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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會沒有改變?!」楊照低喊起來,哈啞的聲音聽起來經過極力的壓抑。
「你已經不再是那個能和我同看夕陽、談論夢想的倩姊,而是我的『大嫂』。你說,這還一樣嗎?」
「一樣的。雖然我和你哥結了婚,但我還是像以前一樣關心你。請你相信我,阿照,我是希望你好的……」柯倩妮握住他的手,說得好急,充滿溫柔的情感。
「你要我相信什麼?」揚照甩開她的手,痛苦地扭曲著。「相信你只是我的大嫂,相信你選擇了我的大哥?相信你早已忘了我們的承諾,還是相信你根本就不愛我?」
「不是的……阿照。求求你,別這樣……」柯倩妮喃喃地搖頭,可事實明明擺在眼前,又不能證明什麼。
「不然你要我怎麼樣?」楊照低吼起來。這句話他問過無數次,每次都沒有結果。他只能接受事實。
「阿照……」
「出去,請你出去……」他別過臉,背對著她。
對他的以背相向,柯倩妮忽然覺得有種失落,神情有些黯然。她還想再說什麼。但看他的姿態那麼決絕,似乎沒有絲毫猶豫,把話收住,默默不說話。
結婚之前,她真希望他想開一些,不要那麼死心眼;但當他真的以這樣的姿態對著她,對她的感情變得冷淡時,她心中又有一種說不出的複雜感受。他搬出去,是為了避開她,或許真的就像他在電話中說的,他打算忘了她。可是她是他的倩姊啊,永遠也不會改變,又有誰能取代她呢?
「阿照……」她試著呼喚他。
楊照舉起手摀住耳朵!匆匆地收拾好東西,拒絕她溫柔的靠近,狼狽的──幾乎是用逃的逃開。
他一定要忘記。強迫自己把一切都忘記。
☆ ☆ ☆
「謝謝你來幫我的忙。我沒想到你真的來了,其實我一個人就可以應付的。」把唯一的一箱雜物塞進床底下後,楊照拍拍手,回過頭對特地趕來幫忙的江曼光笑著道謝。
「不必客氣,反正我也沒幫上什麼,都是你一個人在忙。」江曼光不好意思的笑笑。五樓公寓頂樓加蓋的房子空間並不大,楊照的東西也不多,她來只是礙路。她看看四處說:「還需要什麼嗎?鍋子、杯子、碗筷等等日常的東西都有了嗎?要不要我去買?」
「不用了,那些東西我過幾天再買。反正一個人又不常開伙,不急。」
「話不是這麼說。即使不常開伙,那些東西還是必要的,早準備早好。不然你心想不急不急,一日霎用時往往急得跳腳。相信我,我一個人在外面住很久了,那都是寶貴的心得。」江曼光說著,忍不住笑。在屋子裡慢慢繞了一圈,查看缺了什麼。「這樣好了,下次我帶一些碗盤和杯子鍋子給你。」
「這怎麼好意思。我自己去買就可以。」
「反正都是多出來的。我一個人也用不了那麼多,分一些給你,你省得再花錢。」
「那就謝謝你嘍。」楊照乾脆恭敬不如從命。笑說:「幸虧有你,要不然我一個人要處理這些事想想也是很麻煩。不過實在麻煩了你很多事,連這房子都是靠你幫忙才能順利找到。真謝謝你。」
「不必客氣,阿照的事就是我的事。」江曼光臉上一直掛著明朗的笑容。她走到窗子旁,打開窗,收住笑說:「不過,這樣好嗎?你搬離開家,又要上爐又要打工的,會很辛苦。你家人怎麼說呢?」
「這是我的事,和他們沒有關係。」一提到這件事,楊照便像觸到敏感的痛帶,像刺蝟一樣跳起來,臉色立刻陰暗下來。「我會努力,不管再怎麼辛苦我都會撐下去。」
「那你要多加油,有什麼事,隨時可以打電話給我。」那個家也許有什麼是他不能面對的吧?但他既然不說為什麼,她便不問。
「啊,我該走了。我還有事。」她看看時間。
「我送你。」
「不用了。你今天剛搬家,早點休息。」她不讓他送,將他推回屋裡去。揮手說:「那我走了,再見。」
「啊,等等!」他忽想到什麼,急忙追了出來。
江曼光停下腳步,回頭看他。
他拉起她的手,攤開她的手心,拿出筆,把電話號碼寫在上頭,含著笑說:
「前兩天裝好了電話,差點給忘了。有空就打個電話給我。」
