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edvx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玄幻奇幻] [Simon R.Green] 夜城系列三 夜鶯的嘆息【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榮譽會員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數位軟體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11
發表於 2010-5-8 18:32:1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凡是有禮貌的客人都知道要在主人露出不歡迎的意思之前離開,特別是不請自來而且主人
還想取你性命的那種客人。於是我十分識趣地穿越亂成一團的後台,找到沒人看守的後門,安
安靜靜地離開現場。後門外面的小巷子比想像中要乾淨許多,而且照明良好,不過我還是被幾
隻正在聚賭的猴子給嚇了一跳。我小聲道了個歉,然後快速離開巷子。打擾正在贏錢的猴子有
時候是很危險的行為。
  我躡手躡腳地走到轉角,探頭看了看通往大街的巷子。巷子裡空蕩蕩的,不過大街那頭不
斷傳來陣陣騷動聲響。我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三不五時回頭觀望,最後終於來到卡裡班的洞
正門的大街上。街燈已經被憤怒的歌迷們給砸爛,所以我可以好整以暇地站在暗處欣賞夜店外
面越演越甚的暴動。
  卡裡班的洞外面如今聚集了很多憤怒的歌迷,不滿的情緒還在逐漸高昇之中。表演進行到
一半被人趕出來已經讓歌迷們很不爽了,更睹爛的是對方居然還堅持不肯退費。其中有些歌迷
,包括那些本身就是名人的歌迷,很少遇上有人膽敢如此蠻橫地對待他們,所以已經開始以暴
力的手段表達他們心中的不滿。夜店的窗戶都被砸爛,招牌也被扯到地上,所有易碎物品通通
已經變成人行道上的小碎片。人數稀少的保全人員此刻已經退入店中,緊鎖大門。憤怒的群眾
將這視為一種挑釁的行為,紛紛衝上前來踢門,甚至有人掀起人行道上的大磚頭向門上砸去。
  在暴動的群眾外圍聚集了更多的群眾。夜城的居民都很喜歡欣賞免費的餘興節目,特別是
牽涉到暴力衝突及蓄意破壞行為的時候大家更是愛看。在暴動的原因傳開了之後,許多圍觀的
群眾也忍不住加入暴動,撿起手邊任何可當成武器的東西攻擊卡裡班的洞。在夜城,致命武器
可是隨手可得的。
  隨著一陣摩托車引擎的怒吼聲,支持卡裡班的洞的保全人員終於出現。位於外側邊緣的暴
民們回過頭來,發現有將近百名地獄來的保全人員正從重型機車上面跳下。保全人員一下車就
大吼大叫,揮起武器衝向暴民。暴民們轉身面對他們,很高興見到這群活生生的目標可供發洩
。兩邊人馬情緒同樣高漲,當場大打出手,沒多久,半條街的範圍通通淪為戰場,天上飛滿屍
體,地上灑滿鮮血。圍觀群眾則退到安全的距離之外,遠遠地對著新來的保全人員報以熱烈的
噓聲。
  既然卡文迪旭夫婦有更麻煩的事情要處理,那就是我該離開此地的時候了。我沿著暴動圈
的外圍走開,小心避開任何暴力行為,然後迅速往商業區前進,因為我突然想到可以找一個人
幫忙。當心裡有疑問的時候,就該去找消息最靈通的人士,就算這些人無法證實任何他們所知
道的消息也無所謂。我指的就是記者、八卦專欄作家,以及其他所有受雇於夜城唯一的專屬報
社「夜城時報」的專業人士。
  ******
  沒過多久,我就來到了夜城時報總部所在的大樓,「維多利亞之屋」。這棟大樓非常巨大
,因為它必須如此巨大。每隔二十四個小時,一份全新的《夜城時報》就在這些厚重的石板牆
下編寫、印刷並且發行,而這一切都在這家報社著名的老闆兼總編––傳說中的維多利亞冒險
家本人––朱利安.阿德文特的監督之下所完成的。阿德文特必須將報社所有運作通通集中在
一個屋簷下完成,因為唯有如此才能確保報社的安全以及報導的獨立性。我在報社前門停下腳
步,抬頭看了看棲息在屋頂上的一群石像鬼,除了其中一隻正在無精打采地搔癢之外,沒有任
何石像鬼對我顯露出絲毫興趣。這是個好現象,因為當報社不把你當作朋友的時候,這些石像
鬼將是最先以行動表明立場的人物。而在需要活動筋骨的時候,它們也絕對不會手下留情。
  許多年下來,夜城時報一直以報導真相而聞名,能夠登上夜城時報的報導就一定是事實–
–至少也是無法證明不是事實的八卦消息。這份報紙向來不受到夜城中的眾多強者所喜,事實
上這些強者不斷嘗試以魔法、暴力、政治途徑,以及商業手腕來關閉夜城時報,不過通通失敗
了。夜城時報已經經營超過兩個世紀,不但還在持續擴編當中,而且始終能夠堅持當初辦報的
宗旨。因為儘管夜城時報樹立了很多敵人,但它同時也擁有為數不少的盟友。曾經有人為了擾
亂夜城時報的發行而派出一群惡棍恐嚇零售商,後來這群惡棍被純真電鋸小姊妹給砍成肉醬,
造成附近的排水溝足足排了三天才終於恢復暢通。
  我小心地走上前門台階,打算只要發現情況不對隨時準備落跑。一直以來,夜城時報辦公
室都很歡迎我的拜訪,不過這年頭還是小心才能駛得萬年船。維多利亞之屋擁有真正強大的魔
法防禦系統,防禦的範圍涵蓋的程度讓卡文迪旭大樓的防禦系統看起來跟玩具沒什麼兩樣。這
裡的防禦魔法是經歷兩百年的時間一層一層加持上去的,基本上就好像一顆壞心眼的洋蔥一樣
。其中有一道音波法術可以阻止大部分的閒人接近防禦範圍,除非是在豁免名單裡或是有正式
生意來往的人物,否則根本連靠近夜城時報都辦不到。當然我也不是真的沒辦法突破這些防禦
,只是除非有人拿槍指著我的腦袋強迫我這麼做,不然我絕對不會輕易嘗試。曾經有個白癡試
圖夾帶一顆炸彈進入維多利亞之屋,結果被防禦魔法變成了某種怪物。沒人敢肯定他究竟成了
什麼怪物,因為任何人只要看了他一眼就會把吃過的東西通通吐出來,包括上輩子吃的都不例
外。據說那傢伙如今在下水道裡工作,而且自從他接下那個工作之後,下水道裡的老鼠數量就
開始有明顯減少的趨勢。
  我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推開前門,確定沒事發生之後才終於鬆了一口氣。不過為了保險起
見,我還是數了數手指頭的數目,這才走入大廳。我面帶微笑地大步向前,彷彿心中沒有任何
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樣。保持冷靜是非常重要的,尤其面對一群記者時更是如此。這間大廳大得
非比尋常,為的是讓四面八方的武器射界盡可能地涵蓋每個角落。接待人員坐在一間四面都是
防彈玻璃的小隔間之中,而隔間外的地板上則由幾道泛著藍光的五角線條所組成的結界所保護
。大部分的人都相信就算用核子武器將整棟大樓給炸了,坐在這間接待室中的接待人員也可以
毫髮無傷地存活下來。
  接待室中的老太太放下手中正在編織的毛線,透過老花眼鏡看了看我,然後親切地笑了笑
。很多人都以為她是個慈祥的長者,不過我卻知道她手中的毛線針乃是人骨所制,而她親切的
笑容後面則隱藏了滿嘴尖牙。
  「啊,哈囉,泰勒先生。真高興再次兒到你。你看起來氣色不錯呢。我猜你是來找我們老
闆的,對不對?」
  「沒錯,珍娜。可以麻煩你打個電話問問朱利安方不方便見我嗎?」
  「喔,用不著這麼麻煩,你這頑皮的孩子。阿德文特先生已經聽說你最近幹的好事了。他
可是很希望能趁著你記憶猶新的時候好好跟你談一談呢。」她搖了搖頭,傷心地嘆了口氣。「
你實在太淘氣了,泰勒先生,老是給自己惹麻煩。」
  我微笑著點了點頭,也不確定她在講的是哪一件事。朱利安應該不可能已經知道普羅米修
斯電力公司是毀在我的手上了吧?珍娜按下一個隱藏的按鈕,大廳後方的電梯門立刻打開。她
是唯一可以從大廳這一面打開電梯門的人,而她顯然十分重視這個責任。傳說她從來不曾離開
過這間接待室,至少從來沒人看過其他人出現在這間接待室裡面。我不疾不徐地穿越大廳,走
進了等待中的電梯。在電梯的門無聲地關起之後,我按下了通往頂樓的按鈕。
  編輯部就在頂樓。由於我之前常來,所以應該不會有太多人注意到我。年輕的時候,我偶
爾會為報社跑一些專訪,不過我當年匆忙逃離夜城之後就沒有跟他們來往了。之前,每當朱利
安.阿德文特需要找出證人或逃犯的藏身處時,我的天賦就可以派上用場。儘管我已經很久沒
有幫朱利安什麼忙,不過他依然欠我幾個人情––倒不是我喜歡把人情放在嘴上講,只不過長
久以來我都是以生意往來的角度來看待這段交情,因為像偉大的維多利亞冒險家這種人物總是
具有完美的道德觀以及強烈的正義感,只要我站在這類人物身旁立刻就會渾身不自在。一旦深
入瞭解我的個性之後,他們通常都不會認同我這種人的作為。
  我從來不敢肯定朱利安對我的身世瞭解多少。我也從來沒打算問他。
  電梯門打開,我踏上了通往編輯部的空曠走道。走道上唯一的裝飾就是牆上所掛的夜城時
報多年來的著名頭條版面。這些以玻璃框裱起來的頭條多半都是我出生之前的新聞,不過路過
的時候我還是順道瀏覽了一下最近發生的一些大事。「天使戰爭和局收場」、「血洗塞爾特慶
典」、「新禁慾恐慌」,以及「誰在監控當權者?」。另外還有一則較為庸俗的小道標題「珊
卓.錢絲吃了我的單倍體!」(這是在朱利安.阿德文特放假的時候發行的)。我在編輯部
外停下腳步,好好地看了看掛在門框上面的夜城時報座右銘––
  太多新聞了,可惡!
  編輯部的大鐵門上刻滿了防禦符咒,能夠阻止任何人進入。不過鐵門一下子就認出我來,
於是很有禮貌地開門讓我進去。門一打開,裡面立刻傳來震耳欲聾的喧鬧聲。我稍微做了一點
心理準備,然後邁開大步走了進去。編輯部裡滿滿都是人,有的坐在辦公桌後面工作,有的則
對著彼此大吼大叫。其中有幾個人在每張桌子之間來回奔跑,幫忙傳遞重要的備忘錄跟最新消
息,以及支持大家繼續工作的熱咖啡。編輯部永遠都是如此忙碌、如此吵雜,這裡的人每天分
三個八小時的班次,隨時掌握所有發生在夜城裡的重要新聞。這裡的電腦永不關機,椅子也絕
對不會冷掉。有幾個人看到我走進房裡,微笑地打了個招呼之後,馬上又埋頭回去工作。這裡
可不是讓人打混的地方,報社裡的所有員工都非常重視他們的工作。
  這裡跟五年前我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還是無比的雜亂無章。桌面上擺滿了電腦設備、參
考書籍,以及魔法跟高科技採訪器材。數不清的紙張四下飛散,擾人的電話鈴聲永不停歇。牆
上的大螢幕裡顯示了夜城中當前存在的所有時間裂縫裡的時間與日期,另外還有一張大地圖實
時規劃著夜城本身不斷擴張的疆土。偶爾地圖上會有類似急速消逝的細微變動,反映出真實夜
城裡的地形轉變。天花板上的大風扇緩緩地擾動著空氣中的煙霧。這是個從來不禁煙的工作場
合,在夜城裡擔任記者必須承受異乎尋常的工作壓力。
  我輕輕地走過中央走道,對著旁邊許多熟悉的面孔打著招呼,不過他們大部分都沒有理我
。資淺的記者在我身邊來回奔跑,嘴裡不斷大聲咆哮。通訊部門以一道沉靜法術跟編輯室其他
部門隔開,好讓其中的人員能夠不受干擾地透過電話、水晶球或是魔法蠟像跟外界保持聯絡。
我看到送件小弟奧圖往我的方向跑來,於是停下了腳步。奧圖是一名友善的喧鬧鬼,這時化身
為一道小型旋風在辦公室裡飛奔。他在我面前跳上跳下,將體內旋轉不休的各式文件準確地丟
到正確的活頁夾裡。
  「哈囉,哈囉,泰勒先生!真高興再次見到你。這件新夾克不錯唷。你是來找我們家老頭
的,是不是?」
  「猜的沒錯,奧圖。他在嗎?」
  「這是個好問題,不是嗎?他是在辦公室裡沒錯,但是有沒有空見你嘛––在這裡等會兒
,我幫你去問問。」
  他說完就往裝有隔音玻璃的小辦公室衝去,嘴裡還直哼著輕鬆小調。從我所站的位置剛好
可以看到朱利安.阿德文特坐在總編輯辦公桌後面幫一篇報導做最後的校定,而在他身前還有
一名副編輯神情急迫地走來走去。沒過多久,朱利安校稿完畢,副編輯立刻從桌上抽走報導往
印刷部衝去。朱利安抬頭看了看奧圖,接著轉頭朝我看來。
  我環顧四周,發現沒什麼人在乎我的存在。不管我之前幫夜城時報做了多少工作,這裡的
人還是不把我當作自己人,因為我無法跟他們分享追逐新聞的神聖使命感;而對跑新聞的人而
言,只要不是自己人的人,永遠都可能變成敵人。為了不讓自己難做,他們絕對不會跟將來可
能成為報導題材的人走得太近。
  報社裡的員工並非全部都是人類。編輯部的理念就是所有種族都有相同的工作機會。一個
半透明的鬼魂這時正透過一支記憶中的古早電話跟靈界進行溝通。還有兩隻烏鴉在辦公室裡亂
飛,一隻名叫「真相」,另外一隻則叫做「記憶」。它們是在這裡打工的,負責確認消息來源
是否可靠。一名有變裝癖的男性哥布林正在排列明日的星座圖。他把毛茸茸假髮頂在頭頂的
尖角之上,塑造出一種十分可笑的形象––或許身為一名具有奇怪幽默感的躁鬱症患者,對他
的工作也算有正面的幫助吧。雖然他寫的專欄有時會讓人沮喪,但是讀起來絕不無聊。他對我
點了點頭,於是我晃到他的身邊。他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然後愉快地對我微笑。
  「又見面了,約翰!看看是誰又淘氣啦?剛剛渥克那個傢伙跑來找過你了,而且一副很不
高興的樣子。」
  「他有高興過嗎?」我淡淡地說道。「我相信只是一場誤會。你知道總編為什麼想見我嗎
?」
  「他沒說,不過這種事他從來不說的。你最近在幹嘛?」
  「喔,到處搞搞。有沒什麼未來的消息可以說來聽聽呀?」
  「你說給我聽吧。我只是混口飯吃而已。」我們一起笑了笑,然後他又回去寫星座專欄。
從他寫作的內容看來,明天處女座的人運氣大概不太好。
  我回到中央走道,躡手躡腳地向總編辦公室前進。我不知道朱利安知道些什麼,或是他以
為自己知道些什麼,不過我可不打算跟他透露任何不必要的訊息。在這裡,掌握信息就是掌握
權力,整個夜城都是這個樣子。報社裡大部分的員工都假裝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對於這點我
倒是習以為常。左邊有一台沒人操作的打字機正忙碌地打著報導,因為它的主人是一名在幾年
前遭到謀殺的記者,不過追求新聞真相的神聖使命並沒有因為死亡這點小事而有所停擺,於是
他成為夜城時報裡少數真正的鬼魂記者。正當我快走到總編辦公室的時候,一個八卦專欄作家
突然滑出座位,阻擋了我的去路。此人是個變形人,綽號「千眼阿格斯」,擁有化身為任何人
的能力,能輕易地混入守衛森嚴的場合打探消息。所有八卦消息都逃不過他的法眼,而他也絕
對會把所有查探到的消息公諸於世。他的好奇心永無止盡,但羞恥心卻趨近於零。他收到過的
死亡威脅比報社其他所有員工加起來還要多,基於這個理由,阿格斯從來不以本來的面貌示人
。傳說他的性生活複雜到謠言滿天飛,因為他喜歡化身為世界上最有名的記者,也就是克裡斯
托弗.利瓦伊在「超人」系列電影裡所扮演的克拉克.肯特。
  「告訴我,」他說。「關於蘇西.休特的傳言是真的嗎?」
  「可能是。」我說。「她這回又殺了什麼人了?」
  「喔,這回的八卦可比那種東西刺激多了。根據可靠消息指出,蘇西心裡一直藏著某個不
可告人的家族秘密––」
  「別跟這條線。」我冷冷地道。「不然就算蘇西不殺你,我也會出手。」
  他冷笑兩聲,然後突然化身為我的模樣。「或許我該假裝成你的樣子直接去問她。」
  我一把抓住他的喉嚨,將他整個人從座位上提起,拉到我的面前。「別幹這種事。」我說
。「現在可不是化身成我的好時機,再說我也不需要你來蹚我的渾水。」
  「把他放下,約翰。」朱利安.阿德文特叫道。我回過頭去,發現他站在辦公室的門口看
著我。「你也知道要殺死這傢伙得用比火焰噴射器更強大的武器才辦得到。進來吧,我要跟你
談談。」
  我把阿格斯丟回椅子上。他對我吐了吐舌頭,然後變成渥克的樣子。我一邊提醒自己下次
要買具火焰噴射器帶在身上,一邊走進朱利安的辦公室裡。他關上房門,然後招呼我坐到訪客
的座位上。我們就座之後,不約而同地打量了對方一會兒。
  「好夾克,約翰。」他終於開口道。「跟你很不搭。」
  「一個從十九世紀以來就沒改變過造型的人也可以說這種話?」
  朱利安.阿德文特笑了笑,我也跟著笑了一笑。或許我們始終沒有成為朋友,也不認同彼
此做事的風格,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一直以來我們總能相處愉快;或許是因為我們有著太多共
同的敵人吧。
  朱利安.阿德文特是著名的維多利亞冒險家,該年代最偉大的英雄人物。此人藝高人膽大
,在維多利亞女王時代曾經隻身對抗無數邪惡勢力,從來不曾敗在任何壞蛋手裡。他外型高大
壯碩,極具男子氣概,擁有一頭發光的黑髮及明亮的黑眼珠,神情之中透露出一種粗獷的優雅
氣息。他帥氣的外表不輸給任何電影明星,只可惜過於嚴厲的眼神跟不苟言笑的嘴型破壞了整
體畫面。朱利安的生活裡向來缺乏任何形式的娛樂。這麼多年來他始終穿著維多利亞時期的黑
白禮服,身上唯一的色彩只有脖子上的紫色領巾,以及一隻維多利亞女王親自贈與的純銀胸針
。不得不提的是,儘管朱利安的服裝跟之前的惡兆之人差不了多少,但他看起來就是優雅許多
,完全擁有自己的風格。
  有很多書籍、電影甚至電視影集都在講述維多利亞冒險家的故事,而其中大部分的劇情都
在探討一八八八年他突然拋開一切、神秘失蹤的原因。直到一九六六年,他突然從夜城裡的某
個時間裂縫裡出現,這才解開了此一世紀之謎。原來他遭到一生中唯一愛過的女人背叛,被引
誘到宿敵––邪惡的「謀殺假面」夫妻檔所設下的陷阱之中。他被這三個壞蛋騙入一個時間裂
縫,就此困在未來之中,再也無法回到自己的年代。
  然而偉人到哪裡都是偉人,朱利安.阿德文特很快就在未來裡面站穩腳步。他進入夜城時
報跑新聞,不久後成為頂尖的調查記者,因為他從不畏懼任何強權,而且這些強權也通通不是
他的對手。現在的朱利安依然在對抗邪惡、懲罰犯罪,只不過是換了個方式罷了。他的成功有
一部分是因為他擁有一大筆財富。自一八八八年消失之前,他曾經在一家銀行的秘密帳戶裡存
了一筆錢,在經歷將近百年的複利滾利之後,他已經不再需要為錢煩惱。沒多久朱利安升為編
輯,最後變成報社的老闆,而夜城時報也在他的努力之下成為夜城裡面唯一的良知,令所有壞
蛋坐立難安的背後靈。
  不管喜不喜歡,夜城所有人都讀《夜城時報》;雖然有些人只是想確定一下自己的名字有
沒有上報而已。
  朱利安.阿德文特從各方面來看都是自己獨力打造出來的英雄,並非天生就具有英雄的特
質與天賦。他原先只是一個小小的化學家,靠著實驗室裡拮据的研究經費過活。後來他發明了
一種與眾不同的神奇藥水,能夠解除人類肉體與心靈所隱藏的極限,同時將人轉化為絕對的正
義或邪惡。他本來可以選擇成為一頭自私自利的野獸,運用神奇的力量滿足一己之私;但是他
實在是太正直、太良善了,於是他喝下藥水,將自己轉化為一名英雄。他變得又高又壯、行動
迅速、思考敏捷、勇猛頑強,加上無可挑剔的騎士精神,終於成就了一個那個時代最偉大的頂
