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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已涼]課中專心愛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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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5 20:04:2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上課中專心愛 作者:夏已涼

她跟每個女孩一樣,對愛情充滿憧憬
容易陷入戀愛的浪漫體質讓死黨們受不了
可每段戀情老是沒多久就莫名其妙的無疾而終
「聽說」是因為她管不住自己那張毒嘴的關係
但前男友長得像九孔是事實,直接說出來不行喔?
她又不是外貌協會的一員,他傷心難過個什麼勁啊
還好上天眷顧,她終於與命中注定的羅密歐邂逅
而且人家認為她教學認真,請她去他家替弟弟補習
她期待的女家教和男主人的美好戀情就要登場
誰知她根本只能忙著和那位叛逆的小弟過招
可怕的是和學生吵架、抬槓竟能吵出曖昧的感覺
嚇得就算很期待談戀愛的她趕緊踩煞車先溜為妙
可是小兄弟鍥而不舍的追求又讓她一顆心小鹿亂撞
只是師生戀+姊弟戀?唉,還真讓她頭大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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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5 20:04:45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宥裏補習班」。

  堪稱臺北車站一帶最大間也最有歷史的升學補習班之一,旗下各大科目名師雲集,每一年進入前三志願的學子更是不知凡幾,門外滿滿的「英雄榜」昭告著這一間補習班曾有的豐功偉業。

  於是乎,每到一年招收新生的時候,其排隊的人潮幾乎要繞上這個擁擠的臺北街頭一圈,實可見這間補習班超凡的吸金魅力。

  而其中,屬於「宥裏」的招牌之一,有著一軍師資的高三數學課上,今天仍舊是座無虛席。

  「磅」地一聲,一隻塗著粉紅色法式指甲的粉拳重重打在白板上,臺上一女子聲色清亮地:「給我睜開你們的靈魂之窗看好了!歷代每一個考生、老師、家長,莫不怕聯考出現這種題型,只因為光是那冗長的計算方式就可以要了你命,但是──」纖細的指抓起奇異筆開始在白板上塗寫:「老師今天大放送,告訴你,三行!就三行!三行以內解決不了這一題,我爸跟你們姓!」

  台下一片大笑──

  「老師的爸爸很無辜耶」

  「這樣太狡猾了啦!」

  學子們不依的聲音此起彼落,有人更是趁亂告白:「老師我愛你!」

  「用不著諂媚!」臺上的她快速解決這一題,轉過身,白色迷你裙下露出的一截美腿,踏著一雙足有十公分高的紅色魚口鞋,在地上忿忿一踩:「三分鐘,我給你們三分鐘記住這一題的演算法。記不住的少來找我哭爹喊娘,老師很忙不受理,聽到沒?」

  於是台下學生們紛紛收勢開始抄寫,教室後面因座無虛席而站著旁聽的人也不例外。

  而其中,卻有一個高大黝黑的男人倚靠著牆,望著臺上女人堪稱火辣的穿著,似有些不苟同地擰了一雙淩厲的眉。

  講臺上的女人一頭及肩短髮,穿著一件寬大的鵝黃色露肩罩衫,下身則配上一件極迷你的白色牛仔裙,形狀誇大的紅色圓形耳環則在她每一次動作之際輕晃,而她明亮有活力的眼,則在每一次注視台下學子的瞬間,綻放出一種極為燦爛的光采。

  他看著,幾乎都要嫉妒起這些無條件獲得她關注的莘莘學子們了。

  一個多小時的冗長課程結束,十分鐘的下課時間許多學生繞著她問問題,她一題題悉心指導,秀麗的臉上沒有任何不耐之色。唯獨一個男學生不知道問了什麽,她手上簿子快狠准地敲在那小鬼頭上:「這問題等你過了十年再來問吧,小子!」

  他瞧見這一幕,臉上筋肉有些不悅地跳了下,隨即不動聲色地掩去。嗯,他開始有一種將她直接強行擄走的衝動了。

  好不容易搞定哪一些學生,她收拾講義,往教室門口走來,看見他,漂亮的杏眼十足訝異的睜大。

  「小騫騫?你……你怎會跑來這裏?」

  很好。許商騫挑眉,決定自動忽略那該死的稱呼,以及她居然到現在才注意到他存在的事實。當著還沒散去的學生面前他親昵執起她的手,簡短回了一句:「來接你。」

  目睹這一幕的學生開始紛紛叫囂。

  「天啊!老師,這個人是誰?」

  「你男朋友嗎?好帥!」

  「好熱情喔──」

  起哄的聲音此起彼落,教向來大喇喇的尤曼縈難得地紅了粉臉:「他是我的學生啦!」回完這一句,她忙拉著許商騫走到補習班給老師安排的休息室,忍不住籲了口氣:「真受不了那一群三八的死小鬼……」

  話未竟,一直握住她手不發一語的男人動作俐落地一個轉身,將瘦小的她壓制在牆邊,一雙銳利的鷹眼好危險好危險的:「你剛剛說……我是你的誰?」

  「呃?就……學生啊。」不對嗎?她不過是省略了一個「前」字而已啊。

  只見許商騫不快的臉色沒因此而好轉,反而更添一分不悅的:「只是學生而已?」

  喔喔──她懂啦。

  明白眼前的男人在乎著什麽,尤曼縈嘿嘿笑,好溫柔、好溫柔地捧起他的臉,眯眸訴以萬千柔情:「呵,你當然不只是我的學生而已啦,你都不知道你有多重要……」很好,表情變了表情變了。「你還是──我們補習班股東之一的弟弟,哈哈哈!」

  果不其然,這一刹許商騫本來好轉的臉色又見陰沉,瞪視她的眼更冒出大把火苗:「尤、曼、縈!」

  哎呀呀,生氣了?尤曼縈佯裝好害怕地眨了眨眼。她脾氣大歸脾氣大,能屈能伸的功夫可也是一流的,若不,又怎能在這競爭激烈的是非之地混到如今之地位?

  「商騫……我今天一連上了五六堂課,只吃了一碗面,我肚子好餓……」

  「……」

  他沒有說話。

  無動於衷?好樣的,再裝得可憐一點:「今天主任還把我抓去念了一頓,說有學生家長投訴說我上課穿得太露了……」

  投訴得好!「你的確是穿得太露了。」這一點他可是百分之一百的贊成。

  尤曼縈瞪他,這下所有的楚楚可憐不見,開始耍賴:「我不管,我好餓。」

  許商騫好氣又好笑,倒是為她的孩子氣緩了臉色。「好,隨你。」

  「我想去蜜蜜那裏。」田蜜蜜是她大學同學,有一副好手藝的她,現正經營一間中式餐館。

  「行。」

  「還有我上了一整天課,腿好酸……」她開始得寸進尺。

  許商騫吐一口氣,「等回家我給你壓一壓。」托眼前這個老是耍賴的女人之福,他現在對指壓按摩可說是極有一套。

  而深知這一點的尤曼縈則像個小女孩似的興奮喊出:「太棒了!我還有肩膀痛、腰也酸……」

  今天許大爺心情好,熱情大放送:「全依你。」見她這一副模樣,任許商騫有再大的火都要消了,何況他本來就沒在生氣。

  他只是……有點不是滋味而已。

  明白自己被眼前這個男人疼寵著,尤曼縈心暖暖,很開心。她主動抱住他:「好啦好啦,你不只是我學生,你還是我男朋友!」怎樣,開心了吧?

  的確,這個稱呼要順耳多了。他滿意地放開她:「那就走吧。」

  「走?去哪?」

  許商騫受不了地瞥她一眼,「你不是肚子餓?我們去田小姐那裏。」

  尤曼縈又開心歡呼,許商騫則手腳俐落地替她收拾好所有東西,準備離開。他和她,一個二十五一個二十九,差了四歲,現在的關係,則是世人所說的男女朋友。

  而他曾是她的學生。

  曾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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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發表於 2010-5-5 20:05: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那是一個很熱很熱的夏天。

  尤曼縈第一次遇到那個人是在五年前,剛自M大數學系畢業不久的她當時在「宥裏」國中部教學,算是初出茅廬,地位不如現今穩固。加上由於作風大膽言詞辛辣,常常受到不服的學生或其家長投訴,也因此動不動就被補習班主任「召見」兼念到臭頭。

  「尤老師,我接到學生家長向補習班投訴說,你讓學生上課睡覺?」有著一張國字臉的主任一開口便是這直接無誤的一句。

  尤曼縈苦了臉,實際上這是有理由的啊。

  「那是因為昨天補習班舉行測驗,我看他們考了一天都累了,根本無心上課,所以讓他們休息十分鐘……我想這樣對他們接下來的課也比較有幫助。」

  偏偏主任卻像是很不能認同地搖了搖頭:「可是尤老師,你要想想,我們休息有正規的休息時間,家長付錢讓學生來補習,可不是讓學生來睡覺的。」

  她據理力爭:「我知道,但昨天是特殊狀況,而且這樣總比學生沒精神,之後上的課根本聽不進去的要好吧?」

  「唉,你的意思我也不是不懂……可我們負責的就只是教學,你個人的行為若使學生習以為常,會造成其他老師上課的困擾,你知道嗎?」主任歎一口氣:「你要是無心教學,其實我們也有很多方法……但萬不該那麽做啊!」

  尤曼縈對主任這段話很不認同,她已解釋昨天是狀況特殊,平日也不許學生貪懶、上課睡覺,她自認問心無愧,結果現在卻被說是無心教學,有沒有搞錯!

  她憤慨地正要回嘴,忽有一優雅男聲搶在她發聲之前道:「我覺得尤老師這樣的作法是對的。」

  嗄?尤曼縈和主任皆一愣,她背對來人,可正對的主任馬上便認出了出聲者,他好尷尬地:「呃,原來是許先生啊……今天也是來找經理的嗎?」

  那人沒正面回答主任問題,反而接續方才的話說道:「我自己也當過學生,知道人在疲勞的時候所獲得的休息最能夠補充體力,之後上課也會較有精神……我很高興有老師會這樣為學生設身處地地著想。」

  主任連忙拭汗:「可是……」

  許商央勾唇一笑:「我認為這件事並非老師的過失,可以的話,我希望主任你能夠好好向學生家長們說明我們補習班的方針。就說我們希望以學生的狀態為第一優先,明白嗎?」

  「當然當然!」

  哇,結果峰迴路轉,本來主任是想趁機辭退這個難搞又難纏的尤曼縈,結果來不及痛下殺手卻遇到貴人出現。

  主任心中飆淚,這位許先生可說是司法界菁英,和他們的老闆除了是舊識外,更是這一間補習班最大的股東。而他不過一個小小主任,又豈敢違逆上意?再不甘也只得乖乖認了。

  唯獨不懂其中複雜文章的尤曼縈呆住,沒想到自己的處境只因為這個男人的幾句話便逢凶化吉。她正要道謝,想不到一轉身看見這個男人的臉便又愣住──

  天,為什麽這個世界上竟有人可以帥成這一副德行?

  男人一身昂貴行頭,可行頭下的東西卻也沒偷工減料。男子身型適中,長相英俊,其斯文的氣質好比年代前主播何戎,加上說話也是客客氣氣、溫溫和和的,叫尤曼縈第一次看到他,心中便衍生出了無限無限的好感。

  而不知尤曼縈心中波濤的許商央,則朝她露出一抹百萬伏特等級的微笑:「真是辛苦你了,我們補習班有你這樣的老師,我很放心。」

  「轟」地一聲,一座火山在尤曼縈腦中爆發。她不由得臉紅,平日那一副盛氣淩人的樣子通通收光光,聲音只比小貓大一點:「呃……謝、謝謝。」

  許商央含笑離去,尤曼縈便這樣杵在那兒癡呆望著他離去的瀟灑背影,彷佛聽見「楚留香」的主題曲。

  她眼中冒出一顆又一顆的愛心,這一刻,她渾身上下激烈反應的費洛蒙好明確地告訴她──這個男人,絕對就是她等待已久的羅蜜歐啦!

  ***

  噢,羅蜜歐,你為什麽是羅蜜歐……

  「……真是夠了。」

  「對啊。」

  「丟盡了女人臉。」有人不屑地「哼」了一聲,引來一票娘子軍贊同的頷首。

  「不要這樣啦,曼縈她只是比較容易喜歡上人而已啊。」打圓場的出現。

  「喂喂,夠了喔,當我耳包聽不見嗎?」本尊終於出聲了。

  當天晚上,在大學朋友之一的田蜜蜜經營的餐館「甜蜜蜜」中,她們一票死黨難得聚集在這兒,暢談彼此的公事私事感情事。而要提到感情事嘛,其中最豐富也最有文章的,莫過於擁有一身戀愛體質的尤曼縈了。

  「你們都不知道啊,他不說話的時候多有魅力,笑的時候又是多叫人如沐春風……說真的,我從來沒見過像他那樣有氣質又有風度的男人。」尤曼縈義憤填膺,信誓旦旦,拍起胸脯連忙保證。「告訴你們,這一次我尤曼縈若再‘把’不到他,我就把我的名字倒過來寫!」

  只可惜一票娘子軍沒一個贊同:「你的名字早已經反過來寫很多次了吧?」

  「尤曼縈縈曼尤,反過來反過去,反倒正回來了。」

  「吼,就說了這一次是真的!」很不給面子喔,她這一票姊妹們。

  有人翻了一枚白眼,大夥兒跟進,通通搖頭欲哭無淚。說來這個尤曼縈,從小一副戀愛體質,見一個愛一個,不過遇到對她好一點的男人便心花朵朵開,通通當作羅蜜歐。結果咧?人家要不把她當哥兒們,要不交往不到一個月被她太豪爽的性子嚇跑,沒一個好下場。

  她們一票好友早已看透,就她大小姐還一直執迷不悟,愛了一個又一個,當真不信自己這一輩子這麽「衰」,永遠找不到看不上她的男人。

  「你喔,不管這一次是不是真的,你那一張嘴還是改改吧。」六人之一的李潔栩如是作出了建言。

  其實尤曼縈身材不差,長得也不醜,儘管不算是天仙美人,可該有的有、不該有的……當然也沒有。只可惜一切的敗筆皆出自於她那一張毫無遮攔的嘴。

  這也是男人之所以對她退避三舍的原因。

  一旁難得參與聚會的紀芷怡也十分認同:「對啊,也許一開始還看不出來,可相處久了再怎樣也瞞不住。你記不記得大三那個是怎麽吹的?對方檢定沒拿到,你不安慰安慰便算了,還落井下石,回他說營養系考不到營養師執照豈不白搭?哇,夠狠。」想來真忍不住給她拍拍手。

  「還有後來的那一個,人家問她,他長得怎樣,結果她大小姐竟然回答‘只比九孔好一點’……你要人家要不要做人啊?」

  被人一直無端貶損,尤曼縈不禁辯解:「廢話!營養系畢業考不上營養師執照不如死死算了,我是想激勵他振作一點啊!」想不到對方那麽激不起,沒多久便向她提分手。

  「還有九孔那一個,我沒說是海裏的那個九孔已經很不錯了!何況我又不是喜歡他的長相,他在乎那個幹嘛?!」不論怎樣,她尤大小姐就是有話可說。

  於是她一票朋友個個搖頭,深深明白了何謂「朽木不可雕也」的道理。這個尤曼縈,跌了那麽多次跤、碰了那麽多次壁,死不悔改的性格也算是她人生的不凡成就,阿彌陀佛,她們也不打算再多做浪費氣力之事。

  所以──

  「好吧,你高興就好。」

  「反正失戀了別來找我們哭訴便行。」先把她手機列為拒接可能比較快。

  「那……曼縈你加油喔。」終於有個貼心點的。

  於是她尤大小姐冷哼一聲,握起拳,架勢十足地:「這一次看我的吧!」

  嗯……希望如此。

  ***

  不過尤曼縈嘴上是那樣說,實際上要怎麽做,她大小姐也實在沒個底。

  結束了今天的課,尤曼縈走出教室尚不及喝口水休息一下,等在一旁的國字臉主任卻向她招了招手:「尤老師,麻煩你過來一下。」

  「啊?」看到主任「又」要找她,尤曼縈頭皮一陣發麻,一般這個時候絕計不會有什麽好事……該不會她又被哪個夭壽死學生的家長給投訴了吧?是裙子太短?說話太嗆?還是得罪了哪個議員的公子千金不成?

  她抱著穩被念到死的心理準備跟著主任走到補習班內的談話室,裏面除了寬敞的沙發座椅外,相應的茶水道具也一應俱全。

  主任道:「坐,有需要喝茶嗎?」

  尤曼縈戒慎恐懼地搖頭:「不,不了。」拜託要念就趕快念吧。

  他們補習班主任約莫三十來歲,平日儘管不苟言笑可念起人來絕對要人命,能屈能伸的程度也屬一流。尤曼縈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了這個總是能念她念到頭皮發麻的主任大人。

  於是主任放下茶具坐下來,「那我就直說了。」

  來了!尤曼縈閉眼。「是,您說。」

  「尤老師你……有沒有考慮接有關家教的CASE?」

  咦?啊?「家教?!」她瞪眼,不是要被念?

  「是啊。你也知道我們‘宥裏’另設有家教部,這一次剛好是一個學生家長指名你。你現在在我們補習班的CASE也不多,接這個案子對你應該也滿有幫助的,怎樣?」

  主任那一張方正的國字臉厲害之處就在於要嚴肅的時候嚴肅,要動之以情的時候更充滿了一股動容之氣,真不愧於七大長相之首。

  尤曼縈於是傻眼,怎樣?還能……怎樣?她初出茅廬,靠課賺取時數和抽成,早已有些入不敷出,家教的CASE儘管有些麻煩可也的確比較好賺,所以現實面來說,她除了接受之外又能怎樣?畢竟獨自住在外頭的她的確需要錢。

  也因此,她的考慮僅只三秒:「好,我接。告訴我有關那個學生的資料。」

  就在這種現實的無奈和房租快要開天窗的燃眉之急下,她接了這一份CASE。上課日定在每個星期的一和四,晚上七點到十點,主要是數理和英文部分,還好尤曼縈儘管專業在數理不過對英文也算有些心得。

  記著這一些訊息,她大致備妥了相關教材,並在對方指定的時間前往該學生的家裏去。

  畢竟是當人家教,尤曼縈今日一反平常的誇張穿著,只套了件簡單的棉T和牛仔褲,唯獨腳下一雙十公分高的黃色高跟鞋不變──

  因為她實在太矮了,一五三公分的身高,一旦沒穿高跟鞋,肯定要淹沒在大臺北這擁擠的人潮中,永世不得超生。

  「……是這裏吧?」來到南港一住宅區,她對照了一下手中地址,確認無誤之後便摁下了門鈴。

  「叮咚」一聲,她趁有人回應之際確認了身上打扮,自認有夠樸素──一如主任大人耳提面命大力叮嚀的。

  不一會兒有人來應門,她微笑:「你好,我是──」

  後面的句子自動卡在喉嚨口,她瞪眼,呆望著預料之外出現在眼前的人,下一秒她居然自動上前把對方大門給猛關了上!

  這一下她臉色鐵青,腦中一片混亂。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

  「呃……老師?」對方困惑地打開門。

  尤曼縈再一次見到男人的臉,這一刻隻想乾脆昏倒算了。老天,讓我死了吧!

  「你、你好……」她欲哭無淚,恨不得找一個洞埋了自己。只因為眼前來應門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那一天解救她於主任碎碎念之阿鼻地獄的王子羅蜜歐大人啊!

  而此刻,面對自己好不容易有緣得見的心上人,她卻是如此打扮。外加臉上脂粉未施,氣色只比鬼好上一點……如果這個世上真有神的話,她一定要詛咒祂!

  對方似乎不在乎她的失禮,只笑笑道:「進來吧。」

  在暗暗的捶胸頓足一番之後,尤曼縈進了門,坐在看似價值不菲的沙發上,頭完全不敢亂抬。

  而羅蜜歐很貼心地給她泡了杯茶並道:「等一下我弟弟應該就會回來了……不好意思,麻煩了你這樣的事還要你等。」

  「不會……」好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她和她的羅蜜歐正獨處,孤男寡女同在一個屋簷下,可她卻連一絲絲施展魅力的機會都沒有……這是哪門子見鬼的芭樂的雞蛋爛世界啦!

