妳,我想他應該不會有任何怨言,就算死了也心甘情願,妳說對吧?」說完又悄悄離去。

  聞言,南絲怔忡好半天,終於深深歎了口氣,轉身往來路回去。

  她改變主意了。

  在這種情況下,她最好換另一樣禮物送給他。

天使長(十級)

充實自己,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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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發表於 2010-5-1 18:55:23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加冕典禮當天,風和日麗,難得晴朗的好天氣,恰好與南絲的心情相反,她的心頭烏黑一片,悶悶不樂到了極點,因為……

  算了!

  「請問,為什麼我得穿得這麼華麗?又不是替我加冕。」

  「小姐,參加典禮的每個人都比您更華麗!」羅珊咕噥道,她是威廉特地從諾曼底調派過來的侍女之一,年輕,但經驗豐富,前兩天才趕到。

  「沒關係,再加上這些首飾,小姐就不輸給任何人了!」另一位侍女安琪捧著一盒珠光寶氣的首飾。「這些珠寶、香料囊和小姐頭上的絲綢、腳上繡珍珠金線的軟鞋可全都是跟拜占庭商人交換來的珍品呢!」

  「真麻煩,」南絲喃喃抱怨。「到底還要多久呢?」

  「快了,就快好了!」

  「一個鐘頭前妳就這麼說了!」南絲歎氣。「希望某人不會心血來潮又跑到倫敦去加冕一次。」

  門忽地打開,一顆人頭采進來。

  「好了沒有?加冕典禮快開始了。」

  「快了,快了,就快好了!」

  是啊,再幾個鐘頭就好了!



  在溫切斯特大教堂主教的主持下,征服者威廉的加冕儀式終於開始了。

  冗長的祈禱、繁複的儀式,南絲聽得都快睡著了,直到最後,當主教將王冠放到威廉頭上時,她的精神才又振奮起來。

  他終於成為英格蘭國王了!

  雖然往後還有不少亂事需要平定,也有不少麻煩有待處理,但,她有預感,他這個王位是坐定了。

  想到這裡,她不禁有些感歎,算起來,她也可以說是從頭看到尾,並將他奪得英格蘭王位的過程完全記錄在計算機裡,甚至還參了一卡呢……

  「接下來,大主教將為英格蘭的威廉陛下與東方中國的南絲小姐證婚……」

  說不定在這裡的歷史上,她也有幸能佔有一席之……咦?慢著,證婚?誰跟誰?司儀到底在說什麼?

  南絲愕然環顧四周,發現無數視線都聚集在她身上,她不由得屏息,再朝威廉望去,威廉也注視著她,銀灰色的瞳眸清清楚楚寫著深刻的希冀與期待,還有一絲似有若無的請求。

  該死,這是個陷阱!

  她恨恨地將憤怒的視線移向契斯特,不用猜也想得到這種卑鄙的做法是何人的主意,但是……

  決定要冒這個險的是威廉自己。

  倘若她拒絕,不用懷疑,威廉會非常難看地下不了台,剛加冕的國王被拒絕婚事,他的面子大概要幾百年之後才能再找回來。

  但如果她接受了,她將再也回不了家,勢必要永遠留在這個落後的中古世紀度過餘生。

  可惡啊!她到底該怎麼辦?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大主教困惑地來回看他們兩人,威廉額上開始冒出汗滴,契斯特、歐多和赫裡德更是心驚肉眺。

  終於……

  南絲徐徐走向前,將柔荑放在威廉等待的大手中。

  「親愛的陛下,我願意與您成婚,在一項……不,一大堆條件之下。」

  悄悄地,她掏出一張折迭的紙放在威廉另一隻手,這是她在昨夜寫好,原來準備今天晚上交給他的。威廉疑惑地打開來審視,偶爾會拋給她一個迷惑的眼神,偶爾又會似笑非笑地瞟她一眼。

  很快的,他看完了,隨即執起她的柔荑在手背上親了一下。

  「您的條件我都同意,南絲小姐,這樣您滿意了嗎?」

  南絲鬆了口氣。「滿意了。」

  於是,兩人一齊面對大主教跪在聖壇之前。

  「以主之名,今日我們聚集在這裡,見證這對男女神聖的結合,進入……」

  如同加冕典禮一般,婚禮的進行也非常順利,直到整個婚禮程序即將結束的最後一刻……

  「……威廉與南絲已在上帝及眾人面前立下神聖的誓約,共同扶……」

  驀地,一聲轟然巨響驟然打斷主教的祝詞,眾人不約而同駭異地東張西望。

  打雷嗎?