尖冒險家。
  他實在太完美了,連外表都變得無比迷人。許多年來,他一直嘗試重製藥水配方,但是卻
再也無法成功地調配出來。他始終無法找出某樣不知名的原料,某種不純潔的因素––於是,
直到今天為止,朱利安.阿德文特仍是獨一無二的原創英雄。
  至於他的宿敵謀殺假面––維多利亞時代的夜城裡最惡名昭彰的犯罪組織首腦,永遠帶著
紅皮面具的夫妻檔––則早就埋沒在歷史的洪流之中,再也查不到任何蛛絲馬跡,成為只有在
維多利亞冒險家的傳奇故事裡才會被人提起的一個名詞。有人說他們沒能跟上時代的潮流,所
以被其他壞蛋取而代之;也有人說他們老了、累了、打不動了,於是被後生小輩拉下台去。朱
利安曾經運用夜城時報所有的資源去追查他們之後的下落,但是謀殺假面似乎跟他一樣,就這
麼消失在歷史與傳說的迷霧之中。
  而背叛朱利安的那個女人根本沒有進入傳奇故事之中的資格,最後連名字都遭人遺忘。朱
利安曾經說過,希望被人遺忘就是那個女人最大的懲罰。除此之外,他再也沒有跟任何人提起
過那個女人。
  如今他坐在總編輯的辦公桌後面,透過深邃的雙眼及帶著嘲弄的微笑看著我。朱利安的世
界依然只有黑白兩種顏色,不管在夜城經歷過多少大風大浪,他始終沒有在自我的道德觀裡加
入任何灰色地帶。也就是為了這個原因,他很難界定我這個人究竟是屬於善良還是邪惡的一派。
  「我正在追查夜城大停電的原因。」他突然說道。「我想你一定毫無頭緒囉?」
  「當然。」
  「那麼渥克之所以怒氣沖沖地跑來這裡找你,也純粹只是巧合而已?」
  「我想是吧,朱利安。我現在所有精神都放在一件新案子上面,我在調查卡文迪旭夫婦。」
  朱利安皺了皺眉頭。「喔,沒錯,低調的卡文迪旭夫婦。他們不是什麼好東西,但卻總是
有辦法遊走在法律邊緣。儘管他們在夜城具有極大的影響力,但我卻始終掌握不到任何實質的
犯罪證據。或許該是我再度開始追查他們時候了,也正好可以看看他們最近幹了些什麼壞事。
反正他們也好久沒有告我了。不過不要轉移話題,約翰,渥克到底找你幹嘛?」
  「別問我。」我一派誠懇地說。「你也知道,渥克總是為了不同的理由在找我。你會告訴
他我來過嗎?」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榮譽會員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數位軟體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12
發表於 2010-5-8 18:32:27 |只看該作者
  朱利安笑了笑。「應該不會,親愛的孩子。我並不喜歡你,但是我更討厭他。他擁有太大
的權力,但是卻沒有足夠的判斷力去妥善運用這些權力,再說,我完全相信他沒有任何道德觀
念。總有一天我會揭露他的瘡疤,然後好好地作一個專題報導。我有問他有沒有大停電的內幕
消息,不過他什麼都沒透露。他知道的比表面上要多––不過,他哪次不是這個樣子。」
  「大停電的後遺症有多糟?」我小心翼翼地問道。
  「很糟。幾乎半個夜城的電力都受到影響,有些地方停電停了很久,估計財物損失已經達
到百萬英鎊,受傷的人數超過數千。目前為止沒有死亡報告傳出,但是各地還是不斷有最新狀
況進來。不管這件事是誰幹的,都已經造成了非常嚴重的損失。當然,我們沒有受到影響。維
多利亞之屋設有專用發電機,因為我們一直以來都努力確保報社能夠獨立運作。約翰,在爆炸
發生不久前,有人看到你出現在普羅米修斯電力公司。」
  我若無其事地聳聳肩。「他們公司最近遭到不知名的人物破壞,所以就找我去做安全評估
。只不過等我到的時候一切已經太晚了。我能夠實時逃出已經算是非常幸運了。」
  「是誰幹的?」
  我再度聳肩。「這大概是個永遠解不開的謎了。」
  朱利安疲憊地嘆口氣道:「我看得出來你沒說實話,約翰。」
  「我知道。」我說。「不過我對外的說法就是這樣,不管誰問都是同一套說辭。」
  他瞪著我道:「我可以對你施加各種壓力,約翰。」
  我斜嘴一笑:「你可以試試看。」
  我們一同笑了出來。這時門突然打開,化身旋風的奧圖砰地一聲闖了進來,將一張八X十
的照片丟到朱利安桌上。「不好意思打擾您,先生,照片部門的編輯想知道下一份報紙可不可
以用這張渥克的照片。」
  朱利安看了照片一眼,說道:「不行。這張看起來不夠奸詐。叫編輯去照片檔案櫃裡挖,
一定要找一張夠奸的來放,這應該不難吧。」
  「沒問題,老大。」
  奧圖拿起照片,頭也不回地衝出辦公室。
  我不希望朱利安老想著普羅米修斯電力公司的事,於是就把洛欣格爾的歌迷在卡裡班的洞
裡自殺的事情提出來討論。朱利安一聽,當場眼睛一亮。
  「你在現場?有看到暴動的狀況嗎?」
  「看得可清楚了,朱利安。我從頭到尾都在現場。」接下來他當然就立刻找了個記者進來
,要趁我記憶猶新的時候趕快把所有細節都問個仔細。我毫不隱瞞地將所知全盤托出,一來是
要轉移朱利安的注意力,二來因為有事要找他幫忙。朱利安是那種只要欠了人情就會渾身不自
在的人,而我則恰好相反。他利用桌上的對講機叫了一個名叫安娜貝拉.彼得斯的年輕女記者
進來。我一看到安娜貝拉就覺得不太自在,因為我認識她,而她更認識我。自我離開五年之後
再度回到夜城以來,她已經發表了好幾篇關於我的報導,除了深入探討我回來的原因之外,還
臆測了許多可能對夜城帶來的影響,其中有幾項猜測出乎意料的準確。她手裡拿著一台迷你錄
音機衝進辦公室裡,身上穿著彩色毛衣,全身上下充滿活力,只不過臉很臭,笑容很僵硬,眼
神也很無情。我對她伸出手,她很簡短地握了一握。
  「約翰.泰勒!很高興見到你,真是太高興了。我最喜歡能跟你坐下來好好聊一聊了。」
  「真的嗎?」我說。「你在上一篇報導裡還把我形容成夜城的不定時炸彈呢。」
  「這個嘛,你本來就是呀。」她理所當然地說。「你去普羅米修斯電力公司做什麼,約翰
?」
  「我不是找你來談那個的。」我堅持道。「我要談發生在卡裡班的洞外面的暴動。」
  「喔?洛欣格爾自殺事件!很好!太棒、太棒的題材了!死者的腦漿真的濺得她滿腳都是
嗎?」
  「壞消息傳得真快。」我說。安娜貝拉在我的對面坐下,然後按下錄音機的按鈕。我把事
情的始末通通講過一遍,不過對我本身在這個事件裡所扮演的角色盡可能輕描淡寫地帶過。我
告訴她自己是為了調查卡文迪旭夫婦所以才出現在那裡,完全沒有提到關於洛欣格爾的部分,
因為我從來不跟記者討論案情。再說,只要把卡文迪旭夫婦拉進來當壞蛋,等下就比較好說服
朱利安幫忙。雖然我們兩個曾經數度為了共同的目標而合作,不過每次合作的經驗總是不太愉
快。我的故事以自己跟所有歌迷一起被趕出卡裡班的洞,然後站在安全的距離外面當觀眾作為
結尾。朱利安點點頭,似乎對我的故事十分滿意。安娜貝拉關掉迷你錄音機,開心地對我微笑。
  「非常感謝你,約翰。等我刪減掉一些不重要的細節,就可以寫出一篇很棒的報導。只可
惜你沒有親自參與這場暴動。」
  「抱歉。」我說。「下次我會努力的。」
  「最後一個問題––」她偷偷又把錄音機打開,不過我假裝沒注意到。「最近有謠言指出
夜城最早是為了某個特定目的而生,而整個夜城的起源與你失蹤的母親息息相關。對於這項傳
聞,你有沒有什麼要補充的?」
  「抱歉,」我說。「我向來不信任何傳聞。如果你查出了真相,記得告訴我一聲。」
  安娜貝拉嘆了口氣,關掉錄音機。朱利安打開辦公室的門,她立刻迫不及待地跑回自己的
桌上去寫報導去了。朱利安關上門後,走回我的面前。
  「你平常面對媒體的時候不會這麼合作,約翰。沒猜錯的話,你有事要我幫忙?」
  「我想請你幫的忙絕對不會違背你的良心,朱利安。如果我說打算扳倒卡文迪旭夫婦,你
應該不反對吧?」
  「不會,他們是人渣,是寄生蟲。他們的存在會腐化夜城,就跟我那個年代的謀殺假面一
樣,只不過他們還欠缺一點格調。然而卡文迪旭財高勢大,人脈又廣,你怎麼會以為有辦法動
得了他們?」
  「我在追一條線索。」我小心說道。「跟他們現在在捧的當紅歌手洛欣格爾有關。你對這
個女人瞭解多少?」
  朱利安想了一想,然後用對講機把八卦專欄作者阿格斯給叫了進來。阿格靳化身成身穿修
女服裝的凱莉.米洛,像陣風似地衝了進來。她在我身旁坐下,調整一下姿勢讓大腿完全裸露
。朱利安瞪了她一眼,嚇得她立刻端端正正地坐好。
  「對不起,老闆。」
  「洛欣格爾。」朱利安道。阿格斯一聽這個名字就懂了。
  「這個嘛,我聽說過一些歌迷自殺事件,當然這事大家都聽過。有人說歌迷之所以會自殺
都是跟洛欣格爾的歌聲有關,不過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可以提出實質的證據。本來大家都認為
整件事只不過是宣傳伎倆,反正死者之中還沒出現任何重要人士,當權者也就不會介入調查;
這些所謂的當權者若非迫於形勢根本就不會管事。然而––傳說卡文迪旭夫婦這次是賭上了所
有資金押在洛欣格爾身上。他們必須捧紅洛欣格爾,還得要捧到大紅大紫才行,因為他們真正
的財力狀況遠比大家想像的要拮据。他們大部分的資金都投資在夜城的房地產裡,天使戰爭過
後,房地產全面崩盤,這些錢也就血本無歸––保險公司當然不會理賠上帝與魔鬼之間的戰爭
所造成的損失。這些條款都有印在保險合約上,只是字比較小而已。卡文迪旭夫婦簽約的時候
應該看得更仔細點才對。」
  「總之,他們重金打造洛欣格爾成為穩賺不賠的搖錢樹,在正式進軍唱片業之前絕不允許
出任何差錯,尤其是在之前的席維雅.辛恩出事之後。你不知道她,約翰。她是在你離開夜城
的那段時間裡走紅的。當時她是最閃亮的明日之星,不但嗓音宛如天籟,還兼具天使般的面孔
以及魔鬼般的身材,擁有無可比擬的群眾魅力。但是她消失了,就在成名的前一刻有如空氣一
般神秘蒸發。沒有人知道她如今身在何處。當然有很多關於她的謠言,不過已經有超過一年的
時間沒有任何人見過她了。」
  「她本來可以擁有一切的。」朱利安說。「名利雙收,成就非凡。然而為了某個不知名的
理由,她選擇放棄一切,銷聲匿跡。這在夜城來說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就在此時,外面的大辦公室傳來一陣騷動。所有超自然威脅警報同時響起,不過卻已然太
遲了。
  朱利安跟我立刻從椅子上跳起,衝到玻璃窗旁向外看去。只見一條黑暗的身影正在大辦公
室裡大鬧,掀翻辦公桌椅、砸爛電腦設備。記者跟其他員工紛紛尋找掩護,「真相」跟「記憶
」則大叫特叫地在辦公室中盤旋亂飛。阿格斯透過我的肩膀看著外面的景象,驚訝得說不出話
來。黑暗的身影突然停止動作,似乎在找尋著某個特定的目標,而我也直到此時才認出對方竟
然是洛欣格爾。她穿了一身黑衣,看來十分弱小,但同時又極度危險,臉上的表情完全不帶任
何人類的情感。她發現朱利安跟我在看,於是舉起一張沉重的木桌對我們丟來。木桌飛越整問
大辦公室,砸爛總編室的玻璃窗,在對面的牆上狠狠一撞,這才終於落在地下。
  朱利安跟我立刻又回到碎裂的玻璃窗前察看形勢,阿格斯則躲到總編的辦公桌下面去。
  「媽的,她是怎麼突破防禦跑進來的?」阿格斯大叫。
  「不要說髒話,拜託。」朱利安頭也不回地說道。「答案很明顯,你被人跟蹤了,約翰。
她是你帶來的。」
  「喔,拜託,朱利安。有人跟蹤我一定會發現的。」
  「她不是真的洛欣格爾。」朱利安冷冷地道。「人類不可能有這種力量。多半是卡文迪旭
夫婦召喚的惡靈,他們偷偷在你身上放了某樣東西吸引這隻怪物來找你。」
  「沒有人在我身上偷放任何東西!」我怒道。「沒有人那麼厲害!」
  話是這麼說,我還是搜了搜身上的口袋,特別是皮歐給我的那件夾克上的口袋,結果什麼
都沒有發現。這時假的洛欣格爾正朝一群記者瘋狂地衝去。朱利安無法繼續坐視,於是衝入大
辦公室,往洛欣格爾直奔而去。雖然他這幾年都在擔任報社編輯的工作,不過依然保有所有超
級英雄的能力。我遲疑了一下,然後跟著他身後跑去。儘管我還是不認為那怪物是我引來的,
不過朱利安就是有辦法讓我覺得那是我的責任,他最擅長這種事了。阿格斯繼續躲在辦公桌下。
  洛欣格爾在大辦公室裡到處亂闖,纖細的手臂隨便一揮就有一台電腦螢幕被砸得稀爛。眾
員工背對著她到處亂跑,盡可能遠離她的魔掌。她力大無窮、威猛無匹,彷彿行走在一個紙紮
的世界,臉上的微笑絲毫沒有動搖,兩眼也完全不需眨眼。有一名記者跑得稍微慢了點,被她
一把抓在肩上,當場掄到牆上,發出一陣清脆的骨折聲響。就在朱利安即將撲到她身上的時候
,她突然放開手中的屍體轉過身來,對著朱利安就是一拳。朱利安低頭避過,接著一拳擊中對
方下巴,不過似乎對洛欣格爾沒有造成任何傷害。
  我繼續對他們前進,而喧鬧鬼奧圖這時跑到我身邊。「你一定要阻止她,泰勒先生,不能
讓她毀掉整間報社!」
  「有什麼好建議嗎?」我眼看著朱利安閃過另外一計猛拳,擔心地說道。「我怕傷害這怪
物會同時傷害到洛欣格爾的真身。」
  「喔,你甭擔心這個。」奧圖說。「她不是真實存在的。嗯––既然她正在破壞我們的辦
公室,我想她的確是存在的。不過我可以肯定那怪物不是人。她是所謂的『圖爾帕』,也就是
一種以他人形象凝聚而成的意念實體。你身上一定有某樣屬於洛欣格爾的東西,一樣小到讓你
忽略掉的東西。」
  我努力回想,肯定洛欣格爾沒有親手交給我任何東西,這也表示一定有人偷偷在我身上放
了什麼。我再度檢查所有口袋,還是沒有發現任何不尋常的事物。朱利安出拳如風,一連串猛
攻下來打得假洛欣格爾站立不穩,不過還是沒有傷到她分毫。哥布林變裝男從後面突襲洛欣格
爾,將她的雙手扣在兩旁。朱利安一看機不可失,立刻抓起一張辦公桌對準對方頭上砸下。洛
欣格爾眼睛也不眨一下,手肘向後一頂,甩開哥布林的束縛,接著又對朱利安撲了過去。眼看
她在如此激烈的打鬥之下居然連呼吸也沒變急促,我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加入戰團。
  我走到洛欣格爾身後,拿起一個紙鎮對準她的後腦勺砸下。她立刻轉身面對我,不過朱利
安又在這時一腳踢向她的左膝。洛欣格爾重心一失,身形一晃,朱利安跟我同時趁機出拳。可
惜不管我們擊在她身上的力道有多重,她始終沒有受到絲毫損傷。我們向後退開,她則緩緩轉
過身來,目光保持在我們身上。我四下尋找任何合用的武器,很快就發現了一樣看來十分完美
的尖銳物體。我對著那個物體衝去,不過安娜貝拉卻憤怒地在我身後大叫。
  「不准動它!你這個渾蛋!那是我的年度最佳記者獎座!」
  「太完美了。」我說著拿起那具醜陋的玩意兒猛力向前擲去。洛欣格爾一把抄下獎座,順
勢又丟了回來。我向下一蹲,險險避過。朱利安回頭對著總編輯室大叫。
  「阿格斯,你這懦夫快滾出來!我想到一個辦法!」
  「管你有什麼辦法,我才不出來呢!付我這點薪水就想要我去對抗惡魔?」
  「給我出來,不然我就刪減你的經費!」
  「流氓。」阿格斯小聲道著,頗不情願地自總編輯室走出,臉上的表情極盡和藹可親之能
事,在朱利安的注視下慢慢接近我們。
  「變成洛欣格爾!立刻就變!」
  阿格斯立刻變成跟洛欣格爾一模一樣。那隻圖爾帕看著新出現的假洛欣格爾,神情十分困
惑。朱利安比了比倒在地上的一張桌子,我馬上瞭解他心裡所打的主意,於是跟他一同抬起那
張桌子。我們趁著圖爾帕還在晃神的時候從後面撞了上去,接著兩個人一同跳到桌上,將她緊
緊地壓在桌下。她發狂般地掙扎著,使盡吃奶的力氣想要掙脫束縛。我利用這一點空檔的時間
開啟天賦,終於找出了她跟洛欣格爾之間的連結。原來有一根洛欣格爾的頭髮黏在我的夾克肩
膀上,由於頭髮跟夾克都是黑色的,所以之前一直沒有發現,八成是我將洛欣格爾抱在懷裡安
慰的時候黏上來的。正所謂好心沒好報,這句話在夜城尤其令人體驗深刻。我把那根頭髮拿給
朱利安看,他立刻拿出一隻雕工精美的黃金打火機點起火來。頭髮瞬間燒光,壓在我們身體底
下的桌子也立即停止晃動,桌下的怪物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跟朱利安互相扶持地從桌上爬起,兩個人都幾乎喘不過氣來。辦公室亂得有如颶風過境
一般,記者跟其他工作人員緩緩地從殘骸中爬了出來。有人找到一支沒壞的電話,立刻打給醫
院叫救護車。朱利安看著我,眼中的神色十分冷酷。
  「一定是卡文迪旭夫婦幹的,簡直欺人太甚。膽敢攻擊夜城時報就必須付出代價。我想首
先要寄一份賠償帳單給那兩個自大的豬玀,然後派出所有最好的記者去調查他們的意圖究竟為
何。另外,約翰,我建議你去找『死亡男孩』,如果有任何人知道席維雅.辛恩的下落,那一
定就是他了。」
  我點了點頭。這就是我想請他幫的忙。
  宋利安.阿德文特轉身看了看亂七八糟的辦公室。「攻擊夜城時報的人絕對要付出代價。」
  ******
  單倍體(haploid),生命染色體中相對於多倍體的一種說法,用來形容染色體數目的用
語。單倍體通常發生在生殖細胞中。
  哥布林(Goblin),鄉野傳奇中的類人生物,具有長長的耳朵,身高介於人類跟矮人之間。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榮譽會員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數位軟體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13
發表於 2010-5-8 18:32:45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我搭了朱利安.阿德文特的銀色勞斯萊斯離開夜城時報,因為他要確保我安全到達目的地
,不要死在夜城時報或是他本人的附近。我接受了他的好意,把洛欣格爾圖爾帕留下的昂貴爛
攤子留給他們自己收拾。我的轎車司機是個全身穿著白色皮衣的金髮女子。她跟我問了目的地
,然後就拒絕再說任何一個字。如果不是我天生具有讓女人不願意理會的特質,那就是朱利安
警告過她不要跟我說話。我愉快地從車內的小吧檯裡倒了一杯上好的白蘭地,然後懶洋洋地躺
在紅皮沙發上。偶爾享受一下頭等艙的豪華旅程,無論對身體或是心理都有極大的幫助。車子
安安靜靜地在繁忙的夜城街道上穿梭。儘管夜城裡唯一的交通規則就是適者生存,不過大部分
的車輛都知道要離勞斯萊斯遠一點,因為如此昂貴的交通工具一定配有業界頂尖的防禦及武器
系統。
  但是世界上總是有不識相的傢伙,不是嗎?我漫無目的地看著窗外,心中回憶著上一次跟
死亡男孩打交道的情形。就在這個時候,我突然發現一輛陌生的黑色轎車跟在我們車旁行駛,
而且一眼就看得出那不是真正的車。我坐直了身子,集中注意觀察著那台車。車子外觀上的細
節通通不對,就連四個車輪都沒有真的轉動。我看了看自己車上的女司機,發現她雙眼直視前
方,顯然一點也不擔心。我又看回旁邊的黑車,這時看出所有車門都是畫在車殼上的線條,絲
毫沒有一點深度。透過駕駛座旁邊的窗戶,我看到那台車上的駕駛完全沒有動作,肯定只是一
具放在那裡做樣子的屍體。
  我們的車速很快,不過對方一點也不比我們慢。這時它已經靠得十分接近,面對我的這一
側車身開始出現一條裂縫,並且慢慢地越裂越大。接著裂縫有如一張大嘴般地張開,露出其內