  她內心狂OS,就在此時玄關處傳來開門聲響,看來是有人回來了。許商央站起,朝門口道:「商騫,過來一下,我幫你請的家教老師來了。」

  「啊?」對方的聲音只有這一聲,是比起他哥哥還要有些低沉的聲音。

  那人似乎不是很高興的走了過來,尤曼縈抬頭看見他的臉,是比起哥哥的俊秀還要多了份男人味的粗獷五官,兩個兄弟眉宇間的輪廓十分相像,可予人的氣質卻忒是不同。儘管許小弟的五官比他大哥還MAN上幾分,舉手投足間仍看得出屬於青春期少年的某種青澀氣息。說白一點,就是有些孩子氣。

  而尤曼縈這般的想法,也在許商騫接下來的言行中被證實──

  「哥你請什麽家教啊?我不是說我不需要?幹嘛浪費這種錢?」他口吻冷硬,對合該是自己長輩的哥哥說話更是毫不客氣,末了甚至還加上一句:「你有病啊?」

  「啪唧」一聲,尤曼縈聽到腦中有某個環節開始崩壞的聲音,可她咬牙忍住。這個死小鬼,沒人教他面對長輩的時候該有的禮貌?這是什麽見鬼天殺的死態度?!

  可畢竟人在屋簷下,加之心上人就在眼前,尤曼縈也只能偷偷握拳,隱忍住不爆發。

  偏生那小鬼卻像要一再挑戰她內心底限似的,這一下更不客氣:「我說了要念書我自己會念……還有你!」他手插口袋,居高臨下地朝尤曼縈道:「老實告訴你,這筆錢不好賺,建議你還是去找其他認真上進的小孩子,同樣一筆錢沒必要賺得這麽辛苦。」

  說完自己想說的話他轉身,準備回自己房間去。

  「商騫,等一下──」

  他哥拉住他,可有人硬是甩開:「我的事我自己會解決,用不著你多管閒事!」

  於是尤曼縈腦中那一根搖搖欲墜連結著理智的神經在這一刻徹底斷裂,熊熊燃燒的怒火再克制不住!她站起身來,未上眼線而顯得有些柔弱的眼正燃著與其不合的火焰,瞪著眼前出言不遜的許商騫,很火大地開口:「聽說──你剛退伍?」

  「對,那又怎樣?」他高中因一些緣故而未升學,直接入伍,現在已二十歲了。

  尤曼縈「哼哼」一笑,雙手抱胸十足不屑地:「基本上我來這裏是打算教你數理的,不過在我看來,你更需要有人教你什麽叫作公民與道德。」

  「啊?」

  瞅著他皺眉露出困惑之色的俊顏,這一刹尤曼縈的小宇宙徹底爆發──

  「沒人告訴你對長輩說話要有禮貌?!不過高中畢業剛退伍沒有自我生存能力的死小孩而已,你以為你多了不起啊!的確,平平都是錢,我幹嘛讓自己賺得那麽辛苦,不過……」

  「不過?」

  她眼一眯,殺氣十足地:「你惹得我很不爽,所以我也決定讓你不好過。」

  啥?這個女人……有沒有搞錯?!

  許商騫瞪大了眼,因為太訝異了反而張著嘴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本來見她默默坐在那兒低垂著頭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樣,誰知道瞪眼說出的話竟是這般的氣勢十足,他一時迫於她那一股詭異的氣勢而反應不及,就這麼愣在那兒。

  在沉默了好一會之後,終於有人打破了這一刻詭譎的氣氛:「那就麻煩你了,老師。」許商央微笑著說。

  尤曼縈這下回神,戰戰兢兢瞥向站在一旁正一臉含笑的羅蜜歐,恨不得當場把自己給埋了──OMG,她做了什麽、她做了什麽、她做了什、麽、啊!

  「不、不會……」尤曼縈欲哭無淚,嘴角扭曲,超級想殺死自己。她幹嘛非在這種時候表現自己的女子氣概啊!而這一切、一切的錯,全部都是眼前這個殺千刀的死小鬼造成的!

  「喂,你搞什麽!」尤曼縈怒氣騰騰,磨刀霍霍殺到房間卻只見許商騫完全不顧她存在就要脫起衣服來。她忙阻止:「拜託,尊重一下淑女!」

  淑女?許商騫黑眸從頭到腳睨過她,眸光中擺滿了不屑。「我看不到那種東西的存在。」他脫去上衣。

  尤曼縈氣呼呼地瞪眼,不過不否認這個小鬼的身材真不錯,黝黑的皮膚看得出應該有在太陽下運動的好習慣。既然他老大大方地脫了,她索性也大方地看。

  「嗯,身材不錯嘛,有在保養呴?你的胸圍也挺大的嘛,應該不輸我……」

  這個女人!這一下不好意思的反倒變成了他,許商騫忙套上棉T,自認做不來她那麼的厚顏。

  一片大好春光就這樣被遮去,尤曼縈狀似遺憾地吹了聲口哨:「小氣鬼,脫都脫了,幹嘛不乾脆讓人看個夠?」

  小鬼之後是小氣鬼嗎?許商騫額上青筋爆出,決定不和這個女人繼續牽拖下去。他兀自掏出MP3隨身聽塞住耳朵,拿了本雜誌便躺在床上翻看,全然當她不存在。

  見到這一幕尤曼縈再按捺不住,火大上前拆下他一邊耳機:「小鬼,上、課、了!」

  許商騫躺著,銳利的眼懶懶瞥過她。近距離下他不否認這個女的長得挺不錯,秀氣的眉眼儘管談不上精緻,卻也算精亮有神,足可見其難纏程度。

  他瞧了會,隨即把目光移回自己手中雜誌,很不配合的:「要上你自己上。」

  見狀,尤曼縈一肚子火,差些就要捏爆了他耳機。可她明白,對付眼前這一種我行我素自以為是又完全不顧他人的死小鬼,她不能用強,只能智取。

  所以她深呼吸又深呼吸,按捺下脾氣:「小鬼,我們來談個交易。」

  許商騫濃眉一挑,睞向她,似乎對她左一句小鬼右一句小鬼有所不滿,可並未用言語表現出來。「什麽交易?」

  很好,上鉤了。

  「給你一個機會,你出難題考我,假設我要是能做到,你就得乖乖當我學生讓我教。反之我做不到,相信我,我馬上給你磕三個響頭外加當場消失不煩你。」她單手叉腰,另一手豪氣幹雲地將手中一疊參考書遞上。

  「不過只限解題,叫我倒立或是來三個後空翻我可辦不到。」

  許商騫淡淡瞥過那一疊參考書,再看向她那堅定得毫無玩笑之色的臉,倒是很不以為然的:「憑什麽我要配合你?」

  「喔,除非你想一個星期有兩天都被我這麽煩,我也不反對。」她手抱胸,一屁股坐到他床上,皮笑肉不笑地:「還有三個響頭,我說到做到。」

  的確,他不想。而且被這個盛氣淩人自以為是的女人磕上三個響頭,確實是一個不壞的主意。於是許商騫思量了會,籲一口氣坐起來,隨便挑了本參考書翻到後面某一個他覺得很難的章節:「這一頁,十秒。」

  十、十秒?!「你不覺得你這個要求有點太過了?」

  許商騫抬眼,好整以暇地:「做不到我也無所謂,房門在那裏,不送。」他手指房門,扯開嘴笑得好不懷好意。「喔,還有三個響頭,我等著呢。」

  他……他爸爸的爺爺的祖宗的死小鬼!她絕絕對對看得出他眼裏流轉的那個叫作戲謔!

  「好,十秒就十秒!如果我解得出來……小鬼,你除了乖乖上課外,還得另外答應我一個要求。」

  許商騫本想回「憑什麽」,可繼而想想這應該只是她牽拖的一種手段,擺明瞭想叫他知難而退,他才不上當。「等你解得出來再說。」十秒,整整八題應用題,他不信她真有這麽神。「你解得出來,我連頭都可以給你。」

  哼哼哼哼哼,就等你這一句!「連頭都可以給我是吧?」

  尤曼縈勾唇,一眼瞥過那一頁,確認題目無誤,毫不遲疑地報出答案:「……怎樣啊?小鬼。」而前後竟五秒不到!

  怎麽可能?!許商騫瞠目,瞪住她,翻頁對照答案,沒有一題有誤差。他跳起:「這不可能!」

  尤曼縈哼哼笑,方才那一種受人打壓的弱勢完全不見。「男子漢大丈夫,願賭服輸啊。」她笑笑朝他伸手:「呐,頭拿來。」

  許商騫人仍處在不可置信的震撼中,瞅著眼前女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這一下他才恍悟自己上當了。「你……你該不會把所有答案通通背起來了吧?」

  尤曼縈「嗯哼」一聲,沒否認,倒是好開心地做出不二家招牌的小女生舔嘴唇的動作:「聽說除了頭之外還有一個要求是吧?呼呼,我該用狗繩牽你出去散步咧?還是罰你一整天只許喵喵叫?」光想就叫人好期待、好愉快啊,嘿嘿嘿!

  許商騫聞言面色轉青,瞪住她眉開眼笑不知在思索著什麽恐怖主意的模樣,這才明白自己從一開始……便完全低估了眼前這個女人。

  「嗯、嗯,我看還是留到下一次再用好了,馬上用掉似乎稍嫌可惜了點。」

  見她一臉愉悅地兀自做出結論,許商騫著實無言以對。他抓過另一本題庫,同樣隨手翻開一頁擺到她面前:「這一頁,告訴我答案。」

  吼,真是死鴨子嘴硬。尤曼縈睞他一眼,當作大放送,一樣流暢地報出完美解答。

  「別掙扎了,再怎麽試結果都是一樣的。」那一些題本她在補習班已經用到滾瓜爛熟,所有答案更已一字不漏地輸入她腦中。「你就認了吧,小、騫、騫。」

  又多一個稱呼了是吧?許商騫青筋冒出,這一刻恨不得當場掐死她。無奈自己豪語在先,的確身為一個男人,他願賭服輸。「……算你厲害。」

  本來他排斥的就不是學習,而是被人硬性強迫配上個家庭教師一事。就算那是為了他好也一樣。他厭惡這一種由單方面所灌輸的壓力。

  許商騫正欲開口,驀然傳來敲門聲,不想也知道是誰。他眸色轉暗,悻悻然下床開門,面對來人口氣很不善的:「幹嘛?」

  另一張和他相似卻多了份書卷氣的五官如他預料地出現在門前,矮他半個頭的許商央淡淡微笑著:「我來看看狀況怎麽樣了……還可以嗎?尤老師。」

  幹你什麽事?許商騫正要不爽回應,卻見尤曼縈不知何時梳攏了頭髮,連忙上前搶白:「可以、可以,沒問題得不得了!」

  誰來告訴他現在這是什麽情形?

  許商騫皺了眉,只見矮他兩顆腦袋的尤曼縈眼中綻放出極其燦爛的光芒,白晰如瓷器的頰更是浮現屬於少女情懷的淡淡紅暈。

  搞什麽鬼?許商騫這一下眉皺得更深,眼下這種少女情懷總是詩的氛圍是怎麼回事?

  許商央聞言笑了笑:「那就好,真是麻煩你了。」

  「不會……」噢,她的羅蜜歐大人啊,那個笑容真是太耀眼、太燦爛、太迷人啦……

  這一刻,尤曼縈雙眼冒出大心,小花在四周飛舞,世上所有一切在王子大人的光芒下相形失色,包含了站在隔壁正以詭異至極的目光瞪視她的許商騫。

  「回來,人已經走了。」他動作不甚溫柔的推她肩膀,銳利的眼明確看出了端倪:「你對我哥有意思?」

  尤曼縈瞥向他,不掩詫異的:「看得出來?」

  廢話!她表現得那麽明顯,只差口水沒滴出來,看不出來的不是白癡就是瞎子。

  這下,許商騫莫名的氣力全失,無趣地躺回床上。「我還在想,你幹嘛非要堅持教我不可,搞半天是為了我哥啊。」他口吻顯得很不以為然,甚至是帶著些不屑的。

  被人這樣直指心事,尤曼縈倒是一點也不在意。「嘿,那也是一部份原因啦,畢竟俗話說得好:‘近水樓臺先得月’嘛,你說是不是?」她手叉腰,儘管嘴角含笑,可眼裏卻充滿殺氣地盯著躺回床上的許商騫:「所以羅,麻煩你這個近水的樓臺識相一點,配合一下。若不配合嘛……嗯,相信你不會真的想要學貓學狗叫吧,嗯?」她微微笑。

  什麽東西啊?!本來預料她至少會不好意思或是掩飾一下的許商騫,這一晌愣著說不出話,當真服了她如城牆一般打不穿的臉皮。

  說實在,他哥哥事業有成,相貌英俊,加上雙親早已逝世,除了他之外沒有多於家累,可說是女人眼中價值連城的黃金單身漢一枚。之前也因而有不少女人刻意來接近他,釋出虛假的善意討好。可是像眼前這樣直接了當毫不掩飾地說他是近水樓臺的女人倒是第一個。

  許商騫為此感覺有些好笑,他不羈地挑眉。「憑什麽?」

  「憑你還欠我一顆頭。」她微笑,好整以暇地彈指:「再加上一個要求。」

  什麼啊……這個女人。「我話先說在前頭,我只答應讓你教,可沒答應撮合你和我哥。」他可死也不想叫這個女人「大嫂」。

  本以為自己這麽說會惹得尤曼縈不依的哇哇叫,想不到她只是哈哈一笑,很豪邁地拍了拍他厚實的肩膀。

  「算了吧,你不給我搞破壞我就阿彌陀佛了。」她笑著,明亮有神的眸緊緊盯住他的,認真道:「你唯一該做的事就是收拾精神好好念書,有我尤曼縈教你,包准沒有你考不上的學校,除非你智障。」

  她好故意的:「你是嗎?」

  「當然不是。」

  「那不就好了?」尤曼縈愉快地笑了。「那麽從今天開始,就請你多多指教啦──許商騫小弟弟!」

  於是兩個人水乳交融……不,水火不相容的日子正式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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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5 20:05:45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星期四晚上七點,記取了前車之鑒的尤曼縈特地打扮過,亮綠色的小可愛搭上黑色連身連帽長外套,七分反折牛仔褲,一截白皙的腿肚下依然是高達十公分的白色蝴蝶結圓頭鞋,再加上精心費時化上的妝,哼哼哼,今天的她可已經不是那天的吳下阿蒙了。

  她抬起纖白的指輕輕按下許家的門鈴,已知來人是誰的許商騫訕訕的前來開門,一看到她,嚇得眼睛忽然瞪大,「你誰啊?!」

  尤曼縈畫了眼線後顯得殺氣十足的眼不快的瞪向他,「沒禮貌。你哥咧?」她探頭直瞧,也不等許商騫說話便自動自發地走進去。

  到底誰才沒禮貌啊?他沒好氣地道:「我哥最近不知道在忙什麼案子,今天應該是不會回來了。」

  「啊?」聽到如此教人黯然的消息,尤曼縈毫不掩飾地垮下肩膀,臉上明亮的神采瞬間消失無蹤。羅密歐啊羅密歐,我和你竟是如此地緣慳一面……「好吧,上課了。」

  這個女人到底有沒有搞清楚自己來這裏真正的目的啊?因為她這副連裝也懶得裝的失落模樣實在太明顯,讓許商騫一陣好氣又好笑。

  他正想開口吐槽,卻見她脫了鞋,小巧而白皙的雙足踏在深褐色的木質地板上,顏色的反差令他一時有些失神。

  「看什麼?」

  被她不解的這麼一問,許商騫不禁有些狼狽,於是他嘴角一勾,刻意笑得很不客氣。「我在看……你真矮。」他身高一八五公分,站在脫了高跟鞋的她旁邊,感覺她反而比他更像個小孩子。

  不期然被人刺中痛處,尤曼縈倏然瞪著他,「是你太高了!」

  嗯哼,看來他抓到了這個女人的痛腳。許商騫挑眉,刻意地道:「你的身高該不會連一百五也沒有吧?我看我家隔壁那個念國中的孩子都長得比你高,也難怪你每次都要穿這麼高的鞋子,嘖嘖嘖,真辛苦啊。」

  嘖你個大頭啦!「我想,只要你把頭砍下來讓我踩,我們就差不多高了,你說呢?」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也不是好惹的。

  許商騫睞她一眼。「我不過是說出事實。」

  「我也不過是在討債。」

  於是兩人互瞪一眼,眼裏都有默契地燃燒著看對方不爽的熊熊烈焰。

  一進到房間,尤曼縈更是一屁股坐到他的床上,不客氣地朝他伸手,「習題咧?小鬼。」星期一沒上到什麼課,不過走前她安排了一些作業給他,他若沒做……哼哼,那就「哉死」了!

  「在這裏——大、姊!」他叫得好故意。

  尤曼縈瞪他一眼,決定這次大人有大量地不與小人計較。她拿出準備好的另一本教材給他,「你先寫寫看第一部分,有不懂的再問我。」畢竟在正式的教學前,她得先知道他的學力有多少。

  說罷,她便開始批改她上回所出的作業。

  她知道許商騫是高中一畢業便直接入伍,現在退伍了準備重考大學,所以原本認為荒廢了兩年學業的他就算沒有滿江紅也該是赤字連篇,沒料到結果比她一開始所預料的要好太多了,當然錯還是有錯,但基本上都在可容許的範圍內。

  尤曼縈難掩訝異的說:「你其實不混嘛!」以這個程度而言,除非是本身天資聰穎,要不就是平常有在念書。「嗯、嗯,我要對你刮目相看了。」

  這是什麼話啊?「所以我已經說了我不需要家教。」

  「小子,才誇了個兩句你就興匆匆地開起染坊來啦?動作很快嘛。」她哼哼一笑,很不以為然的說:「我的意思只是你並非我想像中的朽木,朽木知道吧?就是腐爛的木頭,我可沒說你這就是美玉啊!」

  許商騫臉上冒出黑線,只見她翻開他錯的那一題,氣勢十足地站起來指責。

  「連這種題目都會錯的人,說不需要家教,還早個一百年呢!」

  她一連串的話中有損有貶還加上動作,真可謂精采至極。許商騫無話可說,或者說是不想說話。若不能縫了她的嘴,他不介意縫上自己的耳朵,真的。

  這時候,玄關處傳來有人開門的聲響,房內的兩人皆一愣。

  「你不是說你哥今天不回來?」

  許商騫聳聳肩。那不在他關心的範疇。

  不一會兒,有人走來敲了門。

  之後許商央朝前來開門的尤曼縈露出一笑,「老師你來了啊。」

  嗚喔喔,你今天還是一樣地閃耀逼人啊,我的羅密歐——

  「你你你你你……你好!」因為一時緊張太過,她不禁結巴。

  一旁的許商騫見狀,受不了地翻了個白眼。他手插口袋,態度很不友善,「你不是說今天不回來?」

  「事情比預料的早結束,所以我回來看看。」許商央仍然面帶微笑。

  尤曼縈沐浴在他閃亮的笑容下,差一點就要失了魂。

  許商騫皺眉瞥了她一眼。這個女人的態度是否差太多了?面對他時張牙舞爪,活像頭母獅,面對他老哥時卻溫馴可人,像只小貓,前後差異實在太大,教他莫名感覺很不是滋味。

  他知道,這是他自小以來的自卑感作祟,可是他不願承認。

  「我要念書,別來煩我。」然後完全不顧正陶醉其中的某個人,直截了當狠狠的關上房門,也可說是很不給面子地賞了他老哥一個閉門羹。

  一時反應不及的尤曼縈見狀,氣憤地道:「你幹嘛啦!」

  回到書桌前,許商騫睨她一眼,口氣很不屑,「你是來教我念書,還是來看我老哥放電的?」

  「嗯?我當然是……」等一下,這話有蹊蹺喔。尤曼縈瞪眼瞅著他不掩彆扭的表情。該不會……「許小弟,你這不會是……在吃醋吧?」

  「啊?」許商騫剛喝進口中的水差點噴出來。吃醋?他吃誰的醋?「你確定你現在說的是人話?」不是銀河系外某個星球的外星語?

  「廢話。」尤曼縈瞥他一眼,繼而媚態十足地刻意撩了撩頭髮。「也的確啦,你的家教老師是這麼的美麗動人,無奈她的一顆心偏偏系在你永遠也比不上的優秀大哥身上……唉,正所謂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可憐啊!」

  許商騫無言,臉上滿是黑線。「……你有病。」這是肯定句。

  「哎喲,開一下玩笑不行喔?」

  你確定這是開玩笑?這句話許商騫沒說出口,他瞥了眼擺在眼前的習題,再瞧了會兒她精心妝點下十足亮麗的五官,思量了會兒,有些不解地開口:「你到底是怎麼喜歡上我哥的?」

  「啊?」尤曼縈聞言愣住。

  「看你和我哥也不算熟識,怎麼一副迷戀他的樣子?」他這次索性問得更具體,「你知道我哥是做什麼的嗎?」

  尤曼縈搖頭,「不知道。」或者說,她也沒有興趣知道。

  「啊?」這下他的嘴訝異地張大。「你不知道?那……你知不知道我爸媽已過世,我哥名下有地有房有車又有存款?」見她當真一臉茫然,他也愣住了,「你真的都不知道?」

  「拜託,我知道那些要幹嘛?」尤曼縈一臉嫌惡地揮揮手,對他所說的那些一點興趣也沒。「你哥有錢,難道我就很窮嗎?對啦,我現在經濟狀況確實有點困難,不過我好歹是「友信不動產」的千金好不好?」但是個落難千金,因為她正離家出走中。

  許商騫雖然不熟悉什麼房地產,不過大名鼎鼎、廣告拚命打的友信房屋總是聽過的,所以他更難掩詫異,好好一間房地產公司的千金,幹嘛跑來當什麼家庭教師啊?

