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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林如是] [ 記得我們有約<楊舞外傳前篇> ][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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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5 09:23:42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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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綿綿密密的烏雲吹滿天空,籠罩著山頂和下方的樹林。山谷風呼呼低吼,夜 色暗得連樹影都幾乎看不清。因為暗,天際好像整個壓低,分不清界限。樹林旁, 那幢飛簷參入林梢的琉璃樓台,晦暗中也只勉強地辨得出輪廓。
  樓台不遠處,靜靜躺著一池湖水,碧綠的湖水在闃暗的籠罩下變成墨黑色。 風越吹越強,到最後變成怒吼,瘋狂地刮著湖面;陣陣波濤翻滾洶湧,從湖心一 直打卷推湧起來,波浪拱起如峭壁,憤怒地拍打湖岸,朵朵開了花,碎浪四散, 飛濺在湖畔兩個人影身上。
  那兩個人並肩站著,靠得很近,寧靜中似乎帶著微亂振動的氣息。雖然他們 並沒有互相望著彼此,卻讓人感覺到他們之間一種緊緊相連的牽繫。
  右邊那個人影,身穿著銀袍、束著銀色腰帶,頭上並沒有束冠,而僅用一條 銀色髮帶繫著,帶子在亂風中飄揚。他只是那樣站著,沒有多餘的手勢動作,渾 身卻散發出一股威勢,隱隱一種肅殺的英氣,充滿壓迫感。
  左邊那個人,身形窈窕許多,也顯得纖弱,看似才十八、九歲的少女,流露 著淡淡的女兒氣。她穿著一襲大紅水袖縫金繡的嫁衫,梳得高聳的髮髻插著一隻 金步搖,髮鬢已經凌亂紛散,絲絲拂落臉龐,亂風吹揚,絲發跟著不安地動搖。 她微微在喘息,像似剛經歷了一番倉卒匆忙。
  狂風呼呼吹著,吹翻他們衣服的下襬. 樹林颯颯作響,夜氣森重幾分。少女 身子輕輕一晃,險些被風吹倒。
  " 當心!" 男子連忙扶住她。
  " 我沒事。" 少女低應一聲,露出蒼白的笑,勉強穩住腳步。
  她回頭望向遠處漫無邊際的黑暗,喃喃說:" 不知大家是否都平安無事。"
  " 妳不必擔心,銀舞。我手下那些死士,全都身經百戰,宮中那些侍衛奈何 不了他們的。"
  " 但願如此。但……唉!" 被喚作銀舞的少女略微蹙眉,歎了口氣。" 宮中 禁衛森嚴,處處凶險,一不小心就會──你實在不該為了我輕率冒險闖進宮去的, 宗將。"
  那聲" 宗將" 喚得柔情牽腸。原雄霸四方,貴為天下共主的藩氏一族宗將, 冷峻的臉龐柔情下來,說:
  " 為了妳,再大的危險我也不惜。妳不知,妳一人獨自在深宮,我有多擔心。 當我聽說妳差點教嚴太君給鴆殺了時,簡直心焦如焚。所幸妳安然無恙,否則我 非叫嚴奇那廝償命不可!" 說到這裡,他的聲音變得凌厲,咬牙切齒地。" 嚴奇 那廝太可恨了,竟讓妳差點遭遇不測,我絕不會輕易饒了他!"
  " 這又何必呢,宗將。那件事早已經過去了,我也好好沒事。再說,嚴奇也 有他的不得已,那件事亦與他無關……"
  " 妳對他就是這麼心軟不捨!" 宗將藩口氣驀地一沉,猛然將銀舞攫進懷裡。 劍眉緊蹙,似乎相當不滿。" 當初若不是妳替他求情,我早就斬了他!我處處遷 就,甚至把整個隨青源都給了他,誰料他居然膽大妄為,毫無自知之明,竟敢跟 我爭奪妳!而妳到現在居然還處處回護他!嚴奇那可恨的傢伙,我非殺了他不可! " 說到最後,語氣變得極是霸道蠻橫。
  " 你講點理好嗎?宗將。" 銀舞聽得不禁又氣又好笑。她被宗將藩緊攫在懷 中,動彈不得。然而,她卻沒有掙扎的意思,僅是抬頭瞅了他一眼,靠著他胸膛 說:" 你每次都這麼霸道無理,動不動便發怒,那般沉不住氣。嚴奇他救過我, 對我有恩情,他若有事,我怎能坐視不管?更河況,很多事,他也是不得已,並 非有意為難。"
  " 這麼說,倒是我的不是了?" 宗將藩放開手,表情繃得緊緊的,還是很不 高興。" 難不成他強迫妳在宮中,強納妳為妃,也是不得已?"
  " 這事說來話長,況且都已經過去了,何必再提。" 銀舞靠近些,伸手摟住 宗將藩,整個人放心地靠在他身上。" 你別再氣了,宗將。我們好不容易才走到 此,現在我只盼能遠離這一切,和你一起;兩個人一起到哪都好,過著平靜恬淡 的生活。" 說到最後,她滿足似地吐歎出一口氣。
  宗將藩緊繃的表情柔和起來,伸手圍住她,說不出的一股柔情在胸中激盪, 聲音竟變得有些瘖啞:
  " 終於……我等這一天等了好久……"
  " 是啊,終於……" 銀舞跟著喃喃。
  兩個人緩緩轉身面對陰黑翻騰的湖面,任湖水激濺打濕衣服。宗將藩注視湖 面一會兒,回首望望四周,說:
  " 記得當時也是這番的情景,湖水如黑潮般洶湧翻騰不已,妳就那樣乘著銀 光,出現在這湖畔……"
  說著,他身體忽地顫動一下,慌忙轉頭尋望銀舞,張臂緊抱住她,深怕她消 失不見似。
  " 怎麼了?" 銀舞輕聲問。
  宗將藩沒回答,只是將她擁得更緊些。
  那湖水由湖心不斷打卷推湧起來,拍落在湖岸,碎浪四濺,一串串水珠飛天 四射,像煞一道道激暴的銀光,兇猛地要將他們吞噬似。銀光籠罩下,無形的一 股威脅環伺,宗將藩甚覺不安,他怕銀舞就那樣消失在水光中。
  銀舞沉默地注視那道道銀亮的水光,極忽然地問道:" 你相信有來世嗎?宗 將?"
  宗將藩怔一下,還來不及回答,銀舞便喃喃接著說:
  " 如果有來世,如果我們還能夠再相遇,我們還會記得彼此嗎?我們能想起 這一世的相愛恩情嗎?還是就那樣忘了呢?在來世,你又會在何方,和什麼樣的 人定下鴛盟呢?"
  她抬起頭,眼眸寫滿疑竇不安。
  " 宗將," 她幽幽地。" 如果有來世,你可千萬別喝了那孟婆湯,把我給忘 了……"
  " 不會的!" 宗將藩不假思索,脫口說:" 我怎麼可能忘了妳!" 這才是他 要說、不安的;他才怕她會忘了他。" 我絕不會把妳讓給任何人!不管來世、再 來世,不管發生任何事,我都要和妳相守在一起,絕不許任何人從中作梗阻礙! " 他越說越激動,口氣急切專橫又霸道,情緒非常地強烈。
  " 宗將……"
  " 我等了好久,才總算等到這一天,除了妳,我誰也不會要,就算再輪迴幾 次也一樣。倒是妳,要是嚴奇又追來,可別又對他不捨心軟!"
  提起嚴奇這名字,宗將藩充滿柔情的臉龐繃緊一些。說來說去,他就是對這 個不滿。
  銀舞卻被提醒,忙說:" 我們趕緊離開吧!宮中一定派出大批的人馬追捕我 們,再不走,怕來不及。嚴奇倒也罷了,但嚴太后她一定不會輕易放過我們──"
  什麼太后!宗將藩冷哼一聲,極不以為然。他原本貴為天下霸主,向來冷漠 傲慢自負;嚴奇原為他鉅子,即使江山易主,但他根本沒將嚴氏勢力放在眼裡。
  " 快走吧!" 銀舞催促著。
  強風忽地拔地刮起,吹得她差點跌到湖中。她狼狽地抓住宗將藩的手臂,還 來不及站穩,狂浪便拍碎在她臉上,彷彿要將她傾沒。
  就在這時,自湖心突如捲湧出一股漩渦,如螺旋般飛快襲捲過去,迴旋出詭 異的深邃,湖水激濺跳射得像是裂開……
  " 銀舞──" 狂風中,忽然傳盪開一聲呼喚。
  啊!銀舞心中一緊,愕然望向宗將藩。
  這聲音……
  " 過來!" 宗將藩面無表情,將銀舞拉到他身後。
  " 銀舞!" 又一聲呼喚。嚴奇單騎追來了。
  他在逆風中大喊,呼聲焦熱急切。
  他不斷催打著馬匹,一路狂奔到湖畔。然而,衝勢太猛,幾乎收勢不及,直 到離湖岸兩三呎處,才勉強驚險地打住。饒是如此,馬騎昂首嘶叫人立,不斷在 原處縱跳打轉,嚴奇幾乎控制不住,好幾次險些被摔出到湖裡。他不等坐騎平靜 安定下來,立即跳下馬,朝銀舞宗將藩兩人快步奔了過去。
  " 銀舞──" 嚴奇緊盯著銀舞,原本清亮的眼眸佈滿血絲,聲音又熱又焦啞, 充滿焦急。
  他頭戴金冠,穿著金袍,束著金帶,抱上還繡有金色的飛龍,一身共主的裝 束。但此刻,亂風中,他衣冠凌亂,峻漠的臉佈滿焦切及痛苦不安。
  " 你想做什麼?" 宗將藩神色倏地一沉,上前一步,擋住嚴奇。
  " 王爺……我……" 嚴奇語塞。在宗將藩威嚇的逼視下,他滿腔的焦急全哽 在喉中,殷殷地望著銀舞。
  銀舞略略上前一步,站在宗將藩身側,輕聲說:" 嚴奇,謝謝你為我所做的 一切與照護,我真的十分感激。我不希望再帶給你任何麻煩。宗將跟我已經決定 離開這裡──"
  " 不!妳不能走!不能離開我──" 嚴奇大叫。
  " 嚴奇!" 宗將藩大喝說:" 你還不死心!還想糾纏到什麼時候!銀舞是屬 於我的,你別再癡心妄想!"
  " 不!" 嚴奇連連搖頭,撲上前,焦切急迫說:" 王爺,求求您!我把江山 還給您,永您將銀舞──"
  " 住口!" 宗將藩一腳踢開他,刷地拔出劍,抵住嚴奇的咽喉,表情陰狠冷 酷,充滿殺氣,冷得像蛇。" 你好大的膽子,嚴奇!當初我饒你不死,還賜你一 門富貴,你居然不知感恩,竟敢得寸進尺,打銀舞的主意。你也不想想自己是什 麼身份,憑你也配!你若敢再多說一個字,存有任何非分之想,便休怪我手下不 留情!"
  " 住手!宗將──" 銀舞出聲阻止。
  宗將藩霍然轉頭,劍眉怒挑,瞪視著銀舞。
  " 妳又要袒護他?" 他垮下臉,極是不滿,口不擇言說:" 妳就對他那麼放 不下?那我更不能饒了他──" 提劍往嚴奇斬下。
  " 宗將!" 銀舞再次阻止,甚至以身擋在劍前。
  " 妳──" 宗將藩瞪著她,表情難看極了,提著劍僵持了一會兒,最後還是 氣沖沖地收回長劍。對嚴奇哼一聲說:" 哼!算你走運!"
  " 嚴奇," 銀舞說:" 我留下來對大家都沒有好處,只是徒增一些不必要的 麻煩。我們要走了,你自己保重。" 她轉向宗將藩。" 宗將,我們快走吧。"
  " 不!銀舞──" 嚴奇又撲上去,拉住銀舞,哀求說:" 求求妳別離開!我 會把江山還給王爺、說服太后的!求求妳不要──"
  銀舞只是一勁搖頭,輕輕扳開他的手。
  " 保重了。" 她緊跟著宗將藩。
  這時,隨風傳蕩來隱隱的人馬聲響,很快就變得沸騰起來,如同悶雷一般, 大地彷彿也震動起來。
  追兵來了。
  " 不好!" 銀舞口氣急了。" 宮中的侍衛來了。宗將,我們快走──"
  " 銀舞,別走──" 嚴奇跳上前,張開雙臂,擋住他們的去路,目光流露出 乞憐的神色。
  " 你還不讓開!嚴奇!" 宗將藩怒瞪嚴奇。
  嚴奇不肯,苦苦哀求:" 王爺,我求求您──"
  " 住口!" 宗將藩大喝道:" 你再不讓開,休怪我無情!"
  " 不!我不會讓你們走的!"
  " 放肆!你別以為我不敢下手──"
  追喝聲逼近了。聽那聲音,不下有數百的人馬,情勢越來越急迫。
  " 讓開!" 宗將藩一把推開嚴奇,緊牽住銀舞,往前奔開。
  嚴奇跌摔到一旁,立刻爬起,顧不得身上的瘀痕,跌撞地追上去,再次張大 雙臂擋住他們的去路。
  " 王爺,求求您!銀舞……" 他死命想阻止。
  銀舞急聲說:" 嚴奇,請你讓開吧!"
  " 不必再跟他囉嗦!" 宗將藩怒不可抑。怒極了,神情反倒冷漠到極點,二 話不說,揮劍斬向嚴奇。" 給我滾開!"
  " 宗將──" 銀舞見狀,驚慌地阻止宗將藩。
  這一阻攔,使得宗將藩一劍斬偏,銳利的劍鋒只劃破嚴奇的衣袖。即便如此, 嚴奇仍然被劍的力道逼跌到地上,宗將藩趁隙牽緊銀舞從旁竄過。
  然而,為時都已太晚。此刻,追殺的人馬轟隆聲已然迫近,正面朝他們逼來, 一下子就逼近到眼前。
  嚴奇大喜,顧不得從地上爬起,匍匐在地上,扭頭呼叫說:" 快!快阻止他 們,別讓他們走了!" 不擇一切手段想攔阻。
  那些衛士聽巖奇這麼呼令,在衛兵將的帶領下,立即包圍向宗將藩兩人,團 團將他們圍住。
  " 上王!" 嚴太后和公主嚴玉堂在衛士將嚴龍太的護衛下隨後趕到,看見嚴 奇匍匐在地的狼狽模樣,以為他發生什麼事,擔心地發出驚叫。
  " 我沒事。" 嚴奇很快爬起身,快步走到宗將藩和銀舞身前。
  他還來不及開口,嚴玉堂眼尖,瞥見他衣袖被劃破一長條子,尖聲叫說:" 上王,您受傷了?"
  這一叫引起大騷動,嚴太后連忙趨近欲查看他的傷勢。嚴奇根本忙不及解釋, 嚴玉堂便自作主張,發號施令說:
  " 大膽賊子,竟敢殺傷上王!來啊!快將賊子和妖女拿下!"
  宗將藩將銀舞拉到身旁,緊緊護衛在他身後;手持著長劍,充滿肅殺不可輕 犯的氣息。
  " 誰敢!" 他冷冷掃了那些衛士一眼。冷眸如寒星,讓人自然地顫慄。數百 名衛士屏息僵立在那裡,竟無人敢輕舉妄動。
  " 你們都聾了嗎?還不快點將叛賊和妖女拿下!" 嚴玉堂氣急敗壞,連連下 令,把原為天下共主的宗將藩指摘成叛賊。
  " 住手!" 嚴奇連忙阻止。" 沒我的命令,誰也不許輕舉妄動!"
  他轉向宗將藩,說:" 王爺,天下本就是你的,當著眾家衛士面前,我把天 下還給您,只求您將銀舞──"
  " 住口!" 宗將藩毫不猶疑,一口斥絕說:" 我不殺你已是絕大的恩賜,你 竟膽敢無恥地跟我談條件,給我滾開!"
  嚴玉堂更是氣急敗壞,著急說:" 上王,你在胡說什麼!怎可將天下拱手讓 給賊子!"
  " 這天下本來就是王爺的。" 嚴奇喃喃的。
  " 太后!" 嚴玉堂轉向嚴太后求奧援。
  " 上王,你貴為一國之君,言談要有分寸,不可輕率。" 嚴太后略微皺眉。 她轉向宗將藩,說:" 王爺,姑念在過去的情分上,你只消留下妖女銀舞,我可 保你全身而退。"
  宗將落哼一聲,冷冷說:" 如果我不肯呢?"
  " 那就休怪我不留情。" 嚴太后杏眼一睜,蛾眉斜挑,朝四下說:" 你們給 我聽好,誰要能拿下賊人妖女,不論死活,功加三等,本宮將賜他黃金百兩,良 田百畝,並加封為大將軍,統領禁軍!"
  " 太后!" 嚴奇大驚失色。太后這令,無疑要宗將藩和銀舞的命。
  宗將藩冷笑說:" 想殺我是嗎?那也得看你們有沒有那個能耐!"
  " 誰都不許輕舉妄動!" 嚴奇大叫。
  太后沉聲說:" 龍太,你還不快點拿下賊人,"
  衛士將嚴龍太面有難色,來回看著太后和嚴奇,遲遲無法行動。沒有大將軍 的命令,一干兵士也不敢妄動。
  嚴玉堂見狀大叫:" 衛兵將,快將賊人拿下。太后有令,倘若拿下賊人,不 論死活,加封你為衛士將大將軍,掌理大軍!"
  " 遵命!" 衛兵將大聲領旨。轉向宗將藩,露出一個獰笑。" 宗將王爺,你 也聽到了,王命難違,恕在下斗膽,你還是乖乖束手就擒,莫再作困獸之鬥,尚 可保住一命。"
  " 尉炎,不許你胡來!" 嚴奇對衛兵將尉炎大聲斥責。
  尉炎置若罔聞,揮手說:" 來啊,將賊人拿下!"
  尉炎手下的衛士紛紛刺殺向宗將藩。嚴奇身手很快,飛身搶進亂況中,一劍 抵開刺向銀舞的土兵,一邊大叫說:
  " 龍太!保護銀舞──"
  " 上王!" 太后和嚴玉堂看嚴奇闖入混亂的刀陣中,失聲大叫:" 小心!別 傷了上王!"
  宗將落緊緊將銀舞護衛在身後,連連抵開了尉炎和四、五個兵衛的夾攻,原 已散亂的髮束,顯得更加凌亂;他見人就砍,下手一耄不留情,冰冷的劍身即使 噬了血,發出的青冷劍氣仍像他的眼眸一樣地森寒。
  但寡不敵眾,且為了兼顧銀舞,他顯得處處掣肘。尉炎看準他的弱點,劍劍 朝銀舞斬去,宗將藩連忙將銀舞拉到左側,以身體為盾保護她。後背失防,尉炎 見機不可失,一劍往他後心刺去。
  " 小心,宗將!" 銀舞驚呼。
  宗將藩匆忙閃身,雖然避開了要害,右上臂還是被尉炎的利劍劃出了一長條 的傷口,鮮血噴濺到銀舞臉上。
  " 宗將!" 銀舞失聲叫出來。
  " 銀舞!" 嚴奇見血,以為她受了傷,架開士兵朝她奔去。
  宗將藩但見一個人影急奔向銀舞,以為是要對銀舞不利,抽開正對仗的劍, 冒著被殺傷的危險,一劍往來人斬落。待他看清楚是嚴奇,連忙將劍身偏空,饒 是如此,那一劍還是斬傷了嚴奇的右臂。
  嚴奇悶哼一聲,當下血流如注。
  情勢極為混亂,刀光血影中,原即混淆的局勢更為混淆。
  陰風呼呼吹吼,暗夜更深,除了圍堵在四周的宮中人馬所持的火光,就見刀 光和血光不停在黑暗中竄跳。
  " 嚴奇,你沒事吧?" 顧念嚴奇的傷勢,混亂中,銀舞趨前了一兩步,匆忙 詢問他的情況。
  " 銀舞,快回來──" 宗將藩著急大喊,怕銀舞遭遇不測。
  果然,尉炎見銀舞脫離宗將落劍鋒的保護籠罩,趁隙斬殺向銀舞。
  " 銀舞──" 宗將藩被六、七個兵士絆住,急得不得了。
  嚴奇見銀舞危險,顧不得傷勢,急忙持劍架開尉炎的偷襲。但因右臂被宗將 落所傷,尉炎那一劍來勢又極其兇猛,長劍竟彈開脫落,跳脫到半空,不偏不倚 地掉刺入銀舞的背心──
  " 銀舞──" 嚴奇發出一聲極淒惶的叫聲。
  宗將藩扭頭一看,看銀舞後心中劍,倒在血汩中,臉色大變,一口氣斬退那 些糾絆的兵士,狂奔到銀舞身側。
  " 銀舞!" 他淒聲大叫,急忙握住她的手,將她扶在懷裡。
  " 宗將……" 銀舞喃喃,氣若游絲。
  事變來得突然,全場變得鴉雀無聲,一陣愕然。
  " 銀舞……" 嚴奇更是呆呆地站在那裡,動也不動。
  " 銀舞姐姐……" 衛士將嚴龍太也喃喃失了神。
  嚴太后神色嚴厲地注視一切,尤其是宗將藩的一舉一動。悄聲下令說:" 快 派人將上王帶過來!"
  一名士兵悄悄潛過去,但嚴奇不肯動,生了根似地失神站在那裡,口中喃喃 地叫喚著銀舞的名字。
  " 銀舞……" 宗將藩哀痛地親吻著銀舞。銀舞眼睜睜望著他,雖然聽得到他 的叫喚,但氣息越來越弱,嘴唇儘管蠕動,卻說不出話來。
  宗將藩傷痛極了,抱著銀舞跪在地上,似乎在嗚咽。就在眾人不知他會如何 時,他突然抬起頭,目光直射著嚴奇,臉色鐵青得可怕。
  " 是你……" 聲音由喉嚨深處迸發出來。
  他慢慢放下銀舞,不發一語便突然抓起刀子砍向嚴奇。
  事發突然,嚴奇無從躲避,也不想躲避,被宗將藩一刀砍破胸膛,傷口由左 肩直劃到右腰上。
  " 上王!" 嚴龍太衝出去。
  嚴奇站著不倒,宗將藩揮刀還要砍下,嚴太后驚慌地大喊:" 來啊!快放箭! "
  " 咻" 地幾聲,十數隻箭紛紛射向宗將藩。宗將藩身中十數箭,像刺蝟一樣, 滿身是血挺站不倒。
  " 快送上王回宮中!" 嚴太后慌忙地下令。" 太醫呢?快去找來!"
  嚴龍太連忙將嚴奇護抬到後方。宗將藩那一刀蓄集了他的哀痛悲憤,下手毫 不留情,嚴奇受傷極重,奄奄一息。
  " 銀舞……" 他喃喃地還是叫著銀舞。
  遭亂箭射殺成蜂窩的宗將藩,拚命撐住了一口氣,終究不支倒地。他爬向銀 舞,爬到她身旁,用盡最後的力氣,緊握住她的手,氣如游絲說:
  " 銀舞,妳可別忘了……我們的……約定……來世……妳一定……要來…… 我身邊……我……我等妳──"
  陰風狂吹起來,暗黑的湖水翻捲起凶暴的浪潮;浪花滾滾,漫天傾淹向湖岸, 將他們淹沒入深寂的晦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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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5 09:24:2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公元兩千。中國。湖南長沙城外西北約二百公里處
  無線電聯絡過後確定,集團秘書長羅斯林的直升機將於兩點抵達;一點五十 不到,國際艾爾發集團旗下艾爾發製藥公司,中國華中地區支部總負責人麥肯便 已必恭必敬地在分公司所在預定地的臨時停機坪等候。
  艾爾發集團為一國際性商業組織,在世界主要地區都布有據點,總部則設在 美國科羅拉多州。其下主要機構有" 艾爾發生物科技公司" 、" 艾爾發製藥公司 " ,以及位於總部內的" 艾爾發生物基因實驗研究所" ,和一個名不見經傳的" 貝塔基因工程公司".
  其中," 艾爾發製藥公司" 不管在哪方面,都足以和" 惠氏" 大藥廠分庭抗 禮,和" 惠氏" 分屬美國本土內兩大藥廠之一。" 艾爾發生物科技公司" 更提供 多項經費,贊助多所大學實驗室及私人研究室,對生物科技和醫學方面的研究有 極大幫助及貢獻。
  不過,關於艾爾發集團也有許多不好的傳聞。動物實驗是其中之一,不過這 在各大藥廠間已太普遍,對集團的形象並不構成威脅;至於付費的新藥臨床測試, 也不致引來太大的爭議。主要是有傳言指出," 艾爾發" 秘密從事人體活體實驗, 且於二次大戰後,暗中吸收惡名昭彰的日本七三一部隊成員,從事進行細菌生化 武器的研究。
  只不過,因為缺乏具體的證據,這些指控最後都不了了之,也沒有人再追究 什麼。加上" 艾爾發" 集團的行事相當低調,是以集團本身雖擁有世界百大之內 的資本額,但知名度及見光度卻不比近年新冒出的那些網絡信息新貴。就連他們 進軍中國,在中國佈置這東區最大基地,並於華中地區成立分公司一事,也沒引 起太大的注意。
  這項投資案就開發的規模及投注的資金而言,在" 艾爾發" 集團只屬於C級 的層級。但對分公司預定地鄰近的中國縣市來說,卻無疑是項龐大的開發案。它 提供的近萬名額的就業機會,及因整地、道路開發所促進的現代化,為地方帶來 了莫大的生機。因此,從湖南省委到長沙市府及預定地所在的區委員會無不卯足 勁配合,希望藉此招攬到更多外資的投注。
  一切進行得非常順利,短短幾個月,拆遷整地的工作便已臻近完成。" 艾爾 發" 看中的這塊地並不在長沙市府開放的開發區內,甚至也已不在長沙市境內, 而是鄰縣邊界鄰近洞庭湖及長沙一個人口約數萬的小城的外圍村落。照理,長沙 市府並無權過問一切,但因開發案利益龐大,長沙市委員會硬生介入,和當地區 委員會達成協議,共同監督參與及合作分享。
  整村落的人整個被遷移到距原地約十公里外的地方,重新建立了一個新的村 鎮。原地方經過一些時日的開整,即日可開始建造工作,卻不料工人於日前挖掘 到疑似藝品的陶罐,即至前一日,依據挖出的部分情況推測,竟似一座規模不小 的陵墓。
  整個工程完全停擺。麥肯立刻通知集團中國地區上海總部,上海方面再通知 刻在集團遠東區總部日本東京的羅斯林。麥肯並且對外封鎖消息,甚至對中國當 局隱瞞這項發現。
  直升機準時在兩點抵達。麥肯頂著螺旋槳刮起的逆風上前迎接,教他吃驚且 大為意外的,下來的人竟是控制整個集團的希特潘家族的總裁嫡子希恩潘。跟在 他身後的是羅斯林和一位年紀約六十開外、穿著典型卡其色考古服的學者。
  " 希……希……" 麥肯想開口招呼,但太驚訝了,一連結巴說不出話來。
  希恩潘抬抬眼皮掃了他一眼,便大步從他身旁走過。一行人往前走出一段距 離後,麥肯還呆在那裡,羅斯林皺眉,回頭喊他說:" 麥肯!"
