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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格說來,是玩弄死靈法術,跟死人打交道。當然,從來沒有人膽敢公然提起這件事情。
死靈法術並不違法,但是也不是什麼深受社會大眾歡迎的行為。根據警長的經驗,當過世的家
人遭受死靈法術打擾,只因為米蘭醫生想要追求一些根本不該追求的解答時,人們通常會很生
氣。儘管如此,由於米蘭醫生在社交圈跟政治圈都有許多強而有力的朋友,再加上他是影子瀑
布裡面醫術最高明的醫生,具有十分精確的診斷天賦,所以大家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大
部分的人都是如此。
艾利克森終於來到前門,想要找個門鈴來按,但是卻找不到。門上只有一把很大的鐵門環
,門環中央刻有一具正在嘶吼的獅子頭。那是一把非常巨大的門環,比艾利克森的拳頭還要大
上兩倍。他有種很詭異的感覺,似乎十分抗拒使用那道門環,因為怕門環上的獅頭會突然活過
來咬斷他的手指。他將這個想法推到一旁,穩穩抓起門環,用力在門上敲了兩下。儘管大門深
鎖,他還是可以聽見敲門的聲響在門後掀起陣陣回音。除了身後花園那方偶爾傳來的騷動外,
他沒有聽見門內響起任何聲響。他沒有轉頭去看,因為他根本不想知道在花園裡面發出聲音的
是什麼東西。一個想法突然閃過他的腦海。他伸手到外套口袋裡摸索,取出一盒薄荷糖,丟了
一顆到嘴巴裡,然後嘖嘖有聲地吸了起來。如果讓米蘭醫生聞到他嘴裡的酒氣的話,可不是件
好事。
艾利克森自認酒癮不大,但是他總是喜歡三不五時喝上兩杯。最近這段日子,兩杯酒之間
的間隔更是逐漸縮短。謀殺案完全沒有任何進展,來自四面八方的壓力越來越多。他用盡一切
辦法,將自己和七個副警長的體力都逼到了極限,但是卻逼不出什麼顯著的成果。他們只有十
個受害者,對兇手一無所知。沒有線索,沒有嫌犯,甚至連行兇的凶器都查不出來。他們只能
肯定是種鈍器,而且兇手擁有非人的力量,只可惜沒有指紋,沒有腳印,沒有證人,沒有足跡
,沒有任何跡象可以證明兇案現場除了受害者之外還有別人。沒有方向,沒有理論,什麼都沒
有。於是艾利克森只好三不五時地喝杯小酒。他非喝不可,因為他需要能夠讓自己繼續查下去
的動力。
他看著身前這扇高大的大門。米蘭急忙地找他來此,現在竟然不肯過來開門。話說回來,
這扇門真的很令人印象深刻,足足有八英呎高,一看就知道是設計用來防止外人進入的那一種
門。或許還有人會說是面臨圍城狀況時所使用的大門––是有很多敵人的人才會使用的門。他
發現大門上方出現了一個小光點,於是仔細察看了一番。即使這時已經習慣夜晚的黑暗,但他
依然只能隱約看出門框上架設了一具監視器的輪廓。難怪米蘭要搞這麼久了。他要先看清楚來
人的長相。
你到底在搞什麼鬼,醫生?是誰把你嚇成這副德行?
