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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靈異] [美蒂姆·萊希 傑裡·詹金斯 ] 顛覆之神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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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0 20:02:41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序

  一場突如其來的浩劫,使世界上數以百萬計的人在一瞬間失蹤了。令人不解的 是,他們僅僅是肉體不見了,衣裝服飾都留了下來;衣服、眼鏡、隱形眼鏡、發卡、 助聽器、假牙、珠寶、鞋襪,甚至起搏器和手術針,一樣不缺。
  數百萬人口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甚至包括未出生和正在分娩過程中的嬰兒。 然而,還有更多的人是被留了下來--隨後,發生了世界性的大混亂:飛機失事,火 車脫軌,汽車相撞,輪船沉沒,房屋失火,悲痛萬分的倖存者自殺身亡……到處在 發生交通事故,甚至那些前往營救的人員也失蹤了。這場混亂在經過了相當長的一 段時間之後才逐漸平靜下來。
  有人傳言,地球受到外星人的襲擊。又有人說,失蹤是由於敵國的入侵所致。 然而事實上,整個地球從東至西都在同一時間發生了奇怪的事件,世界上的每一個 國家都有人員失蹤。
  泛大陸航空公司的機長雷福德·斯蒂爾和他的二十歲的女兒切麗是這場劫難的 倖存者。雷福德的妻子和十二歲的兒子卻失蹤了。在駕駛著波音747飛越大西洋前往 倫敦的途中,雷福德對他的高級飛行助手哈蒂·德拉姆說,他簡直不知道到底發生 了什麼。而更可怕的是,他似乎對事情的真相略有所知,因為他的妻子艾琳曾對他 發出過警告。她一直相信救世主耶穌基督將要第二次重臨,並將他的子民一同提往 天國。難道說艾琳是對的?而其餘的人,包括雷福德和切麗,卻被留了下來?
  也許是由於錯過了升天的千載良機,雷福德變得整日憂心忡忡;他暗下決心, 他和女兒切麗無論如何不能再犯錯誤了。對於女兒從前的懷疑主義,對於她世俗主 義的人生態度,雷福德感到自己負有一定責任。
  通過《聖經》,雷福德在感情上日益接近從前妻子所在的教會,其中包括一位 「被留在地上」的牧師。這位不幸的牧師布魯斯·巴恩斯,也在失蹤事件中失掉了 妻子和孩子;作為牧師他比其他的人更敏銳地感到了悲哀,以及自己信仰的虛偽。
  在布魯斯的啟迪下和前任牧師留下的錄像帶的影響下,雷福德和女兒切麗先後 信仰了基督。他們和新任牧師一起,成立了一個名為「災難之光」的地下組織,決 心在《聖經》預言的大劫難期間同惡勢力作鬥爭。
  與此同時,在新聞界享有盛名的《環球週刊》資深記者卡梅恰·威廉斯(綽號 巴克),也在進行著獨立的探索。在失蹤事件發生期間,巴克正在乘坐雷福德·斯 蒂爾駕駛的波音747飛機。雜誌社委派他負責追蹤報道這起世界性的失蹤事件。隨著 採訪深入,他接觸到一位最具影響力和最具人格就力的神秘的達吉尼亞領導人尼古 拉·卡帕斯亞。在失蹤事件發生後的兩周內,卡帕斯亞奇跡般地成為了國際政壇一 位舉足輕重的人物--聯合國首腦;卡帕斯亞向驚慌失措的人們保證,他將把這個 備受蹂躪的地球,團結成一個和平的村落。
