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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凌玉] [摯愛為卿][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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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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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介

  她在公司的名聲地位已經笈笈可危了,他怎忍心再步步進逼她私密的芳心禁地?這個不將世俗看在眼裡的出色浪子,對她來說簡直是危險過頭、霸道又蠻橫,眾人向來看好她與他弟弟青梅竹馬式戀情,卻忽略了單獨品嚐十多年相思煎熬的他,回首才知那張始終帶著邪氣笑容的臉孔,早已盤桓佔據了她青春少女的心……幾年不見,一回國她竟當他是登徒子?!該感到難過,還是好好點醒這個小假正經,十年前她的一句「與弟弟比較談得來」讓他誤解自己一廂情願,自此流浪異鄉。殊不知那青澀的一吻早已奪得佳人芳心,反而平白辜負了紅娘月老巧牽姻緣的美意,好吧!就讓魯男子破例大展憐香惜玉功,非教這自縛禮教中的女人主動投懷送抱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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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 06:47:05 |只看該作者
第01節

  月兒柔和的灑下銀光,長巷的夜晚顯得如此寧靜,花牆上種植著香氣濃郁的木槿花,隔著老遠就能聞到那醉人的香氣。
  幾棵高大的玉蘭花掩映之間,窗口微微透著光亮,聽得真切些,有喃喃的背誦聲從那個窗口悄然流洩,伴隨著草叢間偶爾間斷的蛙鳴聲。
  一個眉清目秀的女孩正襟危坐的端坐在沙發上,在四周沒有旁人的情況下,她還是維持如此端莊的模樣,儼然是個不折不扣的小淑女。她專注而賣力的看著課本,努力把課文內容全都塞進腦子裡,還不敢用力的移動頭部,害怕自己好不容易塞進腦子的饒舌詩文會蹦出來,或者是和前不久所背的理化公式攪和在一塊。
  年輕的女孩皺皺眉頭,決定暫時休息幾分鐘。
  她身上還穿著學校白衣黑裙的制服,漆黑柔亮的頭髮剪成清湯掛面型,雖然裝束與一般國中女孩沒兩樣,但她有自己的特質,那種寧靜沉穩的儀態,看不出只是一個年紀輕輕的國中女孩。
  細嫩的肌膚襯著粉色的唇,一張臉上唯一顯得稚氣的是那小巧的鼻子,在她的翦水雙瞳裡看不到同年齡女孩的任性與散漫,一張女孩的臉,卻已經有著女人的神態。
  而且,還是一個十分美麗的女人。
  明天學校舉行期末考,她正在把握時間努力看書,身為特優班的學生,功課壓力更在一般人之上。但不知是什麼原因,今晚的空氣如此溫暖,反而使她的讀書效率大減,看了兩個小時,她還沒能把國文給看完,那些文言文在她的眼前躍動,她怎麼也沒辦法好好的默記下來。
  柳瑗容許自己放鬆下來,讓酸澀的眼睛運動一下。
  是無意之間,還是某種機緣的牽引,她看見圓形水缽裡那顆瑩白的石子。
  玻璃制的透明水缽裡漾著柔柔的水波,養著幾顆纏絲瑪瑙與田黃,還有一些南京盛產的雨花台石,沾了水,這些石子都像是活了起來,絢麗的光彩十分耀眼。她的父親有搜集石子的嗜好,家裡擺著許多這種水缽。
  眾多鮮艷的石子裡,那顆皎潔得有如明月的不知名石頭反而顯眼。她探手入水缽中,撈起石子送到眼前端詳。似乎記得這是幾年前家裡排行老三的妹妹撿回家來的,那一晚妹妹與隔壁的男孩手牽手演出失蹤記,直到第二天早晨才回來,妹妹只來得及把石子丟入水缽中,就被焦急而怒氣騰騰的父親抱去痛打一頓小屁股。
  從此,這顆石子就靜靜的躺在這裡,直到現在。
  柳瑗看著白色的石頭,有些著迷。
  「那是什麼?」
  粗嘎沙啞的嗓音突然響起,嚇了她一跳。一個手長腳長的年輕男孩站在她身後,濃眉下襯著一雙深邃的眼睛,正專注的看著她。
  她半站起身子,不自在的撫過身上的百褶裙,感覺自己頭皮發麻。他也是隔壁冷家的男孩,雖然從小一起長大,但她總是不習慣與他單獨相處。眼前這個男孩是冷家兄弟中最蠻橫衝動的,在鄰居間、學校裡的名聲極為響亮,剛上高中就打下不小的地盤,校園裡總傳說他率領一群不良少年滋事,連教官都忌憚他三分。
  他與她是純然不同典型的學生。
  此刻,他站在柳家的客廳裡,靜靜的看著她,眼神裡有著某種壓抑的火苗。她沒有注意到那種別有深意的眼光,從來優雅的舉止因為他的出現而變得慌亂,手裡還緊緊握著那顆瑩白的石子,連呼吸都變得不自然。
  「只是一顆小石子。」她回答,在記憶裡搜尋了一下,又想起妹妹曾經一本正經的告訴她,這個石頭也有名堂的,不過她從來都只當是小女孩的胡言亂語。「聽說,這叫姻緣石。」她解說著,眼光接觸到他的臉龐,陡然間發現他一身的傷。
  「你是怎麼了?跟別人打架嗎?居然一身都是傷。」她也顧不得自己對他奇怪的顧忌,急忙湊近他的身邊。
  他的臉上有幾道擦傷,正滲出小小的血珠,喜歡玩世不恭抿著的薄層也裂傷了,血痕掛在嘴角,除此之外,他身上有著難以計數的傷口,連制服都被撕裂,沾滿了血跡與灰塵,看上去狼狽極了。
  「我只是跟別校的學生過招。」他聳聳肩,沒有說出他是看不過別校的不良少年欺負一個國中女孩,才會出面干預的。以一對三,他還是把那些不知死活的外校生打得哭爹喊娘。
  她仔細看了一下他身上的傷口,轉身在一旁的櫃子裡拿出急救箱。「到沙發上坐好。」焦急的情緒克服了她對他始終存在的不自在,這一次她只想著要快點處理他身上的傷口。
  「那些傷口要快些消毒才行,看你一身又是傷又是灰塵的,要是感染了細菌怎麼辦?」
  他乖乖的坐在沙發上,任由她拿著雙氧水與紅藥水塗塗抹抹,前所未有的溫馴,一如遇到騎師的悍馬。
  「你來我家做什麼?」她隨口問道,沾了雙氧水的棉球擦拭著他臉頰上的傷口。
  雖然他比自己年長了兩歲,但因為他始終漫不經心的個性,從小也不覺得他比自己成熟多少,但是這一年來,他長高得好快,原本比她高一丁點的身子像是見風就長,幾個月之間就長高了十幾公分,如今她都必須仰著頭看他。低沉的嗓音不屬於男孩,昭告著所有人他已經逐漸成長,連修長的四肢看來都不再細瘦,慢慢的顯得結實,不知道他是靠運動,還是靠打架來訓練身體的。
  她漸漸知覺到彼此之間的不同,性別的差異在青春正茂的年輕身軀上慢慢顯著,尤其是在她自己也察覺到,纖細的身子逐漸褪下女孩青澀的容貌,轉變成為一個小女人。
  她比以往更加的想要躲避他,這麼一個惡名昭彰的不良學生,應該是與她完全沒有交集的,除此之外,心靈深處某種騷動也讓她始終迴避他。那是什麼樣的一種情緒?不像是恐懼,卻又能讓她隱隱顫動。
  「我回家後看到家裡的人都不見了,來這裡探探他們的行蹤。」雙氧水刺激到傷口,他忍不住齜牙咧嘴。
  「他們一起去參加隔壁的流水席了。」她沉靜的說,專心的幫他清理傷口。兩家的父母與孩子之間的感情都不錯,所以通常是一塊兒行動的。
  「柳瑗,」他喚著她的名字,聲音裡有著奇怪的壓抑與猶豫,像是許久以來他都渴望著呼喚她的名。「你怎麼不去?」
  「明天要期末考,我的書還沒有看完。況且,總要留一個人看家。」
  「我太失望了,你不是留下來等我的嗎?」他勾起一邊的嘴角微笑,年紀輕輕,那個微笑裡就帶著莫名的邪氣。
  「不是。」她回答得斬釘截鐵,擦拭傷口的力道比剛剛重了幾分。
  他誇張的歎了一口氣,隨即又問:「怎麼我那個弟弟也沒留下來陪你?我還以為你們總是形影不離的。」語氣裡似乎有一些酸溜溜的味道,但是他很技巧的用調笑的口吻掩飾,除了他自己,沒有人聽得出其中的嫉妒。
  「我們只是同學。」她淡淡的說,沒有心情去解釋。
  冷家一個孩子與她同年,因為從小同班且個性相近,幾乎所有人都以為他們是一對小情侶,殊不知兩人之間的相處也只是討論功課的份,幾年來兩人已經對別人的誤解麻木,懶得繼續解釋了。
  「只是同學?」他拉高聲調重複她的話,明顯的不相信。
  她繼續專心的清潔傷口,完全不把他的反應看在眼裡。「你等一下回家換件乾淨的衣服,之後就可以去參加他們的聚會。」她叮嚀著。
  「算了,沒有人會歡迎我去參加的,與其去那裡惹人厭,還不如待在這裡輕鬆自在些。」他是家裡的黑羊,唯一一個偏愛離經叛道的孩子,左鄰右舍,除了柳家的人還算歡迎他之外,其它人對他唯恐避之不及。「有吃的東西嗎?」他不客氣的問。
  她站起身子,走向廚房。年輕的身軀隱藏在潔白的制服下,纖細嬌柔,卻已經逐漸可以看出那引人遐想的曲線。他專注的看著她,像是永遠也看不夠她,眼神裡隱含著火焰。
  就像一個從來只能趴在櫥窗前看著精品店中美麗娃娃的孩子,他心裡清楚,那個美麗的娃娃永遠不可能會屬於他,他沒有那個權利與資格。所以,終其一生,他都只能用這種眼神追隨她的身影。
  她替他端來一碗蛋炒飯,放在兩人之間的茶几上,有意無意地隔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他沒有去碰那碗炒飯,只是靜默的看著她,眼睛一瞬也不瞬,像是要把握機會好好的記清她的容貌,看得她不自在的摸著身上的制服。
  「有什麼不對嗎?」她不安的問,仍舊不習慣與他單獨共處一室。
  他的視線梭巡過她的身子,最後落在她的手上。「在發光。」
  「什麼?」
  「你的手掌在發光。」他指著她的手,有些突兀的開口說道。
  她低下頭來,不明白的攤開手掌,這才發現自己仍握著那顆瑩白的石子。石子在燈光下顯得更加皎潔,就像是明月遺忘在紅塵間的一部分,甚至還散發著溫度。她舉起手掌端詳著那顆石子,微微蹙著秀眉。
  「是這顆石頭在發光。」他說道,很自然的靠過來,看著那顆石子,也看著她的容顏。
  「應該是燈光的反射,沒有石子會自己發光的。」她推測的回答,抬起頭解釋。
  下一瞬間,她的唇被他佔有、封緘。
  突如其來的熱吻令她不知所措,她完全被震懾住了,忘了要反抗,甚至忘了要呼吸,只能任由他的擄獲與探索。
  他熱烈得有些發燙的唇吻住她的,深深的需索著,像是今生今世就只能縱情這一次,在這個吻中傾盡所有的癡愛情狂,知悉自己從此之後再也沒有機會,絕望的只能在這一吻中傾訴……
  知道她不會懂,也知道她永遠不會是自己的。
  他深深的吻著她,舌探入她的口中,糾纏著她,也制止她的驚呼,吞沒她的喘息。他知道自己駭著了她,懷抱裡的身軀正在劇烈的顫抖著,但是縱使召喚所有的自制力,他卻還是無法停手。
  她的眼眸驚慌的睜大,甚至彙集了些許的淚水,握成拳的手掌被他箝制住,那顆姻緣石緊緊的握在手中,感覺有些疼痛。她在同時發冷與發熱,掙脫不開他的懷抱,只能接受這個狂烈得有些絕望的吻。
  感覺到他探索的舌,柳瑗想也不想的用力咬住。
  猛然之間他放開了她,就像是先前擁抱她那麼突然。些許紅得刺目的血滑出嘴角,他抬起手輕抹了幾下,漫不經心的對她微笑,像是剛剛那個吻只是日常打招呼的方式。
  「你這個無賴,可惡的人,你……」她又氣又慌,沒有想到他會突然的吻她。僅僅是一個十六歲的女孩,在男女的情慾方面還是個生嫩的新手,如此激烈的吻令她慌亂,也令她頭暈目眩,不知道他為何要這麼做。
  「還有更新鮮的詞嗎?還是資優生柳瑗居然連罵人的詞都擠不出來?」他用那種會令人氣得咬牙切齒的語氣問她,彷彿十分感興趣。只有他自己心裡清楚,剛剛那個吻撼動了他的心,那是他這一生都會珍藏的記憶。
  她氣得幾乎掉眼淚,淚水在眼裡亂轉,就是倔強逞強的不讓淚水流出。「冷傲群。」她只能喊著他的名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整個腦子亂烘烘的,所有思緒亂成一團。
  他看著眼前全身發抖的她,嘴角的笑容僵住了。她就如此厭惡自己,視他的吻如同蛇蠍?他的心受到損傷,說不出任何安撫她的言語,因為知道她根本聽不進去,況且,他也不為自己剛剛的行為感到後悔。
  「我沒想到你如此生嫩。」他誠實的說道,知道方纔那種生澀的反應是裝不出來的,柳瑗大概根本沒有親吻的經驗。「我還以為冠爵已經教了你很多了。」他像是存心擴大自己心裡那個傷口,不留情的說道。知道她是弟弟的女人,但是他就是克制不了自己。
  「可惡的你!」柳瑗拿起石子往他的臉上丟去,被他輕巧的避開,瑩白色的石子只是砸到牆壁,掉落在地上,不死心的彈跳著,終至完全靜止。眼淚終於奪眶而出,被他的吻驚嚇,也被他的言語刺傷。「你怎麼能這麼做?」她的聲音破碎,不明白他為何要如此的羞辱她。
  像是被打擊到心中最柔軟脆弱的地方,他閉上眼睛,彷彿承受不起那激烈的心痛。幾秒之後,他緩慢的張開眼睛,專注的眼光裡有著無法說出口的渴望。
  「一直以來我都想這麼做。」他丟下這句話,無法繼續看著她流淚的模樣,那種痛楚在,凌遲著他的心,一陣陣的抽痛讓他清楚,他的越界是這一生中的第一次,卻也可能是這一生中的最後一次。
  但是,那又有何差別呢?反正他注定得不到她,小小的一次放縱,只是絕望的想留給自己些許溫存記憶。
  不同的是,她大概一輩子都忘不了他,大概一輩子都會深切的恨他這個奪去她初吻的男人。不能讓她愛,大概讓她恨也是好的,畢竟恨也是必須要動用到感情。
  他勾起一邊的嘴角笑著,只有自己心裡才知道,這個笑容有多麼苦澀。轉過身,他頭也不回的走出柳家。
  就只剩下紅唇被吻得微腫、連心也被狠狠烙印的柳瑗,頹然坐在沙發上,輕微的顫抖猶如心湖中的漣漪,一圈圈的泛開,吹皺了心靈裡那一湖春水。
  瑩白的石子在地上發出微弱的光暈,為男孩與女孩的紛紛情愫見證。
          ☆          ☆          ☆
  十年後
  玻璃窗裡反映出來的,是一個看起來冷漠得難以親近的女人。
  光亮得有如黑色絲緞的長髮被綰成一個髮髻,用一根長長的銀色髮簪固定在腦後,襯得那雪白的頸項更加修長,看上去高貴莫名,整齊的髮型沒有絲毫的紊亂,暗示她同樣一絲不茍的性格。
  墨綠色的外套包裡住令人呼吸困難的女性成熟身軀,同色的窄裙下是一雙任何女人夢寐以求的勻稱瑩腿,她的裝扮讓人感覺疏遠。銀色細框眼鏡後,是一雙冷靜淡漠的眼睛,彷彿是秋天裡寂靜的一泓水潭,閃動著盈盈的光芒,美麗卻也冷淡。細緻的肌膚上,緊抿著一張塗著淡淡唇彩的唇,她的臉上只化著禮貌性的淡妝,太多的人工色彩只會抹殺她天生的美麗氣質,她的美在於那種不可捉摸的沉靜,彷彿看見她,所有的喧囂繁華都會寧靜下來。
  她咬咬下唇,無法平靜自己心裡的混亂,不敢相信努力了數年,最後居然換來這種結果。
  大學畢業之後進入「順偉」這間通訊公司,以優異的績效與能力,幾年來踩著公司裡的男性同事往上爬,她花了比那些男人更多的努力,投注了更多的心血,好不容易才成為這間國際性大公司的少數女性主管之一,刷新公司裡的紀錄,成為最年經的經理級人物。旁人只看到她幾年來的平步青雲,羨慕她的際遇,卻沒有想到,她在工作上花了多少心血。
  但是,這一切如今都即將成為泡影,她努力經營了數年的部門與職位,現在卻必須拱手讓出。
  「該死了!」對她而言,這算是最激烈的咒罵。
  柳瑗的手握成拳,修剪得整齊的指甲全嵌進肌膚裡,刺痛不停的傳來,她卻仍舊繼續施壓。再多的壓力與痛楚都比不上她此刻心裡的難受,數年的苦心,竟然換來這種結果,誰能承受得了?
  可笑的是,並不是因為她在工作上犯了什麼錯誤,所以公司必須將她撤換,一切的起因居然是一個大股東的兒子從國外回來,看中了她的位置,以半強迫的手段,要求她主動「讓賢」。
  說穿了,這是一件性別歧視的壓迫事件,要不然為何公司裡有一堆經理,偏偏挑中她?她試著在這個屬於男性的商場裡奮鬥,最後卻還是受到排擠。這種情況在商場裡十分常見,只是柳瑗萬萬沒有想到,公司居然會選擇犧牲她,原本以為自己夠優秀,能夠以優異的能力消除那些男人心裡對女性的藐視與貶低,怎知一切卻適得其反,當女人的能力凌駕在他們之上,那些男人就用盡所能的排擠她,甚至動用一切能力,將她從經理的職位上拉下來。
  總經理說得很清楚,要她盡快安排好一切,在移交權限與職位之前,還必須帶領那位大股東之子熟悉工作,而在她卸下經理的職位後,公司會安排她成為澳洲分公司的總經理。
  她回想著總經理列出的條件,扯出一個不像是微笑的表情。
  柳瑗心裡雪亮,公司這招是明升暗降。澳洲分公司的市場並不大,沒有必要安排一個總經理,她到了那裡,不會有發展的空間與權限。她終究還是被犧牲了。
  努力了這麼多年,換來的竟然是這種結果,那麼她捨棄一切年輕女子的享樂生活,夜以繼日的工作,為的又是什麼?
  她有些茫然的將額頭靠在冰涼的玻璃窗上,徐緩的歎了口氣。偌大的落地窗外是台北市的景致,白天的城巿上空浮著一層灰色的煙霧,忙碌其中的人們汲汲營營,在這高樓上看來十分清楚。跑業務的專員、推銷員、以及傳遞公文等等,或者是一些叫不出職稱的人們,努力在大太陽下工作著。
  柳瑗所處的辦公室極為寬廣,現代化而豪華的辦公設備羨煞多少職員,這是公司對她的付出所表示的一些意思,然而不久之後,一切都將易主。
  她有些失措茫然了。
  從小就被教導做任何事情都要專心一致,柳瑗從來都是在眾人讚賞與羨慕的眼光中成長的。除了自身優異於一般人,她也為了今日的成功付出許多努力。她專心一致的讀書升學,在眾人的讚許中成為一個優秀的學生,學習了商科的所有知識,接著考進「順偉」,數年間商場冰美人的稱號不脛而走,她的美貌與能力,都替她招來許多注目的眼光。
  在社會大眾的眼裡,她是一個幸運的女人,平順的升學與就業,且在各方面都有不錯的成績。這都是外界幫她安排的路,而柳瑗也一路走到這裡,本以為這就是一生,誰料得到平地一聲雷,她的世界在此刻變得分崩離析。
  她照著長輩所教導,兢兢業業的走到此處,從不曾犯過什麼錯,如今卻落得如此下場,為什麼呢?難道就只因為她是個女人,男人們容不了她?
  沉靜的目光掃過對面街道的人們,卻被一個身影吸引住。從高處俯視,還是可以看出那個男人身形高大,在其它行人之中彷彿鶴立雞群,他正站在對面的人行道上,仰頭看著順偉大樓,嘴角帶著奇異的笑容。不知怎麼的,柳瑗的神經敏感的緊繃,雖然距離遙遠,但她覺得他的視線正穿透玻璃,筆直的看著她。
  他一身風塵僕僕,看起來像是剛經過一場長久的旅行,凌亂不馴的黑髮略顯過長,用銀色的髮帶整齊束在腦後,那頭半長的發裡並不是純然的黑,倒帶了些許醒目的白,像是受了傷的烏鴉,在原本的地方長出了白色的發。黑色的襯衫配上泛白的牛仔褲,強調出他過人的身高與體格,幾個經過他身邊的女人都忍不住投以貪戀的視線。柳瑗也忍不住看著他,因為他的特殊,更因為他的眉宇之間帶著她說不出的熟悉。
  明明該是陌生的人,為何還有這種奇異的熟悉感?