  麥肯這才驚醒,趕緊跟上他們。
  " 情況怎麼樣了?" 希恩潘開口問。
  " 啊,嗯……一切都很順利。我一發現,嗯,就立刻通知上海總部了。" 希 恩潘沒表情的聲音,像西伯利亞常年結凍的冰原,寒澈到會令人感到尖刺發痛的 地步。麥肯雖不至於發抖,但還是回答得結結巴巴。
  希恩潘身高六呎左右,在西方人中體格算是中等而已,但麥肯對他卻覺得有 說不出的畏懼,打從心底感到顫慄。這並不是因為希恩潘在集團的身份地位的緣 故。希恩潘十三歲時,麥肯曾親眼看見他活活將一隻貓解剖折磨至死,那隻貓的 慘叫聲直到今天還一直在他耳邊迴盪。
  而其實不只是他," 艾爾發" 集團中有很多的人害怕希特潘家族這個以" 冷 血" 著稱的第一繼承人。
  希特潘家族當年以犯罪起家,殺人越貨、販毒、軍火走私買賣等傷天害理的 勾當無一不做。雖然已是一百多年前的往事,其家族也已蛻變成美土境內深具名 望權勢的豪貴,但當年他們那種殺人不眨眼的冷酷血腥,經過時間的沉澱壓縮, 那罪惡的淵藪,似乎遺傳匯殖甚且映現在希恩潘身上。
  " 中國方面呢?" 羅斯林問。
  麥肯回道:" 我沒有對任何人透露這個消息,更嚴禁工人將消息洩露出去。 不過,嗯,您也知道,這裡是中國,有什麼事傳得很快,那些工人也不太牢靠… …"
  " 東西在什麼地方?" 希恩潘冷淡打斷麥肯的話。
  " 就在前面!" 麥肯不敢再廢話,加快腳步,又不敢超前或和希恩潘並行, 刻意將距離拉開一些,落在他側後兩步的地方,伸手比著方向恭敬說:" 請跟我 來!現場十分凌亂,所以我們蓋了一間臨時研究所,就在前面。"
  現場的確相當混亂,到處是挖掘的痕跡,土石雜物扔放得四處都是。他們正 走在陵墓的邊緣,往四十公尺外的一間簡陋的木棚走去。
  " 這太神奇了!" 那學者看著陵墓的規模,一邊走一邊讚歎。
  " 待會還有更神奇的。" 麥肯微笑起來。
  羅斯林灰藍的眼珠朝他眨動一下,麥肯立刻收住笑,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 到了,就是這裡。" 說是" 研究所" ,其實只是木頭臨時搭蓋的棚子。麥 肯拉開門,恭敬地讓一行人進去。
  " 哇!" 老學家一進木棚,看見堆放了滿地的物品,不知是不是太興奮了, 嘴巴張得大大說不出話。
  裡頭四處放滿了由陵墓挖掘出來的東西,成堆的陶瓷、俑偶、金器寶石等眾 多物品看得人眼花撩亂。正中央則擱著一口漆著金身的棺木,漆料多已經斑駁脫 落,棺木本身也顯得腐朽,覆蓋在棺木上的繡被更早已腐爛不堪。看那樣子,棺 木似乎是直接從挖掘到的地方搬運至此處,尚未整頓處理過,上頭出沾滿了泥石 土塊。
  " 懷特博士,請過來這裡。" 希恩潘看也不看那些物品一眼,直接走向棺木。
  懷特博士立刻跟上去,他俐落地戴上手套,試圖打開棺木。
  棺木是封死的。
  希恩潘冷然回頭,冷銳的目光掃向麥肯。
  麥肯心臟猛地一悸,被他那一眼冰刺得一陣麻痛寒顫。
  希恩潘那雙魔鬼的眼睛會殺人。" 艾爾發" 集團裡曾有人這麼說過。
  希恩潘有一雙極冷酷的眼睛,像劍一樣銳利,散發出邪肅的殺氣。尤其可怕 的是,他的眼睛顏色不一,一眼是碧綠,一眼則是黑藍色。那是魔鬼的眼睛。那 對眼睛裡從來沒有過暖意和笑意,反而充滿壓迫,更顯得無情。很多人怕希恩潘 主要是怕那對眼睛。西方人沒有人能有像他那麼黑的眼珠,也不像他的綠眼珠綠 得充滿妖氣。
  不管科技已經多發達進步,不管機率極小的基因突變巧合是多合理的解釋, 在多數為金髮藍眼的希特潘家族,希恩潘那對顏色不一的眼睛,正就是他魔性的 證明。
  麥肯就被那樣一雙眼睛盯著,猛吞口水,期期艾艾回答說:" 棺木仍然維持 挖掘出來時的狀態。我們很小心處理,一發現時即通知上海總部,搬運的時候更 是特別謹慎注意,絕沒有震動或傷到棺木一絲一毫。我們加員看守,一切等候上 頭的指示,沒敢貿然行動打開棺木,所以上頭才會都還沾滿泥土。"
  希恩潘沒說話,收回目光,轉向懷特博士。麥肯這才鬆了一口氣。
  懷特博士繞了棺木檢視一圈,說:" 棺木雖然封死,但看這情況,木身已經 腐朽,不僅封蠟早已乾裂剝落,封棺的釘栓也早枯朽。我想,只要多費些勁應該 便能打開。"
  懷特博士是研究中國史的專家,同時也是一位傑出的考古人類學家,客座北 京大學教授。羅斯林一接到通知,馬上就派人將他請來。
  他使力想扳開棺蓋,棺木卻文風不動。
  " 麥肯!" 希恩潘下命令。
  " 是。" 麥肯會意。走到棺木另一端,說:" 博士,我來。"
  懷特博士說:" 還是兩個人一起好了。" 也不管自己的年紀,依然躍躍欲試。 發號施令說:" 預備了,麥肯先生。一、二、三──"
  吱嘎一聲,棺蓋應聲被抬開,陳年的灰塵隨即漫天飛揚,一股腐朽味同時撲 襲而來。麥肯反射地掩住口鼻,懷特博士卻張大嘴巴,目光發亮,驚歎說:
  " 這實在太神奇!太不可思議了!"
  " 怎麼了?博士?" 希恩潘走上前去。
  " 你看!希恩潘先生。這是不是很神奇!" 懷特博士比著棺內。
  棺木內躺著一名年輕的男子,穿戴著金袍,束著金冠,袍上清晰可見一飛天 舞爪的金龍。他閉著眼,雙手交疊在胸前,就像是睡著了。
  " 這──怎麼可能!" 羅斯林驚訝不已。依棺木的腐壞程度判斷,這名年輕 男子應該已經死亡有一段相當的時日。但他的屍身乍看絲毫沒有腐壞,皮膚的色 澤、彈性感極佳,像是會呼吸,充滿活人的氣息。
  " 怎麼會!" 希恩潘略略皺眉。對於中國人而言,這名年輕男子的五官明顯 地十分深刻立體。死人是不會有表情的或者,只有一種表情。但這男子一雙劍眉 斜入鬢髮,凝結的神態冷峻,英氣十足,有種無以形容的威嚴。他的樣子像是隨 時會醒來,若不是那朽爛的金袍和腐壞的棺木在在證明提醒,很難令人相信他已 經死了。
  " 博士," 希恩潘說:" 你看,這該是經過特別的防腐處理吧?"
  " 嗯,應該吧。" 懷特博士的語氣並不太確定。" 我從事研究這麼多年,第 一次遇見這種奇特的情況。世界各地出土的木乃伊,不管經過多精良的防腐處理, 或保存得多良好,都會有一定程度的毀壞,但看看這個──你看他的樣子就像是 睡著了,身體組織充滿生氣,簡直跟活人一樣──" 他搖搖頭。" 我不知道,這 太神奇了!"
  " 依博士看,這人大概死亡多久了?"
  " 光依這個屍體判斷,我根本無法確定。不過……" 懷特博士環顧周圍那些 物品,走過去,小心地拿起一個瓷瓶。
  那瓷瓶雖然殘破,沾附滿泥塵,卻仍看得出質地非常的精巧。懷特博士小心 地擦拭掉泥塵。那瓷瓶極薄,簡直如紙,色澤極明淨,明淨得如同雨過天青。
  " 嗯……" 懷特博士沉吟許久,喃喃說:" 依這釉色、胎骨及那種潤淨的感 覺,可能是北宋「官窯」。不過……嗯……" " 官窯" 瓷的美點在於" 潤" ,這 個瓷瓶釉色雖潤,卻更明淨如鏡。" 會是五代「柴窯」嗎?可能嗎?嗯……大概 吧……"
  他不斷自言自語。羅斯林皺眉喊他一聲,說:
  " 博士!" 幾乎是對著懷特博士的耳朵在喊。
  " 啊!" 懷特博士這才像清醒,抬頭說:" 依這個形制、釉色及胎骨看來, 我猜想,這可能是五代、北宋之間的成品。不過,這還需要進一步的鑒定才能確 定。"
  " 五代北宋?" 羅斯林問:" 那是多久以前?"
  " 大概一千年前左右吧。"
  " 一千年前?" 羅斯林和希恩潘對望了一眼。
  " 那只是粗估的數值,詳細的年代還是得等化驗的結果才知道。" 懷特博士 邊說邊拿出小刀和小塑料袋,小心地刮下棺木上一些漆料和木肩。說:" 若依照 那些陪葬的物品推斷,應該是一千年前左右的時候。"
  " 但那怎麼可能!" 麥肯輕呼起來。" 這不表示,這個人死了起碼有一千年 了!"
  死了一千年的人,怎麼還可能保持有這樣的生氣,屍體甚至沒有腐化!
  " 我也知道那相當不可思議。不過,中國是個相當神秘的民族,也許他們有 什麼特殊的方法可保屍體不腐敗也說不定……"
  " 不可能的!太離奇了!" 麥肯簡直無法相信。
  希恩潘卻說:" 這倒有趣了。"
  懷特博士彎身仔細檢視棺木上模糊了的雕刻及腐爛的繡被。說:" 看這雕刻 和繡被上的圖案,好像是龍的樣子……還有,這人身上穿的金黃袍及上頭繡的金 龍──" 他頓一下," 在中國,龍向來是帝王的象徵,只有皇帝才能身穿龍袍。 而且,黃色是極其尊貴的正色,黃袍其實就等同王袍。" 他再環顧四週一眼," 加上這些華貴精緻的陪葬品,我想,棺木中這個人身份一定不低,可能相當尊貴。 "
  懷特博士說得相當保守。麥肯聽了卻相當興奮,貿然說:" 博士,你是說, 棺木中這個人可能是個帝王?"
  希恩潘眼神動了一下,黑眼珠陰氣森森,綠眼珠涼氣颼颼。
  " 我不敢確定。但不管是不是,保存的情況這麼良好,足以震驚全世界。這 不僅是考古界的一大發現,我相信醫學生物界也一定大感興趣,爭相想找出讓這 名年輕男子保持「青春」的秘密。這將會是繼圖坦卡門以來,最轟動的大事── 不,可能更轟動。屍身保存得這麼完整,簡直像活人一樣,而且這名男子又年輕 又長得極是俊冷英挺,一定會風靡全世界的婦女!"
  羅斯林微笑起來,笑得極細微。他確定,這樣的事情絕不會發生。" 艾爾發 " 集團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 希恩潘先生," 懷特博士說:" 貴公司這次是挖到寶了。不過,中國方面 ──"
  話說到一半,棚外匆匆跑進一個人來。是麥肯的副手李維茲。
  " 麥肯先生……" 他在麥肯耳旁窸窣幾句。
  麥肯轉向羅斯林低語。
  " 他來幹什麼?" 羅斯林皺動一下眉頭。
  希恩潘表情不動。羅斯林發號施令說:" 李維茲,博士一路辛苦,你帶博士 去休息,切忌不可怠慢。" 轉向懷特博士說:" 博士,你辛苦了。請先去休息吧。 "
  " 我不累。我想先送剛刮下的樣品回北京化驗。" 懷特博士說。
  羅斯林說:" 我們在上海有極先進精良的設備。我看不如送到上海,博士覺 得如何?"
  懷特博士有些遲疑。羅斯林進一步說:" 當然,如果博士願意去上海,我們 會很感激歡迎。"
  聽他這麼說,懷特博士點頭應允說:" 去哪裡都一樣,只要有完善的設備就 可以。"
  羅斯林笑起來。對李維茲說:" 還不快帶博士去休息。"
  等他們出了木棚,羅斯林的白長臉立刻凝結起來,面無表情說:" 麥肯,你 知道該怎麼做吧?"
  " 是,我明白。" 麥肯恭敬回答。
  " 聽好," 希恩潘說:" 我要東西在三日內送達「貝塔」。其餘那些垃圾, 那些囉嗦的中國人想要,就給他們。記住,這件事不准任何人洩露半個字。任何 人。
  聽清楚了沒有?"
  " 聽清楚了。" 麥肯臉色一凜。希恩潘的意思再清楚不過。他必須想辦法堵 住所有知道這件事的人的嘴,即使是不擇手段。
  " 走吧,羅斯林。" 希恩潘掉頭走開,不再瞧麥肯一眼。
  麥肯趕緊跟出去。在停機坪,羅斯林臨上直升機前,回頭冷冷警告麥肯說:
  " 麥肯,這件事非常重要,你可別把事情搞砸了。"
  " 是,我懂!" 麥肯屏住氣,恭送他們離開。
  等直升機飛遠了,他才匆匆地移往辦公室。
          ☆          ☆          ☆
  " 真的?" 辦公室裡,區委書記聽到消息,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這麼大的 消息,我怎麼都沒有聽說?"
  " 我也是方才知道。" 區委副書記說。
  " 走!現在馬上過去!" 書記跳腳叫著。
  自從開放改革以來,沿海各地一片欣欣向榮。為了吸引外資前來,內陸各省 份無不提出更好的條件,給予外商最大的方便及配合。有什麼事,因為事關地方 繁榮,只要案情不大,對那些違規的廠商,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算了,不多 加追究。但這些外國人實在太亂來了,這麼大的事,居然沒有通知他!
  匆匆趕到開發的現場," 艾爾發" 的人員阻擋住他們,讓他們在辦公室等。 等了一會兒,遲遲沒有人出現。
  區委書記沉著臉說:" 這個「艾爾發」集團到底是什麼來頭?"
  副書記回說:" 這個「艾爾發」集團在世界似乎不是太有名氣,但它旗下有 許多相關子企業,其中的製藥公司聽說在美國是和「惠氏」相抗衡的大藥廠,實 力相當雄厚。現下這案,就是這製藥公司投資興建的華中分公司和廠房。"
  " 這樣啊。" 地區書記點點頭。
  " 聽說「桃麗」的研究誕生,也是他們出資贊助的。"
  " 哪個桃麗?"
  " 就是那只複製羊嘛!前些年,一個叫魏爾邁的英國人搞出來的,還造成世 界大轟動。"
  " 複製?" 區委書記楞了一下。
  " 對啊,複製。" 副書記重重點頭,表示他所言不虛。" 就是從動物身上取 出一個細胞,然後移植到另一個細胞,製造出和原細胞動物一模一樣的另一隻動 物出來。" 他簡單籠統解釋,大概他瞭解的也就這樣。他呼口氣,跟著說:" 聽 說,現在要複製人也不是問題了。"
  " 真有這種事?" 區委書記大為吃驚。
  " 我也只是聽說。" 副書記說:" 真要是那樣,一定會天下大亂。真搞不懂 那些外國人到底在想什麼?"
  就在這時,李維茲走了進來。
  " 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 李維茲面帶笑容,用不流利的中文說:" 麥 肯先生正好有事走不開,等一會兒就會過來。不知兩位有什麼事?突然大駕光臨。 "
  區委書記和副書記相視一眼。副書記開口說:" 聽說挖到古墳墓了是不是? 李維茲先生。"
  " 有這種傳言?我怎麼不知道!" 李維茲吃驚說道。
  區委書記不滿他的反應,說:" 李維茲先生,你們這樣做太不夠意思了。挖 到古墳是中國國家遺產,應該立刻通知我們,你們卻瞞著不說。"
  " 絕對沒有這回事。如果真挖到了什麼,我們一定會通知貴委員會的。"
  " 既然如此,剛剛貴公司人員為什麼阻止我們到現場?"
  " 這一定有什麼誤會。我會告誡底下的人。"
  區委書記和副書記再次對望一眼,當然不相信他的話。這時,麥肯出現在門 口。
  " 抱歉,抱歉!讓你們久等了。" 他" 進辦公室,就熱誠地微笑道歉,伸手 握了握兩人。說:" 歡迎兩位,什麼風將兩位吹來?"
  李維茲轉述他們剛剛的談話。麥肯聽了,沉吟一會兒,才說:" 我們的確是 有發現一些東西,但那些全是些疑似民房磚瓦碗盤的東西,所以我們也沒放在心 上。不過……"
  " 不過怎樣?" 副書記問。
  麥肯比個手勢要他稍安勿躁。起身說:" 請兩位跟我來。"
  " 麥肯先生!" 李維茲不明白他的用意,想阻止。
  麥肯阻止他,吩咐說:" 李維茲,你吩咐下去,不許閒雜人等到現場來,違 者立刻開除。" 然後他轉向區委書記們。" 兩位,這邊請。"
  他領區委書記兩人到木棚去。區委書記和副書記看到裡頭那景象,全都呆了。 副書記激動地跑到中央,指著棺木說:
  " 看這是什麼?你還騙我們說是民房的破磚瓦!"
  " 是啊!這是怎麼回事?你要怎麼解釋!" 區委書記非常不滿。
  " 你先別激動,書記先生。" 麥肯說:" 這不像你們想的那樣,我會解釋。"
  " 那就快說啊!"
  麥肯走過去,打開棺蓋。" 兩位自己看吧。"
  裡頭是空的。
  麥肯說:" 我們的確是挖到一座古墳墓沒錯,但是……" 他環身指指四下那 些殘破的物品。" 顯然的,這座墳在很久以前就遭盜墓者掠劫過了。看這棺木這 麼腐朽,我們挖掘出來時,裡頭就已是空的。"
  區委書記青著臉,不怎麼被說服。"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立刻通知我們?"
  " 我才要派人專程通知,兩位就先來了。"
  " 這是多重大的事!你們怎麼可以──"
  " 書記先生," 麥肯打斷區委書記,聲音堅定有力量,說:" 這座墳裡根本 沒什麼有價值的柬西,但我們也瞭解,這對考古而言是多大的發現。然而,老實 說,那也是本公司不願遇到的情況。消息一旦對外發佈,中央必定會介入,本公 司勢必得另覓他址不可。那麼,到目前為止,本公司所投注的時間、資金將化為 烏有。如果這座墳有重要的研究價值,那也罷了,但這根本是一座被掠劫一空、 連屍體都沒有的空墳。我們怎麼想,都覺得沒理由承擔這樣無妄的損失。"
  區委書記沉著臉,沉默不語。他再次看看四周堆放的那些陪葬物品,表情越 加凝重。
  麥肯說的的確有理。一座連屍體都沒有的空墳能研究什麼!至於那些破碎不 全的瓶瓶罐罐,在考古學上或許有什麼價值,但在文物市場上,完整出土的又多 又漂亮,那些殘渣根本值不了什麼錢。
  " 但是,這可是我們中國國家遺產。" 他抬頭盯著麥肯。
  麥肯微笑起來,意味深長地看著區委書記和副書記,說:
  " 書記先生,你們給我們一個方便,我們絕不會虧待你們的。" 他刻意頓一 下,製造一些曖昧的氣氛,才接著說:" 這些東西對我們來說沒有任何價值,我 們很樂意還給你們。不過,你們處理起來也會很麻煩,而且消息難免走漏,那不 是我們樂意見的。所以,這樣好嗎?你們給我們一個方便,本公司會負責處理這 一切,並且補償你們這樣──" 他伸出手指比了比。
  五十萬美金?區委書記和副書記對看了好幾眼。
  " 聽好,是「你們」喔!" 麥肯加重" 你們" 兩字。
  氣氛沉寂許久。終於,區委書記說:" 這事,如果省委那邊知道了,或是傳 到長沙那邊──"
  " 你我都不說,不就沒人會知道了。" 麥肯口氣輕巧地打斷他的話。
  區委書記和副書記又對望了許久。然後,麥肯笑了起來。
  兩天後,工地新換了一批工人,原來參與工事的部分工人據說被調到省城, 並沒有引起太大的注意。
  工程順利進行。一直沒有任何發現古墳的消息傳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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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5 09:24:5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雖然才剛進入夏天,但北台灣的六月陽光,已經熱得教人吃不消。徐少康將 車子停妥,下車時下意識地伸手擋一下陽光,隨即由停車場直接進入療養院的大 廳。
  " 請坐,徐先生。" 經過櫃台的通報,療養院院長、也是院醫師的王院長在 辦公室接待他。
  徐少康安靜坐下。雖然有太多的問題想問,他還是耐住性子等著院長說明。
  接到療養院的通知,他立刻就趕來了。這家私人療養院位於北海岸一處寧謐 的地帶,依山面海,環境十分清幽。住院的人多是小有資產的人士,身體狀況也 都不是有什麼大恙,說" 療養" 倒不如說" 休養".他想不通,失蹤了快一年的楊 舞,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 徐先生," 院長問:" 冒昧請問,你和楊小姐是什麼關係?我們一直試著 想和她家人聯絡,但她身上沒有任何證明文件;這期間她的意識狀態也顯得相當 混亂,無法提供我們任何訊息。直到方纔,她似乎清醒了,才告知護士名字和聯 絡人。我們立刻就通知你。"
  " 我是她的朋友。" 徐少康簡單回答。反問:" 你剛剛說,她的意識混亂, 請問是什麼意思?還有,她怎麼會在這裡的?"
  他原是楊舞的阿姨──但澄的法律顧問,和但澄交往多時,甚至論及婚嫁。 不料,一年前但澄赴巴黎走秀,回來時在前往機場的途中發生車禍意外身亡。那 當時,楊舞曾短暫失蹤數日,他好不容易找到她,她也解釋不出所以然。他們將 但澄的骨灰灑到海中,他並且幫楊舞處理一些遺產繼承等等煩雜的事。沒想到, 隔不久楊舞便又突然失蹤,而他自己也發生一些解釋不出的狀況。
  " 是這樣的," 院長說:" 十天前,在我們院裡休養的一位老先生在海邊發 現她,通知院裡。因為她全身都濕了,我們原先還擔心她是否溺水,被海水沖上 岸。不過,她並沒有喝進任何海水。她身上沒有任何明顯外傷,我們替她做了詳 細檢查,X光和腦部斷層掃瞄顯示一切都正常。
  " 前兩天她一直在昏睡,第三天她醒來,卻顯得相當疲倦的樣子,意識昏沉, 且不斷喃喃囈語,根本無法溝通。這種情況持續了幾天。直到兩天前,她看起來 平靜了許多,護士試著和她溝通,但她光看著牆顯得呆滯,問她話她也不回答。 結果方纔,她自己主動找到護士,說她想看海,並且告訴我們她的名字,請我們 聯絡你。"
  " 原來如此……" 徐少康點點頭。" 多虧了貴院的照護幫助。我鄭重表示我 的感謝。"
  " 哪裡,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 那麼,如果方便,我想等會兒就去辦理出院手續,帶楊舞離開。" 徐少康 邊說邊作勢起身。" 在那之前,我可以先見見楊舞嗎?"
  " 不急,徐先生。" 院長比個手勢表示還有下文。" 有一件事……我想先和 你談談。"
  " 什麼事?" 徐少康不禁狐疑。
  " 我們在替楊小姐做檢查時,發現她背部相當心臟的地帶,有個相當深的疤 痕。楊小姐似乎受過很重的傷。照那痕跡判斷,應是刀劍之類銳利的東西所傷。 而且疤痕相當新,似乎才癒合不久。"
  " 怎麼會……" 徐少康驚訝得說不出話。
  " 我們不知道她究竟發生過什麼事," 院長說:" 只能盡我們的職責將我們 所知的告知徐先生。我們曾試著和她談,但她自己似乎也不清楚怎麼回事。"
  " 你是說她的記憶發生障礙?"
  " 我不是這個意思。楊小姐的精神狀況一切正常。剛開始的意識混亂可能是 身體極度疲憊所導致。"
  " 那麼,為什麼──"
  " 我們猜想,她可能是不願說吧。因為這涉及個人隱私,我們也就沒再多問。 不過,站在院方的立場,我們有義務將事情告知家屬。雖然那不是我們能力所及, 但我們希望盡可能做到最好的防範。"
  " 我明白。十分感謝貴院的用心。" 徐少康鄭重表示謝意。療養院方面擔心 楊舞受傷背後有所隱情,怕是不好的影響,委婉地提醒徐少康注意。
  " 那麼,如果沒有其它問題,徐先生可以去看楊小姐了。" 療養院院長含笑 站起來。
  有一件事他沒說,卻令他百思不解。雖然對於刀傷治療方面他不是十分擅長, 然而,照楊舞的傷口疤痕位置及組織情況判斷,那一刀或劍刺得極深,幾乎就到 心臟,心臟應該逃不了波及才對。而且,傷口似乎是自然癒合,沒有手術縫合的 痕跡。如此嚴重、而且致命的傷,即使馬上搶救,情況仍相當危險;但楊舞的傷 口不僅沒有外科手術縫合的痕跡,恢復情況又良好……這實在令人費解,太不可 思議了。
  不管他如何思索,除了" 不可思議" 外,他想不出其它任何可能。
          ☆          ☆          ☆
  房門開著,電視的聲音由敞開的門流洩出去到走廊。楊舞坐在床前,目光望 著窗外,並沒有在看電視。
  徐少康站在門口,輕輕敲了兩下門扉。
  楊舞聞聲回頭,他立刻接住她的目光,泛起溫熱的笑容。
  " 嗨。" 他走進去,語氣刻意放得很家常,好像他們昨天才剛見過面。
  電視正反覆播著美國總統與英國首相透過衛星聯機共同舉行的記者會,正式 宣佈破譯人類基因密碼,並且完成繪製" 人類基因圖譜" 草圖。接續一些畫面有 所謂專家侃侃而談,表示破譯基因密碼,將為醫療帶來重大突破,癌症、心臟病 等與遺傳或年老有關的疾病預防治療指日可期。
  楊舞無聲回個微笑,笑得沉靜。
  " 沒忘了我是誰吧?" 徐少康笑笑地,順手關掉電視,走到她身旁。
  療養院的病房多是一間間單人套房,裡頭沙發、電視、桌櫃齊全,設備新穎 舒適,還附有獨立的浴廁,不像一般醫院病房,倒像是飯店旅館。
  楊舞又無聲一笑。說:" 不好意思,麻煩你跑一趟。"
  她笑得那麼無聲、空虛又無力。徐少康定定看她一會兒,然後,親愛地摟了 摟她。那如前清亮的眼眸、帶點不馴的眉意,及平淡的表情下潛藏的、偶爾會突 然冒出的對許些事物的不以為然──是他認識的楊舞沒錯。
  " 都收拾好了嗎?" 他仍用很家常的口氣問,不希望讓楊舞感到壓力。畢竟, 她失蹤了快一年,一般人早就急問究竟,但他不想給她那樣的逼迫壓力。
  " 我也沒什麼東西好收拾。" 楊舞微微攤了雙手,除了她身上穿的那套像是 仿唐古風改良的長裝外,兩袖清風。
  徐少康瞄了她衣服一眼,沒太在意。但澄原是模特兒,衣櫃裡有各式各樣的 服飾,大概楊舞在失蹤前挪去穿用。
  " 那就回家吧。我馬上就去辦出院手續。"
  " 你不問嗎?" 楊舞看著地上,垂低的眉眼透著一絲迷茫。
  徐少康無聲笑一下,說:" 不急,妳想說的時候再說。" 將她牽起來," 走 吧,回家吧。"
  家?楊舞慢慢抬頭,眼底盛滿迷惑。然後,她像是忽然清醒,輕輕收回手, 無聲點頭。
  她沉默地跟著徐少康。辦好手續,走出療養院後,她忽然說:" 回去前,可 以先到海邊看看嗎?我想到海邊,但他們不讓我去。"
  " 他們" ,大概指療養院的護士及工作人員。
  " 當然可以。" 徐少康一口答應,但問:" 不過,我可以問嗎?為什麼想去 海邊?" 他記得方才療養院院長曾提及,楊舞意識" 清醒" 後,開口就說想看海。
  " 我也不知道。" 楊舞搖頭,往海邊走去。
  療養院離海邊不遠,走沒多久就到。跳映入眼裡的,先是連接無垠海天的、 時光結界似的海平線,然後一片柔黃的沙灘就展露在眼前。
  楊舞急步走著,鞋子很快就淹進了沙。她沒理會,走得更快。走到離水約十 多步的距離時卻突然停下腳步。
  " 怎麼了?" 跟在一旁的徐少康問。
  楊舞沒回答,只是楞楞望著眼前茫茫的海。海面風不大,但時而仍可見翻滾 的白浪,潮浪沙沙地推湧上沙灘,看似沉靜溫柔的波濤裡,卻帶著執著澎湃的呼 喚。
  " 楊舞──" 徐少康試著喚她。
  楊舞這才轉頭看他一眼。
  徐少康將聲音放輕,再次問:" 妳為什麼想看海?"