  「你……該不會是打算和我哥聯姻吧?」

  為了得到傳說中的某塊地,所以不動產公司的老闆特地派面目姣好的女兒來接近土地的主人,打算來個近水樓臺先得月之類的……

  許商騫不由得編織出通俗小說中時常出現的情節,尤曼縈聽了後真是哭笑不得。

  搞半天,這個許小弟的想像力也不輸她嘛!

  她一笑,索性把自己那一天在補習班和許商央兩人間彷佛天造地設、自然得體、萬佛朝宗的邂逅娓娓道出。

  「你都沒有看到當時的畫面,你哥哥簡直像是上天派來拯救我的王子,只差沒有拿寶劍,騎白馬……」

  她雙手相纏,眼冒愛心,一人分飾兩角,兀自玩得好樂,「小姐,你不要緊吧?喔,我沒事,謝謝你。不會,這是我應該做的……真是太棒了、太棒了、太棒了啊!」光想就教人熱血沸騰!

  見她完全陶醉在自己的世界和妄想中,沒有回神的跡象,許商騫嘴角抽搐,開口道:「我現在很確定……」

  「啥?」

  「你真的有病。」

  ***

  的確,尤曼縈有病。

  有戀愛病。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失去了親人,所以沒有安全感等等緣故,不知怎地,她就是很渴望那種有人陪伴、有人疼的感覺。可是,她真正想要的卻並非那一種細水長流的愛情,而是「愛著卡慘死」、「死了都要愛」那種的,就因為太愛她了,所以忍不住把她禁錮起來,甚至連她的每一次呼吸都想霸佔……

  喔喔,光想就教人好害羞……不,是熱血沸騰啊!

  當然,她身邊沒一個人贊同她這般扭曲的愛情觀,幸好現實世界中這樣的害法……不,這樣的愛法少之又少,要不然,「我真怕哪一天在水果日報的頭條上看到你的消息。」像什麼友信房屋的千金死于駭人的情殺之類的。

  儘管朋友們總是這樣耳提面命的勸了又勸,可是對於目空一切的尤曼縈而言統統只是馬耳東風。總而言之,言而總之,愛情萬萬歲啦!

  而為了追求心目中的真愛,尤曼縈這天穿著一件土耳其藍的寬袖上衣,裏頭配上螢光黃的挖背背心,五分牛仔褲下的一截小腿在許商騫的床畔晃來晃去,帶動她脖子上一串串珠沙沙作響。

  「原來你不笨嘛。」她以發現新大陸的語氣道。

  這是她正式擔任許商騫家教的第五次上課,而今天她給他來了次簡單的小考——當然,是她所定義的簡單,不料考出來的成績意外的比補習班多數的學生還要好。

  「你真的不考慮考別的科系?」當初主任給她的資料上是寫著他打算報考體專,不過說真的,以他的學力而言,著實有些糟蹋了。

  對此,許商騫的反應只是淡淡的,「我想念體專。」

  「是嗎?那就好。」尤曼縈點點頭,也沒有特別的反應。「既然你這麼篤定要念體專,就給我有考上最好學府的準備。這一題錯了。」說著,她蹬了下他的椅子。

  這會兒反倒是許商騫有些愣住。「就這樣?」

  「什麼就這樣?你知不知道大考的時候錯一題會要了多少人的命?失之毫釐,差之千里聽過沒?你有沒有搞清楚狀況啊?你喔……」

  「閉嘴。」這兩個字一沖口而出,許商騫趕緊抱頭。「我不是那個意思……請你閉嘴。」

  這個沒禮貌的小鬼。尤曼縈瞪著他,「那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哥希望我念法律。」好繼承他老大的衣缽。

  「嗯,這個我知道。」羅密歐曾和她談過。「所以咧?」

  「所以……你不勸我放棄?」許商騫皺眉,是真的不解。她不是喜歡他老哥,那應該會按照他老哥的意思勸他改念法律才對吧?

  結果,尤曼縈聽了後比他還不解,「我幹嘛勸你放棄?這是你的未來不是嗎?你也不是抱著隨便的心態想報考體專的吧?」儘管運動和她實在是素昧平生,不過見他房裏貼滿的各式運動海報加上收藏完善的相關雜誌,她眼睛再瞎也看得出他對運動是真的很有興趣。

  沒料到她的回答竟是這樣,許商騫有些發愣,「你不怕我哥不高興?」

  「那我也沒辦法啊,不過,我本來就沒答應過你哥要勸你念法律。」當時她只說要尊重許小弟的意思,而羅密歐也同意了。

  許商騫望著她,對她四兩撥千斤的說法感到疑惑,「你真的喜歡我哥?」

  厚,煩耶!「喜歡、喜歡、超喜歡啦!」這小子怎麼老喜歡質疑她的感情啊?「但我再喜歡也不可能為了他賣掉別人的未來吧?」她受不了地道。這死腦筋的小子到底是怎麼看她的啊?「而且你哥本來就沒有逼你的意思,他很在乎你的好不好!」

  「……我知道。」許商騫別開頭,口吻卻很淡漠。

  咦?聽見他這毫不掩飾的僵硬語氣,尤曼縈頭上的隱形天線忽然冒出,很明確地接收到某些不對勁之處。

  該不會……「小騫騫,你不會是在鬧彆扭吧?」

  「鬧什麼彆扭?」

  儘管嘴上應得隨意,可是許商騫的臉卻在這一刻不自然的擰起,而向來膽大心細的尤曼縈自是不會放過他這細微的變化。

  「你,對你哥、我的羅密歐。一般電視劇不都這麼演的嗎?明明做哥哥的對弟弟好得不得了,弟弟卻一直故意反抗哥哥……說白了,一切都是因為那個東西作祟嘛!」

  「鬼嗎?」許商騫不自然的勾起唇,轉移話題的意味很明顯。「我這一題不太會。」

  「拿來。」尤曼縈接過題本瞄了一眼,「拜託,這個題型我上次不是才講過?你要知道對女人而言水分是很珍貴的,包含口水也是。」她囉唆地道,拿起筆來信手寫下公式,「這種題型就要用這個公式來解,記住了沒?」

  他知道,不過他寧可聽她浪費口水罵人,也不願她把方才那個話題接續下去。

  只可惜事與願違。

  「你對你哥感到自卑對吧?」

  像是有把利劍狠狠自許商騫沒有任何抵禦的胸口穿過,教他差點自椅子上跌落下來。這一刻,他再也不掩惱怒地道:「你非要這樣把話說白了不可?」

  嗯哼,猜中了。尤曼縈瞅著許商騫一臉懊惱,彷佛一隻負傷的小獸被人狠狠踩中傷口的狼狽模樣,心中不禁有種他們似乎是同類的感覺。

  因而在眼前這般險惡的氣氛下,她難以克制的大笑出聲,「哈哈哈……我的天啊,我的天……」

  這個女人!許商騫差些咬斷了牙,「你不要逼我犯下揍女人的大忌!」

  「哎喲,拜託,我只是在笑……」

  「笑什麼?」他額上青筋跳動。

  「在笑……你和我一樣。」

  一、一樣?誰?他跟她?「我嚴重認為你在污辱我。」

  什麼意思嘛!尤曼縈憋住笑,白他一眼。「我指的才不是那個咧。」她坐下來,想到方才他被說中心事而暴跳如雷的模樣,唇畔也像是憶及什麼往事般微微勾起。「哎,其實我明白你的感覺喔,那種就算再努力也追不上某個人的感覺。」

  加上不被任何人期待,到最後就連自己也放棄了自己,開始憎恨、開始鄙棄,然後……就只能狼狽地逃離。

  她憶起自己的那段黑暗歲月。她的父親很有錢,而有錢的男人很少安分,所以父親也不免俗地在外頭花天酒地,情婦一個接一個。而她母親儘管是原配,可是娘家已沒有多餘勢力的她,也止不住丈夫接二連三的外遇,最後只能把所有希望寄託在兩個女兒身上,以求地位穩固。

  她並不是討厭母親,母親對她也的確是關愛的,畢竟在那個虛偽的環境中,也只有母親是她唯一的倚靠,只不過,天生叛逆的她怎樣也無法像姊姊一樣,那樣完美地回應母親對女兒的期待。

  「我小的時候也是。我有個姊姊,長得漂亮不說,什麼琴棋書畫更是樣樣精通,最氣人的是她的個性還好得不得了……有沒有這麼不公平啊!」

  「光個性這一點就夠了。」許商騫中肯的吐嘈,「她應該也比你高吧?」

  尤曼縈瞪他一眼,「你再提一次身高我就真要了你的頭!」

  好好好,許商騫從善如流,決定住口聽她說。

  結果她本來陷入低潮的情緒在他不識相的回應之下全都消失了。她其實有些慶倖,因為如果再說下去,她好怕心裏某些沉積已久的東西會不受克制地爆發出來。

  「反正啊,說白了就是和你的情形差不多,只不過後來我想開了,畢竟人各有志嘛,我的人生是自己的,就算沒人看好,我也該好好的活下去,一直做這種沒意義的比較,到最後還真會逼死了自己咧!」

  她扮了個鬼臉,像個傳道者似地說完這些八股的話,連她自己都覺得有點好笑。說真的,她似乎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淡然地提及有關家人的事了。

  瞥了眼她不若平日明快的神色,許商騫突然問:「那你姊姊現在在幹嘛?」

  「喔,她死了。」就這樣,三個字。

  若有人能夠在這三個字之後再接話,那肯定有著非常人的神經系統,而許商騫認為自己是正常人,所以他只能無言以對。

  「在我高三那年去世的,是自殺。」尤曼縈微笑著,以雲淡風清的口吻道。

  平常許商騫總覺得她的笑張狂得近乎可恨,可是此時此刻,他竟有些懷念起她那樣的笑來。至少那樣的笑乾淨純粹,總比眼前這種要笑不笑,或者說是明明難過卻硬要強顏歡笑要好得多。

  反倒是當事人尤曼縈不甚在乎地聳了聳肩,「所以你知道了吧?和自己的親人相比是一件多沒有意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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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5 20:05:58 |只看該作者
  直到姊姊自殺而死,她才真正明白,她那個優秀溫柔的姊姊所背負的,並不比她少,只是她一直沉浸在不被人認同的孤獨中,自以為是唯一的受害者,對他人所承受的一切視而不見罷了。

  發覺有人反應很不對勁,她瞪大了眼,「等一下,許小弟,你該不會要哭了吧?」

  「白癡啊!」他粗聲罵道,毫不客氣地把她倏然逼近的臉推開。「我這是睡眠不足!」

  「是喔?」尤曼縈哼一聲,她嘴上嘲諷,可是內心卻感受到一絲暖意,那是一種被人放在心上,很溫暖、很溫暖的感覺。「我又沒說是你的眼睛紅了。看來你國文不差嘛,還知道什麼叫作欲蓋彌彰。」

  這個女人!許商騫瞪住她,單手撫額,內心斥責自己剛剛怎會有一種近乎憐惜這種打死也不該用在她身上的心緒出現。

  他很不爽地嘖了一聲。都是因為她那個表情作祟,傷心就傷心,難過就難過,幹嘛擺出一副要傷心不難過的表情來?她不痛苦,他這個看的人倒覺得不好受了,還真不是一般的多管閒事。

  「好啦、好啦,快快寫你的習題吧!至於你的諮詢費,我就大人有大量地不和你計較了。」她揮舞著手上簿子,又變回平日那副生龍活虎的樣子。「今天沒寫完,我就真要了你的頭!」

  最好你要得起!許商騫翻了個白眼,嘴上應好,兩人間前一刻哀傷的氛圍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仍是平日那種劍拔弩張、相看不順眼的火花。

  儘管很不願意承認,但在不知不覺間,許商騫依舊感覺到橫亙在他們之間的某種氣氛已慢慢開始改變了。

  至於是如何改變,又是哪兒有所改變,嗯,相信他不會有興趣知道的,所以還是掠過吧。

  ***

  星期三。

  這一天許商騫沒課,基本上沒課的日子他都在市中心的某間便利商店打工。

  他十八歲高中一畢業便直接入伍,其中當然有些複雜的因素,至於是什麼樣的緣故,他早已不再回想。

  「那我下班了。」向店長和同事打過招呼後,他走出店門。

  時序開始入秋,他抬頭望著顯得有些蕭瑟的天空,拉了拉衣領。

  今天晚上沒課,不必急著回家,他想,乾脆到附近的書店看一會兒書好了,偶爾也該沉澱一下心靈。

  他抱持著這番打算來到一間著名的連鎖書店。這兒氛圍宜人,充滿了濃濃的書香氣息,可是,他卻碰見了讓他一點也無法沉澱下來的物件。

  「小騫騫?!」

  你非要在大庭廣眾之下用這種稱呼叫我不可嗎?而且還是用那種詭異的娃娃音……許商騫閉了閉眼,來不及逃跑的他額上青筋賁起,開始渴望眼前出現的一切全是幻覺。

  「你怎麼會在這裏?」而且還是挑他難得來一趟的時候……老天爺,這是您的考驗嗎?

  「我來買書啊。」尤曼縈答得理所當然。「最近不是在打折?」

  嗯,是啊,所以他挑錯時機了。

  今天的尤曼縈上身是一件寬大的兩件式長版上衣,下身是窄管褲,頭上一頂褐色報童帽,搭上形狀誇大的粗框墨鏡。許商騫上下瞄過她一眼,嗯,看來她平素的打扮就是這樣,來他家的時候並沒有刻意誇大。

  「我先走了。」看來今天不是他的日子。許商騫決定落跑,儘管經過一段時日的相處,他不再像當初那樣討厭她,可是他今天是來沉澱心靈的,遇上她,至少他可以篤定絕對不會和安寧有關。

  「等等。」有人拉住了他的手。

  許商騫抬眉,瞥了眼被她抓在懷裏的手和她一副笑盈盈的模樣,他明白自己此刻的臉上肯定很不耐的寫滿了「有何貴幹」四個字。

  面對他毫不掩飾的不耐煩,尤曼縈笑意不減,抹著粉紅色唇蜜的嘴唇只輕輕吐出三個字,「陪我吧。」

  「啊?」這下許商騫反應更大。陪她?「你要幹嘛?」

  「喔,我想去玩。」

  去……去玩?去哪里玩?「PUB嗎?」她身上的打扮還滿適合的。

  「才不是。」尤曼縈白他一眼,像責怪他沒有創意。「反正你乖乖陪我就對了。」

  許商騫為她旁若無人的說法頭痛,他閉眼,摸著耳垂,「我有約。」

  「推掉。」

  「憑什麼?」世界不是以你為中心而轉的!

  只不過在尤曼縈的世界觀中,似乎世界就是以她為中心而轉的。「憑你還欠我一個要求,記得吧?」

  許商騫沒有說話。

  見狀,她微微揚唇,笑得很賊。「喔,還有,我知道你今天沒有約。」

  「……何以見得?」

  「很簡單啊,你說謊的時候有不自覺摸耳垂的小習慣。」尤曼縈眨了眨眼,瞅著他不掩詫異的表情愉快的回答。「羅密歐告訴我的。」

  那個出賣弟弟的死大哥!

  儘管不是非常甘願,可是若用這個來抵銷她那個該死的要求倒也划算,而且說老實話,他並非真的不願陪她,純粹是因為看她那理所當然的態度很不爽而已。

  所以思量了一會兒,許商騫還是同意了。「好,你想去哪玩?」

  結果,尤曼縈想去的地方竟是位於東區的某間遊樂場。

  一個二十四歲的女人帶著那身誇張的打扮跑來遊樂場……打電動?許商騫承認自己的確有偏見。

  彷佛第一次同大人出門的小女孩似的,換了代幣的尤曼縈興致勃勃,看到每一台機器都想玩,最後,她挑中了一台特大號的太鼓達人,「我要玩那個!」

  「隨你。」許商騫手插口袋,站在她後面看她投幣。

  畫面上那活像只海狗的謎樣生物興奮的跳起——和玩它的人一樣。

  不過,她的節奏感似乎低劣到不行,遊戲不到一半便失去了節拍,敲鼓的動作淩亂,到最後根本是亂打一氣。

  「啊——可惡!」

  「真爛。」這是許商騫唯一的感想。

  尤曼縈氣呼呼的扔下棒子,不願看那慘不忍睹的積分。「是哪個人說這遊戲可以消除壓力的啊?那個笨鼓根本就在嘲笑我!」

  瞧了眼畫面上噓聲不斷的怪鼓,許商騫又好氣又好笑。「那是你技術太差了好不好?」

  不過難得見到她大小姐露出一副受到打擊的模樣,他莫名的有種想在她頭上拍個兩下的念頭……等等,他想安慰她?不會吧?

  在他還來不及為自己突兀的想法找到一個理由前,她便又恢復了精神。

  「走,我們去玩另一台!」

  許商騫當然只有作陪。

  後來,尤曼縈硬拉著他一連玩了好幾個遊戲,不過很顯然她大小姐在遊戲方面的造詣趨近於零……或是負值,不管賽車、格鬥還是跳舞機,無一倖免。最後,她百折不撓地挑中一台模擬沖許浪的遊戲機。

  「好,這次我來挑戰這個!」

  許商騫淡淡的瞥了眼她腳下一樣十多公分高的鞋,「你確定?」他可不想等一下帶她去急診室報到。

  「我、確、定。」尤曼縈瞪他一眼,「許小弟,你現在心裏一定在想,眼前這個女人很自不量力,是個不折不扣的遊戲白癡對不對?」

  許商騫露出訝異的模樣,刻意地道:「喔,原來你也知道啊。」他勾起唇,沒放過這個嘲笑她的大好機會。「不錯、不錯,有自知之明是件好事。」

  「你……好,那你來玩!我看你有多厲害!」

  許商騫挑眉,瞥了下那一部機器。「你是認真的?」

  「認真的啊,看你一副很在行的樣子嘛……怎樣,不敢了?」她雙手抱胸,哼聲一笑。「不敢我也是明白的啦,反正男人嘛,不過就只有一張嘴啊。」

  最好是!「我若破關有什麼好處?」

  尤曼縈想了下,最後豪邁的拍了拍胸脯,「好,全破了換我答應你一個要求!」

  於是許商騫笑了,「一言為定。」

  他投下代幣,遊戲開始。尤曼縈站到一旁觀望。

  這台遊戲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考驗的是個人的平衡能力,她預計許小弟了不起破個一、兩關,要全破壓根兒是不可能的,想不到他駕輕就熟地踏上衝浪板,眼神銳利地盯著畫面上虛擬的海浪,一關接一關地乘風破浪,身姿優雅,從容不迫,她望著這一幕,不禁瞪大了眼,怎麼也移不開目光。

  這小子……根本就是職業級的!

  四周人潮開始慢慢聚集,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注視著他連連破關的英姿。

  遊戲結束,他走下機器,向尤曼縈十足挑釁地笑了笑,「怎樣啊?」

  她依舊愣然,「你……」

  摸了摸下巴,他難掩得意,「是要牽著狗繩帶你去散步咧,還是要罰你一整天只許喵喵叫呢?」風水輪流轉,正所謂君子報仇三年不晚啊!

  可是尤曼縈仍呆著,仍處於方才他接二連三破關的震撼中。

  兀自得意的許商騫察覺不對,在她眼前揮了揮手,「哈囉?還在嗎?」

  她終於開口:「你……」

  「我怎樣?」

  「你好厲害!」

  啊?啥?