她以為他要做什麼,沒想到是這個舉動。她看看手心,抬頭望望他,重重點頭,瞇眼笑了起來。
「一定。我一定會打電話給你的。」她往前跑開兩步,回頭對他又笑又揮手,覺得很甜蜜。
「傻瓜。」楊照低低笑罵了一聲,神情那麼放縱,被她的舉動逗笑了起來,又笑又搖頭的。
跟江曼光在一起,他覺得很愉快,心裡的陰霾彷彿都一掃而光。他覺得他再也遇不到像她這樣的女孩了,雖然有點奇怪,可是卻是那麼特別,值得好好去珍惜。最重要的,在他心情低潮時,她好像總會適時出現,將他由谷底拉回地面。可是她卻又那麼善解人意;他不說,她從來不會問他為什麼!那種種,常常教他感動。
「曼光!」想到這裡,他忍不住大聲追上她。
「怎麼了?」她嚇一跳,以為發生什麼事。
他什麼話都沒說,只是一直看著她,看得那麼專注,那麼全心全意。
「怎麼……」江曼光覺得奇怪,笑著要問,話沒說完,他忽然靠向她,將她緊緊抱在懷中。
「阿照……」她說不出話了。
他將她擁得那麼緊、那麼全心;慢慢地,她把臉頰靠在他胸膛!伸手摟住他,把自己交給他,放心地偎入他懷抱。
這一刻,她聽得到他的心跳,他感覺得到她的情感。一切都默默無語。默默無語。
有些愛情,總急於用言詞證明什麼、表白什麼,他們有的,只是默默無語。
讓一切盡在不言中,沉默,那最古老的語言。
☆ ☆ ☆
過了秋分,天色一天比一天黑得早。六點不到,天邊所有的光便都俏斂在地平線下。家家戶戶飄出飯菜的香;每個窗口暖黃的燈火後似乎都編織了一個溫暖的巢。大城市的上空升浮著暖騰的氣流,萬家燈火都靜靜沉醉在它的籠罩。然而,城市猶有夜歸人,在溫暖燈火背後的黑暗蹈蹈獨行。
席家一家正圍坐在客廳。電視開著,播映著老少咸宜的卡通。席怡美和薛明輝坐在面對著電視的沙發,不是很專心地看著電視。看了一會,轉頭問一旁逗著小南的溫純純說:
「媽,曼光姊不是說今天會回來嗎?都快六點了,怎麼還沒有到?」
「別急。她大概有事,過一會應該就會到。」溫純純倒顯得很從容,並不著急,逗著小南說:「小南,姊姊就會來看小南,你高不高興?」
小南還小,也不知道真懂了沒有,伸出胖胖的小手要人抱,口齒不清,含糊又傻乎乎的說:「高興。」
席茂文一把抱起小南,呵呵笑說:「姊姊回來,小南也很高興是不是?」後,孩子氣地嘟起嘴巴發出『嗚呼』聲音,在小南胖胖的腮幫和鼻子左右摩擦著。
小南吱吱笑起來,玩得很高興。溫純純卻看著搖頭笑說:「真是的,都幾歲的人了,還像小孩子一樣。」
席怡美和薛明輝對視一眼,也都笑起來。一家人正和樂說笑的時候!門鈐響了。
「一定是曼光。」溫純純起身開門。
「對不起,臨時有點事,來晚了。」江曼光武裝好了一張開朗的笑臉迎視他們一家天倫和樂的景象。踏進了這個門,即使是對自己的母親,也顯得很客氣。
「沒關係,只要你回來了就好。」溫純純親切地攬著女兒進門。
江曼光掛著笑,目光掃過客廳裡的每個人。或許是不自覺,在外頭住久了,每回來到這裡,她總覺得自己像客人。
「茂叔,恰美。」她禮貌地打招呼。目光接觸到薛明輝,笑容仍然沒變。「嗨,明輝。」話才說完,小南已經抖著胖胖的身體跌跌撞撞地朝她跑來,咿咿呀呀叫說:「姊姊,抱抱……」
「嗨,小南,姊姊回來看你嘍。」她蹲下去,抱住小南。
她搬出去時,小南才剛出生不久,現在都已經三歲了。小孩的成長變化實在很大,每次她回來,每次都看小南變得越高越大,都教她快認不出來。
「哇,小南,你變得好重,姊姊都快抱不動了。」她樓著小南,親小南胖嘟嘟的臉頰。
「曼光姊,你怎麼這麼久才回來,我都快想死你了。」怡美嘟著嘴,帶一點撒嬌的埋怨。因為年輕,顯得很可愛。
「對不起。前陣子因為工作比較忙,所以不太有時間。」江曼光帶個抱歉的微笑,輕描淡寫將話帶過,轉開話題說:「身體還好吧?你氣色看起來很好,比以前紅潤很多,感覺也相當有精神。」不止如此,以前那種病懨懨的樣子全都不見了,容光煥發,顯得很有活力,似乎整個人都亮了起來。?