  正疑惑間,又是連續兩聲更劇烈的爆響,這回,整個教堂都在震動了,連連驚叫聲裡,有些人已嚇得連滾帶爬逃出去,有些人嚇得腳軟,在這當中,唯有歐多依然鎮定如初地看守住哈羅德,赫裡德冷靜地跑出去幫忙羅勃,契斯特則帶著滿面笑容安撫所有賓客。

  「別緊張,各位,別緊張,這是……呃,新娘的嫁妝。」

  她的嫁妝?

  南絲愕然轉注威廉,後者不但很冷靜,甚至還有一份特別的期待。

  「主教,請繼續。」他溫和地催促主教。

  「嗄?啊……」主教忙揮去滿頭冷汗,又畏懼地朝教堂門口瞄去一眼,才戰戰兢兢地省略了漫長的祈禱詞,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婚禮。「威廉與南絲已在上帝及眾人面前立下神聖的誓約,共同扶持彼此相守,因此,我宣佈你們已是夫妻,以聖父、聖子、聖靈之名,阿門。」

  最後,兩人在教堂婚姻記錄簿上簽上名字,婚禮終告完成,然後,新郎立刻丟下新娘,毫不回顧地轉身大步離去,一邊脫下華麗的長袍,一邊命令殷德為他換上鎖子甲戰袍,並豪放地對眾賓客們宣佈「餘興節目」。

  「各位若是有興趣,可以一道來看看我是如何對付那些反抗軍!」

  除了女人之外,男人對打架最有興趣,於是所有賓客們立刻一窩蜂跟著跑去看熱鬧,不一會兒,教堂裡走的只剩下剛結婚就變成棄婦的新娘和新娘的侍女,還有契斯特、歐多和哈羅德,連大主教都落跑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南絲喃喃道,仍然搞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契斯特不禁莞爾。「威廉早就預料到反抗軍會趁著威廉的加冕典禮時來進攻,所以我們老早之前就開始準備了。」

  「難怪,」南絲恍然大悟。「難怪你們一直叫我多做些火藥給你們。」

  歐多瞄著哈羅德,「很抱歉,恐怕要讓你失望了,他們不但救不了你,也抓不到南絲,而且……」他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大概會損失慘重呢!」