米蘭醫生打開大門,看著門外的警長。他的臉色蒼白,神情緊張,手中握著一把霰彈槍。
艾利克森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米蘭湊向前來,仔細打量警長。醫生的嘴角微微顫抖,但是雙
手十分穩健,緊緊握住手中長槍。米蘭衣衫不整,形容憔悴,顯然已經許久不曾入眠。他望向
警長身後,凝視著花園中的陰影,目光來回不定,似乎正在搜尋什麼東西。艾利克森戰戰兢兢
地清了清喉嚨。
「你要求見我,醫生。我來了。你說有很重要的事。」
「沒錯,非常重要。」米蘭壓低槍管,但是手指依然放在扳機上。「很抱歉,我已經不再
信任監視器了。有很多東西都不會在屏幕上出現。」
艾利克森小心選擇用字遣詞。「你到底以為會––遇上什麼東西,醫生?」
米蘭冷冷地看著他。「說話,警長。說一些只有你我才知道的事情。我需要確認你是真的
警長。」
「醫生,我們認識將近十年了。我們在市議會中同桌議事的次數多到數不清。你向我的副
警長說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談。容我提醒你,此刻我正在調查一件謀殺案,所以對『重要
』兩個字的界定比平常嚴苛許多。所以要嘛你就立刻請我進去,不然我就離開。我還有事要忙
。」
米蘭微笑,不過皮笑肉不笑。「沒錯,你就是艾利克森。很抱歉,不過我這樣做是有理由
的。請進,我會向你解釋。」他後退一步,請警長進屋。儘管此刻的他看起來比之前冷靜一點
,但是警長進屋的時候目光還是不曾離開過他的槍口。米蘭抱歉地聳了聳肩,然後垂下槍管,
槍口指地。他以懷疑的眼神再度看向花園最後一眼,接著用力關上門,上閂上鎖。緊閉的房門
似乎為他帶來一點安全感,於是他換上一副傲慢的神態,對著警長點了點頭。「這邊請,警長
。我們去書房談。」
他沿著走廊大步而去,艾利克森必須加快步伐才能跟上。由於現在沒有被槍指著,他比較
有安全感,所以開始觀察週遭的景況。他以前沒有來過米蘭家,不過卻聽過一些傳言。大廳十
分壯觀,空間很大,除了一個「大」字,沒有其他的字可以形容,而且由於光線不足,到處都
有陰影。木板牆上刻有許多雕飾,掛了許多畫像,所有傢俱都是極具份量的古董。艾利克森沒
有見過牆上的任何一幅畫像,但是每幅畫看起來都年代久遠、價值不菲。壁龕中甚至還擺了一
整套盔甲,不過似乎很久沒擦過了。如果房中其他房間都和大廳一樣壯觀,米蘭大概每天都必
須忙著打掃。這麼大一棟房子應該要住一大家子人外帶一大群僕人,但是米蘭卻只有一個人住
,從來都是一個人。
艾利克森臉色一沉。他絕對不希望獨自一個人在這裡待上一個小時,不管白天還是晚上。
這地方實在太令人毛骨悚然了,即使以影子瀑布的標準來看也是一樣。他心中燃起一股不祥的
預感,似乎有某件不好的事情即將發生。警長不斷生出想要停下腳步察看身後的慾望。他開始
認為自己在花園察覺不對的時候就應該當場轉身走人才是。這個想法令他不安。他有點生氣地
哼了一聲。他可是影子瀑布的警長,一棟毛骨悚然的屋子還嚇不倒他。要讓他放棄職責掉頭就
跑,可需要比這棟屋子可怕很多倍的東西才能辦到。
書房出乎意料之外地舒適,空間很大,不過沒有太過誇張,光線也十分充足。三面牆上設
有擺滿書籍的書架,火爐旁邊放了兩張看起來非常舒服的椅子。米蘭在一張椅子上坐下,然後
請艾利克森去坐另外一張椅子。他將霰彈槍平放在大腿上,手掌緊緊握住槍柄,用力到指節泛