「嗯,」怡美點頭。「好多了,全都虧媽媽的照顧。」撒嬌地挽住溫純純,依偎著她。
「媽只是做我該做的事,恰美自己也很努力。」溫純純笑得很窩心,表情很疼愛。
江曼光陪著笑,笑得眉眼彎彎。從進門開始,她就一直不斷地笑,怕表情走樣。但她覺得,她的臉皮的酸,好像就快僵了。
「好了,先別顧著說話,吃飯吧,邊吃邊聊天。」席茂文說,抱著小南先走。席治美挽著溫純純跟在他們身後。
薛明輝有意無意地走到江曼光身旁,很隨意似地說:「好久不見了,曼光。」
「嗯,好久不見了。」江曼光依循著地的話回答,帶幾分客套。
看樣子他和席家處得很好,和怡美的交往也十分穩定。當初她的決定是對的。在風波一開始,就遠離暴風圈。
「你現在好嗎?看你好像挺忙的樣子。」薛明輝問。
「還好。你呢?」
「我目前在一家電腦公司工作。生活並沒什麼變化,每星期還是固定幫怡美複習功爐。不過,她都上大學了,不需要再像以前那樣,現在我多半教她一些有關電腦和語言的東西。尤其是英文,她基礎不算好,需要多費一點工夫學習。」
「她有你這麼一個文武全才的老師,一定沒問題。」江曼光笑笑的,她覺得怡美很幸運,能遇到薛明輝這麼溫柔的人。
兩人邊說邊笑著。席怡美回頭見了,丟下溫純純跑過來,伸手挽住薛明輝,撒嬌說:
「明輝,你和曼光姊在談什麼,那麼高興,我也要聽。」
「也沒什麼,我們只是……」薛明輝老實地要一五一十解釋,江曼光打斷他說:
「明輝剛剛在跟我稱讚你,說你越來越活潑美麗。他還要我不能告訴你。」
「曼光……」薛明輝沒想到她竟這麼說,一時反應不過來。
江曼光微微笑著,擺擺手說:「你們慢慢聊,我先過去了。」快步擺脫了他們,暗中輕輕吁口氣。
飯桌那邊,溫純純早已把碗筷擺妥。吃飯的時候,她刻意避開薛明輝,挨著小南坐。
「曼光,剛剛你媽說,你把工作辭了,真的嗎?」席茂文一邊體帖地替溫純純夾菜,一邊關心地問。
江曼光望了溫純純一眼,含糊地點頭。
「為什麼?工作不順意嗎?還是有什麼其他原因?」
席茂文以父親的立場在關心,但江曼光對這樣的關心卻不習慣。又含糊說:
「也沒有,只是想休息一陣子而已。」
「這樣啊。休息一下也好,別太累了。不過,以後你有什麼打算?」
「我想暫時先到『香堤』幫忙。其他的,慢慢再打算,反正也不急。」