  楊舞還是搖頭,轉頭又望著遠方的海浪。
  " 我也不知道。只是,腦海中一直有著波浪的聲音。"
  " 波浪的聲音?那是什麼?"
  楊舞仍然搖頭。波浪的聲音就是波浪的聲音。在她昏沉的時候、混沌不明中, 一直有著這般的聲音在她耳旁迴響。先是狂潮般的怒吼,跟著是拍岸的裂浪聲, 而後慢慢地,一切漸趨平靜,由撩打船窗似的拍浪聲轉而為一種低語、呢喃甚或 歎息的沙沙聲。
  就像現在這樣,潮浪那樣沙啊沙地,安靜而執著地發出既澎湃卻又安詳的呼 喚聲響。
  " 看著海,妳有想起什麼嗎?" 徐少康又問。
  楊舞再一次搖頭。她的記憶十分死沉,一片空白──或者,一片黑暗。
  " 回去吧。" 徐少康輕輕擁住她肩膀。
  他心中有許多疑惑,但他並不急在一時釐清,而且,他覺得現在也不是談那 些問題的時候。
  楊舞被動地跟著他的牽引。
  她覺得她好像睡了長長的一覺,但睡得太深太沉了,結果醒來後,除了昏沉, 什麼也想不起來。
  她不知道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想不起來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海邊;甚至, 她連之前──在記憶這段空白之前──她在做什麼都想不起來。
  還有,她身上這件衣限──她怎麼會穿著這種奇怪的衣服?
  她想,徐少康應該會知道一些什麼才對。但她其實不想麻煩他的。但澄才發 生意外沒多久;前些日子,他們才將但澄的骨灰灑在大海裡,徐少康的情緒也許 還未平復。她覺得,她實在不應該太麻煩他。
  不過……楊舞頓下腳步。
  " 怎麼了?" 徐少康回頭詢問。
  " 沒什麼。" 她搖頭。
  反正一切慢慢來吧。現下,她的記憶意識太遲鈍不清,感官的世界亦混沌不 明,沒必要急著追問。
  她慢慢遠離沙灘,身後的浪潮聲沙沙地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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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5 09:26:31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夏天一向是觀光的盛季。夏天一到,聞名世界的美國大峽谷區便湧滿來自世 界各地的觀光客,將荒涼死寂的河谷都吵得活了過來。
  不過,這離在幾百哩處外的丹佛很遙遠,離位於丹佛西南約四十哩的" 艾爾 發" 集團總部也很遙遠。
  丹佛是科羅拉多州的首府,初夏時節,全市已沐浴在一片盎然的綠意中。在 " 艾爾發" 集團總部裡工作的工作人員及研究人員,有許多就住在丹佛市區裡, 每天花費大約二小時的車程時間,來回市區和總部。但有更多的工作人員,闔家 或單身,住在離總部約十哩處、位於聯絡丹佛和總部路上的小鎮。
  這個小鎮其實是由" 艾爾發" 集團所建立,就像一般大學城一樣,住的幾乎 都是在總部工作或和集團相關的人員。它有自己的餐廳、圖書館、酒吧、電影院、 學校和醫院等等,各種設施俱全,並不仰賴丹佛,完全是一個自足的社區。
  清晨六點,小鎮還在睡夢中,一輛日制的本田由小鎮外圍一家漆成白色的小 屋子輕悄地溜出來,慢慢駛向集團總部。
  天色漸漸在明亮,即使如此,它仍亮著大燈,一路平穩地往前奔跑,直到達 " 艾爾發" 總部前約一百公尺處、廿四小時守衛的閘門前才慢慢停下來。
  駕駛座的車窗緩緩降開,露出一張女人的臉。
  那女人年約三十歲,棕髮褐眼,臉形輪廓看起來像南歐地區、法國一帶的白 人。她胸前戴著的識別證寫著:G。K。塔娜博士。
  " 早,塔娜博士。" 守衛傑克走出崗哨到車窗旁。時間尚早,他這舉動只是 小心做個確認。
  " 早。" 塔娜博士抬起眼和他打個照面。
  守衛點個頭,說:" 請稍候,我馬上為妳開門。"
  塔娜博士耐心地等閘門升高,才慢慢地將車子開進去。
  " 艾爾發" 總部本身也就像一所大學一樣,由多棟建物組成的建築群所成。 正中央三層樓高,覆蓋著帷幕玻璃的大樓,是" 艾爾發" 集團指揮中心,也是集 團的心臟所在。右翼看起來富麗堂皇、和中心等高的圓頂建築,則是位於總部的 " 艾爾發" 生物基因實驗研究所。至於左翼那棟看來毫不起眼的,地上兩層、地 下三層的方形建物,即是貝塔基因工程公司。指揮中心後方,則是娛樂、休閒及 餐廳等地所在。
  所有的建築物都有室內信道相通,指揮中心和" 貝塔" 研究實驗室之間則不 管地面、地底皆有信道相連繫。
  塔娜博士直接將車子開到" 貝塔" 前的停車場,再由停車場直通建物的通路 走到大門,拿出她個人所屬的磁卡通行證刷開大門。
  " 艾爾發" 總部門禁森嚴,所有工作人員都必須配帶這樣一張磁卡進出,階 層越低,能通行的區域越少。而各種建築物的磁卡通行證是不兼容的,有事進出 必須另外報備申請,只有為數不多的高級研究人員,其通行證才能四處通行。
  塔娜博士的通行證,就是屬於這種A級的。她是主持" 貝塔" 研究室野澤博 士的副手,是艾爾發的一級研究人員。
  進入" 貝塔" 後,她直接搭乘電梯到位於地下三樓的C區域。C區域是不對 外開放的限制區,關卡重重。塔娜博士先以通行證進入C區域,通過兩道關卡, 再輸入密碼進入研究室。密碼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更換,研究人員一旦被踢出研究 核心小組就不得其門而入。
  " 野澤博士。" 研究室的最高負責人野澤博士如一具鬼影似地站在裡頭,塔 娜博士倒不吃驚。
  " 塔娜,妳過來一下。" 野澤不動,發出一種尖硬金屬似的冰冷聲音。
  野澤是個傑出的生化科學家,大約五十歲左右,據稱是日德混血的後裔。不 過,沒有人知道他確切的來歷。在進" 艾爾發" 工作之前,不管在生化、醫學, 或者遺傳、分子生物還是動物學等各方面領域,塔娜都不曾聽過野澤這號人物。 但是,和野澤共事一段時日後,她發現他是個非常聰明而且能力極強的人。儘管 他給人一種陰鷙凶戾、不舒坦的感覺,塔娜還是十分認同他的能力。事實也證明, 野澤堪稱是這一代最優秀的科學家。如果,他們所從事的這些研究成果能夠對外 公開的話,野澤無疑將成為全世界最受矚目的人。
  " 是的,博士。" 塔娜走過去。
  在她左側,矗立著一列列可容納一個成人大小的大型圖管柱式的培養皿。每 個培養皿底下都有個編號,裡頭各裝了各種奇特形狀的物體。那些物體,走近看 仔細了,竟然都是發育未全的人體組織──有的沒有手腳;有的多長了一個頭; 有的四肢萎縮成鰭狀;有的外部乍看正常,但細部組織卻歪斜扭曲。總之,那一 個個飄浮在培養皿內的,全是些面目猙獰、噁心恐怖的怪物。
  塔娜卻看也不看一眼,習以為常地,從容經過那些活生生的猙獰畫面,走到 野澤身旁。
  " 妳看,這是不是很美?" 野澤對著他面前的那管玻璃培養皿喃喃說著,並 沒有看塔娜。
  塔娜沒說話。野澤說的那" 很美" 的東西,根本是一團四肢及各器官都擠縮 搓成一團的肉塊。塔娜雖然習以為常了,但還不到能像野澤那樣,欣賞出其中的 " 美" 的地步。
  " 算了!妳果然還是不行哪。" 野澤陰陽怪氣地扯動嘴角,轉身說:" 十七 號實驗體的細胞轉殖情況如何了?"
  " 非常順利。我們從實驗體全身各處取下一百個細胞,置入試管內。到目前 為止,那些細胞在營養液裡的生長情況都十分良好。" 塔娜回答。
  塔娜本身是研究分子生物學的專家,精善胚胎學。對於科學的前景懷有一種 美好的預想!她深信終有一天,人類會走上複製之路,以無性生殖方式取代女人 生殖的痛苦及危險。並且,藉由基因複製的技術,消除遺傳及各種疾病帶給人類 的災害。
  這是她之所以進" 艾爾發" 的原因。多年下來,研究的成果令人振奮,但由 於必然引起的道德及倫理爭議,研究室方面遲遲沒有對外發佈研究成果。
  事實上,在魏爾邁的複製羊" 桃麗" 公諸於世之前," 貝塔" 其實就已經研 究出比其更驚人的結果。
  在魏爾邁之前的人所做的複製,所使用的都是胚胎初期細胞," 桃麗" 是第 一個以成年細胞複製成功的。但是,魏爾邁的複製還需要一個卵細胞,需要一個 子宮發育胚胎;而" 貝塔" 的研究胚胎已可直接在培養皿中成長,不需要子宮。
  甚至," 貝塔" 已發展到可以直接迫使細胞重新設定其DNA,分化成他們 所要的細胞。也就是說,他們可以使體細胞複製成任一個他們所想要的器官比如 肝臟、心臟等。只不過,到目前為止,器官的存活率不高,即使移植到人體身上 不到幾小時便因不明原因死亡。他們仍試圖找尋失敗原因當中。
  而現在,野澤更著手進行一種更大膽的實驗。事實上,這項實驗他們已經秘 密進行了相當的時日,經過不計其數的失敗。然而,實驗如果能夠成功,複製出 幾百年前的人,甚至讓千年前的古人復活再現,將不再是夢想。
  這就是塔娜佩服野澤的原因。他簡直是天才!
  " 實驗體的情況呢?" 野澤邊問邊走向裡頭另一間實驗室。
  " 情況良好。史文生博士定時做記錄。他現在人應該已經在實驗室裡。" 史 文生是野澤另一個助手。
  兩人走進實驗室。果然,戴著一副金質眼鏡,穿著實驗室白袍的史文生,正 彎身察看擱置在西面牆平台上的一具玻璃棺。玻璃棺裡頭彷彿沉睡的,赫然是一 個面目清俊冷然的東方男子,裸露的胸膛極明顯的有著一道斜殺過半身的傷痕, 無疑就是他的致命傷。
  " 情況怎麼樣了?史文生。" 野澤問。
  " 啊,博士。" 史文生回頭,說:" 相當好,實驗體沒有任何腐化的跡象。 " 談話間,野澤和塔娜已經走近,站在玻璃棺旁。史文生搖了搖頭,說:" 真不 敢相信,這會是死了有一千年的人。他看起來就像是睡著了,充滿生氣。"
  " 的確十分奇怪。" 野澤鷹隼般銳利的眼盯著那個沉睡似的男子說:" 但化 驗的結果不會錯。這可是平空掉下來的一個寶,我得好好的利用,裡裡外外仔細 地檢查才是。要是能找到原因,說不定長生不老就不是夢。" 說到最後,雙眼閃 著狂野的光芒。
  塔娜默默注視著玻璃內那名男子,心中噗跳著,有種怪異的緊繃感,好像他 隨時會睜開眼睛跟她說話似。
  之前送到" 貝塔" 的實驗體,不管當時防腐處理的情況多良好,都已成干扁 枯朽的木乃伊;暴露在空氣中後,更加速腐壞。唯獨" 他" ,活生得像會呼吸似。 不管怎麼,她都很難相信," 他" 和之前那些干朽的木乃伊一樣,是死了幾百幾 千年的殭屍。她覺得" 他" 是活的。她從沒見過如此俊雅的東方男子,擷取" 他 " 身體組織時,她特別小心翼翼,深怕傷害了" 他".對橫殺他胸膛那道猙獰的傷 痕,她有種說不出的不忍。
  " 博士," 史文生翻閱一下手上的資料說:" 到目前為止,轉植的那些細胞 在試管中的情況都相當良好,十分令人期待。之前的實驗,完全都失敗,但這一 次似乎不一樣──" 他頓一下,跟著說:" 博士,你實在太了不起了!和你相比, 魏爾邁算什麼呢?博士從死體細胞複製它的DNA,使細胞活化再生,這項技術 實在非常駭人。博士,你是怎麼做到的?"
  史文生的口氣充滿了驚羨讚歎,野澤只是陰然、帶點得意地笑了兩下,並未 回答。
  " 史文生說得沒錯," 塔娜說:" 博士,你真的太了不起了!單就迫使細胞 重新設定DNA的技術,就足以使博士留名青史,也能嘉惠全人類。博士,你為 什麼不對外公佈研究成果呢?"
  從實驗體擷取下細胞後,野澤總是一個人在實驗室秘密地從事最關鍵步驟。 所以,如合迫使細胞重新設定DNA,或者如何使死體細胞活化再生,塔娜和史 文生仍無法完全掌握。不過,野澤並未一味藏私,他有計畫地、一點一點將技術 傳授給他們兩人──越能掌握控制他們兩人,他傳授的就越多。
  " 還不到公佈的時候。" 野澤不以篇然。" 器官複製的失敗率太高,根本不 能算是成功。再則,我的研究是為了強化優秀的基因,那些低等下賤的人根本沒 有資格享有這個權利!" 口吻態度充滿了野心家的狂妄偏執。" 你們兩個聽好, 人本來就是不平等的,像我們這種優秀的人,本來就高人一等,生來就該主宰這 個世界。"
  " 博士說得極是。" 史文生深表贊同。
  塔娜雖沒有附議,但也沒有反駁。事實上,她雖然不十分同意野澤的說法, 不過,她也覺得,他們跟那些平凡人的確是不一樣,至少,不能相提並論。他們 是改變世界、帶給人類更美好未來的人。
  就像玻璃棺內這名東方男子。
  她將目光轉回到" 他" 身上。她一聽說這名男子的身份十分尊貴,可能還是 個帝王──" 他" 就跟他們一樣,是領導天下、改變這個世界的不平凡的人。
  " 好了,你們都回自己的崗位吧。好不容易進行得這麼順利,我不希望有任 何差錯。" 野澤說。
  " 放心,博士。" 史文生諂笑說:" 等希恩潘先生回來,我們保證會讓他大 大吃一驚的!"
  野澤瞥他一眼,扯扯嘴角,笑得陰惻惻的。
  " 那就先證明給我看。" 他丟下話,頭也不回地走出去。
          ☆          ☆          ☆
  " 這到底怎麼回事?"
  在" 艾爾發" 集團中國地區上海總部裡,懷特博士氣急敗壞地推開阻攔他的 人,闖進負責人辦公室裡,對著正和主管人員交談的羅斯林跳腳大叫,氣氛相當 火爆。
  " 博士。" 羅斯林連眼皮都沒眨一下。" 有什麼事嗎?"
  " 這到底怎麼回事?羅斯林先生。" 懷特急躁地質問。" 你們請我來,答應 提供我一切必要的協助,結果我打電話到華中去,麥肯先生居然跟我說根本沒有 發控研究這回事,甚至連中國當地地區主委也被蒙在鼓裡,並不知道這項大發現! " 他逼向羅斯林,激動說:" 我要見希恩潘先生!我要當面跟他問清楚!"
  " 別那麼激動,博士。先請坐。" 羅斯林冷靜又從容,口氣平淡得可以。他 抬眼冷冷往旁一掃,主管人員立刻會意退了出去。然後,羅斯林才從容說:" 希 恩潘先生不在這裡,有什麼事跟我說也是一樣。"
  懷特博士吸一大口氣,壓制住激動的情緒。" 那麼,羅斯林先生,請你告訴 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羅斯林抬抬眼皮,灰藍的眼睛麻冷得像玻璃珠。
  " 就像你聽到的那樣,博士。" 他說:" 我們原先的判斷錯了,那根本只是 個毫無價值的尋常憤地,不值得大驚小怪。"
  " 不可能的!" 懷特博士提高聲調。" 根據我的估計,那是起碼有一千年以 上歷史的古墳!"
  " 我說了,根本不是。" 羅斯林臉部分離似的,皮肉毫無表情。
  " 你在說謊!" 懷特博士毫不留情地指責說:" 那是何等重大的發現!對全 人類而言,是何等重要的遺產!你們卻企圖一手遮天,為了私益,罔顧它的意義!"
  " 「艾爾發」集團絕不會做出這種事的。博士,你真的誤會了。"
  " 誤會?最好是如此。那麼,我請問,羅斯林先生,棺木內那具軀體呢?現 在在哪裡?我詢問當地人員,沒有人知道這回事。可是,我當時親眼看見了,羅 斯林先生你也在場,你可沒忘記吧?"
  聽懷特博士這麼說,羅斯林抿薄了原就薄淡的嘴唇,沉著臉沒說話。
  懷特博士進逼一步,更加咄咄逼人,說:" 請你聽好,羅斯林先生,於情於 理及於道德良知,我都不能容許貴集團如此一手遮天。我希望你們在三天內對外 公佈這項發現,否則,我就召開記者會,對全世界公佈你們的罪行!"
  這些話形同威脅。羅斯林的臉皮抽動一下,表情仍然沒有改變,玻璃珠似冷 灰的眼睛直勾勾盯著懷特博士。
  " 我的話你聽清楚了嗎?羅斯林先生。" 懷特博士說。
  " 非常清楚,博士。" 從羅斯林灰藍色的眼珠看不出任何表情。
  懷特博士暫時休兵息鼓。他想,以" 艾爾發" 集團在世界的地位,應不致於 冒醜聞被揭的危險。他相信他們應該會照他的要求,妥善處理才對。
  無論如何,這個發現太驚人了,他絕不會坐視他們為了私利而一手遮天將全 世界蒙在鼓裡。他會盡一切阻止的。
          ☆          ☆          ☆
  由於颱風外圍環流的影響,西太平洋區由巴士海峽北端連帶整個台灣島上空, 都籠罩在強大且逐漸變得強勁的風雨中。
  希恩潘操控著黑色朋馳,以時速六十公里的速度奔馳在島北端的海岸公路上。 風強兩大,呼嘯狂吼不停,能見度相當低,但他絲毫沒有減緩速度的意思。
  他雙手掌握著方向盤,盯緊著前方。在幾個連續下坡的彎道上,車子幾乎失 控的離心飛彈起來,他非但沒有一絲驚嚇,嘴角反而斜勾起來,露出一種令人膽 寒心顫的笑容。
  進入市區後,風雨似乎變弱,道路的阻礙變多,他不得不減緩車速,眼神變 得更加陰沉起來。
  前方一個號志燈在風雨中苟延殘喘地飄搖著亮起紅燈號,他正打算加速穿過 時,擱置在座旁的手提電話響了起來。
  " 是我。" 那頭傳出羅斯林玻璃硬度般的聲音。
  " 什麼事?" 希恩潘踩足油門闖過紅燈。
  " 你現在人在什麼地方?希恩潘先生。"
  " 他們沒向你報告嗎?"
  " 他們說你不聽勸阻,大風雨中跑出飯店。" 羅斯林不疾不徐說道。" 外頭 有什麼值得花時間的嗎?" 對希恩潘的態度不似其它人那般畏懼及忌憚,但也不 造次。
  希恩潘眨一下綠眼睛,答得令人不知所云。" 這裡人多得跟狗一樣,我在想, 如果將野澤博士研究出的那些白粉撒一小撮在這裡,不知道會是如何情況。"
  " 那一定會很熱鬧。" 羅斯林回得稀鬆平常,毫不帶感情。他停一下,問說: " 你想你什麼時候能脫得了身?"
  " 至少得等一天。" 希恩潘說:" 聽說這個颳風極強勁,所有的機場全關閉。"
  這是他沒預期到的。依照原定計畫,他在飛抵馬尼拉後,和當地政府簽定一 項醫藥合作契約,便將直接由當地飛回" 艾爾發" 美國總部。沒想到專機由上海 起飛,才進入巴士海峽,原以為可避開的、盤踞在呂宋島外海上空的熱帶性低帶 壓,突然增強為輕度颱風,且以極快的速度在增強中,朝巴士海峽北方直撲而去。 他們飛航的航線在颱風預定可能行進的路徑上,不得已只好折返,就近迫降在台 灣海島。
  " 這麼說,所有的行程必須延後一天了。" 羅斯林說。
  " 我已經沒興致了。" 希恩潘的語氣和車窗外的溫度一樣低冷。" 隨便找個 理由找個人過去。"
  " 我明白。" 羅斯林不表任何異議。雖然他在" 艾爾發" 裡的地位和別人不 一樣,讓他得從稍低的角度勉強抬頭平視希恩潘,但希恩潘不是那種可以隨意反 駁或輕犯的人,他不想得罪他。他跟著說:" 有一件事要向你報告,希恩潘先生。 "
  " 說。"
  " 「貝塔」那邊來通知了。化驗結果已經出來,果然如懷特博士推測的,那 東西約莫是一千一百年前死的,正負五十年誤差,所以約在一千零五十年到一千 一百五十年之間。"
  " 聽起來似乎很有趣。"
  " 還有更有趣的。他們說那東西由左肩到右腰部有一道極嚴重的傷痕,看起 來是被謀殺的。"
  " 管他是怎麼死的,這都無關緊要。" 希恩潘冷哼一聲。" 我問你,轉植的 情況如何了?"
  羅斯林碰一鼻子灰,仍恭敬回答說:" 到目前為止,相當良好。"
  " 最好是如此。"
  " 不過," 羅斯林頓一下,才說:" 我想我們有個麻煩了。"
  希恩潘不吭聲,等著。
  羅斯林口氣平鋪直敘,說:" 親愛的懷特博士限我們三日內對外發佈消息, 否則他要自行召開記者會公開一切。"
  " 這可傷腦筋了。" 希恩潘的兩色眼珠冷冰起來。
  " 你說該怎麼辦?希恩潘先生。" 羅斯林請示。
  " 很簡單。" 希恩潘毫不猶豫,絲毫沒有溫血動物的暖意。" 既然他這麼喜 歡說話,就讓他閉嘴,再也說不了話。"
  " 我明白了。還有一件事,希恩潘先生,你應該已經知道,美英政府聯合發 布基因圖譜草圖繪製完成的──"
  " 哼!讓那些白癡去出風頭吧," 希恩潘打斷羅斯林的話,說:" 我們只要 能夠掌握基因研究專利權就行了。" 只要能掌握專利權製藥,就能帶來巨大的利 益。
  " 你說的是。這原就是我們之所以答應和HGP合作,與華盛頓那邊達成的 協議。" HGP是指美英政府合力資助的" 人類基因組工程" 計畫。事實上," 艾爾發" 的研究,遙遙領先HGP甚多,早就完成首階段人類基因組排序工作。 華盛頓方面基於各方面考量,對" 艾爾發" 施加壓力," 艾爾發" 低調行事,著 眼於實際利益,便和華盛頓方面達成協議,答應和HGP方面合作。
  " 還有什麼事嗎?" 希恩潘不予置評,口氣很明顯不打算再談下去。
  " 沒有。有什麼事,我會再向你報報告──對了,稍早尼爾先生曾致電,聽 說你不在此,要我代為向你致意。"
  尼爾。希特潘是希恩潘父親同父母所出的姊姊唯一的兒子,因此較其它異母 所出的希特潘家族成員,在" 艾爾發" 集團裡掌有較高的職權,不但握有" 艾爾 發生物科技公司" ,還是集團對外發言人。
  除了尼爾。希特潘之外,希恩潘還有一些堂、表及異母兄弟姊妹。但希恩潘 對待他們的態度一樣冷淡,喜怒不形於色,沒有人知道他心裡怎麼想。
  這會兒,羅斯林提起尼爾。希特潘,他連吭都不吭一聲便收掉線,將電話丟 到一邊。窗外風雨越來越大,車身的穩定度受到強勁的風勢和大雨牽制,偶爾會 失掉平衡。能見度更低,路上幾乎看不到其它行進的車輛及行人,只看得到一片 黑暗。
  他皺皺眉,稍微減低速度。就在這時,前方突然冒出一個人影,闖進他的視 線中。他雖然緊急煞車,且以距離判斷,他如果緊急轉向應該還來得及避開;然 而,黑暗兩旁不知是什麼障礙埋伏,撞擊力也可能很強,讓車子往前煞停對他是 最保險、安全的作法。
  他表情冷冽,握緊方向盤,車子毫不猶豫地朝那人影筆直地飛撞過去。
          ☆          ☆          ☆
  一覺醒來,滿天的艷亮陽光竟變成鬼哭神號的狂風暴雨。楊舞在床上呆坐了 許久,才確定她不是在作夢。
  從療養院回到家後,這些天,她一直過得渾渾噩噩的,偶爾還會有昏沉的感 覺,斷斷續續的昏睡。直到這一刻,一覺醒來,初時的呆楞消失殆盡後,她的神 智忽然變得清醒無比,肚子也覺得飢餓起來。
  她摸黑下床,走到客廳打開電燈。燈光閃了一下,才磨蹭的亮了起來,可是 亮得很無力,好似隨時會暗滅掉。
  " 雨怎麼下這麼大……" 她將臉湊近玻璃窗,使勁想看清楚外頭的情況。
  窗縫隙竄進的濕氣和勁風,冰了她一臉。她打個冷顫,覺得更餓了。
  櫥櫃和冰箱都是空的。她找了半天,才在冰箱冷藏櫃最下層找到一粒漏網的 蘋果。想來一定是徐少康幫她張羅的。這幾天她渾渾噩噩的吃睡,感官和記憶一 片糊塗。
  她拿起蘋果便啃了起來,一邊打開電視。這是這些天來,她第一次碰這些東 西,算是恢復從前平常的生活。
  螢光幕跳出的是探索科學新知的頻道,畫面正播出英國學者波曼的訪談。波 曼是繼史蒂芬。霍金之後,最受矚目的理論天文物理學家,常有許多精闢的看法。
  節目的重點是" 時間旅行".波曼正談到" 蟲洞"." 蟲洞" 是連接兩個空間的 橋樑,亦即所謂的" 時光隧道".理論上,如以" 蟲洞" 用光速運動進行時間旅行, 由於在" 蟲洞" 內空間處於連接狀態,所以能在轉瞬之間就回到過去或到達未來 的某一個時間點上。
  那些科學名詞和理論概念讓人聽得一頭霧水。楊舞皺個眉,隨意變換一個頻 道。
  畫面跳換成計算機衛星雲圖,一旁播報人員正在說明攏聚在台灣島南端一團 濃厚雲氣的颱風行進路線。
  " 原來是颱風……" 楊舞這才恍然大悟,為何原本晴燦的艷陽天,一覺醒來 卻風雲變色。
  根據電視氣象報告,原本為輕度的颱風,已轉為強烈颱風,朝台灣島直撲而 來,預計在午夜過後會由恆春西南方登陸,屆時風雨將變得更強。目前,全島已 籠罩在颱風暴風半徑內,甚至已有傷亡傳出。
  楊舞屏住氣,聽著窗外的風雨怒吼聲狂暴地呼號。她漫不經心地轉換頻道, 一邊啃著蘋果。各頻道幾乎全是有關颱風的消息。她心不在焉,播報員嘰哩呱啦 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聲音像水一樣從她耳旁流過去,她正想關掉電視,播報員 的一段話極突然地闖進她耳朵,就像天線極突然地截收到一段無頭無尾的電波。
  什麼?她猛然站起來,瞪著螢光幕。啃到一半的蘋果咚地掉到地上,滾落到 牆角。
  她沒有聽錯吧?
  她慌忙轉換頻道,越急越不順遂,按弄了半天,畫面才跳到另一個頻道。她 一連又轉了好幾個頻道,畫面中,電視主播正在新聞尾聲中說:
  " 以上這一節七月五日X視夜間新聞,謝謝您的收看……"
  七月五日?楊舞驚訝得瞪大眼睛,說不出話。
  怎麼可能!明明已經是十月底了不,十一月了才對──啊!她搞不清到底是 什麼時候,她抓著頭,茫然地瞪著電視螢光幕。但絕不會是七月,怎麼會!不可 能的!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到底哪裡不對了?