  「你好厲害!我第一次看到有人玩這個可以破三關以上耶,真是太厲害了!」她雙手握拳,目光閃閃地瞅著他,彷佛看見偶像。「你真的、真的好厲害!」

  「呃……」所以咧?現在是什麼情況?許商騫看見她臉上那興奮的神情,燦亮的眼裏滿是佩服。然後咧?他現在應該怎麼辦?「你……」

  「怎麼了?」

  許商騫吐口氣,有些啼笑皆非,「原來你也會稱讚人啊。」而且和罵人的時候一樣都是連珠炮攻擊,他可真是見識到了。

  果不其然,他這句話又惹得尤曼縈哇哇叫,「什麼意思?我當然會稱讚人啊!過去是因為你根本沒有什麼可以讓我贊許的好不好?被我罵的人也都是因為本來就欠罵……」

  「好好好,謝謝你。」

  「啊?」尤曼縈停住。

  見她一臉呆滯,許商騫忍俊不住地笑了。他摸了摸鼻子——這是他掩飾害羞時的小習慣,尤曼縈知道。

  「我說,謝謝你的讚美。」

  尤曼縈愣了會兒,然後叉腰學他方才口吻,「喔,原來你也會向人道謝啊。」

  「廢話。」許商騫低頭睨視著她,而尤曼縈也依樣畫葫蘆地抬頭望著他。兩人互視好一會兒,最後不知道是哪個人先噗哧一聲笑出來,另一個人也笑了。

  儘管不是太明白究竟為何而笑,可是有個感覺他們很確定,那就是此刻的他們是真的很開心。

  兩個人笑聲漸歇,許商騫仍不忘道:「別忘了,現在換你欠我一個要求。」

  尤曼縈瞪著他,「你真的很幼稚耶。」

  「相信我,我絕對不想被你這麼說。」

  「對了,你到底為什麼那麼會玩那台機器啊?你常玩?」

  「不,我今天第一次玩。」他攤了攤手,「因為真的浪比那個要難沖多了。」

  「啊?」

  「我在學校的時候是游泳校隊。」許商騫瞥她一眼,笑了,「而平常的嗜好是衝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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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5 20:06:12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你這樣太不公平了!」隔天星期四,尤曼縈來到許家時不滿的抗議。

  吵死了。「若說不公平的話,你上次那招才真叫不公平吧?昨天我可沒有指定非要破哪一台機器不可。」許商騫受不了地聳肩。瞧,到底真正幼稚的人是誰啊,這不是馬上便證實了?「好了,安靜,我要念書,你是老師吧?」

  「唔……」這下尤曼縈無話可說。她垂下雙肩,一想到自己竟不慎栽在這個比她小四歲的小子手上,就一肚子的不甘心。「好啦、好啦,算我輸了,不過你可不能提出太過分的要求啊,知道嗎?」

  許商騫挑眉,本想回一句「看心情」來逗逗她,卻見她一副小女孩似的窩在那兒好不沮喪的模樣。他莫名的心口一跳,不禁皺眉,很懷疑自己怎會忽然如此。

  「你幹嘛?」

  「呃。」許商騫一愣,回過神。望著眼前尤曼縈正屈著膝蓋擺出「死亡筆記本」裏L的專有姿勢,他思量了會兒,似乎有些明白今天的不對勁是來自哪里了。「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不愉快的事?」

  「啊?」

  話已出口,似乎也來不及反悔了,許商騫搔了搔下巴,不懂自己沒事幹嘛關心她這個。「你今天的樣子很不對勁。」

  她罵人的話相較於平日少了些力道,而且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她,今天看來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也難怪他剛剛不過是一句話,便堵得她無話可說。

  「反正我的意思是,你若有什麼心事的話,還是說出來吧。我雖然不能幫你解決,倒是可以勉為其難的聽一聽。」

  什麼勉為其難嘛!不過相較於這個,更教尤曼縈感到意外的是,「許小弟,你該不會是……關心我吧?」

  被不小心戳中了重點,許商騫一時語塞,黝黑的臉轉瞬間發紅。他口氣很沖地道:「怎樣,不行嗎?好歹你是我的家教,你心情不好影響到的也是我好不……」

  「羅密歐說,你一旦緊張,說話就會變快果然是真的。」許哥哥當真觀察力驚人,尤曼縈由衷佩服。

  這下許商騫啞口無言。

  見他這副模樣,她不禁笑出來。

  「啊,真想不到我也會有被小鬼安慰的一天啊,這個世界真是變了喔!」

  「……我看你還是別說了吧。」他不想聽了。

  「好好好,別這樣、別這樣,我說、我說,我想說。」接著,尤曼縈吐了口氣,以一副撒嬌的口吻道:「許董,我告訴你喔,前兩天啊,我又被補習班的主任找去罵了,有學生家長投訴,說我使用暴力。冤枉啊!我只是用奇異筆丟了下那個死小鬼的腦袋而已啊。」

  「用奇異筆丟?敢情你上輩子是李尋歡?」難得一身好本領……

  「其實我本來是想拿高跟鞋丟啦,不過那樣我就真的要進警局了。」她搔搔頭,表情很是苦惱。「說真的,那些小鬼上課睡覺關我什麼事?反正我錢還是照樣賺,可是等明年大考的時候,他們一定會後悔的呀。」

  見到她這副長籲短歎、好不沮喪的樣子,許商騫真無法把她和平日那個鴨霸女連結在一起。他老哥曾說過她教學認真,很關心學生,當時他對「關心」二字不以為然,只覺得「荼毒」親切一點,但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他不得不承認,老哥說得並沒有錯。

  所以昨天她才那般反常的硬要他陪她?恍悟了這一點,許商騫難得沒吐槽,只說:「那些小鬼自己搞不清楚狀況,你沒有必要放在心上。就算明年他們後悔了,那也是他們自己的事。」正所謂個人造業個人擔。他瞥她一眼,「拜託你別把這種無聊的事扛在肩上,你已經夠矮了,想被壓得更矮嗎?」

  什麼嘛。「我砍你頭喔!」

  話是這樣說,可是尤曼縈也非真的動怒,她知道許商騫其實是在安慰她,儘管方法有些扭曲,於是她笑了。

  「的確,你說得沒錯,那些小鬼自己不愛惜時間,我又有什麼辦法?」心情明朗一些的她終於不再蜷著身子,整個人很不客氣地仰躺在許商騫的床上,彷佛自語一般道:「不過,下一次若遇到了,我可能還是會做出一樣的事吧,畢竟這是我的職責。」

  許商騫默默瞅著她,聽見她這番話,不知怎地,他的唇角竟微微上揚。

  「再遇到這種事,你可以換個方法,像是對那個學生碎碎念一整晚,相信我,下次你的課堂上絕對不會有人敢再睡覺。」她那張嘴的炮火威力驚人,他可是見證者。

  「最好是咧。」尤曼縈白他一眼,最後還是笑了。好不容易放下這件事,她手一攤,呈大字形躺在床上,「呵,說出來之後舒服多了。」

  許商騫勾起唇,「你還是盛氣淩人一點才像?。」

  「是是是,反正我就是母老虎。」

  很有自知之明嘛。許商騫心裏這麼想,這次倒是大人有大量地沒再損她。

  他繼續寫習題,好半晌沒有聽到尤曼縈有動靜,他覺得古怪,轉而望向她所在之處,卻在這一刻愕然的發現,本來好端端坐在床邊的她,居然睡著了。

  有沒有搞錯?許商騫瞪著眼,他前一刻才暗誇她教學認真、謹守本分而已,不料這個女人連他內心的OS都要反駁,也太不給他面子了吧!

  他這下啼笑皆非,老實說,這個女人的睡姿實在談不上賞心悅目,嘴半開著,甚至偶爾發出一陣意義不明的咕噥,但瞥見她精緻妝容下仍掩蓋不住的黑眼圈,他心想,她該不會是因為煩惱著剛才那件事,所以這幾天沒有睡好吧?

  不過,他十分懷疑,她的神經構造真有那麼纖細。

  由於時間已接近晚上十點,他不得不叫醒她,「喂,起來了。」

  她的反應只是皺眉嗯了一聲,似乎沒有醒來的打算。

  好,不起來是吧?山不轉路轉,這一次許商騫更狠,索性直接捏住她的鼻子。

  因為鼻子被人夾住,她掙扎了一下,繼而改用嘴巴呼吸。見著這一幕,許商騫噗一聲笑出來,於是一手捏住她鼻子,另一手捂住她嘴——若這樣還不醒,他就真服了她。

  果不其然,一秒鐘、兩秒鐘、三秒鐘……

  「啊——咳咳咳……你想謀殺我啊?!」尤曼縈驚恐的坐起,左右張望了下,「我……我睡著了?」

  許商騫雙手抱胸,好整以暇地道:「如果你不想回家,繼續睡也可以,我不介意。」

  喔,該死!尤曼縈的臉色發青,「我睡了多久?」

  「不知道,應該沒有多久吧,反正都要下課了。」奇怪,他倒是安慰起她來了。

  只可惜許商騫一點也安慰不了她。最近補習班有個老師跳槽,她的課因而增多,為了接手教學和準備教材,她這陣子沒有時間好好睡覺,加上前兩天又遇上那樣的事……本以為自己撐得住,想不到她居然在一時鬆懈下就這樣睡著,天,她好想殺了自己!

  「這次是我不應該,今天的時數不算,我再補給你。」

  「沒必要吧,你不過是睡了一下而已。」

  「不管是睡一下還是睡兩下,有睡就是睡,我很介意!」這絕絕對對是她教學生涯上最大的污點!「而且拜託你,叫醒人的方式可不可以溫柔一點?一般那種時候,你應該要偷吻我才對吧?」

  「啊?」這又是哪來的天外飛來一筆?

  「羅曼史小說裏不都是這樣寫的?女主因為某個緣故不小心睡著,這個時候暗戀她暗戀到快要內傷的男主就在那一刻情不自禁地親吻了她,想不到這下天雷勾動地火,女主角醒來,兩人就這樣緊張緊張、刺激刺激……喂,你有沒在聽啊?」

  許商騫無言。「……我不想聽一個瘋子說話。」奇怪,他怎麼忽然有種淡淡的哀傷感覺?

  「什麼瘋子!」尤曼縈白他一眼,繼而雙手一攤,搖搖頭,「哎,算了,和你這個小孩子說這個太早了啦,你肯定不懂的,許商騫小、弟、弟。」

  聞言,許商騫翻了個白眼。就算是大人也不想懂好嗎?

  不過,被人一直小看也實在不符合他的性子,所以……

  「啊!」尤曼縈倏然驚呼,瞪大眼,看見許商騫的臉正朝她逼近。

  她僵住,因為她口中的許小弟此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她壓制在牆邊,孔武有力的手更是牢牢箝制住她的手不放。

  「你、你幹嘛啦!」尤曼縈掙不開,呼吸因而變得有些急促,不過她死也不會承認這是因為緊張的緣故。「放手!」

  許商騫沒有回答,反倒笑了。

  他本來就長得很好看,在如此近的距離下看到他的笑容,說真的,要她不小小心動一下實在有點強人所難。

  就這樣瞅著她狼狽臉紅、忿忿不甘的模樣,許商騫滿意地揚唇,「不要太小看男人,尤曼縈大、姊、姊!」

  「什……」她愣住,一時吐不出反駁。他瞅著她的眼神儘管不是那麼認真,可仍是充滿了威脅勝,她又掙不開他的手,因而感覺懊惱。「放開啦!」這個小鬼到底是想怎樣啦?

  「呃?」這一被提醒,許商騫才覺察到不對勁。他望著她因羞憤而酡紅的臉,身子更是因而微微顫抖著。說真的,她這副模樣在他眼裏實在太新鮮,他忍不住想再瞧清楚一點。

  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輕敲,他倆皆一驚,尤曼縈更是以不知道哪兒冒出的蠻力狠狠推開他。

  「該死……」一時防備不及的許商騫整個人栽在床下,他捂住頭,呻吟出聲,「很痛耶!」

  「活該!」尤曼縈臉上紅潮未褪,一邊罵著一邊打開房門。

  許商央有些擔憂的臉出現在他倆眼前。「怎麼了嗎?我剛才好像聽到爭執的聲音。」

  「沒事、沒事,我們只是在討論某個題目的演算法而已。」不知是因為方才詭異的氣氛,還是因為看到心上人的緣故,尤曼縈臉紅紅的一直笑,瞪了眼倒在地上的許商騫,「你還要耍賴到什麼時候?快起來!」

  等一下,耍賴?好大一項帽子壓得許商騫啞口說不出話。「什麼……我……」

  許商央微笑,「是嗎?那就好。對了,尤老師,不知道你下個星期有沒有空?」

  這……該不會……「如果是星期三的話……」

  「嗯,那就星期三好了。方便的話,我想請你吃頓飯,慰勞你這段日子教導商騫的辛勞。」

  「啊,這怎麼好意思……」

  嘴上客氣是客氣,可是尤曼縈四周的小花可是開得滿天飛,砸得一旁的許商騫莫名的很不是滋味。

  結果直到許商央說完所有細節,帶上門離去,尤曼縈仍處在浪漫的小花堆中久久回不了神,花癡得不能自已地道:「羅密歐約我耶……」

  「那只是因為你是我家教的關係吧?」許商騫立即潑她冷水,而且其中還夾雜了某種很不愉快的氣息。

  眼見美夢被打碎,尤曼縈氣呼呼的瞪著他。讓她陶醉一下是會死喔?「看到沒?這種才叫作男人,死小鬼!」

  這女人……「你真是一點也不可愛。」

  許商騫咬牙切齒,恨不得挖出自己的雙眼。

  看到剛剛那個手足無措、臉紅似火的她會覺得「好像」有一點可愛,他肯定、保證、一定是瞎了眼!

  絕對是!

  ***

  「天啊、天啊、天啊,你知道嗎?羅密歐約我耶!他真的約我耶!」某個人興奮的喊著。

  「喔,是嗎?恭喜你了,總之多小心你那張嘴啊。」對方卻不甚熱情的回復。「不過,我還是覺得你這種死繞著男人轉的行徑很愚蠢,非常、非常愚蠢。」因為她可是出了名的厭惡男人。

  「至少有一陣子可以不用把她的電話號碼設為拒接了。」另一道冷淡的聲音也不遑多讓。正讀醫學院六年級的她打了個呵欠,「我今天跟了三個刀,上了一整天的課,很累了,非要為了這種愚蠢的事聚會不可嗎?」

  「呃……反正難得啊,總之,那個……曼縈你要加油喔。」雖是鼓勵,但卻是一句不怎麼有信心的鼓勵。

  厚,夠了!「你們這群不講義氣的女人!你們要想想,這可是我尤曼縈一生中千載難逢的一刻耶!人生翻盤就在這一瞬,我就要緊緊抓住屬於我的幸福了,你們怎可以如此淡漠的袖手旁觀?啊?」砰一聲,她很不甘地拍桌,只可惜無人理會。

  李潔栩歎了氣,「還是小紀和書儂聰明,早知道是為了這等鳥事,打死我也不來。」

  「我也是。」

  「你們真的很過分耶!不管,總之這一次我一定要成功給你們看!」

  不成功便成仁,抱著這種戰死沙場……不,情場的覺悟,星期三的晚上,尤曼縈傾盡自己畢生所學盡心打扮,一件展現出她姣好身材的銀色絲質長襯衫,配上近年流行的綁腿褲,黑色長串珠項鏈,搭配色彩鮮豔的粗根高跟鞋以及十足清透的妝容,她在穿衣鏡前飄飄然轉了一圈,佩服自己一雙巧手。很好,夠完美!

  抱持著這樣的自信,尤曼縈來到約好的餐廳門口,然而,本來笑盈盈的臉卻在看到出現在眼前的兩個人時整個僵住。

  「你你你……」她愕然的指著那個該遭天打雷劈的不速之客,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許商央倒是一臉不解,「怎麼了嗎?」

  這個該死的死小鬼!「沒事……」這下尤曼縈氣得牙癢癢的,卻仍不得不硬是對眼前擺明來鬧場的某人乾笑,「許小弟,你好啊。」

  許商騫唇角一勾,似笑非笑地道:「是啊,我很好。」本該借機狠狠嘲笑一番的,可是見到她明顯感到失落的表情,反而心情複雜的覺得很不是滋味。

  真是的,她沒必要看到他便露出一副活見鬼的表情吧?

  他們三人相偕走進餐廳,許商央走在前頭,尤曼縈刻意緩下腳步跟在許商騫身旁,咬牙切齒地問:「你幹嘛跟來?」

  「奇怪,我哥請吃飯,我為啥不跟?」他手插口袋,姿態從容,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反正我只是來作陪的,你不用顧慮我。」他壞心地笑了笑。

  最好是咧!尤曼縈心中恨意連連,卻又說不出字句可反駁。的確,哥哥請吃飯,弟弟的確實沒有不跟的道理,但是,「你這小子明明知道我喜歡你哥……」擺明瞭就是來當電燈泡的嘛!

  許商騫眉一挑。這一點他當然心知肚明,畢竟她已強烈「提醒」過他好多次了。

  老實說,過去聽她那般理所當然的提及她對他哥哥的愛慕,他總是聽聽就算,從未放在心上,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再次聽到,他感覺卻很不愉快,好似只有自己被排拒在外,而她眼中所看到的,從來就不是他這個人本身,而是喜歡的人的弟弟,或者是她的學生。

  他不懂自己這種在乎的心情從何而來,也不想明白,總覺得明白了之後似乎就會萬劫不復……這可怕的預感令他不由打了個哆嗦。

  本打算今天就當賣她個面子不來,然而在哥哥問他要不要一起來的時候,他的大腦卻不受控制地應允了。

  不過他絕不承認,這是因為他不想讓他們倆獨處的緣故。

  所以思量了會兒,許商騫只說:「我本來就沒答應過要撮合你和我哥。」

  尤曼縈聽了,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但她仍硬是忍下。

  接下來,飯局進行得還算順利。

  餐點很美味,氣氛也很好,反正就當許小弟不存在吧,誰教你硬要來打擾我?尤曼縈孩子氣的如此想,席間刻意一眼也不瞧許商騫,倒是望著眼前溫文儒雅的許商央,眼裏直冒出一顆又一顆的愛心。

  反倒是許商騫一反常態,席間只繃著一張臉,一聲也沒吭。

  「真的嗎?我也好喜歡那個作家的作品。以前我只看歐美的推理小說,後來在朋友推薦下接觸日本作品之後,覺得日本的推理小說更有內涵及深度,講述的並非只是案件發生的過程,更包含了其他的元素……」

  一提及兩人共通的話題,尤曼縈的眼睛更亮了。喔,小李,當初多虧你逼迫我看日本的推理小說!

  許商央微笑著和她交談。他們喜好的作者調性很近,多屬寫實冷硬。儘管推理小說已不若往日那般冷門,但真正愛看的人仍屬少數,好不容易遇見知音,因此兩人談得十分熱絡。

  反倒是完全被摒棄在話題圈外的許商騫,悶悶嚼著口中永遠嚼不爛的魷魚,臉色越來越難看。

  眼看他這顆幾乎發揮不了作用的電燈泡連保險絲都要燒爛了,他火大的起身,「我去廁所。」

  兩人因談話被打斷而有些愣然。之後許商央笑著應好,而尤曼縈則是撇開頭,看都不看他一眼。

  當真打算當他不存在就是了?好個尤曼縈!

  許商騫怏怏的走到洗手間,洗了把臉,望著鏡中臉色鐵青的自己,很不解自己剛剛究竟在不爽些什麼。

  他今天跟來,就是為了看尤曼縈在見到他之後的反應,的確他也看到了,可是之後的發展卻一點也不如他的預期,他本以為和大哥沒什麼話可說的她會和他不斷鬥嘴,而大哥則被晾在一旁當和事佬,但是現在,被忽略的人是他,而那個女人的眼中只看得到他大哥。

  他優秀的大哥。

  人各有志,他的人生是他自己的,不需要和別人比較……明明這麼說的人是她,而那些話也的確安慰了他,可是她終究也和其他人一樣,眼中只看得到他完美的大哥不是嗎?

  「可惡!」許商騫咬牙,抬腳踹了下磁磚牆壁,可是心情仍未因而轉好。

  他抱持這種悶悶不樂得連他自己也不甚明白的心情走出洗手間。

  他不在座位上,尤曼縈似乎更開心了,瞅著他大哥,臉紅紅的,不知是因上了腮紅還是怎麼回事,水眸更是燦亮。曾經他也看過她這般害羞的表情,可是面對他,與其說是羞怯,倒不如說是羞憤還貼切一點。

  注意到他回來了,許商央向他招手,而這時,尤曼縈的眼終於懶懶地瞥向他,像是無視他夠了,朝他咧嘴笑了笑。

  她只是這樣一笑而已,許商騫卻瞬間無法自已的當場臉紅了。

  有沒有搞錯!

  他愣住,尤曼縈也傻住。他皮膚黑,於是他猜,這應該不是因為他臉紅的緣故,而是現在的他肯定露出非常詭異的表情。如此想著,許商騫再克制不住,不顧在場兩人朝他投來的不解目光,當下便轉身就走。

  這下別說是尤曼縈,連許商央都呆住了。

  「商騫?!」

  許商騫沒有理他們,自顧自踱出餐廳,大步地走著。

  他心中感覺煩躁,像有一把火在燒,夜風拂來,卻完全吹不散他心中不明的怒火。那個女人不過是用面對他哥哥時的表情朝他笑了一下而已,他到底是在臉紅心跳個什麼勁?簡直有病!