白的地步。他十分不耐煩地看著警長慢條斯理地就座,似乎想要說點什麼,但是又不知道從何
說起,甚至不確定該不該說。
「醫生,是你請我過來的。」艾利克森終於開口道。「現在,到底什麼事情重要到必須叫
我放掉手邊的謀殺案,跑來這邊跟你談?正常情況之下,身為市議會的一員可以享有特權,但
是最近的情況一點也不正常。現在,我到底是為了什麼而來?跟謀殺案有關嗎?」
「我不確定。」米蘭語氣有點抱歉。「或許。」
「光是或許還不夠。」
「拜託,警長,不要催我。我的狀況––很複雜。先來談談謀殺案吧。調查有任何進展嗎
?」
「完全沒有。我跟我的手下竭盡所能想要找出一點能夠突破案情的線索,什麼線索都好,
但是所有努力卻通通白費。沒線索,沒動機,沒嫌犯,只有屍體。彷彿這樣還不夠糟一樣,時
間父老竟然在這個時候把自己鎖在骸骨長廊裡,不見任何訪客。沒有一句解釋,也沒有半句道
歉。只是在和他同住的龐克女孩那邊留下一則簡短的警告。」
「警告?」米蘭坐直身體,僵硬的四肢似乎突然恢復了一點生氣。「什麼警告?」
「『當心狂野之子。』就這樣。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嗎?」
「不。」米蘭再度靠回椅背。「我一點概念也沒有。」
他在那瞬間老態畢露,疲憊已極,艾利克森忍不住同情他。不管米蘭遇上什麼難題,這個
難題顯然令他心力交瘁。艾利克森開始認為或許這次來訪不算白來。這裡發生了某件事,讓一
個整天與死屍為伍的男人一夕之間老了十歲。什麼能把一個男人嚇成這副德行?艾利克森決定
繼續交談,問清楚究竟出了什麼事。
「我派手下去圖書館中調查、去找城中的強者咨詢,試圖找出所謂的狂野之子究竟是什麼
東西,但是截至目前為止,什麼也沒查到。我甚至搞不清楚時間老父究竟為何孤立自己。印象
所及,他從來不曾這樣做過。」
米蘭緩緩點頭。「時間失去聯絡多久了?」
「將近十二個小時。他的時間機械人依然在城中徘徊。我收到報告,到處都有它們的行蹤
,甚至還有一具機械人出現在上一件命案的案發現場,而且案發沒多久就到場了。你應該還沒
有聽說這名被害者。凱斯.貞努耐利。六年代末期一系列小說裡的靈異偵探。從來沒有紅過
,小說也沒有再版。他死在自己的客廳。從現場狀況看來,他死前曾經極力抵抗,現場十分混
亂。我的人此刻正在詳細搜查。這次我們一定會找出線索的。兇手衣服上的線頭,鞋底的泥巴
。一定會有線索的。」
「你認識他嗎,警長?」
「是的,我認識他。曾經和他合作過幾個案子。很好相處的人。有幾個案子都是靠他幫忙
才偵破的。我有時候會和他出去喝兩杯。前幾天晚上我才去他家喝酒聊天。如今他死了,而我
卻一點也幫不上忙。我接受過這麼多訓練,辦過這麼多年案子,到頭來竟然連一個殺害朋友的
兇手都抓不到。」
「這件案子––有沒有任何不尋常的地方?」
「有。找不到任何強行侵入的跡象,這表示被害人認識兇手。還有,傑克.費契也曾到場
。時間機械人出現不久之後他就來了,他什麼也沒做,只是站在原地默默地看,把我的手下都
給嚇壞了。這實在不太尋常。那具稻草人通常只有在需要以極端手法處理事情的時候才會現身
。越是去想這件事情,我越覺得不太對頭。時間躲起來了,傑克.費契卻又在鎮上四處閒晃。
這一定有什麼意義––」
他們坐在原位,透過火爐上的火焰看著彼此。艾利克森因為自己和米蘭交淺言深而感到有
點難為情。他們根本算不上是朋友,只是認識而已。他不認為米蘭有任何朋友。他不是一個外