  她反射地抓起電話,又丟下去,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裡。
  外頭風雨更大了。天花板上的燈光一閃一閃,憑添一股詭譎的氣氛。
  " 我一定得弄清楚!" 她想也沒想,突然轉身衝出去,也不管外頭強勁的風 雨正狂暴吹打。
  雨像淹洪水似地倒打在楊舞身上,強風則將她卷摔到電線桿旁。她勉強穩住 腳步,漫無目的地跑起來。腳步剛動,從她側方突然出現刺眼的亮光,她什麼也 看不清楚,只聽見一種極刺耳的磨擦聲響,緊跟著一股挾帶勁風的衝力朝她衝撞 而去,她下意識0了一下,跟著左肩被一股極大的力量撞擊到,整個人被撞飛起 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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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地,她跟著一個被風捲刮起來的鐵蓋一起掉落在地上,就落在希恩潘鬼影 似的朋馳前輪之前。朋馳的車燈刺眼得像兩束銳利的光箭;引擎的火沒熄,囂張 地咆哮著。
  楊舞躺著沒動。她的意識還清楚,除了肩膀外,似乎沒什麼大礙。左肩的劇 痛讓她一時爬不起來,甚至說不出話。
  希恩潘走出駕駛座,臉上毫無表情。
  " 死了嗎?" 他伸腿踢踢趴躺在地上的楊舞,好像地上躺著的是只礙路的野 貓野狗。
  楊舞仍然沒動。她在等那陣麻痺的痛楚過去。大風大雨中,她整個人濕得像 水袋。
  希恩潘斂了斂冷酷的眼神,聲音像冰刺一樣。
  " 死了就別礙路。" 他又踢了楊舞一腳。
  楊舞輕叫一聲。
  " 你這個人──" 然後她動一下,慢慢才爬起來,狠狠瞪著希恩潘。清亮的 眼睛反射出激瀲的水光,充滿了氣憤。
  希恩潘冷冰的回瞪她。楊舞這才看清他的長相;看出他迥異於東方人的冰冷 輪廓,和那一雙兩色不一、閃爆著詭魅感的深溝黑及妖綠的眼睛。
  " 你怎麼可以那樣!你知不知道你剛剛差點就撞死了我!" 楊舞氣憤極了, 在希恩潘的逼視下一點都不退縮。但她想到他大概也聽不懂中文,只是惡狠狠地 怒瞪著他。
  " 原來妳還活著。" 希恩潘毫無愧色,也無抱歉之意。瞳孔縮成一條線,仍 緊盯著楊舞。
  他很習慣在別人看見他──或者說他那雙詭異的眼睛──的同時,從對方身 上反看到一種在剎那間產生的" 不自覺" 的反應。那反應通常很細微的,可能只 是一個表情、一個無意義的聲音,或者只是下意識的動作,極力表現若無其事遮 掩內心的驚駭。
  然而,從楊舞身上,他卻沒看到這種他已經很習慣、而且預期的反應。她只 是顯得非常氣憤,氣到目光發狠地狂瞪著他。
  老實說,他一點都不喜歡,因為這反而會讓他在意。
  " 既然還沒死,就別礙路。" 希恩潘冷冷丟下話,轉身走回車子。
  " 等等!" 楊舞不假思索叫住他,令人意外地突然說:" 告訴我,今天是什 麼日期?" 她原先心思都被這件事揪著,因為意外,一時忘了,忽然地卻又襲上 她心頭。
  希恩潘不知是不是聽不懂,沒理她,伸手打開車門。
  " 喂──" 楊舞反射地抓住他的手。
  " 滾開。" 希恩潘對著她的臉,極侮辱地吐了一口冷氣,卻是字正腔圓的中 文。
  楊舞楞住,沒預料到這種當面的羞辱。
  希恩潘索性甩開她的手,她這才清醒似,開始感到被羞辱的刺痛。她訕訕地 退後幾步。瞬間一股強勁的風吹揚刮旋,一塊招牌隨風朝希恩潘的後腦砸過去。
  " 小心!" 楊舞脫口叫出來。
  希恩潘反應很快,閃身避開要害。不過,仍然稍遲一步,招牌還是砸到他的 額頭。將他砸得頭破血流,強勁的衝撞力,更甚至將他撞跌到地上。
  " 你沒事吧?" 楊舞反射地跑到他身旁。
  希恩潘滿臉是血,極是駭人。楊舞伸手去碰,他將她的手揮開。
  " 別碰我。" 踉蹌地站起來。滿臉的血不斷被雨洗清又不斷湧出來。
  楊舞不禁皺眉,一言不發地攙攬住希恩潘,身上很快就沾滿從他身上沾染過 去的血,很快地,卻就被雨沖刷掉。








第四章

  美國。科羅拉多艾爾發集團總部。貝塔地下實驗所
  上午十點," 貝塔" 實驗室裡,一列列的大型圓柱培養皿,在慘白的燈光下, 顯得陰氣森森。不管什麼時候,儘管外頭如何艷陽高照,屬於高度警戒禁區的地 下三層C區域,恆常散發著和研究室主持人野澤一式陰惻的氣息。
  塔娜和史文生匆匆地往裡頭走去,無視兩旁培養皿內那些蜷曲飄浮的異形生 物。培養皿較之前增加許多,每個底下都有編號,從一到一百,而培養皿內的" 東西" 也較之前更奇形怪狀,噁心猙獰至極。
  那些帶編號的培養皿內的生物體組織,有的呈肉球狀態,有的呈人體形狀, 有的則是多角形成一堆歪七扭八的東西。從那些稍具人類雛形的怪物輪廓,大抵 可分辨出培養皿內的是一個屬於東方黃種的男性人類體。令人赫然的是,在那些 有的腳長在頭上或眼睛長在腹部中,甚至無頭只有五官分佈在四肢,或者多頭無 四肢的怪物中,有一些竟然是活的!如同編號二七培養皿內那個肉球怪物一樣, 睜著長在球體中央、佔了表面一半體積的無臉及眼皮睫毛的獨眼睛瞪著四周,眼 球甚至還會轉動!更有甚至,那些分辨得出人形輪廓的,長得居然都一模一樣!
  這景象實在太駭人,令人難以忍受。塔娜強迫自己不被那些猙獰的景象牽引 影響,跟著史文生快步走過去。面對那些情景,她其實不是毫無感覺。但這是" 必要之惡" ,是科學邁向新里程,將人類帶往幸福之境必經的" 必要的陣痛".她 相信她是對的。就像野澤博士說的,科學不能有婦人之仁。
  史文生則完全視若無睹,緊繃著臉急步走過去。
  裡頭存放十七號實驗體的實驗室裡,一名助手正手足無措地站在玻璃棺旁, 一臉不知如何是好。
  史文生一個箭步搶過去,看見玻璃棺內的景象,臉都綠了。
  "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對助手跳腳咆哮。
  助手驚惶地搖頭,連連喃叫說:"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來的時候 就變這樣了!"
  塔娜趕到玻璃棺前,看清是怎麼回事,脫口驚呼起來。" 啊!怎麼會這樣… …"
  玻璃棺內原本躺著的那栩栩如生、宛如睡著的冷峻的東方男子,竟變成一堆 塵灰,連骨頭都風化得不剩。
  " 這下可好了!" 史文生臉色鐵青,悶吼著。" 實驗體無緣無故、莫名其妙 地變成一堆灰,而我們連什麼原因都不知道!我昨晚檢查記錄時,明明還好好的! "
  塔娜沉默地望著那堆塵灰,心裡說不出的惋惜。等史文生咆哮完了,她才問:
  " 現在該怎麼辦?"
  " 還能怎麼辦?都變成這樣了。先通知野澤博士再說。" 史文生口氣壞極了。
  " 博士!史文生博士──" 負責監控培養皿情況的助手,這時忽然進來。
  " 又怎麼了?" 史文生和塔娜同時回頭。
  " 我想你們最好過來看看。" 助手加重語氣。
  史文生和塔娜對望一眼。兩人匆忙跟著助手出去。
  助手指著監控培養皿的計算機屏幕說:" 從早上開始,編號六九的培養皿各 方面的數據就不斷在上升,速度非常驚人。"
  " 我看看!" 史文生連忙搶過去,快速按動幾個鍵,目不轉睛地盯著計算機 畫面的資料。
  " 這太驚人……" 塔娜在一旁看了不禁喃喃起來。
  史文生丟下計算機,往培養區跑去。塔娜緊跟在他身後,一步不差地緊追著。
  " 這個是……" 映在眼前的景象,讓史文生瞠目結舌,呆了。
  " 這是……" 塔娜也張大了嘴,說不出話。
  六九號培養皿內,一具分明為東方黃種男性人類體的生物幼體,雙手蜷抱在 胸前,兩腳蜷曲在腹部,睡著了般地飄浮在充滿羊水似的培養液中。那冷俊的面 容,宛如就是那名風化了的男子的再生。從連結培養皿的計算機終端儀器,可清 楚聽到、甚至看到心臟跳動的聲音及情形。
  " 成功了……" 史文生半舉著雙手,慢慢走向培養皿,像是要去擁抱它。臉 上佈滿一種過度欣喜而變扭曲的失心表情,笑得錯亂呆滯。
  " 成功了……" 他不斷喃喃,雙手觸摸著培養皿,然後,他忽然轉身大叫起 來:" 成功了!快!快!" 顯得語無倫次。
  " 太好了!" 塔娜說不出的興奮,吩咐助手說:" 快去通知野澤博士!快點! "
  從十七號實驗體取下轉殖的一百個細胞,初時的複製分裂情況皆十分良好, 迥異於之前那些實驗體細胞在初期便都死亡,或者死體細胞根本無法活化再生的 情況。但是,情況跟著就不再那麼樂觀。胚胎一個個死去;順利再分化生長的, 則變成些噁心猙獰的怪物;少數幾個呈人形組織,長至胎兒階段便因不明原因停 止分化而死亡。
  六九號分化成胚胎後便呈休眠狀態,她原以為實驗又告失敗,沒想到……竟 然……
  " 這太神奇了!" 她走近培養皿,仰頭望著那如在沉睡的冷峻面容。
  這不是在作夢。她彷彿可以感覺到" 他" 的心跳,如同她的心臟般,活生生 地在跳動著。
  她伸開雙手,擁抱住培養皿,連帶將培養皿內的男體擁抱在懷中。
          ☆          ☆          ☆
  依照委託人的意思草擬好一份協議書後,徐少康傳真給對方過目,然後約定 時間商討細節。在離婚率高昇的今天,這類的委託案越來越多,多半是因為孩子 監護權與贍養費的問題,或者財產的牽扯不清引起的糾紛。他通常勸當事人能談 就盡量談,省得耗費時間及金錢在官司上面。
  他將資料整理好,然後研究另一份委託案的資料。看到一半,他抬起頭,想 了想,撥了電話給楊舞。
  電話聲嘟嘟嘟的,像在通話中。他覺得奇怪,掛斷電話又重新撥了一次。
  " 嗨!" 有人在敞開的門扉上輕敲兩下。
  徐少康抬頭。他的同事、專長稅務的律師胡玉頻噙著笑站在門口。
  " 在忙?" 她走進去。
  " 還好。" 徐少康放下電話。所謂" 還好" ,是說可忙也可不忙。
  胡玉頻瞄了電話一眼,帶點促狹說:" 給你那個可愛的楊妹妹熱線?"
  徐少康笑一下,沒否認。胡玉頻半年前才加入事務所,有事沒事會跟他聊一 下,不知不覺他就跟她交往起來。但澄的事他沒瞞她,也告訴她有關楊舞的事。
  " 她怎麼了嗎?" 胡玉頻問。上回徐少康接到療養院的電話,也不管正在開 會,丟下會議衝出去的情況,她可記憶猶新。這回他出國才回來,便急著打電話, 未免太放心不下。
  徐少康搖頭,邊收拾東西邊站起來,草草把東西塞進抽屜,迥異平時的井然 有序。
  " 你要幹麼?" 胡玉頻睜大眼睛。
  " 我過去看看。" 徐少康抓起外套和公文包,邊說邊往門口走去。" 這兩天 我不在國內,剛巧又遇到颱風,電話一直打不通,我不放心。"
  不放心!胡玉頻暗暗搖頭。她沒見過楊舞,但她覺得,對方又不是小孩子, 自己應該會照顧自己,徐少康實在太杞人憂天。
  但她沒把她的想法說出來,跟上去說:" 我跟你一起去。"
  " 不用了,妳忙妳的。"
  " 沒關係,反正我也想見見她。" 基於各種理由,胡玉頻也覺得好奇。徐少 康告訴她,楊舞失蹤了快一年,卻突然出現在療養院,而且還失憶,聽起來還真 像三流小說的情節。
  胡玉頻既然要跟,徐少康也不再反對。他怕發生了什麼事,急著趕去,催促 說:" 那走吧。"
  " 等等!那麼急做什麼?你總得給我一點時間準備吧!" 胡玉頻嗔他一眼。
  徐少康暗暗皺眉,說:" 那麼我在樓下等妳──"
  " 放心!" 胡玉頻打斷他的話,將他拽到她辦公室。" 你的楊妹妹不會跑掉 的。你在這裡坐一下,我馬上好。"
  徐少康根本坐不住,但人已被胡玉頻拽到她辦公室裡,只好耐住性子等著。 可坐不到三十秒,便催說:" 好了嗎?可以走了吧?"
  胡玉頻慢條斯理說:" 別急,馬上走。" 心中卻暗暗有種不愉快,對未曾謀 面的楊舞本能地起了一種競爭的反感。
  不過,幾分鐘後,坐在徐少康的車子裡,胡玉頻心中那種不愉快便煙消雲散。 徐少康會著急不放心,畢竟也是無可厚非,楊舞跟他到底關係匪淺。
  只是,她跟徐少康的關係更不一樣。她希望徐少康能將她放在第一位。基於 女人微妙的心理,她希望徐少康最看重的是她,最在乎的也是她。
  這種心理很難解釋。她不是小心眼的人,但是……
  " 如果你也像關心你楊妹妹那樣關心我,那就好了。" 她開玩笑的口吻打趣 說道。
  徐少康看她一眼,沒說話。
  胡玉頻又說:" 要是有一天,我也像她那樣失蹤了,你會不會也這麼著急? "
  " 當然。" 徐少康笑笑的。他知道她在試探,刻意放鬆語氣說:" 但那也得 等妳失蹤了再說。"
  胡玉頻抿嘴笑起來,睨看著他。徐少康回望她,也笑了笑,然後將車子加速, 搶過一個紅燈。
          ☆          ☆          ☆
  七月七日晴。星期五。庚辰年六月初六。小暑
  國際新聞版上,右下角不怎麼引人注意的角落,一則新聞寫著:
  國際知名中國史專家韓森。懷特博士,六日凌晨在中國上海因車禍意外,送 醫不治死亡……
  楊舞放下報紙。紙頁上的新聞過目即忘,但眼瞼卻被報頁角落上方蠅頭小楷 的" 七月七日" 字樣塞滿,睜眼閉眼看見的全是它。
  她找遍了所有她能找得到的信息,每份報紙頁上方印的日期全都是一樣── 七月七日。沒錯,不是十月,也不是十一月。
  她的時間──她存在的時間,平空消失了快一年。
  她仰起頭,吐了一口悶氣。報紙從她的大腿處滑落到地上,顯得也很無能為 力。
  怎麼會這樣?一年耶!她竟然失蹤了快一年,而她卻完全想不起這中間的空 白!好像她的記憶、她存在的時空,就那樣無緣無故平空消失扭曲了。
  怎麼會這樣呢?這種事要問誰……
  後頭一陣窸窣. 她回頭過去。希恩潘赤腳站在客廳,皺著眉,神色陰冷。他 頭上紮了繃帶,臉上顯著失血的蒼白,然而,他瞪視楊舞的陰狠眼神仍十分的警 醒。
  " 你醒了。" 楊舞連忙起身站起來。
  " 怎麼回事?" 希恩潘沒動,保持一種戒備的姿態。
  " 你被招牌打中,頭部受了傷。" 楊舞解釋。" 當時風雨太大,我找不到車 送你到醫院,只好將你帶回來。我幫你的傷口做了緊急處理,不過,呃,我並不 是那麼擅長……但你放心,我後來找了醫生,醫生說你的外傷大致沒有問題。不 過,最好還是去醫院確切的檢查。你覺得哪裡不舒服嗎?"
  希恩潘沒回答,只是陰冷地看著她,心裡像在琢磨什麼。
  " 對了," 楊舞說:" 你肚子餓了吧?你昏睡了兩天,我正不知該如何讓你 進食。還好你醒了。喝點稀飯好嗎?我不知道你是否吃得慣,但我只有這個── "
  " 不必了。" 希恩潘不領情。兩日不曾進食,只靠點滴支撐的他,面色儘管 蒼白,看起來仍相當強悍。
  " 你還是吃一點吧,要不然──"
  " 我說不必。" 希恩潘陰沉著臉,一字一字吐著冷氣。" 我的衣服呢?" 他 身上穿的是楊舞臨時在超市買的粗布襯衫和半長褲,顯得不合身的侷促。
  " 我洗好了,就放在你剛剛出來的房間衣櫃裡。" 楊舞比個手勢,說:" 對 不起,因為你全身都濕透了,所以我……呃,那個……" 所以她只好幫他換了衣 服。當時情況緊急,且情非得已,她並無意窺伺他的身體,所以也並不覺得羞澀。 但在他不友善的瞪視下,她期期艾艾地無法解釋出口。
  " 你們這些人──妳以為這樣做,我就會感激嗎?" 希恩潘眼神越陰冷。他 整個計畫都被延誤了。不僅如此,還受了傷。這一切,都是拜這個女孩所賜!
  " 我沒有這個意思。" 楊舞被他逼得後退一步。她沒有邀功的意思,卻也沒 有想到希恩潘會如此不友善。" 我也不需要你的感激。算我多此一舉,反正你已 經醒了,要走隨時可以走,我不會死皮賴臉留你的。" 說到最後,語氣帶了一點 諷刺。
  希恩潘的綠眼珠閃了一下,像貓眼一樣收縮起來。
  " 妳也知道自己多事!" 他的態度很冷淡不屑。" 我的車子呢?還有手提電 話?因為妳,不知耽誤了我多少事。"
  " 我不知道。也許被拖吊走了。" 當時情況那麼亂,她哪顧得了那麼多。
  " 拖吊走了?什麼意思?"
  楊舞雙手一攤,就是那個意思。
  " 你可以用我的電話聯絡,或者,我可以幫你問問看──"
  " 不必了!" 希恩潘繃著臉,聲音硬得像石頭。" 妳這個白癡!" 掉頭往房 間走去。
  " 喂!" 楊舞忍不住叫說:" 你這個人簡直不可理喻!那晚你差點撞到我, 你絲毫沒有歉意不說;我好心救了你,你非但不感激,態度還這麼惡劣!你這個 人,懂得什麼叫禮貌嗎?"
  希恩潘霍然回頭,逼向楊舞,傲慢說:" 說來說去,妳原來是要我感激。"
  " 我不是……" 楊舞微紅臉,被希恩潘質疑得囁嚅起來。" 我沒有那個…… 意思……我只……只是……"
  話沒說完,門鈴響了起來。希恩潘冷冷掃她一眼,隨即掉頭走進去。楊舞呼 口氣,才走過去打開門。
  " 少康──" 是徐少康。但看到他身旁的胡玉頻,楊舞楞了一下。
  " 我打了幾次電話都沒人接,不放心,過來看看。妳沒事吧?" 徐少康說道。
  " 我很好。" 楊舞微微一笑,丟開剛才的不愉快。
  " 對了,這是我的同事胡玉頻小姐。" 徐少康輕描淡寫介紹胡玉頻。
  楊舞對胡玉頻點個頭。胡玉頻堆起笑說:" 妳好,楊小姐,久仰大名了。不 好意思,不請自來。常聽少康提起他可愛的楊妹妹,我不禁也想認識。" 簡單幾 句話,既玩笑的調侃徐少康,也暗中點出他們不只尋常的關係。
  楊舞一下就聽出胡玉頻的言外之意。她看看徐少康,說:" 少康人很好,時 常幫助我,我一直很感激。一直給他添麻煩,我覺得十分過意不去。"
  徐少康開口想說什麼,胡玉頻搶著說:" 妳不用在意那麼多,也別把那些小 事放在心上,只要是妳的事,少康都很樂意幫忙的。再說,他不關心妳,要關心 誰啊!是不是啊,少康?"
  徐少康有些尷尬,暗暗皺眉。他不理胡玉頻的調侃,轉開話題,對楊舞說:
  " 這些天身體情況怎麼樣?還會覺得昏沉嗎?"
  " 不會了。不過……" 楊舞搖頭,下意識頓了一下,欲言又止地,不知該如 何說起。
  徐少康會錯意,以為她顧忌胡玉頻。他原本就打算和楊舞私下談,沒想到胡 玉頻硬要跟來。他沒多加考慮,轉向胡玉頻說:
  " 不好意思,玉頻,我有些事想和楊舞談,請妳先回去好嗎?"
  胡玉頻先是楞一下,但很快反應過來。
  " 也好。" 她很快說:" 我想我在這裡大概也妨礙你們談話了。你們慢慢聊, 我先走了。" 雖然徐少康沒有那個意思,但她想徐少康還是把她當個外人。
  " 胡小姐──" 楊舞反覺得過意不去。她並沒有趕胡玉頻離開的意思。
  " 沒關係。" 胡玉頻擺個手,一副不以為意。
  儘管她表現得不在乎,很乾脆就走開,楊舞還是有些過意不去。說:" 這樣 好嗎?少康,對胡小姐會不會了──"
  " 妳不必擔心這個。" 徐少康打斷她的話。" 再說,我有些事想和妳談,她 不在還是比較好。"
  有一會兒楊舞都沒說話。她大概知道徐少康要談什麼。
  " 妳最近情況真的都還好?別瞞我。" 徐少康說。
  " 真的沒事了,一切都沒問題,你不必擔心。不過……"
  " 不過怎麼樣?"
  楊舞搖搖頭,像是不知怎麼說明。猶豫一會兒才說:
  " 你先告訴我,今天是幾月幾日?"
  " 七月七日。" 徐少康目不轉睛盯著她。
  " 是嗎?七月七號……" 楊舞點點頭,喃喃地,頹坐下來,有些失神的模樣。 " 果然沒錯,是七月七日……"
  " 楊舞──" 徐少康開口想說些什麼,楊舞驀然抬頭,望著徐少康,沒頭沒 腦說:
  " 他們只告訴我,我昏睡了幾天,可是我不知道竟然已經過了快一年。怎麼 會!我怎麼──到底怎麼回事?少康?"
  徐少康屏住氣,小心地問:" 妳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完全想不起來嗎?"
  楊舞沮喪地搖頭。
  徐少康走過去,坐在她身旁,口氣放緩,說:" 辦完但澄的後事沒多久,妳 突然就失了蹤。我到處找不到妳,也打聽不到妳的消息,直到前些日子,忽然接 到療養院的通知。這一段期間,發生了什麼事,妳真的完全想不起來嗎?"
  楊舞蹙蹙眉,還是搖頭。" 我只記得我們將但澄的骨灰撒到海裡,然後── 然後──" 她心中忽然被什麼揪住,閃過一些零碎的光片。慌忙地抓住徐少康的 手說:" 我有種感覺,我好像曾經有過這樣的情形──究竟怎麼回事?"
  徐少康沉默地看她一會兒。但澄死後,楊舞的確有過短暫的" 失憶" 情況發 生。那時她也是像現在這樣,無法解釋她生活某段時間的空白落差。事實上,在 楊舞剛失蹤時,他發現他自己的記憶也有過短暫時日的空白,想不起發生什麼事, 讓他不禁懷疑。不過,他畢竟理性務實,和心理醫師談過之後,他相信是他工作 疲累,壓力太大所致,便將那件事拋在腦後。
  " 楊舞," 他試著釐清混亂的思緒,說:" 妳的背心有個很深的傷痕,醫生 說,妳曾經受過相當嚴重的傷。這不是小事,妳真的一點記憶也沒有嗎?"
  " 難怪我總覺得背部有種疼痛的感覺。" 楊舞苦笑一下,搖頭說:" 我不知 道,我真的──" 她搖頭又搖頭。" 只是……"
  " 只是什麼?" 徐少康追問。
  " 在我意識昏沉混亂那段期間,耳邊一直有著波浪的聲響,感覺有股力量在 推我,身體覺得很累。還有──" 她頓一下,皺眉思索。" 還有……我覺得好像 被捲在什麼當中,又好像飄浮著……很難形容。四周的感覺很激烈──"
  " 什麼叫「激烈」?" 徐少康插嘴問道。
  楊舞搖頭,眉頭皺得更緊。" 我也說不上來,反正就是那種感覺。我覺得像 被捲在什麼當中,卻又碰觸不到任何東西,不斷有種灼亮、繽紛以及鮮艷的激光 感混淆雜亂的閃逝過去──不,綿延過去──"
  " 妳是說,妳看到明亮繽紛的色彩嗎?"
  " 不," 楊舞又搖頭。" 不是看到,而是一種感覺……"
  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像某些超自然的經驗現象。徐少康想想,企圖沖淡凝 重的氣氛,玩笑說:
  " 聽妳這麼說,倒好像科幻小說或電影裡頭演的「時光隧道」,以超光速穿 梭在過去和未來──" 說到這裡,他猛然停住,心中極不防突出一個解釋不出為 什麼的疙瘩。
  楊舞覺得更混亂。擺在眼前,有太多的事情無法解釋。她莫名其妙地失蹤快 一年,還有她被發現時身上穿的奇怪的衣服──
  " 少康──" 她開口想提,又猶豫著。
  " 什麼事?" 徐少康問。
  " 沒什麼。" 她想想還是搖頭。事情已經夠複雜夠亂了,她不想將它攪和得 更亂。
  徐少康拍拍她的肩膀,企圖化解她的不安,安慰她說:" 既然想不起來,那 就算了,別太勉強自己。我想是因為但澄的死帶給妳太大的衝擊。不過,幸好妳 一切健康平安,別再胡思亂想了。"
  楊舞蹙眉說:" 我很想相信這個解釋,少康。但你知道,這個原因根本不通。 這當中一定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她眉頭蹙得更緊,時而搖頭,思索出一額冷 汗。
  " 楊舞!" 徐少康扳住她肩膀,提高聲調,說:" 算了!妳這樣折磨自己又 何必!把它忘了,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他心中有些疑惑,原希望她能想出什麼, 畢竟她失蹤了快一年。但看她那困擾的模樣,他倒寧願她就這樣算了。
  " 可是……" 楊舞眉頭更加深鎖。她並不想將事情攪和得更亂,只是,她心 中無法釋懷。
  " 聽我說,楊舞。" 徐少康說:" 在妳失蹤不久那段期間,其實我自己也曾 有過短暫記憶混亂空白的時刻,老是覺得很累,但每次回想就劇烈頭痛。但我相 信,我的情形就跟妳一樣,但澄突然意外死亡帶來的衝擊太大了,加上工作壓力 和勞累所致。聽我的話,別再胡思亂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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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可是──楊舞還是覺得無法釋懷,語氣卻顯得微弱,像在否定什麼,搖了 搖頭。
  徐少康靜看她一會兒,沉吟許久。
  對於楊舞的失蹤,他想,楊舞一定跟他一樣,心中有許多疑惑。他擔心的是, 這段期間她不知發生過什麼事,怕在不知情下,又會有危險發生。此外,他也擔 心,一味將這件事淡化,使楊舞將來的生活、甚至精神產生困擾。
  " 楊舞," 他考慮一會兒後,說:" 我認識一位心理醫生,專業素養和為人 都相當不錯,妳要不要跟他談一談?"