  他停下來,惱火地爬梳頭發,感覺今晚的自己不再是自己了。他不懂,他真的不懂,他只知道眼前的自己很煩、很煩,非常煩,煩得要命,煩得他若是繼續留在那裏,他怕自己會忍不住做出強行把人擄走的勾當。

  「等、等一下……你、你幹嘛走那麼快……」硬是追上來的尤曼縈連忙捉住他的手,倚著他喘息不止,腳下仍踩著那一雙夭壽高的高跟鞋。

  許商騫皺眉,很不解她怎會跑來,只不過在這種情形下看到她,他心中的煩悶更甚。

  於是他很不快地道:「你幹嘛追來?你繼續留在那裏和我哥親熱啊,我這個電燈泡消失了豈不是正合你意?」他吼著,甩開她的手,臉上的表情很狼狽。

  「啊?」被莫名其妙亂吼一氣,相較于憤怒,尤曼縈更不明所以,「你在鬧什麼彆扭啊?」

  鬧彆扭?對,他的確是鬧彆扭,因為現在的他很不爽、很不爽!「不關你的事,我要回去了!」他格開她,直接邁步向前走。方才她不理會他,當他不存在,很好,現在風水輪流轉,換他不理她了。

  「喂,等一下啊!」這小子怎麼回事?尤曼縈一頭霧水,望著他高壯挺拔卻又透露出孩子氣的孤獨背影,這一刻她只覺得自己放不下他,因為在他身上,她好似看到了過去的那個自己。

  那個明明受到傷害,卻高傲得連一絲安慰也不許存在的自己。

  所以這次她發狠,索性脫下高跟鞋追去,「你給我站住——」

  許商騫當然不可能聽話說站住就站住,料想她腿短加上穿著高跟鞋,肯定追不上他,所以他沒有用跑的,只是跨大步往前走。有種她就脫下高跟鞋來追啊,他才不信她辦得到!

  不過,顯然他低估了尤曼縈,她當真脫了高跟鞋,用盡學生時代跑百米的速度,硬是在他走到下個街口前狠狠撲了上去。「我、我明明教你站住……」

  如果被人這麼喊便乖乖站住的人當真存在,他還真想見識一番咧!許商騫正要反唇相稽,卻見她的高度和方才似乎有所不同,就像在家裏上課時他和她的距離一樣。他瞪眼,下意識望向她的雙腳,不禁呆住。

  「你……你光著腳跑?」

  「廢話!不然我穿那麼高的鞋子哪可能追得上你啊……痛痛痛!」天,冒出水泡了啦!

  許商騫啞口無言。望著她一手抓住他,低頭瞧著腳底傷勢的模樣,他心一緊,來不及多作思考便將她攔腰抱起。

  尤曼縈嚇著了,「你你你……你幹嘛?!」

  「別亂動!」他喝止,就這樣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將她抱到不遠處的一張供行人休息的長椅上。

  尤曼縈呆住,生平不要說沒遇過有這麼多路人對她行注目禮,被男人以那種抱公主的方式抱著更是有生以來第一次。

  因此她的臉立即泛紅,「啊你是膽子太肥還是腦子太瘦?你沒看這裏都是人,發什麼神經啊你……」

  「你腳受傷,不適合再走路。」許商騫截斷她的囉唆,下一秒更二話不說地蹲下身,不顧她瞪大的眼,抬起她的腳審視著,皺眉問:「為什麼要這麼做?」

  「啊?」老天,還好她沒有腳臭……一邊慶倖著這一點,一邊陷入這種怪異的氛圍中措手不及的尤曼縈終於意識到他是問她幹嘛追上來,於是回得理直氣壯,「廢話,我擔心你啊!」

  擔心?許商騫一笑,動作十足溫柔地撫著她的腳,可是臉上卻笑得很冷。

  「有什麼好擔心的?我這個電燈泡走了,豈不更合你意?」

  話不是這麼說好不?「好啦、好啦,我承認剛剛是我不對行了吧?奇怪,平常你明明壓根兒恨不得我不要說話的,不過一個晚上不理你,你就鬧起彆扭來,你是小孩子啊?」

  對,他是小孩子,一個極度需要人重視以及關心的小孩子,可是許商騫並不願向她承認。「誰告訴你我是為了那個不高興?我只是覺得無聊,想出來走走而已。」

  「雖然我長得很美,不代表我真是花瓶好不?你那張臉喔——」她的纖指直指他的鼻尖,賊笑道:「整個晚上根本寫滿了‘來理我吧、來理我吧,不要不理我啊’,你當我眼睛瞎了,當真看不出來?」

  許商騫一時語塞。他表現得真有那麼明顯?

  他不自覺伸手撫摸自己的臉,卻在她「哼哼,你看吧」的目光下狼狽的止住動作。他硬是別開臉,「反正我沒有那個意思就對了。」

  這個嘴硬的死小鬼!她翻翻白眼,「好好好,你沒那個意思,全是我誤會,糊了腦袋的脫下高跟鞋在這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拚了老命地追你。」這樣可以了吧?滿意了吧?有沒有好好顧及他身為男人的尊嚴啊?

  這下許商騫啞口無言。

  尤曼縈輕踢了他一下,「喂,你真的這麼不希望我當你大嫂啊?」

  對,他的確不希望,非常、非常不希望,這個念頭自他認識她起便沒有變過,可是,其中的理由,如今似乎已經大大和從前不一樣了。

  至於會何不一樣,他並不願深思,感覺一旦深思了,他便會就此滅項,終生萬劫不復。

  所以在這霓虹燈絢爛的街頭,望著她秀麗的面容,他只淡淡說了句,「你知道就好。」藉此隱藏住自己在這如水的夜色中對這個叫作尤曼縈的女人過於氾濫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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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5 20:06:3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最近許小弟真是太奇怪了。

  瞪著坐在書桌前疾筆振書的寬大背影,尤曼縈如是想。

  說奇怪其實也不算是,正確說來應該是變乖了才對。平時上課的時候明明不論要他幹什麼,他總要反唇相稽一下才高興,現在卻變得異常老實,什麼都是「喔,好」、「喔,好」,真不知道若教他去倒立兼後空翻,他會不會也說「喔,好」。

  情況變成這樣,尤曼縈應該高興才是,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非但高興不起來,甚至覺得很不對勁。

  所以在忍耐了一個多小時後,她終於受不了了,吐了口氣道:「許小弟,你到底有啥不滿?你若不爽倒是說來聽聽,別這樣玩我啊。」

  許商騫的反應卻只是淡淡瞥她一眼,說了一句,「沒有。」

  最好是!聽到這樣的回答,尤曼縈的脾氣差點爆發,恨不得把他的腦袋擰下來踩一踩兼踢一踢,這個死小鬼是鬧什麼彆扭啦!

  在不得不忍受了三個小時的烏煙瘴氣後,她幾乎是飛也似的逃出那個快悶死她的房間。

  此時,恰巧許商央一身西裝正要出門,於是朝她一笑,「要回去了嗎?我送你一程吧。」

  喔,她的羅密歐——眼前的男人一樣綻放出百萬伏特等級的微笑,完全治癒了她一整個晚上所遭受到的非人對待啊。

  不過表面功夫多少還是要做一下,「呃……不會太晚了嗎?」

  許商央仍一貫優雅地笑著,「不會,我正好要回事務所一趟,順路而已。」

  是嗎?那真是太謝謝你了。尤曼縈心花朵朵開,正要這麼回答,想不到這時候殺出一個程咬金。

  「等一下,我還有問題不懂。」是悶了一整個晚上的許商騫。

  這下子尤曼縈的心花瞬間枯萎,她恨恨地瞪著倚靠著房門朝她比比手中習題的許商騫。只見他面色陰沉,似乎帶著很濃烈的不快。拜託,要說不快也是此時的她比較多好不?

  她咬牙切齒,「好,你問、你問,你給我好好問!」死小子,遲早有天拿你頭去祭祖!

  許商騫沒有回應她,只是淡淡瞧了大哥一眼,「哥,你可以先走了。」

  不料許商央仍笑著,「沒關係,我等尤小姐。」

  從尤老師變成了尤小姐,稱呼的變化不禁讓尤曼縈眼冒愛心。

  許商騫則大為惱火,所以當下他不發一語,很不高興地甩上房門。

  搞什麼啊?尤曼縈嚇了一跳,隨即上前打開門走進去。「幹嘛啊?你不是有問題要問?」

  「沒有了。」

  「啊?」

  「我說沒有了!」許商騫轉身走至她面前,一八五公分的身高為她造成不小的壓迫感。「你不是想和我哥一起走?那你回去啊,這裏用不著你多事!」

  見狀,尤曼縈更是一肚子問號,「許小弟,你到底怎麼了?」

  他怎麼了?好問題。許商騫沒有說話,沉著臉一把將她推出門外。

  意識到自己似乎反應太過,他鬱悶地道:「我沒事……不,就算我有事,也不關你的事!」然後砰一聲,當著她的面將門甩上。

  尤曼縈滿肚子疑惑,而在門內的許商騫也好不到哪去。他痛苦地捂著臉,知道自己方才的行徑簡直就像得不到合意的玩具而鬧脾氣的小孩,但他就是按捺不住。

  他知道,她的眼中始終沒有他的存在,上次在餐廳時,他已經體會到這一點,當時他便已無法忍受了。

  因為如此,所以許商騫在苦痛之下決定把這些煩心之事拋諸腦後,不顧一切地好好玩個夠。

  於是,在過去的狐朋狗友的邀約下,星期四,本該上課的時間,他卻放了尤曼縈一個大鴿子,跑到東區一間燈紅酒綠,播放著嘈雜音樂的PUB裏喝悶酒。

  對,喝悶酒。

  「嘿,商騫,隔壁桌有個妹不錯,要不要把一下?」一個狐朋狗友湊上前來。

  許商騫順著他的視線瞥向隔壁桌。

  那一桌五個女生,長相身材的確個個都在水準之上,但問題是他並不感興趣。

  所以他只說:「你去吧,我想喝酒。」

  「拜託,兄弟,要喝酒也要把到了妹喝起來才夠勁啊!你今天怎麼了?難得說要跟我們出來,卻一點也不配合喔。」

  許商騫嘴上噙著笑,沒有回話,於是那個人也自討沒趣地閃邊去。

  這些朋友是他很久以前在工作的地方認識的。曾經有段時間,他過著很荒唐的日子,每天下了班就是和同事相約玩樂,吃宵夜、上KTV、PUB,最後睡在不認識的女孩子家裏。

  那陣子他不想回家,家對他而言只是個負擔,他也曾很驕傲地認為自己脫離了那裏也能生存,但實際上並不然。

  召喚他回去的,是父母因意外而逝世的消息。

  想到不愉快的事,許商騫一杯接一杯地喝著酒。四周煙酒的氣味充斥,他因脫離了太久不習慣而有些嗆到,於是決定不再喝下去。

  周圍的人聲混雜著音樂,極為嘈雜,Jolin那首台到翻的「愛無赦」響起,有女孩子興奮的前來邀舞,他沒有意願。

  那些女孩子毫不遮掩的清涼穿著讓他想到了尤曼縈。她總是一身誇張的打扮,可是他也不曾否認,她那樣其實很好看。

  口袋裏的手機隱隱傳來震動,他一看,上頭顯示的號碼應該是尤曼縈的,可是他沒有接,待震動停止,不一會兒後,傳來一通簡訊。

  你死到哪去了,臭小子!

  許商騫看著,腦中浮現她氣憤難平的模樣,他唇角微勾,卻是帶著苦澀的弧度。

  即使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是很不想承認,他對她有著太過強烈的在乎。

  或者說,一旦承認了,感覺似乎就會變得很糟糕。

  如此想著,他悶悶的合上手機蓋。罷了,不管了,十幾二十分鐘後也許她就會自己摸摸鼻子回去了吧?如果大哥在家就更好了,她一定反而巴不得他不在。

  結果到頭來她的眼中也一樣只有他大哥的存在而已,在那個十全十美的大哥面前,他這個小鬼壓根兒算不了什麼……

  「呃,商騫,你怎麼了?你的表情有點可怕耶。」

  許商騫沉默著,手上酒杯越握越緊,越握越緊,緊到幾乎要碎裂的程度。

  他突然說:「我要先回去。」

  「啊?」

  不顧一票狐朋狗友傻眼呆愣的表情,許商騫二話不說的起身。「我有事要先回去了。」

  丟下這句話,他立即轉身離開。越走,他心情越是複雜,明明打定主意這個晚上放她鴿子啥也不管的喝酒,大不了隨便找個女孩子搭訕,驅除心中這種莫名挫敗的感覺,可是,一想到她此刻正對著大哥露出那種幸福得近乎傻氣的白癡表情,他就是很不爽!

  比現在一個人坐在這裏喝悶酒還要更不爽!

  於是他當機立斷走出PUB,卻發現外頭正下著大雨。

  許商騫暗罵一聲。時間已接近晚上九點,他不信到這個時候尤曼縈還等著他,也許他大哥在家,也許她已經回去了……明明抱持的是這樣的想法,可是他手上仍直催油門,在狂風暴雨中不顧一切騎著摩托車狂奔回家。

  ***

  「那個該死的臭小子膽敢放本大小姐鴿子……哈啾!」大雨滂沱中,尤曼縈躲在許家大門外的些許遮蔽處,在強大雨勢下動彈不得。

  瞥了眼手機,時間已過九點,那個沒天良的死小子還是沒有歸來的跡象,而很不幸的,她的羅密歐也不在。

  於是就在這種無人救助的可憐情況下,她又打了個噴嚏,縮在許家窄小得遮不住太多雨水的門口哀怨連連。這陣子她早發覺那個小子很不對勁,想不到今天來狠的,放她鴿子就算了,偏又挑今天這款突然下大雨的日子……

  現在她想回家也回不去,只能等著要不雨停,要不有個好心人來幫助她,還有,就是那個死小子給她連滾帶爬的滾回來!

  她氣憤的大吼:「許商騫,你再不回來,我就要你遭天打雷劈——」

  瞬間「嘰」一聲,一台十足拉風的摩托車在黑暗中倏然停在許家門口。

  尤曼縈一愣,只見車上的騎士一身濕漉漉地脫下安全帽,那熟悉得讓她恨不得在這一刻狠狠揍扁的五官,便在這強烈的雨勢和乍亮的車頭燈下出現。

  許商騫看見她,訝異地道:「你還在?」

  什麼她還在,她根本是走不了好不好!尤曼縈喀喀喀地扳著手指,「對啊,我還在,我正等著取下你的項上人頭!」這次誰也阻止不了她——轟隆隆隆!「呀!」

  結果那一聲轟隆並非她內心的怒火,而是上天的雷聲。

  聽見她尖叫,許商騫隨即拋下摩托車沖上來,「怎麼了?」

  在這一片冰冷中突然被他過於熾熱的手掌碰觸到,尤曼縈不禁一震。她下意識的臉紅,才正要開口說沒事,偏偏雷聲再度震天價響。

  「哇呀呀呀——」這一次她更誇張,整個人直接縮到許商騫懷裏,打著哆嗦。

  許商騫也不是笨蛋,她接連兩次的反常,他自是看出了端倪,「你……怕打雷?」

  她唯一也是最不可告人的弱點,就這樣被她恨不得一口咬死的小鬼知曉,尤曼縈耳根子紅透,說不出話。

  許商騫的手很熱,但身體很冰冷,外面下著雨大,她躲在屋簷下只淋濕了一半,可是他幾乎渾身都濕透了。

  於是她抬起頭,「你……你是趕回來的?」

  對,他是趕回來的,為了她,只不過他和她一樣,許多事都不想承認。

  「你答非所問。」

  「你……對啦、對啦、對啦,我就是怕打雷……啊!」又一聲嚇死人不償命的雷聲,這下尤曼縈更不顧一切緊緊抱住他的腰,嘴裏念念有詞,「我平日儘管不做善事,可是至少大惡不做,老天爺幹嘛非要這樣折磨我不可?我真的很怕打雷啊……」

  聽著她這般不倫不類的祈禱,許商騫啼笑皆非。

  他一身濕,而且渾身冰冷,可是被她不期然抱住的地方卻散發著異常的熱度,幾乎就要蒸散了他身上所有的水分。

  個性直率而且總是衝動的她,此刻在他懷中,卻好柔軟。

  無奈這兒並不是個久留之地,他掏出鑰匙開了門,把黏在他身上猶如八爪章魚的尤曼縈推進門,順道打開玄關的燈。

  「你先進去,我去把車停好。」望著她茫然無所適從的臉,他唇角不禁一勾,大掌柔亂她的頭髮。

  等一下,這立場不對吧?「小鬼你……」尤曼縈正要氣勢十足地教訓一番,偏偏老天不給面子,又是轟隆一聲,她只好捂住耳朵含淚道:「你……快點回來。」她的一世英名啊……

  「好。」這一次許商騫嘴角含笑,回到雨中牽車。冰冷的雨打在他身上,可是他卻不覺得冷。他五感清晰,方才被她擁抱的感覺更是讓他渾身發熱。

  今晚他在PUB裏喝了那麼多酒,被那麼多女孩子親昵地黏著,可是他從未產生過像現在這般心口激烈顫動的感覺。他很不想承認尤曼縈對他的影響有這麼大,偏偏這麼明顯的感覺又不容他否認。

  他在附近停好車,幾乎是用跑的回到屋裏。

  看見尤曼縈那樣可憐地縮在沙發上微微顫抖著,臉上的妝糊成一片,他實在忍俊不住道:「你的妝花得可真離譜。」

  聽到這句話,儘管仍虛弱,尤曼縈仍咬牙切齒地道:「下一次……等不打雷的時候,我非拿你的頭去祭祖不可!」

  許商騫又好氣又好笑,連她說出這樣的話,他都覺得她好可愛;連她臉上的妝因雨水而慘不忍賭,在他眼中也是那般惹人憐惜……這一刻他終於明確的瞭解,他早已萬劫不復,因為他是真的喜歡上這個口口聲聲誓言要拿下他的頭去祭祖的女人。

  外頭的雨仍然很大。

  客廳內,兩個人相對無言,一個人是故意悶著不說話,另一人則是深陷在自己剛才體會到的陌生情潮中,久久回不到現實來。

  啜飲一口許商騫泡給她喝的可哥亞,尤曼縈瞪著眼前彷佛陷入某個萬丈深淵中不可自拔的許商騫,好一會兒才冒出一句,「解釋。」

  「啊?」自思考中匆忙回神,許商騫睇著面前難得素顏的她,腦子尚未反應過來,「什麼解釋?」

  恨恨地放下馬克杯,尤曼縈以極度憤怒的姿態揪住他的衣領,惡狠狠地道:「許商騫,你若是個男人就不要逼我罵髒話!今天,星期四,我們上課的日子,你是跑到哪去鬼混了?打手機也不接,你知不知道放女人鴿子是天下任何一個男人都不該幹的爛事?你有沒有風度啊你!」

  「……抱歉。」

  「啊?」

  「抱歉,是我不對,我不會再犯。」第一次,許商騫在她面前如此坦率而直接地認錯。

  這下尤曼縈呆住,一時找不到話可說。她就這樣望著他十足真誠的眼,最後只好悻悻然的放開他。

  「你……你不要以為道歉就可以了事。」她還是很不高興,儘管不想被他那樣簡單地一句呼嚨過去,可是心裏那種極為氣悶的感覺的確沒有剛開始時那麼重了。

  於是她吐口氣,抱臂坐下來。

  「你到底怎麼回事?上一次也是,莫名其妙的發脾氣,這次更直接放我鴿子!你更年期到了啊?月經不順嗎?如果真那麼不爽給我教,乾脆換人算了……」

  「不。」許商騫打斷她的話,堅決地道:「我不要換人。」

  「不要換人還不乖乖配合?如果是我不對,你大可以告訴我啊!幹嘛弄得這樣你不好過我也不好過?」她碎碎念個不停,這陣子她真是受夠這小子的陰晴不定了!「你到底想怎麼樣?」

  他想怎麼樣?呵,他敢說,這個女人也許還不敢聽咧。

  「總之,我不會再犯。」

  這下尤曼縈再笨也明白要從他口中得到什麼答案是不可能了,所以她籲了口氣,「好吧,你不想說,我也不逼你,不過做人是互相的,你放我鴿子,也該給我一點實質的回報。」

  實質的回報?「你想要什麼?」

  尤曼縈微笑,指著他的鼻子,「你,等著當我的奴隸吧。」

  奴……奴隸?