  哈羅德咬牙不語,南絲翻翻白眼。

  「那你們兩個怎麼還在這裡?居然沒有搶第一個去湊熱鬧?」

  「我們是想啊!」歐多苦著臉。「可是……」

  「他負責看守哈羅德,我負責保護王后陛下您。」契斯特無奈道。

  「好吧!那你就保護我回去研究化糞池究竟要設置在哪裡吧!」

  「請問王后陛下,化糞池到底是什麼?」

  「你們的護城河又是幹什麼用的?」

  「保護城堡。」

  「還有呢?」

  「……傾倒糞屎?」



  一見到威廉的表情,南絲就知道他打了一場漂亮的勝仗。

  「如何?」

  「很可惜,被赫裡沃德、謝華逃了,但跟著他逃走的人不多,聰明的話他會逃到北方,笨一點的話就先召集到足夠人馬之後再來。」

  揮手屏退殷德,南絲親自幫威廉褪下戰袍和鎖子甲。「所以?」

  他伸手探進她的袍子裡。「等客人都回去之後,我們就到倫敦去。」

  「這裡不是很好嗎?」

  「倫敦才是英格蘭的首都。」

  南絲聳聳肩。「好吧!」

  威廉抬起她的下巴仔細審視她。「妳不喜歡倫敦?」

  「不是不喜歡,而是我已經習慣這裡了。」

  「那麼妳也會習慣倫敦的。」

  任由沉重的鎖子甲掉落地面,南絲瞅著他。「你不是要在倫敦再舉行一次加冕典禮吧?」

  威廉握住她的腰肢把她舉起來,自己在床上坐下後再將她放在大腿上。

  「妳反對?」

  「是無所謂啦!雖然很麻煩,不過……」她狠狠戳一下他的胸膛。「這讓我想起你今天幹的好事!」

  「很生氣?」

  「當然生氣!」南絲恨恨地揪起一把胸毛。「我早就決定留下來了,只是想先跟你談談那些條件罷了,沒想到你居然用那種方式逼我,真卑鄙!」

  「卑鄙?」威廉想了一下,「我不覺得,是我在冒險不是嗎?」說著,他從腰間的皮袋裡掏出她交給他的紙條。「說到妳的條件,我想我們確實必須談談。」

  南絲高高揚起一道眉。「你後悔了?」

  「不是,是有些名詞妳必須向我解釋一下。譬如……」他打開紙條看了一下。「婚後第一件事優先修建浴室和馬桶,這個馬桶我大概瞭解是什麼,但浴室,什麼是浴室?」

  「笨蛋!」南絲悄悄掀開他的襯衫。「就是專門洗浴和方便的房間嘛!」

  「原來如此。」威廉頷首,再往下看。「孩子的名字要交給妳來取,一定要嗎?」

  「非要不可!」

  「好吧!那……」再看。「必須制定一套嚴格的王子教養方針,並沿用到歷代子孫,這個我不反對;不准養情婦,這個也沒問題;但永遠不准到芒特城,而且絕對不准使用有前後橋的馬鞍,這是為什麼?」

  「不為什麼,」南絲將臉頰貼在他的胸口上,滿足地歎息。「那是我的要求,如果你做不到,我還是隨時可以走人!」

  「我沒有說做不到,只是很奇怪……算了。」威廉輕撫著她的後腦勺。「設立免費學校讓所有人都可以學習,包括平民,嗯!這個構想應該不錯,但是這筆龐大的費用恐怕……」

  「放心,我會幫你賺到那筆費用。」南絲呢喃,邊親吻著他的胸、他的頸項、他的耳朵。「但首先,我們必須改善平民的生活,再開商通市流通貿易,引導拜占庭的商人來……」

  「夠了!」威廉忽地扔下紙張,翻身將她撲在身下,讓她感受到他堅硬的慾望。「討論到此結束,妳的條件我毫無異議,全數通過。現在,輪到討論我的條件了!」

  「你的條件?」南絲狀若純真地眨了眨眼。「請問國王陛下有什麼條件呢?」

  「第一,永遠不准離開我。」他低啞地喃喃道,大手粗魯地捧起她的臀部抵向他熾熱的根源。「第二,隨時滿足我的需要,這就是我的條件。」

  「哦,我的國王,你還真容易滿足呢!」南絲發出輕快的愉悅笑聲,雙臂環住他的頸項。「沒問題,我答應!」

  然後,她開始履行諾言。

  一輩子的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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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 18:55:46 |只看該作者
終曲

  公元1087年冬天,倫敦,西敏宮--

  南絲匆匆行向亨利太子住處,他的妻子一個多月前剛為他生下第一胎兒子,也是她的長孫。

  老實說,末滿四十就升格為祖母,感覺實在相當怪異,不過這倒是個好消息,她的長孫同樣名為亨利,是未來的亨利二世,如此一來,英國王位就不會被法蘭西的安茹伯爵奪走了。

  亨利二世是中古時代英格蘭最偉大的國王,他在位期間,英格蘭領土將會擴展到法蘭西領土上,並佔有法蘭西領土的三分之一。只可惜亨利二世雖溺愛子女,卻又不信任他們,導致父子和諸王之間的叛變,使得法蘭西國王有機會奪回領土。

  這點是她必須設法解決的問題,首先,亨利二世的兒子絕不能取名為約翰,然後,在她有生之日必須極力教導亨利二世關於教養孩子和信任的問題。

  「王后!王后!不好了,小王子又跑進您的書房裡去了!」

  那個小鬼!