向的人。但是艾利克森需要跟人談談,如果不談的話,他會爆炸。
「可以幫你倒杯酒嗎,警長?」米蘭突然說道。「我想喝杯酒,但是又不喜歡一個人喝悶
酒。對醫生來說真是個要不得的壞習慣。」
「既然你問了,我不會跟一杯小酒說不的。」艾利克森答道,小心地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
輕鬆自在。
米蘭將霰彈槍放到一邊,站起身來,很快地從一個華麗的櫃子中取出一瓶酒和兩隻酒杯。
他雙手穩穩地倒出兩大杯酒,然後帶著酒杯回到火爐旁。一條木柴剛好在火爐中爆開,米蘭立
刻被嚇了一跳。他將一杯酒遞給艾利克森,小心翼翼地坐回椅子上,然後心不在焉地將霰彈槍
放回自己的大腿上。他緩緩搖晃酒杯,釋放杯中的香氣,然後點了點頭,小啜一口。艾利克森
跟著喝了一口。他對白蘭地所知不多,但起碼還分辨得出高檔白蘭地跟廉價白蘭地的差別。他
必須強迫自己不要一飲而盡。他不希望表現出一副不懂得欣賞的樣子。
「說說城裡現在的情形吧。」米蘭道。「我知道,你在等我切入主題,並且懷疑我是不是
想要拖延時間,不想告訴你找你來此的目的。好吧,或許我真的有這個意思,但是請相信我,
我問這些問題都是有理由的。城裡現在的整體氣氛如何?」
「恐懼。」艾利克森冷冷地道。「焦慮。人們開始心慌。影子瀑布從來不曾發生過這種事
情。謀殺案應該是不可能在影子瀑布發生。理論上冥冥之中應該有股力量在防範這類事情才對
。如果我們不能仰賴這股力量,那就得要開始擔心很多以往不需要擔心的事情。等到人們發現
時間老父躲著不肯出面,情況肯定就會一發不可收拾。」
「有些人已經試著離開影子瀑布。但是他們都沒走遠。在時間躲起來的同時,影子瀑布四
周已經升起了無數屏障。如今沒有人可以進出影子瀑布了。鎮長開始對我施壓,因為市議會開
始對她施壓,不過話說回來,這些你都很瞭解,是不是,醫生?市議會唯一做出有用的決議就
是逮捕詹姆士.哈特,不過只是基於一個假設性的大方向。本來這或許不算是個壞主意,可惜
的是,哈特也不見蹤影了。他多半自己挖了個洞跳下去,然後把土填平。你知道我已經狗急跳
牆到什麼地步了嗎,醫生?等我離開這裡,我就要去河邊找蘇珊,請她幫我算算塔羅牌。或許
她可以為我指出一條明路。」
「聽著,醫生,我一直保持耐性,但是我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你如果再不告訴我為什麼
找我的話,我就要走了。我不會再回來的。」
米蘭嘆了口氣,喝了一大口酒。「一場可怕的風暴即將來臨,警長。一股非常強大、非常
致命的勢力。強大到足以將影子瀑布化為灰燼。我不會告訴你我是如何得知這件事情,因為你
不會認同我的做法。自己去想吧。總之,相信我,整個影子瀑布都逃不過這場危機。你必須開
始思考要如何防禦影子瀑布。我們或許必須棄守某些區域藉以保護其他區域。另外,警長,事
態緊急,你沒有多少時間了。」
艾力克森皺起眉頭,以十分禮貌的語氣問道:「到底是什麼樣的危機,你能講得更具體一
點嗎?」
「不,我沒辦法。但是危機確實存在。你一定要相信我。」
「你叫我來此就是為了說這個?一場風暴即將來臨?醫生,就連蘇珊的塔羅牌也不會說得
這麼模糊!」
「我請你來不光是為了這件事,警長。我想說到底––我慌了。你知道,我不能死,至少
現在不能。如果我現在死了,會有一大堆亡魂等著要我好看。我曾經為了追求知識而做過一些
