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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南,別再問了,我們的事你不明白。」黎北瀟靜靜地看著黎湘南。
這是他心中最大的秘密。他目不轉睛地看著黎湘南;出乎他預期的,黎湘南竟躲開他的眼光。
「湘南?」黎北瀟輕聲喊著黎湘南,聲音有點顫。
「你是我父親,我體內流有你的血。」黎湘南低頭像是思量,而後迎視黎北瀟;儘管背著光,眼瞳仍清澈見底。「也許在這世界上,你是唯一和我有如此血脈關係的人了。我愛你,你不該如此──」不該如此怎樣?她沒有把話說完。
「是啊!」黎北瀟將頭輕輕抵著她的額際,答得輕又含糊,不知是在回答他和她的血脈關係,還是說他也愛她,還是說他瞭解她那句沒有說完的話。
黎湘南陶然地倚在黎北瀟懷裡,黎北瀟雙手緊摟著她。抱過那麼多女人,他還是最喜歡如此摟著黎湘南在懷裡。有人好事笑他有「戀女情結」,還有一些更難聽的,但他一概不管不理。他和她有密不可分的血脈關係,她的身體流有他的血,她是他的,他愛她。
「對了,湘南,今天下午那個心理醫生打電話給我了。」
「哦?他怎麼說?」黎湘南眺望著夜景,漫不經心地問。
「還不就那些。既然你堅持不肯再去,他當然也不能勉強你再去。」黎北瀟微笑說:「不過我真感謝他,你終於又肯理我,和我說話了。那一陣子你成天不說話也不理人,真把我著急死了。」
「你不該和媽離婚的。你知道,她愛你──」
「別再說這些了。」黎北瀟伸手輕輕按住黎湘南的嘴唇,修長的手指轉而撫摸她的臉頰,低頭親了親她。「你究竟打算什麼時候回學校?只剩下半學期,放棄太可惜了。」
「你不必擔心這個,我在家還是有唸書。等明後年我想繼續接受學校教育再說。」
「你好像把每件事都想好了,我也沒什麼意見。你媽那邊怎麼說?」
「她還能怎麼說!她當然巴不得我趕緊復學、補習、考大學。」黎湘南縮了縮肩膀,夜有一點涼。「你知道,她工作的那種環境,競爭得厲害;她又特別好面子,是不容許家裡有像我這種不唸書、逃學或休學的孩子存在。她算是很開明了。」
「她的確跟別的女人不太一樣。」
「所以你根本不該跟她離婚。」
「怎麼又提到這老問題上!」黎北瀟濃眉微皺,察覺到懷裡黎湘南的瑟縮,低下頭柔聲問:「冷嗎?」
「有一點。」黎湘南漫不經心地點頭。
黎北瀟脫下外衣為黎湘南穿上,動作細膩,像是捧著無價的珍寶。然後他摟著黎湘南,低頭在她耳邊不知說了些什麼,惹得黎湘南哈哈大笑。
他們在陽台上談笑賞夜景,根本不去理會屋裡那些人和那些熱鬧;可是屋內卻有雙妒忌不滿的眼正陰沉地盯著他們。
那是黎太太袁丹美。她隱在一盆盆栽後頭,倚著雕花台,有一搭沒一搭地喝著薄雞尾酒,雙眼牢牢盯著陽台上的兩人,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她全身都在發熱,妒火中燒。黎北瀟竟然丟下她,和另外一個女人在陽台上談笑親熱!雖然那個人是他的女兒,但那更不可原諒。瞧他們那種親匿的神態舉止,根本讓人錯以為是親密的愛人。
那簡直是不正常嘛!
和黎北瀟結婚之前,她就聽金玲瑜提過黎北瀟對女兒的溺愛嬌寵。當時她一笑置之,以為只是尋常的父親對女兒的鐘寵。結婚後親眼看見,她才算瞭解到那種「異乎尋常」。
那根本是一種病態、不正常、亂倫的愛!