一排血紅色的恐怖纖毛飢餓地四下揮舞。這些纖毛上突然長出銳利的尖刺,對準勞斯萊斯的窗
戶甩來,不過怎麼也打不爛車上的防彈玻璃。我退到另一邊的窗戶旁邊,女司機也在此時打開
了儀表板上的武器控制台。
  接著假車突然之間狂抖一下,車頂讓兩隻從天而降的利爪緊緊扣住,鮮血自爪痕中狂灑而
出。假車不斷轉換車道,試圖甩開頂上的雙爪,但是辦不到。它發出一陣恐懼的尖叫聲,整台
車子離地而起。我聽到頭上傳來激烈的翅膀拍擊聲響,緊接著偽裝成車子的怪物被抓入夜空,
從此消失不見。它犯了一個愚蠢的錯誤––過份專注在獵物上而忘記了夜城裡的首要規則:不
管你自認是多厲害的獵食者,世界上始終存在著體型更巨大、更強壯而且更飢餓的怪物。只要
一不小心,這些怪物隨時可能將你生吞活剝。
  勞斯萊斯向前疾駛,其他車輛繼續狂奔,一切都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而我則再斟了
一杯白蘭地。
  ******
  半小時後,我們來到死亡男孩當前所在位置,夜城大殯儀館。大殯儀館是處理所有夜城喪
禮事宜的地方,位於夜城邊境地區。一來是因為沒有人想要接近這個地方,二來是因為即使是
夜城這種地方依然有些人們不願提起的禁忌––不過最大的原因是在於一旦大殯儀館出了什麼
事的話,通常都是一發不可收拾的大事。
  大殯儀館的管理階層宣稱他們可以提供所有類型的服務、儀式以及埋葬方式,包括某些不
能宣之於口的東西。他們的座右銘:「你的葬禮由自己決定。」在夜城,除非舉行了某些恰當
的儀式,不然沒有人可以肯定死去的人會安安穩穩地待在地底下。這也就是為什麼人們必須付
錢給專家來處理這種問題。他們所費不貲,但是物超所值,有時候即使無法提供死者的屍體,
他們一樣可以把事情搞定。
  然而不管多專業的組織總是會有出錯的時候,而每當事情出了差錯,大殯儀館的管理階層
就會放下一切身段,打電話請夜城裡最精通死亡的專家,惡名昭彰的死亡男孩出馬。
  女司機在離大殯儀館很遠的一段距離之外放我下車,基本上已經遠到我只能看出大殯儀館
輪廓的地步。我才剛關上車門,車子就已經以極快的速度回轉,然後往上城區揚長而去。這樣
也好,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該給多少小費,我對於什麼樣的服務值多少小費始終沒有概念。我向
前走去,街道上十分安靜,散發出一種遭人遺棄的感覺。兩旁建築中的門窗緊閉,沒有透露出
任何燈光。這種情況使我的腳步聲聽起來格外大聲,似乎在向所有附近的居民宣告我的到來。
  終於來到大殯儀館前面的時候,我的神經已經緊繃到一個極限,隨時準備迎接任何意料之
外的狀況。大殯儀館是用磚塊跟石頭堆積而成的巨大建築,四面都沒有窗戶,屋頂向兩旁傾斜
。許多年來,沿著這棟主要大樓的周圍陸續又興建了好幾間附屬的建築,綿延了很大一片區域
,而且每棟建築的風格都不一樣。整間大殯儀館散發出一種幽暗、陰沉、鬱悶的氣息,四面八
方只有一個通往內部的入口。巨大的前門本身是以堅硬的鋼鐵所鑄,外層覆以純銀,其上又畫
滿了各式符咒以及屬於死亡世界的語言,只要看上一眼就會令人為這裡的清潔工感到悲哀。屋
頂上有兩根煙囪,連接到後方的火葬場,不過今天是我第一次看到沒有任何黑煙自它們之中冒
出。聽說大殯儀館後方還有一座巨大的墳場,不過我從來沒有見過,因為我不想。我從不參加
任何葬禮,葬禮太令人沮喪了。即使當年我父親死去的時候,我也只參加了告別式,沒有出現
在葬禮現場。我太瞭解痛苦與失去摯愛的滋味,入土為安這種虛幻的安慰對我而言並不代表任
何意義,當然也可能只是因為我看過太多死亡,實在無法常常承受這種生離死別的場合而已。
  我在前門旁邊看見死亡男孩的愛車,慢慢往那邊晃了過去。眾所皆知,死亡男孩非常愛惜
這輛來自未來的閃亮銀色跑車。此車造型典雅,流線非凡,襯托出無比的生命氣息,而且沒有
任何輪胎,它以液態星光作為動力,靜靜地飄在距離地面數英呎的半空之中。傳說它配備了曲
速引擎以及變流護盾,並且在必要的時候能夠變身成為一具機器人。車窗都經過磁性處理,無
法由外部看入車內,不過此刻車子的右前門並沒有關上,一條人腿露在外面。那條腿沒有因為
我的接近而移動,於是我彎下腰向車內看去,只見死亡男孩坐在駕駛座上開心地對著我微笑。
  「約翰.泰勒,非常高興再次見到你。歡迎來到全夜城最受歡迎的景點。」
  「真的最受歡迎嗎?」
  「肯定是,不然人們怎麼會就算死了也要到此一遊。」
  他笑了笑,然後拿起威士忌酒瓶喝了一大口酒。死亡男孩今年十七歲。自從三十年前被人
謀殺的那天開始,他就一直是十七歲,再也沒有改變過。我聽過這個故事,所有人都聽過。當
年路上的幾個小混混為了搶劫他的信用卡以及口袋裡的幾毛錢而將他亂棒打死,他躺在人行道
上流血致死,沒有任何路人願意停下腳步出手救援。本來故事應該到此結束了,不過沒多久他
卻帶著無比的憤怒與超自然的力量死而復生,發誓要向殺害自己的小混混們報仇。兇手們一個
接著一個死於非命,而且沒有任何人跟他一樣為了復仇而回來人間。相傳這是因為死亡男孩的
手段太過凶殘,所以死在他手上的小混混寧願待在地獄裡也不敢回來報仇。不過儘管仇已經報
了很多年了,死亡男孩依然受制於復活的合約條款而必須繼續行走於夜城之中。
  他常被人問「你到底是跟誰簽的復活合約」,而他總是回答說「你認為是誰」。
  他的確復仇了,但是合約上並沒有提到復仇之後就可以安息之類的字眼––他當初真的應
該把小字印刷的部分看得更仔細一點才對––他束手無策,只能繼續遊走夜城,成為受困於屍
體的靈魂。久而久之,他自然而然就附身到自己的屍體上。他四處行善,因為他必須行善。只
有透過不斷的行善,他才有可能完成當初訂下的契約條件。當他站在你這一邊的時候,絕對是
個非常有用的夥伴,因為他不會感覺到疼痛,可以承受極大程度的損傷,並且全然不畏懼任何
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
  由於他花了很多時間研究自己這種特殊狀況,一般相信,他比夜城裡任何人都還要瞭解所
有關於死亡的事情。
  他下車跟我打了個招呼,然後神情陰晴不定地倚著車子而立。他的個子很高,身形很瘦,
穿了一件深紫色的長外套、一條皮褲以及一雙亮面牛皮靴。外套的一邊領子上別了一朵黑玫瑰
,胸前的扣子沒扣,露出佈滿傷疤的胸口。身為一名死而復生的亡者,他的身體不會腐爛,不
過傷口也不會癒合。由於死亡男孩沒有什麼保護軀體的觀念,所以在受傷的時候就會用針線、
釘書針或是強力膠來修補自己蒼白的皮膚,甚至有的時候還用膠帶草草捆綁;總之,他的身體
只能用慘不忍睹形容就是了。我發現他的長外套上有幾個最近留下的彈孔,不過既然他不提,
我也就沒問了。
  他蒼白的臉頰透露出一種因為縱慾過度而產生類似前拉斐爾派畫風的疲憊神情,眼中散發
過於熱情的神采,嘴唇微微噘起,但不帶有任何血色。他頭上戴了一頂黑色軟帽,帽子下面是
一頭長長的卷髮。手中拿著威士忌酒瓶,嘴裡塞滿了巧克力餅乾,他把餅乾跟酒瓶都推到我面
前,不過我十分堅定地拒絕了。
  「我不需要食物,也不需要飲料。」死亡男孩淡淡地說道。「我沒有飢渴的感覺,甚至不
會有任何酒醉的感覺。我吃東西、喝飲料都只是為了要感受到一絲絲的快感。由於我的感覺很
不敏銳,所以只有最刺激的東西才能觸動我的神經。」他從外套中拿出一個銀色的藥瓶,自其
中倒出五、六顆復合膠囊,然後混著威士忌一口吞下。「很爽的東西,這可是我找來精通奧比
巫術的女人精心調配的。能夠影響死人身體的藥物真的很不好找。請不要用那種眼光看我,約
翰,你這個人就是太容易感情用事了。你到這麼無趣的地方來幹嘛?」
  「朱利安.阿德文特說你在這裡處理一個案子。如果我幫你的話,你願不願意也幫我解決
一點事情?」
  他想了一想,吃了另一塊巧克力餅乾,然後順手把碎屑擦在衣領上。「或許。要看你的事
情危不危險、暴不暴力、有沒有邪惡勢力可供剷除?」
  「絕對可以滿足你的需求。」
  死亡男孩微笑。「那我們就是夥伴了。當然,先決條件是我們必須在我的案子中存活下來
才行。」
  我點點頭,看向寂靜無聲的大殯儀館。「這裡出了什麼事?」
  「好問題。似乎是因為大殯儀館停電了,於是各式各樣的妖魔鬼怪通通出爐。很多年前我
就已經警告過他們應該弄一台自己的發電機,但他們總是不願意自行吸收成本––不管那麼多
了,總之屍體冷藏區嚴重受損。我之前也警告過他們不要搞這種玩意,但是,喔,不行,他們
一定要跟上時代的潮流,要滿足客戶的需求。」他頓了一頓,又道:「不過我還真的親自嘗試
過一次屍體冷藏術,想知道自己能不能持續冬眠直到有人找出解決我的問題的方法。可惜一點
用都沒有。我甚至連一絲寒氣都沒感覺到,只是靜靜地躺在裡面,無聊到爆––而且後來還花
了好多工夫才把頭髮上凝結的水柱通通拔掉。」
  我假裝有在聽他說話,但其實內心已在無聲地大罵。搞了半天又是因為我炸了普羅米修斯
電力公司而捅的簍子,好心沒好報––
  既然出狀況的是屍體冷藏區,那就表示事情棘手了。人必須先成為屍體才能進入屍體冷藏
區冷藏,也就是說冷藏的時候靈魂已經離體。然而,由於有些人害怕自己死後會下地獄,所以
他們就把屍體冷藏技術當作最後的希望。他們會先找來死靈法師將靈魂跟屍體束縛在一起,然
後進行冷凍程序,以確保一切都能安然無恙,直到審判日到來為止。基本上屍體冷藏區有各式
各樣的防護措施,只可惜––一旦遇到停電,防護措施就會通通失效。屍體將會解凍,束縛靈
魂的法術也會失靈,最後成為一群沒有宿主的軀殼,隨時可能被外來的力量附身。
  「那麼,」我盡量以平靜的語氣說道。「知道是什麼上了屍體的身嗎?」
  「不知道。他們提供的數據很少。大概兩個小時前,所有員工都從大殯儀館裡尖叫著逃了
出來。不要說沒人敢回去了,連願意待在這附近的都幾乎沒有––考慮到他們每天面對的工作
內容,能把這群人嚇成這樣的東西絕對非常恐怖。根據大殯儀館經理的說法,裡面一共有五具
解凍的屍體需要處理,而這些屍體都已經遭到外來力量的附身。這樣講對於辨識對方身份並沒
有多大幫助,對不對?唯一的好消息是大殯儀館外圍的魔法屏障依然有效,所以我們可以肯定
對方都還沒有離開這裡。」
  「我們不能再把電接回去就好了嗎?」我滿懷希望地說。
  死亡男孩無奈地笑道:「你還搞不清楚狀況,約翰。這裡的供電已然恢復,但是傷害卻已
經造成了。附身的怪物早就適應了週遭環境,並且將它們的影響力擴及整棟建築物。大殯儀館
的馴屍師嘗試過各種常用的手段,但是都沒辦法趕走這些來自異界的訪客,當然,他們都是躲
在很遠的地方施法,不過以他們的能力絕對足以應付普通的惡魔。我認為裡面那些是來自上層
異界的生物,遠古時代的神祇,隸屬外黑暗界的多角巨神,而一般驅魔儀式對這種東西是沒有
用的。不,這些難纏的怪物已經掌控大局,在現實世界中打開了一扇穿越時空的傳送門。如果
我們不盡快想辦法關閉那道門的話,過不了多久就會有更多怪物入侵夜城。我們有機會可以親
自面對這些傢伙,這不是很幸運嗎?」
  「我不會用幸運來形容這個狀況。」我說。不過他毫不擔心地笑了笑。
  我低頭看了看,發現眼前的地上有一道白色線條清楚地標示出大殯儀館外面的魔法屏障。
這面屏障是數百年前的人以鹽巴、純銀還有精液劃下的魔法線條所形成的結界,不但能夠防止
外力入侵大殯儀館,同時也能防止殯儀館內部的東西踏入外界。好消息是此刻屏障還在作用,
表示設下這道魔法屏障的死靈法師的確有兩下子。我蹲下來以手指輕觸地上的線條,立刻就感
到一道能量牆的存在,有如永無止盡的雷電撼動著面前的空氣。同時我還能感應到一股強大的
壓力自對面不斷襲來,表示其中有東西非常渴望離開。它憤怒地撞擊著困住自己的這道屏障,
而撞擊的力道還在持續增強當中。我收回手掌,站起身來。
  「喔,沒錯。」死亡男孩說著喝光酒瓶中的威士忌,順手把瓶子丟到一旁。「很噁心的感
覺,是不是?」酒瓶在地上粉碎,但是發出的聲響卻沒有想像中大。死亡男孩以一種不太肯定
的目光打量著大殯儀館的門口。「只要力道夠大、撞得夠久,再強力的魔法屏障都會有潰散的
一刻。時間不多了,如今只能靠你我二人進去消滅來自異界的壞蛋。啊,我呀,我就是喜歡挑
戰!不要這樣看我,待會一定會很有趣的!跟緊我,約翰。大殯儀館的經理給的護身符能夠讓
我們穿越屏障,但是如果跟我走散了,你就出不來囉。」
  「別擔心。」我說。「我會好好躲在你身後的。」
  死亡男孩笑了笑,接著我們一起穿越了魔法屏障。
  突然之間,我們同時感到一陣非常強大的心靈能量襲體而來,登時全身發抖,幾乎站立不
住。在大殯儀館厚重的牆壁之後,此刻正有某種怪物在監視著我們。那是一種飄浮在空氣之中
的模糊存在,有如某種觸摸得到的濃密煙霧一般,非常黑暗、非常可怕、非常超乎人類的想像
。它給人一種想哭、噁心的感覺,有血腥的氣息,帶著仇恨的脈動。迎向大殯儀館對我來說,
有如穿越一道大便堆積而成的海洋外加心愛的人拿刀迎面戳來的感覺一樣。不過死亡男孩卻只
是挺了挺胸膛,就邁開大步往大門走去。看來在已死之人的眼裡任何造成恐懼的力量都不算什
麼。我咬了咬牙,繃緊全身的肌肉,跟在死亡男孩身後向前迎去。
  我們順利走到門口,沒有遇到任何形式的攻擊。接著死亡男孩伸手抓起門把,從他的表情
看來,這扇門顯然不應該上鎖。他用力推了一堆,沒能把門推開,於是放手向後退出兩步,好
整以暇地觀察此門。我張開手掌放上堅固的鋼門之上,卻發現觸手處軟綿綿的,似乎門上某種
維持固體本質的現實正被緩緩抽離開來。與門的接觸讓我全身皮膚狂起一陣雞皮疙瘩,於是我
趕緊抽回手掌,在夾克上用力擦拭。死亡男孩大腳一抬,對準大門狠狠踢下,當場將這扇鋼鑄
的大門好像紙糊的一樣踢飛開來。大門落在門後的地板上,發出一陣細微的悶響。死亡男孩跨
過地上的大門,走進門後的大廳,擺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兩手往屁股上一放,對著眼前的
黑暗就喊了起來。
  「哈囉!我是死亡男孩!趕快把屁股露出來給我踢吧!出來呀!盡全力攻擊我呀!我才不
怕你們呢!」
  「你看,」我說。「這就是沒人願意跟你合作的原因。」
  「都是一群懦夫。」他冷冷地說。
  空氣中瀰漫著混合了鮮血、腐肉以及內臟的種種臭氣,形成一股噁心至極的臭味。大廳中
唯一的光源來自飄浮在空中散發出銀藍色磷光的一團形體不定的霧氣。我的雙眼沒過多久就適
應了黯淡的光線,不過在看清楚四周牆上的景象之後,我真希望自己不要適應。周圍的牆上掛
滿了一層一層的人體殘骸,屍體被拉長壓扁黏在牆上,從地板到天花板一共用人皮、內臟及骸
骨疊了好幾層人肉屏障。而參雜在這些人肉屏障中的是數千張扭曲的人臉,多半是從後面的墳
場裡挖出來的。這些人體殘骸被施加了某種形式的生命,它們感應到我們的到來,在牆上不安
地蠕動,所有臉上的眼珠都隨著我倆的身形而轉。我們就這麼在千百道目光的注視下緩緩穿越
大廳。一路上有許多條手臂朝我們伸來,也不知道是想要抓住我們,還是在向我們求救。我看
到心肺等內臟好似嘲笑生命一般地在牆上抖動,心中不斷慶幸自己沒能認出任何一張牆上的臉
孔。
  至少地板上很乾淨。死亡男孩大步前進,全然無視牆上的慘狀,我則緊緊跟在他身後。這
種情況下如果沒有像他如此鎮定的人走在旁邊,只怕任何人都會被逼瘋。我們的腳步聲十分沉
悶,四周圍繞的陰影深邃異常,感覺像是走在一條狹窄的通道上,遠離正常的世界,通往一個
––總之不是正常世界的地方。
  大約在走到大廳中央的時候,我們終於隱約看見了對方的形體。藉著磷光迷霧的照明,我
們看見大廳另一邊的陰影深處裡站了五條巨大的身影。他們是從難以想像的低溫中解凍的屍體
,死而復生之後又被來自異世界的非人靈體附身,此刻已經失去了原有的人類形體。附身在這
些屍體上的靈體太強大、太猛烈、太不自然,根本不是人類的軀體可以塞得下的。於是屍體被
拉長、被放大,被體內強大的壓力擠成一種不自然的形狀,變成十分噁心恐怖的怪物,只能以
慘不忍睹來形容。他們的表皮不斷蠕動,似乎體內的內容物已經超越了三度空間所能容納的極
限。人類的軀體在這種情況下應該早就被扯成碎片才對,但是這五具屍體卻在附身靈體的強大
意志力之下頑強地湊在一起。他們需要這些屍體,唯有靠著這些空洞的宿主他們才能存在於物
質界中。我很想偏過頭去不看他們,因為這些屍體們的形狀實在太過複雜,正常人類的心智根
本無法承受這種景象。
  我覺得我們靠得太近了,於是抓住死亡男孩的手臂讓他停步。他對我瞪來。
  「我們需要信息。」我小聲道。「跟他們談談。」
  「你去跟他們談。如果找到什麼弱點再跟我說。」
  其中一隻怪物向前靠來。它足足有兩個人高,寬度也差不了多少,蒼白流汁的皮膚緊繃到
了極限。它挺起修長的脖子向我們湊來,眼中不斷流出血淚,一滴一滴地落在地板上,發出陣
陣白霧跟滋滋聲響。不少骨頭刺穿了它臉上的皮膚,形成許多不規則的尖角。當它開口說話的
時候,聲音就像是口出淫言穢語的唱詩班小孩一樣。
  「我們是原始之神,是純粹概念上的生命,是天地初開時代的產物,是在光榮的理想被所
謂的規則限制矮化之前就行走於大地之上的高級靈體。為了保護你們這些脆弱無能的低等生命
,我們被逐出物質界。自從時間開始的時候,我們就已經存在。我們在物質界的邊緣等待、觀
察,不斷尋找重臨大地的方法,只為了向所有膽敢逾越自我身份的低等生物展現我們的輕蔑與
仇恨。我們是原始之神,是我們先進入物質界的,我們將會待在這裡,直到所有膽敢思考的東
西通通被埋入土裡為止。」
  「標準的爛惡魔。」死亡男孩道。「活了幾千年了,唯一會做的事就是抱怨歷史不公。不
必廢話,直接開打吧。來呀,讓我看看你們有多厲害!」
  「你能不能稍微理性一點?」我話才說完,就看到對面那顆腦袋突然對我轉來。
  「我們認識你,小王子。」唱詩班的低語聲說道。「約翰.泰勒。沒錯。我們也認識你母
親。」
  「你們知道些什麼?」我感到一陣口乾舌燥,盡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冷靜。
  「在這個爛到谷底的世界裡,她是一切的最初,也將會再度成為最初。她將會回歸。沒錯
,過不了多久,她就會重新降臨大地。」
  「她究竟是什麼人?她的身份到底是什麼?」
  「去問那些喚醒她的人。去問那些請她回歸的人。她將重臨大地,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止。」
  「你們怕她。」我有點驚訝地說。你們也怕我。我心想。
  「我們是原始之神。在她回歸之前,我們還有時間可以好好玩玩,該陪你玩玩了。」
  「你們聊的話題非常有趣。」死亡男孩說。「但是廢話已經說得夠多了。掩護我,約翰。
我有個計劃。」
  他向前一衝,對準最近的怪物撲上。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榮譽會員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數位軟體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14