  裙襬一拎,她拔腿往回跑。

  她一共替威廉生了五個兒子、三個女兒,最可惡的就是小兒子,頑皮得不得了,不過這也不能全怪他,他只是太好奇,她猜想他的智能一定相當高,說不定也是個小天才。

  「哈利,你又在幹什麼了?」

  七歲的男孩一驚回身,見是母后,忙捧出一張可愛的笑臉。

  「母親,我……我只是隨便看看嘛!」

  南絲慢慢走到小兒子前面,把手伸向他。「拿出來!」

  男孩無辜地猛眨眼。「什麼呀,母親?」

  「別給我來這套!」南絲擺擺手。「快,藏在你背後的東西!」

  男孩噘起嘴,不情不願地交出來,南絲一看,不禁訝然。

  「這東西……你從哪裡找到的?」

  男孩指指書櫃下的箱子,那個裝著陳年舊物的大木箱。

  「是嗎?原來還在啊!」南絲若有所思地緩緩在書桌後落坐,男孩則拉了一張錦凳子到她旁邊坐下。

  「母親,那到底是什麼?」

  「這是……」南絲撫摸著手上的東西,覺得好笑。「引導我回家鄉的東西。」這麼重要的東西,居然從她結婚當天開始就幾乎忘了它的存在。

  當她下定決心要留下來的時候,原以為起初一段日子一定會很痛苦,沒想到根本沒有時間讓她痛苦,連想念家人的時間都沒有。

  要擔心威廉出門去追剿反抗軍時的安危,還要親自照顧子女,又要盡自己的力量去履行身為王后的職責,為打造一個富庶、安定又強大的英格蘭而奮鬥,她簡直恨不得自己可以像日本忍者一樣變出幾個分身來。

  但,對於一個天才而言,這確實是一個很好的發揮場合,生活在這種落後的黑暗時代裡,許多事物都必須在無中生有,她絞盡腦汁提升人民生活水準,為做各種建設而努力。

  上帝,她真的很辛苦!

  可是,辛苦得很有代價。

  最重要的是,威廉一直陪在她身邊,在大部分貴族都是左一個情婦,右一個女人的情況下,他堅守諾言不曾有過其它女人。

  他從未說過愛她--戰士是不談愛情的,他這麼說。

  她也從未說過愛他--既然他不說,她為什麼要說?

  但無言的愛意就在彼此相守的每一刻裡滋長,他對她的飢渴似乎永遠無法滿足,她對他的迷戀似乎永遠沒有停止的一天。

  她知道,他是愛她的。

  他也知道,她是愛他的。

  他那惡名昭彰的冷靜習性經過長久時間培養更形嚴重,可是他依然常常為了她而失控,暴跳如雷的說要殺人。

  是的,他是愛她的,非常非常深愛她,就如同她一樣,她也非常非常深愛他。

  「有了它,母親就可以回家鄉了嗎?」

  「是的,不過……」南絲微微笑。「我已經下需要它了。」若無其事地,她取出導引裝置裡的電池鎖進抽屜裡,這種特別電池用在計算機上起碼可以使用三年,這樣,她又可以從停機許久的計算機裡取用數據了。