––不被認同的事情,而亡魂一定會讓我付出代價的。現在已經出現不少徵兆了。你看過我幫
富拉希爾鎮長召喚奧利佛.藍度之靈,詢問兇手身份那件事的報告了。有別的東西取代了他。
一個古老而又強大的實體。自從那次事件之後,我就沒有辦法成功施展任何召喚儀式,但是–
–儘管我沒召喚,亡魂還是不斷出現。」
「他們目前還沒有能力突破我所設下的保護法術;我花了許多精力確保這棟房子和地基的
安全。我不是笨蛋,我知道死靈法術的風險。但是我已經開始產生幻覺。我看著鏡子,卻發現
鏡子裡面的人不是自己。不該存在的影子在我眼角來來去去,輕笑著,低語著。晚上我會聽見
說話的聲音,聽見臥房外面傳來腳步聲。他們來抓我了,警長。亡魂想要帶我一起下地獄。」
艾利克森站起身來,米蘭神情不定地跟著起身。艾利克森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我看不出
來要如何幫你,醫生。亡魂不屬於我的管轄。」
「你可以將我交付保護監禁!我要求警方全面保護。有半打以上的強大巫師和警方合作;
他們可以設立一道足以阻隔任何東西入侵的強力防護力場。這樣至少可以幫我爭取一點時間,
讓我想想下一步該如何是好。我可以告訴你不少消息,警長。我已經透露了即將到來的威脅,
至少你算是欠我一次了吧?」
「只為了實體不明的威脅即將入侵影子瀑布的不祥預感?醫生,我的巫師和副警長每天都
為了謀殺案工作超過十六個小時,我需要所有可以調度的人手,而他們也需要我。我已經在這
裡浪費太多時間了。我可以幫你聯絡一些私人保護機構,但是我必須提醒你,此時此刻有很多
人都需要他們的服務。現在我真的該離開了。」
他發現自己依然握著那杯白蘭地,於是張口將最後一口酒一飲而盡。酒在他的喉嚨留下一
股舒適的暖意,但是卻觸碰不到這些日子以來始終揮之不去的冰冷與疲憊。以前每當碰上棘手
案件的時候,他都可以從酒精尋求慰藉,但是這次不管用了。他不知道這樣算好算壞。他將酒
杯放在椅子的扶手上,然後冷冷地看向米蘭。
「你是咎由自取,醫生,現在你必須自行承擔後果。我之前常說你這個小嗜好總有一天會
反咬你一口。這麼一想,我認為你最大的機會就是找間寬宏大量的教堂去尋求聖堂庇佑。那些
人通常都比我還要懂得寬恕。或許他們可以保護你,如果你真的對自己所作所為感到後悔的話
。如果不是這麼回事,那麼你就得靠自己了,醫生。不用麻煩,我自己會出去。」
他離開書房,頭也不回地步入走廊。他一直都不喜歡米蘭,不過也對於自己一點也不同情
此人的遭遇而感到一絲罪惡。但是如果關於米蘭的謠言有一半是真的的話,那麼不管接下來在
他身上發生什麼事都只能說是罪有應得。米蘭任由他離開,然後緊緊關上大門。花園裡仍是騷
動不斷,到處都有搖晃的樹枝以及吵雜的聲響。他彷彿在石板道的邊緣看見許多迅速移動的陰
影,不過也不敢非常肯定。艾利克森露出冷酷的微笑,將手掌移到皮帶上的手槍旁,踏著穩健
的步伐,緩緩沿著石板道走出大鐵門。
一場風暴即將來臨––我有個消息要告訴你,醫生。對方已經來啦。
書房中,米蘭孤單坐在火爐旁,雙手握住霰彈槍。外來者即將帶著死亡與毀滅抵達影子瀑
布,到時候警長那個笨蛋就會付出代價了。警長,以及很多其他自認在管理影子瀑布的傢伙。
十字聖戰軍向他保證過這一點,藉以換取他的服務。只不過他們最好盡快出現,不然他也不需
要他們保護了。不管警長身上即將發生什麼慘劇,不管影子瀑布即將面臨什麼浩劫,這一切都