尤其黎北瀟高大英俊,年輕有朝氣,和黎湘南在一起,看起來根本不像是父女;加上他們那種旁若無人的親匿舉止,不知情的人看來根本以為他們絕對是一對情侶──或者更親密的關係。
她無法不對黎湘南感到嫉妒。尤其他們之間有血緣關係,氣質一致;每當黎湘南出現,她就感到他們之間有種親密,任何人都無法介入。
她無法忍受這些。她才是黎太太啊!在黎北瀟身旁的女人應該是她才對,只有她才有資格像那樣依偎在黎北瀟懷裡,和他卿卿我我相偎依。
「怎麼了?丹美,一個人躲在這裡?」金玲瑜朝袁丹美走來。
袁丹美看了她一眼,沒有答話,自顧喝著悶酒,眼光仍緊緊盯著陽台的兩人。
金玲瑜順著袁丹美的視線往陽台看去,明白她生悶氣的原因,陪笑說:
「原來你是為這個在吃醋。想開點,我不是跟你說過了他就只寶貝他這個女兒?」
「什麼嘛!你不會看,這那是父親寵女兒!根本是病態、不正常!」袁丹美又妒又恨,怨氣滿腔。
「何必跟小孩子吃醋!」金玲瑜說:「你已經和北瀟結婚了,你『才是』黎太太,沒有人能搶走你黎太太的寶座。」她說著,似是不經意地朝蕭竹筠看一眼,回臉笑說:「北瀟他再怎麼寵女兒,也威脅不到你,因為你才是黎太太。懂我的意思吧?」
金玲瑜一臉詭詐狡猾的笑。袁丹美眼珠子一轉,閃爍不定。她笑開臉說:
「懂了。她想利用女兒奪回『黎太太』的寶座,是決計不可能的。我絕不會讓她得逞。不過,你幹嘛也 「沒辦法。」金玲瑜回顧屋內一眼,又掠了陽台一眼說:「不邀請她來,那丫頭是不會來的;那丫頭不來,北瀟也絕對不肯來。她不來,我想求他幫忙的事就泡湯了。」「又輸了?」袁丹美曖昧地笑。她和金玲瑜是在牌搭子上認識的;不過她這句話別有所指。
「你想到那裡去了!」金玲瑜碎了袁丹美一口。她壓低了聲音說:「不過昨晚可真是把我給折騰死了!我答應要給他買部車,但是我手邊沒這麼多現金,只好找北瀟。他不是剛買部車嗎?於是我就要他讓給我。」
「你這麼大手筆!對方是誰?上次那一個嗎?」袁丹美皺眉問。
金玲瑜養小白臉她是知道的,只是對像一直在變,鮮少有人能夠滿足金玲瑜,讓她把錢當白紙一樣撒。
「你不認識的。那是我在『織女的愛』挖到的寶貝,我對他可是崇拜死了。」金玲瑜笑得邪氣又淫蕩;有人經過,她立即收起臉,又是一副貴婦的端莊。
「是嗎?」袁丹美壓低嗓子,仍在笑著。「我敢打賭,他的技巧一定很棒。那天帶我去見識見識!」
「行啊!不過不許你打他的主意。」
「放心,我只是見識見識而已。」袁丹美聳聳肩,極自然地又將眼光掉回陽台。眼裡的火,又重新燃燒起來,妒意四散。
「別擔心,等你有了孩子,那丫頭就不會那麼得意了。」金玲瑜看著陽台的兩人,瞳孔縮得又冷又小。「跟我來,我們去跟北瀟打個招呼吧!」
陽台上,黎北瀟摟著黎湘南低低說著話語;黎湘南低著頭,有時顰眉,有時揚著嘴角。他們之間的氣氛寧祥、水乳交融,根本不容許任何人介入;金玲瑜假著嗓子的笑聲硬生生插入說:
「北瀟、湘南,原來你們在這裡──到處在找你呢!這裡風大,為什麼不進屋子裡去?」
「找我做什麼?」夜寒風冷,黎北瀟的表情看起來也冷冷的。他沒有鬆開摟住黎湘南的雙手,雙眼僅是懶懶地抬了一抬,掃了金玲瑜和袁丹美一眼。
「為了這個啊!」金玲瑜將袁丹美拉到眼前說:「你怎麼只顧陪女兒談天,把嬌妻冷落在一旁!」她堆滿笑走到他們面前,順勢將黎湘南拉出黎北瀟的懷抱,假意說:「湘南,這麼黏爸爸可不行的!看那天我介紹你認識一些年輕朋友。你也不小了,該交男朋友了!」
「不急。」黎湘南臉上也全是笑,但眼底沒有。夜風拂過,撥亂她的髮絲,她舉手理鬚髮,輕輕抽離金玲瑜多肉的肥手的掌握。