發表於 2010-5-8 18:32:48 |只看該作者
  「這就是你所謂的計劃?」我大叫,除了跟在他身後衝去之外,也沒有別的辦法可想。只
有在這種時候我才會希望自己有帶槍,真正的大槍,可以裝填核子子彈的超級大槍。
  死亡男孩出手抓向之前說話的那隻怪物的頭,怪物向前一傾,有如琥珀包圍昆蟲一般將死
亡男孩擁入體內。怪物打算附到他的身上,不過死亡男孩的身體已經被他自己的靈魂給附了,
沒有任何其他力量能夠擠得進去。怪物抖動幾下,無法承受死亡男孩詭異的身體,終於將他吐
出體外。死亡男孩在地上重重一摔,立刻翻身站起,東張西望地尋找下一個目標。五隻怪物突
然同時張口誦念出一連串比人類言語更高深的語言,藉以控制黏在牆上的千百具屍體殘骸。殘
骸在咒語的驅動下紛紛自牆上滑落,彷彿一片屍海一般自四面八方沿著地板往我跟死亡男孩湧
來。尖銳的斷骨不斷自屍海中噴出,地板也因為過多的胃酸而冒出白煙。眼球自血水中浮現,
指甲從斷指中冒出,到處都有比手術刀還要銳利的物體瞄準著我們。
  我從口袋中抓出一大把鹽巴,在自己跟死亡男孩周圍灑了一整圈,然後叫他乖乖待在鹽圈
裡面。雖然傳說他的肉體可以承受一切打擊,但是面對數千具屍體凝聚而成的胃酸狂潮,天知
道他會不會就這麼被消化掉。屍海在鹽圈外稍微停了一下,接著向上拱起,跨越鹽圈繼續撲向
我們。我靜下心來觀察四周,死亡男孩則是毫不畏懼地對準最近的屍塊就是一陣拳打腳踢。他
嘴裡也沒閒著,一直誦念著各式各樣的咒語,從精靈語到古埃及語,什麼法術都用上了,但是
卻沒有什麼明顯的效果。這片屍海是由遠古之神控制,而它們的力量自天地初開就已經存在,
就連死亡男孩也不曾接觸過如此古老的怪物。
  我看著遠古之神,發現它們都把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反而不太理會死亡男孩。我之前就
覺得他們對我懷有恐懼,但是為什麼呢?我有什麼讓他們害怕的地方?我懂的攻擊法術比死亡
男孩少多了。或許它們怕的是我找東西的天賦,但是天賦要如何才能在這種情況下派上用場呢
?我努力地看著五具被遠古之神附身的噁心屍體。它們的確很恐怖,但同時也很––緊繃,很
不穩定;人類的軀體根本無法容納遠古之神,或許只要稍加刺激就可以讓它們自行漲爆––
  這個想法才剛在腦中成形,我就已經開始動作,踏著滿地的屍體向前衝去。我毫不猶豫地
奔向講話的那隻遠古之神,嘴裡叫道:「你以為自己很強嗎?有種附到我身上看看呀,你這渾
蛋!」心裡卻想著「要是猜錯就完蛋啦!」遠古之神被我的氣勢所懾而微微向後退縮,不過我
已經撲到它身上,撞入它的胸口。對方的身體有如泥漿一般地將我整個人吸了進去,我則趕緊
伸手搗住口鼻,以免腐爛的血肉滲入體內。一股寒氣襲體而來,冷到超乎我的想像,簡直可以
跟虛無太空中的黑暗低溫相比,更糟糕的是,在這股黑暗跟寒冷的虛空之中有一個實實在在的
靈體從四面八方對我直逼而來。便在此時,四下爆出一陣淒厲的慘叫。在這充滿背叛與憤怒的
慘叫聲中,怪物所附身的屍體終於撐爆,化作無數碎片向四面八方飛散。
  遠古之神想要附上我的身體,但是卻沒辦法將我的靈魂趕出體外。它體內實在塞滿了太多
東西,總得有一樣必須被擠出去,結果最先受不了的就是它所附身的屍體。屍體爆炸了,血肉
模糊,屍塊飛濺,強力的撞擊引起連鎖反應,當場把其他四個遠古之神一併炸掉。一切很快就
結束了。我跟死亡男孩站在停止蠕動的屍海之中,看著滿地迅速腐爛的內臟與屍塊,沉默了好
一會兒。最後死亡男孩往我看來。
  「人家都說我太過衝動、不易相處呢。你對它們做了什麼?」
  「我讓它們消化不良,或許我畢竟不是普通人吧。」
  死亡男孩吸了口氣。「老天,我身上好臭,你也一樣。希望這裡有浴室和洗衣機。」
  過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我跟死亡男孩終於洗去了一身臭氣,穿上洗得乾乾淨淨的衣服。既
然危機已經過去,大殯儀館的員工也就陸陸續續回來。在狂歎好幾口大氣之後,所有員工很不
情願地展開善後作業。這可是件漫長惱人的大工程,除了需要很多屍袋、強健的胃、用處不大
的水桶跟拖把之外,還需要很大一桶消毒水。大殯儀館的經理簡短地跟我們見了個面,握了握
手,向死亡男孩保證支票已經寄出,然後就離開了。跟死亡男孩確認付款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由於死亡男孩習慣直接到別人家裡面對面解決事情,所以沒人願意惹火他。當我跟死亡男孩離
開大殯儀館的時候,正好看到兩個年輕人抬了一個標明「空氣濾淨器」的箱子跌跌撞撞地走了
進去。
  我們來到死亡男孩的未來之車旁邊,也沒聽他下什麼指令,車門就自動打開。死亡男孩跳
上駕駛座,我則小心翼翼地坐到他旁邊的座位上,接著車門就自動關閉。我稍微看了一下,發
現車上的儀表板看起來比宇宙飛船還要複雜。死亡男孩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了一根超大巧克力棒
,當場狼吞虎嚥了起來。吃完之後,他把身上的碎屑全部拍到腳邊,我這才發現地板上堆滿了
垃圾。接著他若有所思地瞪著擋風玻璃,似乎想要張口大叫,但卻又沒有足夠的體力這麼做。
  「我很累。」他突然道。「我隨時都感覺很累,我實在不想繼續累下去了。一切都需要耗
費精力,不管是對抗遠古的神祇還是平淡地虛度一天。你絕對無法想像死亡是什麼景象,好多
東西我都已經感覺不到了,比如說微風、花香,甚至是冷熱這類溫度變化。我沒有胃口,沒有
需求,完全不會想要睡覺。我甚至無法想起辛苦奔波一天之後,舒舒服服地墜入夢鄉是什麼感
覺。就連情緒對我來說都只剩下一點點殘缺的回億,當最糟糕的狀況已經發生過了之後,你實
在很難強迫自己再去在乎任何事。我只能繼續走下去,只因為沒得選擇而不斷地行善,一再將
自己送入險境,只為了能夠找回一點點的快感––你確定還想要我幫忙嗎,約翰?」
  「我需要你的幫助。」我說。「需要你那種透徹的洞察力,其實不是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
,不過還算是個有趣的案子。」
  「啊,好吧。」死亡男孩道。「我喜歡有趣的事。要往哪去?」
  「這就得要問你了。我要找一個之前在卡文迪旭夫婦手下工作,名叫席維雅.辛恩的過氣
歌手。朱利安.阿德文特認為你知道她目前的下落。」
  死亡男孩臉上浮現一個奇特的表情。「我不知道你對那種女人會有興趣,約翰。這跟我想
像中你的品味不太一樣。不過話說回來,我也沒什麼資格評斷你––」
  「她只是一個我要調查的對象。」我說。「你知道她的下落嗎?」
  「知道。我還知道她現在在幹的勾當。你在浪費時間,約翰,現在的席維雅.辛恩只在乎
工作,對其他任何人或任何事都漠不關心。」
  「我還是得找她談談。」我道。「你可以帶我去嗎?」
  他聳肩:「有何不可,反正到時候看看你見到她時的表情應該也很有趣。」
  ******
  死亡男孩的未來之車在夜城的街道上呼嘯而過,沒有任何車輛膽敢接近,多半是害怕相位
雷射或光子魚雷之類的未來武器。我聽不見絲毫引擎發出的聲音,也感不到任何疾駛中的震動
。我們移動的速度比街上所有車輛都快,但是我卻一點車子在加速的感覺都沒有。沒多久我們
就離開主要大街,轉入住宅區的小巷子裡,最後在一棟跟兩旁建築沒什麼兩樣的房子前停下。
夜城也有偏僻的地區,而這裡顯然是偏僻地區中最偏僻的地方。
  我跟死亡男孩下車之後,車子就自行落鎖。天上飄起了毛毛雨,讓我不由自主地縮在外套
底下。夜色越來越陰暗,烏雲遮蔽了滿天星斗跟巨大的月亮。在昏暗的淡黃街燈照耀之下,我
們週遭似乎處於一種變態低俗的氣氛之中。街上沒有半個人影,兩旁的房子中也幾乎沒有透出
半點燈光。死亡男孩領著我穿越雜草叢生的花園,來到那棟房子的前門,接著往旁邊一站,示
意要我敲門。再一次,他臉上浮現令我看不透的奇特表情。我沒看到門鈴,於是直接敲門。門
立刻打開,似乎對方早就在等待著我們的到來。
  開門的人臉上彷彿掛了個「我是皮條客」的霓虹招牌一樣,無論長相、站姿、笑容全都散
發出一種淫賤卻又親切的感覺。他身穿一件黑色的絲質外套,其上繡了一條栩栩如生的中國巨
龍。身材又矮又瘦,可說是雌雄難辨。十根手指頭上全部戴滿銀戒指,鼻孔上還穿了一隻鼻環
。他有一頭漆黑的頭髮,不過五官之中卻透露著一股說不出來的不自然感。那感覺十分詭異,
似乎跟他的表情有點關係。他臉上一直帶著微笑,但是那股笑意卻始終沒有進入那透徹的眼神
之中。
  「每次看到新面孔總是令人心情愉快。」他語氣輕快地說。「我們歡迎任何人大駕光臨,
尤其是像兩位這麼有名的人物。傳奇人物死亡男孩以及重出江湖的約翰.泰勒。認識兩位是我
的榮幸,先生。我名叫葛雷,很高興為你們服務。」
  「我們要見席維雅。」死亡男孩說。「至少,約翰要見她。」
  「那是當然囉。」葛雷說。「從來沒有人是來這裡找我的。」他轉頭對我笑道:「您有什
麼癖好嗎,先生?不管您想玩什麼、想跟誰玩,我保證這裡都可以滿足您的慾望。我們對玩法
全不設限,鼓勵大家嘗試新鮮的東西。而親愛的席維雅更是非常願意配合。」
  「不用預約嗎?」我說著瞪了死亡男孩一眼。他應該事先告訴我的。
  「喔,只要有顧客上門,席維雅都會知道。」葛雷說。「此刻她剛好搞定上一名客戶,您
可以直接上樓去找她。當然,我們要先談好價錢。如果在完美的世界裡,我們根本不必講這些
市儈的言語,只可惜呀––」
  「我不是來買春的。」我說。「我只要跟她談談。」
  葛雷聳肩:「不管你想跟她幹嘛,收費都是一樣。當然,我們只收現金。」
  「上去吧,約翰。」死亡男孩說。「我來跟葛雷聊聊。」
  他向前跨上一步,葛雷立刻向後退出一步,因為後退是正常人面對死亡男孩時的正常反應
。葛雷退完之後,很快又恢復正常,舉起手來正對死亡男孩推去。接著他們兩人中間突然爆出
一陣魔法閃光,不過閃了幾下之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葛雷嚇了一跳,退到牆邊,兩隻眼睛張
得老大。
  「你––你是什麼東西?」
  「我是死亡男孩。你只要知道這一點就好了。快上去,約翰。我不想在這裡耗上一整晚。」
  我順手帶上房門,越過死亡男孩跟葛雷,踏上狹窄的樓梯。席維雅就在二樓,我可以感覺
得到。這棟房子散發出一種寒冷、陰森的感覺,到處都有黑暗深邃的陰影。樓梯是木製的,上
面沒鋪地毯,不過我上樓的時候卻沒發出任何聲音,彷彿就像是走在惡夢中的鬼屋裡一樣,有
點熟悉卻又異常陌生,每道門每扇窗似乎都隱藏了可怕的威脅,每一眼看出去都讓人感到莫名
的恐懼。距離似乎無限地向上延展,我走了好久才終於到達二樓。
  我站在一扇門之前,一扇恐怖至極的門,門後面隱藏了不可告人的秘密。我站在門口,呼
吸凝重,也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期待。不用別人說我就知道這是席維雅的房門,因為我可以
感覺到她的存在,就像是一場即將到來的暴風雨一樣。我伸出一指輕輕在房門上推了一下,房
門立刻向內滑開,似乎在歡迎我的到來。在聞到一股淡淡的怪味之後,我邁步走入房中。
  在這個房間裡,在這紅色的房間裡,在這充滿玫瑰花瓣色彩的光線以及閃耀不定的陰影的
房間裡,我感覺像是走入了女人的體內,溫暖、潮濕,空氣中瀰漫著汗水、麝香以及香水的味
道。燈光黯淡,到處都是陰影,似乎其中所提供的娛樂根本見不得光。我感受到誘惑,感受到
慾望,感受到一種永遠都不想離開的衝動。
  那感覺就像是走進了地獄的接待大廳。我好愛那種感覺。
  房內有一張超級大床,床上躺了一名體態慵懶的裸體女子。她絲毫不感到羞恥地對我微笑
,渾身上下綻放出無比致命的吸引力,有如初嘗腐肉的快感,好比俄羅斯輪盤的刺激。她緩緩
地在深紅色的床單上蠕動身軀,就像是在血池中鑽動的蛆蟲一般。她的五官在臉上四處遊走,
不斷地改變,不停地幻化,就連身高及體重似乎都沒有定數。她可以是一個女人,也可以是一
百個女人,或者說是一個具有一百張不同面孔的女人。她動作徐緩,極盡慵懶之能事,皮膚白
皙得有如眼球中的眼白。即使當她的五官搭配成難以入目醜陋面孔之時,在他人眼中依然美不
可言。她的骨架有如潮浪般起伏不定,嘴唇的色彩變幻無方,深邃的雙眼承諾著令任何男人都
會噁心嘔吐同時又感動落淚的性愛歡愉。我從來沒有如此想要一個女人。她是性感的實體,是
女性的極致,光是她的存在就讓整個房間蓬蓽生輝。
  雖然明知對身體有害,但我就是情不自禁地想要她。
  「約翰.泰勒。」床上的女人開口道。她的聲音十分輕柔,有如一群合音天使的歌聲。「
卡文迪旭夫婦說過你可能會來。我已經期待與你見面很久了。我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都是卡文
迪旭夫婦造成的,只不過這個結果跟他們當初期望的有點落差。當時我只是一個歌手,一個很
棒的歌手,但是光那樣對卡文迪旭夫婦來說並不夠。他們想要打造的是一個所有人都會愛上的
超級巨星,只可惜花了大錢卻得到這種結果:一個形體不定的女人;一個象徵性愛的怪物;一
個夢寐以求的慾望;一個永不止歇的快感。」
  她笑了,笑聲中少了點幽默與人性。她的肌膚鼓動,形體萬千,變換著各種不同的姿勢。
我全身冒起雞皮疙瘩,目光完全無法從她身上移開,下體興奮勃起到疼痛的地步。我靠著意志
力苦苦支撐,盡力讓自己待在原地。我絕不能再靠近她一步,我不敢這麼做。我想要佔有她。
我要她佔有我。
  接著我看見她懶洋洋地舉起手來放到嘴邊,手指上沾了些黏黏紅紅的東西。她將紅紅的東
西放入嘴中慢慢咀嚼,滿足地享受著箇中滋味。這時我的眼睛漸漸適應了房中的光線,也終於
發現屋內還有另外一個人躺在床邊的地板上。那男人隱藏在陰影之下,全身僵直,顯然已經死
去。在他腦袋的側面有一個大洞,此刻席維雅就在我的注視之下將手指伸入洞中,沿著腦緣攪
拌,然後挖出更多腦漿來。
  「席維雅剛好搞定上一名客戶。」葛雷之前是這麼說的。
  她看著我臉上的表情,再度笑出聲來。「一個女孩總是需要生活呀。像我這種狀況是需要
付出代價的,幸運的是,代價不需要我親自來付,是他們自己找上門來,不論是男是女,他們
都受不了內心深處的慾望驅使,主動跑來找我。我用身體滿足他們的需求,不過也同時讓他們
付出代價。我吸取他們的慾望、熱情、信仰以及自我,接著再取走他們的性命。然而到了那個
地步的時候,他們通常也不在乎了。最後,我吃掉他們的屍體,他們的活力延續著我的生命,
他們的血肉維持著我的形體。穩定與混亂之間總是需要一個平衡,要是我無法取得我的需求,
你就不會喜歡我的外表。喔,不要這麼驚訝,約翰!卡文迪旭夫婦的法術將我打造成你心目中
最渴望的女神。我很喜歡自己這個樣子。來找我的人心裡都明白這種風險,他們也很喜歡這種
感覺。這才是性愛的原貌,不受種種道德與良知的束縛,完完全全的縱慾無度。」她看了看地
上的屍體。「不必為他哀悼。他已經耗盡一切,對任何人,甚至他自己都沒有任何用處了。除
了我以外。再說,他可是含笑而死的,看到沒?」
  我震驚得說不出話來,自然也無法回答。
  她以一種無法理解的性感動作緩緩地伸展肢體。「你不想要我嗎,約翰?我可以變成任何
你想要的人,你可以對我做任何你不敢對那些人做的事。我為性愛而活,我的肉體能夠配合滿
足所有需求。」
  「不。」我滿臉冒汗地強迫自己說道。我在很小的時候就已經為了生存而學會自我約束,
再說,我老早就習慣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儘管如此,我還是必須使盡全力才能留在原地。
「我需要––找你談談,席維雅。關於卡文迪旭夫婦的事。」
  「喔,我很久沒有想起他們了。我不在乎外面的世界所發生的事。在這裡,我擁有自己的
世界,而這個世界很完美。我從來不離開這裡。這裡,我擁有無限的喜悅。你是來告訴我夜城
裡所發生的事嗎?罪惡是否依然充斥其中?多久了,我來這裡究竟多久了?」
  「一年多一點。」我說著向前跨出一步。
  「才一年?我覺得好像已經一世紀了。不過,在天堂跟地獄裡,時間本來就過得比較緩慢
。」
  我又再向前踏出一步。她的身體彷彿以一種跟世界一樣古老的聲音呼喚著我。儘管心知一
旦過去就必須付出性命跟靈魂,但是除了內心深處的一小點自我還在無聲吶喊之外,我根本就
不在乎。在此生死關頭,我只能使出最後絕招,開啟了強大的天賦,以最透徹的心眼審視席維
雅.辛恩的內心,找出她被卡文迪旭夫婦改變之前的最初自我,然後將她帶回這個世界。
  席維雅驚聲尖叫,劇烈抖動,全身的皮膚沸騰冒泡,直到一個固定的形體浮上檯面之後,
整個幻化的過程才在瞬間劃下句點。席維雅全身蜷成一團,躺在床上大聲喘氣。如今的她恢復
成一個正常的女人,擁有正常的膚色以及正常的美麗容顏。我也在大聲喘氣,因為我終於從鬼
門關裡爬回人間。剛才那股強大的性愛壓力已自房內消逝,只剩下一點點殘存的氣息在空氣中
飄浮。席維雅緩緩坐起,全身依然一絲不掛,用屬於人類的雙眼朝我望來。
  「你做了什麼?你對我做了什麼?」
  「我幫你找回自我。」我說。「你自由了。永遠恢復正常了。」
  「我才不要恢復正常!我喜歡那個樣子!我喜歡那種感覺!那種歡愉、那種渴望、那種吸
食他人精力與肉體的快感––我是女神,你這渾蛋!還給我!把它還給我!」
  她像隻狂野的大貓對我撲來,雙手瞄準我的眼睛,利牙咬上我的喉嚨。我向旁一讓,輕易
躲開攻擊。如今這個正常的軀體受限良多,她根本不知該如何駕馭。她一頭撞進門旁的牆上,
然後就再也爬不出來,因為她的皮膚已經與牆壁融為一體。因為牆壁不願意放她離開。我終於
明白屋內的光線從何而來,也終於瞭解為什麼空氣中還會有殘存的性愛魔力揮之不去。當你在
一個房間之中用魔法做了太多瘋狂的行為之後,那房間遲早會變成一間瘋狂的魔法屋。我帶回
了席維雅.辛恩,卻沒有將房間一併恢復原狀。她大聲呼喊,對著牆壁捶出一拳,拳頭當場也
卡進牆內,接著迅速地陷入牆中,有如沉入佈滿玫瑰花瓣的池塘裡一樣。她吞噬了無數男女,
如今自己也面對了同樣的命運。一切在她有機會發出最後慘叫之前就已經結束了。而在她身體
消失的那一瞬間,房中的性愛氣息瘋狂大增,彷彿某個飢渴的獵食者突然將矛頭指向了我一樣。
  我拔腿就跑,直奔下樓。
  在樓梯底下,我停下腳步,大口喘了幾口氣。我的心臟跳得非常劇烈,簡直跟用鐵錘敲打
胸口沒什麼兩樣。夜城中到處充滿了各式各樣的誘惑,人們都知道只要自一項誘惑中逃出生天
,就千萬不要再回頭去招惹。席維雅.辛恩已經死了,而那個房間應該用不了多久也會餓死,
只要沒有人蠢到再去餵它––我轉頭找尋葛雷,發現他正縮在牆角發抖痛哭,而死亡男孩則一
派輕鬆地倚門而立。
  「他怎麼了?」我問。
  「他想知道死亡是什麼感覺。」死亡男孩道。「於是我跟他說了。」
  我看了看葛雷,輕輕打了個冷顫。他雙眼張得老大,但卻一點神采也沒有。
  「那麼,」死亡男孩道。「搞定席維雅了,是吧?」
  「搞定了。」我說。「卡文迪旭夫婦在她身上動過手腳,把她變成一頭怪物,或許他們也
對洛欣格爾做過類似的事。我必須再去找她。」
  「介意我同行嗎?」死亡男孩說。「跟你在一起,死亡都會變成有趣的事。」