  ***

  結果就因為尤曼縈這句話,許商騫當真成了她的奴隸。

  「喂,奴隸,我餓了。」

  許商騫瞥她一眼,實在不知道該不該佩服她可以將這樣的稱呼叫得那般理所當然。小鬼之後是奴隸……遇上她,他的昵稱從此多了好幾十個,叫也叫不完。

  他歎口氣站起身。「咖哩你吃吧?」

  「呃?」尤曼縈愣了一下。聽他的口氣,該不會……「你要煮?」

  「我今天傍晚弄的還有剩,現在已經十點多,你想到哪里去吃你將就一點吧。」說著,許商騫走進廚房裏。

  尤曼縈追著他高壯的背影,十分驚訝,「原來你會弄吃的啊?」真是人不可貌相耶。

  「簡單的東西勉強還行,太難的就算了。」畢竟他老哥工作忙碌,大多時間只有他一個人在家開夥,想不會也不行。

  許商騫將瓦斯爐上的咖哩加熱,並確認飯鍋裏的飯量足夠。他套上圍裙,發覺她近乎詭異的視線,不禁皺眉。

  「幹嘛?我還不至於會把咖哩煮壞了。」

  但尤曼縈關心的並不是這個。「許小弟,我下次買有白色蕾絲邊的圍裙給你怎樣?就是那種日本人好喜歡的,‘老公你回來啦,你要先吃飯,還是先洗澡?或者是……先、吃、我、呢?’你覺得怎樣?」

  「我只覺得你有病。」這個想法直到喜歡上她後也不曾改變過,或者說,喜歡上這副德行的她,他大概也早已病入膏肓了吧。

  不一會兒,咖哩和飯都已熱好,許商騫將它們端進客廳。餓死鬼投胎的尤曼縈見到熱騰騰的食物,眼睛閃閃發光,立刻迫不及待的大快朵頤。

  「喔,太棒了,我好久、好久沒有吃過這樣現做的東西了……哇!好燙!」

  許商騫受不了地瞥她一眼,「你是小孩子啊?」隨即倒了杯水給她。

  見她一邊吐舌,一邊吃得津津有味,儘管只是一般市售的咖哩塊煮出來的,可是見到她這副模樣,他真要以為自己事實上是食神第二代傳人。

  他疑惑地問:「真有那麼好吃?」

  「是啊,真的很好吃!」尤曼縈的眼滿足的眯起,舀起一匙送到他面前,「不信你吃吃看。」

  「呃?」見她毫無芥蒂地將她用過的湯匙湊向他,許商騫有些愣住。他該吃還是不吃?不過,瞅著她那一臉笑咪咪好不開心的表情,遲疑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

  他於是張口吞下。

  尤曼縈見了好得意的道:「看,好吃吧?」

  許商騫很難說明白己現下的感覺是什麼,咖哩是他做的,他的晚餐,而明明是同樣的東西,但現在嘗起來,確實比自己吃晚餐時要來得美味。

  他搖搖頭,故意道:「不行,一匙不夠,我再吃看看。」

  這下尤曼縈可不依了,「等一下,這是我的份耶!你要吃自己盛!」

  喂、喂,有沒有搞錯?「那可是我煮的。」

  尤曼縈瞪著他,「但你是我的奴隸。」

  見她這副絕不妥協扞衛食物主權的模樣,許商騫愣了下,最後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哈哈哈……好、好,奴隸的東西就是主人的對吧?了不起我自己盛,可以了吧?」

  結果本來不餓的他到頭來也盛了一盤咖哩飯,兩個人面對面開心將吃著。

  吃飽喝足後,尤曼縈籲了一口氣,「果然吃飯要有人陪才好吃啊。」

  她這句不經意的話觸動了他心中某一根弦,他問:「你沒有和家人住?」

  「沒有,我獨居。」尤曼縈搖頭,繼而睞他一眼,「幹嘛?你現在是不是在想,這個女人一個人住好可憐、好孤獨、好沒人愛?」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他可沒說,而且,真要說的話,「我也差不多。」其實他也是一樣的。儘管有個哥哥,可是畢竟哥哥已出社會,工作繁忙,大部分時間他仍是一個人在家度過。

  「我也很久……沒有和人一塊在家裏吃飯了。」過去父母仍在世的時候,他因芥蒂太深而不肯回家,未曾珍惜那樣的時光,等到失去了,剩下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他才真正明白過去的自己究竟錯過了些什麼。

  他很孤獨,很寂寞,只是從沒有人明白。

  瞅著他,尤曼縈沉默了會兒,突然異想天開地冒出一句,「那我以後空著肚子來好了。」

  「啥?」

  她甩頭,不明白自己剛才是怎麼回事,只是,看到他竟然露出那樣的表情,那種只有自己一個人,沒有人瞭解也沒有人陪伴的孤獨模樣,這句話便自然而然地說出口。

  她紅著臉道:「雖、雖然一個星期只有兩天啦,不過這兩天我至少可以陪你吃頓飯。」

  許商騫瞅著她,忽然失去了說話的力量。他呆愣著,腦子有些昏然。

  因說出那句話而很不好意思的尤曼縈踹了他一腳,「喂,你倒是說說話啊!」

  他很孤獨,他很寂寞,而這個女人明白。

  所以,他才會喜歡上她。

  「你……」他開口,發覺自己再也克制不住臉上的笑意,索性笑個過癮。「應該不是你陪我吃飯,而是我陪你吃飯吧?」

  什麼東西啊?她的雙手氣憤地在空中揮舞,像要揮去方才對他一閃而逝的憐愛。「幹嘛?不行啊?對啦、對啦,我一個人吃飯好孤單、好寂寞,這樣可以了吧?死小鬼!」

  「嗯,可以。」許商騫笑道,從冰箱裏拿出啤酒來喝。

  尤曼縈見狀連忙阻止,「你怎麼可以喝酒!」

  「我已經成年了。」

  對喔!尤曼縈差點忘了這個小鬼早已成年的事實,算了,反正只是一罐啤酒。

  她望著他喝酒的姿態,不否認他喝酒的模樣很man……她的心跳莫名的漏了一拍,隨即搖搖頭。

  有人說當兵兩、三年,母豬賽貂蟬,她懷疑是不是因為太久沒見到羅密歐的關係,所以這刹那才對眼前這個貌似于羅密歐的許小弟產生這種心跳的感覺。

  「對了,你哥咧?都快十一點了,他還不回來喔?」

  為了掩飾這種古怪的感覺,她刻意提及許商央。

  可是一直被許商騫拋諸腦後的事實就這樣不期然地遭人提及,他很不爽,方才那種溫暖而喜悅的心情統統不見了。

  他悶悶地打開第二罐啤酒,「我不知道。」

  尤曼縈白他一眼,「你都不關心你哥的喔。」所以她才覺得他是幼稚的小鬼。「你要想想啊,他一個人養你這麼辛苦,現在這時候還在外面打拚,你這個做弟弟的好歹也該關心一下吧?你哥哥他啊……」

  「不要提到我哥!」

  尤曼縈一愣,只見許商騫將手中啤酒罐重重的放下,臉色很不好。

  「拜託你,不要提到我哥。」至少……不要在這個時候。

  「什麼啊?」尤曼縈覺得莫名其妙,這小子怎麼回事?「你不會還care自己比不上哥哥的事吧?」所以才這樣借酒澆愁?有沒有搞錯!「我不是說了你們是不同的嗎?幹嘛老把這種無聊的事放在心上,和自己過不去啊?神經。」

  許商騫沒有說話。

  她歎口氣,安慰地拍拍他,「好啦、好啦,你哥哥的確很有魅力,不過你也有屬於你的style嘛,懂了沒?你……呃?」

  她的手忽然被攫住。

  「可是你喜歡的人是我哥。」他的聲音悶悶的,像是自言自語。

  尤曼縈愣住。「啥?」

  只見許商騫的手在這一刻緊緊箝制住她的,在尤曼縈尚不及弄清楚狀況前,赫然驚見他深刻五官驀地朝她逼近。她抽了口氣,因為他的眼睛離她太近,其中更彷佛燃起一把火似的綻放出一種莫名的光芒。

  她為此有些輕顫,說話也不禁結巴,你……你要幹嘛?」

  許商騫沒有回話,雙眼直盯住她不放,像不願錯過她臉上所有細微的反應。

  近距離下,他熱切的吐息與她的交纏,其中含著淡淡的酒氣。尤曼縈懷疑他是否喝醉了,可是不過是兩罐啤酒而已,總不會真像她某個死黨一樣說醉就醉吧?

  她被他如此瞧得快要受不了,想掙扎,他卻硬是不許,她於是惱了,「你到底想幹嘛啊!」

  話還來不及吼完,砰的一聲,尤曼縈就這樣被許商騫迅速壓倒在地上。她四肢僵直,驚愕地瞪大眼,現在這是什麼情形?她夢想中的畫面的確實現了,但問題是物件不對啊!

  「你你你……」

  抬起身瞅著她這副極為不知所措的模樣,許商騫勾起唇角,淺淺地笑了。

  那是個太過好看的笑容,教尤曼縈這一刻不由自主的愣住,渾身氣力漸失……等一下,這樣不對吧?然而就在她在已然糊塗的腦袋中硬找出僅剩的一絲理性時——

  「喜歡上我吧,我會為你變成男人的。」

  她……她剛剛……聽到了什麼?

  尤曼縈僵住了。

  他要她……喜歡上他?這句話的意思該不會是……「喂,許商騫?」

  沒反應。

  「許小弟?小弟弟?死小鬼?小騫騫?」

  仍然沒反應。這下尤曼縈張口結舌,望著眼前倒在她身上正發出陣陣濃重呼吸聲的某個龐然大物,無語問蒼天。

  她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將自己瘦小的身軀從他身下移出,儘管實在很不願相信,問題是眼前的事實的確不容否認。

  「你竟然給我睡著了——」尤曼縈仰天大喊。

  這個死小鬼!等他醒來,她絕對、絕對要代替月亮教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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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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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5 20:06:5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尤曼縈作了一個惡夢。

  她夢到一座大山陡然垮下來,倒在她身上,她不論多努力地揮舞四肢,就是動彈不得,最後這座山甚至捏住她的鼻子,捂住她的嘴巴……

  「啊!」在極度缺氧的情況下,尤曼縈驚恐的坐起。剛自惡夢中醒來,她一身冷汗,瞪著這個在現實中同樣讓她無法呼吸的死小鬼,她不掩火氣地道:「你怎麼老愛用這一招啊?」好好的叫醒她是會死喔!

  許商騫看了尤曼縈一眼,手插口袋,彎下腰,以極近的距離俯視她剛睡醒的模樣,然後勾唇笑道:「我不介意用另一種方式叫醒你,如果你OK的話。」

  這、這個死小鬼!

  她紅了臉,氣呼呼地坐好,繼而望向窗外已大亮的天色,瞬間陷入恍惚,「現在……幾點了?」

  「早上十點。」

  尤曼縈倒抽一口涼氣。昨天在那樣的騷動後,她因不好丟下倒在地上的許商騫不顧,只得留下來等許商央回來,想不到等著、等著,她竟然睡著了。

  「這是你幫我蓋的?」她指著身上的薄毯,昨天她身旁可沒有這種東西。

  許商騫嗯哼一聲當作回答。

  這下子尤曼縈更覺得莫名其妙,皺眉問道:「等一下,你既然早就醒了,幹嘛不乾脆一點叫醒我?」

  淡然的瞥她一眼,許商騫勾唇一笑,「你都露出了那種像小孩子一樣睡得那麼香甜的臉,我怎麼好意思叫醒你?」

  他笑中戲謔的成分實在太明顯,尤曼縈不禁氣悶。

  許商騫笑著,雙手自然的撐在她耳畔兩側,在她尚不及意識到他要幹什麼之前,他俯下身,極靠近地道:「喂,我昨天晚上喝醉……有沒有說了什麼?」

  昨天?喝醉?說了什麼?尤曼縈瞪大了眼,「你不記得了?」

  見許商騫點頭,她這下徹底無語。

  昨夜的記憶在他刻意提醒下統統回籠。

  那時他壓在她身上,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後便自顧自地睡去,然而現在他竟然說他統統都不記得了?有沒有搞錯!

  尤曼縈一想到昨晚他說所的話,雙頰不禁泛紅。

  昨天他說、說……「你……你什麼也沒說。」

  什麼?許商騫渾身一僵,心口本來升高的溫度在這一刻降至冰點。

  尤曼縈並未意識到他的不對勁,只是格開他桎桔在她身旁的雙腕,「對,你什麼也沒說,我什麼也沒聽到,你喝醉了,然後就這樣睡著了。」

  反正這個說話的當事人都不記得了,她這個局外人還放在心上幹嘛?說不定那只是他喝醉,隨口說來逗逗她的也不一定咧,她若真的放在心上,那就實在太蠢了。

  偏偏尤曼縈這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說詞徹底惹惱了許商騫,這次他不再客氣,發狠的緊緊捉住她的皓腕,聲音像是自牙縫裏擠出來的,「你以為我當真什麼都不記得?」

  「啊?」

  「區區兩罐啤酒而已,你以為真的醉得死人?」何況他過去曾有一段日子幾乎天天在煙酒中打滾,他的酒量怎可能只有那麼一點?「你瞧不起人也該有個限度。」

  沒錯,昨晚他是刻意裝醉,想看看她在接收到他的告白後的反應和動作,可是萬萬想不到,她居然打算裝作完全沒那回事。

  他才不會讓她如願!

  「等一下,你的意思是你昨晚……」

  許商騫不快地扯扯嘴角,沒有正面回答她的疑問,只是道:「我現在再說一遍,你給我聽好了……」

  「我不要!」明白他要說些什麼,尤曼縈大叫,捂住耳朵,堅決抵抗,「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啊!」

  只可惜有人以蠻力取勝,硬是扳開她捂住耳朵的雙手。這一次,他再也不容許她有任何裝傻喊卡的機會。「尤曼縈,我喜歡你。」

  她渾身輕顫,那四個字太鏗鏘有力,字字打入她的心坎,她無從抵禦。

  生平第一次接收到一個男人這般直截了當、毫無遲疑的告白,尤曼縈紅了臉。

  這個死小鬼,不要用那副很man的樣子告白啦,太狡猾了!

  「你、你先放手……」她掙扎,因為他的手正緊緊地抓在她的腕上。

  他們的上半身極其貼近,直到這一刻,尤曼縈才真正後知後覺地瞭解,自己惹上的並非一開始她所以為的小鬼,而是一個男人。

  一個不折不扣的男人。

  「在你回答我之前,我不會放手。」他執著地盯著她的眼。第一次這麼認真地喜歡上一個女人,偏偏她比他大了四歲,一個是學生,一個是社會人,年歲的差距令他懊惱,也好怕若就這樣放開她,會被她敷衍地笑著帶過,當作一切都不存在。

  那比被當面拒絕還要令他感到難堪。

  「回、回答你」尤曼縈錯愕地道:「現……在?」

  「對,現在。」

  尤曼縈傻了,這個死小鬼,現在要她回答,擺明瞭就是想被拒絕嘛!

  不論怎麼說,她現在喜歡的對象都不是他,就算今天她沒有喜歡的人好了,可問題是他終究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內呀,拜託,她都二十四歲了,怎可能和一個小她四歲而且還是她學生的小夥子交往啊!

  明明拒絕的意念如此堅定,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無法將之化作適當的字句說出口。她不是考慮著要怎麼說才不會傷人,而是他此刻的表情,教她無論如何就是說不下去。

  那副明知會受到傷害,卻仍不由自主地期待著的模樣,她太熟悉了,過去她曾在鏡中看見,那是自己也曾有過的表情。

  也因此,她才無法果決地將內心的想法說出口。

  她並不想傷害他啊。

  「……你們在做什麼?」

  聽見說話聲,尤曼縈全身的寒毛一一豎起,冒著冷汗,望向不知何時出現的……她的羅密歐。

  老天,我跟你有仇嗎?

  現下她正蜷縮在沙發上,而許商騫的手臂跨在她的身體兩側,壯碩的上身更是俯靠在她身上……

  眼看自己跳到黃河也洗不清,尤曼縈欲哭無淚地道:「我們……在玩摔角……」

  摔角?這個答案不禁讓許商騫臉色鐵青。好死不死遇上程咬金,他見尤曼縈抬手正要抵開他,這下大為不爽,轉而將她抱入懷中,以幾乎是挑釁的姿態向許商央道:「哥,我喜歡她。」

  啊?尤曼縈傻住,她剛剛聽到有個人說了啥……喜歡她?那個抱著她的人身子好燙,心跳的聲音更是怦怦然,好不懾人,可是下一秒,她看到她的羅密歐因為弟弟的那句話而愣了下,繼而露出了微笑……微笑?

  「你們要交往我不反對,但課業一樣要顧好喔。」

  對尤曼縈來說,晴天霹靂也不過如此。

  許商央似乎只是回來拿一下東西而已,隨即又出門去了。

  許商騫搖了搖她抖顫的肩膀,「喂,醒醒,我哥已經走了。」

  他不反對、他不反對、他不反對、他一點也不反對?這下尤曼縈徹底爆發,孰可忍孰不可忍!

  「你這個文旦——」佛山無影腳出動,尤曼縈用盡畢生之力狠狠一腳硬是踢在許商騫的腹部上。「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啦!啊——」她心碎的大喊,「你自己想失戀,幹嘛非要拉我下水!」

  結果她連像樣的告白都還來不及說,就已被心上人判了死刑……她想哭啊!

  許商騫蹲在地上捂著肚子,見到她傷心的模樣,比肚子上的痛楚還要令他來得受傷。他顫聲道:「你……真的這麼喜歡我哥?」

  「我不是說了很多次?你幹嘛一直問!」

  「……我長得和我哥很像。」

  「那又怎樣?」

  他沉默了一會兒,繼而道:「把我當作代替品也可以……和我在一起。」

  尤曼縈瞪大眼,瞅著眼前可說是極度苦悶地說出這句話的許商騫,紅著臉幾乎是用吼的,「白癡啊!我怎可能拿你當代替品……你腦子裝了漿糊嗎?到底在想什麼!」

  「為什麼不?你本來是打算拒絕我的吧?」許商騫吼回去,他雙手握拳,目眥欲裂,「所以我只剩現在這個機會!」

  尤曼縈無言了。

  他當真喜歡她喜歡到這個地步?她不敢置信,甚至完全不懂自己究竟是哪一點吸引了這個小鬼。

  「你……你是認真喜歡我的吧?這樣……對你也太失禮了。」

  許商騫因而笑了,但笑得苦澀。

  「那麼,喜歡上我吧。」

  ***

  教師失格。

  「天啊,你也太誇張了吧?竟然對自己的學生出手……有沒有良知啊?!」死黨一冷嘲熱諷。

  「不錯啊,羅密歐沒釣到,倒是釣到羅密歐的弟弟,算是‘沒魚蝦也好’。」一把利箭狠狠插入尤曼縈的心臟。

  「呃……四歲耶,不會差太多了嗎?」這是第二把利箭。

  尤曼縈這下千瘡百孔,含冤莫白,「我我我……我沒有對他出手啊!」

  「喔?那怎麼不好好拒絕人家?」再來一把利箭。「這樣拖拖拉拉的,不是你的性格吧?」

  尤曼縈胸口噴血,不可否認她的死黨們的確統統說到了她的罩門。

  明明有那麼多機會可以好好拒絕的,結果那一天直到離開許家,她仍沒有說出那句最應該說的話。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不過說真的,我……我好像是第一次被人這麼認真的喜歡耶……」話說出來連自己都有一點唾棄,所以搞了半天,其實是她那不必要的虛榮心作祟?

  但尤曼縈明白並不是那樣的。

  假若今天換作任何一個路人甲對她再熱烈的告白,她一樣會視而不見,直言拒絕。「不是我的我不要」是她做人原則,可是,今天面對許商騫,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做不到。

  於是,她想到他前陣子的不對勁,那時的他彷佛一隻張牙舞爪的刺蝟,尤其提到他哥哥,那渾身的刺更是紮得人哀哀叫。搞了半天,那根本就是吃醋嘛—那個幼稚的小鬼。

  思及此,尤曼縈不知怎地一陣發笑。天啊,他怎麼可以可愛到這個地步?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一個男人是可愛的,這麼想著,她不覺得心煩,只覺得心軟。

  而她一票朋友見到她這副模樣,統統受不了地搖頭。

  「你完了你,誤人子弟誤定了。」

  尤曼縈的戀愛體質誰不知道?她太容易被人感染喜歡的情緒,隨便看見一個人的優點就會喜歡上他,她口中的羅密歐不就是這樣來的?都不知到第幾代了,結果這女人還沒破關。

  一個做律師的朋友見狀歎了口氣,「還好他已成年,省得我到時還要替你打官司。」

  「等一下,我又沒有和他怎麼樣!」這些女人幹嘛說得好似他們已經這樣又那樣了似的。「我會好好拒絕他的啦,真的!」她握拳,這一次極為認真。

  如此雄赳赳、氣昂昂地下定決心,尤曼縈抱著我現在要出征的心情和這群死沒良心的死黨們告別。

  不過就是拒絕一個小鬼而已,這有什麼困難的?是吧?是吧?