  男人隔著街道,臉上依舊帶著微笑,邁開腳步,他走進一間公共電話亭。
  柳瑗還是看著他,很好奇他究竟是打電話給誰。是打給他的女人嗎?這麼一個流浪者似的男人,會對他的情人訴說些什麼?她的心裡有某種東西翻倒了。
  不會有男人對她低聲傾訴著情話,這些年來她捨棄一切,四周的人將她當作一個競爭對手、一個上司或是同事看待,連她自己也不希望別人當她是個女人,如此幾年下來,青春芳華虛度到二十六歲,她還是獨身一人。
  「柳經理,」秘書的聲音透過電話傳聲系統傳來。「六線有你的電話。」
  柳瑗疑惑的皺起眉頭,視線回到對街那個男人身上,為這個巧合而感到吃驚。「是誰?」
  「對方說是你的親友,有急事找你。」秘書禮貌的回答。
  「接過來。」她簡單的說道,走到電話旁邊,手指在鍵盤上輕輕一按,很快的就與對方進入通話狀態。「請問是哪位?」沒有一個親戚朋友會在上班時間打電話給她,所有人都明瞭她對工作的狂熱,所以這通電話更顯得奇怪。柳瑗有些緊張,腦子裡胡亂的猜想。該不是正在環遊世界的父母出了什麼事吧?她的手有些發抖。
  對方遲疑了一下,「你是柳瑗?」
  柳媛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她從來都訓練自己,在接聽對話時,最好在對方自報姓名前就猜出對方是誰,所以她熟悉所有親友、甚至客戶的聲音,而如今她能夠肯定,話筒裡傳來的男性嗓音是完全陌生的。
  「我是。」她有些不高興的回答,對於這個自稱是她的親友的人頗為不滿。「閣下究竟是哪一位?又有什麼急事,必須在我上班的時間打擾我?」她問得極不客氣。
  低沉的男性嗓音笑了幾聲,柳瑗幾乎能想像對方感興趣的挑起眉毛,她聽得出來,對方沒有將她的怒氣當一回事。
  「你的個性還是沒變,做什麼事情都這麼一板一眼的,是嗎?」他的口吻親暱,像是已經熟悉她好多好多年,將她的心分寸都看得清晰透徹。「我是冷傲群,我回來了。」他平靜的宣佈。
  柳瑗整個人僵住,像是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不曉得該如何反應,從來冷靜有條理的腦子,如往常一樣,一遇上他就亂了章法。她張口結舌,一句話也吐不出來。
  「我回來了。」他重複說道,聲音無限堅定。「這一次,我要的是你,沒有人能阻止我,包括你也不能。」不容拒絕、也不聽她反應的,他掛斷電話。
  柳媛無法克制那陣席捲全身的顫抖,她的視線回到窗外,對街那個公共電話亭裡。
  那個高大的男人走出電話亭,對順偉大樓最後的一瞥,終於跨上一輛黑色的重型哈雷機車,在眾人的注目下,風馳電掣的離去。
  她仍舊拿著話筒,全身因為震驚而僵硬,絲毫動彈不得。
  那個男性的身影,在她的眼裡,陌生卻又熟悉。
  他回來了,結束了長達數年的流浪回到台灣,這一次他指名道姓的說出自己的目的。
  冷傲群要的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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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 06:47:36 |只看該作者
第02節

  柳瑗熟練的將車子駛入停車場,拿起皮包步出駕駛座,鎖上車門。停車場的年輕管理員一看見她就滿臉通紅,訥訥的吐不出一個字。
  柳家的幾個姊妹裡,大姊柳瑗的美麗是有目共睹的,街坊鄰居從來都看好她與冷家老三青梅竹馬式的戀情,對柳瑗有意思的人,多半在見過冷冠爵之後就自動摸摸鼻子退讓。誰知眾人十幾年來的看好,前不久卻發生極大的變化,冷家與柳家的孩子們,趁著父母相偕去世界旅遊時傳出喜訊,而跌破眾人眼鏡的,冷冠爵訂下的新娘子,竟然不是十幾年來傳聞是他女友的柳瑗,而是柳瑗的妹妹。
  人們為柳瑗抱不平,所有的單身男子卻暗地竊喜,以為有機會能夠乘虛而入,擄獲美人的芳心。
  議論紛紛之中,最冷靜的反倒是身為流言女主角的柳瑗,紛擾的流言裡,沒有聽見她說過什麼話,一切彷彿事不關己。
  她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高跟鞋在巷子的石板地上踩蹬出清脆的聲響,街燈將優雅的身影拖得長長的。
  車子是停在社區停車場裡,一如往常的,柳瑗需要走幾分鐘的路回家。溫暖的夏夜裡,白天的溫度仍在,蒸發了巷道中木槿花的香氣,令人像是飲了過量的酒般感到微醺。
  一個高大的身影從陰暗處站出來,輕巧得彷若鬼魅,筆直的朝她走來。高大的男性身軀,能看清楚的只有帥氣的黑色襯衫與牛仔褲,他站的位置剛好背光,難以看清他的容貌。
  柳瑗下意識的握緊皮包。雖說是在自家巷弄裡,但是城巿裡的治安如此混亂,一個大男人這麼突兀的冒出來,她心裡難免有些駭然。紛亂的心思沒有表現在面容上,她還是一如往常的保持平靜,淡漠的眼神甚至沒有多看對方一眼,只是專注的走向柳家,不讓對方看出她心裡的恐懼。
  本以為只是狹路相逢,那個男人會禮貌的讓開,誰知道在兩人錯身的瞬間,他陡然出手,堅硬結實的男性臂膀不客氣的摟住柳瑗的腰,猛然就將她的嬌驅往懷裡帶。
  受到侵犯的恐慌讓她失措,拿起手邊的皮包就往對方的頭砸下去,卻被他輕而易舉的擋開。柳瑗的尖叫聲哽在喉嚨裡,她只來得及看到對方的頭髮比一般人長,整齊的束成馬尾,除此之外,這個偷襲夜歸婦女的歹徒還是將面孔隱藏在黑暗裡。
  「放開我!」她忿忿的嘶聲說道,徒勞無功的掙扎著。
  「你能夠要求一頭獅子鬆開到嘴的美食嗎?況且,話說回來,你還是一個不可多得的美食。任何一個正常的男人都不會肯放開你的。」對方的聲音裡帶著笑意,不將柳瑗的反抗當一回事,任憑她的粉拳擊在他的胸膛上,依舊文風不動。
  柳瑗穿著高跟鞋的腳用力的一踢,受到劇痛的男人也只是悶哼一聲。
  用髮簪牢牢固定的髮髻變得凌亂,簪子掉落之後,及腰的長髮鬆開,遮蔽她的視線,連眼鏡也因為掙扎而掉在地上,柳瑗彷彿聽見鏡片碎裂的聲音。她害怕得冷汗涔涔,猜想明天報紙社會版的頭條大概就是她香消玉殞的報導。張開嘴,柳瑗不顧形象的準備放聲大叫。她太過驚慌,沒有仔細分辨那個低沉的男性嗓音。
  男人的動作比她還快,厚實的手掌火速的摀住她張開的嘴,柳瑗想也不想的用力咬下去,雪白的牙齒小而靈巧,像小動物般銳利,馬上就咬進對方的肌膚裡。
  「要命了!」男人不高興的咒罵一聲,卻還是沒有鬆開手,任憑她死命的咬著。「這幾年來你改變這麼多嗎?我記得你以前沒有這麼嗜血的。」
  柳瑗呆愣了一下,緊咬的牙關稍微鬆開。
  被挾持的驚嚇,以及持續一整天在她體內徘徊的將被降職的憤怒讓她的腦袋失去以往的理智判斷,她開始懷疑這個男人的身份,努力的想仰起頭,卻又發現他的手牢牢的摀住她的嘴,使得她看不到他的臉。更過分的是,在掙扎之間,對方早已順手將她摟進懷抱裡,此刻的她正像一個乖巧的情人,被安置在他的懷抱。她的背部,緊貼著身後那個男人厚實寬闊的胸膛,溫熱的感覺透過衣服傳來。
  「不認識我了嗎?小瑗。」他的呼吸帶著熾熱的溫度,吹拂在她的耳際。
  柳瑗瞠大雙眸,幾乎忘了呼吸,看著他的臉龐出現在淡藍色的燈光之下。那是一張屬於男人的成熟臉龐,有著深刻的五官,下巴的曲線顯得剛毅傲慢,黑幽的眼眸像是鎖住了午夜的天空,深沉而神秘,帶著些許狂野,誘惑女人們陷溺;一雙劍眉斜斜飛入額角,束成馬尾的發有一綹白得刺目,也加重他那種放蕩不羈的氣息。這個男人就像是走錯場景的演員,這種氣勢與容貌,以及那種與生俱來的傲氣,他該是中古世紀在七海上乘風破浪、搶奪美女與財寶的狂野海盜。
  「冷傲群。」她喃喃的說道,幾乎沒有發覺他已經鬆開手。
  冷傲群勾起一邊的嘴角微笑,帶著些許邪氣。「我是不是該感到難過?幾年不見,一回來你竟然當我是登徒子,只是跟你打個招呼,就毫不留情的奉送給我一個牙印。好歹今天下午我也打了通電話給你,別的不說,你聽音辨人的能力不是從小就遠近馳名的嗎?怎麼就單單聽不出我的聲音?」高大的男人雙手交疊在胸前,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柳瑗的長髮凌亂,沒有了眼鏡,他更能仔細的端詳她。十年的光陰在她身上雕塑出令人目眩神迷的美麗,她已經是個徹底的女人。
  「畢竟你已經離開了太久。」柳瑗很快地找回鎮定,掩飾自己拾起髮簪時仍在微微顫抖的手。「一個已被我歸類為不存在的人突然出現,不能怪我會有些許的失態。」她不留情的說。
  冷傲群在高中畢業那一年就鬧了一場家庭革命,不顧家人的反對,背起些許行囊從軍去,退伍後便開始了流浪的生活,浪跡世界各地。剛開始還會寄些明信片回來,之後就音訊杳然,冷家的人只當這個從小叛逆慣的孩子失蹤了,誰料得到十年之後的今天,他會再度出現。
  「幾年沒回來,難道連一個擁抱都吝於給我?小瑗啊,不要讓我對咱們台灣人的待客之道感到失望。」他看著她,目光裡帶著飢渴,一種隱藏了許久許久的飢渴。「不想我嗎?我能把你剛才那些激烈的反應當作是你欣喜若狂嗎?」
  柳瑗熟練的翻轉手腕,數秒之間就將長髮綰成髮髻,用銀簪固定。她低垂視線,難以接觸那火焰般熾熱的目光。「十年來我甚至連你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況且我也忙得很,有自己的生活要適,沒有時間分神去想一個浪跡天涯的流浪者。」她言不由衷的說道。
  她是沒有想過他,卻也從不曾忘記過這個狂野而離經叛道的男人,在那最難忘的青春芳華,他曾經掠奪下她的初吻……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千里雁過,無語寄相思。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如果對自己誠實一些,或許柳瑗能夠看清冷傲群的身影已經在心裡烙了印,早就難以磨滅忘懷。不去想他,是因為刻意讓自己不去思念,怕那種紛亂的思念會纏繞靈魂,直到她看清那份她一直不願看清的依戀。
  忘不了他,卻又害怕想起他,在他不知生死的十年分別之中,她還是沒有看清自己的心。只有某些情緒,在長久的歲月裡醞釀,反覆的煎熬想念,十年的時間與空間,糾纏著多少說不出口的溫柔。
  才一晃眼,如此相見,就已與往昔不同。昔日的男孩與女孩,成為今日的男人及女人。
  「你太讓我失望了,小瑗。」他叫喚著她的小名,記憶裡少有人會這麼叫她。
  柳瑗避重就輕,邁步往自家屋子走去,傲群在身後亦步亦趨。「我們兩家的父母半年前相偕去環遊世界了。」
  「我知道。」他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我要趁他們不在的時候,把你這個乖乖女拐走。等到老人家們回到台灣時就會發現,他們最美麗優秀的掌上明珠,已經被冷家的黑羊騙去當新娘了。」
  柳瑗倒抽一口氣,急急的轉身,目光在他臉上搜尋,卻看不出任何開玩笑的表情。她的心微微悸動與震驚,冷傲群是認真的,他根本不想費力去掩飾他的企圖。
  「在外面混了這麼多年,難道沒有教你學會修飾自己的言詞嗎?」她停在他的面前,仰望著他。她只敢當他的大膽言詞是一項玩笑,因為她根本無力承受他這番企圖。
  「你應該瞭解我的,我從來不會掩飾自己的企圖。」他微笑著,眼眸閃亮。「況且我一回來就向你宣告我的目的了,不是嗎?還是你壓根兒就忘記自己在上班時曾經接到我的電話?」傲群看著她,威脅似的逼近她那張美麗的面容。
  些許驚慌出現在她臉上,不過很快的就被掩飾。傲群在心裡歎了一口氣,她還是沒有變,什麼想法與反應都藏在心裡,學不會適當表現自己的情緒。別人說柳瑗是冷靜的,他倒覺得她是自製過了頭。
  「怎麼能說我瞭解你?雖然從小一起長大,但是我們兩人接觸的次數有限。」
  像是被打擊到痛處,傲群的臉色有些難看,深邃的眼裡透露出憤怒與嫉妒的光芒。「那是當然的,你從來只跟冠爵在一起,對於其它的人都禮貌淡漠,像是其它的孩子跟你只是點頭之交。」
  「我對每個人都是這樣,只是冠爵剛好是我的同學,他與我之間的同構型較大,也比較談得來。」她靜靜的說,細肩冷不防地被他緊緊攫住。
  他狂烈的看著柳瑗,發狠地逼近她的臉龐,克制住想要搖醒她的衝動。「你可知道你的『比較談得來』讓我痛苦了多久?你難道不知道我為什麼要離開家,到處去流浪嗎?喜歡四處冒險只是次要的原因,主要是因為我看不下去你跟冠爵日益親密。該死的你!」兩人的臉相距只有咫尺,他的呼息噴在她的臉上,幾乎成為喘息。「我之所以離開台灣是害怕自己終有一天會克制不住,對你的渴望會淹沒我的理智,說不定哪天我會失手解決掉自己的親兄弟,以取代他在你身旁的位置。」
  狂猛的情感像是潰堤的洪水,毫不留情的襲向柳瑗,讓她全然沒有招架之力。
  她從來不知道冷傲群對她也有情意,總以為像他這麼漫不經心的男人應該是處處留情。早在冷傲群高中時期,柳瑗就略有所聞,他在各校美女之間周旋,他的名字不時和一些校園美女一塊兒被人提起。
  「你這是在做什麼?」她有些兒發慌,想要逃離他的掌握,無奈兩人之間的力量差距太大,她的掙扎根本不被他放在眼裡。
  傲群直視進她的眼睛裡,強迫她接受他眼睛裡的狂野情感,彷彿從此刻宣誓,他不會讓她繼續逃離他的掌握、他的心。
  「做一件我已經奢望很久的事情。」他緩慢的說道,每一個字都成為兩人之間的喘息。
  柳瑗被嚇著了,她從來沒有想過冷傲群會突然回來,更沒有想到他一回來就如此緊迫盯人,把她當成勢在必得的獵物,毫不留情的步步進逼。
  「你知不知道我這些年是怎麼過的?在外流浪冒險的日子裡,我不曾忘記你,卻又恨自己忘不掉你。」他擁抱著她,幾乎將她帶進懷抱中,兩個人的視線交纏,不能也不想擺脫。「我遠離台灣,卻一直在恐懼,害怕哪一天說不定會聽到你與冠爵結婚的消息,到時我能夠平心靜氣的祝褔你們嗎?在這種煎熬中我度過了十個年頭,然而在這一切折磨之後,我才發現原來那些退讓與自我折磨都是狗屁,你跟冠爵該死的就不是情人!」激烈的語氣,幾乎可以稱之為咆哮。
  柳瑗無力解釋,她知道許多人都對她跟冠爵之間的感情有誤解,卻不曉得她對外界的姑息會令冷傲群如此痛苦。實在難以想像冷傲群會有這麼熱烈的情感,她一直都以為他放蕩不羈,怎麼十年後相見,竟然會從他嘴裡聽到如此深切的情感告白,而且對像不是別人,正是她自己。
  「我們從來不曾說過我們是情人,完全是大家一相情願的相信。」柳瑗急著想退開,卻發現一後退就觸碰到他的手臂,她完全被困在他的懷抱裡,整個世界彷彿被他佔領。
  彷彿等了很久很久,就等到心裡那一個缺憾被填滿,由一個人的溫柔而變得完整美麗。
  但是如此激烈的感情,卻是令她陌生而恐懼的,柳瑗難得的感到不知所措。她一直能夠控制自己身邊的人與事,冷靜的看清一切,分析的眼光甚至被評為冷酷。其實說穿了,誰能看得出來,那種冷靜淡然是她對四周人們的逃避方式?承受不起太過親密的情感,只能有些懦弱的變得淡然,認定自己是個習慣寂寞的人。
  傲群的怒氣仍在,遠遊數年歸來,他還是不喜歡掩飾自己的情緒。「但是你也從來不曾解釋,不是嗎?只是放任我們的相信。」他憤怒得想吻她,氣這個女人的滿不在乎。「看著我深受煎熬很有趣嗎?」
  「我從來無意——」
  「你是無意,但是那些無意折磨煞人了。當我聽到冠爵跟你妹妹訂婚時,我簡直要發狂,是憤怒的發狂,也是欣喜的發狂。欣喜你根本沒有被任何男人綁住,憤怒你欺騙我這麼多年。」他的目光緩慢地瀏覽過她的身子,難以掩飾眼光裡的激賞。不可否認,這十年的等待並沒有虛度,那個一直被他擺在內心深處的清麗女孩,現在已經成為一個令人驚艷的美貌女子。
  「我沒有欺騙你。」她想躲避他的逼問,卻徒勞無功,小巧惹人憐愛的下巴被他握住,不能轉開視線,被迫迎視那雙熾熱如火的眼神,甚至感覺到連靈魂都被焚燒。
  傲群哼了一聲,極度不滿。「你還想自欺欺人嗎?小瑗,你能夠誠實的說完全看不出我的情意嗎?難道你以為我十年前之所以會強奪你的初吻,是單純的青少年時期荷爾蒙過剩嗎?」他的手放開對她下巴的箝制,轉而撫觸她淡粉色的唇,多年前的記憶如今一樣清晰,他幾乎呻吟出聲,在心裡想念這兩片唇的滋味。
  「你要我怎麼看清?那些年,你始終是那種調調,漫不經心而玩世不恭,任何人都看不清你到底是認真還是在玩遊戲。而那一個吻……」她喘息著,發現自己很少如此激動,一碰上冷傲群,她平日自持的冷靜就全毀了。「那一吻之後,你什麼也沒說,過不了多久,你就背著行囊離開了家,從此連隻字詞組的消息都沒有。」
  他離開之後,她失眠了好些日子,夜晚輾轉反側,企圖說服自己只是在擔心他,心裡那種空蕩蕩的難受感覺不是因為愛戀不捨。
  傲群挑起眉毛,濃眉讓額際那道白色的傷痕更加明顯。「原來你這些年來都在等待我的消息。」他的聲音裡透露著滿意。
  柳瑗的臉變得緋紅,像是被人窺探了心中長久深埋的秘密。「我只是在擔心你會客死異鄉,說不定哪一天需要藉助湘西趕屍團才能回得了台灣。」她口不擇言的說道。
  「你就這麼希望我死在外面?難道一點都沒有想念過我?」
  「我何必費神去想一個浪子?說不定你這些年在外國四處留情,嘗盡各國美人恩,流連忘返到連自己的姓名都忘了。」她語氣裡帶著憤怒,眼眸顯得晶亮。
  傲群歎了一口氣,無限真摯的說:「小瑗,別胡亂猜測。這些年來我心裡始終只有你。」低沉的聲音像是永遠的承諾。
  柳瑗簡直為之炫惑,這麼一個海盜似的男人,居然能夠說出這麼深情的話語,更奇怪的是,她絲毫不感覺突兀,內心有某種溫暖而甜蜜的液體氾濫了,像是她也等待了許久。
  但是,她又如何能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冷傲群實在不像是那種會認真的人,倒像個處處竊取女子芳心的浪蕩子。她的心禁不起試探,也禁不起撩撥逗弄,比一般人冷靜,也代表著她較一般人習慣於掩飾自我,多了一分的自我防衛。
  「別跟我說那些甜言蜜語,拿去用在別的女人身上吧!」她想推開他,細白的手掌卻落入他的大手裡,被緊緊的握著。
  「別把我的宣誓當成甜言蜜語。」他吼道,終於忍無可忍的低下頭,狂烈的吻住那張粉色的唇,天曉得他已經期待多久了。
  從再度相見起,他就不顧一切的想吻她,宣示他的佔有。
  她早已在他的懷抱中,所以他只消低下頭,就火熱的奪取了渴望已久的目標。她的身段修長卻柔若無骨,套裝下的身子顯得太過清瘦,令他心疼得緊。那柔和的曲線如此完美地適合他的臂膀,兩人像是上天塑造好的半圓,這一生只能適合彼此。長久的分離與等待,是為了讓重聚更加完滿。
  她的唇、她的滋味與十年前一樣,仍舊純真青澀得令他驚訝,看來他離開的這十年來,沒有男人曾經走入她的生命。
  柳瑗感覺自己似乎被淹沒了,他的力量與男性的氣息掌握了她的世界,就連呼吸的空氣都是他的喘息,兩人所分享的吻如此親密,熱烈得與靈魂難以分割,奪去她的呼吸與思考的能力,她感覺自己快要昏厥,整個人癱軟在他的懷抱裡。
  一直吻到柳瑗無力反抗,甚至連那雙眼睛都變得迷濛、溫柔如霧,傲群才放開她。意猶未盡的,他轉而緩慢的輕咬著她那令人魂牽夢繫的粉色唇瓣。
  「我是不喜歡你說一些迴避的話,假裝不懂我對你的感情,不過卻很樂意封住你話語的方式。」他細細的品味粉唇,帶著微笑。「小瑗,你躲不開的,這一次沒有任何東西阻擋得了我。」
  他的話令柳瑗忍不住發抖。簡直該死到家了,她從來不曾在別人身上感受到這種爆發力的激情,她的唇敏感的抽搐著,連身軀也感受到某種女性的疼痛,彷彿在期待著什麼。柳瑗稍微看清自己為什麼從小就習慣躲著冷傲群,她的直覺老早就告訴她,這個男人對她而言是危險得過了頭,他的激情就像火焰,會燒疼她,卻也會蠱惑她。
  他回來了,像是來自海洋上的颶風,毫不留情的準備席捲她的生命。
  「你太霸道了。」她的聲音是微弱的歎息。
  「我向來如此。」他慵懶的微笑,帶著頹廢的吸引力。「你知道我要什麼的。」
  他要的是她!
  她掙脫他的懷抱,心慌意亂的想逃避。人類世界的情感如此難斷難理,一時片刻間連聰明的柳瑗都糊塗了,心裡那種甜蜜與慌亂紛雜的感受令她陌生。
  從來都是如此,自由的人羨慕不自由的人,不自由的人又說自己是囚鳥,是不是也曾經想過,如此多數的人心甘情願被囚禁,是因為那種囚禁原本就是對等的?
  「我送你回去吧!」傲群暫時願意退一步了,實在也是不願看她一臉迷惘的表情。他是膽大妄為,卻不是魯男子,他依舊知道憐香惜玉,尤其當對象是柳瑗,他私密愛了許多年的女子。「明天我會去接你,我們一起用午餐。」他替她決定。
  柳瑗沒有多費心思去拒絕,她知道多說無用。
  沉默的長巷裡,兩個人的身影因路燈映照,在地上融為一體,糾纏難分……
  夜風柔和的吹拂,樹葉沙沙聲音像是低語,這一幕重逢的戲碼,已經被期待了太久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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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 06:48:22 |只看該作者
第03節

  關上門,柳瑗背貼門扉,順勢虛軟的坐在地上。
  跟冷傲群對話相處,比開了通宵的會議還要累人,那種精神緊繃的感覺,令柳瑗疲累至極,她不但要對抗這個不將世俗看在眼裡的男人,免得他太過激情的想越雷池,還要抗拒自己心裡對他的情愫。不可否認的,冷傲群是一個出色至極的男人,那種霸道與蠻橫,卻增添了他性感的魅力,足以令天下女人都呼吸困難。
  「工作有這麼累嗎?」
  一條沾了冰水的毛巾遞到柳瑗面前,她想也不想的拿來蒙住臉。
  「大姊,我想就算你再累,好歹也挪動尊臀到沙發上坐好,畢竟沙發比硬邦邦的地板舒服多了。」柳潔綾實事求是的說道,把簡便的快餐晚餐端到桌上。
  父母不在,幾個女孩兒各忙各的,三餐大都各自打點,不過三個妹妹都很細心,知道柳瑗一工作起來就忘了吃飯睡覺,只要有空閒,都會分神注意一下大姊的飲食起居,弄些簡單的東西給柳瑗果腹,免得原本就清瘦的她變得瘦骨嶙岣。
  柳瑗被妹妹半推半拉到沙發上。
  「我吃不下。」她呻吟著,胃還緊張的縮成一團。
  「太刺激了是嗎?」潔綾沒頭沒腦的問道,眼睛藏在厚厚的鏡片之後,那黑色的框架佔去她半張臉兒,就連表情都不容易被人看穿。
  柳瑗聞言抬起頭,不安的看著自己的妹妹,疑惑她知道多少。
  潔綾把一些水餃撥到柳瑗的碗裡,不死心的逼著她吞下一些,嘴角帶著一抹微笑。
  「今天發生了好多事情,先是冷家的二哥突然冒出來,跟我問了冠爵公司的地址。過了幾小時之後他再度出現,這一次跟我要的是你公司的地址和電話號碼。」她頓了一下,湊近自己的姊姊。「怎麼樣,他有去公司找你嗎?」
  「他在上班時間打電話給我。」柳瑗一邊回答,一邊捏了把冷汗。實在難以想像,若冷傲群以那身打扮衝進公司,會引發多大騷動。大概在門口就會跟警衛打起來了吧!
  「就這樣嗎?」潔綾逼問著。
  很少見她如此興奮,這個研究中文的妹妹,通常都是低垂著頭,乖乖的啃書,背著那些古人才會用的文言文,有時甚至為了研究論文,好幾天都留在研究所裡。何時曾看過潔綾這麼激動的模樣,柳瑗都快忘記了。
  「他還在巷口偷襲我。我剛開始以為是色狼,所以不客氣的咬了他。」她承認。
  「還說你不餓,都已經到了見人就咬的地步了。冷傲群有沒有被你嚇著啊?他原本可能是期望一個涕淚縱橫的歡迎場面,沒想到熱烈迎接他的竟然是你的牙齒。」潔綾的聲音中帶著笑意。「不過話說回來,冷傲群那模樣也沒改變多少,流浪多年讓他成長,卻沒有磨掉他狂妄的性子。」
  柳瑗不予置評,只是疲累的歎氣。天底下沒有第二個人會比她更瞭解冷傲群有多麼狂妄,她的唇仍舊刺痛著,感受得到他激烈的吻,以及那細細的啃咬……
  潔綾還在自顧自的說話,一邊站起身準備幫大姊去拿調味料,不小心卻踩住長裙的下襬,差點就摔倒,她險險的平衡住身子。
  可能是因為學習中文到有些走火入魔的關係,柳潔綾的服裝品味跟一般人不太相似,一年四季都只看見她穿著繁複的長裙走動,長髮紮成大陸女孩似的麻花辮子,鼻上架著重重的厚鏡片眼鏡,一張脂粉不施的臉蛋被鏡框遮住泰半,而那些長裙的下襬,更是走沒幾步就會讓她摔個狗吃屎。
  「大姊,你知道嗎?我剛剛聽凝語說,冷傲群一回來就不客氣的給冠爵一拳,還跟他說這一拳是為了這十年的煎熬,是冠爵欠他的。凝語剛剛提著鹹酥雞去探病了,她還滿臉氣憤,似乎很想給冷傲群一頓好打。」潔綾說著家裡今天所發生的事情,像是一個無聊太久的家庭主婦。
  「他打傷冠爵?」柳瑗呆住了,她沒有想到冷傲群會如此衝動。他原本跟家裡的兄弟就相處得不好,如今一回來就不客氣的開打,大概也別奢望他們兄弟會湊在一起敘舊了。
  「是啊,重重的一拳,幾乎把冠爵的下巴給打到脫臼,那種勁道跟職業拳擊手有得拚呢。」潔綾端來一些醬油、香油,差點又被自己的長裙絆倒。「今天要是冠爵想娶的不是凝語,而是如我們所猜想的,所要迎娶的人是你,我想大概不只是一拳就能了事的。」
  柳瑗食不知味的吞下一顆水餃,想起冷傲群所說的那些話。他要的是她,數年來不曾改變過,因為深信她是冠爵的情人,所以他勉強自己退讓,一旦弄清楚實情,他就不再客氣了,霸道的認為她該是他的人。
  「這麼一個男人,不論在什麼地方都是危險人物。」柳瑗喃喃的說道,筷子又放回桌上。
  「那就要靠某些人自願出來做馴獸師,看能不能將他的危險程度降低一些,或許到時鐵漢成了繞指柔,兇惡的猛獅也會成為聽話的小貓。」潔綾微笑著,很有看熱鬧的味道。「冷傲群雖然從小就是那種傲慢狂野的性格,但是一有大姊你在場,他就安分得很,像是怕嚇著你般,收斂自己的行徑。所以我在想,大姊對他還是有些許的約束力。」
  「我對他的約束力之所以存在,是因為他對我有所企圖。」柳瑗實話實說,不想對妹妹隱瞞什麼。
  潔綾推了推鼻樑上的黑框眼鏡,湊近柳瑗。「男人其實很容易被他們的荷爾蒙牽著鼻子走,既然知道他的企圖,聰明如大姊,要牽制冷傲群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我躲他都來不及了,哪有心情去牽制他?」柳瑗嗤之以鼻,拿起皮包就要往二樓走。
  潔綾不死心的往前一撲,用力抱住她的小腿,哀求似的仰頭,努力把自己的想法說完。
  「大姊,你聽我說嘛!冷傲群那種男人,不是你躲得掉的,他一旦看定目標,就會上窮碧落下黃泉的去追,不達目的絕不放棄。與其一邊躲他,一邊猜測他會幹出什麼危險的事情,不如就待在他身邊,也好就近防範啊!」
  柳瑗努力想把黏在腳邊的妹妹抖開。「據我所知,擔任馴獸師的人,最後的下場大都是葬身猛獸的腹中。你是我的妹妹耶!難道捨得把我送到那傢伙身邊,然後等著我被生吞活剝?」
  誰料得到,最後會是她馴服了他,或是他蠱惑了她?柳瑗沒有勇氣冒這種危險,與冷傲群在一起時,心裡紛亂的思緒與強烈的性感氛圍會令她過度慌亂。
  潔綾不輕易死心,剛剛收了冷傲群的賄賂,她必須設法說服大姊,讓大姊答應暫時與冷傲群周旋。收人錢財,忠人之事,她只要說服大姊,讓大姊別繼續躲避,接下來能不能拐走大姊就要看冷傲群的手段了。
  柳家排行老二的潔綾繼續哀求,「現在兩家的家長們都不在,冷大哥也跑到南太平洋某個小島上了,兩家輩分最高的就是你,好歹你也必須盡一下義務,安撫冷傲群。你要是繼續對他不理不睬,難保他不會認為你對冠爵餘情未了,又衝動的做出什麼事情來,到時候大家都會倒霉的。」潔綾把聲調降低,對柳瑗動之以情。「你不希望大家都被冷傲群弄得頭痛,對吧?只要不時陪他吃個飯什麼的,安撫一下就行了。」
  「你就是抱定主意,打算犧牲你親姊姊的色相,對吧?」柳瑗歎氣,發現自己已經被逼上梁山,一點選擇餘地都沒有。她的親妹妹竟然在利用她的責任心,努力的將她往冷傲群的身邊推。
  「總得有人出來當槍靶子,免得大家一起遭殃嘛!」潔綾低聲說道,嘴角帶著微笑,垂下眼睛不敢看姊姊。
  柳瑗歎了一口氣,好不容易將小腿掙脫妹妹的擁抱。「我知道了,一切事情我自有分寸。」轉身往樓上走,柳瑗覺得太陽穴正在劇烈的疼痛著,她忙著上樓去找顆止痛藥來吞。
  戴著黑色鏡框的女孩站在客廳裡,目送大姊上樓,一抹詭異的微笑浮現,那雙掩飾在鏡片後的眼睛閃耀著,帶著濃濃的笑意。確定大姊進房間之後,潔綾才小心翼翼的拿起話筒,撥了一組數字。
  「美麗的魚兒上釣了。」她輕聲的說道。「能幫的我全幫了,接下來就要看你自己。」
  話筒裡傳來一陣低沉的笑聲。「大恩不言謝,你的恩情我記住了。」
  「那就好,可別到時候抱得美人歸,把我大姊拐走後,就把我這個媒人給忘在一旁。」
  「我像是那種人嗎?」
  「分別十年之久,我怎麼知道你變成什麼樣的人?說不定是個各國通緝的國際罪犯,逃亡前還特地來拐我的大姊。我現在還在想,自己這樣做算不算是將親姊姊往火坑裡推。」潔綾反唇相稽。
  對方又是一陣低笑,不把她的挖苦放在眼裡。「還是這麼牙尖嘴利,小心以後沒有人敢娶你。」
  「不勞冷二哥您費心。」她哼了一聲,迅速的掛上電話。
  空蕩蕩的客廳裡,潔綾伸出手,有些發愣的看著自己的手指。
  傳說人的指尖上繫著月老的紅線,每個人的紅線牢牢繫住今生的姻緣,不論相隔多遠,總是能夠相遇,進而締結鴛盟,白首相依過完這一生。大姊的紅線繫住了飄蕩成性的冷傲群,而自己的呢?她摩挲著柔軟的指尖,心裡有著濃濃的疑問。
  在這條紅線的彼端,又是繫住誰?