「怎麼能不急?你都十七歲了──不!快滿十八了吧?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都嫁人嘍!」
金玲瑜十七歲高中沒念完就休學結婚,前後嫁了三個丈夫,第四、五任只管同居不辦手續,現在是某個富商的「密友」。
「我怎麼能跟玲姨比?玲姨天生麗質,不乏人追求;我只是個黃毛丫頭,想談戀愛也沒人肯陪著?」
「怎麼沒有!這件事包在玲姨身上,就這麼說定。看那天我好好介紹你認識一些年輕朋友,到時喜歡誰,任由你挑。」
「再說吧!」黎湘南把臉轉向黎北瀟,背對著金玲瑜和袁丹美,直直看著黎北瀟。她如花的臉全是冷凝的淡漠。「爸挑中誰,我就跟誰來往,我相信爸的眼光。只要他答應,我是沒什麼意見。」
說完她回過身,清新的臉又笑靨如花。
「玲瑜,你不必費心,我不會把我的湘南交給任何人的。」黎北瀟走到黎湘南身後,輕輕攬住她的腰。
袁丹美滿腔妒火,酸澀異常。黎北瀟根本沒將她這個妻子放在眼裡。她知道他並不愛她,但是那麼多的女人當中,他娶了她不是嗎?她不承認自己會比不過那個黎湘南!她是個道地的女人,而且是有魅力的,而黎湘南不過乳臭未乾。
她說不清自己這種心態,下意識在嫉妒黎湘南,敵視黎湘南,將她當作情敵看待;她不懂她自己這種心理。對她有壓迫感的應該是蕭竹筠才對,但不知為什麼──或許是一種女人的直覺吧──她潛在的意識感到黎湘南對她充滿了威脅感,讓她深深覺得不安。
她的臉色變得很難看。黎湘南對她嫣然一笑,她只覺得那笑充滿了示威的意味,完全瞧不起她。
黎湘南撇撇嘴。袁丹美對她的敵意像是後宮爭寵那般的深刻而且離譜。眼前這兩個女人聚在一起真令人生厭。她忍耐著,對黎北瀟說:
「我該走了,我答應媽不惹是生非的。」
惹什麼事?生什麼非?這句話令人玩味。她沒有多作解釋,脫下衣服丟還黎北瀟。
「穿著吧,如果你還要待在陽台上。別逞英雄,省得著涼。」她甩甩頭髮,頭昂得高高地走開。
那衣服留著黎湘南的體溫,黎北瀟小心翼翼將它穿回身上,根本不理袁丹美僅著低胸晚禮服的瑟縮。
「這裡太冷了,我要進去了。」他心中著實惱恨這兩個不知趣的女人。
金玲瑜拉著袁丹美快步跟在黎北瀟身後。
「北瀟,等等!」金玲瑜拉住黎北瀟的手臂,止住了他的腳步。
「你究竟想做什麼?」黎北瀟眉宇全是不耐。
「你最近買了一部賓士是不是?」金玲瑜仰著笑臉,連腳趾都在巴結。
黎北瀟皺著眉看她幾秒鐘,掏出一串鑰匙丟給她說:「一拿去,別再來煩我!」
金玲瑜眉開眼笑,對袁丹美使使眼色,玲著鑰匙一扭一扭地離開。黎北瀟正想走開,袁丹美沉著臉,陰陰地開口:
「又想去找你那個寶貝女兒?我是你妻子,你卻將我丟在一旁不理我,心中只有那個寶貝女兒。你到底有沒有將我放在眼裡?」
「丹美,」黎北瀟冷冷地說:「我們說好的,不要管我的事也別想管我的生活。那麼多女人搶著嫁我,我之所以會娶你,完全是因為如此。」
「在你眼裡,我到底算什麼?我是你的妻子,竟然比不上你前妻的一個女兒!」
「在我心裡沒有人比得上湘南。」黎北瀟語氣生冷。「你如果不滿,我們可以離婚。當初我並沒有強迫你跟我結婚,我早跟你說得很明白。」
「那是當時;現在我是你的妻子!」袁丹美撒刁,看起來嬌楚動人。「你喜歡小孩,我會為你生很多小孩。你愛我對不對?不然你不會娶我。」
「你知道我不愛你,我也根本不喜歡小孩。」黎北瀟拉拉衣領,丟下袁丹美逕自走開。
袁丹美不死心又跟了過去。金玲瑜說的沒錯,她是「黎太太」,頂著這個頭銜她絕對是佔盡了一切的優勢。只要她有耐心,耐性地等,等她懷了黎北瀟的小孩。就再也沒有人搶得了黎北瀟對她的寵愛。