  然而就在她這般自問之際手機響起,她拿出來一瞧,隨即哼哼一笑。死小鬼,地獄無門你偏要來,好死不死挑在這個時候,時機真可謂極巧。她接起電話,「喂,許商騫,我告訴你……」

  「你在哪里?」

  「啊?」話說到一半被人硬生生截斷,尤曼縈一愕,下意識的回答,「我在忠孝敦化……」

  「那好,我去找你,你在捷運站三號出口那兒等我。」接著便掛斷電話。

  「等一下!喂、喂?」

  這下尤曼縈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回撥偏又沒人接。這可惡的小鬼!她忿忿然走到三號出口那兒,好,等就等,等人來了她馬上給他嘗嘗收到好人卡的滋味!

  夜晚的忠孝東路人潮不減,她依言站在三號出口那兒等,穿流不息的車潮差一點就要花了她了眼。

  很長一段期間,她已沒有這樣等過一個人來接了。這種感覺很奇妙,但至少證明了在這人來人往的臺北街頭,她並非孤單一個人。

  因為猜許商騫可能是搭捷運過來,所以她一直朝捷運站出口那兒瞧,就在這時,有人拿硬物敲了下她的頭。

  「你在看哪里?」

  尤曼縈捂住頭,望著許商騫一身皮外套和牛仔褲的打扮。他們距離太近,他高大的身軀近乎包圍住她的。

  他把手上剛拿來敲她的安全帽丟給她。「上車了。」

  車?經他一提,尤曼縈才注意到路旁停著那天許商騫在大雨中所騎的摩托車。那天在大雨中她來不及瞧清楚,現下在在路燈和霓虹燈下細望,她才發現那似乎是一部改裝過的摩托車,紅色的流線型車身搭配些許白色噴漆,十足耀眼。

  「這是……你的車?」

  許商騫點頭。

  「你說上車……我們要去哪里?」

  「去一個地方。」

  廢話!「等一下,為什麼我非得和你去不可?現在很晚了,孤男寡女兩個人,我腦子爛了才會上你的車……」

  「你還欠我一個要求。」

  「啥?」

  「你,還欠我一個要求,記得嗎?」許商騫笑了。「所以,乖,陪我吧。」

  這……這個可惡的天殺的死小鬼,敢要脅她!尤曼縈氣得差一點拿手上安全帽砸他,但事實上她的確欠他一個要求,看在這一點的份上,她只好忿忿地道:「陪就陪!過了今天我們就兩不相欠,知道沒?」

  「知道。」許商騫跨上車子,「這裏是紅線,有空囉唆倒不如快快上車。」

  「哼,最好遇上員警,賞你一張大紅單!」

  尤曼縈一邊碎碎念一邊戴上安全帽,千辛萬苦地跨上車子,發現巨大的車體讓她坐在上面像騎馬似的很沒有安全感。

  許商騫拉過她的手,「喂,抓住我的腰。」

  「搞了半天,這才是你的目的吧?」尤曼縈瞪他一眼,手意思意思地抓在他腰兩側,惡狠狠地道:「等一下你敢給我緊急煞車就死定了!」

  「我才不屑用那種小人步數。」聽到他這麼說,尤曼縈本來松一口氣,不料在發動之際他又說道:「了不起帶你軋車而已。」

  什麼?

  「抓穩了。」

  等一下!阻止還來不及出口,他已迅速發動車子疾馳而去。

  尤曼縈這下欲哭無淚,她、她想下車啊——

  ***

  抗議無效。

  結果在尤曼縈一路止不住的慘叫和哀號下,許商騫將她載到一處可說是十分偏遠,建築物看來似是學校的地方。

  停好車,許商騫將兩項安全帽塞入置物箱。尤曼縈呆然望著四周,他們現在人在……山上?四周有許多人,看來像是夜間來上課的學生。許商騫拉著她走進其中一幢建築,搭電梯上樓。

  尤曼縈不解的問:「這裏是哪里?」

  許商騫愣住,「你一路上都沒看路?」

  尤曼縈這下語塞,不禁臉紅,剛剛一路上她一顆腦袋根本是緊緊挨著許商騫的背,過快的車速下,她根本沒有餘暇注意自己究竟到了什麼鬼地方好不好?

  「我沒注意,而且你帶我到這裏來幹嘛?」就算要毀屍滅跡也不該明目張膽的選在這種地方吧?

  許商騫唇角一勾,很自然地牽起她的手。「我只是覺得,我們應該換個地方相處,改變一下我們之間的立場。」

  「什麼立場?」尤曼縈並沒有甩開他的手。也許是因為此刻她心中的困惑已掩蓋住那種暖味的氛圍吧。

  「如果只是一直在那個房間裏做你的學生的話,你肯定永遠也不會把我放到那個位置去思考。」

  「什麼位置?」

  許商騫抬眉,「一個男人的位置。」

  沒料到他會這麼說,尤曼縈一愣。

  到了頂樓,他拉著她走出電梯,推開走廊盡頭處的一扇門扉。眼前是空間不算大的平臺,放眼望去,臺北燦爛的夜景盡收眼底。

  尤曼縈為這意料之外的美景而傻了眼。

  今天天氣不錯,她看見綻放光彩的新光大樓和看似在不遠處的一0一大樓,心中充滿驚喜。

  「天啊,好美!」

  「是吧?我當兵時一個前輩告訴我的,他說他們學校什麼都不行,就夜景最美。」

  身為補習班老師的尤曼縈也曾聽學生提過這間學校,於是點頭認同,「的確,今天親眼一瞧,果真名不虛傳。」

  兩人笑了出來。許商騫站在她旁邊,一八五公分的身高顯得特別高大。平常在那間有兩個人的房間裏,他總是坐著,所以看不出他竟有這麼高……這一切屬於男性的特質本就存在,可是尤曼縈似乎直到這一刻才真正瞧清楚此刻在她身畔的是個男人。

  「你……就算這樣,我還是不喜歡你。」尤曼縈低下頭,「我喜歡的……是你哥哥。」

  許商騫沉默著,他瞅著她,很久之後,他打破靜默道:「其實你不是真的喜歡他吧。」

  「什麼?」又來了!「你這個小鬼怎麼老是……」

  「我哥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如果是這樣,你怎麼辦?」他銳利的眼緊緊盯住她的。

  她胸口一顫,被不期然地丟來這個問題,只能本能的回答,「那……也只有祝他幸福啦。」我愛的人不愛我,在某方面來說,她已經很習慣了。

  許商騫睞著她,「就這樣?」

  「不然還能怎樣?難不成你要我死纏爛打,硬是黏上去當人家的第三者嗎?」氣死她了,這小鬼今日怎麼如此難纏?「你不覺得因為希望對方幸福,所以默默退出給予祝福才是所謂的真愛?」

  「我不覺得。」他這麼回答,手插口袋,說:「的確也有那種愛情的方式存在,但那也是歷經了不斷的掙扎與嘗試之後發現真的沒有辦法,在極其痛苦下決定退出才對吧?問題是你根本不是如此,你喜歡我哥的方式根本就像小女生迷戀偶像,如果有一天這個偶像有了戀人,要結婚了,你大概也只會惋惜一下,然後丟下一句「祝你幸福」了事吧。」

  「什……」她張口結舌,沒料到會自許商騫口中聽到這樣的一番話,更沒料到自己居然連一句反駁也吐不出來,只能張大嘴杵在那兒,任由他越靠越近,越靠越近,最後幾乎把她整個人徹底吞沒。

  「真的喜歡一個人是不可能那樣簡單的用頭腦思考,輕而易舉地捨棄的,至少我就不行。」

  望進他過於認真的眸子,尤曼縈渾身止不住發熱。他的情感太強烈,而且排山倒海朝她而來,她快抵擋不住,於是不自覺退後一步,毫不掩飾地以虛弱且顫抖的聲音掙扎著,「你……你這個小鬼懂什麼?」

  像是嘲笑她死到臨頭的掙扎,許商騫勾起唇,四兩撥千斤地道:「我懂喔,喜歡上一個人的感覺,我絕對比你還懂。」

  明白他口中那個喜歡的人是誰,尤曼縈臉發燙,不解地道:「你到底喜歡我哪一點啊?」第一次被一個人這般熱烈而且毫不懷疑的喜歡,她的感覺好難形容。的確如他所說,連她自己都沒有這麼喜歡過一個人啊。

  許商騫抬眉,「真難得你會這麼沒自信。」他退開些,給她一些喘息的空間。「如果是平常的你,應該會這樣撩撩頭髮,然後說「全世界的男人都要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這樣吧?」

  許商騫那誇張的模樣教尤曼縈在這刹那忘了緊張,笑了出來,「哈哈哈……你白癡啊?還石榴裙咧,有夠老套的……」

  她捧腹笑著,在徹底笑過後,她感覺變得清松許多,本來只能依靠情緒反應的,現在已能好好思考了。

  她吐一口氣,很不甘地搔搔頭:「也許……你說得沒錯吧。」

  相較於喜歡一個人這件事,她更喜歡喜歡一個人這樣的「行為」,就好像有著虔誠的信仰或是迷戀某個偶像一樣,喜歡上某個人的感覺讓她的心靈有所寄託,在擁有那種喜歡上一個人的感覺時,至少她並不孤單。

  所以她總是見一個愛一個,一次又一次地和人交往、分手,然後再次喜歡上人。她害怕,如果哪一天自己失去了這種有人陪伴、想著某個人的感覺,她一個人會孤獨得死掉。

  就像她的母親一樣,被寂寞逼死。

  「誰教我……總是遇不到可以一直喜歡我的人。」

  許商騫瞅著她,指著自己。「這裏就有一個。」

  「我又不喜歡你。」哎呀,這句話說得太快,快得好像在說服自己似的。

  她的確、應該是……不喜歡他的啊,莫非她開始不確定了嗎?

  「你會喜歡上我的。」許商騫卻這麼說。「總有一天。」

  尤曼縈翻了個白眼,受不了地道:「許小弟,你哪來這個自信啊?而且,如果我怎樣就是沒法喜歡上你怎麼辦?」難不成要綁架她?監禁她?嗯,光想就教人好期待……不對,是好可怕啊!

  但許商騫的回答卻是,「那……我會慢慢讓自己不那麼喜歡你吧。」

  尤曼縈睜大了眼,在腳下那片燦亮卻又孤獨的夜色中,她止了話語。

  因為在這一瞬間,她竟然強烈地意識到,自己並不希望那一天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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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發表於 2010-5-5 20:07:2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尤曼縈徹底瞭解自己的意志究竟有多麼薄弱。

  明明那天已打定主意要讓那個死小鬼收好人卡收到手軟,結果到頭來被說服的人反變成了她?有沒有搞錯!

  那晚離開了學校,許商騫堅持要送她回家,尤曼縈拗不過,只好依他,於是他跟著她上樓,將她送到家門口。

  離去之際,他的指尖輕輕碰在她的臉上,她有些困惑的問:「幹嘛?」

  「你的臉紅紅的。」他眉一挑,「和我在一起很緊張?」

  廢話!不過她打死也不肯承認,咆哮道:「白癡,我這是被你給氣的!」並砰的一聲,在未洩漏更多心思以前狠狠甩上門。

  那天那種心臟彷佛就要不受控制地怦然躍出胸口的感覺,至今依稀仍存在她體內。尤曼縈覺得不妙,再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她就要被他那過於強烈的感情所主導,作出令她後悔一生的抉擇來。

  她是真的怕了他,怕了他那熱烈且毫不掩飾的情感。

  所以儘管知道自己這樣臨陣脫逃實在很沒膽,不過識時務者為俊傑,她最後仍硬著頭皮藉口近來上課時數增加,以無力負荷為由向主任表示決定辭去家教,並請他另覓人選。

  當然,這件事她也向許商央提了。

  「是因為你和商騫正在交往的關係嗎?」咖啡廳裏,聽了尤曼縈的話,許商央不贊同地擰眉,如此問道。

  尤曼縈一口咖啡差點噴出來。天老爺,這可真是誤會大了啊!

  「不是的,我和他……我和商騫並沒有交往。」

  她欲哭無淚,絞著手指,向許商央大致說明她和許商騫之間可說予人聽的經過。

  儘管她可以擔保自己絕對沒有誘惑許商騫的意思,可是事實擺在眼前,她慚愧地俯首,「對不起,我失去了一個作為老師的資格。」

  「所以你的意思是,商騫喜歡你,可是你並沒有那樣的意思,是嗎?」

  尤曼縈頷首。她微紅著臉,知道要說出接下來的話需要多少勇氣,然而真正到了說出口的時候,不可思議的是反倒不那麼緊張了。

  「其實,我喜歡的人……是你。」

  許商央愣住。

  分明是告白的當事人,可是尤曼縈的態度卻顯得異常平靜,就好像對一個很好的朋友說「我好喜歡你」一樣,內心奇異的連一絲該有的波動也沒有。

  儘管心跳快了些,可是相較於那晚在山上和許商騫在一起的時候,現在的速度只能說是小case。

  結果,才剛告白完,便發覺氣氛似乎陷入尷尬,尤曼縈只好摸著頭嘿嘿一笑,「呃,我也只是說出內心想法而已啦,你不用因此有什麼壓力。該怎麼說好呢?那個……」

  許商央露出微笑,打斷她的話,「既然這樣,要不要乾脆和我交往?」

  ……她剛剛聽到了啥?天音還是她幻聽?

  「什麼?」尤曼縈慢半拍地叫出聲。

  相較於她的詫異,許商央仍面帶微笑,「我現在並沒有交往的物件,怎麼樣?」他手一攤,一副「任君選擇」的大方模樣。

  什麼怎麼樣?是問她要不要和他在一起嗎?尤曼縈還是傻,明明該是令她欣喜若狂的提議,但現在她聽了卻是一頭霧水。

  她困惑地道:「可是……你並不喜歡我吧?」

  「喔?何以見得?」

  何以見得?老實說,她也說不太出來,但她就是知道那種感覺是不一樣的。

  過去她並不懂得分辨自己的心情,然而現在她已可以明確的感受出其中的差異。喜歡一個人、被一個人所喜歡似乎該是一種更強烈的情感,就好像許商騫那樣。

  到頭來,她還是不自覺想到那個小鬼,明明想要忘記的,偏偏就是辦不到。

  結果,尤曼縈還是沒有接受許商央的提議。

  直到回到家,她洗好澡躺在床上後才開始後悔,她是白癡嗎?分明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呀!

  「我真是笨啊!」她抱頭哀號,躺在床上滾啊滾,後悔自己沒有好好把握。

  但問題是,若情況再一次重來,她知道自己還是會那樣做的。

  至少在這個時候,她放不下那個死小鬼,那個口口聲聲說喜歡她,願意為了她成為男人,甚至甘於做一個替身的……小鬼。

  思及此,她吐了口氣,憤恨的說:「那個死小孩知道了最好感激涕零!」

  反正她已辭去家教的工作,和他應該是不會再有接觸了,而至少在這段期間,她想好好珍惜那個人這般喜歡上自己的心情。

  也只是這樣而已。

  於是日子再次回歸平常——至少她是這樣期待的。不料就在提出辭呈兩天不到,這天晚上她自補習班上完課回來,卻看到一個等在她住處樓下的高大身影。

  她下意識的喊了聲,「許小弟?」

  許商騫聽到聲音,轉身走向她。「昨天星期四,你沒有來上課。」來的是另外一個他完全不認識的大學生,自對方口中得知尤曼縈已辭職的消息,他在訝異之餘隻感覺到強烈的怒火中燒。

  自知有愧的尤曼縈見到他陰暗的表情,有些尷尬。「我已經辭去家教的工作了。」

  「可是我不記得你有告訴過我這件事。」許商騫手叉腰,高大的身軀逼近她。「喔,我懂了,因為對方比你小,所以你連一句該說的話也覺得沒有必要說,就這樣消失不見,你不覺得你很過分?」

  許商騫字字句句都是刺,被刺中痛處尤曼縈啞口無言,可是她仍辯駁,「雇用我的又不是你!我和你哥講好不就好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的感覺怎麼樣,一點都不重要?」許商騫步步進逼。

  「我沒有那個意思……」尤曼縈不住往後退。不行,她不能這樣,她要堅持自己的立場啊!「你很煩耶!我都已經說了我不喜歡你,也已經辭去了你的家教,我的意思怎樣應該很明確了吧?」

  話才剛吼出口,便看見許商騫瞬間僵住的臉,尤曼縈不由得一震。糟,她不會是說得太過分了吧?

  「那個……許小弟……反正……我的意思是……」

  許商騫瞅著她,「什麼?」

  「我的意思是……」這要她怎麼說啦!「那個……」罵人她在行,可是若要好好解釋自己這一刻的心境,她是真的詞窮啊!

  遲遲等不到她的下文,許商騫的表情在這一刻徹底扭曲。他不快地嘖了一聲,「了不起?直接說啊!說看到我你覺得很煩,我這樣糾纏不休讓你很不愉快!只因為我年紀比你小,所以連直截了當得到一個回答的權利都沒有嗎?」

  不,不是的,她不覺得他煩,也不覺得不愉快,更不覺得討厭,就是因為這樣,她才無法像過去那樣明確而果斷的拒絕,只能用這種落荒而逃的方式面對。她明白自己這樣很孬,拖拖拉拉的也不符合她過往性格,可是……

  「我不可能那樣說的啊……」

  「為什麼?」

  這下尤曼縈無言以對。

  因為她和他太相像,似乎連性子都是一樣的。明明渴望有人陪伴、肯定自己存在,卻又倔強地以為靠自己一人便可以輕易地活下去。看到他和過去的她一樣蒙著頭一古腦地幹著傻事,覺得這樣的他很可愛、很值得憐惜,所以捨不得傷害他,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可是許商騫不懂她這樣的心思,只是一味想要自她口中確認,他可以接受被拒絕,但無法忍受自己徹頭徹尾不被當作一個男人看待。

  「為什麼我不行?就因為年紀比你小,所以你連考慮也不願意?」

  看到他這副慌亂得近乎失去理智的模樣,尤曼縈語塞,感覺自己本來就不算堅定的意志在他的步步進逼下逐漸出現裂縫。這樣不行,這樣絕對、絕對不行!

  「對,因為你年紀小。」

  也許在歲數上他們只差了四歲,但問題在現實上,他們一個是正准備考大學的學生,一個卻已是社會人,而這已是個如鴻溝一般大的差距了。

  許商騫倏然沉默,接著恨恨地道:「就因為這樣,所以不行?」

  「是啊,不行。」尤曼縈煩躁地抓亂了頭髮,真想一掌劈死聽到他這句話而心口揪疼的自己。「你好歹也站在我的立場為我想想吧?再怎麼說我都是老師,這種事如果傳出去,你要我怎麼在補教界立足?對自己的學生下手耶!」

  許商騫不同意她的話,皺眉道:「先下手的人是我吧?」

  「就算是這樣,別人也只會往不好的方向想。」

  他煩躁地抓亂了頭髮,苦悶地問:「那樣怎樣才可以?」

  怎樣才可以?可以怎樣?「這……至少你要先有獨立自主的能力吧?」她下意識這麼回答。

  想想,假若今天許商騫不是她的學生,假若他們的立場變得一樣,那麼,她是不是就會接受他這份情感?

  她自問,答案卻是無解,畢竟她連自己的心情都有些搞不太清楚。拒絕了喜歡的人,對不喜歡的人卻無法好好拒絕,她都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了。

  「好,這是你說的。」

  「啊?」等一下,她說了什麼?