          ☆          ☆          ☆
  「順偉」最近出現許多的耳語,相傳那個身處高位的柳瑗即將地位不保。
  不論是學校或是公司裡,廁所儼然是女性的重要杜交場所之一,許多的流言都是由這裡傳出,經由女人們的大力傳播,繼而擴展到全公司。
  一個化濃妝的女人,彷彿嫌臉上的粉不夠厚,拿出粉餅與口紅,繼續修飾她的臉。「你不知道嗎?那個柳瑗已經不行了。前幾年她還炙手可熱,是公司裡的大紅人,多少大案子都是由她辦成的,上司也不停的提拔她。那時大家就在傳言,說她跟總經理有一腿,所以總經理才會這麼照顧她,什麼好事都丟給她,讓她年紀輕輕就建了一堆功勞。」
  另一個女人拿起口紅,對鏡子齜牙咧嘴,描繪著那張血盆大口。「這樣啊。可是大家最近不是在傳,說她快要被發配邊疆了?」
  「還不是年老色衰,總經理看不上眼了。」
  描唇的手停了下來,想起那個流言中的女主角有多麼美麗,鏡子裡那張塗滿化妝品的臉不禁有些扭曲。「才二十六歲,柳瑗還是挺漂亮的。」她不甘願的又加上一句。「媚得像是會害人的狐狸精。」
  補粉妝的女人瞪她一眼,聲調突然提高。「漂亮有個屁用啊?總經理說不定是看膩了、找到了更新鮮的貨色,再不然就是柳瑗的床上功夫滿足不了總經理。臉蛋漂亮有用嗎?關上燈都是一樣的,男人要的不只是漂亮。」她對著鏡子搔首弄姿。
  一扇門被打開,一個沉靜的年輕女子低垂著頭,靜靜的走到鏡前洗手,兩個專心把化妝品抹到臉上的女人並沒有發現,仍舊在大發議論。
  「可憐啊!被人睡了這麼多年,最後居然是這種下場。」
  「你還敢同情這種女人?我聽說她專挑事業有成的男人,只要對方有錢,不論多老多醜都不要緊。說不定哪一天她就來勾引你的老公。把她丟到遠遠的澳洲去也是好的,免得對台灣的眾多已婚男人造成威脅。」血盆大口對鏡子抿了一抿,把鮮紅色的顏料弄勻些,終於滿意的將口紅丟到皮包裡。
  一直在旁不說話的年輕女子突然插話,「柳瑗就這麼聲名狼藉嗎?」她的聲音裡帶著些許的興趣。
  發現又能再度發表那些荒謬的言論,拿著粉撲的女人愉快的點頭,最後抹了幾下臉。
  「是啊,你不知道公司裡已經傳得有多麼難聽,那女人一定是走後門,不然怎麼可能在短短幾年之內就成為經理?」她神秘兮兮的轉身,在看見那個年輕女子時,臉色霎時變自。「柳經理——」
  柳瑗手上拿著面紙,好整以暇的擦著手,沉靜的看著兩個臉色發白的女人。「我對那些傳聞很感興趣,難道不能繼續說給我聽嗎?」今天經理室的洗手間整修,她才會到員工的化妝室來,沒想到居然聽到這麼多連她本人也不知道的內幕消息。
  「柳經理,那……那些只是胡言亂語,我們說著玩的,不是有意的……」其中一個窘得說不出話來,不敢看柳瑗的眼睛。
  這種人永遠只敢在背後議論,偶爾放放冷槍、落井下石什麼的,沒有膽子去面對當事人,如今被柳瑗當場逮到,這兩個女人恨不得自己的母親當初沒幫她們生這張嘴。
  「是嗎?」柳瑗聳聳肩,彷彿事不關己的問了一句,慢慢的走出化妝室,臨出門前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帶著微笑回頭對那兩個嚇呆的女人說道:「對了,跟你們提一下,我雖然就要被發配邊疆,但是經理的權限還是在。既然我是個生性邪惡、喜歡勾引男人的壞女人,那麼我或許會趁這段時間努力使壞,先用我的權限開除一些我看不順眼的人。」
  在那兩個女人還沒開口求饒之前,柳瑗已經一旋腳跟,頭也不回的拉開廁所的門,把兩個目瞪口呆的女人拋在身後,還在出門之後不動聲色的拿出口袋裡的原子筆,輕鬆的撗放在門把上,簡單地就把兩個女人鎖在廁所裡。
  順偉大樓裡的每間房間,不論是辦公室或是化妝室,隔音設備都做得極好,那兩個女人就算在裡面叫破了喉嚨,外面的人也聽不見。在被發現之前,她們勢必要好好的享受這一室的「熏香」。
  以柳瑗在公司裡冷靜淡漠的形象,沒有一個人會相信,她會做出這種把人關在廁所裡的事情。而柳瑗也有十成的把握,化妝室裡那兩個女人,就算被問及「涉案嫌犯」,大概也不敢吭聲,更不敢說出她的名字吧!
  她信步走回專屬的辦公室,因為小小報了冤仇,心裡舒服多了。柳瑗就像是惡作劇之後的孩子,正在享受那種快感。
  實在不太明白,為什麼人們會在背後把她說得如此不堪?今天她的一切成就都是流著血汗拚來的成果,每一件案子都是她不眠不休的爭取而來,別人沒有看到她的努力,只是無端的妒羨她的成果。
  柳瑗尤其不懂,當女性的處境已經如此為難,在這個男性所主導的社會裡花了這麼多努力,只為了想爭得與工作能力相等的機會,同樣身為女性,為何她們不能設身處地的想想?難道她的艱難,她們沒有感受到?只是一味的對她現有的地位與成績質疑,懷疑那全是她與上司有曖昧才能換來的。
  為何一定要用那些流言去傷害別人?女人們忙於傳播流言,以至於忘懷了該投注在工作上的努力,惡性循環下,女人們還是被視為無用的一群,只能在公司裡端茶送水,影印一些文件。她們不停的自怨自艾,說社會沒有給她們一個公平的環境。
  但是當柳瑗爬到了現今的位置,女人們卻也傳播著可怕的耳語,盡其所能的詆毀那個優秀的女人。
  或許,在認清無論怎麼努力都沒有辦法達到她的地位時,嫉妒對那些人而言是一件比較容易的事情。
          ☆          ☆          ☆
  推開經理專屬辦公室的厚重木門,秘書葛淡月從一堆文件裡抬起頭來。
  「去了這麼久,我都懷疑你是不是掉進馬桶裡了。」她不客氣的說道。葛淡月是柳瑗大學時的同系學妹,經由繫上教授介紹而認識,柳瑗欣賞她的工作態度與能力,畢業後就直接帶進公司裡,成為她的專屬秘書。
  柳瑗淡淡一笑。「就算掉下去也不用忙,我會游泳的。」
  「工作都積得像山一樣高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葛淡月翻翻白眼,把一張密密麻麻的備忘錄遞到她面前,將文件放到桌上。「看完這些事情,我就不相信你還笑得出來。」
  「凡事有個輕重緩急,先把緊急的事情整理出來。」柳瑗提醒年輕的小學妹。想到自己一手栽培的女孩,當她被調往澳洲之後,這個女孩會怎麼樣呢?柳瑗勢必無法將葛淡月一起帶出國,到了澳洲,這個年輕人的前途就算是毀了,但是她的個性跟自己又太過相似,留在台灣也會樹立可觀的敵人。
  不論是在同性或異性之間,優秀的女人似乎總是很難生存的。
  葛淡月皺皺小鼻子。「最重要的事,應該屬剛剛總經理來過電話,他要我跟你提一下,我們的大客戶『太古集團』出了一些問題。」
  柳瑗坐回皮椅上,好整以暇的看著自己的秘書,習慣性的轉著手中的鋼筆。
  太古集團是台灣信息業界一個元老級的公司,創辨十多年來經歷多任管理者,前幾年受到金融風波的影響,差點面臨解體的命運,後來被某個不知名的外國金主給買下來,不過這個金主從來不曾出面,管理的工作數年來交由東方集團總裁的女兒負責。當初這個大客戶是由柳瑗出面簽下的,太古集團的生意占「順偉」交易量的五分之一,簡單的說,「順偉」丟不起這個大客戶。
  「解釋一下。」柳瑗一邊翻閱桌上的資料文件一邊說。
  「前不久代理負責人東方傾城在集團內大刀闊斧的整頓,據消息指出,可能是幕後的金主打算到台灣接管一切,東方傾城把一切重整之後才會正式移交。而我們與太古集團的合約剛好到期,原先負責選擇簽約公司的陳總經理已經退休,此次接替洽談簽約事宜的人聽說名聲不太好,是個聲名狼藉的商場狐狸,他知道自己的職位是個肥缺,正準備開始比較各方的油水,想靠這次簽約好好收取回扣。」
  「總經理那裡怎麼說?」
  葛淡月撇撇嘴,對那些臭男人很是不以為然。「他希望你在離開前先設法簽下太古集團的合約。」
  柳瑗冷笑一聲,表面上平靜,實際上心裡感到又苦又澀,一種被利用的不愉快感瀰漫在心間。「原來我還有這點利用價值。」
  葛淡月滿心的憤慨,也對柳瑗的遠調感到難過,無奈人微言輕,她一個小秘書不論說什麼、做什麼都於事無補,只能忠實的做著秘書分內的工作。「總經理要你等一會兒過去他那裡開會,共商應對之策。另外那個大股東的兒子彭梧軒也到了,總經理要你開始教導他一些職務上的相關事宜。」想到那個不知道哪間美國野雞大學畢業、回來後滿嘴破英文,還自以為是歸國學人的彭梧軒,淡月就滿臉的嫌惡。
  柳瑗臉上的冷笑擴大了。「還利用得真徹底啊!」她簽了幾份文件,強行壓下心裡的厭惡感。
  就在這個時候,桌上的專線電話響了,柳瑗想也不想的拿起話筒。
  「小瑗,下來吧!我在你公司對面。」冷傲群的聲音,不容辯駁的強勢口吻從話筒裡傳來。
  柳瑗指尖的筆險些掉落,她震驚的看向落地窗外,果然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霸氣十足的跨坐在醒目的黑色哈雷機車上,正用無線電話在跟她通話。
  「你怎麼會知道這支電話?」這支電話是公司撥給她的緊急電話,一向鮮少有人知道。
  「我自有管道。」他簡單的說,柳瑗聽出來他刻意想隱瞞些什麼。「我知道要是用上次那支電話,你會利用秘書那一類的人擋開我。下樓來吧!小瑗,你答應要陪我吃中飯的。」低沉的男性嗓音帶著誘哄,身為女人幾乎都無法拒絕。
  他的猜測十分準確,柳瑗的確是要求秘書仔細的過濾她的電話。她還是講究公事公辦,不願意冷傲群在上班時間打擾她。「我沒有答應你,那一晚你根本不在乎我是否答應,就自行替我決定。再說,那是一個多星期之前的事情,所以約定也失去效用了。」她還有工作要忙,還要去開那場令自己厭惡到極點的會議,讓那些男人把她的最後一點利用價值搾光……
  「這一個星期我去處理了一些事情。小瑗,就算你生我的氣,也必須當著面罵我吧?不要拒絕我的邀請。況且這一個星期來,雖然見不到你的人,我卻無時無刻都在想你。」他的聲音裡有著承諾,太多的溫柔以至於令她聽不出話裡的真假。
  「我必須工作。」這個理由薄弱得讓柳瑗也開始動搖。她實在痛恨去面對那些男人,以往對於工作的熱誠已經消失了一大半,無可否認的,她私心裡也有種想逃的衝動。
  或許該把這個爛攤子丟下,讓那些自以為是的男人去傷腦筋。柳瑗開始想試試看,沒有了她,那個會議會是怎麼雞飛狗跳的一個場面。
  「但是你也必須吃飯呀!人是鐵飯是鋼,不要告訴我你己經進化到只呼吸空氣就能過活。」傲群有些不耐煩的說道,以一個俐落的動作翻身下機車。「我已經打定主意了,你再不下樓來,我就上去找你。」他不懷好意的笑著。「我可不知道你在哪一層樓,所以我會一層層的找上去,到時候會惹出什麼騷動,我想你心裡有數。」
  柳瑗咬咬牙。「你這是在威脅我?」
  「我從來不威脅,只是在解釋給你聽。」他溫柔語氣裡帶著堅決。「小瑗,我只是要求你履行先前答應的約定,難道你就這麼的厭惡我,甚至不願意與我共度午餐?我答應一用完午餐就馬上送你回來,絕對不會影響到你的工作。」
  「你保證?」知道拒絕無用,柳瑗不得不答應。一來是真的無法想像冷傲群衝進公司來的情形,二來是她清楚冷傲群是那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
  「舉童子軍的智仁勇宣誓。」他在對街舉起三根手指頭,臉上帶著壞壞的微笑,令人不知該不該相信他。
  在這繁忙而現代化的大都巿裡,一身紅色衣裳的他看來如此突兀,彷彿與背景的庸庸碌碌人們毫不相干,還是一身吉普賽流浪者的裝束,似乎隨時都準備遠走他鄉。
  她是否根本捉不住這朵飄蕩成性的流雲?他這次會駐足多久?一切答案還沒有得到卬證,她的心早就迫不及待的飛奔向他,完全棄理智於不顧。
  「等我一下吧!」她終於讓步。
  「生生世世我都願意等你,但是還是請你盡快下樓來,我幾乎難耐相思之苦。」傲群毫不掩飾的說道,這些甜言蜜語竟被他說得如此自然容易。他很快的收線,坐在機車上好整以暇的等著,俊朗而特異的外表引來不少人注目的眼光。
  葛淡月終於打破沉默。「柳經理,會議再過不久就要開始了,要不要先去會議室?你還有一些資料必須先過目。」
  「會議?今天我不去開會。」柳瑗拿起皮包,輕鬆的往門口走去。就要好好的看看,沒有了她柳瑗,那些男人還有沒有辦法開那撈什子會議。既然總經理要不客氣的犧牲她,那麼她的敬業精神當然也可以打點折扣。
  進公司幾年來,頭一遭看見上司準備蹺班,葛淡月不曉得該做什麼反應。「但是,不去開會,你要去哪裡?」
  一朵燦爛的笑容浮現在柳瑗原本平靜的臉龐,關上門前,她拋下一句話——
  「去馴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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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節

  狂傲的機車配上狂傲的男人,倒也是搭配得宜。
  黑色的哈雷機車鍍上了閃亮的銀色,在陽光下閃爍著凶狠的光芒,在眾多昂貴豪華的轎車之間,這輛看來有些年代的機車像是一堆廢棄的光亮鐵塊,車身上還有些許的擦撞凹痕,不難想像它過去的輝煌歷史。這輛機車就跟它的主人一樣,看起來風塵僕僕,不知道經歷了多少冒險。
  坐墊是黑色的皮革,在陽光下感覺像是在發光,一種內斂卻狂野的光芒,宣告著自身的不凡。
  「還是太慢。」傲群斜靠著哈雷機車,不滿意的說道,拿出懷表看了一眼。「你讓我等了七分鐘。」
  柳瑗平靜的看著他,好整以暇的調整肩上的皮包。「我又不是隨時等你臨幸的後宮嬪妃,沒有必要隨傳隨到。」兩分鐘的路程,她故意慢吞吞的走著,要讓冷傲群知道,他並不能夠控制她的一切。
  冷傲群的微笑帶著令人迷戀的墮落。
  「你若是我的嬪妃,那麼一切事情就會簡單得多,我會在沙漠的中央蓋一棟黃金建造成的屋子,把你藏在裡面。讓你永遠屬於我。中東的沙漠酋長都是這麼囚禁他們的寵妃。」他看進柳瑗的眼睛,熾熱的眼神讓她懷疑冷傲群打算當眾吻她。「但是,就因為你不是,所以我必須尊重你的意見,還在這裡絞盡腦汁的想著如何追求你,如何才能誘惑你愛上我。」
  「這裡是文明世界,不是什麼中東沙漠,你沒有權力囚禁任何一個人。知道你的企圖,反而讓我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該跟你出去。」柳瑗誠實的說道,因為他的話語,心裡的某些情緒融化了,那些溫柔而蠻橫的話,正是她心目中的冷傲群,只有他才會把這種強擄良家婦女的話說得如此坦然,彷彿她早就該屬於他。
  「我不喜歡掩飾自己的企圖,這點你是知道的。」傲群邪氣的笑了笑,撥開額前那綹垂落下來的髮絲。
  今天他穿著亮眼的紅色襯衫,配上黑色的牛仔褲,看起來更像是個剛下船的海盜。垂肩的長髮照例被束在腦後,用銀色的髮帶繫住,只有那絡白色的發,像是被風吹得掙脫束縛,垂落在他額前,與黝黑的臉龐形成強烈對比。
  他偏偏頭,命令意味十足的說道:「上車。」
  柳瑗先看看他的機車,接著看看自己整齊素雅的套裝,不可置信的搖搖頭。「還是坐我的車出去吧!我這身穿著沒有辦法搭你的機車。」
  她有些好奇也有些恐懼的看著那輛機車。從小到大她還不曾搭過這種重型機車,小時候被爸爸載著時,也是一副小淑女的模樣,乖乖的壓好制服百褶裙的裙角側坐,害怕摔跌下車的恐懼,讓柳瑗成年後馬上去考了汽車駕照,希望能遠離機車的側坐惡夢。
  「這個簡單。」傲群滿不在乎的說道,伸手往腰際一摸,一把野外求生刀陡然出現在他手上,在刀柄處一按,銳利的刀鋒立刻彈出來,冷硬的金屬在陽光下閃耀著。
  柳瑗還來不及驚慌,傲群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住她的肩膀,將她往自己懷裡帶,接著彎下腰來,緊緊的抱住柳瑗的腰。
  「你在做什麼?」柳瑗氣急敗壞的想推開他,他的箝制雖然溫柔,但也絲毫掙脫不得。四周的行人紛紛投來好奇的眼光,柳瑗的臉不由得因為羞窘而泛紅。
  傲群勾起柳瑗的裙襬,不將她的掙扎看在眼裡,銳利的刀鋒劃進米色的布料裡。「我只是想讓你行動方便些,穿著這種綁手綁腳的衣服,你沒有辦法搭我的車。」
  「把你的機車留在停車場裡,搭我的車就行了,台北的交通狀況你不熟──」她突然間聽見一聲清脆響亮的聲音,像是布料被撕裂。柳瑗頭皮發麻的低下頭,驚慌的喊著:「老天爺,不要割我的衣服!」
  已經來不及了,原本優雅而正經八百的窄裙被刀鋒劃開,成了開高衩岔的短裙,露出包裡著絲襪的修長大腿,二十公分長的高衩,讓柳瑗美麗的大腿展露無疑,雖然在行走時旁人也看不到什麼涼快的鏡頭,但是這種裝扮也足以引人無限遐思。
  傲群滿意的站起身來,把刀子收回腰際。「這樣就行了,搭我的車可不許你危險的側坐著,那很容易出意外。我知道你這衣服不好跨坐,這樣修改一下,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了。」他翻身坐上機車的前座,無視於柳瑗心疼的呻吟聲。「快上車吧﹗這裡不能停車,我似乎看見交通警察朝我們走過來了。」
  柳瑗的手握住那道被刀劃出來的缺口,心疼的皺眉頭。這可是她前不久才買的套裝,穿不到幾次就被這個男人給毀了。他總是如此,傲慢而霸道,從十年前那個掠奪的吻,到如今的一切,冷傲群總是恣意妄為,聽不進別人的反對。
  「坐我的車不就好了?何必劃破我的裙子?」她已經平靜不下來了,,心疼的情緒淹沒了她,柳瑗一臉可憐兮兮。「你要我下午怎麼回公司開會?」
  「船到橋頭自然直。」他隨口說道,發動機車引擎。
  柳瑗哼了一聲。「就怕是船到橋頭自然『沉』。」她在公司裡的名聲已經岌岌可危了,如今內憂尚未解決,冷傲群這個外患又步步進逼。目前她的生活就跟這件窄裙一樣,硬生生的被撕扯開來,原有的一切秩序都崩解了。
  她有好幾年沒坐過機車,幾乎忘了該怎麼上車。她謹慎的把一條腿跨過皮坐墊,腳尖觸到另一例的擱腳板,高高的坐在後座,感覺像是離地好遠。機車已經發動,震動著她的身體,就像是搖動了全身每一個關節。
  她找不到東西可以維持平衡,勉強將手放在後方的靠背上。
  傲群自顧自的微笑著。
  他美麗卻又嚴肅的小假正經,這些年來謹慎的性格沒有絲毫改變。
  柳瑗從小就是如此,過度的聽話與乖巧,讓那些無聊的禮儀規範將她壓得死死的。他要的不是這樣的柳瑗,他期待她卸下偽裝與那些該死的禮貌。每當他看見一身正式裝扮、儼然是女強人模樣的柳瑗,他就有種陌生的感覺,那個讓他心心唸唸了二十多年,溫柔而謹慎的小女人似乎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背負太多束縛與外界眼光的女人。
  在兩人還幼年的時候,他最愛躲在柳家的窗口,看著她努力的坐在桌前唸書。偶爾捕捉到她一個甜美羞怯的笑容,都足以讓他魂牽夢繫許久。
  他多麼希望能夠看穿她那層偽裝,等她願意卸下面具,以最真的心相待。但是分開了十年之久,這次雖然滿懷著堅定再度回來,他也不能確定,這個美麗的女人願不願意走進他的懷抱裡。那些溫柔與愛戀已經醞釀了許久,他再也無法壓抑。
  「抓緊些,不然你會掉下去的。」他出聲叮囑。
  還沒來得及回答,只聽到節氣閥的一聲轟嗚怒吼,機車像是出征的戰士,猛然向前跳起。為了安全起見,柳瑗驚慌的鬆開抓住靠背的手,想也不想的緊摟住冷傲群的腰。她緊緊的摟住他,靠著他堅硬而寬闊的背部,兩個人像是躺在櫥櫃裡的兩支湯匙,緊密的靠在一起,兩個身軀之間容不下一絲空隙。
  車速愈來愈快,猛烈的氣流拍打著兩人,像個迫不及待的情人般,猛烈的拉扯柳瑗的衣服與長髮,她的髮型被風戲弄地弄亂,只剩下飛瀑似的黑髮在空中飛揚。
  傲群的駕駛技術驚人,在台北街頭一樣如入無人之境,速度只增不減,連路旁的交通警察都只能瞠目以對。知道追不上他,警察先生乾脆放棄的向他揮手致意。
  柳瑗緊靠著冷傲群的背,強烈的氣流讓眼睛幾乎睜不開,她沒有勇氣去看儀表板,只能牙齒打顫的喊著:「冷傲群,我拜託你騎慢一些,這樣太危險了。」聲音飄揚在風中,像是被吹散了。
  「一切都在控制之中。」他漫不經心的回答,聲音裡帶著興奮,似乎很享受這種刺激的速度。「我在國外參加過機車比賽,這點路況難不倒我的。」
  兩人已經漸漸離開市區,兩旁的綠樹增多,在柳瑗迷濛的眼睛裡,那些綠樹像是在陽光下融化了般,化成一股深綠色的絲帶,在兩人身旁疾速抖動著。
  路過一處急轉彎,摩托車令人騖恐地向左傾斜。柳瑗幾乎要放聲尖叫,平日那個冷靜自若的柳經理早不知嚇到哪裡去了,現在坐在後座的柳瑗,正在凝聚勇氣,猜想看是先被摔出去,還是她自己先受不了的跳下車去。
  「想自殺你一個人上黃泉路就行了,拜託不要拖我作伴。」她直覺的緊靠他,沒有發現自己的雙腿緊緊的夾住冷傲群強壯的腿。
  他的笑聲迴盪在風中,帶著瀟灑的寵溺。「這樣也算是生死相許啊!」機車在紅燈前停下,他回頭看了她一眼,眼神裡充滿了保證。「小瑗,相信我吧﹗這世界上我最不願傷害的人就是你。」
  柳瑗的臉龐依舊靠在他的背上,眼睛緊閉。「讓我下車,我就相信你。」她也學會跟他談條件。
  傲群歎了一口氣。「車子已經停下來,你可以下車了。」他的心微微抽痛,只為這個女人輕易的就想離開他。
  等了幾秒鐘,柳瑗還是維持著同樣的姿勢,動也不動的靠著他,放在他腰上的手指都用力得泛白。「我看,我還是不要下車好了。」她終於小聲的說道。
  「願意跟我走了?」他的眼睛裡燃起狂喜的火焰,這雖然是一個小小的讓步,但至少她願意留在他身邊。
  柳瑗無奈的搖搖頭,可憐的模樣讓人看了心疼。
  「不是的。」她低頭看自己的腳,接著抬頭看著一臉希望的冷仿群。「我的腳已經嚇得發軟了,根本走不動,沒法子下車。」
  傲群的臉霎時間變得十分難看,希望被澆熄,像是當頭被澆了一盆冷水。這個小女人,從小就善於澆他冷水。偏偏上天捉弄,他就是一相情願的癡戀她,這麼多年過去了,依舊忘不了她。
  再度催油門,這一次的車速又加快了幾分。
          ☆          ☆          ☆
  午後的台北像是一個大蒸籠,溫度節節升高,漂浮在這座城市上空的,是灰黑色的煙霧,空氣沉悶而難聞,似乎充塞著各種化學物品,這個城市裡的行道樹也來不及過濾大量的空氣污染,人人揮汗如雨,在城市裡喘息著。
  驀然間,灰黑色的雲朵在上空聚攏,悶熱的空氣凝聚到頂點,霎時結成水滴,夏季的午後雷陣雨毫不客氣的侵襲,戶外的人們爭相走避。
  傲群高大的身形替柳瑗擋住了大部分的雨水,她靠在他的背上,幾乎想躲進他的襯衫裡。
  「會冷嗎?」他的聲音傳來,透過厚厚的胸膛直透她的耳膜,震動了內心深處的一條細弦。
  連身體都彷彿在響應他的問話,柳瑗的身體略過一陣寒顫,不知道是真的因為發冷,抑或是感受到什麼震撼神魂的溫柔。
  「還好。」她隨口回答,冷風竄入潮濕的衣裳,這一次是貨真價實的發抖了。「還沒到嗎﹖我以為只是隨便找間餐廳用餐。」她發現在很短的時間內,兩人已經離開台北市區,快到達淡水了。