她收起不滿的情緒,換上最優雅的微笑,以驚人的耐力,整夜周旋在黎北瀟的身旁。她來?」
第三章
金家晚宴過後好幾天,蕭竹筠一如平日幹練的新女性,全心投注在工作上。她絕口不提那天晚上的事,抿緊的嘴、粉紫的唇膏勾勒出拒絕透露心事的線條。
「這下子看開了吧?」黎湘南半躺在蕭竹筠臥房床上,看著她從裡頭的浴室出來。
「你在說什麼?」蕭竹筠走到化妝台前坐下,對著鏡子熟練地抹擦化妝水和眼、晚營養霜。
她雙手中指熟練地由眼角朝鼻端的方向,輕輕按摩拍打兩下,然後湊近鏡子咧嘴一笑,隨即好像滿意地退開身子,拿起梳子慢慢梳理燙過的頭髮。
黎湘南抬起上半身看她母親一眼,又懶懶地靠回去,說:
「那晚你也看到了,她根本不將你放在眼裡,緊緊跟在爸爸身邊,還對你笑得那個樣子,根本是在向你示威。我就知道那女人邀請你去一定沒存什麼好心眼!我實在不懂,你一向那麼精明能幹,怎麼她挖坑讓你跳你就當真笨得往下跳!她們倆根本是串通好的;兩你居然還能沒事人一樣!」
「不然你說我該怎麼樣?」蕭竹筠轉身面對女兒。「我跟你爸爸已經離婚,他再娶了也是事實,我能又哭鬧又上吊嗎?」
「是不能。那你明知會有這種事發生,為什麼還要接受邀請,讓自己難堪?」
「我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好難堪的。」
「媽,拜託!你何必這樣死要面子?當初你如果不管什麼狗屁自尊驕傲的,你和爸就不會鬧得非離婚不可!」黎湘南皺著眉,坐正身子。
蕭竹筠靜看了黎湘南半晌,轉身面對鏡子繼續梳理頭髮,過了一會才說:
「我承認,對你爸我還存有一點幻想──」她放下梳子,攏了攏頭髮,頹著身子說:「不過,你別誤會。我跟他離婚時早就想開了,我們不適合當夫妻,成為朋友也許情況會比較好。那天晚上見面以後,更讓我確定這種想法;只不過我沒想到,他太太會對我的敵意那麼深,而且那麼明顯。」
「那是當然的,你對她的地位仍有相當大的威脅。」黎湘南直視蕭竹筠說:「你實在不應該跟爸離婚的。爸身邊那些女人沒有一個比得上你,他那個後妻更不用提。你們兩人真不該意氣用事,就那樣離婚了。」
「湘南,我說過多少次了?我跟你爸離婚不是愛面子,也不是意氣用事。我們只是……只是夫妻之間的感情到了盡頭,自然地分手而已。」
「算了,你別再騙我。雖然我認為爸背棄你,希望你不要再受困於對他的迷惑不捨,而辜負自己的青春,也希望你早日覓得佳緣;但我還是希望你們能夠破鏡重圓。依我看,爸對你的態度,那並不是不可能。你也這樣希望吧?」
蕭竹筠微笑搖頭。那笑,並無被棄的淒楚落寞,反而盈溢一種瞭然。她走到床邊,拉開被於稍微拍軟,坐上床,將被子拉蓋到腹問,說:
「你不明白,你爸他並不愛我。老實說,這樁婚姻的結束,對我來說反而是一種解脫。」
「可是你知道,爸根本也不受他那個後妻。」黎湘南淡淡地說,那世故早熟的淡漠,與她年齡完全不符。
蕭竹筠再次微笑。她還是不瞭解這個女兒,對她失蹤的那段時間和原因理由也感到困惑;但黎湘南不說,她便不問。她和黎湘南之間的關係,與其說是母女,不如說是朋友。雖然她早忘記年輕時候的許多事情,但她知道,對黎湘南來說,那是很重要的,那種青春時期某種只屬於自己的絕對的秘密。
曾有一段時間,她因黎北瀟對黎湘南異常的寵愛而對她充滿嫉妒和醋意。對自己的女兒吃醋和嫉妒令她覺得可歎可笑;慢慢的,她才以愛融恨,對女兒搶走丈夫對自己的寵愛感到釋懷。