「這件事我剛剛也聽你媽說了。你能到『香堤』幫忙,那是最好的。你媽一個人照顧那家店,我怕她太勞累,一直要她把店收起來,別那麼辛苦,她就是不聽。現在有你幫忙,我就放心了。不過,呃,我有個朋友是一家廣告公司的負責人,需要一些懂得美工的人才,要不要我幫你說說看……」
「不用了,茂叔。謝謝你。」江曼光明白他的意思,搖頭說:「暫時我還不想到公司上班,想先偷懶一下。等過一陣子,有需要的話,再麻煩茂叔。」但怕太拂逆席茂文的好意,又加了一句但書。
「這樣啊……那好吧。」席茂文說:「先休息一陣子也好。不過,如果你有意再上班的話,隨時告訴茂叔,茂叔會幫你安排,不必客氣。」
「我不會客氣,謝謝茂叔。」她微笑又微笑。
就這樣,談談說說吃吃笑笑,一頓飯吃了快兩個鐘頭才結束。一桌熱騰騰的飯菜,直吃得她冒冷汗。
飯後!席茂文體帖地要幫忙收拾碗筷,溫純純硬推開他說:「不用了,你還是幫我帶著小南。」硬將他和怡美及薛明輝趕到客齲。
「我來幫忙吧。」江曼光捲起袖子,對母親笑了一下,敏捷地將碗筷收拾好端到廚房。
「不用了,曼光……」
「不必跟我客氣,媽,反正我又不是客人。」
「你真的這樣以為就好,我就怕你當自己是客人。」溫純純帶著意味地看看女兒。
江曼光笑笑地沒有答腔,把洗好的碗盤遞給溫純純擦乾。寧馨的氣氛讓溫純純想起遙遠以前的歲月,緬懷說:「我們母女好久沒有像這樣一起洗碗擦盤子了,時間過得真快,那時你還只是個青澀的小女孩,現在卻變成嫵媚的小女人了。」
「有嗎?我一點都不覺得。」
「這種變化,自己有時是不自覺的。不過,你那個魯莽粗心的個性可要改一改。你年紀也不小了,不要老是像個小孩子似地莽莽撞撞。看看怡美,她比你穩重多了。」
「是,是。」江曼光恭敬地點頭服從母親大人的訓示。母女兩相視笑起來。笑歇,她輕聲說:「恰美的氣色看起來很好,身體狀況好像不錯,比以前有活力多了。」
「是啊,她現在身體相當健康。以前動不動就感冒咳嗽,現在都不會了,整個人脫胎換骨似。而且,她和明輝的感情也一亙很穩定,沒什麼需要我操心。」
「那就好。」她把最後一個盤子洗淨,開始清洗抹布。「對了,媽,雪碧說想跟你學怎麼煮咖啡,希望你教教她。」
「好啊,媽很樂意。你跟她說,隨時歡迎她來。」溫純純頓時像小女孩似的顯得很高興。
「不過,雪碧那個人耐不住性子,常常只有三分鐘熱度,你要對她嚴一點。」她半開玩笑。
溫純純笑白了她一眼,說:「你還敢說,你自己不也一樣,而且又任性。」?