  「快到了,等到達之後再讓你弄乾身子。」他回答道,繼續加快速度。
  過了幾分鐘,連雨都下得不再那麼急了,機車進入淡水鎮,經過一些街道,好不容易在一條有些古老的小巷前停下來。傲群先下了機車,轉過身來攙扶後座淋得有如落湯雞的柳瑗,她坐在皮椅上微微發抖,上下兩排牙齒在打顫。
  「終於到了嗎?」她幾乎是跌進他懷抱裡的,他的體溫透過潮濕的衣服傳來,溫暖得讓柳瑗想歎氣。
  「還要再走一段路。」他滿不在乎的回答,安撫性的擁抱柳瑗,邁步朝巷子裡走去。
  「提醒我以後再也不能答應你,跟你出來共進午餐。」她看看手錶,有些擔心無法在午餐時間結束而回到公司。「你絕對會害我丟掉飯碗的。」
  傲群略微放慢腳步,配合穿著高跟鞋的她,讓柳瑗不再走得那麼吃力。低下頭,他愉快的微笑。「那就是我的企圖啊﹗先讓你丟掉飯碗,然後把你拐走,跟著我世界各地的亂跑。有太多的美景與有趣的冒險在等著我們,你不應該畫地自限,就只待在這塊小島上。」
  「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率性而為。在這塊海島上,我有自己的事業。」柳瑗淡淡的說,不去看他那雙充滿熱情的眼眸。
  他繼續低下頭來,醇厚如酒的男性嗓音迴盪在她耳際,聲聲誘哄。「你只願意今生都在朝九晚五的生活裡度過嗎?想想看,我的小瑗,外面有太多美好的冒險在等著你我,埃及的滾滾黃沙、倫敦的濃霧、巴黎的雨季、日本的櫻花雨,還有北歐的皚皚白雪,我不願意孤獨的看盡這一切,沒有你的陪伴,那些美景都有缺憾。跟我走,不要再遲疑了。」
  「我不能去下自己辛苦經營數年的成果。」她在心裡歎氣,縱然被逼著離開總公司,她還是有義務把手邊的工作告結。再者,她實在無法想像跟著他四處流浪的生活,她生活規律慣了,一旦脫離原有的秩序,就會感到不知所措。
  「為了我也不能?」他無限認真的問。
  柳瑗咬咬下唇,強迫自己漠視心裡那種幾乎要滿溢的溫柔。「你只是我的鄰居,至多稱得上是我的童年玩伴。」她否定了他在自己內心深處的重要性,是因為連她也難以想像,他在她心裡的份量。
  他看了她許久許久,久得足夠承諾地老天荒的誓言。直到胸口隱隱作痛時,柳瑗才發現自己一直是屏住呼吸的。
  男性的手黝黑而修長,悄然的摩娑她素淨的臉龐,拂開她臉上一絲滴水的長髮。
  「你心裡清楚的,我對你而言不只是如此。小瑗,對你自己誠實些吧!」他看透了她心裡的掙扎,淡然一笑。
  還不急,他有得是時間能讓這個正經的女人看清楚,兩人早已經是相屬的。他對柳瑗的愛意無庸置疑,若不是深濃的愛意,他不會願意自我折磨那麼久,為了讓她幸福,甚至願意遵從她的選擇,將她交給自己的弟弟。
  然而,遠遊數年歸來,傲群發現自己錯得離譜,他和所有人一樣被柳瑗及弟弟蒙在鼓裡,從來就沒有人橫亙在他與柳瑗之間。這個美麗而自製過頭的女人,身邊一直沒有男人,除非是他看錯了她眼裡的溫柔,否則他敢用自己的左手發誓,柳瑗也是有情於他的。
  只是他的膽大妄為及獨特的生活令她卻步,他與她之間有著太多的不同。但是紛擾的情緒卻不顧那些差異,一旦糾纏上,就注定了今生的無悔,再大的差異,在愛情的面前都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兩人的步伐踏過潮濕的石板地,陣雨也轉變成綿細的雨絲,他用自己的身軀替柳瑗擋開雨勢。走了幾分鐘,兩人終於在路旁一個搭建起遮雨棚的小吃攤前停住。柳瑗疑惑的抬起頭,眼神裡充滿了疑問,不敢相信他大老遠的挾持她到淡水來,就只是為了來吃路邊攤。
  避雨棚下聚集了許多用午餐的客人,看起來大約四十歲的老闆與老闆娘正熱絡的招呼著,食物的香氣及熱鬧的氣氛感染了所有人,小小的巷弄裡十分熱鬧,辣椒特有的香氣飄散著,讓柳瑗想打噴嚏。
  走上前幾步,腳下發出清脆的聲響,像是踩到骨頭一類的東西,柳瑗低頭看了一下,赫然發現地上都是貝類的殼,看樣子是客人食用後丟棄的,這個路邊攤倒成了一個小小的貝塚。
  傲群走到攤子前面打招呼,老闆先是瞇起眼睛看他,接著像是看到什麼大人物降臨似的,放下炒菜的鍋鏟,以第一時間衝出來。
  「冷先生,什麼時候回到台灣的?」圓臉的老闆臉上堆滿了驚喜的笑容,興奮得有些手足無措,一雙沾滿調味料的手在圍裙上抹了又抹。「怎麼不跟我講一聲,我好去迎接,給你接風洗塵。」
  兩個男人的手熱絡的握在一塊兒,傲群拍拍對方的肩膀,愉快的說道:「回來幾天了,把一些事情處理得差不多才有時間過來,這幾天肚子裡的饞蟲鬧得凶,老是懷念你的手藝,聽一些朋友提到你在淡水擺路邊攤,我就一路找過來了。」他看看對方的手臂,關心的問了一句,「手上的傷還好吧?」
  「能保住這條手臂就是萬幸了。那些刀傷在陰天偶爾會抽痛,不過這幾年來用針灸治療,好很多了。」老闆摸摸自己的手臂,笑著說。
  柳瑗這才發現對方的手臂上佈滿猙獰的刀疤,每一道都有十幾公分長。
  老闆的妻子也走出來了,熱情而感激的握著冷傲群的手。柳瑗狐疑的在一旁不發一語,詫異的發現這一對夫妻簡直把冷傲群當救命恩人似的,老闆娘的眼角還泛著淚光,對於冷傲群的出現高興到極點。
  路邊攤的簡便座位上坐著一位穿皮衣的年輕女子,清澈而有些銳利的視線落在冷傲群身上,微薄的唇帶著一絲若有所思的笑意,靜默的看著他。
  年輕女子有著驚人的美麗,但是美得太過霸氣,令周圍的人在她的光彩下都相形失色。基於某種女性的直覺,柳瑗一眼就看見這個穿著皮衣的女子,兩個人的視線有一瞬間的交會。
  老闆娘無限歡愉的猛點頭。「冷先生,太巧了,小城也剛好到淡水來。」
  傲群的臉上難得露出尷尬的表情,苦笑的說道:「這恐怕不是巧合,小城早就料到在這裡可以逮到我。」
  回國一個多星期,一些朋友忙著要他處理、過目一些投資的事業。這幾年來投資的事情都交給了友人,傲群只知道自己的財務狀況還維持得過去,一年半載之間是餓不死的;但是回到台灣,身為合夥人之一的小城就忙著要他接手先前所投資的生意,他捺著性子適應了一個多星期,終於全盤放棄的逃走。這一個星期來,他根本無法專心,滿腦子裡都是柳瑗的身影。
  早該知道小城不是普通角色,來淡水是臨時起意,她卻早就在這裡守株待兔。
  被喚做小城的年輕女子盈盈站起身,緊身的皮衣包裡著令男人垂涎的身材。「當然不是巧合,我自有管道能知道你的行蹤。」她責怪的看著他。「還有一些事情還沒有交代完,你居然就給我開溜?我說冷先生啊,你到底還有沒有把自己的投資看在眼裡?」
  「等會兒還有時間討論,先替她把身子弄乾吧!她都快凍僵了。」傲群爽朗的一笑,看看身旁的柳瑗,心疼的發現她已經冷到嘴唇泛青。
  老闆娘連忙領了柳瑗往路邊攤後方的小屋子走去。傲群站在原地,視線緊緊跟隨著柳瑗。
  「你是存心不給我台階下嗎?我早把一切都處理好了,就等你回台灣接手,結果生意還沒交給你,你就溜得不見人影。」小城不滿的說道,清澈的眸子直視著他。
  「小城,生意交給你就行了,這些年來你不是都經營得不錯嗎?」傲群嚥下一聲呻吟,想到那些投資的內容,數以萬計的數字彷彿又在他眼前躍動。「你早該知道,我不是做生意的料。」
  「交給我就行?」小城簡直想跳腳。虧得平日在旁人面前她也是冷靜自持,一遇上這個熟識多年的好友,她卻總覺得有理說不清。「幾年前我還年輕,肩上的擔子沒那麼重,幫忙你投資管理當然可以,但是現在我還要扛自己家裡的重擔,可沒時間再幫你打點。」
  傲群聳聳肩,一臉的滿不在乎。「事有輕重緩急。」
  小城深吸一口氣。「那麼,現在什麼事情是首要之急?」
  彷如海盜的男人咧嘴笑著。「先讓我把柳瑗拐回去吧!在這之前,什麼事情都不算重要。」
          ☆          ☆          ☆
  屋子是夫妻倆居住的,佈置得很清爽,老闆娘把柳瑗帶至浴室,調好水溫,拿了一套女用運動服給她,還要她把濕衣裳換下來,說是要幫她烘乾熨平。
  柳瑗私下暗忖,猜測皮衣女子跟冷傲群的關係。
  「柳小姐,你們還沒結婚吧?我記得沒有聽朋友們提過冷先生結婚了。」老闆娘打斷她的思緒,關心的問道,那模樣像是一個關懷備至的母親。
  柳瑗搖了搖頭,把濕衣服遞給她,然後才想到自己還沒有自我介紹,但是對方卻彷彿認識她。
  「你知道我是誰?」
  老闆娘對她微笑,神秘的說:「冷先生的朋友都認得出你是誰。」
  那個叫做小城的女人也認得她嗎?
  柳瑗輕蹙眉頭,不知該說什麼,對方突然間握住她的手,熱絡的搖了幾下,笑得眼睛都瞇成一條線,沒頭沒腦的說道:「你是一個幸運的女人,冷先生是我這輩子見過最了不起的人。」
  實在難以想像,那個流浪成性的男人會了不起到哪裡去,柳瑗在沖洗著熱水澡時,腦子裡還不停思索著老闆娘的話語。熱水沖刷著原先發冷的肌膚,袪除了寒意,光滑而雪白的肌膚慢慢恢復了血色,讓她看起來白裡透紅。看看時間發現趕回去也來不及時,柳瑗乾脆完全放棄,她順便連頭髮也洗了,打算出浴室後打個電話去跟公司請假。
  要是挾持她的是別人,她會堅持回公司,就算自己坐出租車也要回去上班;但是今天挾持她的是冷傲群,她敢打賭,要是她包了出租車回去,他一定會騎著那輛招搖的哈雷機車在後面窮追猛趕,不把她追回來是不會死心的。
  傲群走進屋子時,看見她正坐在沙發上,拿吹風機吹著長髮。
  潮濕的發在熱風的吹拂下逐漸變得乾燥鬆軟,沐浴後的她看來如此美麗,他幾乎要忘記呼吸,就這麼看著她,寧願看上一輩子也不嫌膩。寬大的運動服遮掩了她身上美妙的曲線,卻提供了更多的想像空間,她這個模樣,就像是一個等待丈夫的妻子。
  吹理好長髮,她順手從皮包裡拿出一枝原子筆,熟練的翻轉手腕,幾秒鐘之內就將長髮綰好。
  「再做一次。」他突然間發出聲音,被她的動作迷住了。很難想像,這麼一枝小小的原子筆能在短時間內綰住滿頭髮絲。
  柳瑗嚇了一跳,這時才發現冷傲群站在門檻邊。「只是個簡單固定頭髮的方法,沒有什麼稀奇的。」
  「再做一次。」他固執的重複,走到她的身後,輕撫過那整理好的髮型,之後抽開那枝充做髮簪的原子筆,霎時黑髮像瀑布一樣直洩至她的腰部。
  「你為什麼想學?你的頭髮又不足以盤起來。」柳瑗不解的問,雖然狐疑,卻又做一遍。
  沒想到原子筆又被他抽出來,這一次是傲群努力的想照她的方法,幫她綰起長髮。他努力的想把那頭長髮弄成原先的模樣,專注的皴起劍眉,像在從事什麼偉大的任務。
  「我想幫你整理頭髮。」他簡單的說,終於弄出一個歪斜的髮型,滿意的退後,摩娑著下巴觀看。「效果不太好,不過我們還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練習。」
  他無心的話語,像是有著深遠的承諾,柳瑗轉過身,看進一雙深邃的眼睛裡,其中的溫柔與熱情呼之欲出,她在這一刻也迷惑了。如此顯而易見的愛情,狂野卻深情的男人,一個女人還能要求什麼?
  「你不在外面陪那些老朋友嗎?那些人看起來對你的到來十分高興。」柳瑗若無其事的說著,心臟在胸腔裡激烈撞擊著,幾乎感覺有些許難以理解的疼痛。
  「我比較想陪你。」
  「你的頭髮也必須弄乾。」她發現他全身還是濕透的,從下雨開始,他就一直幫她擋雨。她示意他坐下來,開始幫他吹整頭髮。「順便把衣服換下來。」她加了一句,心裡忙著考慮到哪裡才能幫他找到衣服。
  冷傲群的身形比一般人高大,老闆的衣服他不可能穿得下,要是再回到台北才買衣裳,他肯定會著涼。
  「這點小雨不算什麼,在外面的這幾年,連暴風雪我都不放在眼裡了。」他乖乖的低下頭,任由柳瑗幫他用熱風吹乾頭髮,突然之間又充滿希望的問道:「其實我住的地方離這裡很近,你要是肯跟我回去一趟,我就能順便換衣服。」他巧妙的要求。
  「怒難從命。」柳瑗斬釘截鐵的拒絕。她早就見識過冷傲群的膽大妄為,跟著他回去他的地盤,難保兩人之間會發生什麼事情,為了安全起見,她還是謹慎一點的好。
  柳瑗的回答讓傲群有些不滿,他喃喃的咒罵幾聲,感到些許挫敗。「那你就忍心讓我得肺炎?」
  「你剛剛不是說連暴風雪你都不放在眼裡的嗎?」她聰明的拿他先前說的話堵他。「那些肺炎的細菌一旦碰上你,肯定就自行斃命,傷不到你的。」她放下吹風機,拿起旁邊的梳子。「這些日子你沒住在冷家?」她注意到冷傲群這些天不曾在冷家出現過。
  溫熱的風讓他舒服的瞇起眼睛。「沒有。我在外面有個臨時住所。」
  柳瑗自顧自的點頭,沒有再出聲。這種親密的氣氛令人感覺溫馨,與那些令人呼吸不過來的激情氛圍比較,她有些迷戀此刻的氣氛。自然的相屬,就好像這樣能夠地老天荒,依靠在彼此身邊,再也不分離。她梳理著他的頭髮,最後用他一貫使用的銀色髮帶系成馬尾。
  那綹白色的頭髮吸引柳瑗的注意,她發現冷傲群的額頭髮根處有一塊閃電形的疤痕,白色的頭髮就是從那裡長出來的。柳瑗幾乎呻吟出聲,無法想像當初他是受到怎麼樣的劇痛,她的手有些顫抖,輕柔的撫過那道舊傷痕,心疼的情緒淹沒了她。
  「幾年前在西班牙外海,我的船遇上海難,這是被飄散在海裡破碎的船體撞擊到的,不過也多虧了那塊飄來的甲板塊,我是抱著那塊木板才能獲救的。」他淡淡的說著,把生死攸關的事情說得輕描淡寫。
  「我的天!」柳瑗感覺自己眼裡有些許的霧氣,她用力的眨了回去。「你這些年在外面到底發生了多少事情?」
  傲群抬起頭看她,溫柔地執起她的手,在她腕間急促的脈跳處印下深深的一吻。
  「我會慢慢告訴你發生在我身上的一切。小瑗,你會有許多的時間聽我慢慢訴說的,那會長久到不可思議,直到時間的盡頭。」他認真的承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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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 06:49:36 |只看該作者
第05節

  鄰近台北近郊的淡水鎮,隔著淡水河,可以看見對岸的觀音山,在下過雨的午後,景致逐漸變得清朗。岸旁閒置散落的魚網,斑駁破舊的漁船,彷彿細細低語著風光的過往;在潮起潮落間,淡水擁擠的街道也殷殷記載著繁華的過往。
  走出屋子,迎面而來的是食物的香氣,桌子被特意清理出來,桌上擺滿了食物。孔雀蛤有著耀眼的青綠色,真的有如孔雀翎毛上的美麗花樣。新鮮的貝類用九層塔等辛香調味,再經過快炒,就成了一般遊客最喜愛的食物。
  兩個大大的白鐵製的鐵盆子,一個裝著炒好的孔雀蛤,另一個空在一旁,吃完蛤肉之後就將外殼往裡面扔,整間小吃店充斥著貝殼敲擊在鐵盆的清脆聲響。
  踩著滿地的破碎貝殼,柳瑗走向冷傲群,頭上的避雨棚已經有些年代,偶爾還會低落些許雨水。
  「那位小姐怎麼不見了?」她環顧四周,裝作漫不經心的問。
  「小姐?」傲群偏著頭想了一下,幾秒鐘之後才恍然大悟,爽朗的朝她一笑。「你是指小城嗎?她可是野得很,在國外打架飆車什麼都不輸人,我從來不把她當女人看待的。小城是個難得的女人,這幾年在國外交的朋友,顯少有她這麼聰明而手腳俐落的。」
  「你們是在國外認識的?」柳璦心裡有種酸澀的感覺。
  在她留在台灣,與冷傲群分開十年之久的歲月裡,他的國外友人知悉了他的一切,陪著他走過那些冒險的日夜。柳瑗不後悔自己留在台灣,一步步的走上自己的事業之路,卻有些惋惜無法分享他的所有過去。
  「八年前在夏威夷認識的。她以前是那裡的小太妹,統領著一群街頭小毛頭,穿著溜冰鞋到處招搖,讓當地警方頭疼不已。幾年前她因為父母的關係搬回了台灣,就成了我們一些朋友在台灣的負責聯絡人,這期間有過幾次聚會,都是小城在打理的。」他沒有避諱什麼,是因為覺得沒有必要。
  「小城是真的很能幹,但是冷先生也別只光是介紹小城,先讓柳小姐用餐要緊。」老闆娘擦擦手,招呼著。
  柳瑗被老闆夫婦簇擁著坐下,食物的香氣熏得她肚子裡的饞蟲都開始打鼓,坐在她對面的冷傲群已經不客氣的開始大快朵頤。她拆開免洗筷子的塑料封套,小心翼翼的夾起一個孔雀蛤,企圖把貝殼打開,無奈貝殼雖然已經煮熟,但是用筷子努力了半天,貝殼上的開口還是在那裡咧著嘴笑她。
  「用手剝看看。」傲群提議,帶著笑容看著她。
  她狐疑的看他一眼,發現他身旁的貝殼已經堆成了一座小山。他倒是怡然自得,禮貌性的把孔雀蛤夾到碗裡去,然後就不客氣的用手掰開貝殼。眼光四處轉了轉,柳瑗這才發現四周的人都是這樣進食的。
  溫熱的孔雀蛤還有些燙手,柳瑗小心的剝開,裡面的貝肉浸滿了調味料,礙於老闆夫婦期待的眼光,以及冷傲群調侃的眼神,她強迫自己吃了一口,幾秒鐘之後,她又拿起第二個。
  「難得你能接受這種東西。記得你小時候不是挑食得很嗎?」他微笑著,看著她的眼神裡帶著寵溺。「上學時我總是跟在你身後,看著你輕飄飄的抱著參考書去上課,還怕風吹大一點,你就會像『綠野仙蹤』裡的桃樂絲一樣,被捲到不知名的國度去。」
  炒得香辣的孔雀蛤十分美味,柳瑗在老闆的照料下不知不覺吃了許多。工作的這些年來,她總是因為過多的壓力而忘了照顧自己的飲食,從小胃口就小,後來胃出了毛病,她就吃得更少了,細瘦的骨架清麗而惹人心憐。
  直到老闆夫婦好意的不打擾兩人世界,說了個借口離開後,柳瑗才發現自己手邊堆了好幾個貝殼。她學著四周的人,把貝殼丟進鐵盆子裡,清脆的聲音像是某種原始的音樂。
  「我不是挑食,只是很少有喜歡吃的食物。」她邊說邊抽了張面紙擦手。
  傲群哼了一聲,很不贊同她的說法。「不要替自己找借口,你這種行為是糟蹋糧食。」另一碗用白色瓷碗裝盛的食物被推到她面前。「知道你吃不慣海產,特別為你準備的,趁熱快坐吃了。」
  柳瑗平日典雅平靜的臉龐難得的皴成一團,露出小女孩兒般不悅的表情。「我已經吃飽了。」
  「你吃的那些東西連小貓都餵不飽。」他不容拒絕的說道。幫她掀開瓷碗的蓋子,熱騰騰的蒸氣直往上冒,溫暖了她的臉頰。
  柳瑗像是看到什麼奇珍異寶似的,眼睛陡然間亮了起來。
  瓷碗裡是剛出爐的蒸蛋,乳白色的蒸蛋上擺著青綠的蔥花,看得她口水直流。她對任何食物都沒有興趣,唯獨對蒸蛋缺乏自制力。台灣的夏天悶而濕熱,她連進食都是漫不經心的,致力於身旁各類的競爭,只是把食物往嘴裡塞,家人看中了她的弱點,一有機會就蒸蛋給她當主餐,她可以接連好幾天都靠這種食物過日子。直到兩年前家庭醫生宣佈她的健康狀況被家人寵壞了,家裡的親人才連忙糾正她的飲食習慣,幫她注意起均衡的營養。
  「蒸蛋!」她吞了吞口水,拿起湯匙不客氣的吃著。「家裡好幾年都不准我吃了。」
  「我問過你的醫生,他說你這些日子來身體健康狀況轉好很多,偶爾吃些還可以,不過不能像以前那樣,光吃蒸蛋,其它的食物都不攝取,這樣不出幾年你一定會倒下去。」
  精心烹調的食物讓她吃得十分開心,也顧不得此刻自己是被他挾持出來吃午餐的,低頭猛吃了幾分鐘,一大碗的蒸蛋轉眼間去了一半。老闆娘轉到兩人身邊又添了菜,滿是汗滴的圓臉上都是笑。
  「看柳小姐吃得這麼津津有味的,冷先生這幾年來用的苦心總算沒有白費。」老闆娘把桌上裝滿貝殼的鐵盆拿走,臉上是那種媒人才會露出的微笑。
  「那些話是什麼意思?」柳瑗先低頭看自己碗裡的蒸蛋,再抬起頭瞪著坐在對面埋頭吃孔雀蛤的冷傲群。
  他一改以往的態度,低垂著頭始終不願抬起來,努力剝著手上的孔雀蛤,像是突然間對貝殼上繁複的圖案產生興趣。「沒什麼,你不要放在心上。」他的聲音怪怪的,聽起來像是咬牙切齒的從牙縫裡擠出來似的。
  柳瑗更好奇了,她幾乎跳到桌面上,才能看清楚他的表情。「你怎麼了?」這麼扭捏的模樣實在跟素日那個大膽狂妄的冷傲群聯想不起來。她觀察了幾秒鐘,突然驚訝的發現一件事。
  「你在臉紅?」她不可置信的喊著。
  暗色的紅潮湧上黝黑的顴骨,傲群不悅的看著目瞪口呆的柳瑗,拿起已經空了的鐵盆子,傲然踩著滿地的碎貝殼,頭也不回的往洗碗的地方走去,剩下柳瑗在原地反覆的喃喃那句話。
  「臉紅?臉紅?」她不敢相信的自言自語,瞪著他的背影。「他居然在臉紅?」這麼狂傲的男人居然會臉紅,柳瑗像是突然間發現什麼重大的事件,更像是抓住冷傲群的小辮子般,一再重複那句話。
  老闆娘一臉神秘兮兮的坐到柳瑗身邊,低下頭湊到柳瑗的耳朵旁說著,「冷先生幾年前在美國救了我們夫妻倆,後來他執意學做這道蒸蛋。一個大男人,卯起勁來跟個小孩子沒兩樣,從連敲開蛋殼也不會的料理生手開始學,等到學會這道簡單的料理,他不知道捏碎了幾十公斤的雞蛋。那幾天我們夫妻兩個如臨大敵,連作夢都會夢見冷先生站在一堆捏碎的蛋殼裡,瞪著蒸籠期待蛋蒸熱的模樣。」老闆娘歎了一口氣。「冷先生打架方面是一流的,但是當時他在料理方面還是生手,連切蔥花時,都會不小心將自己手指上的肉也順便切下去當肉絲。」
  柳瑗長這麼大沒有進過廚房,光是想到那種情形就忍俊不住。「他會進廚房?像他這種大男人主義的男人,實在難以想像他做菜的模樣。是走投無路,在外面的這些年吃快餐食品吃到怕了嗎?」
  「那也是原因之一啦!」老闆娘頓了一下,用別有深意的眼光看著柳瑗,繼續說道:「但是很奇怪的,他堅持從蒸蛋開始學起,當時我還在想,一個大男人吃這種東西怎麼可能填得飽肚子?這件事情,一直到幾年後的今天我才得到解答。」她看著柳瑗面前的那碗蒸蛋。
  柳瑗幾乎愣住了,蒸蛋溫熱的氣息還在輕撫著她的臉龐。她指著面前的食物,詢問的挑起秀眉。「這個該不會就是……」她說不出那些猜測的話。
  一個身在異鄉的男人,心心唸唸的就是遠在故鄉的那個女孩,即使闖進廚房這個全然陌生的地盤,連手指上都是切蔥花時留下的刀傷,他還是想到那個挑食的女孩,執意期待兩人相逢的日子,即使那時他甚至沒有把握這段思念可否傾訴讓她知道,即使那時他還不能確定她會不會成為他的弟媳。
  他只是單純的想為她做些什麼。
  這麼美麗的期待,在數年後的今天才讓她接收到,柳瑗能感覺到某種濕熱的霧氣湧進雙眸中。一直以來只看見他的霸道蠻橫,卻忽略了能單獨品嚐十多年相思煎熬、只為了能等到盲目的她看清愛情的男人,他的情感又是何其的細緻綿密。
  「你大概不知道我們跟冷先生是怎麼認識的吧。」
  柳瑗搖搖頭,專注的看著老闆娘。「我沒有問他,不過倒是發現你們對他的態度好得出奇。」她衡量了一下,決定據實以告,說出心裡的想法。「你們招待他與我,就像是在招待救命恩人似的。」
  「冷先生是我們的救命恩人沒錯,要不是他,我們夫妻兩個早就客死異鄉了。我並不驚訝你不知道他在外的事跡,冷先生不是那種會炫耀自己事跡的男人。」
  老闆娘偷看了男人們一眼,用眼神示意丈夫先把冷傲群牽絆住。
  「我跟老公原本是在美國紐約的華人區開小餐館的,當地的地痞流氓三天兩頭就來找麻煩,那一區華人的生活原本就苦,又給那些人強收保護費,生意根本做不下去。」
  「為什麼不反抗?可以聚集那裡的華人們一起對抗啊!」柳瑗喊著,看著冷傲群拋來一個疑惑的眼神,她連忙降低聲量。「你們的人數不會輸給那些流氓吧?」
  老闆娘聳聳肩,異國的點滴久遠得像是數十年前的記憶。
  「當然反抗過,但是到底是生意人,善良老百姓出生,逞兇鬥狠怎麼嬴得了那些流氓?我老公跟一些同是台灣去的人起來反抗,卻被打成重傷,一隻胳臂被流氓用刀子亂割,連手筋都給挑斷,差點就成了殘廢。」