  「當然好。」我說。「不過下次由我跟人家交談,好嗎?」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榮譽會員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數位軟體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15
發表於 2010-5-8 18:33:00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就跟大部分的城市一樣,夜城裡總是無法在需要的地方找到停車位。立體停車場跟車位保
留區是不少,不過從來都不是蓋在有用的地方。如果隨便亂停車的話,通常車子不是被偷走、
被吃掉,就是車主一離開立刻進化成完全不同的東西。死亡男孩把未來之車開到卡裡班的洞附
近的街道上,熄火,下車,然後頭也不回轉身就走。我跟在他身後,不過卻忍不住要回頭看看
車子。這台閃著銀光的未來之車在上城區的街道上看來異常顯眼,而我已經發現有許多不友善
的目光在打量它了。
  「在這裡光鎖車門是不足以保護車子的。」我道。
  「我的車懂得照顧自己。」死亡男孩輕鬆說道。「內建的電腦可以存取所有防衛性武器,
而電腦的人工智能之中包含了一種詭異的幽默感,但是卻沒有任何道德觀念。」
  我們沿著潮濕的人行道行走,路上的行人一看到我們紛紛讓道。沿路店家的霓虹招牌就跟
往常一樣艷麗,店中也不斷傳出薩克斯風跟打擊樂器的音樂聲響。街上有一群人正在血祭一個
啞劇演員,將屍體獻給某名低階神祇,旁邊的觀光客紛紛拿出攝影機拍攝精采畫面。一隻眼睛
跟嘴巴都被人用線縫合的泰迪熊站在街道中央散發抗議動物實驗的傳單。來自各式文化的傳統
美食的香味飄浮在夜空中。還有不少人遠遠看到死亡男孩就立刻轉身離開。
  我們停下腳步,隔著一段距離觀察著卡裡班的洞。這家夜店的外觀完全毀在稍早的暴動之
中,如今有一群復原專家正以最快的速度處理善後。夜城是個隨時有暴動發生、建築物被摧毀
的地方,所以這裡永遠不會缺少能夠迅速處理任何爛攤子的復原專家,只不過這類人物通常價
錢很高就是了。當然,現在大部分的人力還是投入在前一陣子天使戰爭中遭到破壞的建築物,
不過卡文迪旭夫婦還是有辦法請來這堆人馬幫忙善後。三名建築魔法師此刻正在施展搬移法術
將招牌恢復原狀。看著滿地碎片從人行道上跳起,有如拼圖一般再度湊成一塊完整的招牌是個
很有趣的經驗。旁邊有個可憐蟲在想辦法把大門推回原位,邊推還必須忍受附在門上守門的幻
象大頭滿嘴惡毒的咒罵。
  四周圍滿了看戲的群眾,除了閒閒沒事來看免費餘興節目的觀眾之外,還有許多一看到有
人聚集就會跑來兜售商品的小販。他們賣的都是人們用不到的東西,像是一些T恤、正常人不
可能會去的夜總會的門票,以及許多熱騰騰的食物。這些食物不但超貴,而且通常不太衛生,
只有新來的觀光客才會笨到去買來吃。
  看到一個穿著睡袍的傻瓜花錢買了一個據說是肉做的玉米烙餅之後,死亡男孩忍不住嗤之
以鼻。「還有誰不信嗎?」他大聲說道。「觀光客真的什麼都吃呀。這根本是個充斥著不實廣
告的鬼地方。要是那個傢伙敢把食物的成分大聲說出來的話,你看看還有誰會去買。『會蠕動
的棒子!用念不出名字的怪物的肉做成的派!吃下去立刻拉出來的快餐!』」
  「消費者自求多福。」我輕鬆地道。「這句話應該是夜城的座右銘。所有事物都沒有表面
上那麼單純––」
  我們興致盎然地看著一名建築魔法師對著一堆木屑施展時間回轉法術。只見他一個不留神
,法力稍微失控,時間立刻迅速回轉,那些木屑登時恢復成樹木,開始發芽長葉。我們跟群眾
一塊向法師報以熱烈的嘲笑聲,接著死亡男孩透過他的亡者之眼仔細觀察了一會兒卡裡班的洞。
  「這地方有不少剛剛才施加上去的魔法屏障。」他輕聲說道。「這些法術隱藏得很好,不
過沒多少東西可以瞞過亡者之眼。另外還有不少偵測變形跟阻止行動的防禦法術,其中絕大部
分都特別把你指定為目標,約翰。這裡只是剛好在他們的防禦範圍之外而已,看來卡文迪旭夫
婦真的很不想看到你再度出現在他們店裡。」
  「有多厲害?」我問。
  「這樣說好了,只要觸動了任何一道法術,你的屍體就會零碎到需要調色刀才能刮乾淨的
地步。」
  「唉唷。」我說。「我還是得再見洛欣格爾一面。有什麼辦法嗎?」
  死亡男孩低頭沉思。旁邊的人一看他皺起眉頭,全都閃到一邊去。「我可以大搖大擺地走
進去。那些法術只對活人有用。」
  「不行。」我說。「第一,洛欣格爾只會跟我談,根本不會理你。第二,以你的做法一定
會觸發所有警報的。若非必要,我不希望吸引卡文迪旭夫婦的注意。畢竟他們手下有一名強者
,惡兆之人。」
  「啊,對了,年輕的比利,難纏的小子,等他再長大一點,絕對會變成一個危險人物。」
  「最可能的情況是,洛欣格爾依然待在由兩名戰鬥法師守衛的休息室裡面。我之前唬過他
們一次,不太可能再唬第二次。再說,天知道他們還安排了什麼陷阱––」
  「那你打算怎樣,約翰?」死亡男孩有點不耐煩了。「我們總不能一直站在外面。他們遲
早會發現我們的。你到底要怎樣接近那隻致命的夜鶯?來吧,努力想想吧,想辦法是你的專長
。」
  「既然我們進不去,」我緩緩說道。「那她就必須出來找我們。我們要送個口信進去給她
。店裡的員工待在裡面只會妨礙善後作業,所以他們一定都在附近閒逛。我們只要找到一個可
以收買的,請他幫我們帶個口信給洛欣格爾就好了。」
  「天知道他們在哪。」死亡男孩有點懷疑地說。「你打算怎麼找,用你的天賦定位?」
  「不。」我說。「不能靠我的天賦。我最近運用天賦的次數過於頻繁。每當我開啟心眼的
時候,行蹤就會暴露,我的敵人可以利用這點機會找到我。你也見過他們派來殺我的那些東西
。不行,他們到現在還沒找上門來已經很幸運了。我應該要開始小心,採取簡單的方法行動。
只要去附近的酒吧、咖啡館跟餐廳看看,一定會碰到他們。這些傢伙總是離不開物質享受的。」
  結果我們在不遠處一家主題咖啡館「甜蜜蜜蜂」找到了他們,那家店的所有女服務生都必
須穿著黃黑相間的蜜蜂服,頭上戴兩條觸角,還得在屁股上別根尖刺。儘管這些女服務生面帶
笑容地在桌椅間穿梭,跟客人介紹著今日特餐,不過怎麼看就是有點不爽的樣子。卡裡班的洞
的那群女合音全都縮在角落的一張桌子旁,一邊喝著難喝的咖啡,一邊大口抽煙、大聲聊天。
跟她們同桌的還有一個伊恩.阿格,也就是她們的樂手兼道具管理員。當我跟死亡男孩往他們
那一桌走去的時候,伊恩是唯一露出高興表情的人。
  「喔,又是你,是嗎?」金髮合音女郎一邊說著一邊將煙灰彈到地上。「你為我們帶來的
麻煩與不幸還不夠多嗎?在你出現之前什麼事都沒有,等你出現之後,不但有人在舞台前排自
殺,還有人在我們店外暴動。當權者真應該限制你入境才對。」
  「他們試過。」我冷冷地說。「不過我還好好地待在這裡。我需要有人幫我帶個口信給洛
欣格爾。」我四下看了看,想在他們臉上看出一絲同情的笑容,不過卻只看見不爽的表情跟微
翹的嘴角。這也不能怪他們,實在是我自己惡名昭彰,所以正常人喜歡把壞事怪到我頭上來。
  「你旁邊這個沒有流行概念的朋友是誰?」金髮女問。
  「死亡男孩。」我說。話一說完,整間咖啡館突然安靜了下來。伊恩.阿格推開椅子站起
身來。
  「我們去外面談。」他說。「請原諒這些女孩。因為事關她們生計,所以講話比較沖一點
。」
  我們一起走到店門旁邊,店裡其他人都躲到安全的距離之外偷看我們。伊恩.阿格看了看
我,皺眉道:「我很擔心洛絲。自殺事件發生後,卡文迪旭夫婦已經完全控制了她的一舉一動
,該怎麼做、怎麼說、怎麼想,什麼都管。他們擔心的只是要如何跟音樂媒體交待這件事情而
已,如今洛絲根本就是被軟禁的囚犯,你還想幫她嗎?」
  「當然。」我說。「你可以帶個口信給她嗎?」
  「也許。」伊恩說。「至少我其中一個分身應該可以辦到。」
  「到底哪一個才是本尊?」我問。
  「都是。」伊恩.阿格開心地說。「我是所謂的暫時性三胞眙,擁有三個身體,一個靈魂
,彼此之間沒有分別,這也算是一種特色。我媽老是說我的出生是命運跳針的結果。此刻我的
其他兩個身體正在店裡忙著佈置舞台。透過我的雙耳,他們可以聽見與你的對談。你要帶什麼
口信?」
  「不是什麼好消息。」我說。「卡文迪旭夫婦曾經試圖打造另外一個超級巨星。為了要增
加人氣度,他們在席維雅.辛恩身上施法,結果卻創造出了一頭怪物。我是說真的怪物。我親
眼目睹過她的樣子,絕不希望類似的事情發生在洛絲身上。我要她偷溜出來,找個安全的地方
跟我見面,一起研究接下來該怎麼做,因為我不相信卡文迪旭夫婦會優先考慮她的權益。洛絲
自己要溜出來應該並不困難,一般保鏢只會把注意力集中在想要溜進去的人身上。」
  伊恩面露怒容:「席維雅.辛恩。我已經有一陣子沒想起這個名字了。之前我們還在懷疑
到底在她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好吧,我的分身會把口信帶給洛絲。現在卡文迪旭夫婦已經離
開卡裡班的洞了,所以她有可能會聽我的話。只要卡文迪旭夫婦不在附近,她就會比較自主,
也比較聰明。」
  「他們似乎對她有某種奇怪的影響力。」我說。「難道他們已經對她下手了?」
  「我不知道。」伊恩說。「卡文迪旭夫婦跟洛絲密會的時候不准其他人打擾。不過不可否
認的是,自從洛絲住進卡裡班的洞之後,她整個人就經歷了很大的改變。你認為這些自殺事件
是因為卡文迪旭夫婦對洛絲施展魔法而造成的嗎?」
  「有可能。」我說。
  「好吧。」伊恩說。「如果我傳了信息,並且將她帶出卡裡班的洞,你想要在哪裡見面?
一定要是安全的地方,一個不會讓她感到害怕,也沒有人會注意到她的地方。你也知道,她現
在名氣不小。」
  「我知道該怎麼樣讓名人變得毫不顯眼。」死亡男孩道。「只要把她藏在一群名人之間就
好了。叫洛欣格爾去『女伶!』找我們。」
  ******
  「女伶!」是上城區中名氣最大,也是最惡名昭彰的一家夜店。在那裡,你可以欣賞娛樂
史上所有著名女性歌手的表演。當然,這些歌手全都不是本人,甚至不是女人。他們全部都是
喜歡打扮成女性偶像的男性變裝癖。然而專業水平的造型與化妝,配合上頂尖的幻術加持,使
得這些變裝癖能將個人偏執昇華到更高境界,甚至以魔法在自己與偶像之間建立連結,進而將
對方的個性、生活習慣等小細節也都模仿得維妙維肖。不論已經死去還是依然在世的,歷史上
所有偉大的女歌星通通出現在「女伶!」表演,至少外表看來是這樣的。
  死亡男孩顯然不是第一次來了。守門的人員打開店門深深鞠躬歡迎我們的到來,沒有質疑
會員資格,甚至沒有檢查門票。保管衣物的女孩扮演的是六零年代巨星希莉亞.布萊克,從她
對死亡男孩拋出的媚眼判斷,他顯然是這裡的常客。希莉亞完全忽視我的存在,不過我絲毫不
以為意。死亡男孩是夜城的知名人士,而我則算是所謂的反知名人士。我們走進夜店主廳,觸
目所及都是鮮花、絲綢,以及亮麗的燈光效果。裝飾擺設充滿了藝術氣息,到處都是難以想像
的流行品味。天花板上掛滿了吊燈跟迪斯可閃光球。
  餐廳內坐滿了人,整體氣氛非常吵雜。基本上「女伶!」是個永不安寧的地方。我們跟在
一個女服務生後面沿著坐滿客人的桌椅向裡面擠去。今晚所有的女服務生都打扮成莉薩.明妮
莉在《酒店》裡面的造型。我們在角落的一張桌子旁坐下,然後跟莉薩點了一杯超貴的可樂。
跟往常一樣,我必須附註:「不,我不要健怡可樂!我要真的可樂!男人的可樂!還有我不要
吸管!」死亡男孩點了一瓶琴酒外加一根店裡最高級的雪茄。我在收支帳本上記下了可樂的價
錢。在夜城如果沒有記帳習慣,那就隨時必須面對破產的可能。
  「如果洛欣格爾沒來呢?」死亡男孩問。他必須提高音量,不然根本蓋不過週遭的噪音。
「要是她出不來呢?」
  「那就到時候再想辦法。」我說。「輕鬆點,欣賞表演,這裡可花了我們不少錢呀。」
  「什麼叫花了『我們』不少錢?」
  這時在舞台上合唱著「我跟他很熟」的是伊蓮跟芭芭拉。不少其他著名的女歌手在觀眾之
間遊走,跟客人聊著八卦,藉以增加自己的曝光度。裡面有瑪莉蓮跟杜莉,還有芭芭拉跟妲絲
蒂。伊蓮以及芭芭拉一曲終了,緊接著上台的是妮可,在手風琴的伴奏之下,以憂傷的歌聲及
造型為大家帶來一首「上海百合」。我很怕她再接一首門戶合唱團的「結尾」,因為一次聽太
多存在主義的歌對我的雙耳而言是一種無比的折磨。
  幾張桌子之外有兩名茱蒂正在拉扯對方的假髮大打出手。旁觀眾人一面鼓噪一面下注賭輸
贏。
  便在此時,伊恩.阿格牽著洛欣格爾的手走了進來。「女伶!」裡面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他
們的出現,因為大家都認定她只是另一個變裝癖假扮的,雖然她看起來比其他女歌手真實一點
。伊恩帶著她來到我們桌前,為她拉開椅子,幫她介紹死亡男孩,然後很有禮貌但是很堅持地
拒絕跟我們同桌。
  「我不能留在這裡。我一定要回去。店裡還有很多事要忙,我可不希望讓人找不到我。」
  「帶洛絲出來有遇上麻煩嗎?」我問。
  「一點也沒有。我只是告訴保鏢在店裡看到約翰.泰勒,他們就馬上跑去找你,我們也就
大搖大擺地走了出來。聽著,我真的得回去了。洛絲,記得再一個小時就要上台囉。」
  他在洛欣格爾的臉頰上親了一下,然後就離開了。服務生莉薩走來等待洛欣格爾點餐。我
看著洛欣格爾研究酒類菜單,發現她跟之前不太一樣。儘管臉色一樣蒼白,秀髮一樣烏黑,身
上穿的也還是之前的黑禮服,不過她看起來就是比較敏銳、比較開心、也比較專注。她抬頭發
現我在看,於是張開嘴巴開心地笑了笑。
  「啊,約翰,能出來透透氣感覺真好。你知道我想幹嘛嗎?我想要點五杯威士忌沙瓦。我
要把它們在我面前排成一排,讓我可以一邊喝一邊看。在卡裡班的洞,卡文迪旭夫婦根本不准
我喝酒。奇怪的是,我也根本不會想喝。我每天只吃他們拿來的減肥餐,從來都不抱怨,一點
都不像我。蛋糕!我要吃蛋糕!給我一個最大、最濃的巧克力蛋糕,加一根大湯匙!我要所有
有害健康的東西,現在就要!」
  服務生愉快地叫道:「說得好,姊妹!」
  我跟服務生點了洛欣格爾要的東西,莉薩點完後立刻走開。洛欣格爾看起來十分開心。
  「卡文迪旭夫婦管得很嚴,很多事情都不准我做。他們根本不像是我的經紀人,反而更像
是我老媽。」
  「不過他們倒是沒有要你戒煙。」我說。
  她大笑一聲:「他們敢就試試看。」接著突然斂起笑容,神情嚴肅地對我道:「伊恩說你
為了幫我而去找過不少人,也發現了席維雅.辛恩的下落。我記得當年所有音樂雜誌的封面都
是她的照片,可是突然之間她就消失了。究竟出了什麼事,約翰?卡文迪旭夫婦對她做了什麼
?」
  我過濾掉一些噁心的細節,把席維雅.辛恩的事情全盤托出。死亡男孩瞪了我幾眼,知道
我是為了嚇她才說得這麼仔細,不過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默默地喝著琴酒,吃著雪茄。等我
說完之後,洛絲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真沒想到。那個可憐的女人。這一切都是卡文迪旭夫婦下的毒手?」
  「他們多半是另外找人做的。」我說。「他們可曾––對你做什麼奇怪的舉動?」
  「不,從來沒有。」洛欣格爾很肯定地說。「我不准他們對我施法。我的成功不需要那種
東西的幫助。我是個歌手,要成名只需要我的歌曲跟歌聲就夠了。」她突然皺了皺眉頭,又道
:「不過話說回來––自從我住進卡裡班的洞之後,一切就開始改變了。現在我創作的歌曲都
是悲傷的曲調,而我的記憶中開始出現奇怪的斷層。我隨時都感到疲憊跟寒冷,當卡文迪旭夫
婦出現的時候––我表現得就一點也不像自己。會不會他們沒有經過我的允許就擅自對我施了
某種魔法?」
  「有可能。」我小心地說道。「他們可能做了些什麼,之後再強迫你忘掉。卡文迪旭夫婦
在我的印象中並沒有什麼道德觀念。」
  服務生端了五杯威士忌沙瓦過來,在洛欣格爾面前排成一排。洛欣格爾很開心地歡呼一聲
,立刻拿起兩個杯子往嘴裡就灌。放下杯子之後,她重重地喘了一會兒氣,然後咯咯嬌笑,有
如做了壞事的淘氣小孩一般。「沒錯!喔,沒錯!就是這種感覺!」她對我笑了笑,散發出無
比的魅力,接著又看向死亡男孩,說道:「那麼,死亡到底是什麼感覺?」
  「別告訴她!」我立刻叫道,然後滿懷歉意地對著嚇了一跳的洛欣格爾說:「很不好意思
,只是有些問題不知道答案比較好,尤其是跟他有關的問題。」
  「就像是他為什麼在吃雪茄,而不是用抽的?」
  「沒錯。」
  她又對我笑了笑。如今她的笑容親切又溫暖,跟之前那種遙不可及的冰冷笑容判若兩人。
「印象中你也常常喜歡迴避問題呀,神秘先生。」三杯威士忌沙瓦下肚之後,她的法國腔調逐
漸變得明顯,彷彿她一身活力終於都回到體內了一樣。她若有所思地看著我道:「你不會真的
認為卡文迪旭夫婦會傷害我吧?我是說,他們還要靠我賺進大筆鈔票呢。」
  「或許之前他們也以為是在幫助席維雅。」我說。「不管怎麼說,我們都不能漠視自殺事
件,洛絲。這件事一定和卡文迪旭夫婦有關。我不相信他們,你也不應該相信他們。只要你一
句話,我跟死亡男孩這就帶你離開這個是非地。我們會找地方讓你躲一陣子,再僱用幾個律師
仔細研究你跟他們之間的合約,順便找些專家確定你身上有沒有被人施法。不用擔心,我能擔
保你的安全,我認識不少絕對願意當你保鏢的人,或許他們不是什麼好人,不過––」
  「不,」洛欣格爾的聲音很輕,不過語氣十分堅決。「我很感謝你的幫助。我心領了,只
不過––」
  「只下過?」
  「這是我等待已久的機會,要成名就靠這一次了。沒有人擁有卡文迪旭夫婦那麼寬廣的人
脈,他們的確有辦法幫我弄到大型唱片公司的合約。我不能走,我一定要唱下去。我一輩子就
等這一天,我只關心這一天。我絕不能在這個時候放棄,至少不能只因為你的猜測就放棄。你
沒有任何實質證據證明是卡文迪旭夫婦幹的,對不對?」
  「沒有。」我說。「但是那些自殺事件––」
  她扮了個鬼臉,說道:「相信我,我沒忘。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個可憐人在我面前開槍時的
表情。他直視我的眼,臉上卻依然帶著笑容––我不能讓這種事繼續發生。我唱歌是為了讓人
開心的!我喜歡提振人們的心情,安慰他們的心靈,讓大家能夠恢復勇氣再度面對一切––要
是卡文迪旭夫婦真的腐化了我的歌曲、我的嗓音––」她用力搖搖頭。「喔,我不知道!我不
知道該怎麼做!」她一把抓起第四杯威士忌沙瓦,眼中露出十分苦惱的神情。
  我們好一會兒沒有說話,各自考慮當前的狀況。舞台上,一名惠妮正高聲唱著「我會永遠
愛你」。洛欣格爾大聲嗤之以鼻。
  「我一直不喜歡這個版本,嗓音太尖銳了。」
  「我喜歡桃莉.芭頓的版本。」死亡男孩突然說道。「感覺比較溫馨。」
  我看他一眼:「你總是讓人意外,是不是?」
  「一點也沒錯。」死亡男孩道。
  這時巧克力蛋糕上桌,洛欣格爾立刻把手中的第四杯威士忌沙瓦放到一邊去。這個蛋糕真
的超大,上面還塗滿厚厚一層黑白相間的奶油。洛欣格爾先是「喔!」了一聲,然後再「啊!