「我知道,我會改進的。」
「這是你自己說的喔,可別又忘了。」溫純純喜悅地看著女兒,覺得很帖心。
「我會牢牢記著的。」她比個遵命的手勢。笑容一斂,放低聲音說:「還有件事,媽,我不在時,爸在我電話答錄機裡留了話。總公司派他到日本的事已經確定!下個月他就會飛到東京就職!但在那之前,他會先轉道來台灣。」
「是嗎?」
「媽,如果爸回來了,你方不方便跟他見面?爸說,想見見你。」
「他真的這麼說?」溫純純說:「那是當然的,又不是仇人。」
「他是擔心茂叔……他怕你不方便。」
「你爸啊,樣樣粗心魯莽,偏偏就是對這種事小心敏感。真不該說他還是讚美他。」
「爸是想,你有你的立場,他總不能太一廂情願……」
「好了,我又不是在埋怨他,你不必一逕替他說話。」溫純純笑著拍拍江曼光的肩膀。
江曼光聳個肩,像是無所謂。客廳中傳來小南和席茂文追逐玩樂的笑聲,溫純純臉上立刻發散出一種珍珠般的光輝,對江曼光比個手勢,離開廚房加入那個甜蜜的家庭裡。
剩下江曼光一個人獨自在廚房,聽著廚房外一波一波襲來的歡鬧聲。她抬頭望著窗玻璃中的自己,卸下僵了一晚的笑臉。
第六章
男人的工作像打仗。為了新案子的推出,楊耀馬不停蹄。片刻都不鬆懈。忙了一上午後,連中飯都沒吃,一踏進辦公室,便交代秘書說:
「叫張副理過來。」跟著公事包一甩,整個人便陷在辦公桌前,埋入卷宗裡。
張副理很快敲門進來。他將文件一丟,靠著椅背問:
「跟地主交涉得怎麼樣了?」
「都談妥了。」張副理聲音裡有種『搞定』的得意,卻又不敢太放肆。「每戶追加百分之五的預算。合計約比原來估算的多出一千六百萬,在我們假定金額的下限之內。」
「很好。」楊耀表情沒妥,又問:「什麼時候可以開始動工?」
「下個星期就可以開始拆除整地的工作。」張副理吞口口水,不等他再問,主動又報告說:「關於案子的規劃設計,我已經跟『李景原』接治過,對方會安排時間過來一趙。至於廣告銷售。原則上還是委託『金城廣告』……」
「這不是幾千萬的小CASE,而是幾十億的大案子,『金城』行嗎?」楊耀抬起如劍的肩,似乎對廣告商有意見。
張副理處變不驚,解釋說:「我們跟『金城』合作很久了,『金城』規模雖然不大,但卻是房地產廣告的老手,經驗夠,市場敏銳度也足。和他們合作的案子,銷售情況都十分理想,通常在預售時訂購率就可達百分之七千以上。」
「我懂了。」楊耀像雕像的臉仍然如雕像沒變化。「讓企劃部跟他們溝通,盡早提出企劃來。好了,沒事了,你去吃你的吧。」
張副理恭敬鞠個躬,輕輕帶上門退了出去。楊耀拿下眼鏡,揉了揉太陽穴,似乎很累的樣子。
「總經理,總經理夫人電話找你。」秘書的聲音從對講機中傳來。
他眉眼一鎖,語調平板說:「告訴她我不在。」
「可是,總經理夫人已經打了好幾次電話……」
「我的話你聽不懂嗎?告訴她我不在。」他不耐煩地打斷秘書的話。
秘書襟聲了,不敢再羅煉,辦公室又恢復一片死寂。他往後一仰,重重靠在椅子上,一邊鬆開領帶。結婚後他老是有種窒息的感覺──不,更早以前,從他得到他父親第一次的稱讚開始,他就老覺得呼吸不過來,像被什麼焰住脖子似。
他轉頭望向窗外。霞光正從遠處的天空溢來。夕陽嗎?他吁口氣。這好像是他第一次看到夕陽,看到那種澄紫色的天空。
不知過了多久,暮色慢慢要變藍。大樓外。那低低矮矮的人間,亮起了一盞盞的明燈。夜氣如煙,透明得彷彿帶一點寒沁。他起身走到落地玻璃牆前。眼目下的人間。趕起伏伏,挺有夜歸的人。
這個世界,是如此的反反覆覆;人與人是那樣的不相干。每個人注定都是孤獨。
☆ ☆ ☆
又不在了。