  柳瑗倒吸一口氣,異國的排外情節她時有所聞,卻沒想到會如此血腥。「你們可以叫警察來制止那些人。」她虛弱的說道,連自己都不太信任這個提議。
  兩個女人之間有著短暫的沉默,年長的女人仔細看著眼前美麗的年輕女子。柳瑗被保護得太好,或許她的工作能力在一般女人之上,但是她完全不瞭解社會的某些黑暗面。
  「柳小姐,那是在美國,這世上哪一個人不護自家人的短處?比較起來,那些流氓是他們的同胞,我們只是來自亞洲的黃種異類。」老闆娘歎了口氣。「人們還保存著動物性的直覺,在自己的地盤上排擠異類。當你成了被排擠的對象,又在別人的地盤上,就連哭訴都無門。」
  柳瑗全身震了震,像是被打擊到痛處。
  被排擠的無奈心情,她完全能體會。
  就像她現在被男性的同事排擠,身處在以男性主義至上的商場上,她不但一點辦法也沒有,還要被上司搾出最後一點的利用價值,然後才被發配到老遠的邊疆。
  老闆娘拿起圍裙擦拭著眼角的淚水,繼續說著,「他們用私刑整我老公時,冷先生剛好在附近拜訪朋友,遇上了那場私刑大會,暫時打退了那些人。當時華人區裡沒有人敢伸出援手,深怕會得罪流氓招來無妄之災,連出租車都不願意搭載,社區裡的醫生也被威脅不得救治我老公,冷先生就這樣扛著我滿身是血的老公走了十多公里的路,到隔壁的社區去求診。」
  柳瑗咬著下唇,靜默無語,甚至沒有勇氣看向冷傲群。冷傲群從小就不安分,她國中時期就略有所聞,他善於打架的名聲遠播附近各學校,她一直以為他只是喜歡逞兇鬥狠,甚至沒有細想過他心裡的想法,數年來她跟所有的人一樣,只會批評他的行徑,卻不曾去瞭解他的目的。
  「冷先生看不過去那些流氓的囂張氣焰,其實他大可以轉身離去不管事,但是他卻願意留下來幫我們解決。他聯合當地的人們打起游擊戰,挺身面對那些流氓,幾場大型的爭鬥下來,流氓們的老大終於出面,帶著協議書來向華人區的我們求和。」老闆娘終於露出微笑,回想起當天整個華人區沸騰的模樣,那些流氓全被趕出街道。
  「既然流氓已被趕出華人區,居住的地方也恢復安全,你們怎麼又回到台灣來?」她抬起頭來,看著老闆娘。
  老闆娘歎了一口氣。「那裡終究是別人的土地,雖然沒了流氓,但是待在那裡始終是次等國民,我跟老公考慮了很久,終於決定捨棄那裡的居留權,兩年前又搬回台灣來了。人不親土親,待在自己的國家裡,心裡總是比較踏實。」她握住柳瑗的雙手,無限真誠的說:「冷先生是我這輩子見過最了不起的男人,他在世界各地走動的這幾年,像我們這樣受他幫助的人不知有多少,而你則是最幸運的女人,能夠得到他的愛情。這些年來,我們都看得出來他心裡始終思念著一個女人,也知道那個女人就是你。」
  柳瑗不解的搖搖頭。「為什麼能確定是我?」
  老闆娘張口想要解釋,卻看見冷傲群走了過來,她連忙站起身,匆忙的說了一句:「有機會的話,去偷看他那個從不離身的皮夾,你會知道原因的。」
  他走了過來,優雅的動作一如森林裡的黑色獵豹,從容自若的看著她。「吃不下了嗎?」
  碗裡的蒸蛋還有一大半,柳瑗匆忙的搖頭,帶著複雜的情緒,低著頭努力把食物吞進肚子裡。柔軟的蒸蛋,極易破碎,卻帶著無限的溫暖,從口裡慢慢的暖到了心頭。她有些食不知味,是因為激烈的感動在心裡迴盪,一顆小小的淚珠低落在碗裡,她掩飾掉淚的窘狀,低著頭用有些朦朧的淚眼瞪著碗裡的蒸蛋,那淚滴嘗起來有點兒鹹鹹的……
  窮盡所有心神存記憶裡尋找,也找不到任何一個男人曾如此對她,悉心用上了所有的溫柔與期待,讓她胸懷中的感動幾乎滿溢。
  傲群有些疑惑的看著柳瑗,不懂她為何突然之間變得沉默了,瞧柳瑗像是餓壞了似的,不停的攻擊碗裡的食物。他回頭看了老闆娘一眼,挑起濃眉,無言的詢問她到底跟柳瑗說了些什麼。老闆娘接觸到冷傲群的目光,像是被火燙到似的跳起身,畏罪潛逃的奔進屋裡。
  幾分鐘之後,柳瑗放下手裡的湯匙,帶著勉強的微笑看著他,不想讓他看出自己的失措。「接著你要送我回去了嗎?」
  不槐是這幾年來縱橫商界的著名女經理,傲群在心裡暗暗佩服。柳瑗冷靜的氣質這些年來在商界有不少傳聞,她從不將情緒表現出來,不管發生任何事情,都是冷淡有禮的模樣。她太過自制,是想掩飾內心對人際關係的恐懼,怯懦得想逃避與其它人太過親密的情誼,這種態度反而有利於她在商界的發展。
  他對她的問題不置可否的聳聳肩,拉起她的手就往棚子外走,瀟灑的跟小吃攤裡的眾人揮手道別。
  「我們要去哪裡?」柳瑗固執的站在原地,身子卻被他往前拖著走。她好不容易才發現他隱藏了許久的溫柔,為什麼他的行徑還是如此霸道?她不解的繼續跟他打著拉鋸戰,力氣卻根本比不上他。
  「帶你四處去晃晃。」他輕鬆的回答,發現她只差沒有將高跟鞋釘在石板上。衡量了一下眼前的情況,傲群勾起一邊的嘴角微笑,稍微低下頭。「小瑗,識時務者為俊傑。」
  「小女子我懶得跟你討論誰是俊傑。」柳瑗抵死不從的在原地站定,打定主意他要是不說出接下來要去哪裡,她就絕不跟著他走。天曉得這麼危險的一個人,會把她帶到哪裡去。
  他目光灼灼的看著眼前咬著粉色的唇、眼神倔強的美麗女子,褪去了那身優雅而令人感到疏離的套裝,穿著普通運動服,反而更讓他感受到熟悉的心悸。雨水洗盡了她面容上的鉛華,他在這個女子身上,找尋十多年前那個清秀女孩的影子。他的柳瑗還是如此的小心翼翼,一如深怕踏入陷阱的小鹿,因為過度的懼怕,所以只能以冰冷的態度應對外界的一切。
  「你總是這樣,逼得我當不成紳士,非得要跟你比力氣。」他無可奈何的說道,聳聳肩膀,堅實的肌肉在薄薄的襯衫下憤起糾結。
  柳瑗還沒反應過來,整個身子就被他凌空抱起,她驚懼萬分的掙扎著,一時之間無所依靠,只能別無選擇的抱住他的頸項,牢牢地依附這個蠻橫如海盜的男人,霎時之間他的氣味淹沒了她,陌生中又帶著十多年前的熟悉。
  記憶裡,她不曾忘記過他。
  他像是抱著新娘子一般,在小吃攤眾人的叫好聲與哄笑聲之中,往巷口的哈雷機車走去,厚重的皮靴踩過了潮濕的石板地。
  柳瑗無法克制臉上的紅暈,在他的懷裡無法掙扎。
  「快些放我下來,這樣子成什麼體統?」
  「你應該知道,那些所謂的體統無法對我產生約束作用。」他甚至沒有低頭看她,帶著那抹笑容,繼續往前走。
  一旁幾個來淡水遊玩、騎著協力車在巷道裡閒晃的大專生,瞎起哄的猛對兩人吹口哨,傲群高興的對他們揮揮手。
  「恭喜啊!新婚燕爾。」
  「預祝早生貴子啊!」一個臉兒圓如滿月、十分討喜的女學生圈起雙手喊著。
  「多謝多謝。」傲群的微笑維持不了多久,一雙纖巧白晢的玉足強烈抗議似的踢到他的胸口,引得他悶哼一聲,一口氣便在胸口,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扭曲。
  柳瑗用力的踢蹬著,發現原本穿在腳上的拖鞋被甩在潮濕的地板上,赤裸的腳踢在他的手臂與胸膛上,只讓她一向保護良好的細緻腳踝熱辣辣的疼痛不堪,毋需親自查看,她就能斷定自己的腳踝一定通紅一片。
  「你不會想摔跌在地上吧?」他挑起濃眉,滿臉興趣的看著她,笑容裡帶著邪氣。「繼續掙扎的話就鐵定會摔跌在地上,這樣摔下去的話,尊臀可會遭殃喔!」
  「遭不遭殃不關你的事。」她努力想要掙脫他的懷抱,舞動的雙手撈到某樣東西,細細的皮革纏繞在指間,探頭一看,發現冷傲群把她的高跟鞋塞在口袋裡。
  「為何不關我的事情?那可是我的勢力範圍。」像是宣示所有權似的,他拍了一下她渾圓有致的臀部。
  柳瑗顫抖了一下,急促的深吸一口氣,因為他的造次而險些停止心跳。從小到大,所有人對她都是敬而遠之,有誰像冷傲群這樣,膽敢對她動手動腳的。
  「你太過分了。」她快要無話可說了。面對這麼一個蠻橫的男人,她還能說些什麼?就算沒有詞窮,想得出什麼話來訓斥他,料想得到他也是完全聽不進去的。
  「過分的是你。」他反過來指控她。
  柳瑗一雙眼晴瞪得大大的,冷不防他的臂膀一鬆,她整個人就往下跌。
  本以為會摔在堅硬的石板地上,柳瑗閉上眼睛,克制自己不要發出驚慌的尖叫聲,不料臀部接觸到的卻是柔軟的皮革。冷傲群把她拋在哈雷機車的後座,俯下身來看著她。
  他的兩手撐在柳瑗的兩旁,將她完全困在懷抱裡。雖然沒有接觸到他的身體,但是她的整個世界都已經被他佔據,勉強自己冷靜的抬起頭,接觸到的卻是他那雙熾熱如火的眼眸,兩人的呼吸交融在方寸之間。
  「小瑗,過分的人是你。」渾厚的男性嗓音像是深探的歎息,火熱的呼吸吹拂在她素淨的臉蛋上,引出些許酡紅色澤。「你花了太多時間在折磨一個男人,為了保護自己,不願意接受我的感情,讓我煎熬了十多年。十年前你以我的弟弟當作擋箭牌,想要讓我斷念,甚至有意無意間都在躲避我,不想與我有太多牽扯。」
  情感如激烈的波濤,險險將她淹沒,柳瑗不自覺的想後退,退路卻被機車的靠背擋住。「我沒有。」她小聲的辯駁,語氣卻虛弱不堪。
  「你還要說謊嗎?小瑗,不要再欺騙你自己。你不可能對我毫無感情,或許在十多年前你已發覺到了那種情感,但是你不願意去承認。」他輕撫著她柔嫩的肌膚,緩慢的低下頭。「你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被這麼一個喜歡逞兇鬥狠的壞男孩吸引,所以傾盡全力的想躲避我,努力說服自己,你對我的注意只是因為不贊同我的行徑。」
  柳瑗感覺到呼吸困難,此刻甚至無法迎視他的目光。她現在正在強烈的感到後悔,後悔自己不該冒險跟冷傲群出來。目前的處境已經夠複雜混亂,光是公司的事情就讓她頭疼不已,冷傲群固執的要求她的愛情,要她看清自己一直看不清的事情,那只會讓她的心更加的紛亂。
  「我要回公司了。」她軟弱的說道,平日那個高高在上的柳經理早不知被冷傲群嚇到哪裡去了。
  他看了柳瑗幾秒鐘,平靜的回答,「我不會放你回去的,今天你必須陪我。」
  他知道她的驚慌失措,也知道她正在努力掙扎,畢竟逃避了十多年之久,要她一下子承認她的感情是有一些勉強,但他就是忍不住要逼她去思索,再也無法放任她將兩人之間的愛情視若無睹。他已經等待了十多年了,一個男人的忍耐也是有極限的。
  柳瑗猛然抬起頭,不敢相信他居然言而無信。「你說過今天只要陪你共進午餐的。你甚至還以童子軍的智仁勇起誓。」
  「人類總是念成長就愈學會了欺騙,輕易起誓的人最不能相信。」他像是在討論別人的事情,滿不在乎的回答,「況且你應該很早就知道,我的個性跟童子軍壓根兒扯不上關係。」
  柳瑗為之氣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整張素淨的臉龐因為氣憤而漲得通紅,修長的十指緊抓著機車後座的皮革。「你……」
  傲群挑起眉毛等待下文,嘴角仍是那抹邪氣的笑。「幾年下來,你罵人的功力還是沒增進多少。」
  「無賴!」她恨恨的喊著,奮力的推開他,再也不奢望他會安分的送自己回公司。
  柳瑗好氣自己,明明如此瞭解這個男人,卻又輕易的相信那些別人一聽就知道是謊言的承諾。雖然這些欺騙只是為了能將她留在身邊久一些,但她就是氣憤他如此不把承諾當一回事。
  如此漫不經心、滿不在乎的一個男人,她怎能知悉他的話有幾分真假,難道連那些滲透心靈的甜言蜜語都是虛假的?要是他對她的情意也是信口說說,她的心又禁得起幾分的失望?千百次告訴自己,她根本不在乎他,但是有些溫柔早已醞釀許久,再怎麼否認也是枉然。
  長久醞釀的情感猶如一壇密封了許久的酒,十多年後的今天,他遊走異國回來了,信手打破她心裡深理的那壇思念之酒,涓滴在心中流過,儘是又甜又澀。
  甜的是他的溫柔,澀的是她的不敢輕信。
  她赤著腳往前走了幾步,打算攔出租車回公司。冰涼的石板地還是潮濕的,積在地上的水窪濺起一些雨水,讓她好不容易暖和起來的身子又開始顫抖。
  「你就不會換個詞嗎?十年前你也是這樣罵我的。」他在她背後喊著,聲音裡帶著穩操勝算的自信。
  傲群沒有起身追她,仍舊靠在機車的皮椅上,好整以暇的看著柳瑗的背影。她穿著運動服跳過一個水窪,正怒氣騰騰的瞪著地上的另一攤雨水,衡量自己是否跳得過去,像極了求學時代解不出某道數學習題時的模樣。
  「這個詞形容你再適合不過了。」她頭也沒回的說道。拖鞋已經被她方才掙扎的雙腳不知踢飛到哪個角落,而高跟鞋還被冷傲群塞在口袋裡,柳瑗像是個落荒而逃的灰姑娘,無法取回自己的鞋子。
  「亂世佳人裡的郝思嘉也是這樣罵白瑞穗,她最後還不是嫁給了那個無賴?」他微笑的說道,毫無預警的,他又投下一顆炸彈。「而你,從國中起就在日記裡如此稱呼我,不是嗎?」
  她正試著跳過那個該死的大水窪,聽到他的話如遭雷殛,匆忙的回頭,卻忘了自己的雙腳已經離開地面往前跳躍。柳瑗掉進那攤大水窪裡時,滿腦子就只記得冷傲群臉上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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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 06:50:22 |只看該作者
第06節

  冰冷的雨水讓柳瑗不由自主的顫抖著,細白的牙齒緊咬住粉色的下唇,有半晌的時間,她驚訝得幾乎連呼吸都要停頓了,內心有一股憤怒的熱流在滿溢,她直勾勾的看著眼前這個男人。
  傲群緩慢的走到她身邊,眼神複雜難解,唯一看得出來的就只有那深濃的笑意。他伸出手想扶她從水窪中站起身,卻被柳瑗不領情的拍開。
  「你怎麼會知道我在日記裡的用詞?」她雖然已經知道答案,卻拒絕相信。完全難以想像,冷傲群會膽大妄為到這種程度。
  傲群毫無悔意的露齒一笑,將垂落在額前的那綹白髮往旁撥,性感而危險,英俊得讓人又愛又恨。「不要以為只有你家妹妹喜歡爬牆,你我兩家之間的那道花牆阻止不了我對你多年的覬覦。你的房間靠近窗邊,而以我十幾年前那種眾所皆知的壞孩子身份,當然不會放過能多加瞭解你的機會。」
  「我的日記有上鎖的。」她虛弱的說道。
  「那種小兒科的鎖只能防君子,卻防不了小人。小瑗,你我心裡都清楚,我不是什麼君子。」他不死心的再伸出手,想扶她。
  嫣紅的顏色瞬間襲上她的面容,是因為秘密被人窺探的難堪,更是因為對他的憤怒。她再也冷靜不下來了,理智像是一條繃得太緊的細弦,終於因為這個男人一再的試探而斷裂。柳瑗的冷靜在此刻分崩離析,碎成了千萬個破片,此刻她嗜血的想把冷傲群給大卸八塊。
  「你這個無賴!」想不出更新鮮的詞句,她嘶聲喊道,毫不留情的伸出腳,用力的往他的小腿勾去,成功的絆倒這個俯視她的男人。
  傲群還沒有反應過來,還在欣賞她憤怒時雙頰嫣紅的美麗模樣,下一秒鐘小腿脛骨上一陣劇痛,他整個人已經往水窪裡摔跌。他原本可以避開,但是又怕撞著了水窪裡那個清瘦得像是一壓就碎的柳瑗,乾脆放任身子倒下去,拿那張俊臉去貼上冰冷的雨水,偉岸的身軀霎時間整個泡在水窪裡。
  雨水濺得四處都是,柳瑗用雙手遮住臉,勉強擋開一些含著泥巴的水漬,看到他摔在水窪裡的狼狽模樣,她雙眸閃亮的微笑。她想清楚了,跟冷傲群這種人在一起,當好女孩就會被他欺負得翻不了身,對付這種人,她不需要客氣,數年來第一次,她把自製拋在腦後,只想狠狠的先報仇再說。
  還好巷子裡此刻沒有什麼人,不然兩人的精采對陣肯定會引來許多人的眼光。午後時分,這個小鎮大部分的人都在自家屋子裡休息。
  柳瑗還不滿足,從水窪裡摸出幾顆小石子往那個滿臉邪笑的男人臉上砸去,看他俐落的閃躲,她心裡更是火冒三丈。等水裡摸不到任何石子的時候,柳瑗乾脆站起身,企圖去搬路旁一個有她的身高一半高的盆栽。
  「你在做什麼?」他好奇的偏著頭問道。
  她咬牙切齒,臉兒漲得通紅,雙手抱著沉重的盆栽,指關節因為奮力而泛白。柳瑗回眸瞪他一眼,嘶聲說道:「準備抬起來砸你。」
  用力過度,柳瑗腳下一滑整個人差點往後傾倒,幾步顛躓後,背部冷不防貼上透著溫暖的寬厚胸膛,就連緊抓住盆栽邊緣的手部被另一隻黝黑的男性大手覆蓋住,粗糙的觸感讓她的手背肌膚感到異常的刺激。
  「不要這麼粗魯而嗜血,這可不是我所認識的小瑗。」他低下頭來,呼吸著她如雲秀髮所散發出來的幽香,頸間細緻的皮膚因為血液流動迅速而泛起紅暈,看得他幾乎想印下一吻。「不過,我欣賞你的激動。在你自我壓抑的個性裡,那些激動就如雪地裡的陽光一般少見而珍貴。」
  她有種癱軟在他懷抱裡的衝動,他灼熱的呼吸吹拂著她貝殼般的耳朵。這麼一個男人,蠻橫無賴,卻又將這一切不可原諒的罪行歸咎於他對她的不可抗拒,柳瑗被他的言行所迷惑,被困在他的懷抱裡、視線裡。
  不過迷惑歸迷惑,憤怒還是很難平復,她不死心的仍舊賣力抬起那個盆栽。盆栽好不容易離開地面幾公分,她卻再也抬不動,咬著粉色的唇僵持在原地,冷傲群覆蓋在她上面的手沒有一點幫助她的意思。
  幫助她抬盆栽來砸自己?他可沒有這麼笨。
  「不要在這裡說什麼甜言蜜語,反正我饒不了你。」她怒氣騰騰的說著,終於放棄的放下盆栽,還不甘心的踢了那無辜的盆栽一腳,恨它如此的具有份量,她費了這麼大力氣還是搬不動。
  「看在我這麼愛你的份上,你還要跟我計較那些小事情?」他露出招牌的無賴笑容,有些求饒的味道。
  此話讓柳瑗更加光火,她急速的轉過身來,雙眸晶晶亮亮的,憤怒的模樣讓他極端的想吻她。
  「這叫小事?冷傲群,你這是侵犯到我的個人隱私,無論如何,你沒有這個權力。我要在日記裡寫什麼是我的自由,即使把你罵得體無完膚,你也不能插手,更無權去翻閱!」她氣急了,怒氣讓她有勇氣迎視他那雙始終深情款款的眼眸。
  「我是沒有權力。但是,你讓我別無選擇。那些年來你始終避著我,甚至連幾句問候的話都不肯施捨給我。對那時的我而言,你是不可褻玩的蓮花,我即使是伸長了手也碰不著你的衣角,四周所有的人都認為我配不上你。你不會屬於我,永遠都不會,而那項認知幾乎要殺死我了。」他低語著,無處發洩的深情帶著咬牙切齒的憤慨。
  「但是再怎麼說,你也不應該窺探我的隱私。」不是她不感動,但只要一想到那些言語早被他知悉,柳瑗就忍不住老羞成怒。
  她從來沒有勇氣去分析,自己怎麼會在日記上寫滿他的名字,雖然日記裡全是對他不滿的言詞,但是她又如何能解釋在那些青春少艾的年華裡,她會對他的一舉一動如此注意?
  惱的是他比她自己更早看清那些情意;羞的是他竟然知道,她那些訴說不出口的滿懷躊躇,甚至在多年後還懵懵懂懂的今天,他早已洞悉了一切。
  傲群歎息著,恨她如此不肯誠實。
  「仁慈一點啊!我的小瑗,別忘了當時我只是個被滿腔無法傾訴的情意弄得半瘋的男孩。愛你卻又無法訴說,一個男孩能想出什麼好辦法?我偷看了你的日記,事後還因為裡面的話而心碎了好些日子。」
  「我還以為你的心是鐵鑄銅造的,再大的打擊都文風不動。」她賭氣的瞪視他。「畢竟從小你的臉皮就比任何人都厚。」
  「那是因為我將你看得太重。」他誠摯的說道,不准她轉移視線。「我花了好幾年的時間去思索,在流浪的旅途裡,還不時想到你在日記裡寫的那些內容,最後才真正看清楚,你心裡還是有我的影子存在。」他低下頭來,緩慢的將兩人的額頭相抵。
  「我沒有。」她否認著,卻不知道自己在否認些什麼。
  她不曾觸碰過如此赤裸裸的深情,像是在火光旁飛舞的白色粉蛾,害怕火炬的熾熱,卻又忍不住一再試探,私心裡渴望追尋那一瞬間的光華燦爛。情願撲火,明知那會被灼傷,卻還是無法提醒自己理智一些。
  「你沒有?那麼為什麼你會在日記裡一再提及我的名字,卻一個字都不曾分給我的弟弟?那個所有人都一直視為你未婚夫的男人,連他在你心裡的份量都遠不及我。」他緩慢的親吻著她粉色的唇,輕柔的啄吻帶著柔情與溫馨,是誘哄也是柔情的逼迫。這一次他要她真正的看清一切。「從國中起的數年,厚達數本的日記裡,你不曾提起任何人,就除了我。」
  數本日記的內容他都看過了?柳瑗張口結舌,難堪的情緒像是火星子般,燒炙過她神經的末端。
  「那是因為我討厭你。」她口不擇言,轉身就想離開,素淨的臉龐上泛著淡淡的、羞怯的紅暈。
  他不理會她情緒化的言語,伸手一拉,將她再度拉進自己懷抱裡,不允許她離開他的身邊片刻。好不容易再度回到她身邊,那美麗的期待煎熬了多少歲月,他怎會讓她輕易逃離自己的身邊?
  她在他的懷抱裡傾聽著他的心跳,沉默而不知所措。當門前的行跡已經一一化為深綠色的苔痕,每次深秋的落葉堆棧,她年年掃過了秋季的落葉,他離去時留下的腳印卻從不曾磨滅。那是他離去時,站在她窗口的最後凝視。他遠離的腳印也印在她的心裡,連自己都不知悉,原來心靈的某個角落還在等待他的歸來,圓一個心裡最當初的夢。
  「那就用行動告訴我,你到底有多麼的討厭我。不要只是嘴上說說,以行動來證明啊!」傲群步步進逼,毫不留情。
  他再也不許柳瑗怯懦的想躲避,像只鴕鳥似的,把頭埋在沙堆裡不肯面對問題,就以為問題會主動消失。兩人已經被她這種逃避的態度折磨了十多年,他沒有耐心繼續等待下去了,此次歸來,他早就決定擄獲她的芳心,讓柳瑗看清那些隱藏在歲月之後的俳惻柔情。
  她掙扎著,徒勞無功得想掉淚,在此刻已經完全找不到自製與冷靜了。柳瑗終於知道自己為何從小就對他有一份莫名的恐懼,那是因為心底也過分的在乎他,在旁人面前的優雅冷靜,到了他面前就變得笨拙不堪,她漠視心裡的情意,盡一切所能的躲避他。十年前他突然的強吻她,更加深了她的倉皇失措,他的蠻橫將她嚇得更遠了。
  但是他沒有死心。
  再多的拒絕、再遠的距離他阻礙不了他的決心,歲月幾經流轉,冷傲群還是回來了,帶著一身海盜似的狂傲,回到台灣需索他等待了十多年的佳人。
  「你不能拒絕我的,小瑗。對你自己誠實一些,你也是對我有情意的,不是嗎?」他半強迫的抓住那纖細而正在顫抖的肩膀,筆直的看進她的眼睛,要求自己不能因為其中亂轉的淚花而心軟。「這一次我不會被你拒絕的言詞與行動嚇著,我要的是你,不達目的絕不罷手。」
  「不要。」她軟弱的說道,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太多的恐懼與心悸襲來,她快要不能呼吸了。
  感覺如此強烈,連魂魄都要被焚燒,冷傲群說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熱騰騰的烙鐵,烙印在她的靈魂深處,再多的否認與拒絕都是枉然,她竟是在打一場注定嬴不了的戰爭。
  「為什麼不要?你又是不要些什麼?」他逼問著,盡力克制想將她搖醒的衝動。「你到底在拒絕些什麼?我不明白你究竟在抗拒、逃避什麼東西?難道我就這麼不堪與低賤,讓你連承認對我的情意都認為是一種污蔑?你認為我配不上你?」最後幾個字,像是從靈魂最深處擠出來的指控。
  柳瑗慌亂的搖頭,臉色有些蒼白,是因為驚慌也是因為寒冷。雨水正在滲透她的衣服,寒意慢慢的環繞她的身子。她咬緊牙關,無法分析自己的感受,他的話語及眼神在她體內燃起一把火炬,但她的身子卻在發抖。柳瑗同時感到冷與熱,她迷亂的猜測自己大概是生病了,不然為何會整個腦子亂成一團呢?