  巴克將雷福德的飛行助手、漂亮的哈蒂·德拉姆介紹給尼古拉·卡帕斯亞,後 者很快將這個非同尋常的女人提拔為自己私人助手。在雷福德、切麗和布魯斯的影 響下,巴克感到自己對哈蒂負有責任,很想使她脫離卡帕斯亞的控制。由於未能完 成一次重要的採訪任務,巴克受到降級處分,被分配到雜誌社駐芝加哥分社。他在 芝加哥參加了雷福德他們的「災難之光」。
  四位成員於是走到了一起,他們立志決不放棄信仰,不論將來遇到怎樣的艱難 險阻,並決心同邪惡的尼古拉勢力鬥爭到底,決不妥協。巴克·威廉斯親眼目睹了 尼古拉·卡帕斯亞犯下的謀殺罪。布魯斯·巴恩斯則是通過研讀《新的·啟示錄》, 認識到一個黑暗的時代已經開始了。然而根據預言,「災難之光」的四位成員中, 大約只有一位能夠歷經七年之久的劫難,最後存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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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0 20:03:1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巴克的新職位

  輪到雷福德·斯蒂爾休息。他將耳機摘下來,掛在脖子上,從飛行挎包裡掏出 妻子的那本《聖經》。他的生活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竟發生了這樣大的變化,連 他自己都感到十分吃驚。從前,在飛行途中,他不是隨意地翻翻報紙,就是胡亂地 瀏覽一下雜誌,不知有多少大好的時光就這樣不知不覺浪費掉了。然而,自從這場 變故發生之後,世界上只有這本書還能引起他的興趣。
  這天是星期五。這架波音747從巴爾的摩起飛,下午四點將在芝加哥的奧黑爾機 場降落。雷福德的新任大副尼克駕著飛機,他兩眼凝視前方,拿出一副彷彿正在駕 駛著整個地球的派頭。雷福德當然明白對方的意思,對方一定是想對他說:「別想 和我聊天,我知道你又會來那一套,在你開口之前最好閒緊嘴巴。」
  「我在這兒讀一會兒這個,不會妨礙你吧?」雷福德卻偏偏這樣問。
  年輕的助手轉過身來,摘下耳機:「你說什麼?」
  雷福德又重複了一遍,還特意用手指了指那本《聖經》。那《聖經》原本是他 妻子使用的,他已經有兩星期沒見到她了,或許在今後的七年中也見不到。
  「沒關係,不過你別指望我會聽你讀。」
  「我會大聲地讀出來的,尼克。你知道,自從那件事發生以後,我才不在乎你 怎麼看我呢,對吧?」
  「什麼?」
  雷福德湊過臉去,又大聲說了一遍。「幾個星期前,你對我有怎樣的看法,這 的確很重要。然而——」
  「是的,我明白,斯蒂爾,你心裡不好受,是吧?你和許多其他人都認為,這 全是耶穌干的。別自欺欺人了,只管騙騙你自己好了,可別拉上我。」
  雷福德揚了揚眉,聳聳肩。「只是我若不拉你一把,將來恐怕會失去你的尊敬。」
  「別說得太肯定。」
  但是,正當雷福德想要定下心來讀《聖經》時,從飛行挎包中伸出來的《芝加 哥論壇報》卻吸引了他的注意。同其他報紙一樣,《論壇報》也登載著這樣一則恐 怖的封面故事:在尼古拉·卡帕斯亞將要召開的記者招待會之前的私人會晤中,發 生了一起駭人聽聞的自殺案件。之前剛剛走馬上任的聯合國秘書長尼古拉·卡帕斯 亞擴大安理會,任命了十位新的安理會成員。事情似乎出現了某種差錯,竟然有兩 名英國人同時被指定為聯合國大使。據在場的目擊者見證,卡帕斯亞的朋友、他的 資金後盾——億萬富翁喬納森·斯通內爾突然衝向一名警衛,奪過警衛的手槍向自 己的腦袋開了一槍,這枚子彈從顱骨穿出後,又擊斃了一名英國的新任聯合國大使。