是他們咎由自取。艾利克森有過機會。如果艾利克森同意保護他的話,他就會把自己和外來者
的交易細節全盤托出。或許現在還有時間可以建立防禦工事。但是既然影子瀑布和警長都已經
棄他於不顧,留下他一個人面對這一切,那就不必在乎他們了。他真的幹過那麼不可饒恕的事
嗎?他一生所追求的不過就是真相而已––或許還有他人的陪伴。這就是他之所以願意與聖戰
軍交易的原因。他們將會提供他累積無數世紀的神秘知識。他怎麼能夠拒絕這種報酬?儘管火
爐的火燒得旺盛,米蘭還是微微發抖。他已經付出許多代價,包括他的靈魂在內,但是如果聖
戰軍不盡快趕來的話,這一切都會失去意義。亡魂已經找上門來,他們不會願意接受「不」這
個答案的。
****
正常的情況之下,德瑞克和克裡夫.曼德維爾做事總是慢慢吞吞。身為挖墓人兼雜工,或
是按照他們母親的說法,墓園技師,他們的工作本身就不需要步調緊湊。就算不是在等待葬禮
結束或是暴風過去,他們還是有時間來場哲學辯論或是哈根手捲煙之類的。儘管如此,必要的
時候曼德維爾還是可以以極快的速度辦事,而依照如今他們打包行李箱的速度來看,就連金氏
世界記錄的觀察家也會讚歎不已。他們十分準確地將衣服、盥洗用具以及其他日常生活用品丟
入行李箱中。簡單來說,德瑞克跟克裡夫夠資格參加奧林匹克打包行李大賽。
這並不是他們喜歡的生活形態,不管在私底下還是工作上,不過曼德維爾兄弟懂得如何辨
識性命威脅,特別是當對方將他們擊倒在地,以膝蓋頂住他們的胸口,然後對著他們的臉大吼
大叫的時候。他們同時也很清楚該用什麼態度面對這樣的威脅:驚慌。
德瑞克與克裡夫和他們母親住在一間能夠鳥瞰全靈墓園的小屋。雖然窗外的景觀不怎麼樣
,但是至少離他們工作的場所很近。他們擁有良好的工作,健康的身體,可見的未來裡面不必
擔心生計。他們兩人都很年輕,一個二十出頭,一個二十五左右,又高又壯,相貌英俊,曾讓
不少女孩傾心,也曾脫過幾個女孩的裙子。他們收入不豐,但起碼還有閒錢買酒。基本上,從
各方面說來,他們都應該活得很愉快,可以算得上是無憂無慮。只不過今天他們提早下班,急
急忙忙衝回家中,在臥房裡面打包行李,顯然是想要趁黑逃跑。
當然,既然現在才剛過中午沒多久,所謂的趁黑只是說說而已。逃跑才是重點,而他們正
以人類最快的速度全力達成這個目標。可惜的是,打包的過程並不順暢。他們應該只要帶最簡
便的行李就好了,但是德瑞克和克裡夫對於該帶哪些東西總是無法達成共識。他們已經打包將
近半個小時了,依然沒有弄出什麼結果來。兩人火氣上腦,開始搶走對方行李箱中的物品,搞
得雙方面紅耳赤、氣喘吁吁。克裡夫身穿大麻煩合唱團現場巡迴演唱會上衣跟一條髒到無法形
容的牛仔褲;德瑞克則換上自己最好的一套西裝,打好領帶。他沒辦法扣上所有扣子,領帶也
緊到令他喘不過氣的地步,但至少他有花時間打扮自己。
「至少我逃跑的時候不會穿得像裁縫店裡的假人。」克裡夫諷刺地道。「你看起來比我埋
過的死人都還要僵硬。」
「再不快走的話,」德瑞克大聲說道。「被埋進墳墓的就是我們了,而且對方才不管我們
有沒有穿西裝,也不會理會我們還有沒有在呼吸之類的小事。」他停了一停,對自己說出「不
會理會」這幾個字感到滿意。這不是一個他常常有機會用到的詞句。「西裝是偽裝,好嗎?誰
會想到我竟然會穿西裝?」
為了增加效果,他又戴上了一副墨鏡。克裡夫哼地一聲,毫不苟同。「太好了,現在你看
起來像個間諜。偽裝的目的就是要在不引人注意的情況之下離開影子瀑布,記得嗎?你穿成這