」一聲,兩眼之中綻放出生命的光輝。她抓起大湯匙毫不猶豫地插入蛋糕之中,接著嘴角就沾
滿了巧克力跟奶油。我默默地看著她,心中慢慢浮現一個不祥的念頭。也許眼前這個洛欣格爾
之所以跟卡裡班的洞裡的洛欣格爾有這麼大的不同,純粹只是因為她們真的不是同一個人的緣
故?或許眼前這個只是另一個冒牌貨,就跟摧毀夜城時報辦公室的那隻圖爾帕一樣?果真如此
,就可以解釋不少事,包括她為什麼能夠如此輕易地出來跟我們碰面。
  「我去一下廁所。」我說著對死亡男孩使了個眼色。
  「很好。」他說。「謝謝你連這種事都跟我們報備。」
  「我第一次來這裡。」我說。「麻煩你帶個路吧。」
  「我才不需要上廁所。」死亡男孩說。「這是身為亡者的一項好處。」
  我趁洛欣格爾大快朵頤的時候對死亡男孩狠狠一瞪,他這才看懂我的暗示。我們站起身來
,對著附近一扇標示「站立式」的門走去。一進去我們就看到一個凱莉撩起裙子站在一座小便
池前面撒尿。死亡男孩跟我一邊等她尿完,一邊研究著牆上的販賣機裡賣的是什麼產品。等凱
莉出去之後,死亡男孩立刻瞪了我一眼。
  「你最好有重要的事,約翰。不然跟你單獨待在廁所可是會嚴重影響我個人聲望的事情。」
  「閉嘴聽我說。卡文迪旭夫婦之前派過一個冒牌的洛欣格爾來殺我,一隻脾氣很差的圖爾
帕。你有辦法確定外面那個是真的洛欣格爾嗎?你不是老說亡者的雙眼可以看穿一切?」
  「喔,當然。我已經確認過了。」
  「結果呢?」
  「她是真的洛欣格爾,不過已經死了。」
  我看著他好一會兒,然後問道:「你說她已經怎麼了?」
  「她身上沒有靈氣。我一見到她就看出來了。」
  「那––那你怎麼不說?」
  「她是死是活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你的目光不應該如此狹隘呀,約翰。」
  「你是說,她跟你一樣,已經死了?」
  「喔,跟我不一樣。我本身是個特例。但是她看來也不像是殭屍,只不過沒有靈氣是活不
下去的,只要是人就有靈氣。」
  「真的嗎?」我突然感起興趣來了。「我的靈氣長什麼樣子?」
  「華而不實。」
  「她怎麼會不知道自己死了?」我感到心中燃起一把怒火。「她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死了的
樣子。死人吃巧克力不會有高潮的。」
  「『否認可不只是一條河的名字』。或許這跟卡文迪旭夫婦對她的控制有關。你要我跟
她說明真相嗎?」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榮譽會員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數位軟體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16
發表於 2010-5-8 18:33:03 |只看該作者
  「不,這種事還是跟她熟一點的人來說比較恰當,反正她之前也跟我說過不管真相為何,
她一定要知道。」我看著地上乾淨的磁磚,又道:「你會怎麼告訴別人自己的死訊?」
  「用嘴說呀。畢竟,死亡又不是最淒慘的事。」
  「什麼意思?」
  死亡男孩故作神秘地道:「相信我,約翰。你不會想要知道的。」
  「喔,閉嘴。」
  ******
  等我們回到座位上的時候,洛欣格爾已經吃掉半個蛋糕,而且把剩下的兩杯威士忌沙瓦都
喝光了。她一看到我們就開始猛揮手,揮完之後舔起手指上沾到的巧克力,神情興奮無比,嘴
角笑個不停。我跟死亡男孩在她對面坐下。
  「我還要酒!」她很愉快地說。「大家都該多喝點酒!你們要不要吃蛋糕?我可以叫他們
加把湯匙。不要唷?你們都不知道錯過了什麼耶。有時候吃巧克力可是比做愛還要爽唷,至少
比跟某些人做愛爽。你們兩個幹嘛臭著一張臉,難道是在牆上發現自己的電話號碼嗎?」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將死亡男孩的發現說給她聽。我盡可能以最直接的方式說完,然後靜
靜坐著等待她的反應。她表現得十分冷靜,目光非常沉著,一邊思索一邊舔著湯匙上的巧克力
,彷彿是在考慮某件生意上的提案,又好似剛聽說了某位遠房親戚過世的消息一樣。最後她抬
頭看我,神色毫不慌張,聲音似乎也不是非常驚訝。
  「這就可以解釋很多事情了。」她說。「為什麼記憶中會有斷層,為什麼我老是覺得冷,
為什麼在卡文迪旭夫婦身邊我會那麼聽話。一定是他們幹的。以前的我,那個真實的我,絕對
無法容忍他們那種態度的。來這裡讓我有一種自深沉的噩夢中醒來的感覺,因為我離開了他們
的影響範圍。只不過––我永遠不可能從這個夢中醒來了,對不對?我已經死了。」
  我想要將她擁入懷中,告訴她一切都會沒事的,只不過我曾答應過永遠不會騙她。她皺起
眉頭,咬了咬下唇,看向死亡男孩,最後又看回我身上。
  「你們能幫我嗎?至少幫我查出這兩個渾蛋對我做了什麼?」
  「我可以試試看。」死亡男孩溫柔地說道。「我可以看出所有活人看不出來的東西。既然
你我都是死人,要在我們之間建立連結應該不難。」他說著一手搭上她的手背,示意我去握他
的另外一隻手。我遲疑了一下,然後才照做。因為之前葛雷的下場一直在我腦中盤旋不去。死
亡男孩笑了笑,說道:「別嚇得尿褲子,約翰。我只是要進入洛欣格爾的心裡,找出她死前最
後一刻所看到的畫面。我想她的記憶斷層應該是受不了刺激而造成的。只要你們牽著我的手就
可以看到我所看到的景象。不過記住,那只是過去的影像,我們無法介入干涉。不管我們多想
,過去的事情都是無法改變的。」
  我感到他的手掌一緊,接著我們就已經離開原地。不需要藉助任何魔法,也不需要透過什
麼神器,我們只是憑藉著一個死了三十年還不肯老老實實躺下的死人的意志就穿梭了時光,回
到了過去。如今我們來到卡文迪旭夫婦的辦公室中,也就是我之前被拖進去痛毆的地方。卡文
迪旭夫婦此刻正對著怒氣沖沖的洛欣格爾微笑。她顯然在跟他們理論什麼事情,但是他們根本
沒有在聽。卡文迪旭太太一面說幾句安慰的言語,一面倒了一杯香檳遞給洛欣格爾。洛欣格爾
搶過香檳,一飲而盡,然後將杯子往地上一甩,接著她兩腳一軟,身體也跟著摔倒在地。她口
中吐出白沫,身體不停抽動,而卡文迪旭夫婦則一直站在旁邊冷笑,直到她終於停止抽動為止
。接著卡文迪旭夫婦看向躲在角落黑暗之中的一條身影,不過我看不出來那傢伙是誰。
  死亡男孩突然放手,我們立刻回到現實之中。洛欣格爾渾身顫抖,不過嘴角堅定地抿成一
條直線,竭力克制著自己沸騰的情緒。
  「卡文迪旭夫婦對我下毒?」洛欣格爾說。「他們為什麼要謀害自己的搖錢樹?」
  「好問題。」我說。「我認為這是個應該用強硬的手段當面詢問他們的問題。」
  「你可以順便問問他們害死她之後又做了什麼。」死亡男孩看著洛欣格爾說道。「你跟我
曾經見過的各種殭屍都不一樣。我敢肯定你已經死了,但是你身上依然殘留著一點生命的氣息
。」
  「可能卡文迪旭簽了某張類似你的合約?」我說。「以洛欣格爾經紀人的身份幫她代簽的
?」
  「不可能。」死亡男孩肯定地說道。「這種合約一定要自願簽定才有效,不然就沒有意義
了。人不會搞丟自己的靈魂;人只能出賣自己的靈魂。」
  「那麼,」我說。「不管是哪種復活法術都必須要真正的強者才能施展。雖然我沒看清楚
,但是可以肯定當時辦公室裡還有另外一個人。據我所知,卡文迪旭旗下的狠角色應該只有惡
兆之人一個。雖然他總有一天會成為跟他父親一樣厲害的強者,但再怎麼說他也不是死靈法師
。」
  「這一切跟有人聽了我的歌就去自殺有什麼關係?」洛欣格爾的表情依然冷靜,但聲音卻
開始有點浮躁了。
  「你進入過死亡境界。」死亡男孩說。「當你自亡者國度回來的時候,某些東西跟著你一
起回到人世,透過你的歌聲進入人間,那些人就是因為這樣而自殺的。」
  「他們怎麼可以做出這種事?」洛欣格爾道。「卡文迪旭夫婦怎麼會做這種事?我的歌一
直都是很正面、很陽光的,就算描述人世間的憂傷也是一樣。我的歌聲是用來振奮人心,不是
用來摧毀他們的。卡文迪旭夫婦奪走了我生命中唯一具有意義的事!」她聽來已經瀕臨崩潰邊
緣,但依然憑著堅定的自制力支撐下去。她兩手頂在桌面,緊緊地握著拳頭。「這一切絕對不
能繼續下去,我不能任憑別人因我而死。我要找回我的聲音。我要尋回我的生活!」她瞪著死
亡男孩,然後又轉到我的身上。「你們能幫我嗎?有人有辦法嗎?」
  「我連自己都幫不了。」死亡男孩小聲道。
  「不要放棄得太快。」我立刻道。「死亡男孩,你剛剛也說了,她跟一般殭屍不同,我們
就來查出她身上究竟發生什麼事吧。有些魔法造成的死亡是可以逆轉的。」
  「你以為卡文迪旭夫婦會坐視不管嗎?」死亡男孩說。
  「這事由不得他們。」我的語氣冷到連死亡男孩都不願多聽。
  突然之間,我們週遭陷入一片死寂。正在表演的音樂跟歌聲戛然而止,觀眾席間沸沸揚揚
的聊天聲響也頓時消失不見。我們看向四周,發現如今餐廳裡所有的女歌手的目光通通集中在
我們三人身上。每一個變裝男、每個假扮的名人,如今都以一種充滿敵意的陰森表情瞪著我們
。他們滿臉的濃妝開始扭曲,很快被一種非常恐怖的情緒取代,感覺就像是我們突然被一群野
狼包圍了一樣。我跟洛欣格爾以及死亡男孩緩緩站起身來,空氣中突然瀰漫了一股殺戮的氣氛
。那一瞬間,所有人的臉上同時感染了一種詭異的笑容,笑容中不帶有絲毫幽默。其中一個瑪
莉蓮從袖子裡掏出了一把小刀,其他所有女歌手也跟著抄起傢伙,從剃刀到手槍什麼武器通通
出籠,還有好幾個人打破酒瓶以碎玻璃瓶對著我們。
  「他們被附身了。」死亡男孩低聲道。「我看得出來,他們的靈氣變了。他們本來都跟本
身模仿的對象保持某種程度的魔法連結,而如今這些連結都被一種更強大的訊號掩蓋。他們的
身體已經被更強大的實體佔據了。」
  「會是剛剛的原始之神嗎?」我說。「難道他們找到別的出路來追殺我們?」
  「不是。」死亡男孩道。「是人類幹的。」
  一名妲絲蒂突然衝上前來,兩眼眨也不眨地盯著洛欣格爾。「我們都是你的歌迷。我們崇
拜你。我們景仰你。我們願意為你而死。你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我們是來帶你回到屬於你的
地方。」
  「真想不到。」我說。「他們是卡文迪旭辦公室外面的那些小鬼,來自地獄的歌友會。一
定是卡文迪旭將他們附到這些歌手的身上,要他們把洛絲帶回去。」
  「你不能待在這裡。」妲絲蒂無視我的存在,繼續對洛欣格爾道。「這些人對你沒有好處
。你必須跟我們走,回到卡文迪旭夫婦的身邊,他們才能幫你變成超級巨星。請立刻跟我們走
。」
  「要是她不走呢?」我問。
  妲絲蒂二話不說,舉起小刀就對準我的喉嚨刺來。我向後一縮,險險避開這一刀。其他女
歌手登時也拿起武器一擁而上。茱蒂、凱莉、瑪莉蓮、妮可以及布蘭迪,這些假名女人帶著快
樂又扭曲的表情,在別人的憤怒與忌妒驅使之下展開攻擊。有人要搶走他們心目中的女神,而
他們寧死也不願意看到這種事情發生。對這些人而言,他們是在解救自己的偶像。妲絲蒂再度
對我揮刀,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扭開他的手指,放脫他的武器,然後一拳把他捶到一邊去。
死亡男孩隨手舉起身旁的女歌手向外就丟,彷彿把他們都當作布娃娃一樣。只不過對方人多勢
眾,步步進逼,而且手裡都拿著恐怖的武器。一名凱特.布什大叫一聲,手持尖刀對我黥來。
我抓起死亡男孩擋在身前,把他當作人肉盾牌,隨即看到那把尖刀狠狠地插入他的胸口,直沒
至柄。
  「你這渾蛋,泰勒!」死亡男孩大叫,不過叫完跟著又笑了起來。我抬著他的身體左擋右
擋,瞬間擋下了好幾下攻擊,死亡男孩不但沒有抵抗,反而像是樂在其中。洛欣格爾在我身旁
以各種下流手法對付敵人,不但狠狠地抓著他們頭髮,有機會的時候也會毫不留情地踢向對方
下體。我退到牆邊,大聲呼喚洛欣格爾。她摔開一名從後方撲來的妮可,然後掀翻桌子,擋在
我們三個人身前。
  「我玩膩了。」死亡男孩說。「我可以施展法術瞬間煮熟他們的腦袋。」
  「不!」我立刻說道。「不能殺他們!不關這些變裝女伶的事。他們也是受害者。」
  「喔,討厭。」死亡男孩說。「又到好人好事的時間了,是不是?」
  眾多女歌手突然安靜了下來,在我們面前緩緩聚集,恐嚇性地揮舞著手中的武器。我們暫
時不會有事,但是卻被困在這個角落,完全無路可走。要不了多久他們就會推開桌子一擁而上
,到時候––我沒有其他選擇,只能將一切訴諸天賦。我集中精神打開心眼,運起天賦的力量
找出歌迷藉以控制女歌手的魔法連結。我看到所有女歌手的頭上都有一條閃亮的線條,然後輕
易地跟著這些線條找出一切的源頭!一個站在舞台上指揮大局的惠妮。我對死亡男孩比了比那
個惠妮,他立刻衝上舞台一拳擊昏對方。惠妮一倒地,所有控制女歌手的光線立刻消失得無影
無蹤。
  附身魔法失效,攻擊我們的女歌手當場變成一堆東倒西歪的普通變裝男。他們在原地停止
動作,神色中充滿了震驚與困惑,紛紛靠在彼此的身上尋求支持與慰藉,因為被人附身無論對
當事者的身心而言都是一種侵犯的行為。有那麼一會兒,我還真的以為已經度過危機了,不過
事情並沒有想像中那麼簡單。
  突然之間,四周憑空出現了十二條黑暗恐怖的身影,當場將所有變裝男嚇得驚聲尖叫。這
些怪物身穿西裝,身材壯碩,臉上完全沒有五官。我使用天賦的頻率太高,太過顯眼,終於在
敵人眼前暴露了自己的行蹤,再度引來痛苦使者的追殺。痛苦使者一現身,變裝男爭先恐後地
衝往最近的出口,轉眼之間走得一乾二淨。我也想跑,不過已經來不及了。我們被痛苦使者包
圍,完全無路可走。它們是死亡與恐懼的化身,力量強大,銳不可擋,具有人類的形體,但是
行動卻不受肌肉跟骨骼的限制,帽子底下隱藏的臉孔只是一堆皮膚的延伸,沒有任何五宮輪廓
。它們沒有雙眼,不過卻看得一清二楚。其中一個舉起手掌,露出指頭頂端套著的皮下注射器
。眼看濃稠的綠色液體自針頭上滴下,我的身體忍不住顫抖起來。洛欣格爾緊緊地抓著我的手
臂,死亡男孩則首度皺起了眉頭。
  「我是不是應該假設此刻我們的處境比剛剛還要糟糕?」
  「喔,沒錯。」我說。「這些是痛苦使者。我的敵人派來追殺我的走狗。它們的存在完全
是一種概念,並不真實,所以不會受傷也不會死。我們沒辦法阻止它們。」
  「你平常都怎麼對付它們?」洛欣格爾問。
  「我拔腿就跑。我這輩子有許多時間都在躲避痛苦使者的追殺。」我再度運起天賦的力量
,絕望地想要找出一條出路,但是徒勞無功。附近沒有任何出口,翻倒的桌子根本也阻擋不了
它們前進。我們眼睜睜地看著十二名痛苦使者步步逼近,有如癌症一樣殘酷,命運一般無情。
就在此時,一條女性的身影突然出現,對著一個痛苦使者死命撲上。他本來是變裝為凱莉的男
子,不過在經歷過剛剛附身之後,所有的裝扮跟氣質都已不復存在,如今只想找個目標發洩滿
腔的怒火。他一刀刺進痛苦使者的胸膛,隨即感到對方體內傳來一股強大的吸力,將他的刀跟
手都牢牢困在體內。緊接著痛苦使者隨手一揮,凱莉當場粉身碎骨,成為地板上的一灘血水。
  「可惡。」死亡男孩驚道。「真是慘不忍睹。你知道,這不禁讓我好奇––在有辦法拼湊
回原狀的情況下,我的身體究竟可以被人砍成多少塊?」
  「別想這種無聊事,幫忙生點辦法出來。」我大聲道。
  「男士們,」洛欣格爾說。「沒有時間了。請告訴我你們有對付它們的辦法。」
  「我還在等你想呢。」死亡男孩說。「我只是一具會走路的屍體而已。我所有的把戲在這
些怪物面前都沒有用處。你惹上的敵人可真難纏呀,約翰。」
  「好吧。」我嘴乾舌燥地說道。「就這樣了。死亡男孩,帶著洛絲逃走。只要你們不擋路
就不會受到攻擊。它們的目標只有我。」
  「它們會怎麼對付你?」洛欣格爾問。
  「幸運的話,它們會賞我個痛快。」我說。「不過我從來沒有那麼幸運過。痛苦使者是恐
懼與絕望的混合體。拜託,你們快走吧。」
  「我不能丟下你不管。」死亡男孩說。「我必須行善,記得嗎?現在棄你不顧會抵消掉我
好幾年的善舉。」
  「我也不會丟下你。」洛欣格爾說。「你是我擺脫卡文迪旭夫婦的唯一希望。」
  「拜託,」我說。「你們不懂。如果你們留下,它們會以殘酷的手段對付你們。我以前見
識過。」
  「你會有辦法的,約翰。」洛欣格爾說。「我相信你。」
  不過我卻不相信自己。我從來不曾真的打贏過痛苦使者,每次面對它們我都只有逃命的份
。它們簡直就是我心中最深沉的夢魘。最接近的痛苦死者伸出蒼白的手掌抓起擋在我們身前的
桌角,輕輕一揮就將整張桌子拋開。死亡男孩向前一站,我則將洛欣格爾拉到身後。就在此時
,所有痛苦使者突然停下腳步,轉過空白的面孔,似乎在傾聽著某個只有它們才聽得見的聲音
。它們開始顫慄,開始發抖,然後一個接著一個分崩離析,支離破碎,化作無數腐肉跟黏液跌
落在地。前一刻還是恐怖至極的十二條痛苦使者,如今卻已經變成緩緩在地上散開的一團爛泥
。我跟死亡男孩面面相覷,然後同時轉頭往一陣嘲弄笑聲的方向看去。我們看到西裝筆挺的惡
兆之人比利.拉森,出現在大廳另一邊的舞台上,臉上的表情十分得意。他身邊站了兩個殯儀
館業者打扮的人,分別是卡文迪旭先生跟卡文迪旭太太。
  「我早就說過了,約翰。」惡兆之人道。「我比你想像的要強大多了。我是熵伯爵,是一
切事物的剋星,像這種醜陋的怪物根本不是我的對手。現在,你手裡握有不屬於你的東西,我
要你立刻交出來。」
  「來吧,親愛的洛欣格爾。」卡文迪旭先生說。「演出的時間就要到了。」
  「你也不想演出遲到吧,對不對?」卡文迪旭太太說。
  洛欣格爾依然緊緊抓著我的手臂。「我不要跟他們回去。不要讓他們帶走我,約翰。我不
能回去過那種半夢半醒的日子,我不要繼續接受他們的控制,變回那個只會微笑點頭,附和他
們每一句話的傀儡。我寧死也不要回去。」
  「只要你不想去,沒有人可以強迫你。」我道。不過這話此刻並沒有什麼說服力,就連我
自己都不太相信。我依然震懾於惡兆之人剛剛所展現的力量,無法想像他竟然有能力摧毀痛苦
使者。他已經成為具有支配力量的強者,擁有跟他父親熵伯爵一樣強大的實力,而我只不過是
一個凡人,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小小的天賦,以及惡名昭彰的名聲––我抬起頭來,故作神秘地
看向比利。
  「這也不是我們第一次對立了,比利。退下,不然就讓你嘗嘗我的天賦––」
  「你不敢。」惡兆之人面目猙獰地笑道。「你的敵人已經知道你的確實位置,如果你蠢到
再度開啟心眼的話,天知道接下來他們會派什麼東西過來?說不定是連我也對付不來的怪物唷
。不,此刻你唯一的選擇就是交出那個女孩,然後在敵人再度找上門來之前夾著尾巴趕快離開
。」他突然大笑起來。「從此之後,你再也唬不了任何人了。我會大肆宣揚你躲在桌子底下的