「對了,湘南!」黎湘南看蕭竹筠準備就寢,關了燈正想離開臥室,蕭竹筠叫住她說:「差點忘了告訴你,下星期我要出差到國外。本來是另一位同事要去,但她臨時有事走不開,老闆另行派我這個工作。」
「出差?多久?」黎湘南的反應不驚不慌。
「三個月。」
「三個月?唔,滿久的。也許等你回來,都已經世界末日了。」
「別胡說!這幾天你把東西準備好,我不在家的時候就到你爸那裡住。」
「住爸那裡?」黎湘南搖搖頭。「媽,你有沒有搞錯?我去住爸那裡,不被他那個後妻嫌才怪!」
「不要說這種孩子氣的話。你一個人住,我不會放心。」
「要我去住爸那裡,我會更不放心。」黎湘南雙手插入口袋,頭低了一低,半長不短的頭髮垂過臉龐。「你不知道,爸那個後妻的眼睛會射鏢,而且還是淬毒的;天天跟她相對,我不死也會重傷。」
「沒那麼嚴重。」蕭竹筠忍住笑。黎湘南總會若無其事地說著深具嘲謔或諷刺的話,但她自己的態度卻顯得又冷又淡,有什麼情緒反應全是別人的事。
「再說吧!」黎湘南掠掠頭髮,帶上門離開。
接下來幾天她們都沒再提這件事。週五早晨,蕭竹筠上班臨出門前,提醒黎湘南說:
「湘南,我明天出國,你今天記得把該帶的東西準備好,暫時搬到你爸爸那裡住。」
「你跟爸提過了?」黎湘南未應答。
「我今天會跟他聯絡。」
「那就不提了。你放心,我一個人不會有事。」
「不行,你一定得搬到你爸爸那裡住,絕不能一個人住在這裡。」
「媽!」
「不行!」蕭竹筠堅決的態度絲毫沒有商量的餘地。
黎湘南沒有再央求,反正到時天高皇帝遠,地想怎麼做,處處海闊天空。
蕭竹筠出門後,黎湘南慢慢吃著早餐。她眼光掉向一旁擺放著舞衣舞鞋的袋子,眉頭一皺,突然反胃嘔吐起來。
「今天有舞蹈課。」她洗掉附著在嘴角的嘔吐殘渣,看著鏡中的自己,用毛巾將臉上的水珠擦乾,動作很慢。
她對著鏡子凝視很久,眼神停注在鏡子後的景物。她那眼神是多疑不定的,閃爍著不安。突然,她丟下毛巾,抓起提袋,很快地衝出空曠的房子。
她懷疑是不是她敏感過度。最近她總有種被監視的感覺。好像有一雙眼睛隨時隨地在注視著她,在她不知道的角落隱藏著,記錄她的一舉一動。
那感覺很不舒服,令她全身的細胞都在戒備著。她覺得她變得有些神經質,卻又對自己神經的那種敏感無法完全放心。
進入舞蹈學苑的大廈前,她在大門停了一會,回頭往後望了一眼。微顰的眉,放得很遠的眼神,在她清新的臉上形成一種憂鬱;而那憂鬱,被凝入圓形的鏡頭裡。
☆ ☆ ☆
輕輕一聲快門的聲響,黎湘南憂鬱的容顏被攝入相機的暗影世界裡。
喬志高靜靜取下相機的鏡頭,取出底片。
他房中面對舞蹈學苑大廈的落地窗窗簾全都拉上,只留了一個小縫供望遠鏡搜索;房間充溢著四五十年代的情歌「當男人愛上女人」,黑人歌手充滿感情的聲腔,無疑是靈魂的吶喊。
再仔細一瞧,光線幽暗的房內四壁牆上,貼滿了黎湘南各式放大的黑白相片。
那些照片多半不對鏡頭,顯示入鏡的主角完全是不知情的。喬志一局拉開放置電腦桌子的抽屜,將底片丟進去。
他走向鋪著水藍床單的大床,重重往上一躺,像沉入深邃的大洋。「嘟嘟」聲響,桌上的行動電話響起來。
「喬先生?這裡是大和汽車。你托售的賓士已經有了買主,請問你什麼時候方便過來辦手續?」
「現在就可以,我馬上過去。」喬志高切斷電話,將臉蒙在枕頭一會,才懶懶地起身。
上百萬的車子,這麼快就找到買主,有錢人可真多!他邊穿衣服邊哼著歌,眼神卻很陰沉。
那個騷貨,一臉的賤相。他故意撩得她心癢癢的,吊足了她的胃口,才滿足她一點慾望;果然,他才上了她兩次,她就乖乖獻給他一輛百萬的賓士。那些女人都是一個模樣,裝得像高貴的名媛淑女;窩在他身子底下時,卻一頭頭全像是叫春的貓。賤!