柯倩妮放下電話,美麗的容顏不禁有幾分哀怨。
一星期以來,楊耀每天天一亮就出門,晚上則不過半夜不回家,夫妻間別說談話連見個面都比登天還困難。她打了好幾通電話到公司找他,不是外出就是開會中,她盼啊盼,就是盼不到他一通回電。
楊耀這麼的冷淡,讓她不禁想念起楊照的溫柔。以前,只要她感到寂寞,楊照隨時都會放下他手邊的事情,再忙再累,時間再晚也會趕到她身旁,細心呵護她柔弱的情感。她是那樣的嬌嫩,理所當然需要小心的呵護。但楊耀的態度,卻像完成了件任務似,任務一完,就將她擱在一旁,再也不聞不問。
這讓她受不了,覺得是那般地委屈。女人像花朵,需要被小心地捧在手心上呵護,不斷地噓寒問暖。楊耀太冷淡了。她每天獨守空閨,感覺好無依。
甚至,她有一絲後悔沒有和楊照一起去意大利。她多想浪漫地漫步在充滿異國風味的街道上,確切感受意大利熱情的陽光,優雅地坐在露天咖啡座上,慢慢地啜飲充滿意大利風味的香醇咖啡。她還想去威尼斯坐渡船,去佛羅倫斯看落日;還有米蘭的時裝,那不勒斯美麗湛藍的地中海岸。
但她什麼都無法做,每天都是孤單的一個人。她多想有人陪伴,有人可以讓她依偎。
「倩妮,倩妮。」楊太太敲門進房,打扮得很整齊,像是準備出門。
「你要出門嗎?媽。」柯倩妮勉強打起精神。
「欸。馬太太她們邀我去打牌,不去不好意思。」楊太太態度顯得很輕鬆。丈夫和兒子們搬出丟的搬出去,工作忙的工作忙。沒人有空理她;到她這個年紀,也只有自己找些事情做打發時間。她交代說:「我會晚一點才回來,不在家裡吃飯了。」
「我知道了。」
楊太太看看柯倩妮,似乎覺得把她一個人留在家裡過意不去,體諒說:「你如果覺得無聊的話,可以找個朋友一起逛逛街,別老是悶在家裡。」停頓一下,按著說:「阿耀這陣子工作比較忙,不能常陪你,你要體諒一些。等過些時候,他工作比較不緊了,
我會讓他好好補償你。」
「沒關係的,媽,工作比較重要嘛。」柯倩妮勉強堆著笑。婆婆都這麼說了,她心裡即使幽怨,也不能說。
「那我走了。」楊太太看她那麼懂事。稱心地拍拍她的手。
「媽慢走。」
柯倩妮一臉心滿意足,帶著笑容,送楊太太出門。可楊太太車子一跑遠,她臉上的笑容和滿足立刻製成碎片嘩啦的掉下來,幽怨的表情寫滿了寂寞孤單。
花容月貌為誰妍?沒有人在她身旁陪伴她、呵護她的話,孤單一個人逛街有什麼意義呢?
她抱住雙臂,落落寡歡地倚在門前。
☆ ☆ ☆
據說,咖啡是始源於非洲的伊索匹亞。十七世紀初葉,由伊斯而教徒帶進歐洲以後,這種『惡魔的飲料』便以它獨特的風味蝕蟲著人心。到了今天,咖啡成了一種都會的文化與一種抒情的滋味,那一口口侵入喉的酸中常苦、甜中常澀的咖啡,便也包含了一段段甜蜜或荒涼、或孤獨悠閒的心情故事。
「像這樣,將濾紙沿著縫線部份疊且放入滴漏中,然後把適量的磨好的咖啡粉倒入滴漏裡面,再將水煮開,倒入細嘴的水壺中,慢慢地,力道要平穩,把開水倒進去。注意,一定要慢慢地倒入開水,別太急躁,像畫圈子一樣,每個部份都要顧及到……好了,你試試看。這是最簡單的沖泡法;如果只是你一個人喝的話,也很方便。」
傍晚時下了一場雨,空氣被洗過,感覺異常的清新,人群多半擠到街道上去,趕赴露天的活動,咖啡店裡頗得有些冷清。江曼光托著腮,有些無聊地看她母親細心地教導程雪碧如何沖煮咖啡。她從來不知道喝個咖啡竟要這麼麻煩,看得直搖頭,覺得程雪碧實在沒事找事做。
「曼光,來,這是我的『處女作』。請你品嚐品嚐。」程雪碧把沖煮好的第一杯咖啡端到她面前,期待她的『鑒賞』。
盛情難卻。儘管心裡有一百個懷疑。提心又吊膽,她還是硬著頭皮喝了。