  " 心理醫生?" 楊舞愕愣一下,顯得相當意外。
  " 妳別誤會,我的意思是──"
  " 我明白。" 楊舞打斷徐少康的解釋。" 讓我考慮一下。"
  " 嗯。" 徐少康低眼注視她,帶著關切。" 如果妳不願意,就別勉強。懂嗎? 還有,有什麼事,妳盡量找我,對我不必那麼見外。"
  楊舞點個頭,說:" 謝謝你,少康。"
  徐少康溫和地笑一下,拍拍楊舞的肩膀。楊舞沒再多說什麼,只是安靜坐著。
  生活中有很多事,不盡有合理的解釋,然而日子還是要如常的繼續。一切只 是平淡的繼續下去吧。
          ☆          ☆          ☆
  " 喂,是我。" 希恩潘將話筒夾在腮旁,一邊脫掉身上窄小可笑的粗布襯衫。
  " 希恩潘先生!" 電話那頭的人叫起來。" 您在哪裡?我馬上過去接您!"
  " 我在──" 希恩潘習慣要下令吩咐,臨時頓住。他也不知道他現在所在是 哪裡。他改口說:" 不必了,羅斯林有聯絡嗎?"
  " 羅斯林先生已趕到這裡。您兩天沒有聯絡,我們緊急通知羅斯林先生,他 馬上就趕來了。"
  " 他現在人呢?把他找來,我有事跟他談。"
  " 是。羅斯林先生現在人就在飯店裡,我馬上去通知他。" 那人必恭必敬的 回答。
  希恩潘將話筒丟到一旁,從容換好了衣服,才重新拿起電話。
  " 喂,希恩潘先生。" 電話那頭馬上傳出羅斯林喜怒不形於色的聲音。" 我 是羅斯林。"
  " 你跑到這裡來,事情是不是都處理妥當了?" 希恩潘不帶溫情的口氣,硬 度十足。
  " 是的。我已經把礙事的東西解決掉了,華中那邊也都重新打點好了。至於 馬尼拉那邊,我也照你的吩咐,另外派了人過去。"
  " 很好。我不要有任何尾巴留下。"
  " 你放心,我處理得很乾淨。" 羅斯林說:" 希恩潘先生,我可以請問,你 兩天沒有聯絡,是否發生什麼事?"
  " 沒什麼,只是一點小事。" 羅斯林的問題提醒希恩潘有關楊舞的事。他抓 起電話座,走到門口。客廳隱約有談話聲。他掩上門,退到窗戶邊,說:" 貝塔 那邊有聯絡嗎?"
  " 野澤博士有通知,說CZ計畫有驚人的進展。"
  " 什麼驚人的進展?"
  " 他不肯說清楚,但聽他的口氣,似乎很可期待。"
  希恩潘表情不動,聽羅斯林又說:" 還有,十七號實驗體風化成一團灰,他 們還在追查是什麼原因。"
  " 別管那具實驗體了。叫野澤博士把CZ計畫進一步的進展傳送過來。還有, 你馬上派人準備,等我過去立刻出發回總部。" 希恩潘下一連串的指令。
  " 是的,希恩潘先生。你現在人在哪裡?要不要我派人過去接你?"
  " 不必了。我一會兒就到,你快照我的吩咐去做。"
  吩咐完事情,希恩潘立刻掛斷電話,撥往" 艾爾發" 總部直通" 貝塔" 實驗 室野澤的專線。這個專線只有少數幾個最高層人員能使用,是野澤和" 艾爾發" 高層直接通訊息的管道。
  才撥到一半,希恩潘隨即想到號碼可能外洩,丟下電話。他想,野澤的所謂 驚人進展,一定是指計畫成功了。只不過,不知道" 成功" 到怎樣的程度。如果 只是能夠複製出胚胎,在培養皿中成長,那還不夠;" 貝塔" 已經能夠迫使細胞 重新設定DNA,複製出特定、單一器官。問題在於存活率及細胞的分化穩定性。 他們尚找不出胚胎及器官莫名死亡的原因,且" 貝塔" 實驗室裡已創造出太多不 人不類的怪物。
  他往門口走去,瞥眼看見臨窗桌上一本" 時間簡史".他面無表情,盯著封面 一會兒,然後扯扯嘴角,抬頭打量房間內一眼。房間的陳設相當簡單,看不出住 的人是男是女。他打開衣櫃,隨便撥弄那些衣服一會兒,確定了他這兩天待的原 是楊舞的房間,黑藍的眼珠像冰晶一般凍結起來。
  還沒走到客廳,他便聽到徐少康和楊舞的談話聲,沒人注意到他。徐少康走 後,他站在那裡盯著楊舞一會兒。楊舞沒察覺,背對著他楞楞地坐在那裡,像瓷 娃娃一樣動也不動。
  " 原來妳有不小的毛病。" 希恩潘站在原處沒動,冷酷的語聲冷不防像箭一 樣射向楊舞。
  楊舞猛震一下,驚詫地回頭站起來。看見希恩潘,她先還有一絲迷惑,慢慢 地,神情泛開,這才想起來。
  " 你幹麼偷聽別人談話。" 她皺起眉。徐少康忽然過來,情緒一紛擾,她完 全忘了希恩潘的事,根本忘記他還在這裡。
  " 你們旁若無人的喧嘩,還要怪別人聽到你們的談話?" 希恩潘毫不客氣, 一點都沒愧色。" 如果不想別人知道,就什麼都別說。是妳自己話太多了。"
  " 你──" 楊舞微脹紅了臉。" 我怎麼知道你會──你──" 希恩潘冷酷的 神情讓她說不下去。
  她並不是怕他。只是,面對他那兩色不一的眼睛時,她有種快被吸溺過去的 感覺。希恩潘說話時,那冷漠的眼神底下偶爾飛快閃過的陰冷狠毒,讓她不禁顫 寒。然而,他那礦黑如晶石,又閃著鑽石藍意,透綠似寶的眼珠,卻有著一種美 麗的深邃,宛似深黑中的兩顆寒星。
  " 我怎麼了?" 希恩潘俯身欺近她。楊舞不禁往後退一步。
  " 你要走就快走吧!" 她困難地開口。
  希恩潘不肯放過,又逼近一步,口氣陰冷,說:" 我想走,自然就會走。妳 還沒回答我的話,我怎麼了?"
  楊舞不禁又後退一步。她並不知道希恩潘的底細,但本能覺得他這個人帶有 一股梟雄的霸氣,殘酷忍毒,而且陰沉些;觸怒了他,他很可能不會手下留情, 並且不達目的不休,不會有太多的憐憫心。
  " 我──" 楊舞吞口口水。即使如此,她並不真正覺得害怕,只是那壓迫的 氣息,令她不自覺感到窒悶。她強迫自己看著希恩潘說:" 你這個人太不講理, 也不懂感激。但我不是要你感激才幫你的。既然你已經沒事了,那就快走吧。"
  希恩潘瞪著她看一會兒,忽然說:" 如果我不想走呢?"
  " 那我就報警──"
  話沒說完,希恩潘閃電般極快地伸手叉住她的喉嚨,俯身靠向她,貼住她耳 鬢說:" 別惹我,妳不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妳不想惹麻煩吧?"
  楊舞驚愕住,睜大眼睛看著他,無法說出話。
  " 如果我願意,我很簡單就能殺了妳,但是……" 希恩潘看著她,叉住她咽 喉的手慢慢移到她的臉龐和嘴唇及下巴,來回撫摸,忽而俯臉狠狠親吻住她。然 後他抬起臉,毫不帶感情,說:" 妳叫什麼名字?"
  " 楊舞。" 楊舞只覺一股脅迫的力量,她無法反抗,怔怔望著希恩潘,仍然 感受到他叉住她咽喉時及親吻她的恐怖力量。
  " 很好。" 希恩潘瞳孔收縮起來。" 聽好,楊舞,別惹我,也別跟我作對, 那對妳沒有好處。"
  說完這些話,他甩開楊舞,不再多看她一眼,頭也不回地走出去。







第五章

  " 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在作夢!我們成功了,博士!"
  " 貝塔" 實驗室裡,塔娜跟著站在希恩潘及羅斯林身旁的野澤和史文生,居 高臨下,隔著強化玻璃,情緒亢奮,甚至雀躍地注視隔離室內那名沉睡的男子。
  先前他們已經對他做過詳細精密的檢查,計算機分析結果顯示一切正常。
  " 得等他醒來才知道。" 野澤狹長的陰鷙眼閃著奇異的光芒,透露出蠢動的 興奮。
  從十七號實驗體取下的,編號六九細胞,轉殖分化成胚胎後,便呈休眠狀態; 而後胚胎活化,以驚人的速度生長,短短幾星期內,由胎兒長為成人體,順利脫 離培養皿而獨立。六九是他們在幾千幾萬次的試驗中,唯一成功長成人類體,並 且生存下來的。更駭人的是,他是由抽取死體細胞染色體複製而成的。
  但這都不是重點。野澤興奮得幾乎要摩拳擦掌。
  重要的是在六九醒來後的情況。
  六九脫離自然孕育生命的程序,經由人工科技複製而生,一下子跳開生物體 嬰幼期及青少年期學習應付生存的知識與技能階段,直接以成體接觸面對這世界, 結果,他會變成是一個空有成人體架而內在實為無知無能的嬰兒般白癡,還是, 他會帶著複製自本體腦基因裡的所有記憶智能而再生?
  這才是最重要的,才是實驗成功與否的中心。野澤瞇長了眼,幾乎迫不及待。
  如果只是複製出一個如嬰孩般的成人白癡,那完全沒意義。他在六九胚胎植 入了一些強化及優化腦部的基因,所以六九體內比所有人類都多出許多原本不存 在的基因。他迫不及待想看看,六九醒來後,這個身帶強化基因的" 超人類" , 會是怎樣的情況。
  " 聽你說實驗大有進展,沒想到會是這種驚人的結果。" 希恩潘嘴角有絲擰 笑。" 博士,你是怎麼辦到的?"
  " 我在六九胚胎植入許多強化腦部的基因,但沒想到他會成長這麼快,實在 出乎我意料之外。" 野澤說。
  " 你在胚胎內加入強化基因?" 羅斯林皺眉。這樣實驗就不準確了。他們不 知道這是強化基因導致的結果,還是原體細胞的作用。
  " 六九原本一直呈休眠狀態,幾乎沒有活化的可能,我也只是死馬當活馬醫。 " 對羅斯林的詰問,野澤面無表情響應。
  " 你不必擔心,羅斯林先生。" 史文生插嘴說:" 博士是個天才,有他在, 沒有解決不了的難題。六九的狀況,都在博士的掌握之中。"
  " 最好是這樣。" 羅斯林說:" 我們要確切掌握實驗的確然性,不希望有任 何的差錯。"
  " 羅斯林," 希恩潘眼色一沉,說:" 你干涉的未免太多。CZ計畫我交由 野澤博士全權負責,你不必太多話。"
  " 是的,希恩潘先生。" 羅斯林碰了一鼻子灰,閉緊嘴巴。他是" 艾爾發" 集團的總秘書長,直接對總裁希特潘負責,希恩潘卻絲毫不留情面。
  " 哈哈。" 野澤陰陰地乾笑兩聲,說:" 希恩潘先生,你不必指責羅斯林先 生,他什麼都不懂,只是多給他難堪。"
  聽野澤這麼說,羅斯林臉色不變,灰藍的眼珠卻凝凍起來,更像灰化了的玻 璃珠。
  野澤口氣一頓,表情一轉,說:" 一切等六九醒來就能知曉了。"
  " 什麼意思?" 希恩潘問。
  野澤說:" 六九跳開嬰幼期,直接長成成體;不過,培養皿沒有提供入世必 備的智識和技能。如果只是複製出一個如嬰孩般的白癡,那就完全無意義。但如 果──" 他停頓下來。
  但如果是一個帶有原體智識記憶和技能的再生體,就有趣了。
  " 這倒有意思。" 希恩潘眼神閃過一抹邪氣,陰險笑起來。" 你想他什麼時 候會醒來,博士?"
  " 我也不知道,只能等了──"
  野澤話還沒說完,塔娜忽然叫起來說:" 博士,你看!" 伸手指向隔離室內 沉睡的男子。她一直目不轉睛地注意那名男子,忽而看見他突然動起來,身體左 右輾轉搖動,甚至嘴裡似乎在叫喃什麼。因為隔得稍遠,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但似乎很痛苦的模樣。
  " 這真有趣," 史文生說:" 看那樣子,它好像在作惡夢似的。" 像觀察實 驗室白老鼠的語氣。
  他用的是" 它" ,指東西物品,並沒將那男子當作是人。
  野澤轉頭看史文生一眼,露出古怪的笑容,說:
  " 看這情形,不止是肉體,也許連記憶都複製了。" 他發出像夜梟啼叫的聲 音。" 來吧,史文生,去看看六九的情況。"
  掛在希恩潘嘴角的笑紋,猙獰成條狀。他緊緊盯著強化玻璃底下躺著的那名 不斷掙動的男子,碧綠黑藍的眼眸抹著陰狠險毒的顏色。
  塔娜看得心一悸!她從未見識過希恩潘的冷血,那種種傳說紛雲,都沒有她 這不經意一瞥感到的顫悸來得有力量。
  她聽說希特潘家族的人多半有著一頭耀眼的金髮加藍眼,希恩潘的黑髮及詭 異眼色卻充滿奧匈貴族吸血鬼般的冷森味。他是極有魅力的,但那股魅力卻充塞 在他陰險毒狠的冷酷裡。靠近希恩潘,她覺得甚至可以聞到一股腥膻的血腥味及 感覺到鐮割般的殺氣。
  " 希恩潘先生," 塔娜收斂不定的心神,問道:" 他──我是指六九醒來後, 結果會如何?他以後會怎樣?"
  希恩潘濃烈的歐陸奧匈帝國貴族冷漠氣質,和那名男子六九,清俊冷然的東 方味截然不同,塔娜卻莫名地覺得他們之間某種特質的類似。
  但她沒有太天真。希恩潘是希恩潘。這一點,身為CZ計畫的一員,她絕不 會忘記或混淆。
  " 塔娜博士," 希恩潘沒抬頭,甚至連看都沒看她一眼。" 妳說,實驗室裡 的白老鼠結果會怎麼樣?"
  塔娜抿緊嘴,沉默不語。她是再清楚不過,卻偏還多事一問。
  希恩潘忽然轉頭看她,竟然朝她微笑起來,說:
  " 辛苦妳了,塔娜博士。"
  那個笑讓人起雞皮疙瘩。塔娜抿抿嘴,無言地轉開目光,木然地望著隔離室 裡那從一千年前復活再生的男子。
          ☆          ☆          ☆
  " 銀舞!銀舞──" 狂風疾掃,他快馬加鞭,在怒吼的狂風中大聲呼叫。
  快!快!他不斷催打著馬匹,怕遲了一步,銀舞就要遠遠離開了。
  波碧湖在望了……
  啊!那個人──
  " 王爺!" 他拚命哀求著。" 宗將王爺,求您別帶走銀舞──"
  宗將藩一劍向他砍來,他退倒在地上……啊!馬騎聲雜沓,追兵來了。
  " 快!快攔住他們!" 他大聲呼叫。
  人影幢幢……唔……好亂……局面怎麼如此混亂!
  銀舞呢?他拚命尋找銀舞……
  " 銀舞──" 他聽見宗將藩猛然暴出一聲椎心淒厲的呼吼。
  他急忙轉頭。倒在地上的銀舞躺在一片血汩中,背心一把劍直穿透出她前胸。
  " 銀舞!" 他呆震住,只聽見一聲極淒惶的叫聲,似乎是從他口中發出。
  " 銀舞……" 他想過去。宗將藩怨毒的眼神直瞪著他不放。
  怎麼回事?銀舞……
  究竟怎麼回事?他只覺得胸口一陣冰涼。他伸手去摸,手掌染滿了鮮紅的血。
  " 上王!" 他聽見很多人驚慌大叫。
  " 快送上王回宮中!" 他覺得茫茫,被一群人抬了起來。
  " 銀舞……" 他喃喃呼喚著。
  波碧湖浪拍岸聲不斷,是誰在下令──
  " 來啊!將妖女……丟入湖中,當湖魚的飼料……叛賊宗將藩則曝屍荒野, 不許任何人收裹……我要叫他們死都不能同一個棺……"
  湖水拍岸聲不斷,陰風颯颯低吼,但聲音越去越遠,越來越沉寂,到最後只 剩下漫漫無際的黑暗,剩下他喃喃的呼喚……
  " 銀舞……" 他喃喃的,猛然睜開眼,從上一束強光直射進他雙眼。
  跟著一個人影罩落,俯逼向他。
  " 你醒了,六九。" 冷酷的眼神、冰封般的聲音、懾人的迫意、肅殺的表情。
  他呆楞住,喃喃地脫口叫出來:
  " 宗將王爺……"
          ☆          ☆          ☆
  和HGP小組聯合發佈人類基因圖譜草圖繪製完成之後,艾爾發生物科技公 司及生物基因實驗所一時成了大眾關注的機構,負責人尼爾。希特潘也成了媒體 爭相訪問的對象。
  事實上,對外界來說," 貝塔" 位於地下三樓那個研究實驗室是不存在的。 它是直接對希恩潘負責報告的一個隱形機構;在" 艾爾發" 對外公佈的集團結構 編製資料,它只有一個名稱而已。" 艾爾發" 對外公開予學界的贊助或研究計畫, 都由明處的生物科技公司或生物基因實驗所負責主持,而身為其負責人的尼爾。 希特潘,自然擁有一定的勢力。
  然而,對於" 貝塔" 地下三層的一切活動,尼爾完全無法掌握。
  他推開大門,走進" 貝塔" ,直接搭乘電梯到地下樓層,並沒有受到任何阻 攔。自由出入" 貝塔" 這一點權力,他當然是有的。
  不過,從門口的守衛,到各個樓層的警衛看來," 貝塔" 的人力駐守明顯增 加許多。希恩潘下令," 貝塔" 的守衛增加一倍之多,他覺得奇怪,想探個究竟。
  一路算是通行無阻,所有人對尼爾都十分客氣尊敬,不敢多加盤問。不料, 到了C區域,他竟然被守衛阻攔住。
  " 對不起,尼爾先生,前方是禁區,您不能再過去。" 守衛認識他,語氣非 常客氣。
  " 我不能過去?你再說一遍!" 尼爾沉下臉,瞪大他的藍眼珠。
  守衛盡忠職守,重複一次說:" 很抱歉,尼爾先生,野澤博士有指示,除了 C區域工作人員,任何人都不准進入。您請回吧。"
  " 野澤?" 尼爾勃然大怒,咆哮說:" 小小一個博士的指示,就想壓制我! 你知不知道我是誰?我是尼爾。希特潘!"
  " 我知道,尼爾先生,非常抱歉。但是……" 守衛面有難色,為難說:" 我 只是奉命行事,您還是──"
  " 我不走!誰也別想阻止我!" 尼爾大聲吼叫,強欲闖入。
  " 尼爾先生……" 守衛連忙制止,又不敢傷害他。
  兩人拉拉扯扯,引起一陣騷動,有其它守衛過去幫忙,但也不敢對尼爾怎麼 樣,就那樣僵持不下。
  " 什麼事這麼吵吵鬧鬧的!" 野澤夥同史文生出現在門口,臉色陰沉,陰聲 地斥責。
  " 野澤博士……" 守衛急忙報告,野澤揮手阻止他開口。他已經看到尼爾。
  " 尼爾先生," 野澤揮開那些守衛,轉向尼爾。希特潘,皮笑肉不笑。" 什 麼風把你吹來,讓你大駕光臨我的小研究室?"
  尼爾拉拉皺亂的西裝外衣,哼一聲,質問野澤說:" 野澤博士,你這是什麼 意思?居然不准我進去!"
  " 我怎麼敢。不過,尼爾先生你應該清楚,這裡非相關人員,是一律不准進 入的。"
  " 我跟那些人不一樣,你馬上叫這些守衛讓開!" 尼爾惱羞成怒,大聲咆哮。 他到底是" 艾爾發" 最高層的人員,竟被一個小小的野澤阻擋在外,怎麼嚥得下 這口氣!
  " 恕難照辦,尼爾先生。" 野澤一雙鷹眼陰勾起來。" 希恩潘先生有令,C 區是最高禁區,沒經過他的允許,誰都不准擅自闖入,就是連你也一樣,尼爾先 生。你若有什麼不滿,去向希恩潘先生說吧,恕不奉陪了。"
  說完這些話,他便轉身進去,丟下尼爾狼狽地站在那裡,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又轉為惱羞的紅焰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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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5 09:29:5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 好,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
  " 很多的亮光。"
  " 還有呢?"
  " 嗯……很鮮艷的……我不知道怎麼說……" 楊舞皺眉。
  " 顏色嗎?"
  " 嗯,好像吧。我一直聽到潮水的聲音。"
  " 潮水?你在海邊嗎?"
  " 我不知道,四周很暗……啊!怎麼這麼吵……" 楊舞呼吸急促起來。
  " 別緊張。" 低沉穩定有力的聲音安撫她。" 慢慢地走過去,不會有事。現 在,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
  " 有人……"
  楊舞慢慢走著,腳步很輕,由黑暗走向遠處一圈鏡頭似的光亮。那光圍越擴 越大,她看到那些光亮原來是一堆火炬燃燒成的。光亮中有一大群裝扮成古代士 兵的人團團圍住什麼似。
  她慢慢靠近,更近了,看清在那團團包圍中有一個人影。那人被亂箭射殺, 滿身是血挺立著不止月倒下。
  沒有人注意到她,她走得更近:" 啊!" 她發現她居然躺在地上。呼吸又急 促起來。
  " 銀舞" 那人仰天狂吼一聲,那悲憤傷痛的表情、眼神赫然是那個希恩潘!
  啊!楊舞駭一跳,驀然睜開眼。
  " 楊舞," 徐少康不放心叫起來。
  醫師舉手阻止他。穩定有力的說:" 我數到三聲,你就會醒來。一、二、三"
  楊舞再次睜開眼,這一次表情卻茫茫,有些疲累。她看看徐少康,眼神帶著 詢問。
  徐少康默默走過去,安慰地拍拍她。
  楊舞轉向醫師。" 林醫師,我剛剛看到的那些,我是說,在接受催眠時看到 的那些,都是發生過而我忘記的吧?"
  林醫師不做正面回答,只是說:" 楊小姐,我所做的,是引導你回憶起遺留 在潛意識的記憶,但這並沒有止目定的答案。"
  催眠只是誘發記憶的一種手段,但它受爭議的是,它也可能製造出假的、事 實上不曾發生過的記憶。
  " 別急,楊舞," 徐少康說:" 慢慢來。最重要的是,你要放寬心情。""
  " 我明白。" 楊舞不禁露出一絲苦笑。
  考慮的結果,她答應徐少康,和心理醫師談談,然後,一番輾轉,抱著姑且 一試的心理,她接受專業人士的催眠誘導。但她在催眠中所看到的那" 切,都曾 經發生過嗎?怎麼會出現希恩潘那個人?
  現在,她只覺得更混亂。
  也許,還是別再追究那段失落的記憶會比較好。也許,她應該早早回復到正 常的生活,不要再去想。
  " 不必擔心,我會在你身旁。" 徐少康又拍拍她肩膀,安慰她。
  楊舞收起下意識顰蹙的眉,試著微笑起來。
          ☆          ☆          ☆
  會議當中,徐少康支著下巴,低著頭,手指頻頻敲打著桌面。不斷有人發言, 但他一直沒吭聲,不表示出息見。輪到他發言時,他也是草草帶過。
  " 怎麼了?" 會議結束後,胡玉頻移到他身邊。" 看你心不在焉的。"
  " 沒什麼。"
  " 你這副模樣還' 沒什麼' ,是不是你親愛的楊妹妹又怎麼了?"
  徐少康抬頭瞄她一眼,答非所問說:" 玉頻,那天的事很抱歉,突然要你先 回來。希望你別介意。"
  " 你放心,我沒放在心上。" 胡玉頻說:" 說吧,你一上午魂不守舍、心不 在焉,是不是因為你楊妹妹的緣故?到底怎麼回事?"
  胡玉頻口口聲聲說不在出息,徐少康心知肚明,她心裡多少還是有些疙瘩, 不然不會用這種酸溜溜的口氣說話。
  但他想想,還是把事情告訴她,包括楊舞接受催眠的事。
  " 催眠?" 胡玉頻揚揚眉,思索一下,說:" 她失蹤了快一年,卻想不出發 生過什麼事,這倒也不失一個辦法。結果呢?"
  徐少康搖頭。
  " 沒效?"
  " 倒也不是。只是,催眠那種事可靠嗎?" 徐少康疑問。" 你不覺得那有點 匪夷所思?"
  胡玉頻扯扯嘴角,笑說:" 信則靈。不然,你楊妹妹失蹤那麼久,莫名其妙 又出現,對那段期間又毫無記憶,豈不更匪夷所思?"
  " 你說得沒錯。但"
  " 她呢?她自己覺得如何?"
  徐少康再次搖頭,皺眉說:" 她似乎打算放棄。"
  " 是嗎?" 胡玉頻說:" 這對她或許比較好。要不然" 她頓一下,清清嗓子。 " 你聽過查爾。克拉克這個名字嗎?他是心理學博士,對哲學和宗教相當有研究。 他在美國倡導' 新思覺' 運動,利用催眠方式引導人回溯到前世,以這種' 前世 療法' 幫助人省視到自己內心的掙扎和需求,進而釋放自己。我有個對這方面有 研究的朋友,他可以幫我們安排聯絡,你覺得怎麼樣?要不要試試?"
  " 唔……" 徐少康沉吟不語。他對這方面不是很感興趣,是以對胡玉頻提的 並不甚瞭解。
  " 怎麼樣?" 胡玉頻等著。
  徐少康想想,對胡玉頻的建議終究沒反對。" 也好。不過,我先和楊舞談談。"
  " 我也一起去吧,順便可以幫她說明。" 胡玉頻大方地表示要同行,對先前 形同被趕走的事似乎真的毫無芥蒂。
  " 嗯。" 徐少康點頭。" 那等會兒我們一起吃飯,吃完飯一起過去。"
  " 好。我會在我辦公室等你。" 胡玉頻欣然接受徐少康的邀請。她和徐少康 之間互動良好,問題出在楊舞。但她想,只要她退一步,還是可以維持美好和諧 的關係。
  " 那麼,待會見。" 徐少康溫柔親愛地對她笑著擺手。
  因為但澄的緣故,他覺得他對楊舞有著責任和義務,但他也不希望讓胡玉頻 感到不愉快。況且,楊舞似乎並不排斥胡玉頻,因此他想,讓胡玉頻知道一切, 也多一個人關心楊舞。而胡玉頻提出的建議,也不失為可行的辦法,就試試看, 不行再想別的方法。他只希望楊舞平安順利就好,那才是最重要的。
          ☆          ☆          ☆
  鏡子中的那個人,眉目冷然、英氣逼人,清俊中露顯效岸,但神情僵硬而且 迷惘,眼神裡烙著淡淡的失落感嚴奇舉手摸摸他的臉龐,鎖著鐵鏈的手腕因為碰 撞而發出刺耳的聲響。
  那是他嗎?他第一次這麼清晰地照見他自己的容貌。
  他看看自己的雙手,忽地扯開罩袍察看d 口己的胸膛不見了!被宗將藩斬殺 的傷痕不見了!他還活著!
  " 這是怎麼回事……" 他抬起頭望著鏡子,迷惑不已。
  他明明被宗將藩殺傷,性命垂危。而銀舞" 銀舞!" 想到此,他忽然急慌地 大叫起來,往外竄去。被固定在牆上的鐵鎖鏈硬生生拉扯回去。
  " 銀舞!" 他狂叫,企圖掙開鐵鏈。
  這究竟是什麼地方!?除了一面清晰無比的明鏡外,四周都是牆壁,白茫茫 的。
  他抬起頭。上方覆蓋著如琉璃般透明的束西,光亮就從上面滲透下來。極目 望去,上頭似乎有許多橋樑或樑柱似的東西,顏色灰沉,充滿陰森的感覺。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陰間地府嗎?難道他死了?!
  不……他扯扯鐵鏈。鐵鏈十分堅固,且如木條般粗大,左右兩條嵌在牆壁裡, 牢牢縛住他的手腕,讓他沒有太大的活動空間,也使不上太大的力氣。
  看這情形,他是被人俘虜了。但這會是什麼地方?