  她的家人--過去的家人,她相信他們沒有她仍然能過得很好;現在,她的家人是她的丈夫和兒女,沒有他們,她不知道要如何生存下去。

  「那……」男孩把手伸出來。「可以給我嗎?」

  南絲端詳他片刻,然後把他抱到膝上來。

  「告訴我,哈利,你是不是很喜歡研究母親書房裡的東西?」

  哈利頷首。

  「你可以從這些書開始讀起呀!」書房裡的書都是她親手從計算機裡抄寫出來的數據,除了這裡,其它地方都看不到。

  「我都讀過了,可是有些地方不太明白,所以才想拆開這些東西來看看嘛!」

  果然是個小天才。

  「好吧!那麼以後母親會親自替你上課,有什麼不明白的都可以來問母親,嗯?」

  希望將來他可以繼承她,努力幫助他大哥壯大這個國家。

  「王后,王后,不好了,陛下受傷了!」

  心跳停止兩拍,南絲即刻跳起來,任由男孩跌在一旁叫痛,心驚肉跳地衝出書房。

  「陛下傷的如何?」

  「手臂斷了。」

  「還有呢?」

  「一些瘀腫。」

  「就這樣?」

  「就這樣。」

  南絲鬆了一大口氣,放下一顆懸在半空中的心,繼續奔向臥室。

  「你跑去芒特城了?」一見到坐在床沿的威廉,她劈頭便如此指控。

  「沒有,我特意繞了一大圈回來的。」威廉冷靜地扶著自己的左臂。「我答應過妳了不是嗎?」

  哇,斷得可真慘!

  南絲驚歎地檢視他的傷勢。

  但,她可以安心了。

  再過一個月這一年就過去了,而且在年底時威廉通常不會出門,也可以說他已經平安度過了這一年的生命危機。雖然不知道他還能有多久的生命,可是往後的每一天都是多出來的,在過了二十年幸福婚姻生活之後,即使多一天也是值得感恩的事。

  「怎麼回事?」

  為他上好夾板包紮妥之後,南絲先屏退侍女,再繼續為他換下骯髒的衣服--

  她是個喜歡親自照顧丈夫的王后,在她眼裡,雙鬢多了幾許銀絲的丈夫比當年更成熟而富有魅力。

  「我的馬踩著一塊燃燒的木炭而摔倒,我也跟著摔倒……」他頓了一下,語氣變得有點奇怪。「如果不是妳堅持我的馬鞍不能有前後橋,我想我的肚皮可能會被堅硬的前橋劃破。」

  「哦,是嗎?」南絲若無其事地要他把腿抬高好讓她替他脫靴子。

  「南絲……」他攫住她的下頷,強迫她與他目光相對。「老實告訴我,妳知道我今天會死嗎?」

  兩人對視良久、良久……

  「今年。」南絲輕輕回答他。

  銀灰色的瞳眸倏轉深黯,宛如蒙上一層黑紗。「被馬鞍前橋害死?」

  「對。」

  「那麼如果我今年沒有死,下次是什麼時候會死?」

  「我不知道,但我猜想你起碼還有二十年可以活。」

  「為什麼?」

  「因為亨利要到1100年才會繼承王位。」

  「那原來的1087年到1100年又是誰戴王冠?」

  「威廉二世,亨利原本應該繼承你的名字。」

  「所以妳才堅持孩子的姓名要由妳來取。」威廉豁然大悟地說。

  「其實你原本只有兩個兒子,」南絲話說的更輕。「梅蒂為你生的。」

  「梅蒂?」威廉低呼。

  「她才是你原來的王后,而她生的兩個兒子中,威廉二世是個蠢才,後來被他弟弟亨利陰謀害死奪去王位。」

  威廉說不出話來了。

  「所以當梅蒂要求把女兒嫁給亨利時,我極力反對,因為我有預感一旦又和她牽扯上關係,我好不容易扭轉過來的命運又會回到原來的路上。」南絲無奈苦笑。

  「老實說,除非她死了,否則我永遠也無法放下心來。」

  那個女人,後來嫁給了勃艮第大公的兒子而成為現任勃艮第大公夫人,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始終不肯放棄英格蘭王位,執拗的非把女兒嫁給威廉的兒子不可。

  威廉深深凝住她半晌。

  「那麼這一切……妳又是如何知道的?」

  眼眸垂下,隨又揚起,「因為我是一千年後的人,這一切對我而言都只是歷史。」南絲勇敢地坦承道。如果他真的還有二十多年可以活,那麼一旦他開始產生疑問,對他坦白是最好的方法。