樣出門,所有認識我們的人都會跑來問我們家裡誰死了。」
「如果你也盛裝打扮的話,就不會有人認出我們了。」德瑞克耐著性子說道。「我在想,
你可以穿老媽的舊衣服,這樣我們可以假扮成一對夫妻。」
克裡夫目光不善地瞪著他道:「你不會變成同性戀了吧,是不是?」
「好啦,好啦!只是一個想法嘛!」
這時他們母親走了進來,於是他們同時閉嘴。曼德維爾太太就和往常一樣身穿修女服,頭
戴包巾,身材十分矮胖,看起來就像是只企鵝媽媽。她不是一個信仰堅定的人,但是自從三年
前丈夫過世之後,她就一直打扮成修女的模樣。此刻她手裡捧著一個盛有兩杯檸檬汁的盤子。
兩兄弟看了檸檬汁一眼,臉上露出恐懼的表情。
「原來你們在這裡呀,親愛的。」曼德維爾太太愉快地說道。「我給你們調了兩杯好喝的
冰檸檬汁。」
「謝謝,老媽。」德瑞克與克裡夫異口同聲地說道。他們一人拿了一杯,然後尷尬地站在
原地。
曼德維爾太太看著他們兩人,對著床上的行李箱眨了眨眼,然後轉身離開,愉快地哼著一
口古老的鄉村歌曲。曼德維爾太太熱愛鄉村歌曲。只要唱著別人的心碎與苦難的故事,她就感
到心情愉快。基本上,曼德維爾太太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裡,一個不需要想起丈夫已死的世界
,只有在偶爾想到的時候才會進入真實世界裡看看兩個孩子。他們已經告訴過她好幾次要離城
的事情了,但是她總是聽不見。她聽不見任何她不喜歡聽的事情。很多人都是這個樣子,但是
曼德維爾太太已經把這種能力提升到了藝術的境界。她關上房門之後,德瑞克和克裡夫立刻將
檸檬汁放到櫃子上,與她之前端來的六杯檸檬汁擺在一起。曼德維爾太太只要想到一件事情,
就會毫不停歇地反覆去做。德瑞克看向克裡夫,克裡夫也看向德瑞克。德瑞克凝重地嘆了口氣。
「聽著,我們沒有時間爭辯了。聖戰軍即將入侵,想要長命百歲的話,我們就得趕在他們
抵達之前離開影子瀑布。」
「你肯定他們會來?」
「教宗會在樹林裡面大便嗎?二十四小時內他們就會來敲我們家的大門了,到時候我可不
要還待在家裡。他們以為我們過去幾個月裡都在幫他們工作,為他們的全面入侵鋪路。到現在
他們都還以為我們一直為了他們所承諾的優渥酬勞而努力破壞影子瀑布的防禦系統,只可惜他
們事先就把款項付清了,一群白癡。等到他們攻進城裡,發現我們根本只拿錢、沒做事的時候
,他們一定不會高興的。他們以為我們是有政治理念的恐怖份子。等到發現我們只是兩個還跟
媽媽同住的墓園技師時一定會非常不爽。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但是我是打算朝最近的地平
線趕快逃命。」
「說完了沒?」克裡夫冷冷地道。「或許你不相信,但是你說的那些我都已經想到過了。
要我提醒你是誰讓聖戰軍誤認我們是恐怖份子的?誰告訴他們我們可以聯絡時間老父,握有足
以勒索所有市議會成員的證據,並且協助設計影子瀑布防禦系統的?」
「好吧,或許我講得有點誇張––重點是,如果我們不停止瞎搞、趕快離開的話,我們就
會被人裝在屍袋裡面抬走了。這表示,跳回原來的話題,我們沒有時間討論這種無關緊要的小
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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