他眼神輕輕掠過牆上照片中對著空氣在笑的黎湘南,頓時起了一絲溫柔。他伸手想觸摸她的笑,遲疑著,而後收回手呆呆地看著。
不!他不能用那雙不知摸了多少下賤骯髒女人的身體的手,褻瀆他心中最清純聖潔的天使。
他迅速穿好衣服,不敢再對牆上的黎湘南看望一眼,落荒地逃出房間。
☆ ☆ ☆
火也似的「火鳥」快速地沖離停車場時,險些和側向駛近的「青鳥」撞上。「青鳥」緊急煞車,「火鳥」在三十公尺處打個突,然後又以極高的速度駛離而去。
黎北瀟坐在「青鳥」中,胡亂咒罵了一聲,慢慢將車子駛向回轉道,轉個彎停在路邊停車位上。
他一接到蕭竹筠的電話,立刻丟下公事趕到這裡來。他屢次央求黎湘南跟他一道住,但她都不肯。現在她再沒有拒絕的借口。
舞蹈學苑佔據大廈的最頂層。黎北瀟推門進入通道時,黎湘南正從更衣室出來。看見他跑過來,她訝異地說:
「你來這裡做什麼?」
「我來接你。」黎北瀟臉色清朗,眉眼全是笑。
「接我?」黎湘南皺著眉,與黎北瀟眉眼的笑恰成對比。「不必你費事。才三個月,我自己會照顧好自己的。」
「那怎麼行!說什麼我也不會讓你自己一個人住!」
「我不是一個人,有電視陪呢!」
「不管你怎麼說,絕對不許你一個人留在那房子裡。」黎北瀟想了想說:「如果你堅持不到我那裡,這樣好了,我搬來陪你。」
「搬來陪我?你在開玩笑吧?」黎湘南黑水晶一般的眼,水汪汪,盛著不相信和懷疑。
「不!我是說真的。」
「你捨得丟下你後妻?不怕她發嗔?」黎湘南傾傾頭,口氣仍有懷疑。
「我只在乎你。」黎北瀟說這句話時,定定地看著黎湘南。通道不停有人通過,將他們擠到邊邊上。
擠落造成短暫的沉默。黎北瀟重新提起:
「湘南,這次你不能再找借口拒絕了。走吧!跟我一起回去!」
「再說吧!我還得上課。」黎湘南看看窗外,口氣不冷不熱,態度也似非亦可,像是被說動。
「那就這麼說定。」黎北瀟俯身在黎湘南身邊說:「中午一起吃飯,我在『巴塞隆納』等你。明天你送你媽上飛機後,就到公司來找我,我們一起回家。」
黎湘南沒有點頭或搖頭表示意見,那邊第一教室爵士舞音樂已經飄散出來。她匆匆看了黎北瀟一眼,轉身跑開。
勁舞讓人全身暢快,旋著青春的音樂讓血脈激盪。黎北瀟望著黎湘南青春的背影,嘴角溢滿笑。不管能不能夠,他決定愛她一萬年,直到海枯直到石爛,那份愛都不會改變。
他筆直走向電梯,和一位卷髮女郎擦身而過,陣陣的「白鑽」香味中飄落一條粉紫絲巾,充滿了神秘的東方調調。他彎身撿起絲巾。低沉的嗓音扣人心弦。他說:
「小姐,你的東西掉了。」
卷髮女郎回過頭,黎北瀟隨意一笑,將手中的粉紫絲巾朝女郎面前遞送說:
「這是你的吧?」
他笑得隨意。雖然他沒有刻意營造誘惑,但煽動女人心的魅力卻不時地流露在英挺俊美,志得意滿的外形上。
「是的。謝謝!」女郎嫣然一笑,伸手接過絲巾。
「你是這裡的老師?」黎北瀟快速打量女郎一眼,幾乎帶一種評鑒的審視,但絕不是輕恍──對女人經驗豐富的他,一向知道如何拿捏分寸。