  啊!他腦中一問" 宗將王爺!" 他大叫起來。" 您在哪裡?我要見宗將王爺! "
  他想起他醒來時模糊中曾見過宗將藩。雖然印象相當模糊,但那的確是宗將 藩沒錯!
  " 來人!" 他大叫不停。" 我要見宗將王爺!來人!"
  見到了宗將藩,他就可以知悉銀舞的狀況。既然他和宗將藩都沒死,那銀舞 她" 來人啊!快來人!我要見宗將王爺!" 他又狂叫起來。
          ☆          ☆          ☆
  " 他到底在嚷叫什麼?" 鏡子另一邊,史文生看得不禁皺眉。
  從鏡子這一邊看過去,是透明的玻璃,嚴奇的一舉一動他們看得一清二楚, 甚至連聲音也聽得一清二楚。
  " 你覺得如何?希恩潘先生。" 野澤不理史文生,雙目發紅,緊盯著嚴奇, 聲音異常的亢奮。" 這是不是非常神奇?六九很顯然的帶有原體的記憶。他在叫 嚷什麼呢?啊!我真想知道!我實在等不及了," 他轉向希恩潘,表情一斂,那 種異常的亢奮消失不見,而帶陰森。" 可以請你告訴我嗎?希恩潘先生。我知道 你能使用流利的中文,一定懂的。"
  嚴奇醒轉時,衝著希恩潘不知叫了句什麼,竟似乎是認知希恩潘的。野澤聽 不懂中文,而這件事也委實不可能,六九是一千年前存在的人的複製體,不可能 認識希恩潘的;但多疑的野澤,身為優秀科學家先於凡俗大眾的先知灼見他挖掘 科學的底限,追探科學的可能性,更挑戰它的' 不可能性'.
  希恩潘置若罔聞,只是盯著嚴奇。他當時聽得很清楚,他叫他" 宗將藩" 就 像現在他不斷叫嚷的一樣。
  塔娜也好奇地想知道。這段期間,她私下找人惡補中文,勉強學會一些初級 簡單的會話。
  " 博士。" 一個助手帶了一個東方人過來。
  野澤看到來人,轉頭對希恩潘笑說:" 希恩潘先生,既然你不肯告訴我,我 只好自己去問了。"
  希恩潘沒阻止,讓野澤帶著通譯進去。
  " 你們是誰?" 嚴奇一見到他們進去,便大聲質問。" 宗將王爺呢?我要見 王爺!"
  " 他說什麼?" 野澤連忙問。
  翻譯一字不漏照譯,心中卻有些納悶,覺得嚴奇用辭甚是奇怪。中國封建制 度崩潰已久,沒有人會再稱呼什麼王爺的。不過,美國這地方無奇不有,他也見 怪不怪。
  " 快問他是誰!" 野澤催促翻譯。
  翻譯照說。嚴奇沒回答,凝眼掃了眾人一眼,才說:" 你們究竟是誰?這裡 是什麼地方?宗將王爺呢?快帶我去見王爺!!" 撲打向野澤,被鐵鏈扯回去。
  翻譯嚇一跳,跌到地上。連史文生、塔娜也嚇了一跳。
  野澤說:" 你告訴他,只要他乖乖回答我的問題,我就讓他見他想見的人。 " 聽了翻譯的說明,嚴奇默不作聲,冷然地盯著野澤,心中琢磨著。隔片刻,他 抬頭盯住野澤,冷眸如寒星,說:" 宗將王爺呢?我要見他"
  " 你要見我做什麼?" 翻譯還不及說明,希恩潘出乎眾人出息料的踏進隔離 室。
  " 宗將王爺!" 嚴奇迅速回頭,欲奔向希恩潘,鎖鏈將他箝制住。
  希恩潘走近到嚴奇面前,嚴奇目不轉睛盯著他那冷漠的神情、令人膽寒的雙 眸、迫人的氣勢,甚至那不留情的狠酷他說不上哪裡奇異,但,是他沒錯!是宗 將藩," 宗將王爺!" 嚴奇又叫了一聲。
  " 你最好看清楚,六九," 希恩潘冷酷的聲音經過壓縮,特別有一種銳利的 感覺。" 我是你想的那個人嗎?"
  嚴奇楞住,仔細盯看希恩潘" 啊!你的眼睛" 雖然有一種他說不出的奇異感 覺,但站在他面前的,的確是統御隨青源,上清共主的藩氏宗將沒錯!只是- 他 的眼睛……
  " 我的眼睛怎麼了?" 希恩潘沉下臉。
  " 你" 嚴奇忽然退後一步。" 你不是宗將王爺……"
  可是他那神情、那態度,甚至那逼人的氣息,不是宗將藩又會是誰?
  " 王爺," 不會錯的。嚴奇心想希恩潘變色的眼眸或許是治療過程所引起。 " 非常萬幸您還活著。是您救了我嗎?這裡究竟是哪裡?這些人身著奇異之服, 口吐蠻夷之言,分明為化外之民,您怎麼會在此?還有,銀舞呢" 說到最後,尤 其" 銀舞" 名字時,他口氣急促起來。
  銀舞?希恩潘劍眉蹙動一下。這名字他似曾聽過對了,他很快想起楊舞瞪視 他的情景。
  " 沒想到你真的帶了原體的記憶。六九,你說你原來的身份是什麼?" 希恩 潘開始覺得事情變得十分有趣,就像野澤所亢奮的那樣。
  " 我是嚴奇啊!王爺,你" 嚴奇略有絲迷惑,隨即甩頭說:" 銀舞呢?她可 好?!王爺,我知道您恨我,您要殺要剮隨便您!但求求您,請您讓我見銀舞!"
  " 我是很想答應你,六九;不過,很可惜,根本沒銀舞這個人。"
  聽他這麼說,嚴奇面色死灰,哀求說:" 求求您,王爺,我只要見銀舞一面"
  " 他們究竟在說些什麼?" 野澤聽不懂他們的對話,不斷催促翻譯。翻譯亦 是滿腹狐疑,只能一字字照翻。
  塔娜約略聽懂一些,十分驚訝。六九是複製體,但卻似乎認知希恩潘似。但 除非有輪迴轉生這回事,否則,相差一千年的人怎麼牽扯在一塊?然而,這樣一 來,這一切不是太匪夷所思?真有輪轉世這回事嗎?
  " 王爺!" 嚴奇不斷哀求,幾乎要撲向希恩潘。
  希恩潘毫不憐憫說:" 你似乎還不知道自己真正的' 身份' ,六九。這也難 怪,你怎麼可能知道。"
  嚴奇露出一絲絕望,說:" 王爺,你當真那麼恨我嗎?為什麼一直那樣叫我, 而不肯叫我的名字?我是嚴奇啊!"
  希恩潘桀黠笑起來。" 你問為什麼?聽好,我告訴你,因為你是ON計畫第六 十九個複製實驗成體。"
  什麼意思?嚴奇茫茫的。
  野澤這時插嘴說:" 希恩潘先生,你不覺得六九說的事相當有意思嗎?他帶 著原體的記憶,這一點已經無庸置疑。" 這點不是我所操控的,連我都很以外。 如果能夠,我真想剖開他的腦袋,好好地、仔細地看個究竟。" 他越說越興奮, 像有一頭大獵物唾手可得那般,雙目問著紅光。
  " 博士!" 塔娜不禁開口。" 你不是當真的吧?"
  野澤眼白一翻,說:" 怎麼?你有出息見?"
  " 不是太殘忍了一點?六九他是人"
  " 六九不是人!" 野澤絲毫不以為然。" 這種複製體要多少有多少,是一種 資源,完全不能跟我們相提並論。"
  " 可是"
  " 好了,你別再多嘴。難道你不是抱著這種信念才加入ON計畫的?"
  話是沒錯。但是……塔娜同情地望了望嚴奇。
  " 希恩潘先生," 野澤對希恩潘說:" 可不可以請你將上六九交給我?我想 將他的身體剖開來,仔細研究個究竟。"
  " 可以。隨你怎麼做,只要別將他弄死。到目前為止,六九的成功還算是個 意外,必須留住他以保萬一。"
  " 我知道,所以我才想剖開他研究"
  " 博士," 希恩潘眼眸收縮成一條線,利得像刀刃。" 我想你還沒聽懂我的 意思。ON計畫成功之前,我不希望這唯一的檢驗體廢掉,你懂吧?你的工作是盡 可能找出關鍵成因,完成ON計畫,至於你那旺盛的好奇心,可以先讓它等一等。 "
  " 是,是,我明白。不過,只要不讓六九死掉,其它隨便我怎麼做對吧?"
  " 沒錯。" 希恩潘掃了野澤一眼,轉身走出去,絲毫不理嚴奇的哀求。
  " 那我……" 翻譯早嚇軟了腿。野澤隨手一揮,他立即沒命的逃出去。
  " 博士," 塔娜說:" 你真的要"
  " 我想怎麼做,還輪不到你來多嘴。" 野澤口氣陰冷。
  塔娜閉嘴不說話。史文生說:" 博士,那我們現在該怎麼做?"
  " 希恩潘先生太保守了,堅持不止目讓我剖開山六九的腦袋。" 野澤的語氣 有說不出的惋惜。" 不過,以後不怕沒機會。我們先做個小實驗好了。"
  史文生和塔娜對視一眼,等野澤繼續說下去。
  " 我在六九胚胎加了強化腦部的基因,他身體內的基因數和我們不一樣。我 要看看,那些基因是否會發生任何作用。塔娜,此後你每天負責教導灌輸他知識 和語言;史文生你則跟著我對六九做檢驗。"
  " 是,博士。" 塔娜心裡有數,野澤不要她而取史文生跟他一起研究,是因 為她對六九起了同情,為他說話。
  " 還有," 野澤又說:" 去把查爾克拉克找來。"
  " 查爾。克拉克?博士,是那個' 新思覺' 運動的克拉克?"
  " 不是他還有誰。"
  " 博士找他要做什麼?" 史文生和塔娜面面相覷。
  " 我當然有我的用意。六九複製體帶有原體的記憶思緒,這不是很奇妙的事 嗎?都是卡在希恩潘先生,不然,我就可以剖開六九的腦袋好好瞧一瞧,看到底 有什麼不一樣。"
  塔娜抿緊嘴,沒有應聲。史文生則是乾笑兩聲。
  被縛鎖在地上的嚴奇,嘴裡喃喃地仍呼叫著銀舞兩字。
          ☆          ☆          ☆
  " 貝塔" 地下三層實驗區發生的一切,完全被隔絕在重重的守衛之後。沒有 希恩潘的允許,尼爾。希特潘即使貴為" 艾爾發" 高層人員,也不得其門而入。
  " 氣死我了!" 惱羞成怒,他又無法對正主發洩,一回家,重重甩下公文包, 砸著杯子出氣。
  " 怎麼回事?" 尼爾的母親瓊。希特潘聞聲從裡頭出來。
  " 還不是希恩潘那小子!" 尼爾恨恨地說。
  " 他怎麼了?"
  " 希恩潘那小子鬼鬼祟祟的不曉得在進行什麼,' 貝塔' 守衛嚴密得連一隻 蒼蠅都飛不進去。可惡的是,他居然連我都阻擋在外!我耶!尼爾。希特潘!也 不想想我的身份!"
  " 真有那回事?!" 瓊。希特潘不由得皺眉。
  瓊。希特潘是希恩潘父親的嫡親姊姊,在希特潘家族裡,握有不小的權力。 即使結婚後,她也不肯放棄" 希特潘" 這個姓。連尼爾都是從母姓。
  這一點,希恩潘正好相反。他原名范。希特潘,希恩潘是他中間的姓。他用 中間的姓,反而不怎麼在出息" 希特潘" 這個代表權勢的姓。當然,他本身就是 權勢,不管怎麼叫,他在希特潘家族內的權力也不會改變。
  " 哼!" 尼爾氣憤難平。
  " 如果真有那回事,范就做得太過分了。"
  " 他根本沒將我放在眼裡,有什麼不敢做的!"
  " 我會找查理談談。" 查理。希特潘是希恩潘的父親,掌握整個" 艾爾發" 集團和希特潘家族的人。
  " 找希特潘叔父有用嗎?希恩潘那臭小子到底是他的親生兒子。" 尼爾疑問。
  " 我的話他還會聽一些。" 瓊。希特潘說:" 你好歹是' 艾爾發' 的執行長, 范沒理由那樣對你。"
  尼爾思索一會兒,搖頭說道:" 算了!對希恩潘那小子用明的根本不成,他 根本不會買帳。" 他頓一下,憤恨說:" 那小子,就不要讓我抓到他的把柄!否 則給我走著瞧!"
  " 你打算怎麼對付范?"
  " 我得想想。" 尼爾又搖頭,臉上因怨氣而擠皺的線條,讓他漂亮的臉孔稍 微扭曲走樣。他忿然帶幾分惡毒說:" 希恩潘那傢伙長得跟我們完全不一樣,我 真懷疑,他真的是希特潘叔父的兒子嗎?"
  瓊。希特潘皺眉說:" 當年卡洛琳生產時我也在場。可是,生下來的孩子完 全不一樣。而查理完全不懷疑,還很高興似,還說什麼" 太好了﹄" 類讓人聽不 懂的話。" 卡洛琳是希恩潘生母,很早便過世。
  " 哦?" 尼爾揚揚眉。
  瓊。希特潘又說:" 當年查理不知打哪找來一堆科學家,秘密地不知在從事 什麼實驗,他不讓人過問。不久,卡洛琳懷孕,生下了范。說起來,' 貝塔' 那 個實驗室還是查理成立的。"
  " 真的?!"
  " 當然。誰曉得他們父子在做些什麼!"
  " 媽,你是希特潘叔父唯一同血緣的親姊姊,他也不告訴你嗎?"
  瓊。希特潘搖頭。" 我也想知道范究竟在進行些什麼;他這樣將我們排除在 外,萬一讓他掌握' 艾爾發' ,那就糟了。"
  " 我也這麼想。" 尼爾說:" 我們得找人查探,看希恩潘那傢伙究立見在故 弄些什麼玄虛。否則,就怕太遲了!"
  瓊。希特潘神秘地笑起來,說:" 這我早想到了。你不必擔心,我早都安排 好了。" 她轉頭喊說:" 你可以出來了。"
  這時,由裡頭走出一個人。尼爾抬頭一看,驚詫地叫起來。
  " 是你!" 他想都沒想到。
  那人灰藍的眼珠一轉,赫然是" 艾爾發" 總秘書長,查理。希特潘的左右手 羅斯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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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5 09:30:2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加州橘郡,位於洛杉磯東南約五十多公里處,氣候溫暖,環境幽靜,既有大 城的便利舒適,卻少了喧囂紛擾。
  " 新思覺" 運動思想領袖查爾。克拉克主持的研究會總部,就位在這個風光 明媚的地方。在總部內一間佈置得極現代、照明幽謐、卻沒有一些自創教派宛如 神壇般故弄玄虛的氣息的會談室裡,克拉克正引導楊舞由深度的催眠中回醒,伴 隨在一旁的徐少康和胡玉頻屏住氣息,小心地以防發出干擾的聲響。
  在克拉克平穩有力且帶親和感覺的聲音引導下,楊舞緩緩睜開眼睛。在克拉 克的建議下,催眠過程做了錄音,不過,徐少康要求不得對外公開。
  " 你現在覺得如何?楊小姐。" 克拉克詢問。
  " 很凌亂。" 楊舞用英文簡單回答。
  " 是嗎?" 克拉克瞭解似地點點頭。" 不必擔心,也別太急躁。這才剛開始。 你只要放鬆心情,一切交由我,所有的疑難困難很快就會散逸無形。"
  徐少康輕輕按了按楊舞的肩膀,表示支持。雖然做了錄音,他們在一旁也旁 觀一切過程,然而楊舞於催眠過程中的談話相當含糊不清,有許多言不及義或語 焉不詳的地方,除非置身在她' 夢境' 裡,否則實在不容易拼湊出一個畫面。
  不過,照楊舞所說,她似乎被一些古代士兵打扮似的人追趕,有人受傷或者 死亡。那些人,她全不認得或許有例外,她在回答克拉克的引導和詢問時,顯得 猶豫,重複了幾次代稱,卻沒說出所以然。
  " 你們暫時會待在此地吧?" 克拉克轉向徐少康和胡玉頻。" 這是必須慢慢 來的,不能躁進,才不會加重當事人的負擔。"
  " 我們明白,克拉克博士。" 胡玉頻先徐少康開口說:" 我們就住在本地的 飯店,會待上一段時間。"
  克拉克點個頭,又說:" 希望你們明白,我所做的,對求訪者的催眠引導, 是希望藉由此方式引出潛藏在當事者潛意識中,對他目前生活或精神產生影響或 困擾的根源。這需要極大的耐性。" 說著,轉向楊舞。" 楊小姐,我能做的,只 是幫助你引導出遺留在你潛意識的記憶碎片,一切還需要你的配合。你懂我的意 思吧?"
  克拉克說話速度不快,楊舞勉強聽懂,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 很好。" 克拉克微微一笑,迅速在紙上不知寫些什麼,然後抬頭說:" 你 們遠道而來,為了節省你們的時間花費,並且依楊小姐的情況,在個人精神能量 容忍範疇內,我盡可能安排楊小姐的會談時間。下一次會談就在三天後,可以嗎?"
  " 當然。謝謝。"
  " 那麼,二十九號上午十點,請你們再過來。" 克拉克說。
  等一切安排就緒後,正近中午用餐的時間。離開研究會總部,徐少康提議說: " 都已經是用餐的時間了,我們在附近找家餐廳吃飯,然後四處看看再回飯店, 怎麼樣?"
  " 好啊。" 胡玉頻附和,拿眼角去瞄楊舞。
  " 不好意思,我有點累,想先回飯店休息。你們去吧。" 楊舞微笑婉拒。
  胡玉頻咬唇看向徐少康。
  " 楊舞" 徐少康臉色凝重,擔心什麼似。
  楊舞趕緊說:" 我沒事,你別擔心。我只是想睡覺而已。"
  " 這樣啊!" 徐少康表情鬆緩下來,這才放心下來。" 那麼,我們先回飯店 再說。"
  " 也好。" 楊舞想想,也不推辭。她如果說不用,徐少康一定還是不放心, 乾脆順他的意思,省得口舌之爭。
  雖然覺得有些麻煩,胡玉頻心中倒是很高興少了楊舞這塊夾心餅乾。從到了 美國開始,他們三個人就一直同進同出,現在總算可以鬆口氣。是以,她也沒多 表意見,能早早把楊舞送回飯店最好。
  回到飯店後,楊舞堅持不用徐少康陪伴,自己上了樓。徐少康還好,但對胡 玉頻,她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她似乎麻煩了他們太多。她決定這是最後一次了。 如果再追尋不出所以然,她決定放棄,把這件事忘了,不再去想它,恢復平常的 生活。
  她往床上重重一撲,軟綿綿的床立刻將她吸陷到裡頭,將她包圍起來。然而, 她雖然覺得睏倦,卻輾轉反側,心思被那些似夢非夢中的影像糾結住。
  她又看到了。被亂箭射殺死的那個人,還有一個陌生男子。這次她看清楚了, 他們兩人都穿了一種怪異的服飾,上頭染滿了鮮血。
  最教她震驚的是,那個滿身是箭像刺蝟的人,赫然是他那個人!她不知道他 的名字,但是是那個人沒錯!他威脅她別惹他的那名異國男子。
  他叫她" 銀舞" ,氣若游絲地不知說了什麼。她聽不清楚,周圍太混亂了。
  她聽見克拉克的聲音,但她無法回答。她講不出任何話啊楊舞翻個身,以手 臂遮住眼。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了……她不斷在心裡對自己催眠。而後,過了 一會兒,她終於昏昏沉沉地睡去。
          ☆          ☆          ☆
  經過兩個多星期非人的折磨,複製人" 六九嚴奇" 明顯變得極是不同。他雙 頰塌陷,身體變瘦弱;清俊的臉龐常因實驗的痛苦而扭曲皺結,身體各處更是大 大小小的傷痕遍佈,相當駭人。
  塔娜抿緊嘴唇,強迫自己不去注意那些傷痕。
  野澤簡直無所不用其極。除了抽血、淬取嚴奇的脊髓液,以及採取他的細胞、 肌肉甚至器官等各種組織,野澤甚至將他電擊,在他身體各處故意造成各種傷口 如燙傷、割傷、刺傷或槍傷,甚至生生將他骨頭打斷或折斷,而不給予治療,就 為了觀察他的承受力及組織再生能力。更有甚者,野澤不上麻醉,而活生將他解 剖,縫合他被撕裂的手掌。每一次,嚴奇無不痛苦得昏厥過去。
  這一切,塔娜都看在眼裡,但如野澤說的,為了人類全體的未來,個別的犧 牲是必須的。
  " 早。你今天覺得怎麼樣?六九。" 塔娜把儀器架弄好,絲毫不帶感情,她 不能讓自己同情他。對於研究工作,那是不允許的。
  嚴奇沒說話,他甚至連動也不動,根本沒抬頭看她。
  塔娜放了錄影帶,他們以填鴨的方式,兩個多星期以來毫不停歇地,使用文 字影像聲音等各種媒介,強迫灌輸他,從他原體約一千年前的時代以來,到如今 的所有世代更迭,及文明與科學的推演進步情形。目的是要瞭解他比常人多出的 強化腦部基因是否會發揮作用。
  野澤相信,他所加入的腦部基因是促使複製體六九帶原體記憶的原因,甚至 也可能是會使他成為" 超人類" 的關鍵。
  不過,兩個多星期以來,嚴奇完全不理睬她,塔娜根本不確定實驗是否產生 任何一絲效果。她能說一點生硬的中文,但也只有那麼一點,她甚至不知道他是 否聽得懂她的話。
  過了許久,嚴奇仍緊閉著雙眼,理也不理她;臉上表情因痛苦而扭曲著。塔 娜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拿了醫療箱走到他身邊。
  " 他們做得實在太過火了。" 她動手為嚴奇消毒敷藥。
  嚴奇張開眼,冷然地看著她。
  塔娜又用生硬的中文說:" 你一定很恨我們吧?這是必然的。我不為自己的 行為找借口。" 她深深明白科學研究實驗的弔詭、對多數人類而言也許是福祉的, 但對承受痛苦的那些實驗對像來說,卻宛如惡魔的地獄。
  嚴奇仍然沒說話。
  " 你放心," 塔娜又說:" 我會找希恩潘先生的,叫他們適可而止,別再這 麼折磨你。"
  嚴奇仍然盯著她不動。
  " 暫時就這樣了。" 塔娜替嚴奇敷好藥後,邊收拾邊說:" 也許沒太大作用, 不過,傷口清理消了毒,可以避免再發炎,少受點苦。"
  她站起來。" 今天就到此為止吧。你好好休息"
  "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嚴奇忽然開口。" 你們打算將我拘禁到何時?宗將 王爺呢?他為何不將我殺了,卻要如此折磨我?還有,銀舞呢?我母后、王姊她 們呢?宗將王爺將她們如何了?"
  一" 連串的問題來得突然,塔娜一時楞住,無法回答。隔了一會兒,她才困 難地說:" 我不明白你說的宗將王爺,你是指希恩潘先生嗎" 她頓一下,吐口氣, 改口用英語說:" 我不是不願幫助你,但我中文說得詞不達意,你又不懂我的語 言,我即使想告訴你一切,也是行不通。"
  嚴奇靜靜盯了她看好一會兒,出乎意料的,忽然用英語說:" 說吧。"
  塔娜猛震一下,驚訝得張大眼睛盯著嚴奇。
  " 你六九,你能夠懂" 她實在驚訝極了,簡直不敢相信,才兩個多星期的時 間,六九已經能夠使用一個新語言!
  但同時,她心中也複雜極了,猶豫著該不該通知野澤。
  " 你是怎麼辦到的?" 她顫聲問。
  " 我也不明白。自然就懂了。" 嚴奇搖頭。
  " 那麼,你完全都懂我給你的那些訊息嗎?" 塔娜又問。
  " 有些懂,有些不是很明白。" 嚴奇皺眉。" 你們給我看的聽的那些東西究 竟是什麼?宗將王爺曾說我是' 複製實驗成體' ,那又是什麼意思?"
  塔娜望他的目光不敢稍離,小心的吸了幾口氣,調整好呼息後,才慢慢說明 一切。然後又說:" 所謂複製,就是' 無性生殖' ,即從原體取下某個細胞,然 後培養製造成一個和原體一模一樣的個體。我們在中國內地發現一具千年前但保 存情況非常完整的遺體,從那具遺體上取下一百個細胞組織進行這個實驗。在此 之前,我們從世界各地搜集了十多個實驗體,但皆告失敗。這次這個實驗,意外 地有一個成功,那就是你編號六十九號的胚胎。"
  " 你是說……" 嚴奇臉上露出愕然、不敢置信的表情。二千年前你是說我已 經死了一千年了?我是從……" 他說不下去。
  " 沒錯。" 塔娜嚴肅點頭。
  " 這怎麼可能!那麼,我又是誰?" 嚴奇叫起來。
  塔娜非常冷靜回答說:" 你是你原體的複製體,擁有和原來那個個體相同的 基因、外貌,甚至帶有和原體相同的記憶,甚至情感。這一點是極大的謎,野澤 博士那樣對待你,主要也是為了想知道這個成因。"
  " 怎麼可能?我明明還活著……" 嚴奇表情扭曲起來。
  " 我說的都是事實。你的朝代已經不存在了。中國再也沒有帝王,沒有你說 的王爺了。"
  " 不!" 嚴奇不肯相信。" 宗將王爺呢?讓我見他"
  " 他不是什麼宗將王爺,他是這個計畫的負責人范。希恩潘。" 塔娜說:" 這兩個多星期,我灌輸給你的那些訊息,全是這一千年來,這整個世界更迭的情 況。你應該明白,外面已經是一個很不一樣的世界。"
  她開始有些不確定,她動搖了信念而告訴他這一切是否正確。一千年的文明 進化,他在短短不到三個星期內被迫灌輸,衝擊不可謂不大。
  嚴奇沉默了很久,才問:"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塔娜遲疑一會兒,說:" 我也不知道。"
  也許是因為那個震驚吧。六九嚴奇不單只是個複製人,他是個" 超人類".看 他活生生在她面前,一言一語、一舉一動充滿印象;看他無辜受盡折磨、痛苦的 模樣,無不牽緊她的神經。她對科學的信念和道德人性也無法不起衝突。
  " 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塔娜說。
  " 塔娜博士," 嚴奇忽然叫了塔娜的名字,但他頓了一下,顯然並不習慣那 種稱謂。
  塔娜回頭。
  " 謝謝你。" 嚴奇望著她,冷然的眼神帶了一些暖意。
          ☆          ☆          ☆
  " 歡迎,克拉克博士。多謝你專程趕來。" 野澤瞇著眼,半寒暄半打量穿了 一襲白長袍的查爾。克拉克。
  " 哪裡。希望我能對貴所有所幫助。" 克拉克回得客氣。
  " 艾爾發" 派人到他總部,說是有個自稱是一千年前的人能說出一千年前的 事,克拉克既是提倡" 前世療法" 的專家,他們希望借助他的專才。
  他對這個案例極感興趣,便一口答應,讓秘書通知其它訪求者更改會談時間, 立即跟著" 艾爾發" 派去的人到科羅拉多來,稍事休息,便和野澤碰面。
  " 那麼,這裡請。博士。" 野澤不多廢話,領著克拉克前往隔離室。
  隔離室裡,希恩潘、羅斯林、塔娜及史文生已經都先到了。野澤讓塔娜先通 知希恩潘,他延遲前往紐約的行程趕來,羅斯林便跟著一塊過來。
  " 野澤博士," 羅斯林一看到野澤便說:" 希恩潘先生的行程非常緊湊,我 希望最好是有重要到足以延緩我們行程的重大進展。"
  野澤不理他,直接對希恩潘說:" 希恩潘先生,這位是克拉克博士。克拉克 博士是催眠療法的專家,我特地請他來替六九做精神催眠,相信你一定會覺得很 有趣。"
  " 催眠?"