  微張著嘴,灰眸驚愕地大睜,威廉再一次說不出話來。

  「所以我才會知道那麼多你們不知道的東西,因為那都是我的世界裡的東西;所以我才會在回去或留在這裡之間猶豫不已,因為那並不是走路或騎馬就可以到的地方,我必須捨棄其中之一。但是……」

  南絲溫柔地撫挲著他的臉頰,眼底充滿愛意。

  「我從來沒有後悔過,這二十年來我一直很幸福,或許回去之後生活品質比較好,但我可能永遠品嚐不到這種幸福的滋味,兩相選擇,我寧願留在幸福身邊,就算讓我再作一次抉擇,我還是會作同樣的選擇。」

  威廉捧住她的臉,低歎,灰眸彷彿融化的水銀般瑩亮,散發著柔和的情意,深濃而雋永。

  「那麼,妳是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很好。」



  公元1088年春天,溫莎堡--

  「稟陛下、王后,阿奎丹大公與勃艮第大公暨夫人求見。」

  威廉與南絲一聽,不禁啼笑皆非。

  「天哪!」南絲呻吟。「我們都已經躲到這邊來了,這樣她還能找到我們,她是女巫嗎?」

  「查理。」威廉用眼神示意把兩個弟弟帶去「躲」起來,再吩咐侍從,「請他們到謁見廳。」

  當年怒氣沖沖的阿奎丹大公在首度見識火藥威力的同時,滿腔火氣也被炸得煙消雲散,決意報復的念頭頓時胎死腹中,只能窩窩囊囊的帶著女兒回阿奎丹。但十數年後,他們父女又來了……

  「我不懂,就算把女兒嫁給我們的兒子,她也不能作女王呀!」

  「或許這就是她的命運,」威廉冷靜地說。「直至死亡為止,她都擺脫不了對英格蘭的執拗。」

  「那又如何?亨利已經結婚了,就算她女兒嫁給查理,就連王后也輪不到她女兒來作嘛!」

  「除非……」

  南絲一愣。「除非?」

  「亨利跟小亨利都死了。」

  她猛抽了口氣。「你是說……」

  威廉淡淡瞟她一眼。「不,是妳說過,梅蒂的次子會害死長子以奪取王位。」

  「天哪!」南絲驚駭地摀住嘴。「也就是說……」

  威廉頷首。「我是這麼猜想。」

  「那你馬上把他們趕走,」南絲慌忙道。「叫他們永遠都不能再來!」

  「不行,」威廉搖頭。「在蘇格蘭和韋爾斯尚未平定之前,我盡量不想得罪法蘭西那邊的領主。」

  「可是……」

  「我不想分心去應付諾曼底的麻煩。」

  也就是說,他不想腹背受敵。

  南絲張著嘴半晌,而後愁眉苦臉地歎了口氣。「唉,傷腦筋!」

  「我明白,」威廉安撫地親了她一下,然後拉著她起身。「稍微忍耐一下,嗯?」

  「早告訴你放棄蘇格蘭和韋爾斯,你就是不聽,」南絲嘀嘀咕咕地跟著走。

  「除非你把蘇格蘭人和韋爾斯人全炸光了,否則他們是不會投降的啦!」

  「所以我才不用火藥去對付他們,我想要的是土地與人民,而不是一無所有的荒地。我在想……」威廉沉吟著。「或許我可以如同法蘭西一樣,把蘇格蘭和韋爾斯作為兩個大公國封給兩位大公爵,讓他們擁有獨立性,但兩位大公爵必須對我宣誓效忠,如此一來……」

  南絲翻翻眼。「頑固的男人!」

  「……到那時,我就可以……」

  「好好好,隨便你、隨便你!」南絲不耐煩地大聲道。「但是,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最多十年後,我希望你開始試著放手讓亨利去治理政事,請你從旁協助就好,特別是出征打仗的事。」