「怎麼樣?」程雪碧迫不及待想知道結果。
「好苦。」江曼光誇張地歪著嘴巴。
「真的嗎?那我再試試看好了。」程雪碧鍥而不捨。
「不用了,這一杯就已經夠好了。」她急忙搖手,不敢再消受。
這時,楊耀正巧推門進來,聽見她的嚷嚷,望了她一眼,走向那個僻靜的角落。溫純純倒了一杯加了檸檬的開水,說:「曼光,麻煩你幫我招呼一下。」
江曼先端了開水走過去,將菜單遞給楊耀。他舉手表示不必,用一樣沒有起伏的聲音說:
「給我一杯咖啡。」跟著抬起頭說:「你回來了,玩得愉快嗎?」看她似乎有些愕然,解釋說:「聽說你去旅行了,怎麼樣?好玩嗎?」語氣像在對偶老朋友似般地寒暄。
「欸,還好。」江曼光微微一笑。這個奇怪的人,看起來好像很冷漠,卻總會這麼『突然』。「你應該也結婚了吧?楊先生。恭喜你。」
楊耀扯扯嘴角,算是回她的笑。目光突然犀利地盯住她,仔細地對她打量,說:
「傷好了吧?你那麼粗心。我一直擔心可能會留下疤痕。」
「啊?!」江曼光反射地摸著臉頰,忽然有點慌了手腳。「不……我是說,好了,沒事了。」
那晚他一定要送她去急診,耗到深更半夜,害她第二天早上差點趕下及到機場。醫生且叮叮她傷口不能碰水,她哪受得了。結果到底留了一痕淡淡的疤,很淡,不仔細看的話看下出來。
「那一天真謝謝你了。」雖然嫌他雞婆,但基於禮貌,她還是本分地道謝:
「不用道謝,我也有一半的責任。」
「不,是我自己太粗心大意,還讓你費心。」她又說了兩句場面話,隨即說:「那麼,請你稍等,咖啡馬上就來。」
回到櫃台,交代好楊耀要的東西,程雪碧立刻逮住她,問道:「認識的嗎?看你跟他璣哩咕嚕談那麼久。」
她尚不及回答,溫純純便笑說:「楊先生算是常客了。上回曼光還冒失地撞到人家。」
「哦?」程雪碧覺得有趣,回頭看看楊耀。說:「伯母,讓我試試看好嗎?」
看她興致勃勃的樣子,溫純純也不好拒絕。程雪碧就照溫純純她教的,沖煮出一杯看起來還很像樣的咖啡。
「先生也是咖啡的愛好者吧?本店特別免費招待。」甚至親自把咖啡端給楊耀。楊耀平淡的抬頭,並沒有立刻去碰那杯咖啡。
程雪碧不以為意,笑得好大方且自如又大言不慚地說:「我喝咖啡喝上了癮,最香醇的咖啡,還是要用手工細細的磨,才能品嚐出那香味和風味。」
天啊!這個雪碧!江曼光差點沒昏倒。程雪碧這個行動派一向勇於把握機會,心動馬上行動。問題是,連對象的底細都還沒探聽好,未免太衝動。
「雪碧……」她上前拉開程雪碧,將她拉得遠遠的,才說:「拜託你,動作別那麼快好嗎?」
程雪碧聳個肩,頗不以為然。「有什麼關係,只是交個朋友。如果自己不製造機會、把握機會的話,白馬王子可不會乎空從天上掉下來。」
如果你真的只是想交個朋友。那也無妨。」江曼光學她聳個肩。「不過,你看到他手上的戒指了吧?」
「戒指?什麼戒指?」程雪碧皺皺眉,她沒注意。
江曼光硬著心腸,破壞她的機會,說:「人家已經結婚了,而且是才剛結婚的。
「真的?」
程雪碧有些驚訝又惋惜。雖然她不忌諱那些,但白馬被套上了馬鞍。有了看管的人,追起來實在很花力氣。
「當然是真的。」江曼光加重語氣。
程雪碧回頭又望望楊耀。他桌上那一杯咖啡仍然沒有動。她轉回身,很看得開,說:
「對有婦之夫下工夫,事倍卻未必有功,人划不來了。我放棄了。我勸你也少跟他攪和,對你沒有好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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