  " 沒錯。我想知道六九腦中究竟儲存了什麼。"
  " 呃," 克拉克看看手腳皆被鎖鏈禁錮的嚴奇,說:" 精神催眠最重要的是 施受雙方波長一致。我需要對方的配合,如果對方抗拒的話"
  " 你放心,博士,六九溫馴得像貓一樣。" 野澤打斷他的話。" 真要不行的 話,我們會給他注射些東西的。所以,你不必擔心這一點。"
  " 這樣不太好吧。" 克拉克顯得猶豫。
  " 不會有問題的。" 塔娜望了望嚴奇,嚴奇輕輕點頭。
  " 宗將王爺," 嚴奇對希恩潘說:" 我答應接受施法,是希望你能相信我的 話。還有,我也希望藉此明瞭後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儘管塔娜告知他一切, 他遠是認為希恩潘就是宗將藩或者,他的轉世。一切太衝擊,他無法一下子接受。
  只有塔娜和希恩潘聽懂這些話。希恩潘瞳孔縮了縮,對嚴奇一再的指認置若 罔聞。
  在克拉克準備的時候,野澤的翻譯急忙趕到。嚴奇依照指示,在塔娜協助下 該怎麼做就怎麼做,相當合作。塔娜說" 他" 已經死了,但他明明還活著,他想 瞭解……但瞭解什麼?一切似乎那麼朦朧一忙然。
  " 六九先生……" 克拉克呼喚。
  " 我叫嚴奇。"
  克拉克望了翻譯一眼。翻譯說明。
  " 好的。嚴奇先生," 克拉克溫和一笑,改了口。" 請你看著我,專心地看 著我……"
  嚴奇抬眼注視著他,看著他的瞳孔逐漸擴大,漸漸被吸進那淡棕色的混沌中, 很怏便墮入一片迷離裡。
          ☆          ☆          ☆
  催眠結束,讓野澤確認他的假設,複製人六九不僅有著原體記憶,在深度催 眠、無意識的情況下,還能走入原體潛在的記憶。但他相當失望的是,他仍然無 從得知,究竟是什麼原因促使胚胎發育生長那般迅速,並且使得複製體除了原體 基因外,還完整複製一" 套原體的精神與情感記憶。
  他更想追究的是,帶了原體記憶感情的複製體有沒有" 自我" ?還是只是原 體的" 靈魂" 轉宿的傀儡?或是所有的複製體都會帶著原體的意識?抑或六九隻 是一個意外?
  這一切,因為只有六九一個成功的個案,而且尚且不知道實驗成功的原因及 關鍵,野澤完全無法追查到答案。他依照複製出六九的程序,利用別的實驗體又 重新做了一次實驗,但完全失敗,沒有一個胚胎能如六九,在培養皿中順利分裂 成長。
  野澤繃著臉,說:" 結果,只挖掘出一些沒用的東西。"
  " 不," 克拉克卻大異於野澤的反應,相當興奮。" 這實在太令人驚奇了! 野澤博士。我第一次碰到這麼神奇的事!"
  " 哦?怎麼個神奇法?" 野澤陰側惻地勾了勾眉。
  " 我有個信徒,遠從台灣來求教。她曾失蹤過一段長時間,被發現後卻失去 那段期間的記憶。經我施以催眠治療,她說的竟然和我剛剛聽到的極為相似。很 顯然的,嚴奇先生擁有前世的記憶,這對於他自稱是一千年前的人提出了解釋。 我推測這也許牽涉到輪迴轉生的問題。"
  " 輪迴?" 希恩潘皺眉。六九是個複製體,沒有輪迴這回事。
  " 是的。至少,我是這麼認為。" 克拉克說:" 我相信我那位信徒和嚴奇先 生在前世一定有所牽連,而且,關係應該不淺。"
  " 你那位信徒呢?現在在哪裡?" 野澤大感興趣。
  " 應該還在橘郡。"
  " 克拉克博士,請你務必說服她前來,費用由我們負擔。" 野澤興奮起來。 對方是一個有著和複製人六九相同記憶的人,那太有趣了!
  " 我會的。我對這件事也相當感興趣。對了,那次會談我做了錄音,我馬上 叫人送過來。"
  " 那太好了!"
  克拉克匆匆離開去忙聯絡安排等事宜。
  希恩潘問:" 野澤博士,這段期間辛苦你了。發現了什麼沒有?進展如何?"
  " 檢驗結果顯示,六九身體各部的組織功能,都比尋常人來得高。他的組織 再生能力非常好,電荷的承受度也不是一般常人所能及,他的智力更是高於常人 兩倍。"
  " 聽起來,我們好像製造了一個超人。" 希恩潘居然陰陰笑起來。
  一旁的羅斯林垂著雙手站著,眼皮都沒眨一下。
  " 這麼說也沒錯。" 野澤皺皺眉。" 不過,繼續的實驗都告失敗。我懷疑六 九的成功,是因為六九細胞染色體裡某部分的基因突變,使得它的遺傳密碼產生 異於常體的結構。如果你能同出息,希恩潘先生,這次我想擷取六九的身體細胞 從事實驗。"
  " 製造複製人的複製人?" 羅斯林疑問。
  野澤皮笑肉不笑。" 沒錯。"
  " 你打算怎麼做就怎麼做,博士。" 希恩潘說:" 我只要結果。那才是最重 要的。"
  " 你如此英明,和你共事真是太愉快了,希恩潘先生。你要不要考慮留下你 自己的復本?" 野澤慫恿起希恩潘。
  希恩潘抬抬眼皮。" 等計畫成功了再說。" 吩咐羅斯林說:" 紐約那邊的事 交由你處理,再向我報告。野澤博士" 他轉向野澤。" 我暫時會留在總部,有任 何消息,隨時通知我。"
  " 希恩潘先生!" 羅斯林忙說:" 你不去紐約怎麼行!希特潘先生正等著我 們。"
  " 就說我臨時有重要的事。我會再跟他解釋的。"
  " 可是"
  " 羅斯林,你照我的吩咐去做就行了。這點小事,你應該有能力應付才是。"
  希恩潘下了決定就不改變。羅斯林不再爭辯,放棄再說服他的企圖。
  ON計畫在複製出六九後,算是往前邁進一大步。但技術性的問題不解決,關 鍵原因遲遲追探不出來," 貝塔" 有的也只是一堆異形怪物。然而,相信只要找 出六九成功分裂生長的原因,爾後器官單獨複製的存活、骨髓液製造,甚至修改 人類基因等更進一步的生物、醫學方面的挑戰,將不再是問題。
  這種種,都會為" 艾爾發" 帶來莫大的利益。更重要的,人類的生存方式將 會由此改變,而希恩潘和野澤等人,則會成為改變這世界與人類的人。
          ☆          ☆          ☆
  我在逆風中狂奔,風聲從我耳畔呼嘯而過。我不斷催打著馬匹,一路狂奔到 波碧湖畔。我只怕遲了,便再也追不回銀舞。
  四周很暗,除了風聲。啊我看到了……是她!是銀舞!她不是一個人,她身 旁跟著宗將王爺。
  我不顧一切擋住他們。王爺怒瞪著我。我求王爺別帶走銀舞,我願意將江山 還給他(" 怎麼了?,你看到什麼了?" 克拉克的聲音插入嚴奇囈語般的呢喃。 另有一個較小的、翻譯的聲音。)我被王爺踢倒在地。王爺想殺我。
  (嚴奇停頓許久。克拉克用穩定有力的聲音問:" 然後呢?發生了什麼事? " )(嚴奇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銀舞要跟著王爺走了。我撲上去,王爺一劍 朝我砍來士兵們追來了。太好了!
  不!母后!王姊母后憂心我,聽信王姊的話,欲置王爺於死地,也不肯饒了 銀舞。
  (" 母后?" 克拉克的聲音又響起。但嚴奇沒理他的詢問,口氣急促,一逕 地說下去。)情況非常混亂。我拚命想保護銀舞(" 銀舞," 嚴奇忽然大叫起來。) 銀舞受傷了!
  我架開士兵奔過去爺!王爺提劍向我斬夾啊!我的羊我的手被王爺砍傷了。 王爺渾身是血,似乎也受傷了。
  我想命令大家住手,但情況著實大混亂了。
  銀舞呢?我趕緊尋望銀舞。她走到我身邊。太好了!她沒事。
  啊(嚴奇的呼吸又急促起來。臉上出現焦急痛苦的神情。)尉炎那廝!他竟 敢竟敢(" 銀舞" 嚴奇忽然發出一聲極淒惶的叫聲。克拉克連忙說:" 別激動。 來,慢慢地……慢慢地……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 )我……我……長劍脫落, 刺入銀舞背心……銀舞……
  我殺了銀舞!
  我看著自己的手,那雙手殺了銀舞……王爺抱著銀舞,滿臉悲憤。
  (" 啊!" 嚴奇極突然地叫起來,伸手抓住胸口,臉上表情痛苦的扭曲,冷 汗直流。克拉克連忙問:" 怎麼了?你受傷了嗎?" )不!母后……
  (嚴奇掙扎地伸出另一隻手,喃喃地重複著" 不" ,似乎想阻止什麼。)王 爺他……王爺他,渾身都中滿了箭。母后殺了他!
  別……母后……我想阻止,但我覺渾身冰冷。有人將我抬了起來。我的意識 越來越模糊,眼前一片昏暗。恍惚中,我依稀聽見(" 聽見什麼?" 克拉克問。) 是王姊-.她下令將銀舞丟棄在波碧湖中,將王爺曝屍荒野(嚴奇的聲音充滿痛苦, 並且顫抖。說到這裡,他狂叫一聲,隨後低低嗚咽起來。)" 大家都聽清楚了吧? " 克拉克按掉錄音機的放音鍵,望了眾人一眼。" 是上次對嚴奇先生所做的催眠 錄音。現在" 他比個手勢,取出錄音帶,拿出另一卷錄音帶,說:" 讓我們來聽 聽另一卷有趣的錄音帶。" 他重新按下放音鍵。
  收音機先是傳出" 嘎嘎" 的轉帶聲,然後轉出一個略帶暗啞的女孩聲音。說 的是中文。
  是她!
  聽到那聲音,希恩潘猛然抬起頭。
  " 怎麼了?" 克拉克嚇一跳,按停錄音帶。其餘的人也覺得奇怪,齊望著希 恩潘。
  " 沒什麼。請繼續。" 希恩潘比個手勢。
  克拉克重新按下放音鍵。
  ……我不知道我在哪裡……
  錄音帶重新轉動。
  四周非常暗,只聽到潮水拍打的聲音……
  (" 你一個人嗎?" 克拉克的聲音,隨即有個略帶磁性的男性聲音翻譯成中 文。)不……我身旁站了一個人……我看不清他的長相。但奇怪,我並不害怕, 反而覺得十分安心。他牽著我……我跟這個人似乎有極深的關係……(" 什麼關 系?" 克拉克的聲音又響起。)我不知道……沒等翻譯,女孩聲音便流洩出來, 顯得迷惑。有些時候,她似乎可以瞭解克拉克的詢問,直接回敘,但她全然說中 文,低沉的男聲低調地翻譯說明。
  錄音帶空轉了一小片刻,才又轉出暗啞的聲音。
  有人追來了……
  (" 什麼人?你認識嗎?" 又是克拉克的聲音。)沉寂了片刻。
  啊!
  暗啞的聲音急促起來。
  情況變得非常混亂……有一堆打扮成古代士兵模樣的人啊!追來的人受傷了 (" 你認識那個人嗎?" 克拉克再次問。)不……
  這一次,對克拉克的詢問有了反應。我沒見過他,但他好像……他叫我(" 叫你什麼?" 還是克拉克溫和有力的詢問。)我怎麼躺在地上……身體好冷…… 血……
  又是一陣沉寂。
  然後一陣呼吸急促的聲音。
  那個人,他渾身中滿箭!啊!是他!是那個人(" 誰?你認識的人嗎?" 克 拉克不疾不徐,聲音依然沉穩有力量。)是那個人,是他!
  (" 是誰?楊舞,告訴我,那個人是誰?" 克拉克又問。)聽到錄音帶傳出 " 楊舞" 兩字,希恩潘皺了皺眉。
  那個人……
  錄音帶裡,楊舞沒理克拉克的詢問。而後,語氣突然一轉,像是對某個人說 話,語焉不詳。
  你……是你!你怎麼叫我…………我不是……我是約定?什麼約定聲音到這 裡斷了,剩下錄音機空轉的嘎嗒聲。
  克拉克起身關掉錄音機,轉身面前在場所有的人,說:" 不知道各位聽出什 麼了沒有?"
  " 那個女孩她現在人在哪裡?" 野澤陰騖的眼閃爍一下,鷹勾鼻擠皺起來。
  " 我將他們安頓在和我下榻的同一飯店裡。他們有三個人。"
  " 你能馬上安排他們前來嗎?博士。" 野澤要求。
  " 他們才剛到,今天太匆忙了,明天上午我會陪同他們過來。"
  野澤微沉著瞼,顯然是不滿意。
  史文生自告奮勇說:" 博士,要不要我"
  " 不用了。" 野澤馬上回絕,說:" 對照兩卷錄音帶,那女孩顯然就是六九 口中的' 銀舞' 了。是不是?克拉克博士?"
  " 聽起來是這樣沒錯。" 克拉克點頭。" 所以我才會說這太神奇了!"
  " 希恩潘先生," 野澤說:" 你不覺得如果讓六九和這女孩見面,會是很有 趣的情況?"
  " 的確是很有意思,就這麼辦。" 希恩潘站起來。" 不過,別嚇著了對方。 我不希望發生任何騷動。"
  " 嗯。" 野澤當然瞭解。ON計畫是個秘密,越多人知道這個秘密越麻煩。
  " 克拉克博士," 希恩潘說:" 你需要任河協助,請儘管開口,不必客氣。 本所要借助你的地方仍非常多。"
  " 這我的榮幸。" 克拉克客氣地回應。
  " 那麼,恕我先告辭了。"
  希恩潘往外頭走去。塔娜趁野澤沒留出息,跟著溜出去,在一樓出口處追上 希恩潘。
  " 希恩潘先生!" 她叫住希恩潘。
  希恩潘表情不動,讓人看不出他的情緒。
  " 有事嗎?塔娜博士。"
  為避免浪費時間,塔娜也不迂迴,開門見山說:" 希恩潘先生,我覺得野澤 博士對六九的試驗有些過火了。當然,我是很認同野澤博士的理念,但我認為, 我們可以使用更溫和的方式,讓六九不必承受那麼大的痛苦。"
  希恩潘微微揚揚眉,說:" 我真訝異你會有這種婦人之仁,塔娜博士。你是 科學家,應當明白,為了人類的發展,有時是必須有所犧牲的。這是必要的,不 必有太多的同情心。"
  " 我明白。可是"
  " 既然你明白,就別說這些無意義的事。" 希恩潘打斷她的話。" 你是個優 秀的科學家,塔娜博士。我會當作我什麼都沒聽到。"
  說完,不等塔娜回應,希恩潘便大步走出去。
  塔娜站在原地。有片刻,她只是沉默望著希恩潘毫不露溫情的背影。而後, 她慢慢往後退了一步、兩步,倏然轉身往裡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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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5 09:30:5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 我想我們還是回去吧。" 一踏進" 艾爾發" 的大門,徐少康就覺得後悔。 他越想越覺得不妥當,不該被克拉克說服而到此地來。
  " 怎麼了?" 胡玉頻說:" 好好的,為什麼突然說要回去?再說,都已經到 這裡了,現在才說不要,對人家不好意思。"
  " 可是……楊舞……" 徐少康轉頭想詢問楊舞的意思。
  楊舞處之泰然,說:" 胡小姐說得對,反正都已經來到這裡了,就當是碰運 氣吧。一下定決心後,她反而變得篤定,不再覺得那麼茫然。反正日子同樣要過, 不管探究得到結果與否,她都決定把這件事放到一邊,恢復平靜的生活。
  " 克拉克博士。" 一樓接待大廳,史文生已經在那裡等候。
  " 史文生博士。" 克拉克回個微笑,示意徐少康他們跟著他。
  " 歡迎!" 史文生走向他們。
  " 史文生博士," 克拉克說:" 我來介紹,這位是徐先生、胡小姐,以及楊 舞小姐。這是史文生博士。"
  " 幸會。" 史文生一一握手寒暄,說:" 野澤博士已經在研究室恭候各位大 駕,請跟我來。"
  他帶他們到二樓,一直走到最底端一間大房間。
  " 博士。" 裡頭一個穿著白袍、背對著他們的人正彎身在檢視設備。聽見史 文生的叫聲,轉過身來。
  那自然是野澤了。他犀利的眼很快掃了每個人一眼,毫不費力地鎖定在楊舞 身上。
  目光和野澤陰騖的眼神接觸那一剎那,楊舞卻猛不防有種不舒適感。她試圖 微笑,笑得卻不是那麼大方。
  " 歡迎,我是野澤。"
  克拉克又重新介紹徐少康他們一次。而後,野澤說:" 相信克拉克博士已經 對各位說明過。事實上,本所正在進行一項' 人腦與記憶' 的研究計畫,藉由最 新發展的基因技術,探究人腦細胞所攜帶的遺傳密碼訊息如何形成人的記憶與意 識的奧秘。我們有最新的設備、最頂尖的研究人員,對於楊小姐的情形即使無法 直接幫助,相信也能夠提供一些說明。"
  聽起來好像很複雜,楊舞並不是十分明了,但她並沒放在心上。她只希望事 情快快結束,追求" 真相" 的慾望反而沒那麼強烈了。
  " 你是說,你們也許能解釋楊舞那段記憶消失的原因?" 徐少康疑問。
  " 如果只是解釋可能的原因,那就不需要我們了。" 野澤微笑說:" 任何一 位有醫學、心理專業背景的人,都能提出一個假設性解釋。我們所要做的是,找 出促使楊小姐記憶產生不明地帶的腦組織部位,給予特殊的誘導刺激,讓楊小姐 恢復那段失落的記憶。"
  聽起來簡直匪夷所思!徐少康又疑問說:" 你們打算怎麼做?"
  " 你看到沒?這些先進的儀器" 野澤伸手指身後那此看起來很昂貴的儀器。
  " 此外,我們需要一些楊小姐的血液樣本及細胞組織。"
  徐少康顯得猶豫,仍未被說服。胡玉頻說:" 少康,野澤博士已經解釋那麼 清楚了,你還有什麼不放心。"
  " 可是……" 徐少康仍猶豫著,看著楊舞。
  " 不會有事的。" 楊舞安撫他。
  " 那麼," 野澤說:" 請你們跟著史文生博士先到休息室休息。楊舞小姐則 請隨我來。"
  " 這怎麼行!我們也一起去!" 徐少康抗議。
  " 徐先生,我明白你對此事的關注,但研究人員工作時需要非常專注,不宜 受到任何干擾"
  " 我會很安靜的!" 徐少康打岔。
  真是個麻煩的傢伙!野澤眼眸陰陰一閃。
  " 很抱歉,我無法答應你的要求。" 野澤說:" 不過,你放心,徐先生。我 保證絕不會傷害到楊小姐!,況且,克拉克博士也會在場的,他也負責參與這個 研究。"
  " 是的,徐先生。" 克拉克作保證。" 你絕對可以放心。"
  " 少康," 胡玉頻覺得徐少康擔心太多了。" 你應該相信博士他們,一切交 給他們。"
  但徐少康就是不放心。楊舞心中感激,卻也不希望他太擔心,刻意用輕鬆的 態度,說:" 沒關係,少康,我一個人就可以,沒問題的。趁這段時間,你可以 和胡小姐到這附近逛逛。剛剛過來時,我發現一路的風景都相當漂亮。"
  " 我還是不放心。我跟著,可以幫忙翻譯。"
  " 不用了,我可以應付。" 一般生活會話,只要不太複雜,楊舞倒還可以應 付,況且,野澤等人說話的速度也不快。
  " 可是"
  " 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楊舞微微" 笑。
  他們用中文交談,野澤等人不懂中文,所以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但從他們 的表情看來,問題應該是解決了。
  " 史文生博士," 野澤對史文生使個眼色。" 徐先生他們就拜託你了。" 他 轉向楊舞,比個手勢,說:" 楊小姐,請吧。"
          ☆          ☆          ☆
  銀舞死了……跟著宗將藩" 起死了……
  不!他不相信嚴奇驀然爆出一聲椎心的吼嗥,雙掌掩住臉,肩膀抽動著,無 聲地嗚咽起來。
  " 六九……" 塔娜不明白發生什麼事。
  " 滾開!別碰我," 嚴奇大吼,簡直像一頭受傷的野獸,充滿暴戾的氣息。
  塔娜嚇一跳,退開了幾步。
  先前嚴奇不管遭受到怎樣的對待,情緒或有痛苦或激動,基本上,他都相當 溫和、克制力非常強。但自從克拉克對他做了催眠之後,他完全變了一個人似, 變得像頭負傷的野獸,份外的凶殘暴戾。他嘶吼、狂叫,叫聲中充滿絕望感。
  " 六九怎麼了?" 野澤帶著楊舞和克拉克出現。
  " 他的情緒很不穩定。" 塔娜說。
  " 再給他十CC的藥劑。" 野澤下命令。
  " 可是……" 塔娜猶豫著。再增加劑量,她怕嚴奇受不住。正不知該如何, 瞥眼注意到楊舞。
  楊舞心中甚是不安,臉上卻強作鎮定。她沒想到野澤會帶她到地下樓層。這 地方灰撲撲,色調陰沉,一路又關卡重重,給人極不舒坦的感覺。
  她注意到塔娜在注視她,扯扯嘴角想笑,終究沒有笑成。她小心打量四周, 目巴光游移,和正緩緩抬頭的嚴奇視線撞個正著,猛然怔住!
  " 銀舞!" 嚴奇卻狂叫起來,一古腦兒從地上爬起來,鐵鏈碰撞擊地,發出 刺耳的響聲。
  " 銀舞!真的是你!你" 他狂叫不停,說不出的驚喜,使盡力氣拉扯著鎖鏈, 一直企圖往楊舞方向奔過去。
  " 你……" 楊舞怔望著他。是她催眠境中那個阻攔她他們,她和另一個人的 陌生男子。
  " 你是誰?" 她怔怔問。
  " 我是嚴奇啊!銀舞!你" 嚴奇一腔的狂熱變成愕然,又轉而變傷感。" 你 又一次忘了我嗎?不記得我了……"
  又一次?什麼意思?
  楊舞輕輕甩頭,甩掉那突襲的思緒。說:" 我不叫銀舞。你認錯人了。"
  嚴奇淒然一笑。" 不會錯的。或者,你又要自稱是' 楊舞' ?楊舞也罷,銀 舞也罷,就是你!當初,你也是這樣一身世外的裝束……"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 目光卻極為柔情。
  "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聽他叫出她的名字,楊舞不禁心顫一下。
  這情況極是戲劇化。野澤雖不清楚他們在交談什麼,也不驚訝,和克拉克互 望一眼。克拉克說:" 楊小姐,你見過他嗎?我是指在你受催眠時,這個人曾經 出現吧?"
  " 我" 楊舞說不出話。承認也不是,不承認也不是。
  塔娜暗察這情形,稍一思量,很快便猜明大概。
  她有些吃驚。六九的反應顯示,克拉克找來的這個女孩似乎與六九心中的' 銀舞' 極為神似接近。但怎麼可能!即使真有其人,那個' 銀舞' 遠在一千年前 的時空中,早就灰飛煙滅。
  " 楊小姐?" 野澤催促著。
  " 嗯……" 楊舞囁嚅著,不禁望向嚴奇,忽而注意到牢牢銬住他手腳的鎖鏈。 她先前因為怔愕,並未注意。
  她驀然轉向野澤等人。
  " 這是怎麼回事?" 她開始覺得有些不對。
  " 楊小姐,你別誤會" 克拉克想解釋,卻解釋不出所以然。他一開始就姑息, 對嚴奇的處境並不太關心。
  " 你們……" 楊舞下意識後退一步。" 我要走了!!少康他們還在等我"
  她邊說邊又連連後退幾步,心跳急促,神經緊繃著。
  " 銀舞!" 嚴奇焦急地呼叫起來。
  楊舞朝出口處不斷後退,不防腳下一絆,後背碰撞到一個堅實、既柔又硬的 物體,似是人體的感覺。
  " 希恩潘先生!"
  " 宗將王爺!"
  克拉克和嚴奇同時叫出來。
  楊舞反射回頭。看見希恩潘,愕然呆住。
  " 是你!" 一剎間,她腦中猛然響起一股空蕩像回音的聲音,哀歎著銀舞, 你可別亡心了我們的約定……
  啊!是那句話!催眠境中,那個渾身中滿箭,有著和她眼前這個人相同面貌 的人,就是對她說這句話。
  她直直瞪著希恩潘,心中驚駭極了。
  " 你究竟是誰?" 甚至無法將視線移開。
  " 你說呢?" 希恩活反問。
  " 銀舞!" 嚴奇掙扎著。" 你連宗將王爺也忘了嗎?不記得了嗎?"
  " 宗將?" 楊舞表情茫茫的。
  " 沒錯," 希恩潘逼近楊舞一步,圍去她的行動自由。" 宗將藩。他一直這 樣叫我。你聽過這個名字嗎?"
  " 沒……有!" 楊舞不肯承認。她被逼得後退一步,險些跌倒。
  她強迫o 口已冷靜,掃了每個人一眼,大聲說:"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 究竟是誰?"
  " 是這樣的,楊小姐。你聽我說" 克拉克連忙解釋:" 這位嚴先生有著前世 的記憶,而你顯然和他的前世有著密切關係。"
  " 前世?" 楊舞皺了皺眉。她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克拉克。" 那跟我怎麼會有 關係?"
  " 有的!在我個別為你們做催眠時,敘述的是同一件事。"
  " 那怎麼可能," 楊舞簡直難以相信,但她無法再說下去。不管催眠時所見 的是不是真實,他的確出現在她" 夢境" 中。
  野澤發出金屬似的笑聲,說:" 這實在是非常有趣,是不是?楊小姐,請跟 我來吧,我還沒替你做檢驗呢。"
  " 不!" 楊舞大聲拒絕。" 我改變主意了。我馬上要離開!"
  " 這恐怕由不得你。"
  這話近似脅迫。楊舞睜大眼睛,霍然轉向克拉克。
  克拉克顯得立息外,皺眉說:" 野澤博士,這和我們原本說好的不一樣。這 件事必須尊重楊小姐的意願"
  " 我們當然會尊重她的意思。" 野澤打斷克拉克的話,逼向楊舞。
  " 不!" 楊舞邊退縮邊大聲說:" 你們到底有什麼陰謀?為什麼找上我?我 只是個普通人!"
  " 那就要問你自己。" 希恩潘舉手擋住野澤。
  " 銀舞!" 嚴奇並命想掙脫鐵鏈,嘶吼著。" 王爺,難道你忘了銀舞嗎?為 什麼要這樣對她?為了她,你不僅放棄江山,甚至連命都可以不要,怎麼會忘記 她?"
  " 給我閉嘴!" 希恩潘一腳將嚴奇踢翻到地上。
  " 希恩潘先生!""娜脫口叫出來,隨即察覺自己的失控,抿緊嘴唇,不再說 話。
  楊舞不敢署信,張大了眼睛。" 你你怎麼可以"
  " 怎麼不可以!" 希恩潘冷冷接下口。" 不管我想做什麼都沒有人能阻止。"
  " 你" 楊舞只覺全身突然泛起一陣寒顫。
  " 野澤博士!" 這時忽然有人匆匆跑進來。
  野澤眉目一沉,陰聲說:" 我不是交代過,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都不許進 來!?"
  " 是的,我明白。但情況非常緊急。E-zone發生F4狀況!"
  " 什麼?" 野澤沉下臉。E-zone是專門置放由六九身上取下的特殊細胞培養 皿的區域;F4是損壞指數程度最高的狀況。" 究竟發生什麼事?"
  " 我們也不知道。細胞一個個死亡。請你趕快過去!"