  「為什麼?」

  「我不想替你擔心一輩子。」

  威廉無言,僅是探出長臂緊緊地摟住她,她則抱緊他的腰際。

  是的,他不用回答,老夫老妻之間有時候僅是靠著一些小動作便可以代替語言來傳達彼此的心意,雖然她跟老字還差上一大截,每日在辛勤工作之餘仍然能夠精力充沛地到處追殺頑皮的小兒女,而他也正當壯年,依然需要好幾個大男人才攔得住抓狂的他,但,他們早已培養出這份心靈默契了。

  「三位遠道而來,不知有何要事呢?」

  梅蒂依然美麗如昔,阿奎丹大公已變成大光頭,五官平板的勃艮第大公則是個溺愛妻子的笨男人,被妻子牽在小指頭上而不自覺,真是可悲。

  梅蒂綻出端莊迷人的微笑。

  「我們是特地攜帶禮物前來恭賀威廉陛下愛孫的滿月之喜。」

  「謝謝。」威廉不為所動,慵懶地以手支著下頷。「然後呢?」

  梅蒂保持微笑,不語,卻悄悄推了一下丈夫。

  「啊!對了,」勃艮第大公忙道。「查理王子應該也在這裡吧?」

  「他跟侍衛出去打獵了。」

  「哦,這樣……」勃貝第大公咳了咳。「既然亨利王子已結婚生子,那麼我們的安妮和查理王子……」

  「查理才十四歲,」威廉淡淡的打斷他的話。「而且……」

  「安妮十六歲,剛剛好。」勃艮第大公迅速響應,顯見早已「預習」過了。

  沒有理會他,威廉繼續說:「他自己說過,他不打算太早結婚。」

  「晚一點也可以,」阿奎丹大公在旁幫腔。「先定下這件婚事,等查理王子想結婚的時候再為他們舉行婚禮。」

  「不,」威廉搖搖頭。「我不希望他將來向我抱怨。」

  阿奎丹大公愣了一下。「抱怨什麼?」

  「抱怨安妮小姐不適合他。」

  「沒問題,」梅蒂又開口了。「我們可以先把安妮送過來讓他們培養感情。」

  威廉垂下眼皮遮住眼中的厭煩,「即使如此,婚事還是不能先定下來。」但他的語氣仍舊非常冷靜。

  「為什麼?」

  「如同亨利,我打算讓查理自己選擇自己的妻子,這樣才公平,不是嗎?」

  「可是亨利王子挑了一個民女!」勃艮第大公脫口道。

  「我的王后也是民女,你們忘了嗎?」威廉依然不慍不怒。「但我的子民都叫她是神女王后,因為她奇跡般的醫療技術,也因為她不計代價付出心血改善他們的生活,說不定在他們心目中,南絲比我更偉大!」

  「偉大?」勃只第大公不敢置信地重複。「但她只不過是個婊子呀!」

  話聲一落,梅蒂與阿奎丹大公不約而同的臉色大變,連南絲和左右伺候的侍衛和侍女們都不自覺地猛抽了口氣。

  「威廉,不要……」

  可惜南絲的反應再迅速仍是不及威廉的動作快,眼前只不過花了一下,威廉的鐵手業已掐住了勃艮第大公的脖子,兩人一個神情暴怒,一個臉色漲紅--因為無法呼吸。

  「竟敢叫我的王后是婊子!」

  又來了!

  是誰說在蘇格蘭和韋爾斯尚未平定之前盡量不想得罪法蘭西那邊的領主的?難道他忘了勃艮第大公是法蘭西最強勢的大領主嗎?

  南絲不耐煩地暗忖,同時趕緊招呼侍衛來阻止失控的丈夫。

  但兩個大塊頭侍衛不夠拉住威廉,只好再多叫兩個來,兩個抱住他的腰往後扯,一個拉他的手臂,一個掰他的手指頭,場面一片混亂,而威廉仍在咆哮,梅蒂在尖叫,阿奎丹大公不知所措,至於南絲呢!老實說,她很想笑。

  哦!老天,她真愛他,這個狂怒的失控男人,這輩子直到死為止她都不會停止愛他!

  她的征服者。

  她的英雄。

  她的男人。

  愛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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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5-17 1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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