醜態,並且告訴大家把你嚇得要死要活的怪物如何在我手中變成一灘腐肉。現在,你給我退下
,約翰。不然我就用我的力量找出足以令你永不翻身的厄運。」
  ******
  否認可不只是一條河的名字(Denial isn't just a river in Egypt),否認(denial)音同
(The Nile),這句話是說人們總是自欺欺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榮譽會員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數位軟體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17
發表於 2010-5-8 18:33:32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最後,我職業生涯中最失敗的一個案子終於走到了這個地步––決戰「女伶!」餐廳。唯
一的問題在於,卡文迪旭夫婦手中握有惡兆之人這張超級大王牌。他摧毀痛苦使者之時所展現
出來的實力實在令我刮目相看。我從來沒想到這傢伙真的繼承了如此強大的力量。或許在僱主
面前被我羞辱真的嚴重刺激到他的自尊了吧。總而言之,他一定是受了什麼刺激才激發出了體
內的潛能。如今的他全身散發出一股可怕的能量,週遭的空氣都因此而沸騰,許多恐怖的惡兆
暗中潛伏,隨時準備為他人帶來悲慘的命運。
  我們兩幫人馬分站兩旁,中間隔了一堆翻倒的桌椅以及痛苦使者的殘骸。卡文迪旭夫婦跟
惡兆之人站在大門附近,我、死亡男孩以及洛欣格爾則站在餐廳的角落。好人跟壞人,終於在
不可避免的情況之下即將正面衝突。
  我目光四下一轉,偷偷尋找著出路。每當需要正面衝突的時候,我總是喜歡先留一條退路
以防萬一。
  「殺了他們。」卡文迪旭先生冷冷地說道。
  「全部殺光。」卡文迪旭太太狠狠地說道。
  「不。」惡兆之人說。卡文迪旭夫婦轉頭看他,臉上露出驚訝的神情。他微微一笑,絲毫
不為所動。「我要先讓他們吃點苦頭。」
  卡文迪旭夫婦彼此對看一眼,同時開口說話,然後又同時住口。他們打量著惡兆之人,心
中明白這段僱主與員工的關係已經出現變化,只是不能肯定變化有多大。
  「到舞台上來,全部都上來。」熵伯爵之子,惡兆之人比利.拉森說道。「我要你知道你
有多失敗,約翰。我要一步一步解釋給你聽,使你瞭解自己根本一點機會都沒有。」
  「我為什麼要照你的話做,比利?」我問,心中很想知道他會怎麼回答。
  「照我的話做,我就告訴你洛欣格爾身上發生什麼事。」惡兆之人道。
  一聽到這句話,我立刻知道自己會屈服,於是乾脆故作鎮定地聳了聳肩,往舞台慢慢走去
。我感覺到有壞事要發生了,而且是針對我而來的壞事。死亡男孩和洛欣格爾跟在我身後一同
前進。惡兆之人小聲對卡文迪旭夫婦說了一句話,接著他們就一起走上舞台的另一側。所有人
都在一定的距離外停下腳步,然後全都將目光轉向惡兆之人,等著看他有何打算。他臉上露出
愉快的奸笑,如同一頭兇猛的野獸,耐心地盤算如何玩弄眼前的獵物。
  「我們故意讓洛欣格爾離開卡裡班的洞,」惡兆之人若無其事地道。「好利用她來找出你
的行蹤。我們耐心地等著,終於等到那個自以為忠心不二的蠢蛋伊恩.阿格跑來傳信。接著卡
文迪旭夫婦要我跟蹤洛欣格爾,把一切––處理乾淨,不過我說服他們跟我一起來。我要他們
親眼看著你敗在我的手上,約翰,親眼看著我一吋一吋地將你凌遲致死。最近他們已經很少出
門了,這點你應該從他們蒼白的臉色就可以看出來,是不是?就連躲在石頭底下蠕動的蟲都沒
他們這麼白。他們真的很不喜歡出現在公共場合,不過因為我要他們來,所以他們就不得不來
。所謂有志者事竟成,這句話真是至理名言呀。」
  「僕人變成主人了。」我看著卡文迪旭夫婦。「這就是所謂養虎為患。當然,這也不是第
一次了。你們還記得席維雅.辛恩,是吧?」
  「美麗的女孩。」卡文迪旭先生說。「我一直都說她總有一天會成名的,對不對,卡文迪
旭太太?」
  「沒錯,卡文迪旭先生。」女的說著向我瞪來。「你最近見過這個可愛的女孩嗎?」
  「是的。」我說。「她已經成為一頭怪物。於是我幫她解脫了。」
  「喔,那很好呀。」女的說。「我們也很討厭沒有處理乾淨的事情。至於惡兆之人可是我
們最好的朋友呀。我們都為他感到驕傲,相信有朝一日,他的成就必將無可限量。」
  「說得太好了。」男的說。「人們將會推崇他的言論,研究他的行為。」
  「伊恩怎麼了?」洛欣格爾突然問。「你們怎麼對付他的?」
  「喔,對了。」惡兆之人說。「我很少理會這種小角色的。這樣說好了––三胞胎現在只
剩下雙胞胎啦。」在他的笑聲之中,洛欣格爾傷心地低下頭去。接著惡兆之人看向卡文迪旭夫
婦,說道:「告訴他們,把真相告訴他們。我要在開始折磨他們之前讓他們知道一切,讓他們
瞭解失敗得有多徹底。你們可以從你們的真實身份開始講起。」
  「為什麼不呢?」男的說。「反正他們也沒機會說給別人聽了。」
  「你來說吧,卡文迪旭先生。」女的說。「你用字遣詞的能力無人能及。」
  「但是你講起故事來可比我生動多了呀,卡文迪旭太太。我可不願意看到你妄自菲薄呢。」
  「謝謝你好心地這麼說,親愛的,不過––」
  「廢話少說!」惡兆之人叫道。
  「我們不像外表看起來這麼年輕。」男的說。「許多年來,我們換過不少名字以及身份,
不過最廣為人知的還是最早使用的化名,也就是十九世紀時著名的『謀殺假面』。」
  「沒錯。」女的看到我們臉上的表情,臉上首度露出笑容。「我們就是謀殺假面,老倫敦
勢力最強大的黑幫老大,維多利亞時代的犯罪首腦。在那個治安良好的年代,我們犯下無數罪
行,嘲笑警察與政客,甚至擊敗了偉大的朱利安.阿德文特。」
  「擊敗他的不是我們,是你呀。」男的說。「全部都是你的功勞,親愛的。」
  「但是沒有你,我一個人也不可能辦到呀,親愛的。我說到哪了?啊,對了,後來我們跟
大家一樣受到商業腐化,發現只要手段運用得宜,做生意可比犯罪好賺多了呀。於是我們放下
著名的面具,斷絕從前的關係,改名換姓,在商業界重新開始。由於競爭者大都膽小怕事,所
以我們的生意成長飛快,沒多久就成為一家大企業。企業都是永垂不朽的,所以連帶我們也得
到了永垂不朽的生命。夜城就是這樣一個無奇不有的地方。只要生意持續成長,我們的力量就
越強大;只要生意繼續存在,我們就能永生不死。金錢就是權力,權力就是魔法。當然了,當
卡文迪旭地產公司開始走下坡的時候,我們的生存也就開始受到威脅。」
  「這就是為什麼我們必須無所不用其極地捍衛我們公司。」男的說。「因為這關係到我們
的幸運。」
  「你們不過是兩隻禿鷹。」死亡男孩道。「從他人的弱點中獲利,踏著別人的屍體往上爬
的禿鷹。」
  「最賺錢的生意就是這種呀。」卡文迪旭太太說。「我們生在資本主義的年代,如今成為
資本主義的化身。」
  「所以你們必須稱呼彼此為『先生』、『太太』。」我為了增加點參與感而說道。「你們
換過太多名字,需要隨時提醒自己當前的身份。」
  「沒錯。」卡文迪旭先生說。「只不過是廢話。」
  「朱利安.阿德文特會查出真相的。」我說。「他從來不曾忘記你們。」
  卡文迪旭夫婦同時笑了出來。「我們也不曾忘記過他。」女的說。「因為朱利安的傳奇故
事有這麼一小段從來不曾披露過的插曲。他的畢生摯愛,將他出賣給謀殺假面的那個女人,其
實就是我呀,我永遠都不會忘記摘下面具的那一刻他臉上那種震驚的表情。真是差點沒把我給
笑死。」
  「他哭了。」男的說。「他真的哭了,落下真心的淚水。不過話說回來,朱利安一直都是
個多愁善感的人。」
  「但是他又能怪誰呢?」女的說。「他認識我的時候,我只是一個歌舞團裡的舞孃。對他
而言,我是個平凡的女孩,有著平凡的嗓音,以及一雙不平凡的美腿,是他自己不由自主地愛
上我的。在那個年代裡,紳士總是喜歡舞孃。他帶我進入上層社會的生活圈,提供各式各樣高
級的奢侈品,包括一些他不願意提供的東西。他自以為在拯救我,卻沒有先問我想不想讓他拯
救。」
  「既然他不能提供我真正想要的東西,我自然得要找個願意提供的人。於是在某個朱利安
舉辦的晚宴裡,我認識了身旁這位大方的紳士,也就是著名的謀殺假面本人。他帶我進入一個
用金錢跟快樂所打造出來的全新世界,我立刻深深為之著迷。於是我也戴上了面具,親身體驗
起當一個犯罪首腦的快感,那種感覺遠比乖乖躺在朱利安的懷裡要來得刺激多了。最後,當我
一把將他推入時間裂縫的時候,我對他已經完全沒有任何感覺了。」
  「告訴他們,」惡兆之人不耐煩地說。「告訴約翰我們對洛欣格爾做了什麼。我想要看他
的表情。我要親眼目睹他那無能為力的表情!」
  「我們的洛欣格爾在建立起一點點小小的名氣之後就想要自立門戶。」卡文迪旭先生說。
他的語氣很無力,似乎說這些話只是為了要滿足惡兆之人的要求。「她開始自己跟唱片公司的
人接觸,沒有事先咨詢我們的意見。我們在她默默無聞的時候就簽下了她,辛辛苦苦地將她捧
紅,而如今只因為唱片公司的人宣稱我們的合約條件太差,她就想要毀約。那些唱片公司的傢
伙跟洛欣格爾保證他們可以用提供更好的條件,而且還會找律師來幫她解決一切跟我們的合約
糾紛。於是她跑來找我們,說如果不改善合約條件的話,她就要離開。」
  「真是忘恩負義的女人!」卡文迪旭太太說。「當然,我們不可能允許她這麼做的。我們
已經在她身上投資太多錢了,現在正是要開始賺錢的時候,怎麼可能放她離開,是我們發掘她
的,是我們一手打造她的,是我們捧紅她的。我們把洛欣格爾改造成極具賣相的商品,當然有
權力保護我們的投資。不要以為你師出有名,泰勒先生。這個不幸的女人根本不需要拯救,畢
竟,你要從哪裡把她拯救出來?金錢還是名望?我們保證過會把她捧為超級巨星,我們不會食
言的。不管怎麼說,她是我們的財產,誰都別想奪走她。」
  「那選擇的自由呢?」我說。
  「那跟這有什麼關係?」卡文迪旭先生道。「我們在談生意。當洛欣格爾跟我們簽約的時
候,她就已經拋棄那種無關緊要的東西了。洛欣格爾是卡文迪旭地產公司的財產。」
  「這就是你們謀殺她的原因?」死亡男孩說。「因為她想要脫離你們的掌握?」
  面對這樣的指控,卡文迪旭不但沒有露出驚訝的神情,反而還有點洋洋自得。
  「我們也不算真的殺死她。」女的說。
  「至少還沒死透。」男的說。
  「她沒有完全死掉。」女的說。「我們下的毒只不過將她帶到死亡邊緣,然後再由惡兆之
人出手干涉,於命運之中找出百萬分之一的機會,讓她停留在死亡的大門之外,形成一個長期
瀕臨死亡的經驗。當她終於從死亡的門外回到人世的時候,腦中已經被之前看到的景象嚇壞。
她的意志跟生氣都退化到十分軟弱的地步,於是只好接納我們,把我們當成養父母一樣看待。
當然了,在那之後我們必須將她隔離,以免有其他不好的影響力介入她的腦中。不過即便如此
,她還是偶爾會顯露一些反抗的意圖––或許我們必須從頭再來一次,以確保她的心智能夠合
乎我們的期許。」
  「渾蛋!」洛欣格爾叫道。
  「喔,安靜,孩子。」男的說。
  「你們這些藝術家從來不懂得什麼對自己才是最好的。」
  「最棒的部分,」惡兆之人愉快地道。「最棒的部分就是她之所以能夠在死亡邊緣遊走全
都是因為我的緣故。因為我的魔法、我的力量,所以她才能夠活到現在。她的生命已經跟我緊
緊連結在一起。如果你攻擊我,約翰,如果你殺了我,就等於親手把她送往地獄,永遠永遠都
不可能再回來了。所以你現在沒有任何立場可以威脅我了。」
  「或許你說得沒錯。」死亡男孩輕輕地道。「但是你要拿什麼來威脅我?我才剛認識這個
女孩,她是死是活根本不關我的事。倒是你,你竟敢在我擅長的領域裡亂搞!我可不能忍受這
種事。我想我該殺了你,比利男孩。」
  「不准那樣叫我!我的名字不再是比利了!我是––」
  「你是個跟以前一樣討人厭的小鬼,比利。」
  「我要––」
  「你要怎樣?殺了我?我已經死過了,也去地獄逛過了,還順手偷了件T恤回來。你的力
量還不足以撕毀我的合約。」
  「或許沒錯。」惡兆之人突然恢復之前的微笑。我感到十分不安,因為我不喜歡他那種笑
容。惡兆之人向前跨出一步,直視死亡男孩的雙眼道:「這麼多年來,你把自己的身體拼湊得
很好。雖然受過很多傷,但是你總是有辦法用強力膠跟膠帶把自己黏回去,不過––要是這些
東西其實都不夠黏怎麼辦?要是你的修補全都––無效,該怎麼辦?」
  他伸手憑空一砍,死亡男孩的身體當場爆裂。他用來固定背脊的黑膠帶突然鬆脫,導致背
部向上拱起。身上的縫線跟釘書針全數崩開,無聲地散落在舞台之上。就連他身上的衣服也變
得殘破不堪。沒有任何血液流出,沒有任何液體濺灑,但是那一瞬間,死亡男孩慘白的皮膚上
所有傷口通通爆裂開來。他兩腳一軟,當場摔倒在舞台之上,粉灰色的內臟登時從腹部的傷口
灑落一地。其中一隻手掌整個斷掉,不過掌上的手指卻依然還在抽動。死亡男孩躺在地上動彈
不得,許多傷口都像花朵綻放一般慢慢越裂越大。我從來不知道他曾經受過這麼多傷。洛欣格
爾緊緊地抓著我的手臂,不過卻忍住沒有叫出聲來。我站在原地什麼也沒做,因為我根本想不
出任何辦法能夠幫助我的朋友。
  「熵,」惡兆之人得意洋洋地說。「意指凡事都沒有絕對。看看你這德行,死亡男孩,囂
張不起來了吧,是不是?你還有痛苦的感覺嗎?我真希望你有。你所簽的合約條件一定很寬,
不然絕不可能承受這麼多傷害––只不過,這對你來說也未必算是什麼好事了。我看呀,卡文
迪旭先生太太,這份榮幸應該讓給你們兩位,送他上路吧。我可不想讓人家說我一個人獨享樂
趣。」
  卡文迪旭夫婦交換一個神色,默默地嘆了口氣,然後向前走到惡兆之人的身邊。他們站在
死亡男孩身前,皺起眉頭看著他如此固執存在的軀體。
  「我們可以把他丟到焚化爐裡。」卡文迪旭先生說道。
  「沒有錯。」卡文迪旭太太說。「我特別喜歡在對方還活著的時候把人丟進焚化爐。」
  「不過這傢伙還是盡快解決比較好。」男的說。「像死亡男孩這種強者常常有辦法找到機
會逃出生天。」
  「我們之所以能在夜城生存這麼久,就是因為我們懂得不去承擔不必要的風險,卡文迪旭
先生。」
  「說的一點也不錯,親愛的。」
  他們同時從衣服底下的槍套裡拿出一把手槍,對著死亡男孩的心臟跟前額各自開了一槍。
他在地上痙攣幾下,腦後流出一灘紅灰色的腦漿,接著兩眼完全失去神采,攤在地上再也不動
了。卡文迪旭夫婦轉頭對我看來,我對他們冷笑了一聲。
  「你們槍裡已經沒子彈了,渾蛋。」
  卡文迪旭夫婦扣了幾下扳機,槍口卻沒有冒出任何火花。他們同時聳了聳肩,然後退回去
站在惡兆之人身旁。
  「我們喜歡假手他人。」男的說。
  「你一直想對付他,親愛的比利。」女的說。「他是你的了。」
  惡兆之人踏出一步,臉上帶著自大的笑容,好整以暇地享受這一刻。「你還暗藏了不少小
把戲,是吧,約翰?不過,你從來都是靠著這些小把戲騙吃騙喝。你那個寶貴的天賦根本不算
什麼,跟我的力量完全沒得比。我會殺了你,然後把洛欣格爾帶回屬於她的地方,而你根本沒
有辦法阻止我。我要怎麼殺你呢,約翰?我想想––讓體內潛伏的癌症發作?所有關節的關節
炎同時爆發?讓細菌跟病毒去煮沸你的血液––或許以上所有情況一次發生應該也很有趣。說
不定你會跟死亡男孩一樣全身一起炸開!又或許––我該找出百萬分之一的機會讓你出生的時
候就是個長相恐怖的畸形兒,然後讓你一輩子畸形下去,讓所有人都瞭解惹火了惡兆之人會是
什麼下場。」
  他做得到。他擁有口中宣稱的那種力量,而我卻連唯一能夠憑借的天賦都不敢使用。我的
敵人已經確認我的位置,如果在這個時候打開心眼,他們就可以直接攻擊我的內心,瞬間控制
我的心智跟靈魂,到時候––就會有很多比死還要痛苦的事情等待著我了。但是如果不用天賦
,我就根本不可能阻止惡兆之人、拯救洛欣格爾。我只能靠––靠我自己了。我大笑一聲,當
場把惡兆之人嚇了一跳。
  「比利呀,比利。」我以十分親切的語氣說道。「你從來不曾瞭解過魔法的本質。魔法強
弱不在於我們擁有的力量或是繼承而來的天賦,而是在於意志與決心,以及兩者之後所憑借的
心智與靈魂。」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榮譽會員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數位軟體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18
發表於 2010-5-8 18:33:35 |只看該作者
  我狠狠地瞪著惡兆之人,他在我的目光之下一動也不敢動。那一刻裡,整個世界彷彿只剩
下我們兩個人面對面,以意志力彼此抗衡。我們站在明亮的心靈舞台上,一層一層地扒開對方
的心靈防禦,挖出深埋其中的真實自我。儘管比利擁有強大的力量,儘管他能做出許多恐怖的
事情,但是在我的目光凝視之下,他畢竟還是先低頭了。他讓我瞪得呼吸急促、臉色蒼白、冷
汗直流,甚至站立不穩,向後退出好幾步。
  「你到底是什麼人?」他低聲道。「你是什麼怪物?你根本不是人––」
  「他比你像人多了,你這小變態。」洛欣格爾說著從我旁邊走過,來到惡兆之人面前,對
準他的腦袋大聲唱起歌來。她的歌聲強而有力,有如一把瞄準惡兆之人的武器一般。我迅速向
後退開,伸出手掌搗住雙耳。站在惡兆之人身後的卡文迪旭夫婦也跟我一樣搗著耳朵向旁邊撤
退。洛欣格爾在惡兆之人面前高聲歌唱,唱出一首悲傷的歌曲,一首關於逝去的愛情、死去的
情人以及心靈的背叛的歌曲。她就在他的面前唱著,而他則完全無法抗拒,不能轉頭,不能後
退,有如一條大蛇嘴中的老鼠,好比已被釣竿擄獲的鮮魚。她將他緊緊地固定在眼前,用歌聲
侵犯他的心智,腐化他的天賦。他曾經加諸在她身上的所有折磨,此刻都被原封不動地全數奉
還。她的歌聲之中彷彿唱出了他一生的寫照。可憐的小比利.拉森,本來有機會成為跟自己父
親一樣偉大的強者,但是終其一生都只是個一事無成的小惡棍。
  卡文迪旭夫婦躲到最遠的角落裡緊緊擁抱著彼此。我兩手用力壓著耳朵,腦袋幾乎爆炸開
來。儘管如此,我依然可以感受到歌聲中的魔力滲入體內,似乎要將我的心臟扯出體外。我痛
哭失聲,淚流滿面。就在此時,比利.拉森終於被迫面對現實,嘴裡說道:「爹地,我只是想
要你以我為榮而已––」然後整個身體消失不見。風聲急竄,迅速填滿了比利身體消失處的空
間。比利將他的力量施展在自己身上,選擇了那百萬分之一的機會,終於讓自己從來不曾出生
在這個世界上。
  洛欣格爾停止歌唱,然而繞樑的餘音依然震動著四周空氣。她身體一晃,隨即往地上癱去
。我在她倒地之前扶住了她,不過卻失去平衡,跟她一同摔倒在地。我於舞台上坐起,將她摟
在自己懷裡,這才發現她已然氣若游絲,即將不久人世。她的呼吸越來越微弱,心跳也越來越
緩慢。這些日子全仗著惡兆之人的力量她才能在死亡的門前徘徊不去,如今惡兆之人一死,延