  「我只是怕啊!我們這麼的不同,你要我怎麼能相信自己早就愛上你?」她喃喃的說著,聲量很低,說話的速度很快,不仔細傾聽是聽不出她在說些什麼的。那模樣就像是正在訴說著一些烙印在心裡的話,壓抑了太多,傾吐得如此急切,每個字都帶著疑惑,像是不相信這些話是自己說出來的。
  「你以為我沒有掙扎嗎?你永遠那麼玩世不恭,對任何事情都漫不經心,似乎只對打架有興趣。只要逮著你我獨處的時刻,就處心積慮的冷言冷語嘲諷我與冠爵的關係,像是你有多麼的厭惡我。」她有些失神,想用手蒙住臉龐,他卻不許。
  只是一個輕微的動作,她已經在他的懷抱裡,兩人的體溫彼此熨燙著,連她的身子都適合他的懷抱,他與她像是分開了太久的半個圓形,長久的分離,只為了此刻團圓時的完滿。
  「我之所以冷言冷語是因為嫉妒啊!我是如此的嫉妒冠爵,嫉妒到懷疑自己是不是有一天終於會忍不住殺掉自己的親兄弟,只為了能得到你。」他喟歎著,輕吻她的發。
  柳瑗本能的尋求溫暖,放任自己往他懷裡依偎過去,冰冷的臉頰貼著那寬闊溫暖的結實胸膛,傾聽著那強而有力的心跳,一聲一聲的安撫了她的心靈。
  「我們是多麼的不同。我在家人及社會安排好的藍圖裡安分的成長,盡自己的能力,做一個父母眼中的好女兒,旁人眼中的好女孩。而你就是永遠致力於打破規則的反叛者,那些規範對你而言形同虛設,我信守的教條對你而言更是無稽的東西。」她抬起手,輕柔的撫過他深刻的五官。她記憶裡的男孩已經消失,此刻懷抱她的冷傲群,不論是身體或是面容,都是不折不扣的成熟男人。
  「你是自由的,而我則是被束縛的。你我的處境與人生都是自己所選擇的,你不在意旁人的眼光,所以找到了珍貴的自我;而我則是因為太過執著於所有人的認同,以至於連真正的自己都迷失了。」她的手正在顫抖,第一次如此誠實的看清兩人之間的處境。「或許,在許久之前我就有預感,你我之間的鴻溝太過巨大,要跨越非得要費上千辛萬苦,而我並沒有那份勇氣。反正我們之間就是存在了太多的不同,那些不同令我害怕,更令我躊躇不前。」
  「只要我有勇氣跨越,這不就夠了嗎?」
  柳瑗只是搖頭,不停的搖頭。她心裡有一種淡淡的悲哀,他為何要這麼固執的愛上她?她為自己的怯懦生氣!
  「要打開我的心並不容易,要讓我接受你也不容易。」她幽幽的說著,無意識的咬著他胸前的衣襟,十指悄然糾纏。
  傲群低頭看著懷裡的小女人。真難想像,在他記憶裡一向淡漠冷然的柳瑗也有如此小鳥依人的模樣,她失措的眼神充滿了不確定,像是也剛剛發現自己內心深處的情意。
  他只要她肯承認,那些情意並非只是他的妄想。十年是一段長久的歲月,他已經等待了太久太久……
  「這點冒險精神我還是有的,再多的困難也不能讓我放棄。」他抬起她尖得惹人憐愛的下巴,拇指輕輕摩娑她細緻的粉頰。「知不知道十年前我為何要強奪你的初吻?」
  她搖頭,因為記憶裡的畫面而感到臉頰燥熱。
  「那時我已經要放棄了,以為你在日記裡如此貶低我,是因為對我深惡痛絕,所以想在離開台灣之前留下一些記憶。不論你日後會不會是冠爵的女人,至少我還保留些許你我的親密記憶。」
  「那可是強吻啊!哪裡稱得上什麼親密記憶?」柳瑗不服氣的說道,想起他當初不經她的同意就不客氣的一親芳澤,她有些氣憤。
  「那時候自尊心受傷的我哪裡還會挑?我只想快點離開家裡,四處流浪療傷去。」他抵著她的額頭,低沉的男性嗓音格外的親密,令她幾乎雙腿發軟。「我最愛的女孩竟然這麼討厭我,這教一個滿腔情意的純情男孩怎麼受得了?」傲群笑著,看不出他是嚴肅或是戲謔。「但是,這一次我不會放棄的。小瑗,千萬記住啊!你注定是我的女人,聽到了嗎?那些不同不能阻止我的愛情。」
  他像是要強調自己話裡的含意,放在她腰間的雙手環得更緊了,幾乎讓柳瑗無法呼吸。
  她不由自主的深呼吸,卻只是讓兩人之間的距離更加的貼近,瞬間,兩具身軀同時因為某種原因而顫抖。
  「你正在炫耀自己的堅強意志力。」柳瑗緩慢的說道,發現他的固執的確是無可救藥。
  他有些苦惱的皺起眉頭。「是嗎?我只是單純的想讓你知道,這一次說什麼我都要拐走你。」
  世界上有多少男人,在說到要拐走一個女人時,會如此認真而深情?又有多少女人能夠不愛上這種男人?不論那種女人有多少,至少她不會是其中之一。
  「要是拐不走呢?」柳瑗好笑的問道。不知道為什麼,因為他的堅持與固執,她竟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是因為她也有著長久的期待,卻又無力去追求嗎?她的心此刻太紛亂擁擠了,無法容下這些問題,更別提去思考了。
  傲群露出一個邪惡笑容,那模樣像極了中古世紀時的海盜。「那麼我就找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把你綁到我的船上,帶著你遠走高飛。等到其它人發現你被我綁走時,我們已經徜徉在大海上,再也沒有人能夠從我身邊搶走你。」靠得太近,柳瑗粉色的唇實在有著太強的吸引力,他終於忍不住的呻吟一聲。「老天,再等下去,我鐵定會被逼瘋的。」
  她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冷傲群已經迅速的吻住她。他或許非常急切,但是當兩人的唇結合在一起時,他的吻卻是那麼的溫柔,少了前幾次的瘋狂需索,倒有些像是在確認什麼,深怕會震動到兩人之間那條好不容易牽起的細繩。
  他試探著她的反應,輕柔的在她唇上游移著,緩緩地享受每一分他所期待的美妙與甜蜜。喚醒她、提醒她,兩人之間所能分享的,絕對是超過她所能想像的美妙。
  柳瑗的腦子裡一片空白,此刻只能順從他的帶領,放縱自己在他懷抱裡,同時探索與被探索,需索也被需索。他在她的身上撒下令人迷惑的魔咒,像是有某種色彩繽紛的煙火在她靈魂裡綻放了,她別無選擇的被誘惑,在他的懷抱裡歡愉的顫抖,甚至無法分辨,那個發出不耐呻吟的,究竟是誰的聲音。
  他的唇吸吮她的舌,輕柔的誘惑她響應他。天曉得他已經覬覦這粉色的唇有多久了。他感受到她的心,跳得如此劇烈而狂野,跟他的互相應和,甚至分不清彼此的心跳聲……
          ☆          ☆          ☆
  小城獨自站在巷弄中的一角,面無表情的看著眼前這一對相擁的男女。隱密的角落讓她能夠將自己隱藏得很好,這一刻她清楚的知道,眼前的情況沒有她出面的餘地。
  那一對男女的眼裡已容不下別的人,小城緩緩露出一個笑容,轉身走向停在巷子外的重型機車。
  她該為冷傲群感到高興,畢竟他所有的朋友早已知道他心裡始終有一個女人的影子。那個女人早就在他的心裡紮營駐軍,佔有他心中的領土,讓他多年來一心一意的念著她。
  柳瑗究竟有什麼樣的魅力?同樣身為女人的小城心裡有些許的疑惑。難道就因為是記憶裡的最初,所以身影就在心裡烙了印,以至於全然無法忘懷?
  小城與冷傲群是多年的朋友,更是投資夥伴,這些年來他的經濟狀況全是由她在打理的。早就知道他心裡只有柳瑗,更知道一旦他回到台灣,就代表他決心要再度爭取柳瑗的心,但她的心還是有些許的酸澀。
  看到他的戀情能夠實踐,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小城發動機車,強迫自己遺忘掉那種感覺。情愫是不該滋生的,他從來就只惦記著那個柳瑗,幾次朋友們乘機把他灌醉,也只能從他嘴裡套問出柳瑗這個名字。
  在她心裡泉湧而出的情緒不是難過,只是淡淡的失落感。身為一個女人,或許這輩子能求的,就只是一個深情的男人。小城實在有些羨慕柳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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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 06:50:49 |只看該作者
第07節

  長長的巷子,夕陽灑落,餘暉爬上了兩旁的花牆,顏色鮮艷的木槿花搖曳生姿,幾個放學回家的學生嬉鬧而過,甩著書包、踢著躲避球,一路追追打打。
  一輛黑色的哈雷機車停在巷口,引起那些學生的好奇心,在閃亮的機車旁圍成一圈,小心翼翼的把手掌貼上那滿是刮痕的金屬,在上面印下年輕的指印。
  傲群帶著柳瑗走進巷子,兩個人之間橫亙著沉默,他的手始終橫放在她的腰間,害怕一個鬆手,兩人之間好不容易承認的情意,就會隨著她心裡的不確定而消失。
  他與她之間的聯繫遼太脆弱,禁不起任何震動。
  下午在淡水的那場爭吵,最後是以熱吻收場,等到兩人都恢復理智時,才發現好不容易弄乾的身子,再度沾滿雨水泥漬。冷傲群像是拎小雞似的。把她再次帶回小吃攤,不客氣的推進浴室。兩人又在淡水折騰了幾小時才回到台北。
  柳瑗抽空撥了通電話回公司,葛淡月還算冷靜,在她行蹤不明的幾個小時裡,還能有效率的處理事情。從葛淡月滿是笑意的語氣聽起來,總經理那批人的確為了她的失蹤而亂了陣腳,一場會議少了柳瑗的主持,所有的人都摸不著頭緒,差點成了摸索大會,那些找不到資料的男人一個個成了無頭蒼蠅,葛淡月在一旁拚命隱忍,怕自己忍不住會放聲大笑。
  柳瑗聳聳肩,恢復了一點自信。看來目前公司還是少不了她,她手上仍舊掌握了不少權力。問題是,當她照總經理的要求,把自己所知的一切教導給那個即將要取代她位置的彭梧軒,那麼她的利用價值就等於零了。
  幾年來的努力與辛勞,換來的竟然是這樣的結果,柳瑗心中泛起苦澀的感覺。
  傲群發現了她的失神,靜默的觀察她許久。返回台灣的這些日子,與柳瑗相處的機會不多,縱然是萬般想要好好的陪伴她,守在她的身邊,為失去的十年時間找回一丁點的溫柔。無奈柳瑗的心裡還有遲疑,她的若即若離與從前無異,十年歲月過去,她還是活在世俗的眼光下,活在那被限制住的圓圈裡。
  他盡其一切的努力,想分分秒秒與她相依偎,無奈身邊的事情像是永遠處理不完似的,花了一個多星期才把事情告一段落,以第一時間溜出來找柳瑗。
  「怎麼在發呆?我的陪伴讓你感到不耐煩嗎?」那綹白色的發垂落在他閃閃發亮的眼眸前,眸子深幽得猶如午夜的海洋,深不見底。
  她微微搖頭,勉強擠出微笑。「只是在想關於工作的事情。」
  「這讓我太難過了,原來你不是在想我。」他低語著,從牛仔褲的口袋裡拿出預藏的禮物,把那細緻精巧的鏈子握在手心。
  「你就在我身邊,有什麼好想的?」
  「那麼在我離家的這十年間,你是否都在思念我?」他逼問。
  柳瑗答不出來了,直覺的就想要離開。今天已經承認了太多,她甚至不知道,當明日太陽升起,愛情的魔咒稍微失去效力時,他是否付得出今日所訴說出的承諾。
  「那不關你的事。」她邁開腳步,繞過那道熟悉的木槿花牆。
  他伸出手摟住她盈盈不及一握的腰肢,成功的將她拉回自己懷抱中,不允許她怯懦的逃離。「怎麼了,不敢承認嗎?要你承認對我有情意,難道這麼困難?」
  她的臉頰因為羞窘而嫣紅。這個巷道行來走去的都是再熟悉不過的鄰居,要是被人看見她與冷傲群拉拉扯扯,她可是跳到黃河都洗不清,說不定晚上就會有鄰居自動把紅包送上門來,高興的等著要喝喜酒。
  「無賴,快點放開我!」
  「那麼答應我,明天再陪我去用午餐。」他得寸進尺的要求。
  「想都別想。」她斬釘截鐵的回答。
  傲群聳聳肩,好整以暇的繼續抱著她,趁柳瑗忙著對他吹鬍子瞪眼時,悄悄的把手心中那條細緻的鏈子往她腰上一扣。「那好啊,我們就繼續摟著,直到附近的鄰居都出來看熱鬧。我還沒時間跟附近的老鄰居打招呼,讓他們知道冷家黑羊終於回台灣了,然後趁這個機會當眾宣佈你即將成為冷夫人,你看如何?」
  「你這個無賴!」她不客氣的用力踩他的腳,滿意的聽到一聲悶哼,下一瞬間,環在腰間的手臂卻又收緊,讓她毫無選擇的緊靠著他。
  「敢踩我,嗯?」他有些發狠的問。「你現在人在我手裡,就不怕我伺機報仇?」
  黎家的太太提著菜籃經過,眼睛感興趣的睜大。「柳瑗,這麼早下班啊!」她停了一下,思索該說些什麼,還一邊打量著緊抱著柳瑗的冷傲群。「呃……在欣賞夕陽嗎?」她努力找話題說。
  柳瑗尷尬的微笑,努力想把冷傲群的手移開一些,無奈他早就抱上癮,任憑她怎麼踩他的腳,硬是不肯放手。
  「黎太太,好久不見啊!」傲群主動打招呼,露出招牌的邪惡微笑。
  黎太太呆了一下,仔細的打量他,幾秒鐘之後才醒悟過來,猛然的倒吸一口氣。「你是冷家的那個壞孩子!」她指控的說道,一邊往後退。她還記得這個年輕人在國中、高中時期有多麼惡名昭彰。「你怎麼又回到台灣來了?」
  「回來為非作歹,首要就是先誘拐走小瑗,接著就要危害鄉里。」傲群一本正經的說道,然後滿意的看見黎太太扔下菜籃逃命似的飛奔而去。他愉快的縱聲大笑。
  「你滿意了吧?連我的名聲都被你破壞了。」柳瑗瞪著他,忍不住歎氣。黎太太是附近有名的廣播電台,什麼話經過她的嘴,總是多了好幾分的戲劇性。
  他點點頭,臉上仍是掩蓋不住的得意。「等到你身敗名裂時,我就能張開雙臂,等著你奔進我的懷裡。」
  柳瑗簡直為他的厚顏感到無比的佩服,好不容易掙脫他的懷抱,她走進了自家的庭院,最後才回過頭來看著他。
  「絕對不可能,我絕對不會跟你遠走高飛的!」她有些負氣的喊道,頭也不回的往屋裡走去。
  傲群站在原地,臉上露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笑容。「絕對不要說絕對,我的小瑗,那會觸怒命運之神。」
  夕陽把傲群的身影拖得好長,他將口袋裡的鑰匙拿出來,往空中一拋,之後輕易的接住,緊緊的握在手掌心裡。
  「你會知道的,這一生一世,我們注定是要相屬的。」他的嘴角帶著篤定的微笑。
          ☆          ☆          ☆
  在順偉大樓的會議室裡,大部分的人都繃緊了臉。柳瑗沉默的坐在一旁,好整以暇的過目葛淡月遞過來的文件。時間之河彷彿停止流動,男人們的視線全都落在柳瑗身上。
  這一個多禮拜之間,柳瑗雖然照常上班,但是卻有意避開高層主管們召開的會議,她現今手上所有的案件都被壓後。
  她沒有心情去處理公司裡的事情,甚至有些消極的反映出自己的憤怒。再者,冷傲群惹得她心慌意亂,好不容易想靜下心來工作,沒有多久,心裡卻又滿是他那漫不經心的笑容,著實讓她不知所措。
  這十天來,柳瑗讓自己逃避所有的事情,工作的事情擺在一旁,就連冷傲群不死心的電話攻勢她都置若罔聞,逼迫自己別去見他。
  心還太亂太慌,有什麼東西她還沒有理解清楚,他就像是一陣狂風,毫不講理的席捲了她的一切。
  分別的那日,直到回家之後,她才發現腰間繫著一條精巧的鏈子,看那色澤似乎是純金打造,一看就知價值不菲,大概是最後擁吻時,他趁自己沒注意時繫上的。
  柳瑗實在好奇,冷傲群怎麼有能力買得起這樣的東西,她不清楚他的經濟狀況,也不知道這幾年來他在外面是怎麼度過的。她雖然不是以貌取人,但是看他的裝束與風塵僕僕的模樣,她先人為主的以為他的流浪生活過得有些艱辛。
  而現在繫於她纖腰上的腰煉顯得太過精緻,也太過古老,她沒有勇氣去估計它到底價直多少,看上面複雜的圖案,她甚至懷疑這是骨董一類的東西。
  冷傲群到底以什麼為職業呢?她赫然發現自己對他根本一無所知,她只知道他與那個被喚為小城的女人合夥,在台灣經營一些生意。分別了這麼久,再次相見,竟是陌生多於熟悉,她心裡有些慼慼然。
  腰煉鬆鬆的環在腰間,卻無法解開取下,一個玫瑰形的環扣上了鎖,柳瑗用盡辦法都無法解下腰煉。想也知道鑰匙是在誰的手上,問題是她直覺的想逃避他,這條腰煉在她腰間一系就是好幾天,讓她即使想忘記那個蠻橫的男人都不可能。
  他料到了她的畏縮,所以用這條腰煉綁住了她。她要是想要把這條鏈子解下,勢必要跟那個危險的男人再次見面。
  或許,是她不願意承認,但是他早已綁住了她……
  會議室裡的其它成員等得不耐煩,總經理率先站起身,打斷了沉思中的柳瑗。
  「柳經理,會議必須進行,我們要對太古集團的換約事件提出個對策來。」總經理楊文祥是一個瘦高、髮際微禿的中年男人,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即使偶爾露出個微笑,也帶著些許算計他人的陰狠,令人看了頗不舒服。
  柳瑗緩慢的抬起頭來,眼眸在銀框的眼鏡後平靜的回視上司。她把手中的筆放下,環顧會議室裡的所有人。「各位可以不必等我歸隊,自行召開會議。在場的都是職位比我高階的優秀人員,我柳瑗怎麼敢勞駕各位上司等待我這個屬下。」她將那個狂傲的身影從腦海裡推開,強迫自己專心於眼前的會議。她還有戰役必須完成,即使這是一場高低立現的可悲征戰,她還是要把工作完成。
  一個與柳瑗敵對的經理幾乎跳起身來,怒髮衝冠的瞪著她。「該死的,那個案件從當初的企劃執行到與對方接手,全都是你負責。你以為我們是沒事閒著在這裡乾等?柳瑗,你未免自視過高了。」與這個女人競爭多年,他早就想把她扯下來。一個女人而已,會有什麼能力?還不是全憑床上的功夫!他壓根兒不把柳瑗放在眼裡,而她偏偏又太過優秀耀眼,令他恨得咬牙切齒。
  「正好相反,我就是把自己看得太低,太委曲求全,才會落到現在這種下場。」柳瑗站起身來,若有所指的看著已經等待在一旁的彭梧軒。
  就等著她被遠貶到澳洲,這個男人就要接手她的職位。她花費了多少心力與時間才爬到今天這個位置,而彭梧軒,只因為他是男人,是大股東的兒子,他就能不費吹灰之力的取而代之。
  彭梧軒沒有聽出柳瑗話語裡的諷刺,他現在根本聽不見任何聲音。萬萬沒有想到,旁人嘴裡那個充滿飛短流長的柳瑗,竟然是如此的美麗。從柳瑗一踏進會議室起,彭梧軒就無法轉移自己的視線,垂涎的看著她,猶如看著美食的餓漢。
  葛淡月在旁邊露出厭惡的表情,毫不掩飾自己的不快。這種有著性別歧視的公司她也不抱多大期望了,等到學姊柳瑗遠調到澳洲去,她打算在第一時間辭職。有了這種念頭,她也用不著跟這些男人客氣,更不用對這些人鞠躬哈腰。
  楊文祥趕緊出來打圓場。「柳經理,這些事情我們之前談過了,公司也很難取捨。但是會將你調到澳洲,也是給你一個不錯的機會。」意思是,一旦分公司經營成功了,是因他眼光獨到給了柳瑗機會;要是經營失敗,那就是柳瑗沒有能力。他把每一步都算好了,這盤棋怎麼走都是他贏。
  楊文祥心裡很清楚,不能夠把柳瑗逼得太過分,「順偉」還必須依靠柳瑗簽下太古集團的合約;再者,柳瑗手上的職權尚未完全交出,要是她現在一氣之下離職,難保一個星期前那種找不到資料的情況不會再度發生。
  目前為止,柳瑗還有相當的利用價值,他算準了以她的職業道德,她不會丟下一切一走了之。就算再不願意,柳瑗還是會把一切安排妥當,不會放任那些案子無人接手。
  他吃定了柳瑗的責任心。這個女人雖然優秀,但是太年輕,也太過婦人之仁,她還搞不清楚,商界可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競爭之地啊!
  「騙誰呀!誰會相信你!」葛淡月在旁邊低聲罵道。
  見楊文祥的臉色幾乎泛青,柳瑗打了個手勢要葛淡月安靜。「我只是稍微表示自己的意見,畢竟這件事情從頭到尾都沒有我置喙的機會,我總要把握這難得的時機。」她也不客氣的嘲諷著。
  「識時務者為俊傑,這種情況對你沒有好處,只會給你惹來不好的名聲,這樣子對你在商界的發展沒有好處。柳瑗,我們還是好聚好散吧!」楊文祥沉穩的說道。要是沒看見他眼睛裡的陰冷,旁人還真的以為他臉上的笑容是真誠的。
  總經理是在威脅她要是不答應配合,就是在其它公司也別想找到工作。憑「順偉」的勢力,楊文祥有把握能將一個經理之職的人永遠逐出商界。
  柳瑗冷笑。「這個男性社會裡,什麼時候又輪得到女人來當俊傑了?」轉過身子,她從隨身的皮包裡拿出一疊文件,那是她職權內所有案子的機密檔案,她毫不留戀的丟給對面那個幾乎要流口水的彭梧軒。
  「看來我是別無選擇,這些東西終究是保不住了。」
  她是該沉默的接受這一切的,但是今天她心裡就是有種冉冉升起的怒氣,幾乎要支配了她的理智,讓她說出那些冷嘲熱諷的話。柳瑗不明白,是什麼樣的情緒讓她失去了平日的冷靜,好像有一股原始的動力滲透進了它的靈魂裡。她與過去不同了,卻不知道因為什麼而不同,她內心深處有些迷惑。
  柳瑗輕蹙眉頭,感覺到腰間的金煉發出柔和的溫度,熨燙了她的肌膚,也安撫了她的心,像是一個最安穩的懷抱。她有幾秒鐘的失神,像是感受到某人的熾熱懷抱。
  「我會替你選擇最合適的路。」楊文祥不客氣的說道。他有些不安,或許是因為他沒有料到柳瑗會突然之間變得如此犀利,就像是他沒有料到那天柳瑗會丟下會議演出失蹤記。
  「但那也許是死路一條。」柳瑗直視著上司,嘴角勾起一抹冷淡的笑容。「喔!不過那並不重要,反正要走那條路去送死的人是我,不是你,對不對?」
  在場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氣,萬萬想不到柳瑗敢如此回話。
  楊文祥的臉部肌肉在抽搐,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幾乎掛不住。「柳經理,一個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奉勸你不要考驗我的忍耐極限。」
  柳瑗聳聳肩。「這些話我可以原封不動的還給你。」她現在只是一個即將失權的人,連機密檔案都交出去,還需要顧忌什麼?