  " 一群飯桶!" 野澤生氣地咆哮。
  " 你還是快去吧,野澤博士。" 希恩潘說。
  " 沒辦法了。" 野澤看看嚴奇和楊舞,像有些可惜,掉頭隨著來人出去。
  野澤離開,楊舞頓時鬆口氣,但一接觸到希恩潘的自光,心情又緊繃起來。 她將視線轉向克拉克,把希望放在他身上。
  " 呃,希恩潘先生" 克拉克吞吐著。
  " 塔娜博士," 希恩潘根本不聽他說話,盯著塔娜說:" 這裡就交給你。你 不會讓我失望吧?"
  在他高壓的逼視下,塔娜不由自主地感到壓迫。她勉強維持冷靜的表情,扯 動嘴角,說:" 當然不會,希恩潘先生。你大可以信任我。"
  " 希望如此。"
  " 宗將王爺!" 嚴奇叫說:" 你想對銀舞如何?難道你打算像對付我一樣對 付她嗎?她是銀舞啊!你最愛的女人啊!你真的忘了嗎?"
  嚴奇的叫喊惹亂了楊舞的心思。什麼銀舞!什麼前世!她跟希恩潘怎麼可能 牽扯得上關係!
  " 你反覆來反覆去,就只會說這些嗎?六九。" 希恩潘冷眉斜挑。" 難道你 就只是個死了一千年的人的宿主罷了?真可惜!我還那麼期待你擁有自己的意識, 發展出自己的意志。但你顯然只是個複製品,沒有自己的靈魂。"
  楊舞聽得一頭霧水。嚴奇反駁叫說:" 我是嚴奇!宗將王爺。我是嚴奇!" 他很清楚塔娜跟他說明過的一切變遷,但那不是一下子就能融入他認知記憶的事 情。他是嚴奇!上清國忠靖伯府的衛士將將軍嚴奇!繼宗將王成為上清共主的嚴 奇!
  " 你什麼都不是!你不過是死了一千年的人的宿主六九" 希恩潘往前逼近一 步,忽然抓住楊舞。
  " 你幹什麼?放開我!" 楊舞反射掙扎。
  希恩潘不理會她的掙扎,跟著又說:" 你看清楚!她也不是你說的那個人。 你口口聲聲念著的那個人早在一千年前就死了,我對你是否帶著原體的記憶沒興 趣,我只想知道成因。複製體如果無法發展出自己的意識只是麻煩,根本沒意義! " 他用力將楊舞摔向嚴奇。嚴奇連忙扶接住她,怕她受到一絲傷害。
  " 我不知道究竟是何原因,王爺你竟然忘了銀舞。" 嚴奇搖頭又搖頭。" 但 我死也不會忘。銀舞並非凡夫俗胎,她是守護上清之神銀龍最忠心守護的天女。 上王一族,代代夢想得到她,而王爺你居然忘了!" 這實在太諷刺了!
  " 但我" 嚴奇癡癡望著楊舞,眼神充滿憐惜柔情。" 就算是過了一千年也罷, 我一眼就認出來了。是你……銀舞……"
  " 我不是……" 楊舞吶吶地否認。
  嚴奇根本沒在聽她的話,目光仍癡癡。" 第一次,你為了宗將王爺仰刀自盡; 第二次,你依然因為王爺而香消玉損。我以為我這一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銀舞 ……"
  " 我說了,我不是" 楊舞拚命否認。
  嚴奇置若罔聞,抬頭直視希恩潘說:" 銀舞身上有個印記,五星辰排列成夜 光之鑽。這一直是上王一族辨認銀龍守護的天女銀舞的辦法" 他忽然低頭對楊舞 輕聲說:" 失禮了"
  楊舞還來不及反應,猛地" 咻" 一聲,嚴奇飛快撕裂她衣服的下擺,她腰間 下後背整個暴露出來。左背處,很明顯的,有著五顆呈昂宿星團星芒排列的星辰 紋身圖案。
  " 你幹什麼!" 楊舞驚呼出來,急著想遮掩。
  " 果然真的是你!" 嚴奇一局興不已。他抬起頭。" 宗將王爺,你應該記得 這個印記吧?"
  希恩潘皺緊眉頭,瞪著楊舞左背的刺青。突地,一股說不出是什麼的印象, 極迅速地從腦中滾雪球似朝他正面衝擊過去,彷彿還可以聽到" 砰" 一聲,爆炸 成碎片的聲響。
  他顫跳一下,好似有個什麼要浮上來,要抓又抓不住,想不理它,偏偏又隱 隱約約、模模糊糊的在擾亂人,沒道理地覺得耿耿於懷,揮之不去。
  " 希恩潘先生……" 克拉克被希恩潘的樣子嚇一跳。
  希恩潘不理他,一言不發抓住楊舞,將她被撕裂的衣服下擺整個撕開。
  " 你" 楊舞驚叫一聲,下意識地抱住前胸。
  希恩潘伸手觸摸楊舞刺青的裸背,像在確定什麼,又仔細瞧了一會兒後,丟 開楊舞,冷笑說:" 不過是手法拙劣的刺青罷了,什麼印記!"
  楊舞又驚又怒,沒想到會碰上這種荒誕不經的事!
  " 你們這些人實在太過分了!" 她企圖跑出去。
  希恩潘擋住她。
  克拉克趕上去,將自己的外衣脫下給楊舞。說:" 希恩潘先生,我鄭重向你 提出抗議。我們是有法律的國家,你已經嚴重侵犯到楊小姐的人身自由""" 哦? 那麼,你想怎麼樣?"
  " 我要對你們提出告訴!" 克拉克義正辭嚴。
  " 告訴?" 希恩潘居然笑起來。" 好啊!只要你有那個能耐。"
  他哼一聲,掉頭走出去。立刻,就有幾個身穿黑色衣服的彪形大漢闖進來將 克拉克和楊舞押出去。
  " 銀舞!" 嚴奇衝上去。衝勢極強,因而被強大的拉力反扯回去,重重摔撞 到牆上,幾乎昏了過去。
  " 六九" 塔娜驚呼起來。隔離室的電腦自動控制的鈦合金門同時關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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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5 09:31:2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 野澤博士?" 塔娜走進進E-zone,顧目四盼尋找野澤。
  E-zone的緊急情況已經解決,研究人員神色仍一片嚴肅緊張,看樣子情況似 乎不太樂觀。
  " 塔娜博士。" 名研究人員叫住她。
  " 野澤博士呢?" 塔娜問。
  " 在裡面。" 研究人員伸手朝裡頭一指。
  塔娜點個頭,走進去。
  " 野澤博" 她出聲喊叫,忽然聽到悉索的說話聲,不禁閉口,放輕腳步走過 去。
  " 情況怎麼樣?" 是希恩潘的聲音。
  " 不太妙。" 野澤回答,陰沉的嗓音帶著怒氣。" 那些人全是一堆飯桶!" 聽得出來在為E-zone的事發脾氣。
  " 博士,我無意干涉你的研究,但為何在六九成功之後,實驗仍然一而再、 再而三的失敗?"
  " 這也是我想知道的。" 野澤說:" 六九並不是經由卵細胞發育而成,而是 體細胞直接經由無性生殖的方式分裂而成。關鍵點應該是在它分裂成胚胎後的休 眠期。由於細胞的DNA 也處於休眠狀態,也許有什麼不明物質的加入,細胞重新 安排,調整蛋白質,結果實驗在算計之外成功。"
  " 說來說去,就是還找不出原因。"
  " 這只是暫時的。" 狂妄自大的野澤聲音聽起來有些狼狽。" 只要你肯讓我 解剖六九"
  " 解剖了六九,你從哪再複製一個六九?" 希恩潘冷冷打斷野澤的話。隨即 便換一種安撫的語調,恩威並施,說:" 別急,博士,六九遲早是你的,到時你 想怎麼做就怎麼做。但在那之前,我們得先充分利用六九。你懂我的意思吧?"
  野澤語意不清的咕噥一會兒,終究沒說什麼。
  希恩潘又說:" 我不喜歡事情有太多的枝節。好不容易解決了懷特那個麻煩, 現在又多出一個克拉克。"
  聽到這裡,塔娜伸手掩住嘴巴,不敢相信她聽到的。她從報上得知考古學家 懷特在中國車禍喪生,怎麼也沒想到會是希恩潘下的手。
  " 這個你放心,希恩潘先生。我會處理。"
  " 這裡可不是中國,處理得不好,只怕到時麻煩更多。" 希恩潘毫不帶溫情。
  " 從那個女的下手。至於克拉克"
  " 用藥?" 野澤問。
  " 不,用酒。"
  塔娜差點叫出聲,連忙咬住嘴唇。她慢慢地、小心地退出去,確定沒有人注 意她,才匆匆離開E-one.
          ☆          ☆          ☆
  " 怎麼回事?怎麼會那麼久!" 徐少康不安地在休息室裡來回走來走去。楊 舞去得太久了。
  " 你別緊張,再等一會兒看看。有克拉克博士在,你儘管放心。" 胡玉頻不 以為然。
  " 怎麼放心!都快兩個小時了!" 徐少康氣急地走回沙發坐下,不到兩秒又 站起來,朝外頭走去。" 不行!我得過去看看!"
  " 你要去哪裡?" 胡玉頻忙問。
  " 哪裡都好!只要能找到人!" 徐少康頭也不回大步走出去。
  胡玉頻皺眉,只好小跑著跟出去。
  徐少康簡直橫衝直撞,只要看到有門,就粗魯地打開瞧個究竟。但沒幾個門 他打得開。
  " 可惡!" 他用力拍打門出氣。
  " 少康,別這樣!" 胡玉頻勸阻。
  " 喂!你在這裡做什麼?" 有人經過,出聲詢問。
  徐少康一臉" 正好" 的表情。
  " 我在找一位史文生博士。"
  " 史文生博士?" 那人狐疑地打量他。" 請問你是哪位?"
  " 我叫徐少康。我是跟克拉克博士一起來的。你知道他們現在在哪裡嗎?"
  那人還是一瞼狐疑,比個手勢說:" 請你們先到休息室稍等,我去通知人來。 "
  還要他等!徐少康一言不發,掉頭便走。
  他等不下去了!
  那個史文生什麼也沒交代,丟下他們,光要他們在那裡優等。他再也等不下 去了,他馬上要見到楊舞!
  " 喂!你不能過去!等等!喂" 那人追上去。
  " 少康" 胡玉頻也追叫著,驀然被一個人影擋住去路。
  那人對她露齒微笑,正是史文生。
          ☆          ☆          ☆
  " 來人啊!放我出去!" 楊舞用力拍打著門,高聲叫喊。
  外頭沒有任何動靜。隔著厚厚的金屬門,根本也聽不到任何聲響。
  她後退幾步,放棄再叫喊;而後,慢慢地,一小段時間後,冷靜了下來。莫 名其妙地被囚禁起來,她本能的感到害怕、恐慌,現在稍稍冷靜,倒能冷靜思考 了。
  她首先想到徐少康和胡玉頻。她不見了,他們一定會很擔心,也不曉得那些 人會怎麼對付他們。還有克拉克博士,那個奇怪的、叫嚴奇的男子想到這裡,門 忽地打開,希恩潘走了進來。
  看見他,楊舞下意識退後一步,質問說:"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為什麼將 我關在這裡,你到底是誰?" 隨即又使勁甩頭,說:" 算了!我不管你是誰,也 不管是怎麼回事,你馬上放我走!我要離開這裡!"
  " 你既然進來了,就沒那麼容易出得去。" 希恩潘冷笑起來。" 恐怕,要請 你待上一段時間。不過,別擔心,你的衣物都幫你準備好了。"
  那態度讓人不寒而慄,楊舞不禁起疙瘩。
  " 你……你想對我怎麼樣?" 她不禁又後退一步。
  " 你希望我對你怎麼樣?" 希恩潘反問,朝楊舞逼近,一直將楊舞逼到牆角。
  楊舞後退無路,只好硬著頭皮面對他,瞪著他閃耀著冷光的寶石般的深翠和 黑藍眼珠。
  " 你究竟是誰?" 她覺得喉嚨乾澀無比。
  " 希恩潘。" 希恩潘緊盯著她。
  " 希恩潘……" 楊舞重複一次,默默咀嚼著。這個名字對她意義不大,但這 張臉她閉上眼,有些無力。她見過這張臉!在催眠境中,他叫她' 銀舞'.
  她輕輕甩頭,甩開那印象,說:" 你們無緣無故將我囚禁起來,總該讓我知 道為什麼吧?"
  既然身處最壞的處境了,心裡再害怕,她反倒能冷靜的詢問。
  " 告訴你也無妨。" 希恩潘收回傾逼的姿勢,眼眸泛著懾人的寒光。" 這裡 是' 艾爾發' 集團總部的隱形機構' 貝塔' 基因研究所。十多年來,遠在' 人類 基因組工程' 計畫研究小組成立之前,我們就一直秘密從事一項ON計畫。也就是 複製人類的計畫。"
  啊!楊舞在心裡叫了一聲。
  " 我們在中國找到一具一千年前死亡的人體,成功地以死體細胞複製出和原 體一模一樣的人來,就是六九。沒想到的是,複製體六九竟然然帶著原體的記憶, 自稱是嚴奇,而你偏巧找上克拉克,有什麼前世的記憶,使整件事牽扯在一塊。 這樣,你明白了吧!"
  不!楊舞不停搖頭。她不明白,什麼複製人、什麼前世" 你騙我的,對吧? " 她覺得喉嚨更澀了。
  " 我騙你做什麼?"
  " 如果這是真的,未免太不可思議"
  " 你親眼看到了六九,不是嗎?" 希恩潘打斷她的話。
  楊舞緊咬著唇,目不轉睛地望著希恩潘。希恩潘沒理由騙她,但" 如果這是 真的,這麼重大的秘密" 啊!她驚愕地睜大眼睛。這麼大的秘密,她知道了就再 也別想離開!
  "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她低低呻吟一聲。
  希恩潘獰笑起來。" 你不是問為什麼嗎?我只是回答你罷了。"
  " 我什麼都沒聽到。" 楊舞連連搖頭。
  " 太遲了。" 希恩潘收住笑,再次傾逼向她。
  " 難不成你們打算像關嚴奇那樣,關我一輩子嗎?" 楊舞硬逼自己回視他的 目光,倔強的表情下,聲音隱隱發顫。
  " 你同情他嗎?" 希恩潘答非所詰。" 最好收起你的同情。他不是人。""怎 麼不是!" 楊舞反感極了,完全沒考慮後果,口不擇言,說:" 就算他真的是復 制人,也是人!只有你們這種人才不是人!"
  希恩潘低溫的眼神一下子爆升至沸點,噴出熊熊的火焰,一臉凶煞,直撲向 楊舞。
  " 你再說一次" 他幾乎整個人逼到楊舞身上。
  " 你我" 楊舞困難地避他吐出的、讓人變水泥柱的惡狠氣息。她知道逞口 舌之快對她自己沒好處,卻又嚥不下那口氣,只能狠狠地瞪著希恩潘。
  " 我問你," 希恩潘忽然開口,目光中的凶狠沒有稍減。" 你真的在受催眠 時,看見了我嗎?"
  楊舞沒意料到,先是楞了一下,跟著倔強地把臉轉開,不止目說話。
  " 回答我!" 希恩潘硬將她的臉扳向他。
  楊舞恨恨瞪著他,兩眼瞪出火,仍是不肯回答。
  " 說!" 希恩潘用力扳起她的下巴,聲音像刀子一樣利。他力道極強,存心 要楊舞吃苦頭。
  " 我不知道!" 楊舞厭惡他的碰觸,叫說:" 別碰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她越不要他碰,他偏越要碰!希恩潘索性伸出另" 只手緊攬住她的腰。
  " 你到底說不說?" 傾逼的姿態已變成一種威脅。
  " 你問這個做什麼?!" 楊舞拚命掙動,卻掙不脫,又氣又惱,一張臉脹得 通紅。
  " 是我在問你。" 希恩潘一副獨裁者的高高在上。
  他將楊舞堵在死角。四處無路可逃,楊舞只好妥協,語無倫次說:" 我不知 道,那個人全身中滿箭,他我我不知道他是誰不是你!他只是長得跟你很"
  希恩潘眼瞳收縮起來。他放開楊舞,思忖什麼似地盯著她沒目的地望了一會 兒,說:" 那麼,六九呢?他也在嗎?"
  楊舞困難地吞口口水,掙扎了一會兒,還是點頭。
  希恩潘又陷入沉默中。空氣中充塞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楊舞但覺心跳得志 忑,提防著希恩潘的一舉一動。
  希恩潘忽然抬頭盯住她說:" 你背上的刺青是什麼時候有的?"
  楊舞再次楞一下,不情願地回答說:" 我很小的時候就有了。"
  " 是嗎?" 希恩潘眸色深沉地閃動一下。
  乍看到她身上那紋印時,像流星迎面衝撞而上的衝擊印象形成強烈的震盪。 說不出為什麼,他彷似受了制約,對楊舞覺得耿耿於懷,逐漸產生一種莫名的執 著。
  事實上,在第一次撞見她時,她憤而瞪視他時,他就無法不在意。他一點都 不喜歡她那種直透的眼神,侵透力太強,揮卻不去。
  " 你們到底想將我怎麼樣?還有少康呢?你對他們怎麼了?" 楊舞顫聲詰問。
  初時的害怕、恐慌、不安以及憤怒等等種種複雜混淆的情緒過後,她開始意 識到現實,意識到希恩潘勢力的可能龐大,不是等閒惹得起的。她覺得這一切就 像電影或作夢似,沒有一點真實感,荒誕又匪夷所思。
  希恩潘扯扯嘴角,劍眉揚得邪酷。" 你是我們的研究材料,就和六九一樣。 至於那兩個人,我們用不著,是生是死就要看你的態度"
  " 卑鄙!" 楊舞不假思索,揮手打了希恩潘一耳光。
  " 你" 希恩潘憤怒地抓住她,臉色脹得青紫,眼眸迸出激烈的火花。一字一 字的由齒縫蹦出來說:" 你以為你是誰?我要殺你就像捏死一隻螞蟻那麼簡單, 你最好給我安分點!" 他用力抓緊,力道十分大,幾乎要將她的手腕捏碎。
  " 聽清楚了沒有?" 他更加用力,要她求饒。
  楊舞偏不。儘管她痛得眼角都滲出淚了,就是不肯吭聲。
  她這樣更加激怒希恩潘。希恩潘一不做二不休,手勁一轉,用力一折,將她 的手臂硬生扭折。
  " 啊!" 楊舞痛得慘叫起來。雖然骨頭沒斷,但骨折的地方很快就紅腫起來。
  " 聽清楚了沒有?" 希恩潘俯身到她耳畔,再次詰問,一字一字吐著冷氣。
  " 清……楚了" 楊舞痛得難以承受,淚水像斷線的珍珠上滑而下。
  " 很好。" 希恩潘伸出手指抵接住她的淚水,移到唇邊含吮入喉。
  " 這只是給你一點小教訓。" 他用另一隻手抹掉她另外一邊臉龐的濕淚。" 記住,這不是你受催眠的幻境,別把它當作辦家家酒。"
  他的聲音堅利而平靜,毫無高低起伏。
  楊舞早已痛得說不出話,不情願的淚水盈滿眼眶。她努力不讓它落下來,希 恩潘伸手碰她的臉頰。她撇開臉,落下的淚滴入他手掌。
          ☆          ☆          ☆
  " 你們想幹什麼?" 面對著皮笑肉不笑的野澤及史文生,胡玉頻沉著詰問, 冷靜中不改她職業性的強悍。
  對方用心算計,隔離她和徐少康,且形同強迫地將她帶到地下樓層,她本能 地覺得不對,一下子便察覺事情的不單純,個中必有蹊蹺。
  " 你不必緊張,請你來,只是想跟你聊聊天。" 野澤" 嘿嘿" 笑了兩聲,拿 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胡玉頻沒作聲。經驗告訴她,這種時候,最好讓對方先說話,保持沉默掌握 籌碼。
  " 我就開門見山的說," 野澤說:" 我們的對象是楊舞,與你們兩人無涉。 如果你們願意乖乖離去,我保證你們毫髮無傷地離開。"
  " 為什麼?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楊舞跟你們有什麼關連?克拉克博士呢?" 胡玉頻滿腔疑問。
  " 你只要回答願不願意。"
  " 我必須知道怎麼回事!"
  野澤皺了皺眉。" 楊舞特殊的經驗對我方正在研究的計畫有相當大的助益, 我們希望她能留在此地協助我們。"
  " 就這樣?那為何要用形同脅迫的方式"
  " 胡小姐!" 野澤的眼神陰沉下來,表情不耐地打斷胡玉頻的話。" 你不必 知道那麼多,知道太多對你們沒有好處。我以為你是比較明理的,比較好談;那 位徐先生只會搬磚頭砸自己的腳,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相信我,你還是什麼都 別知道的好。"
  胡玉頻沉默下來,心思快速轉動。野澤的出息思很明白,要她明哲保身,什 麼都別管。
  野澤閒閒喝口茶,慢慢放下杯子。
  " 聽說你是個律師,是吧?" 他拉長了語調,語尾拖著一股陰氣。" 那麼, 你應該是個聰明人。你知道為什麼這個國家的律師那麼多又長命?" 他頓一下。
  胡玉頻露出不解的表情。
  野澤咯咯笑起來,說:" 因為律師都是很識時務的。" 隨即,笑容突然消斂, 轉換成一臉陰森。" 也許,你不在乎自己的安危,但那位徐先生呢?你也不在乎 嗎?" 他越過半個桌面,傾身湊向她,陰騖的眼牢牢盯住她好一會兒。
  片刻,野澤才收回身子,回復原先陰沉的姿態。
  " 你們不能那麼做!這裡是有法律的地方!" 胡玉頻猛然站起來。
  " 當然,這是有法律的地方。但是,美國這麼大,失蹤個一兩人也不是什麼 大事,沒有人會注意,何況是外國人。"
  " 你們" 野澤明白威脅,胡玉頻無言可對,睜眼瞪視一會兒,頹然坐回去。 她對自己無端飛來橫禍感到生氣,更生氣自己竟然愚蠢到那樣想。希恩潘差點就 折斷她的手臂,那還叫留情?對這整件事,於恐懼之外,她有著更深的憤怒。
  她被帶到的這個房間有好幾扇窗,陽光充足。從窗內望出去,她所在的地方 應該是二樓。她試著打開窗戶,動作不靈活,使出的氣力全作用在錯誤的地方, 徒然白費力氣,窗戶卻文風不動。
  她抬抬自己的左手臂,無奈地歎口氣。醫生慎重又謹慎地在她手臂兩側都上 了固定板,包紮得緊緊實實的,她只覺左手就像癱瘓了般。
  她乾巴巴地望著窗外,又歎口氣,沒注音心到胡玉頻走進去。
  " 楊舞。" 胡玉頻出聲叫她。
  楊舞很快回頭,又驚又喜,同時鬆了一口氣。
  " 胡小姐!" 她快步走向胡玉頻。"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他們告訴你的嗎? 少康呢?" 不見徐少康,她有些擔心。
  " 他馬上就會過來。" 胡玉頻輕描淡寫帶過,掃了她手臂一眼。" 你的手怎 麼了?"
  " 沒什麼,不小心跌倒。醫生已經幫我做了妥善處理。"
  " 這樣就好。少康一直放心不下你,你要是稍微有點閃失,他比誰都緊張。"
  楊舞尷尬地笑一下,說:" 不好意思,少康一直很關心我,我卻給你們帶來 那麼多麻煩。"
  " 你如果真的那麼想,就不要再跟少康扯上關係。"
  什麼意思?楊舞反射地抬頭看胡玉頻;胡玉頻抿著嘴,眼神咄咄逼人,也正 逼向她。
  " 呃……" 楊舞吶吶地說:" 我知道我……嗯,麻煩了少康很多事,但…… 呃,我不懂你的意思……"
  " 你別誤會,楊舞,我並不是嫉妒少康看重你、對你好。" 胡玉頻婉轉解釋。 " 我跟少康一樣,都把你當妹妹看待。但是、為了少康,我不得不對你提出無理 的要求。"
  楊舞先是有些困惑,隨即心中一閃,急忙問:" 是不是他們要脅你們什麼?"
  胡玉頻抿著嘴點了點頭。
  " 他們說,你對他們的研究極有幫助,打算將你強留在這裡,如果我們干涉 的話,他們就要不擇手段對付少康。"
  啊!楊舞身體晃了晃,倒退一步。
  " 你知道少康的個性,他絕不會坐視不管的。" 胡玉頻繼續說:" 如果你不 出面,他一定會追究到底的,根本不會考慮到安全問題。所以,我拜託你!楊舞 " 日氣越來越急切。" 幫我說服少康回去!我知道這樣丟下你很自私,但他們向 我保證絕不會傷害你,只是需要你的幫助而已!真的!不然,我也不會拜託你! 楊舞。"
  " 他們果然用這種卑鄙的手段!少康沒事吧?" 楊舞擔心的事果然發生。
  胡玉頻搖頭。楊舞這才放心,剛要開口,便聽見徐少康的叫喊。
  " 楊舞," 人未到聲音先到。
  " 楊舞!" 胡玉頻緊張地喊楊舞一聲。楊舞尚未答應她的要求,沒有楊舞的 口頭保證,她不放心。
  " 你放心。" 楊舞承諾。
  不一會兒,徐少康便急匆匆出現,還不及寒暄,一眼便注意到楊舞受傷的手 臂,劈頭便問:" 你的手怎麼了?" 轉身生氣地質問跟在他後頭的史文生:" 是 怎麼回事?楊舞怎麼會受傷?"
  " 我沒事,這只是一點小骨折,是我自己不小心跌倒。" 楊舞連忙解釋,拉 住徐少康。
  " 喔。" 儘管如此,徐少康還是很不滿意,說:" 他們這些人沒對你怎麼樣 吧?" 回頭瞪了史文生一眼。
  史文生摸摸鼻子,識趣說:" 你們慢慢聊,我先出去。" 轉身退出去。
  " 沒有。" 楊舞這才故意輕鬆反問:" 我這麼一個大人,他們能對我怎樣?"
  " 不管怎樣,這地方實在教人生氣,我又一直找不到克拉克博士。我看我們 還是趕緊離開好了。"
  胡玉頻聽了,著急地對楊舞使眼色。
  楊舞說:" 少康,我正想跟你說,我覺得在這裡對我很有幫助,想在這裡多 待一陣子,請你跟胡小姐先回台灣好嗎?然後拜託你到我家跑一趟,幫我整理一 些衣物寄過來。"
  " 你在說什麼?你要留在這裡?" 徐少康皺眉。" 這怎麼行!你一個人,我 不放心!"
  " 我不會有事。"
  胡玉頻幫腔說:" 楊舞都這麼說了,少康,你要尊重她的決定。畢竟,楊舞 自己的感覺最重要,我們要以她的意見為重。"
  " 我知道!" 徐少康煩躁地又皺眉,確認問:" 你真的想待在這裡嗎?楊舞。 不是因為在意我、怕麻煩我?"
  " 當然不是,相信我。別忘了我還要麻煩你寄衣物給我""楊舞朗朗笑起來。
  徐少康擰眉看她一會兒,才心不甘情不願答應說:" 好吧。" 附加但書說: " 不過,如果有什麼事,你馬上通知我,我立刻就會趕過來。"
  " 嗯。" 楊舞點頭。
  就這樣,好說歹說,徐少康才總算勉強被說服,不甘不願地和胡玉頻離開" 艾爾發" 總部。
  看著他們兩人的背影消失在門外,楊舞頹然坐下來。塔娜不防閃身出現,她 嚇一跳,驚愕地看著她。"
  " 你不必害怕,我只是過來察看你的情形。" 塔娜走向她,抬抬她的手臂, 確定沒什麼大礙,說:" 你真幸運,骨頭居然沒有斷。被希恩潘先生弄傷的是吧? "
  楊舞不明白她的用意,沉默不作聲。
  塔娜望了她幾眼,突然壓低聲音,說:" 你那樣做是對的,才不會連累你的 朋友。希恩潘並不是一個會悲天憫人的人,為達目的他會不擇手段,什麼事都做 得出來。"
  楊舞驚訝抬頭,沒料到塔娜會跟她說這些。
  塔娜不等她開口,便又說:" 我只是受人之托,過來察看你的情形而已。" 然後,像她出現一樣突然,匆匆便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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