女郎,一身艷麗的女人香,又是一笑,沒有回答。
她不回答,黎北瀟也不再追問。他還有一大堆公事等著處理,沒時間玩遊戲。他一向工作起來就不分天地,只有關於黎湘南的事分得了他的心神。
他向女郎微笑點頭致意,逕自走向電梯。
這舉動讓那帶著粉紫絲巾,充滿神秘東方調調的女郎微微錯愕。黎北瀟進入電梯後,在電梯闔上門那一剎那,還看見那女郎站在那裡留戀似地看著他。
「舒老師!舒晴老師!」辦公室助理小姐經過,出聲喊著帶著粉紫絲巾,呆站在通道上那個卷髮艷麗的女郎。
舒睛回過神,勉強微笑。助理小姐按著又說:
「張小姐打電話過來,上午約兩堂社交舞蹈課她也要請假,她的課就順延一個禮拜。」
「唔,謝謝。」舒睛心不在焉地點頭。
今天上午她就只有這兩堂課,現在學生請假,她突然悠閒。以前碰到這種情況,她大都泡杯咖啡,加塊小點心在辦公室裡和一些同事或辦事小姐聊天打發時間,等著下堂課開始;但今天她完全沒有這種心情,平靜的心湖被風吹過,吹皺一池春水,春意蕩漾,讓她老是想起剛剛遇見的那個男人。
她看得出來,那個男人是企圖心旺盛,侵略性很強的那一類型的人。那種人身上都散發著一種野性的氣息,非常有魅力。尤其那男人,.全身上下充斥著一種領袖的氣質,一望而知是習於發號施令的人,很容易讓人對他產生英雄崇拜。而且她敢肯定,那個男人絕對是多金慷慨,揮灑不眨眼的領主式貴胃。
並不是每個事業成功、有錢的男人都有那樣的氣質。男人她是看多了,那種男人萬眾裡選一,就像絕世天才與出塵美女,五百年才有一出。
「舒睛!怎麼了?」助理小姐瞧她臉色怪怪的,問候了一聲。
「沒什麼。我到外頭走走。」舒睛朝電梯走去,又回過頭說:「對了,我和一位朋友約好見面;如果他來這裡找我,請你轉告他,我在……嗯,『巴塞隆納』好了!請你告訴他我在『巴塞隆納』等他。」
其實她可以直接去找高日安的,就在隔壁大廈而已。雖然高日安平常工作時,研究辦公室總謝絕訪客,但她是他的未婚妻,總該有些特權的;對男人只要撒撒嬌,通常就會被原諒,尤其是像她這種迷人美麗的女人;不過舒睛想想還是不去打擾高日安的好,現在她的心思完全被剛剛遇見的黎北瀟佔滿了。
由舞蹈學苑到「巴塞隆納」西餐廳的距離並不遠,但也不近;走得慢的話,至少也必須花上十數分鐘。
時間還早,商店都才剛開門,舒睛悠閒地沿著街道櫥窗邊欣賞美麗的衣裳,邊晃蕩式地漫無目的地走著;她從未有過這種近乎遊蕩,讓心靈解放的經驗,所以走不到多久,便覺得不自在而且不習慣。不管是逛街或工作,她總是將自己妝點得奪目高雅,而且習慣於一種身份心態的高貴,屬於上層社會的尊榮感;如此類似遊民的晃蕩,簡直是對她身份的污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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