遲許久的命運終於前來索命。她的生命力迅速流瀉離體,彷彿有人拔開了一個生命的龍頭。我
緊緊將她摟在懷中,企圖用意志力阻止她的死去,但是徒勞無功。
  「我保證過會救你的。」我語氣麻木地說道。
  「你保證要幫我查出真相。」洛欣格爾緩緩移動蒼白的雙唇說道。「對我來說,這樣就夠
了。即使是全能的約翰.泰勒也沒有辦法做到所有保證過的事。」
  就這樣,她死了。不再說話,不再呼吸,所有生命通通離體而去。我依然呆呆地摟著她,
不停地輕晃著她的身體,不停地安慰她。
  「喔,天呀。」卡文迪旭先生說。「真可惜。這下我們必須另外找個歌手重新來過了。」
  「不要介意,卡文迪旭先生。」女的說。「第三次總是比較幸運的。」
  我轉頭面對他們,眼神中充滿憤怒的火光。他們開始重新裝填子彈,只可惜由於手抖得厲
害,所以遲遲裝不進去。就在此時,死亡男孩說話了。他的肺所剩不多,只能發出十分微弱的
聲音,幸虧大廳之中十分安靜,所以他的話還是清清楚楚地傳入我的耳中。
  「還沒結束呢。」他兩眼無神地看著天花板說道。「洛欣格爾死了,不過靈魂還沒到達地
獄。還有時間,約翰。只要你有勇氣跟意志,我們就還有時間可以救她。」
  「你怎麼可能還沒掛?」我說,語氣依然十分呆滯。「你有一半以上的內臟丟在外面,而
且連腦漿都被人打出來了。」
  他頑皮地笑了一聲,聽在耳裡有說不出的詭異。「我的身體已經死了很多年,根本不需要
裡面的器官。那些東西對我來說一點用處都沒有。這具身體只是我行走世間的一個形體,一個
給我生命假象的象徵,就跟我喜歡吃吃喝喝一樣,一切都只是為了讓我有活著的感覺。你還有
機會拯救洛欣格爾,約翰。我可以用你的生命力量施展一道法術,讓我們靈魂出竅,進入黑暗
的國度,前往生死的邊境。我死而復生的時候,死亡大門就為我留下了一條裂縫。我可以透過
這條裂縫去找她,但真要把她帶回活人的世界還是得靠活人才能辦到。我不會騙你,約翰。要
這麼做你就必須有死亡的覺悟。一旦穿越死亡之門,我們都有可能回不來。不過只要你願意嘗
試,只要你願意拿自己的性命當作最後的賭注,我保證我們絕對有機會成功。」
  「你真的辦得到?」我問。
  「我說過了,」死亡男孩道。「我瞭解所有跟死亡有關的事情。」
  「啊,管他的。」我說。「我從來不讓客戶失望。」
  「這種想法會害死你的。」死亡男孩說。
  「要是卡文迪旭夫婦趁我們出竅的時候攻擊我們呢?要是他們摧毀我們的身體,讓我們回
不來怎麼辦?」
  「只要回得來的話,我們就會在出竅的同一時間回來,不然就永遠回不來了。」
  「動手吧。」我說。
  死亡男孩施展法術,我們兩個當場死亡。
  運用我此生所剩的壽命,死亡男孩帶著我進入了黑暗國度。有生以來第一次,我見識到一
個比夜城還要黑暗的世界。在這永恆的黑暗之中,就連一絲星星與月亮的光芒都看不到。這裡
是最寒冷的牢房,最深邃的墮落。這裡是一片虛無,除了死亡男孩跟我之外一無所有。我只是
一種沒有形體的存在,一種沒有聲音的尖叫,若不是心知死亡男孩就在身邊,我絕對沒有辦法
保持冷靜。我們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也聽不到對方的言語,不過我們依然能夠彼此交談。
  「這裡一片虛無,什麼都沒有––」
  「其實是有東西的,約翰,只不過你才剛死不久,還不懂得欣賞這個世界的東西。算你好
運。」
  「洛絲在哪?」
  「把這股黑暗想像成一條通道,一條通往光明的通道。走這裡––」
  「好––你怎麼能在一片虛無裡面辨識方向?」
  「哪來那麼多問題,約翰?你不會喜歡這些答案的啦,跟我來。」
  「你曾經到過這裡。」
  「部分的我從來不曾離開過這裡。」
  「這樣講會讓我好過點嗎?你這傢伙真的讓人毛骨悚然,知道嗎?」
  「你一點也不瞭解我,約翰。往這走––」
  於是我們對著另外一個方向墜落。把黑暗想像成一條通往某處的通道的確有點幫助。我很
肯定我們正對著某個地方墜去,只不過因為沒有可供參考的地標,根本無法判定我們的速度跟
距離。照理說我應該感到害怕,但是我的情緒已經開始消逝,就連思想也開始變得模糊,似乎
這個地方完全容不下這種屬於活人的東西一樣。就在此時,我感到前方出現某樣東西,某樣很
特殊的東西,呼喚著我的姓名。我看見一點些微的光輝,有如七色虹彩融為一體,漸漸綻放出
耀眼的光芒,散發出舒適宜人的暖意,好似黑夜中的一座燈塔,為迷途的靈魂指引一條回家的
路。接著我感到身邊出現另外一道存在,終於找到了洛欣格爾。
  「你們是天使嗎?」
  「差遠了,洛絲。我想天使已經不願意理我了。我是約翰,跟死亡男孩一起來帶你回家的
。」
  「但是我可以聽見音樂,好美妙的音樂。我希望能夠永遠徜徉在這些旋律之中。」
  對她而言是音樂,對我而言則是光芒。那光芒就像是在一段漫長的旅途之後終於見到家庭
的溫暖;又好比一整天的辛勞過後終於能夠放下一切徹底休息。一天結束了,最後,該回家了。
  「喔,約翰,我並不想回去。」
  「我知道,洛絲,我也有這種感覺。就像是––我們一直都在玩一場遊戲,而如今遊戲結
束了,我們也該回到屬於自己的地方了––」
  我牽起了她的手,然後一同奔向光芒跟音樂的所在。不過死亡男孩早就等在那裡,毫不猶
豫地抓起我們的手,硬生生地將我們拖離了死亡國度,回到活人的世界,我們的身體之中,所
有的煩惱裡。
  ******
  我突然坐起身來,貪婪地吸著空氣,彷彿在水中窒息了很長一段時間一樣。光明再度盈滿
四周,心中浮現一片清明,一股從來不曾感到過的旺盛活力襲體而來。萬千種感覺同時滲入我
的皮膚,無數的聲音也在剎那間鑽入耳裡。洛欣格爾在此時醒來,興奮地撲入我的懷中,彼此
緊緊地擁抱了好長一段時間,幾乎再也不願意放手。不過最後我們還是放開雙手,站起身來。
我們回到了真實世界裡,再度擁有所有活人該有的情緒與煩惱。死亡男孩站在我們身前,身上
所有的傷口通通恢復原狀,唯一的不同在於如今他的額頭上多了一個超酷的彈孔。
  「早說了我瞭解死亡的一切。」他得意洋洋地說。「喔,對了,我用你的生命能源修補惡
兆之人對我造成的傷害,約翰。我想你不會介意的。相信我,對你沒多大的影響。」
  我瞪了他一眼。「下一次請先問過我。」
  死亡男孩揚眉道:「我強烈希望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剛剛這個把戲到底用掉了我多少生命能源?」
  「出乎意料之外的少,你可比外表看來強大太多了,約翰。真的,你的潛力無止無盡。」
  「你們死了!」卡文迪旭先生語帶哭音地叫道。「你們明明都死了,現在卻又全部活了過
來!實在太不公平了!」
  「夜城就是這麼麻煩。」卡文迪旭太太氣道。「死人都不肯乖乖待在地底下。下次記得要
帶顆燒夷彈出門。」
  「說得對,卡文迪旭太太。不管怎樣,他們剛復活,身體顯然比先前虛弱許多。我想還是
老方法最可靠,請他們的腦袋吃子彈吧。這一次,要他們多吃幾顆。」
  「一點也不錯,卡文迪旭先生。既然我們得不到洛欣格爾,那麼別人也別想得到。」
  他們將槍口指向洛欣格爾。我搶上一步擋在中間,但是卻沒有能力做任何事。來回死亡國
度一趟已經掏空了我體內所有力量,暫時我是無能為力了。我看向死亡男孩,不過他也只能聳
聳肩。
  「抱歉,我也精疲力竭了。洛欣格爾,你還能唱歌嗎?」
  「親愛的,我現在說話都有困難。不過我想一定會有辦法的!」
  「喔,閉上嘴巴去死吧!」卡文迪旭太太說。
  他們兩人高舉槍口,不急不徐地向我們走來,慢慢享受著敵人臉上無助的神情。他們將會
開槍,但我卻沒有任何魔法能夠阻止他們。不過話說回來,我從來都不是個依賴魔法度過危難
的人。在夜城打滾這麼多年,我仰賴的一向都是機智跟反應。我靜靜地等待卡文迪旭夫婦來到
面前,然後從身上掏出一把胡椒灑到他們得意洋洋的臉上。胡椒一入眼中,登時痛得他們大吼
大叫。我趁機擊落他們的手槍,順勢再往他們後腦揮出兩拳。接著死亡男孩又將他們踢倒在舞
台上。他們依靠著彼此,四隻手還一直捂著盈滿淚水的雙眼。
  「調味料。」我輕鬆地說道。「出門可不要忘了帶點在身上。等當權者的人趕來的時候,
我還會在你們的傷口上灑點鹽巴。」
  就在這個時候,舞台側翼飛出來一個渾身鮮血的戰鬥法師,頭下腳上重重地在舞台上一撞
,發出如雷似的聲響。緊接著又有兩名戰鬥法師從側翼中退上舞台,手上急速比劃著魔法符號
,在身前爆出一道道防禦法術的光芒。只可惜他們的對手,偉大的維多利亞冒險家朱利安.阿
德文特,可比他們厲害太多了。就看他全身圍繞在強大的能量之下,「碰」地一聲跳上舞台,
一邊以高超的技巧閃躲著對方的魔法,一邊以驚人速度揮出猛烈的拳頭。他的動作快到肉眼難
見,姿態優雅無匹,臉上始終保持自信的微笑,輕輕鬆鬆就解決了兩名力量強大的戰鬥法師。
  儘管經歷了三十年的主編生涯,這傢伙依然寶刀末老。
  最後他站在三名昏迷不醒的戰鬥法師身前,臉不紅氣不喘地接受我們的掌聲。真的,沒有
人能夠目睹他的身手而不鼓掌的。朱利安.阿德文特就跟傳說中一模一樣,一點也不誇張。他
看看一敗塗地的卡文迪旭夫婦,然後對我笑了笑。
  「看來是我多事了。幹得好,約翰。我們還怕來遲了呢。」
  我還沒來得及問他「我們」指的是誰,心中就已經浮現了一股不祥的預感。在看到渥克從
側翼內走出之後,我滿腦子就只剩下:「喔,狗屎,這下麻煩大啦。」
  渥克看著哭泣的卡文迪旭夫婦,臉上的神情就跟往常一樣讓人無法猜透。渥克,身穿西裝
,頭戴圓帽,身為當權者的代表,乃是夜城之中最危險的人物之一。他被賦予凌駕夜城中所有
人事物的無上權力!如果你夠聰明的話,就不要去問這權力究竟是由誰賦予的。總之,要不是
因為我實在精疲力竭了的話,我早就已經逃之夭夭了。
  卡文迪旭夫婦知道朱利安來了,於是努力站起身來大膽地面對他。他凝視著他們兩人好一
會兒,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眼神讓一種冷酷的神情取代。
  「我一直知道你們的身份。」他終於開口道。「惡名昭彰的謀殺假面,至今依然作惡多端
,依然沒有受到制裁。只可惜我一直沒有證據,直到現在。」他看向我。「我知道如果有人能
夠擊倒他們的話,那一定就是你了,約翰。因為你是唯一蠢到膽敢對抗他們的人。於是在你來
找我之後,我就去找渥克,然後和他一起跟蹤你。當然,我們離你很遠就是了。剛剛卡文迪旭
夫婦坦承罪行的時候,我們在幕後都聽到了。不過我聽得太專心了,差點沒注意到這幾個戰鬥
法師的偷襲。我早該料到卡文迪旭夫婦不會只帶這幾個人來的。」
  「我的話就代表當權者的話,」渥克對卡文迪旭夫婦說道。「照我說,你們應該成為歷史
了。」
  「一切都是他們起的頭。」朱利安說。「他們為了得到變身藥水而將我推入時間裂縫,因
為他們想要拿它當商品來賣錢。這就是他們的作風,真的,他們就是不肯老老實實地賺錢,一
定要靠手段行騙,只可惜這對他們一點好處也沒有。因為直到我瞬間消失到八十年之後,他們
才發現我的筆記中沒有記載任何藥水配方。我把一切都記在腦海裡。」
  他頓了一會兒,然後直視卡文迪旭太太。儘管淚水依然不止,不過她卻挺直了身體坦然而
立。傳說中的維多利亞冒險家與他傳說中逝去的愛人,背叛的人與被背叛的人,終於在一個世
紀之後再度踫面。
  「艾琳––」
  「朱利安。」
  「你一點都沒變。」
  「喔,別看我。我糟透了。」
  「雖然你換了名字,換了身份,但是我一直知道是你。」
  「那你為什麼不來找我?」
  「因為只要刺入心房的利刀夠利,即使再偉大的愛情也有逝去的一天。我知道是你,但是
我沒有證據。你跟你丈夫防禦得十分嚴密,我根本沒有機會找你。久而久之,我也就不再在乎
了。那一切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從來都不是個喜歡活在過去的人。」
  她十分震驚地道:「這麼多年了,我們一直在等你找上門來。我們設下無數陷阱,層層防
護,東躲西藏,長久以來一直活在恐懼之中,而你竟然一點都不在乎。」
  「我必須建立全新的生活,艾琳。而且夜城裡還有很多比你們更邪惡的東西需要處理。」
  她偏過頭去。「有時候,我以為你一直沒有行動是因為––因為我的緣故。」
  「我的愛很久以前就已經死去。我根本不認識現在的你了,艾琳。」
  「你從來––都不曾認識過我,朱利安。」
  卡文迪旭先生衝到自己太太身旁,叫道:「廢話少說!我們都知道你來此的目的!痛痛快
快地報你的大仇吧!殺了我們!把一切做個了結!」
  「你們也從來不曾瞭解過我。」朱利安說著望向渥克。「把他們帶走,摧毀他們的生意,
拆掉他們的大樓,讓他們失去所有力量,送他們上法庭,剝奪他們一切財產。讓他們成為默默
無聞的小人物,嘗嘗被人剝削的滋味。對這兩個敗類來說,這樣的懲罰應該是再恰當不過的了
。」
  「我的榮幸。」渥克說著對朱利安點了點頭。「我的手下就快到了。」
  朱利安不太放心:「他們認識很多有權有勢的人,知道不少不為人知的秘密。可別讓他們
找到機會開脫。」
  「絕對不會的。」渥克說道。「我一直都想找個因頭搞倒他們。他們是麻煩,老是亂來,
從來不肯老老實實地做生意,如果放任不管的話,總有一天他們會威脅到當權者的地位。我們
可不想見到這種事,是不是?」
  他緩緩轉頭面對我。「那麼,約翰,」渥克說。「我找你找得好苦哇。怎麼這麼淘氣呢!
不過––不要擔心,幫我抓到這兩條大魚可以彌補你今晚所犯的過錯。不多不少,剛剛好––」
  朱利安目光一閃,顯然聞到了一條新聞。「約翰,他到底在說什麼?」
  「我哪知道?」我開心地撒謊道。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榮譽會員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數位軟體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狀態︰ 離線
19
發表於 2010-5-8 18:33:38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一個禮拜之後,我來到卡裡班的洞欣賞洛欣格爾全新的演出。今晚的門票銷售一空,歌聲
掀起一陣旋風,所有觀眾都愛死她了。
  過去的一個禮拜裡發生了很多事。卡文迪旭夫婦為了籌措現金打官司,不得不賣掉卡裡班
的洞。由於卡文迪旭夫婦勢力不再,越來越多小人物鼓起勇氣出面指控他們的惡行,排山倒海
而來的控訴也越積越多。沒多久,控告卡文迪旭就成為夜城最新流行的一項運動。
  洛欣格爾換了新東家。有一群識貨的經紀看準機會以合理的條件簽下了她。他們在她身上
投資很多錢,打算將她一舉捧紅,聽說目前已經有大牌製作人在幫她灌錄個人首張專輯了。
  當晚卡裡班的洞熱鬧非凡,聽眾將整個地方擠得水洩不通,盡情地聽歌,忘情地跳舞。如
今整體舞颱風格沒有之前那麼哥德風,可以說融合了更多的特色。洛欣格爾寫的新歌也越來越
迎合大眾口味。我是一個人去的,因為死亡男孩接了新的案子,朱利安.阿德文特也有稿子要
趕。本來我想約秘書凱茜同去,不過因為如今的洛欣格爾已經躋身主流音樂之列,所以凱茜就
對她失去興趣了,凱茜只喜歡非主流的東西。
  在兩名伊恩.阿格、一名新的鼓手以及一群全新的合音天使配合之下,洛欣格爾用她清澈
動人的嗓音唱出了愛情、光明以及重生,感動了所有在場的聽眾。她歌聲嘹亮、撼動人心,全
身上下充滿了朝氣。只不過她還是喜歡抓著麥克風,像根煙囪一樣猛抽著煙。聽眾愛死她了。
她在歌迷們如癡如狂的掌聲中加唱了三首歌,而這回完全沒有任何人想要自殺。看到經手的案
子有個快樂的結局真是令人心情愉快。
  散場之後,我繞過後台來到她的休息室,想不到竟然在門口看到死亡男孩幫她擔任守衛的
工作。他見我走來,臉上有點不好意思。
  「原來這就是你的新案子呀。」我說。「難怪你不願意提。當保鏢對你來說有點走回頭路
,對吧?」
  「這只是臨時的工作。」他很嚴肅地道。「等她跟新的經紀人找到值得信賴的人選就好了
。」
  「她也可以找我啊。」我說。
  「啊,」死亡男孩說:「約翰,其實她很努力地想要忘掉一切。當然這你也不能怪她啦。」
  「你額頭上的彈孔怎麼不見了?」我故意換個話題。
  「我填了些油灰進去。」他說。「等我頭髮長出來就不會有人注意到了。」
  「後腦上的大洞呢?」
  「那就別問了。」
  我敲了敲門,然後走入擺滿鮮花的休息室。本來我也該獻花的,不過我從來都不會想到這
種事。洛欣格爾正對著鏡子卸妝,看到我進來似乎也沒有特別高興。她很快地跟我擁抱一下,
在臉頰旁邊虛吻一個,然後我們面對面坐了下來。她臉色十分紅潤,呼吸依然急促,還沒從剛
才的表演中恢復過來。
  「謝謝你的幫忙,約翰。我很感激你,真的。我本來要打電話給你,但是實在太忙了。」
  「我剛剛有看你表演。」我說。「非常精采。」
  「真的很棒,對不對?約翰––請不要誤會,但是我不想再見到你了。」
  「我有點迷糊了。」我過了一會兒說道。「為什麼,洛絲?」
  「你讓我想起從前發生的事。」她坦白說道。「我需要繼續我的生活,拋開過去的一切。
如今的我經歷過重生,看事情的角度都不一樣了。我為了唱歌而活,我只想唱歌,也需要唱歌
。此刻我的生命中容不下其他的人。特別是你,約翰。我很感激你為我所做的一切,但是––
我需要盡可能地步入正常的生活。我不會待在夜城,這裡只是開啟我歌唱事業的地方。我要去
很多很多其他的地方,約翰。」
  「我瞭解。」我道。
  「我會為你寫一首歌的。」
  「那很好。」
  她轉回頭去繼續卸妝,邊卸邊對鏡子裡的自己扮起鬼臉。「你一直沒告訴我,是誰僱用你
來照顧我的?」
  「是你父親。」
  她突然看向我道:「約翰,我父親已經去世兩年了。」
  她從包包裡拿出一張照片,照片中的人顯然就是去陌生人酒館僱用我的男人––原來僱主
是個鬼,不過這種事在夜城裡也不算多大不了的事。洛欣格爾滿心感動。
  「他一直都很保護我。」
  「看來––」我說。「這次我又收不到錢了。」
  我跟洛欣格爾吻別,真心地祝福她好運,然後嘴裡哼起藍調,離開了休息室。




   【全文完】                 這個帖不只是為了現在的會員,也是為了對於"現在的"我來說是未來會員的"現在"會員而貼的
-------------------
下一部:  夜城系列四 魔女歸來  

《 本帖最後由 edvx 於 2010-7-16 22:06 編輯 》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4-6-1 07:53

© 2004-2024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