  「學姊,太帥了!」葛淡月幾乎想鼓掌。擔任柳瑗的秘書這些年,還不曾看過柳瑗如此不客氣的嘲諷。
  楊文祥走到柳瑗身邊,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在他們身上。楊文祥禮貌的微笑,全然像是個沒事的人,溫文的聲音裡透露出不能掩飾的歹毒。「柳瑗,年輕人不要太衝動,冷靜一些,仔細想想,對你只有好處。要是大家撕破臉,除了你自己倒霉之外,還有誰會遭到池魚之殃?」他若有所指的看著一旁的葛淡月。
  柳瑗全身僵硬。她可以不顧自己的前途,大不了離開商界,跟著那個窮追不捨的冷傲群去浪跡天涯;但是淡月是無辜的,她還有大好的前程,柳瑗無法因為自己的事情而牽連到學妹。
  即使犧牲,犧牲她一個人就罷了,沒必要拖著無辜的學妹當墊背。
  柳瑗咬緊牙關抬起頭,筆直的看進頂頭上司的眼睛裡,心裡好恨好恨,恨自己沒有足夠的能力反擊。她輸了這場對峙,再怎麼不情願,卻也只能認命的成為對方的棋子。
  「算你狠。」柳瑗嘶聲低語。
  「早些認知到這一點不就好了?我們也就不用浪費時間去爭論。」楊文祥志得意滿的轉過身來,示意彭梧軒靠近。
  得到機會能接近柳瑗,彭梧軒迫不及待的走過來,涎著臉咧嘴笑著,眼睛不停在柳瑗身上打轉。
  「這位是柳經理,從現在起直到我們與太古集團簽約完成,你就跟著她學習熟悉所有的相關事務。事成之後,柳經理升調澳洲分公司,就由你接替她原本的位置。」楊文祥介紹著。
  「是的,姨丈。」彭梧軒心不在焉的回答,聽見楊文祥清喉嚨的聲音時,他連忙改口,「總經理,我知道了。」
  葛淡月在一旁嘲諷的低語,「原來還是親戚啊,難怪會這麼關照!」
  像是聽不出葛淡月是在諷刺他,彭梧軒非但沒有羞窘的表情,還露出些許得意的微笑,彷彿巴不得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有總經理當靠山。他直盯著柳瑗瞧,臆測著高雅套裝之下該是如何一具美麗的嬌軀。
  「既然柳經理必須要教導我工作方面的事情,不如找個時間一起用個便餐?」他靠得太近,那股嗆鼻的男性古龍水味令柳瑗十分不舒服。
  「柳經理沒有空,上班時間她有一堆事情要忙,而下班之後她要陪男朋友,沒時間陪您這位公子哥兒窮耗。」葛淡月看不過去的替自己上司回答。她斷然站在柳瑗與這個討人厭的彭梧軒之間,打從心裡鄙視這個靠裙帶關係進公司的傢伙。
  「淡月!」柳瑗忍不住皺眉頭。眼前這些男人難道還不夠讓她頭痛?淡月還要在一旁「仗義執言」,說出一些毫無根據的話。
  葛淡月撇撇嘴,不認為自己說錯了什麼。「我是在幫你耶!」她一臉無辜,把手裡的文件丟在桌上出氣。
  那天追出公司,明明就看見柳瑗被一個海盜似的男人擄上機車,那男人的外表與氣質簡直讓人眼睛一亮,烏黑的長髮來成馬尾,一綹雪白的髮絲卻垂落在前額,任何女人看了那雙眼睛都會心跳加速。
  跟著柳瑗工作這些年,不曾見她身邊有過男人的蹤影,而這個神秘男人一出現,柳瑗就破例逾時未歸,還把會議擺在一旁,葛淡月很自然的以為柳瑗終於芳心有所屬。
  「但是你好像有愈幫愈忙的傾向。」柳瑗歎氣。
  另一個部門的經理走到楊文祥身邊,一臉的謹慎緊張,低聲跟他說了幾旬。老謀深算的總經理站起身,看向一旁的柳瑗。
  「太古集團方面負責這次簽約的人到了,我安排了今天的會面,是要讓你解釋一下我們所願意提供的條件,你等會兒好好為對方解說。」他稍微移動視線,看著仍舊對柳瑗流口水的彭梧軒,對這個扶不起的阿斗有些生氣。「彭梧軒,你就跟在柳經理身邊好好的學習,不要出錯,這對你日後接掌經理職位有很大的幫助。」
  幾個人魚貫的走出會議室,剩下柳瑗捧著滿手的資料文件,靜默的看著玻璃帷幕之外的台北城。
  「學姊。」葛淡月走到她的身後,欲言又止。知道柳瑗是為了她而低頭的,她衝動的想要柳瑗別理會她,大膽把辭呈丟到那些沙文主義男人的臉上,即使從此之後自己必須被踢出商界也好,她不願意柳瑗這樣被人貶低。
  「你不用擔心。你是我一手調教提拔的,論才能或許你還在我之上,不能夠因為我就毀掉你的前程。」柳瑗揮揮手,示意她先出去。「你先出去打點,讓我在這裡仔細看一下文件,等一下好向太古集團的人解說。」
  「我只是要告訴學姊,不用替我犧牲及退讓。這種公司我不打算繼續待下去,頂多就是到國外重新開始。」葛淡月真摯的說著。
  「你該不會想跟我一起被流放異域吧?」柳瑗發出苦澀的笑聲,沒有回頭。
  「我只是想跟你同進退。這種情況下,任何人留下來都沒有好處。」
  柳瑗點點頭,揮手示意葛淡月離開。「我自有分寸。」
  葛淡月咬咬下唇,忍住心裡的疼痛點頭,轉身離開會議室。
  獨自站在玻璃帷幕前,柳瑗的目光不自覺的盯著對街的某處,渴望在那裡看見某個熟悉的身影。
  她發現自己強烈的思念著冷傲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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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節

  太古集團這一次派出來的代表是孟宏明,一些與他交手過的公司私底下傳言,說孟宏明是個不折不扣的豺狼,任何好處都要撈上一筆,據說已欺下瞞上的在太古集團待了幾年,趁著前任總經理退休之後,自願擔起這個合約洽商的關鍵人物。
  孟宏明只有三十出頭,工作能力與外表都不差,不知道他的真面目的一些女職員甚至把他當成心目中的白馬王子。高而精瘦的他,面貌帶著些許書卷氣,身上穿戴全是高級的名牌服飾,就連座車都是台灣難得一見的蓮花跑車,給人的第一印象極好。但是只要是心細的人,就能發現孟宏明的眼睛總是流轉不定,閃動著貪婪奸邪的光芒,並不是什麼正派的人物。
  這是柳瑗第一次見到孟宏明,她盡力的解說「順偉」所能提供的條件,希望能夠再次簽下太古集團的合約。「順偉」一向把太古集團當作第一號的客戶,要是簽約不成,公司會一口氣減少五分之一的營業量,在這個經濟不景氣的環境下,若沒簽下與太古集團的合約,「順偉」大概就可以等著關門大吉了。
  「這是我先前與陳總經理所簽合約的內容,因為貴公司內部的人事異動,我們也調整列出一些新的計劃,希望能讓新接手的負責人瞭解『順偉』的誠意與高度的配合意願。」柳瑗禮貌的說,攤開手上的文件,不著痕跡的拉開自己與孟宏明的距離。
  也許是她太過敏感,她覺得孟宏明的眼光跟彭梧軒十分相似,帶著幾分超乎工作內容的興趣,卻沒有分毫的尊重,隨著她的解說,他也愈坐愈近。
  孟宏明微笑著,把弄手中的鋼筆。「柳經理解說得很仔細,但是因為合約內容太過複雜,我們是否能找個時間,在公司以外的地方輕鬆的談一談?」他沒有等柳瑗回答,繼續說道:「我是想要多瞭解一下新的計劃內容,要是沒有更進一步的解說,怕會影響我對貴公司契約的瞭解程度。」
  他這是再清楚不過的威脅了,柳瑗咬咬牙,強迫自己微笑,她幾乎能感受到一旁的楊文祥焦急的目光直直的盯著他們。
  「之前與貴公司之間沒有這個先例,但是我與陳總經理還是合作得很愉快。」她緩慢的收起文件,眼角看見葛淡月已經憤怒得臉兒通紅,她搖頭示意女孩冷靜。
  孟宏明揮揮手,不知是否有意,揮手的幅度太大,幾乎觸碰到柳瑗的身子。
  「不要拿陳總經理來壓我,他現在只是個在家裡花退休金的老頭子。他是他,我是我,柳經理與他的交情與我無關。」他露出志得意滿的笑容。「我們的交情必須重新培養。」他曖昧的壓低聲音。
  「新的合作計劃全都條列在文件裡。」柳瑗不悅的回答,堅決的站起身子。是該歸咎於她的女性魅力超然嗎?怎麼今天老是遇到這一類的登徒子,方法不一樣,卻全都迂迴的對她不懷好意。
  「是嗎?我還以為貴公司會附加一些東西上去。」他側著頭,打量著柳瑗。
  冷不防一旁的葛淡月竄出來,一個箭步擋在兩人之間,毫不畏懼的仰視孟宏明。「柳經理沒那個空閒,再者,把你的口水收起來,她已經名花有主,輪不到你們這些色狼對她垂涎。」她不客氣的說著,激動的指了指彭梧軒跟孟宏明。
  孟宏明或許比彭梧軒多了那麼一點工作能力,在商場裡撈了不少油水,但是說穿了還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壞胚子。
  「葛淡月!」楊文祥驚恐的大叫,連忙把她拉到一旁,忙不迭的道歉。「抱歉,小職員沒見過大場面,孟先生請別介意。」
  「何必這麼卑躬屈膝?他不過是個被派出來簽約的人,又不是什麼大人物,沒必要當他是天皇老子似的。他想要對柳經理不軌耶!你居然袖手旁觀,你是這樣保護屬下的嗎?」淡月還不死心,激動的喊著,對楊文祥心寒到極點。
  楊文祥憤怒得想要打昏這個女孩,伸出手幾乎就要給她一巴掌時,柳瑗卻冷靜的開口。
  「你該不會想要自毀籌碼吧?」柳瑗的聲調平穩,卻有效的制止楊文祥的舉動。「淡月是我到現在還留在這裡替你工作的原因,任何賭徒都該清楚,要好好的愛護自己的籌碼,畢竟這盤賭局還沒有結束,不是嗎?」她將葛淡月拉開,要女孩乖乖的整理桌上的文件。
  楊文祥咬牙切齒,雖不甘願,卻也只能退讓,他冒不起再度惹怒柳瑗的風險,眼前這個合約還要靠她來斡旋。再者,孟宏明似乎對柳瑗有著極高的興趣,所以,她對這個合約的重要度又提高了一層。
  「柳經理,我並沒有惡意。」孟宏明淡淡的說,優雅的站起身,裝模作樣的姿態很像是時裝雜誌上的模特兒,但是跟這間辦公室不太搭調。
  「公事公辦,我相信合約的事情能夠在公司裡解決完畢。」柳瑗無意識的伸手到後腰處,碰觸腰際那個玫瑰形的黃金環扣,尋求著某種支持。
  「難道真如這位小姐所說的,你已經名花有主?」他微笑的走近柳瑗。在發現楊文祥並沒有阻止成保護柳瑗的意思後,孟宏明更加肆無忌憚。
  他的確是對柳瑗感到超乎尋常的興趣,在商界裡柳瑗小有名聲,她的工作能力受人肯定,圍繞在她身邊的流言也從沒有間斷過。在這個城市裡,成功的女人不多,而這些成功女子背後往往都有著耐人尋味的故事。孟宏明最好奇的,應該是柳瑗願意為這個合約付出多少「附加價值」。
  柳瑗沒有回答,只是強烈的希望能夠吞額止痛藥,緩和一下劇烈的頭痛。一整天下來,同儕之間的敵視、總經理對她施加的壓力,還有衝動行事、老是想要保護她的淡月已經讓她難以應付,眼前又有兩個男人對她不懷好意,拿著餓狼似的眼光猛瞧著她。
  她輕歎口氣,消極的安慰自己,畢竟事情不可能更糟了,至少她還能應付眼前的情況,為此她應該感到慶幸的,不是嗎?
  「那是私人問題,我沒有義務回答。」她淡漠的說。孟宏明的企圖她心知肚明,合約雖然重要,她卻不打算為了一個合約出賣自己。
  她販賣的是自己的工作能力,不是靈魂與肉體。
  葛淡月齜牙咧嘴的微笑,像是很高興佔了上風。「聽到沒有?柳經理懶得回答你。」她連工作都不想要了,還會畏懼這種狐假虎威的人嗎?
  「我不是對你說話,身為屬下應該沒有插嘴的餘地。」孟宏明明顯的表現出不悅。
  「跟你這種人對話,我還怕降低自己的格調。」葛淡月也不認輸的回嘴。
  「你給我閉嘴!」楊文祥氣呼呼的喊著。
  「偏不!」
  整個會議室亂成一團,柳瑗哭笑不得的看著,吵鬧的聲音早就引來不少人的注意,門口擠滿了看熱鬧的職員,興致勃勃的討論著。看來她的壞名聲又要多加上好幾條的罪狀了。
  「大家冷靜一些好嗎?現在到底我該跟誰談?」柳瑗徒勞無功的說道,找了張椅子坐下,無奈的翻弄手邊的文件。
  門口傳來一聲熟悉的咆哮聲──「當然是跟我談。」
  傲群走進會議室,旁邊還跟著幾個想制止他的警衛。
  「我們是該好好談一談!這幾天你到底為什麼不肯見我?」他逼近她。
  柳瑗閉上眼睛發出小聲的呻吟。天啊,她早該知道冷傲群會出現,為什麼他不能來呢?畢竟會讓她偏頭痛發作的人幾乎部已經到齊了。
  情況不可能會更糟?柳瑗發現自己太過天真,老天給她的磨難還沒有結束。她想攀高雙手質問上蒼,為什麼丟給她這麼多麻煩?
  傲群大步的朝她走過來,黑色的襯衫上面有不少補釘,就連黑色的牛仔褲也有幾道裂口,那並不是為了追求流行而故意撕裂,任何人都看得出來,那件牛仔褲已經有相當的年代,因為不知名的原因被磨出好幾個大洞。在一身黑色動裝的襯托之下,他的身形更顯得高大懾人,四周的人彷彿都被他吸引住,不由自主的將目光投射在他身上。
  及肩的長髮照舊整齊的束在腦後,在一群打扮得光鮮亮麗的上班族裡,他有著一股蓄勢待發的暴戾之氣,那種野性的吸引力更是明顯,令四周的人都相形失色。他是一個黑色的發光體,絕對的性感,卻也絕對的危險。
  警衛盡忠職守的衝上前來,不死心的想制止這個突然闖進辦公大樓的男人。「這裡是會議室,你不能進來!你繼續前進的話,我們就要報警了。」
  「這句話你從一樓時就講到現在,換點新鮮的詞吧!」冷傲群不耐煩的甩開警衛。
  年輕的警衛急了。這個粗野的男人十幾分鐘前突然衝進大樓,不論怎麼勸阻都無效,威脅要報警,他也置若罔聞,一邊喊著柳經理的名字,一邊強行突破路上的警衛站,一樓一樓的找尋,直到一名女職員告訴他,柳瑗正在會議室開會,他就頭也不回的衝進來,誰都擋不住。
  「柳經理。」警衛向公司裡有名的美麗經理求援。
  柳瑗點點頭。「沒有關係,他是我的朋友。」
  「只是朋友嗎?那天在淡水你對我承諾的可不只如此。」傲群不客氣的說道,居高臨下的俯視坐在椅子上的柳瑗,用飢渴的視線吞噬她美麗的身影。幾天不見,她是不是又消瘦了些?
  她的臉紅了紅,很快的又恢復鎮定。「這裡是公司,不適合談那些事情。你先到外面去等我,下班之後我再跟你談。淡月,帶他到我的辦公室。」
  傲群堅定的搖頭,繼續逼近。「想都別想!小瑗,你忽視我好幾天了,別奢望我還有耐心可以到一旁去乖乖等待。我們現在就談清楚,這幾天你為何都躲著我?」
  柳瑗開始深切的後悔了。她早該知道冷傲群不是那種能被忽略的人,他曾經說過,要是她不肯答應再與他見面,選擇不理睬他,他就會直接衝進「順偉」的辦公大樓來找她。冷傲群是一個說到做到的人,她低估了他的行動能力。
  「傲群,冷靜一點。」她一整天都忙著安撫四周的人。
  「我夠冷靜了!任何人要是跟我一樣苦等了八天,大概都已經發狂了,你應該慶幸我現在還有些許的理智。」他的眼裡射出野蠻的光芒,刻意壓低的聲量帶著危險的預警。
  「我們等一下再談。」她安撫他。
  「現在就談!」他執意堅持。
  想不透為什麼在淡水時她可以如此溫柔深情,一回到都市,她卻能夠將他摒除在生活之外,用盡一切辦法躲避他的接近。幾天下來,他深受相思之苦,卻見她彷彿無關緊要的每天因為工作早出晚歸。他不明白柳瑗究竟在抗拒些什麼,愛情對她而言真的是如此可怕的東西嗎?
  她抗拒的是愛情,抑或是他?
  這個問題一直在他心間盤旋,煎熬著他的心。
  孟宏明發出短促而虛假的笑聲,走近幾步,微笑地看著對峙中的男女。「柳經理,這位該不會就是你的男朋友吧?」他緩慢的打量一身破舊衣褲的冷傲群,嗤笑著說:「看來你的眼光的確需要再加強一點。」
  明顯的侮辱讓傲群瞇起眼睛,他露出邪氣的笑容,全身的肌肉像是期待一場戰鬥般緊繃。「她的眼光如何與你無關。再者,你要是還想要自己的四肢繼續留在身上各就各位,就不要再開口。」
  孟宏明站定身子不再接近柳瑗,但是臉上那種鄙視的微笑並沒有消失。「我不知道原來柳經理對野蠻人有偏好,也難怪你不肯接受我的邀約了。」語氣裡帶著奇異的曖昧,存心讓人留有想像空閒。
  「他約你?!他約你做什麼?」傲群迅速的轉過頭來,深邃的眼睛不再閃爍,而是筆直的投射出熊熊怒火。
  「我沒有答應。」柳瑗飛快的解釋,眼看會議室裡的火藥味愈來愈濃,她急著想快點開溜。她站起身,企圖推著冷傲群往外走,先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再說。但是他偏偏穩得像座山,她用盡全力也撼動不了他分毫。
  傲群仍舊站在原地,用飢渴的眼光看著孟宏明,像是正在選擇要從哪一個地方開始支解他的四肢。
  「我們先回去。」柳瑗趕緊說道,轉過身對在一旁看好戲的葛淡月喊著,「你來接手解說,我下午請假。」
  「要回去可以,等我先解決這個傢伙。」傲群不客氣的說。他不喜歡這個人看柳瑗的眼光,充滿著貪婪與算計,彷彿要對柳瑗不利。
  「文明一點,這是我上班的地方,你要是真的想動手,我第一個打電話叫你那個當警察的小弟來大義滅親。」柳瑗忍無可忍。
  「隨便你。」他輕鬆的聳肩,緩慢的將袖子捲起來,萬分期待的往前走了幾步。「你早該知道我不是什麼文明人。」柳瑗不知道,在國外這幾年,他管的閒事太多,進出警察局簡直是家常便飯,他根本不當一回事;再說,有個弟弟在當警察,他更是有恃無恐。
  會議室裡的爭端一觸即發,楊文祥緊張的揮手叫警衛過來,同時打電話給附近的警察局,請他們派人過來處理,把這個莫名其妙的野蠻人給拉出去。他是真的害怕,要是這個黑衣男人真的對孟宏明動手,那麼太古集團的合約可以說是真的完全無望了。
  「柳瑗,馬上制止他。要是孟先生受了傷,你要負起全責。」楊文祥不客氣的說,原想前進幾步,猛然間看見冷傲群殺人似的眼光,雙腿瞬間發軟。
  「我要負全責?」柳瑗對著天花板翻白眼,不明白自己是招誰惹誰。
  她為何要為這些沒理智且互相挑釁的男人負責?孟宏明一臉狡獪的微笑著,大概很希望冷傲群出手,這樣就能以第一時間把冷傲群送進牢裡;而冷傲群則是一臉嗜血的表情,看見有別的男人對柳瑗不禮貌,他體內狂野的因子立刻騷動。
  「他是你認識的人。」楊文祥不容否認的說道,瞪著自己的部下。他早該知道,這麼美麗的女人會帶來不少麻煩,他應該更早一些把柳瑗踢出公司的。
  一切都太過分了!
  柳瑗終於忍受不住,怒氣整個爆發出來,她毫不客氣的把滿手的文件砸向冷傲群,紛飛的紙張發出響亮的聲音,霎時冷傲群目瞪口呆,一時之間無法反應,只能僵硬的看著她。
  「你給我冷靜一點!這裡是台灣,不是沒有王法的未開化國家,犯不著什麼事情都要打架解決!」她大喊著,瞪著冷傲群,很想要把這些男人都給打昏。
  孟宏明還在嘲諷著,「野蠻人怎麼知道何謂冷靜?柳經理這番話只怕是對牛彈琴。」
  冷傲群還沒來得及反應,那個怒氣沖沖的小女人已經把手邊的另一疊文件往對方臉上砸。她殺氣騰騰的瞪著孟宏明,咬著粉色的下唇,再也懶得控制自己的怒氣。
  「你也給我閉嘴!文明人又怎麼樣?從頭到尾只會在那裡放話,一點都不敢行動,這樣算什麼好漢?告訴你,不論這筆生意會怎麼發展,我都不會陪你去做什麼私人討論!該死的,全都給我聽清楚,簽合約我是靠自己的能力,不是靠我的身體!」她兇惡的瞪一眼門口湊熱鬧的女職員們,有些快意的看到那些女職員一接觸到她的眼光就嚇得馬上逃走。
  葛淡月在一旁快樂的拍手,全場唯一還保有愉快心情的大概就只剩她了。「學姊,太帥了!」
  要看到一向冷靜的柳瑗動怒可不容易,但是葛淡月發現,自從那個騎著哈雷機車的長髮男人出現之後,柳瑗的冷靜顯然岌岌可危。
  「淡月,馬上幫我寫辭職信。」柳瑗下著命令,挑戰似的看向一臉蒼白的楊文祥。
  「小瑗。」傲群稍微感覺到一點不安,畢竟他貿然闖入柳瑗上班的公司是有些不對。
  「柳經理。」幾個經理躊躇的喊著。
  男人們同時開口,紛紛想安撫情緒失控的女人。不到幾分鐘,情勢就急轉直下,敵對的人不得不聯合起來應付柳瑗的怒氣。幾個人想往前踏近一步,卻因為柳瑗滿是怒火的眼光而僵在原地。
  「全部給我滾開!」她怒吼著,像是發狂的小母獅。
  柳瑗的纖手不客氣的指著自己的上司,冷哼一聲。「要我負全責?開玩笑,我為什麼要為你們這些沒有理智的雄性動物負責?告訴你們,工作我不幹了!」她對著楊文祥露出凶狠的微笑。「楊總經理,您另請高明吧!我沒有那個能耐繼續在您手下工作了。」
  快速的轉過頭,她冷笑著拿起好幾個活頁夾,把厚厚的文件全堆在彭梧軒面前。「想要我的位置嗎?如你所願的,我退讓!這裡有上百家公司的資料,還有上千種信息商品的品目,你就慢慢欣賞吧!」柳瑗勝利的睨了所有的人一眼,在眾人震懾的眼光下頭也不回的走出會議室,頭一次感受到恣意發洩怒氣後的快感。
  葛淡月飛快的寫完辭職信,不浪費任何時間的跟隨柳瑗往外走去。
  那個冷靜淡漠的柳經理已經成為歷史了。
          ☆          ☆          ☆
  從出生到現在,她從不曾如今天般失去理智。柳瑗靜默的看著前方某處,緊咬住舌頭,感受那種持續的疼痛。
  「我相信那碗酸辣湯餃沒有惹到你,你犯不著拿那種殺人的眼光瞪它。」潔綾探頭看了一眼,發現大姊碗裡的餃子不曾動過。「你看,餃子都被你瞪得害怕,自己沉到碗底去了。」
  柳瑗從下午回來後就繃著一張臉,緊抿著粉色的唇,坐在大廳沙發上一句話也不說。幾個姊妹經過大廳,都不敢貿然上前,只敢在一旁觀望,深怕自己會倒霉的被颱風尾掃到。
  潔綾算是膽子比較大些。不用多想,事情絕對跟冷傲群有關,能把大姊逼成這樣的人與事不多,而她左想右想,所想到的事情都與那個邪氣的冷傲群有關。她找了個機會打電話給冷傲群,打聽一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總算也弄清了心中的疑點。
  這些男人也太過分了些,就連向來冷靜的大姊都被逼得發火,潔綾難以想像當時情況激烈到什麼地步。不過事情已經發生,多說無用,現在最要緊的,還是快些找機會讓冷傲群安撫大姊,免得大姊那張花容月貌始終冒著怒氣,嚇壞家裡的妹妹們。
  潔綾不多加考慮,很快決定再度把自已的大姊往冷傲群的懷裡推。誰惹出來的事情誰收拾,她才不想面對一個怒氣沖沖的大姊,把家裡弄得烏煙瘴氣。
  「我吃飽了。」柳瑗把瓷碗推開,站起身想往自己房間走去。她太累了,被下午的事情鬧得頭疼。
  現在說什麼都太遲了,自制力原來是如此薄弱,幾件事情這麼加總起來發生,她就被逼得失去冷靜,想也不想的把工作給辭了。柳瑗無法思考,是否因為事情扯上了冷傲群,她就容易變得激動,他有能力影響她的情緒、她的心……
  覆水難收,柳瑗心裡清楚,她不可能再回到順偉企業。毀掉與太古集團簽約的事情,楊文祥大概巴不得把她殺了洩憤,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勇氣回去辦理離職手續。她自己是不要緊,大不了到國外去重新開始,不再與台灣商界扯上關係,但是淡月呢?柳瑗無法要求那個女孩跟自己一起離開,但是不能否認,那個女孩的前途因為她的失控,已經徹底崩毀了,她總要負上些許的責任。
  突然,腳上感覺一沉,柳瑗低頭一看,潔綾一臉期待的抱住她的腿,黑框眼鏡之後的眼睛閃爍不定,似乎帶著幾分笑意。
  「大姊,幫我試穿一下衣服好嗎?這是下星期研究所開舞會,我要穿的衣服。」潔綾陪著笑臉,手上拿了一件藍絲絨的連身禮服,期期艾艾的看著柳瑗。
  柳瑗看了一眼連身禮服,疑惑的問道:「你自己穿就好,何必要我試穿?」很多時候,她發現自己無法理解這個妹妹的想法與行為。
  潔綾沒有浪費時間,把柳瑗推進浴室,連帶把衣服塞進去。「我總要看看穿上這件衣服之後的效果如何。大姊的身材跟我差不多,好歹就幫我穿一次,讓我看看整體效果。」她流利的說謊。
  柳瑗才剛將浴室門關上,潔綾便急於到窗前打暗號,不料踩著了長裙,「砰」地一聲摔跌在地上。
  潔綾痛極的眨著眼睛,懷疑這是上天給她的懲罰。「我又不是故意要把她扔給那隻狼的,她自己跟那匹狼兩情相悅,我只是推波助瀾,讓她看清自己的盲點。」她喃喃約為自己開罪,勉強爬到窗口揮揮手。
  柳瑗快速的換好衣服走出浴室,她滿腦子只想著要快些解決眼前的事情,回到自己房裡休息。她苦惱的發現自己在生冷傲群的氣,卻又仍然想念著他。
  藍色絲絨緊貼在身軀上,造成令人咋舌的效果,這件衣服沒有暴露太多的肌膚,但光是那種炫惑的性感就令人喘不過氣來。柳瑗在妹妹面前輕率的轉了一圈。
  「還滿意嗎?」她隨口問著。
  潔綾愉快的搖頭,往後退開幾步,深怕自己會被等會兒的「搶親」行動波及。「滿不滿意不能問我,畢竟去參加宴會的人不是我。」
  「什麼?」柳瑗不明白的皺起眉頭。
  潔綾笑而不答,舉手放在嘴邊,徒然發出尖銳刺耳的口哨聲。
  「你在做什麼?」柳瑗已經轉身走進浴室,準備換下這件華麗的衣服。今晚她這個妹妹有些怪異,與素日那個乖巧得有些畏縮的潔綾不同,這麼多年來,柳瑗都不知道自己的妹妹居然會吹口哨。
  浴室的門還沒來得及關上,冷不防就被人撞開,柳瑗驚訝的抬起頭來,錯愕地看進冷傲群那雙深邃的眸子裡。
  沒有時間反應,他不容分說的攔腰一抱,不費吹灰之力的將柳瑗扛上肩頭,任憑她如何的掙扎也不願放手。柳瑗拳打腳踢的想下地,無奈雙腳被他輕鬆的限制住,而她現在又只能看到他的背部,過度的掙扎只讓自己的鼻子撞上他堅實的背部肌肉,疼得直想掉眼淚。
  「該死的!你這個強搶民女的傢伙,馬上放我下來!」她開始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自己的妹妹居然跟外人串通起來設計她?