  但許商騫沒有理會她的困惑,只是接近她,拉起她的手,「等我。」

  等……等他?「等什麼?」

  「等我有獨立自主的能力。」許商騫這麼道。「到時候,好好考慮我的事。」

  「這……」未料到他會這麼說,尤曼縈瞠目結舌。「為、為什麼我要等?女人青春有限耶!」

  「如果不想等,現在就給我說清楚。」他下最後通牒,雙眼認真的盯著她的,在黑暗閃閃發光。「說你這輩子無論如何絕對不會喜歡上我,如果你說了,我就放棄。」

  放棄什麼?放棄喜歡她嗎?尤曼縈怔忡著。此刻他臉上的表情不是騙人的,他說到做到,但問題是,這樣的話,她知道自己說不出口。

  或者說,她並不想就這樣被這個人放棄啊。

  她可以騙他,可是騙不過自己,不知何時,她已把他放在心裏了,也許不一定是他所期待的那個位置,但至少在現階段,她明白自己不可能果斷地說出拒絕。

  她是真的很在意他,非常、非常在意。

  於是她認輸了。「好,我等!我等總可以了吧?」

  ***

  自那天起,許商騫確實遵守了諾言,沒有再來找她。

  尤曼縈本以為不再見到那小子,心情多少會平復一點,可以將之淡忘,然而她錯了,正因為看不到,所以才會去想,想他過的好不好、想他究竟在做些什麼、想到他那樣認真地喜歡著她……想得她恨不得拿把刀了結自己。

  拜託,她就沒別的可想了嗎?

  儘管在這個時候她的心意仍不明確,可至少有一點她是明白的,就是她不可能就這樣和許商央交往。

  得到她的回答,許商央也不以為忤,仍是面帶微笑,「因為商騫?」

  尤曼縈沒有回話,算是默認。

  見狀,他吐了口氣,說:「商騫那孩子自小個性就有些……嗯,怎麼說呢,就是彆扭。或許是因為爸媽的重心一直放在我身上的關係吧,所以他一旦有了想要的人、事、物就會異常執著,也絕不輕易向人示弱或求助。」說到這兒,許商央苦笑了下。「儘管這也是我這個做哥哥的不是,不過……還是要麻煩你多多擔待了,他是真的很喜歡你。」

  聽了許商央這段話,尤曼縈心中的感覺很難以言喻。本以為許商騫只是個倔強又任性的彆扭小鬼,可是漸漸地,他的面貌在她的心中開始變得有那麼一些不同。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稱讚他時,他那若無其事卻又掩不住高興的模樣,還有在她低落時那樣近乎笨拙的安慰。

  明知道他年紀比她小,可不知道為什麼,想到他,她便有一種很安心、很溫暖的感覺,那幾乎要使她落淚了。

  想到他那樣開心地和她一塊吃飯,想到他借酒裝瘋認真地教她喜歡上他……這段時間所累積的點滴漫漫湧上心頭。

  本以為他只是學生、是弟弟,所以沒有防備地任由那樣的溫暖涓滴不剩地滲入體膚,等到此刻真正感受到的時候,她忽然好渴望那樣的溫暖。

  直到失去了才明白有多重要,她碎碎念著,「說了要我等,結果連一封簡訊都沒有是怎樣?那個小鬼到底知不知道女人青春有限,最忌諱的就是等啊?」

  人家說當一個人開始自言自語的時候,就是顯示這個人太過寂寞,以至於出現了人格分裂症狀,而現在的尤曼縈確實有那樣的感覺。

  自那天許商騫跑來這兒要她說出願意等待的話之後,好樣的他足足有三個月的時間音訊全無。的確,對尤曼縈而言,這是她本來所渴望的結果,然而如今真的實現,她卻覺得快瘋了。

  被孤獨所逼瘋。

  那個混蛋,他究竟知不知道她是戀愛體質啊?見不到喜歡的人她會很沮喪的!

  結果,因為這樣,她開始變得常和許商央見面。過去她看到他,以為自己看見了夢中情人,可是現在她看他,卻像透過他看著另一個和他長相相似的某個人。

  而許商央也明白她的醉翁之意,因此也不時帶些有關老弟的訊息給她。

  「他考試結束了,現在在等分發的結果。」

  尤曼縈這才意識到時間過得到底有多快。

  轉眼間,竟已過了半年。

  一年一度的大學學測和指考皆已結束,補習班的衝刺也暫時告一段落,除了比較沒有太大緊張感的高一、高二課程之外,尤曼縈閒暇的時間多了許多。

  分發的結果已經出來,補習班外滿滿一片「英雄榜」,她興致缺缺,腦中縈繞的都是有關那個死小鬼的事……莫非他考試的結果不理想?

  這天,許商央剛好來補習班找朋友,尤曼縈上完課見到他,一開口便問:「結果怎麼樣?」

  見她一副緊張的模樣,許商央笑了。「很不錯喔,多虧了你。」

  很不錯?尤曼縈瞪大眼,明明結果都已經出來了,那小子是打算怎樣?難不成想等到畢業後找到工作才來找她?那也太扯了吧!

  這下尤曼縈的心情變得超郁卒,連走路都有一些搖搖晃晃。

  許商央看不過去,特地送她回家,並且安慰道:「放心,過兩天他應該就會和你聯絡了。」

  第一時間就該通知她了好嗎?那個時候明明那麼認真地要她等的,現在結果出來了,她卻是那個不知道第幾個才知道的人……思及此,她好沮喪,半年的時間,她沒有再喜歡上任何人,腦中滿滿的幾乎全是那小鬼的影子,結果咧?不過才半年的時間,他就已經放棄了嗎?

  「送到這兒就可以了,謝謝。」

  愁苦間,車子已到目的地,尤曼縈向許商央道謝,開門下車。

  基於禮貌,許商央也跟著下車,大手輕輕撫上她的額頭,「生病了嗎?你的臉色很不好。」

  「我沒事啦,謝謝你。」畢竟是喜歡過的人,被這樣對待,尤曼縈多少有些心跳加速。

  對,就是這樣的感覺,戀愛就該這樣啊!她望著許商央的車子離去,決心回家之後乾脆把那小鬼的事統統忘掉,反正是你先對我不義,我也就不必對你有情啦!以她這身戀愛體質,不怕找不到下一個喜歡的人!

  但只怕不會再有下一個……那樣喜歡著她的人了。

  思及此,尤曼縈沮喪得差一點就哭出來。她克制住,挺直了背正要推開大門進去,這時忽然有人接近,她不及警覺,下一秒便被人箝制住。

  「剛剛那是我哥吧?這是怎麼回事?」

  尤曼縈愣住,抬頭起,在黑暗中她看見許商騫不掩怒意的臉。

  他用力地抓著她的肩膀,生氣地質問,「你正在和我哥交往?什麼時候開始的?你不是答應了要等我?」

  連珠炮似的疑問不斷傳入尤曼縈耳中,她瞪眼直視這個丟下那句話便無聲無息的消失了半年,也讓她抱著不安挨過了半年的人,這下子她也火了,索性推開他,「拜託,那是你逼我答應的吧?而且憑什麼我非要等你不可啊?我又……」

  「又什麼?不喜歡我?」這一次,許商騫自己接了話。

  尤曼縈止住了話。說真的,接下來的話太過違背良心,她說不出口。實際上,在這半年多的時間裏,她的世界……一直都只有一個他啊。

  但許商騫並不明白,見她沉默,以為這是默認,於是他也惱了,「好,我知道了!」他狼狽地抓亂了頭髮,「算我白癡,祝你們百年好合——大嫂!」

  他轉身,憤怒地跨上摩托車欲離去。

  尤曼縈望著他的背影,陷入恍惚中。這個半年前曾信誓旦旦地說她一定會喜歡上自己的小鬼,那時的他,分明有著異于常人甚至近乎氣死人的自信,可是現在,那樣的氣焰統統跑到哪去了?

  「我沒有和你哥交往!他是提了,可我拒絕了!」

  這下許商騫緊急煞車,看到她竟不顧一切沖至他的車前,他嚇出一身冷汗,不過,她所說的話還比她的行動更要震撼了他。「為什麼?」

  尤曼縈喘著氣,「我、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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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5 20:07:42 |只看該作者
  到這個時候還聽見她如此回答,許商騫的惱怒不減反增。他火大地道:「既然不知道,就不要隨便說這種讓人期待的話!」他受夠了!「讓開!」

  不,她不能讓。尤曼縈的直覺告訴她,如果現在她當真讓開了,那……一切就真的來不及了。

  「我……我答應過要等你的,有種你就輾死我啊!」她決意和他杠下去。「我等了半年,然後決定……」

  「決定什麼?」

  「你先下來。」她討價還價。

  「啊?」許商騫愣住。

  接著,她再下令道:「然後把你的車停好。」

  什麼跟什麼?「你到底想幹嘛?」

  尤曼縈正欲開口,這時天空忽然下起了雨,兩人皆一愣。

  剛開始只是零星的幾滴雨珠,卻在轉瞬之間變成了傾盆大雨。

  好個及時雨!

  雨下得突然,許商騫當機立斷地跨下摩托車,「你先進去!」

  知道他不會走,尤曼縈松了口氣。見他狼狽地在大雨中尋找著不會被開單的車位,她又好氣又好笑,卻又不舍他被大雨這般糟蹋,她又不禁為自己的矛盾感到迷惑。

  看到他在大雨中那樣不顧一切地朝她奔來,尤曼縈心一動,很自然地開口:「到我那兒去吧。」

  她住的是兩房一廳的小公寓,廚房和客廳相連,算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淋得滿身濕許商騫被她二話不說的推入浴室,她則拿了條毛巾擦去頭上和身上的水珠。直到淋浴的聲音傳來,她才後知後覺地想到,她這兒似乎沒有可給他替換的衣服。

  「許小弟,我看你可能要在裏面等到衣服幹了。」相較于許商騫進退不得的窘境,尤曼縈倒是顯得幸災樂禍。「喔,當然,你要這樣直接出來我也不介意啦,喔呵呵呵……」

  呵你的大頭!要是真怕了她,他就不姓許!

  浴室裏的許商騫額冒青筋,索性牙一咬,拿了條毛巾繞在腰上遮住「重點」便走出來。

  正在泡咖啡的尤曼縈見了,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哈哈哈哈,你真的就這樣出來喔?我的天啊,哈哈哈……」

  這個女人……瞪著她靠著櫃子笑到差點倒在地上的模樣,許商騫咬牙切齒,卻又拿她沒轍。

  「笑夠了沒?」

  「夠了、夠了,哈哈哈……」她笑得嗆到,連忙穩住身子揩去眼角的淚,丟了件粉紅色的浴袍給他,「我剛找到的,你將就一下吧。」

  有這種東西是不會一開始就拿出來喔?咬牙歸咬牙,許商騫最後仍忿忿不甘地接過浴袍走進浴室裏。

  畢竟是女用的,長度硬是短了一大截,莫說那個顏色,過小的版子穿在他身上可謂極盡滑稽之能事。

  見狀,尤曼縈比他第一次出來時笑得更不能自已,「天啊,你這樣好像金剛芭比……」

  這回許商騫連反駁的氣力也沒有,索性自己坐到茶几前默默端起咖啡來喝。

  見他凜著一張臉陷入沉默,尤曼縈推推他,「幹嘛?生氣啦?」

  「沒有。」倘若要為這種事生氣,恐怕認識她至今,他早已心臟病發,不在這個世界上了。「還有,我今晚要住在這裏。」

  「啊?」尤曼縈愣住,「可是我沒有多的床鋪耶……」

  「我睡地板就好。」

  「我也沒有多的棉被……」

  「沒差,現在是夏天,我可以不蓋被子。」反正硬要賴在這裏就對了。說完,許商騫瞥她一眼,「不正是你留我下來的?」

  「是這樣沒錯……」

  「如果你不願意,我也可以現在就走。」大不了在大雨中飆車。

  尤曼縈瞠目,「現在你以這副打扮?」不會吧!

  對,他忘了自己現在不著寸縷,不過無所謂。「是,以這副打扮。」

  見他一派嚴肅,卻又像害怕被她拒絕的彆扭模樣,尤曼縈愣了好一會兒,繼而受不了地笑了。「好啦、好啦,留就留,別人要是知道了,還以為我怕你咧!」

  許商騫瞥她一眼,「你是應該怕。」

  「為什麼?」

  「你要知道,我可是忍了半年。」說出這句話,下一秒,許商騫逼近她,幾乎將她纖瘦的身子壓在身下。「而且,我還沒得到你的回答。」

  「什、什麼回答?」密閉的空間,孤男和寡女,男人以極其侵略的姿態逼近她,熾熱的氣息拂在她臉上,幾乎要使她融化,而浴袍下那片令人垂涎欲滴……不,是結實有力的胸膛袒露著,色澤更是受陽光洗禮過的古銅色,說實在的,她應該感到緊張,抑或是臉紅心跳外加血壓上升,心跳指數破表,但問題是……

  「不行,我真的不行了。」

  許商騫不解,「什麼不行?」

  「你、你用這副打扮問我……我真的什麼也回答不出來,哈哈哈哈……」這下再也忍耐不住,她笑得在地上打滾。「你好像人妖喔,哈哈哈……」

  氣死了!許商騫懊惱地罷手,眼看氣氛已被破壞殆盡,他也明白自己此刻的模樣可說是一點氣勢也沒有。算了,反正他都已經等了半年,也不差多等這一時半刻。

  「好啦、好啦,許小弟,今天我真的累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OK?喔,當然要等到你的衣服幹了之後,呵呵呵……」

  再笑啊!許商騫光火,無言以對。

  這一刻,他再次欲哭無淚地體會到,自己喜歡上眼前這個女人究竟是一件多麼萬劫不復的可憐事。

  嗚呼哀哉。

  ***

  於是這一晚,許商騫並沒有回家。

  尤曼縈的家裏沒有沙發這種東西,不過當作客廳和餐廳兩用的空間鋪上了柔軟的地毯,而她也另外拿出一條薄毯給他。

  還好正值夏天,儘管陣雨不斷,倒也並不冷,只是苦了許商騫一身堅硬的骨頭,在地板上睡了一夜,很難不酸痛。

  所以隔天他很早就起來,見衣服已烘乾,他立即穿上,這才有了些安全感。

  許商騫走到尤曼縈的房門口敲了敲,沒有回應,門甚至也沒鎖。他推門而入,沒有聽到聲響,他猜她應該是睡死了。

  他一陣苦笑,真不知道該高興她是如此信任他,還是氣惱她一點也不把他的危險性放在眼裏。

  他無奈的走近床鋪。這個女人的睡姿一直以來就不怎麼賞心悅目,而看到她這副德行還可以保有愛意的他肯定也是哪里不對勁了吧。如此想著,他俯下身,在微弱的晨光中,緩緩地靠向她那張熟睡的臉,接著一秒鐘、兩秒鐘、三秒鐘……

  「啊——咳咳咳咳!」鼻子和嘴巴雙管齊下地受到迫害,尤曼縈掙扎著爬起身,向站在一旁好整以暇的許商騫大吼,「你知不知道有句話叫事不過三啊?」

  許商騫攤攤手,「喔,我知道你比較喜歡另一種方法。」

  什麼方法?尤曼縈還來不及問,一張極富男人氣息的臉便倏然向她靠近。她錯愕,這下子說不出話來,頂著一頭蓬鬆亂髮和因驚醒而惺忪的臉,她張大了嘴,「你……要幹嘛?」

  他沒有回答,吐出的鼻息熱切而真實地拂在她的臉畔。他沒有動,她也是,兩人就這樣大眼瞪小眼好半晌。

  最後是尤曼縈受不了了,閉上眼大喊,「你到底親不親!」

  這下得到女主角的首肯,男主角卻唇角一勾,說出的話更是差點氣死人,「沒feel,還是算了。」

  沒、沒feel?見鬼的沒feel!尤曼縈氣得大吼,「我要告你性騷擾!」

  「喏。」許商騫對她的指控很不以為然,索性把自己的手機丟到床上。

  她見了,覺得莫名其妙,「幹嘛?」

  他勾起唇角,「給你報警用。」

  這……這天殺的死小鬼!「你不要以為我不敢!」

  她尤曼縈這一輩子最禁不起激,說罷,她當真就要拿過手機報警,不料手機正巧在這一刻響起。

  「喂?」她下意識的接聽。

  電話那端沉默了好半晌,大概是因沒料到接聽的會是個女人。安靜了片刻,對方遲疑地道:「請問……這是許商騫的手機嗎?」

  尤曼縈傻住了,轉而看向手機的液晶螢幕,上面正是「老哥」兩字。「他……他在,那個你等一下……」

  「曼縈?」經過半年的相處,兩人早已是互喚對方名字的朋友,這下許商央可認出她的聲音來了,「商騫一個晚上沒回來……他在你那裏?」

  好樣的,她當真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啊!「那是因為昨天晚上下大雨,所以……那個……」她欲哭無淚,「我們真的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啊!」

  聽出了來電者是誰,許商騫很不快地接過手機便道:「對,我在她這裏……不要忘了,你答應過我的。」說著,他臉上的神情更加不悅,「你說過只要我考上法律系就讓我搬出來住,過兩天我就會去找房子……總之你少囉唆!」

  吼完最後一句,他憤然的掛斷電話。

  看到床上的尤曼縈正瞪大眼以十足不敢相信的目光望著他,他皺眉問:「怎麼了?」

  「你……」老實說,相較于許商騫對哥哥的不禮貌,另一件事反而更令她詫異,「你什麼時候考上了法律系?你本來的志願不是體專嗎?」

  喔,原來是這件事。「你不是希望我有獨立自主的能力?所以我想了一下,似乎念法律要比體育有前途多了。」

  現實上確實是這樣沒錯,可是,「你本來不是不想念法律?」

  的確,他是不想,但前提是他有約束在先,父母去世的時候他曾在靈前允諾,他會回家,好好和哥哥生活在一起,而他想搬離家中,第一就是要老哥首肯,而老哥開的條件也很簡單,只要他念法律系,其他什麼事都隨他高興。

  許商騫望著她像是受到打擊的臉,覺得有些好笑,「就算念法律系,也不代表我就要放棄體育這一塊啊,而且……我也喜歡你。」所以,最後他選擇了這樣的結果,若說一開始完全沒有掙扎那絕對是假的,但他並不後悔。

  尤曼縈徹底呆住了,他竟是那樣的認真。她震顫不已,畢竟她真的從未想過,這個世界上竟會有一個人喜歡她,喜歡到這樣的地步。

  她究竟有什麼價值可以讓他這樣犧牲?

  「你……你這個白癡!你給我想辦法轉學,聽到沒?」

  相較於她的激動,許商騫倒是顯得平靜許多。他只問:「那你的回答呢?」

  回答?見鬼的回答!「好好好,我們在一起,我們交往,我也喜歡你,可以了吧?滿意了吧?」他都已經為她做到這種地步了,她還能怎樣?昨天那樣不顧一切留下他的理由,唯有她自己知曉,在他那般純粹而毫不猶豫的感情面前,她只能認栽。

  她連告白都像是挑釁,可是許商騫並不以為意。他臉上表情在接收到她告白之後充滿了變化,他太高興,也太難以置信,可是在表現出這些情緒之前,他的眼眶卻莫名的泛紅,接著竟落下了一滴淚。

  他愣住,尤曼縈更是,她錯愕地望著他落淚的模樣,嘴訝異地張大,「你你你你你……你哭了?」真有這麼感動?這麼揪心?這……這也太誇張了吧!

  許商騫自己也不明所以,他呆望著淌在掌心的那抹濕潤,覺得很不可思議。

  男兒有淚不輕彈,這些年,他除了父母去世外,從不曾落淚,可是這一刻,得到她確切回答的瞬間,彷佛某個長久以來武裝著的東西逐漸崩坍,他不再克制,所有的情緒化作那一滴淚排出他的身體,還有他虛空已久的心。

  他是真的……很喜歡她啊。

  「什麼‘你一定會喜歡上我的’,你不是一直很有自信嗎?」之前明明一副自信得近乎狂妄的模樣,結果說的跟做的完全不一樣嘛。

  思及此,尤曼縈一愣,似乎有些明白了。也許,他那樣的表現並非充滿自信,而是希望事情往那個方向發展的一種強烈的期盼。

  彷佛某種虔誠的信仰,只要相信就會有奇跡出現的阿Q想法。

  說真的,見到這一幕,只怕再硬的心都要融化了。她瞅著這個比她小了四歲的男人,明白自己竟是這般被他喜歡著,她很開心,也很感動。

  明明她不擅長安慰人,也不夠溫柔,可是這一刻,她真的好想抱住他,盡其所能的給予他所有溫暖。

  而她也的確這麼做了。

  尤曼縈抱住他,輕輕在他頰上留下一吻。第一次吻一個男人的臉頰,她有些不自在地赧紅了臉,瞪著他警告道:「以後你敢對我不好就死定了。」

  然而她沒說出口的是,她也會對他很好、很好。

  聽到這句不倫不類的恐嚇,許商騫哭笑不得,敢情她是以為交往後他會把她帶去賣了?不,他才捨不得。

  不過,嘴巴上他仍說:「那就要看你怎麼對我了。」

  尤曼縈白他一眼。廢話,那還用得著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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