  冷傲群事先跟潔綾商量好,一等柳瑗打扮好,以口哨聲為信號,他就不客氣的進柳家來搶人。
  「安靜一點。」他不留情的拍了一下柳瑗的臀,柳瑗也回敬的猛踢,他躲開致命的攻擊,發出急猛的吸氣聲。「小心一點,再差個幾公分,你的終身幸福就要毀在你自己的腳上了。」
  「你這個無賴!」她咬牙切齒的說,聽出他話中的含意。
  傲群聳聳肩,很習慣這個稱呼,肩膀剛好頂住她柔軟的腰。他轉過頭對潔綾微笑,邁步往屋外走去。「潔綾,多謝你了。」
  綁著麻花辮的小女人小心謹慎的微笑,提著長長的素色裙子往後退,有些畏懼的看著如今被人扛在肩上的大姊。「不用客氣,你們好好去玩吧!我會幫忙鎖門。」
  「柳潔綾,你竟然出賣自己的大姊!」柳瑗嘶聲喊著,雙手猛捶冷傲群的背部洩憤。
  傲群扛著戰利品,若無其事的走出大門,停在巷口的哈雷機車還沒有熄火,他速戰速決的將柳瑗丟上坐墊,以最快的速度起程離開,不讓柳瑗有跳車逃離的機會。
  柳家的窗口,一個人影含笑看著一切。潔綾低頭懺悔了一秒鐘,然後心情愉快的將家裡門窗關上。
  「原諒我,大姊,我只是突然之間很想吃喜糖。你知道我不能指望咱們家的凝語,那傢伙嗜糖如命,就算她結婚,我們也分不到任何喜糖的。所以,我只能指望你跟冷二哥了。」她不當一回事的往樓上走去,心裡一點罪惡感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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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 06:52:10 |只看該作者
第09節

  夜風在耳畔呼嘯而過,柳瑗剛開始還不死心的猛捶冷傲群的背,無奈雙拳像是打在石頭上,頂多換來他幾聲悶哼,最後反倒是自己雙拳發疼,冷傲群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
  隨著車速的加快,柳瑗開始擔心起自己的性命安危,好不容易忍下滿腔的怨氣,不情願的環抱住他的腰,在顛簸的車上依靠著他。
  這樣子的夜遊,像不像是私奔?她心裡浮現這個奇怪的念頭,放任自己靠在這個可惡的男人背上。
  夜風雖然溫暖,刮在臉上卻也能感受到隱約的刺痛,她緊貼著冷傲群的背部,雖然不知道他要帶自己上哪兒去,心裡卻也不擔心。從何時開始,她已經變得依賴了,放縱自己在他身邊享受他的霸道,卻不因此有被限制的恐慌?柳瑗心裡清楚,冷傲群的霸道是為了將她留在身邊,他不會干擾她的獨立。
  他的直接與蠻橫,全然是因為烈火般的愛戀,冷傲群不同於其它的人,他不習慣文明的虛假與迂迴,當他愛上一個女人,那種激狂的火焰將會焚燒一生,最真摯的愛情,難以遮掩漠視。
  如此霸道的一個惡棍,卻也是令人最容易愛上的一個無賴。
  車子經過淡水,繼續在海岸公路上奔馳,驚險的閃過不少車子,哈雷機車以極高的車速前進,很快的接近沙侖海水浴場。四周天色已暗,遊客們大都已經返家,海水浴場的沙灘上卻反常的燈火通明,熱鬧滾滾的聚集了不少人。
  營火在暗夜裡熊熊燃燒著,與海面的點點漁火相互輝映,人聲鼎沸的沙灘上飄散著燒烤的香氣,人們忙著嬉鬧與烤肉,大量的食物排放在烤肉架上,幾個年輕的小孩一邊幫忙塗上烤肉醬,一邊偷偷的把食物塞進嘴裡。大人們忙著多起幾個火堆,好應付逐漸增加的人群。平日寂靜的沙灘,在這個月夜之下反而成了舉行宴會的場所。
  傲群把機車隨意的停放在海水浴場大門口旁,轉過身來看著柳瑗。她靜默的看著他,沒有起身的意思,因為跨坐,那件藍絲絨的禮服誠實的勾勒出腿部的曲線,連腰部那條黃金腰煉也隱約可見。
  「你是想要自己走過去,還是要我抱著你進去,自己選一樣吧!」他聳聳肩,朝柳瑗伸出手。
  別無選擇的,柳瑗握住他的手,順利翻身下了機車後座。她依舊不說話,就連柔軟的腳底被沙灘上的小石子弄疼,她也一聲不哼,任由他領著自己。出來時太匆忙,被他扛在肩頭往機車上放,她連穿鞋的時間都沒有。穿著一身華服的柳瑗,竟是光著腳丫子的。
  走了幾步,傲群也發現自己的疏忽,他低聲咒罵了幾句,不由分說的抱起她,像是抱著新娘般將她摟在懷中,輕鬆的走向沙灘。
  「小瑗,我要道歉。」他清一清喉嚨,眼光沒有看向她,反而專注的盯著不遠處的人群,腳步未曾緩下來。
  柳瑗看了他幾秒鐘,有些不可思議。她聽錯了嗎?這麼狂傲的一個男人竟然會道歉?莫非老天要下紅雨了?
  「我道歉的原因,是因為我惹你生氣了。」他快速的說著,眼神還是沒有與她接觸。
  柳瑗思索了一下,聽由他話裡的含意。「你的意思是,你不認為自己下午的行事太衝動過分?你之所以願意道歉,是因為我在生氣?」
  「我不認為自己今天下午的行為有什麼錯誤,畢竟是你不肯見我在先,我試過多種辦法與你聯絡,但是你完全的漠視我。」他有些激動,覺得自己也算是一個受害者。
  柳瑗歎了一口氣。「相信我,我正在深切的感到後悔。」她怎麼也想不到,她的逃避會造成他如此瘋狂的行徑。他竟真的說到做到,衝到順偉大樓裡去找人,還差點跟太古集團的人起衝突。「你下午的行為成功的讓我丟了飯碗,還在臨走前形象盡失。托您的福,我多年在商界培育出的信譽聲望全部毀於一旦。」
  他終於低下頭來,深邃的目光與她交纏,閃爍著凶狠與不快的光芒。「那怎麼能怪我?我一進去就發現那幾個男人圍著你,當你是餐盤上的佳餚般虎視眈眈,你要我怎麼能冷靜?別的不說,光是那個油頭粉面的傢伙一再用言語侮辱你,我就無法袖手旁觀。私下討論?哼!頭腦再簡單的人也知道他想做什麼。」
  柳瑗沉吟半晌,無懼的迎視冷傲群激烈的眼光,有種要被吞噬的感覺。他像是一把燃燒的人,而她是一隻最沒有膽量的飛蛾,沒有勇氣與他一起燃燒,卻也沒有能力捨下他離開。
  「我唯一肯道歉的,是因為我惹怒了你,如此而已。」他說著,嘴角卻奇異的揚起,似乎帶著些許的滿足。
  她狐疑的看著緊抱自己的男人。「你的道歉好像不夠誠懇。」
  「沒有辦法,我心裡有些高興自己惹怒了你。」他實話實說,讓柳瑗忍不住挑眉。「難道不是嗎?要是我不惹惱你,把你逼出那冷靜的偽裝,到現在你還在勉強著自己,跟那些人周旋。這樣辭職不是很好?你再也不必跟那些不懷好意的傢伙共事。」
  他說的話不無道理,和那些人周旋,最後受傷的只會是她自己。淡月也已經表明了心態,不願意留在公司,那麼她又何需犧牲到那種程度?說到底,還是因為她放不開,以及不肯認輸的性格作怪,要是冷傲群當時沒出現,將她的情緒遍出臨界點,她到現在或許還咬著牙在委曲求全,替那些人為了合約而賣命。
  她或許真的是一個懦弱的人,放不下該捨棄的,又不敢承認自己所渴求的。
  「看來接下來我會有好一段時間不用跟別人共事了。發了那場脾氣,要是傳了出去,商界還有誰敢用我?」她幽幽歎氣,很難想像,自己辛苦了那麼久,到最後居然只是一場空。
  傲群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一臉期待的看著她。「這樣更好啊!你就乖乖的嫁給我,跟著我周遊列國。」
  「你從頭到尾都在打這個如意算盤,對吧?我早該知道你居心叵測。」柳瑗皺著眉頭,突然之間發現自己已經完全沒有了拒絕他的理由。事業雖然成為泡影了,但是她還有一個始終在等待她的男人,專注的期待她走入他的懷抱,身為一個女人,難道還可以有更多的奢求嗎?
  他哼了一聲。「我對你居心叵測已經超過十年了。從小看你跟我弟弟一起讀書,一起上學,我就嫉妒得想找人打架。」
  「這個壞習慣經過那麼多年還是沒改,今天下午你就一臉非找人打上一架的表情,凶神惡煞似的。」
  「嫁給我,我就把這個壞習慣改了。」他微笑著說。
  「無賴!」柳瑗罵道,徒然又想起一些事情。「我離開之後你是怎麼脫身的?大鬧了公司,總經理不可能會放過你。」
  「我想離開,別人還攔得住嗎?」他淡淡的說,卻也帶著無限的傲氣。眼看已經到了柔軟的沙地,他低頭看了一下,決定沒有刺腳的小石子之後才將柳瑗放下來。
  眼前的盛大景況讓她有些吃驚,那群人發現了他們,紛紛圍了上來,熱情的向兩人打招呼。柳瑗只認出前不久在淡水見過的擺路邊攤的夫妻,和那個美得不可方物的小城,依舊穿著帥氣時髦的皮衣,以清澈的眼光看著她。其它的人都是生面孔,每張面孔卻都帶著笑意,熱烈的歡迎他們。
  「哪裡找來這麼多人?」柳瑗暗暗吃驚。
  他跟所有的人打著招呼,抽空分神回答她,「是小城聯絡的。大家聽說我回來,又聽小城說起你,全都起哄著要見你。」他始終沒有鬆開扶住她的手,即使眾人一擁而上,他仍舊在人潮中堅持著兩人的接觸,不願放開她。
  柳瑗還沒來得及思索,一群人已經將她團團圍住,興高采烈的看著她,專注的目光看得她有些不習慣。她勉強保持臉上的微笑,卻在無意識間更靠向冷傲群。在一群陌生人之間,她選擇了倚靠在他身邊。
  看出她下意識的動作,傲群忍不住露出微笑。柳瑗對他的情意並不淺,只是她太固執也太盲目,因兩人之間的差異而恐懼著。感謝老天,他還是有耐心的,柳瑗的退縮與遲疑並不是問題,他有足夠的耐心能夠誘哄,能夠專注的等著她,這個他此生摯愛的女子。
  大夥一看見柳瑗就雙眼發亮,頗感興趣的湊過來。
  「冷先生,到現在才帶柳小姐來,東西都快吃光了。」淡水小吃攤的老闆娘笑著說。
  一個中年女人打量著柳瑗,富泰的臉兒滿意的直點,像是在看著即將進門的媳婦兒似的。「果然人比照片還漂亮,小城沒有說錯,冷先生的眼光的確不差,挑上這樣的美人兒,也難怪願意一等就是好幾年,想幫你作媒的人都碰了釘子。心裡有了這樣一個女孩,哪裡還能看得上別人!」
  「是啊,連當初在中東,那個阿拉伯王子要把自己的妹妹嫁給冷先生,他都還連夜逃走呢!」其中一人插嘴說道。
  傲群連忙向那個人使眼色,深怕待會兒扯出什麼他不敢讓柳瑗知道的過去。
  中年女人皺起眉頭。「那個他當然不要了,好好的,幹嘛放著這麼漂亮的好人家女兒不要,去娶一個外國人?」
  「好漂亮的姊姊。」小孩子們圍著兩人,伸手嘗試性的摸摸柳瑗身上的衣服。
  「冷叔叔,這是你的新娘子嗎?」一個小男孩直接問道,所有的人哄堂大笑,就只有柳瑗尷尬的咬著唇,不知該如何應對。
  小城筆直的朝兩人走來,素淨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四周的人不著痕跡的讓開。這個女人有著令人折服的優越感,就算一言不發的站在人群裡,也會讓人不由自主的注意她的任何舉動。
  「既然知道他們來遲了,你們還圍在這裡聊東扯西的,到時要是餓壞了柳瑗,難道不怕傲群找你們開刀?」小城不容拒絕的牽起柳瑗的手,將她帶離冷傲群的身邊,領著她往營火旁邊走去。
  傲群乘機低頭摸了摸方才說話的那個小男孩的頭。「好小子,說得好,等我把那個漂亮姊姊娶進門,第一個請你吃喜糖。」
  小孩們笑鬧著,全圍在冷傲群的身邊,急著要跟這個許久不見的叔叔玩「拋高高」的遊戲。
  他應付著為數眾多的小孩,目光卻始終追隨著那個被藍絲絨包裡的身影。
          ☆          ☆          ☆
  「需要穿海灘鞋嗎?」小城邊問邊彎腰把自己腳上的海灘鞋脫下來,放在柳瑗的面前。「沙灘上還是有一些小石子,不習慣赤腳的人,往往走沒幾步就會被刺得皮破血流。冷傲群也太粗心了,連讓你穿鞋的時間都不浪費,想必他根本沒有徵得你的同意,抱著你就往這裡跑吧!」
  柳瑗看著眼前的海灘鞋,有些遲疑。
  小城帥氣的甩一甩披肩的頭髮,在營火的照射下,黑髮反而透露著些許的棕色,大概是染色過的。「不用不好意思,我習慣赤著腳,那些小石頭對我而言不算什麼。」
  溫暖的海灘鞋套上了腳,她受盡折磨的腳底才舒服了些,柳瑗頹然坐在營火旁,用雙手環抱住自己。經過一整天的折騰,她覺得太過疲累,只想要好好的休息,放任自己再度逃避,什麼也不去想。
  但是冷傲群在逼迫著她,不允許她逃避躲藏,一步步的進逼,總要她承認兩人之間的聯繫。她虛假的世界在他的固執下很快的崩解分離,過去幾年她只為工作而生活,如今工作沒了,她的世界裡就只剩下他。
  「難道你不愛他嗎?」清晰的聲音問道,帶著幾分質疑。
  柳瑗抬起頭,看著坐在她身邊的小城。在營火的照射之下,她突然覺得小城的面容有些眼熟,像是曾經在某處見過這張臉。是誰說過的?燈下看美人,比白日更勝三分;在火光之中,那張嬌靨帶著傾國傾城的美艷。
  柳瑗沒有回答,繼續靜默,不曉得該如何回答。她是愛他的。這樣一個男人,幾乎是沒有女人能抗拒的,但是他的膽大妄為與特立獨行又令她望之卻步。冷傲群是狂野的流星,她卻是千年不動的恆星,如今,他正在邀約她走入一個她全然陌生的軌道。
  小城的雙手交疊在胸前,看著這個遲疑的女人。她不明白,當愛情如此顯而易見,柳瑗還要考慮些什麼?
  「就算你也愛著他,那種情意也不可能比他對你的深。他離開台灣的這幾年來,沒有一刻不是在念著你,不論任何事情,他第一個想到你。天曉得在這幾年間有多少女人想要綁住他,但是他都不曾動心。冷傲群的心早就遺失了,十幾年前就遺失在你身上,除了你,沒有別的人能掌握他的心與他的愛情。」她深吸一口氣,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挫敗。要不是看在自己與冷傲群幾年好友的份上,小城真想一拳打醒這個女人。但是她不敢,她知道要是自己傷了柳瑗一根寒毛,她大概就可以準備提著項上人頭去見冷傲群。
  柳瑗沉默許久才開口,「你也愛過他?」她心裡感覺到些許酸澀,某種疼痛壓迫著她。
  「我不打注定失敗的戰爭。」小城沒有正面回答,把一顆石子丟進營火裡。「況且,那並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是否看清自己的心。無知的辜負可以被原諒,但要是你已經知道他全心的愛戀,卻又選擇置之不理,那麼這種辜負就不能被原諒。」
  「我不打算辜負他。」柳瑗有些衝動的開口。
  她不願意讓別人如此評斷她與冷傲群,總是以為沒有人知悉她的掙扎,但是在他深情的堅持之前,她的掙扎是否可笑到極點?到頭來她竟只是當局者迷,抱著女性的衿持做借口,企圖違抗自己的真心。
  心裡有某種禁咒被打破,一旦承認之後,對他的愛情竟然如此顯而易見。
  「那麼就答應他,不要再這麼折磨他。柳瑗,你是一個殘忍的女人,讓冷傲群一再的等待,他接受你的躊躇與遲疑,卻從無怨悔。」小城再度把小石子丟進營火裡,石子撞擊上木材,爆出一些四散的火花。「如果他願意,他可以擁有許多的女人,但是這些年來他心裡只有你。他把你擺放在心上,那是任何女人都走不進的世界。」
  「你的說法跟他一樣。」柳瑗咬著粉色的唇。
  「因為我說的是實話,許多人都知悉他對你的感情,不然你以為今晚的聚會是為了什麼?他們全是想見你,看看冷傲群這幾年來心心唸唸的,到底是怎樣一個女人。」
  柳瑗用雙臂更用力的環抱住自己,不自覺的尋找他的身影。高大的身影緩慢的沿著沙灘走去,月光勾勒出那寬闊的肩與修長的腿,他抬起沙灘上一顆小石子,拋在半空中戲耍著。
  「我一直以為自己瞭解他,卻在他回來台灣之後,才發現自己錯得有多離譜。」她感覺到有些寒冷,在這溫暖的夏夜裡,卻還是懷念他的體溫。曾幾何時,她已經習慣了他的身軀,他緊密的熨燙,那些率直的情意。
  響亮的電子嗶嗶聲驀然響起,小城伸手從皮衣外套裡拿出一具小型的無線電話,匆忙的吩咐了幾句後隨即掛斷。
  柳瑗好奇的看了一眼,發現那具無線電話是市面上最新型的樣式,價格昂貴不用說,台灣尚未引進,有錢都未必買得到。
  「工作上的事情,我必須馬上離開。」小城聳聳肩,輕鬆的解釋,想了一下隨即又說道:「你幫我勸勸冷傲群,他大概只會聽你的話。請他快些回來管理自己的投資,我已經筋疲力竭了,他再不接手,我就把他的生意給拍賣掉,到時候看他拿什麼來養你,有什麼臉敢跟你求婚。」一個俐落的動作,小城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沙粒。
  「你好像認定了我會嫁給他。」柳瑗跟著站起身。
  「難道不是嗎?你捫心自問,當一切都如此明顯時,你還能夠自欺欺人嗎?」見柳瑗不答,小城有些壞心的決定下些猛藥。她緩慢的湊近柳瑗的臉龐,一字一句清晰的說道:「還是我看錯了,你根本沒打算要跟著他雙宿雙飛。若是你真的不想要他,那麼我可否接收?」
  銳利的痛楚到過心間,讓她險些忘了呼吸,柳瑗驚恐的睜大雙眼,猛烈的搖著頭。「不!我不會讓你──」她遺忘了所有的堅持,這一瞬之間只是直覺的想要保留住他。
  小城揮手打斷她的話,露出燦爛的笑容,那張美麗的面容此刻看來有些淘氣。「長久擁有一件東西,就變得不會珍惜,一旦發現要失去時,才會知道自己其實有多麼在乎,不是嗎?」她甩甩手,轉身往停車的地方走去。
  柳瑗站在原地幾乎腿軟,心裡的衝擊太過強烈,讓她頭昏目眩。多少歲月來的躲避,她直到如今才看清楚自己心裡的事實。她愛他,如此的深深眷戀,根本無法忍受失去他。
  十年來難道她不是在等待嗎?等待某一天他會歸來,再見那個記憶中的壞男孩一面,她始終記得那張帶著邪氣的笑容,盤桓佔據了她青春少艾的夢境,直到她成為一個女人,過著最為自持的生活,而那個離經叛道、狂野不羈的男人卻在她記憶的最深處。
  一切的起源是十年前的那個吻,也或許在更早更早之前她就已經戀上他,只因為外在的眼光,她不願去承認,更不願意去細想。兩人的世界如同日與夜,冷傲群是她不敢承認的渴求,而他卻把她當成這一生長久的等待。
  女人一輩子希望得到的也只是一份專注的愛情,而柳瑗知道,自己已經擁有了太多的溫柔與深情。
  指尖的那條無形的紅線,經過人世間的千回百轉,終究還是繫在冷傲群的指尖,從不曾離分。
  到如今才能看清,原來她竟是如此的愛他。
          ☆          ☆          ☆
  傲群在沙灘上踱步,手掌間握著一顆雪亮的小石子。不知道為什麼,他很喜歡這顆石子,不太願意放手了,感覺上好像許久之前見過這樣一顆相似的石子,發生過某件美好的事情。
  「缺同伴嗎?」柳瑗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轉過頭,這才發現自己已經離熱鬧的人們很遠了。
  月光之下,她美麗得令人屏息,是任何男人渴望的天使。藍色的絲絨包裡住修長的嬌軀,優雅的頸子,雪白的肌膚在月光下彷彿煥發著玉一般的光澤,裸露在空氣中的手臂交握著。出來時太匆忙,這件衣服還有一雙搭配的長手套,柳瑗來不及穿戴上。藍絲絨成了她第二層的肌膚,忠實的勾勒出令男人夢寐以求的曲線,纖細的腰間線條有些奇異,仔細一看才能發現那條隱藏在藍絲絨下的黃金腰煉。
  他疑惑的看著柳瑗,不太確定的呼喚她的名字。「小瑗?」
  「當然是我,不然你在期待什麼人?」她走近他的身邊,藍色的絲絨禮服有著海洋的韻致,和她身後那一片墨藍色的汪洋交織在一起。「有什麼不對嗎?」她仰起頭看冷傲群,發現他目瞪口呆的看著自己,像是第一次看見她似的,眼光裡有著疑惑與不解。
  「沒有什麼不對,只是突然之間你變得……」他緩慢的舉起手,將她拉進自己的懷抱,就著明亮的月光端詳她。「噢,該死的。我說不上來。」他挫敗的看著懷裡的女子。
  是有什麼奇妙的改變發生在她的眼眸裡,那雙翦水瞳眸中流轉著溫柔,毫不掩飾的看著他,沒有分毫的偽裝與隔閡,像是她已經放棄了無謂的堅持,承認某些長久得接近永恆的東西。
  傲群的心猛烈悸動著,從來聰明的腦袋有些亂了章法。
  「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小城跟你說了些什麼?」他不明白的問,不瞭解怎麼才過了一會兒的時間,柳瑗竟會有這麼大的轉變。
  她帶著淺淺的微笑看他,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避重就輕的回答,「她跟我提到你投資的那些生意,小城說她沒空,要你快些接手。」她頓了一下,從他的懷抱掙脫,緩慢的走在沙灘上,兩人的手卻仍舊相系。「我不知道你對從商也有興趣。在高中時除了打架,實在看不出你有其它感興趣的東西。」
  他用修剪整齊的手指爬梳長髮,那綹白色的頭髮又垂落在他額前。「離開台灣之後,我輾轉知道你念的是跟商科有關的科系,在國外的這幾年,有空我會翻一翻這一類的書籍。幾年前小城提起台灣有一個不錯的投資機會,她把資料拿來給我評估了一下,我那時手邊有一些閒錢,也想試試自修了幾年的成果,就跟小城一起投資那間公司。」
  柳瑗靜靜的點頭,海灘鞋踩在沙上,發出細碎的聲響。
  「在國外這些年,你是怎麼生活的?到處拐騙美女嗎?」她停下腳步,眼裡有著月光的影子。分離的這十年,他到底過得如何?柳瑗好想知道,好想彌補這段空白的時間,或許她對小城些許的嫉妒,就是源於小城曾經分享過冷傲群那些流浪的日子。
  「心裡有了你,我還容得下別人嗎?」他反問,緊握她的手臂,不容許她離得太遠。
  「剛剛那些人不是提到什麼阿拉伯的公主?」
  傲群勾起一邊嘴角微笑,像是發現什麼重大的事情。「那只是我一個朋友的妹妹。在中東的日子,認識了當地一個王族,那時他開玩笑的說要將妹妹嫁給我,如此而已。你腰間那條鏈子也是那位王族的禮物,當地有送心儀女子腰煉的習俗,代表鎖住了對方。」他撫摸著那張仰望自己的臉龐,低下頭讓兩人的額頭相抵。「你在吃醋嗎?」
  柳瑗的臉瞬間變得通紅,想要摔開他的懷抱,纖腰卻又被他緊摟著,完全動彈不得。
  「當然沒有。」她過度迅速的說,有些慌亂。
  他邪邪的微笑著,伸出手放在她的心口,感受肌膚下激烈的心跳。「既然沒有,你的心跳為何這麼快?」
  柔軟的觸感,幾乎令他失控,冷傲群要用盡自制力,才能讓自己理智一些,沒有當下在沙灘上要了她。
  「跟我猜想的一樣,你沒有穿內衣。」他緩慢的說道,熾熱的呼吸吹拂在她的臉上,帶著激情的溫度。
  「這件衣服太緊了,穿不下。」她羞窘的掙扎,卻只是有效的增加兩人之間的接觸機會。溫暖的夏夜突然變得悶熱,柳瑗咬著陡然之間乾澀的唇,發覺自己口乾舌燥。
  傲群的手悄悄的移動到她腰上,放在她心口的手卻沒有移動分毫。這種緊張的期待,讓柳瑗的神經緊繃著。他掌間的那顆小石子在她腰間的肌膚上滾動,像是一個漫不經心的愛撫。
  「我猜測了一整晚,猜想在這件藍色的絲絨禮服之下,你是否穿著內衣;猜想著這件禮服之下,究竟是一副怎樣的身軀,而這些猜測幾乎要逼瘋我了。」他歎了一口氣,吻著她額前的劉海。「該死的,潔綾挑的禮服太好了,她完全懂得怎麼逼瘋一個男人。」
  無法想像,那個只在家人面前才稍微活潑的潔綾,能有多瞭解男人。柳瑗只知道這個年齡與自己最相近的妹妹近幾年的確變得沉默了,在她開始念中國文學之後,大概被那些古文熏陶多了,一頭栽進中文研究裡,個性上有著旁人說不出的怪異處。
  沒有辦法思考了,當他靠得這麼的近,柳瑗就連呼吸都感到困難。那雙帶著不明傷痕的男性手掌滑過她身上的每吋肌膚,莫名的火焰在焚燒她,在她體內挑起無限的渴望。她幾乎忘了呼吸,迷失在那雙帶著狂妄與激情的眼睛裡,感受到靈魂與靈魂相呼應的親密感覺,她的目光像是溺水者般,只能緊盯著他,只能攀附身旁這個男人。
  「你也逼瘋我了。」她夢囈般的說著,兩人之間只剩一線之隔。「因為你,我變得不一樣了,變得連自己都覺得陌生。」
  「那就是我的願望。小瑗,那個太過理智的人不是真正的你,而是一個被壓抑得太久的靈魂,因為怯懦而不願意動情。我只是想喚醒你,讓你懂得我的愛戀。」他的舌入侵她的嘴,盡情的纏繞需索,柳瑗不禁握緊拳頭。
  她感受到腹中燃燒著刺癢的陌生感覺,這個吻技巧的繼續深入,彷彿他已經成為她的一部分,這種煽情的想像讓她雙腿發軟。
  傲群的手有些顫抖,強烈的激情也讓他變得失控。他拔掉她發間的銀簪,將臉埋在散落的髮絲之間。「響應我,小瑗。」他呻吟著,緊擁住懷裡的女子。「不要讓我再等待。」
  她遲疑的伸出手,修長的十指接觸到黑色襯衫下的結實肌肉,感受那鮮活的慾望,激情的力量席捲了一切,讓她全身不由自主的顫動。她伸手摟住他的脖子,解開他束縛長髮的銀色髮帶,放任手指滑進發間。她從喉間湧出一陣歎息,不自覺的仰起頭,把雪白的咽喉獻給了冷傲群。
  她不想讓他繼續等待。這般的深情愛戀,難道她還能奢望更多嗎?
  眼角彷彿瞥見一抹淡淡的光彩,柳瑗感受到冷傲群緩慢誘惑的用唇摩挲自己敏感的頸子,原本環抱她細腰的手游移到她的臉龐,掌間那個小石子散發著光亮。
  「在發光。」柳瑗的聲音是細細的喘息,伴隨著遠方的波濤聲。
  傲群疑惑的抬起頭來,溢滿癡愛情狂的眼睛瞇成一線,不解的看著柳瑗。她夢幻似的目光緊盯著他的手,嫣紅的唇、凌亂的發,沉溺在纏綿中的她眼光竟然只盯著他的手!
  「什麼?」
  她帶著神秘的微笑,彷彿記起一個他已經有些遺忘的承諾。「你的手掌在發光。」
  他不解的攤開掌心,看見那顆幾乎被他遺忘的小石子,在月光的照射之下散發著瑩瑩的光彩。「應該是被月光照射所致,石子不會自己發光。」他端詳著,有些不快這顆石子打斷兩人纏綿的擁吻。
  「或許這一類的石子會。」她緩慢的說著。
  「這一類?不論哪一類的石子都不可能──」語音還停留在空氣裡,句子卻沒有說完的機會。
  下一瞬間,他的唇被她密密封緘,溫柔而深情的吻,回憶著許久許久之前的初次,從摸索到如今的許諾,竟是經過如此漫長的等待。這是柳瑗頭一次主動跨越兩人之問的界線,長久的追逐終於告結。
  她是愛他的,再也隱瞞欺騙不了自己。
  小石子無聲無息的滾落在沙灘上,幽幽的散發著銀白色的光芒,像是月兒遺忘在人間的些許魂魄,仍舊帶著冥冥中的力量,牽引著命運的紅線。今晚的月色如此溫柔,倒映在水面,彷彿漾開一個微笑。
  月光下擁吻的一對愛侶沒有發現,腳邊的那顆小石子散發出的光暈早將他們籠罩。
  明月前身,姻緣仍舊牢牢刻印,即使再長久的分離,也會有團聚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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