  悲劇發生後,聯合國關閉了一天。卡帕斯亞為失去兩位親愛的朋友和值得信賴 的顧問而痛心不已。無巧不成書,雷福德·斯蒂爾正是地球上知曉尼古拉·卡帕斯 亞老底的四個人之———他不過是一位撒謊家,基督的敵人。他顯然是用了催眠術 一般的魔力給見證人洗了腦。別人或許不知道卡帕斯亞的真面目,但是,雷福德、 切麗、布魯克,還有他們「災難之光」的新朋友巴克,卻知道得一清二楚。
  原來那次私人會晤,巴克曾是在場的十七人中的一個。他親眼目睹的情況與報 紙上的說法卻完全不同——那不是自殺,是雙重的謀殺。據巴克說,是卡帕斯亞本 人鎮定自若地從警衛手中借過手槍,強迫他的老朋友喬納森跪下,然後一槍將喬納 森和另一名英國大使雙雙擊斃。
  卡帕斯亞親自導演並且親手表演了這場謀殺,在場所有的人都被驚呆了。事後, 卡帕斯亞沉著冷靜地告訴在場的人:剛剛發生了自殺案,正如以後報紙上登載的那 樣。令人費解的是,除去巴克一人之外,在場的所有人都為「自殺事件」作了見證。 尤為可怕的是,他們竟然都以假為真,甚至包括史蒂夫·普蘭克,巴克從前的上司, 如今作了卡帕斯亞的新聞發言人。還有哈蒂·德拉姆,雷福德的前任飛行助手,如 今已是卡帕斯亞的私人秘書。每一個在場的人都是如此,除去巴克。
  兩天前,巴克在布魯斯·巴恩斯牧師的辦公室中講述這場謀殺案的經過時,雷 福德還有些將信將疑。「你是說,在場的只有你一個人看到了事件的真相?」雷福 德狐疑地問道。「斯蒂爾機長,」巴克回答說,「我們都看到了事件的真相。但是, 後來,卡帕斯亞告訴我們他希望我們看到的是什麼,於是除去我,所有的人都接受 了他的說法。我倒要看看,卡帕斯亞怎樣解釋在這場謀殺案發生時,死者的繼任者 竟然也同時在場,宣誓就職。然而,現在,竟然沒有人證明我當時也在場。似乎卡 帕斯亞已經把我從他們的記憶中清洗掉了。他們都發誓說,我並不在場,而且他們 並非在開玩笑。」
  切麗和布魯斯·巴恩斯牧師對視了一眼,然後又將視線投向巴克。就是在參加 這次私人會晤之前不久,巴克成為了「災難之光」的一員。「我絕對相信,在那次 會晤中,倘若不是某種上帝的力量與我同在,我肯定也會被洗腦的。」
  「可是,現在,如果你能將真相公之於眾——」
  「先生,我眼下已被調到芝加哥分社,就因為我的上司認為我沒去參加那次會 晤。史蒂夫·普蘭克居然還問我,為什麼那天我沒有接受他的邀請?我還沒去找哈 蒂,不過我想,你也知道,她也許也已經不記得我當時在場了。」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布魯斯·巴恩斯牧師說,「卡帕斯亞是否知道你的 腦子裡是怎麼想的。他是否肯定你的腦子也已經被清洗過了嗎?一旦他瞭解到你掌 握著事件的真相,你的處境可就危險了。」
  正當雷福德埋頭讀著報紙上登載的這篇天方夜譚,他職業性地注意到尼克將儀 表盤上的自動駕駛鍵撥到了手動的位置。「開始降落,」尼克說,「你要駕駛飛機 著陸嗎?」
  「當然。」雷福德答道。尼克完全可以駕駛飛機安全著陸,但雷福德認為這屬 於他的職責範圍。他要對機上的乘客負責。雖說飛機可以自行降落,但他不想放棄 手動操縱飛機降落的那種心曠神恰的感受。如今,生活中幾乎沒有幾樣事情能夠讓 他回到幾個星期以前的感受,而駕駛著波音747飛行便是其中之一。
  巴克·威廉斯為了買汽車和租房子,用去了一整天時間,而他在曼哈頓工作時, 他自己用不著備車子。
  他找到了一套十分漂亮的公寓,房內裝有電話。這個地方正好在《環球週刊》 分社與坐落於普羅斯佩克特山上的新希望村教堂的中途。此刻,他正努力使自己相 信,使他不願離開城西一帶的是新希望村的教堂,而不是雷福德的女兒切麗。切麗 比他小十歲,不管他內心怎樣喜歡她,他認為,切麗不過將他視作一位青春已逝的 兄長。
  巴克駕著剛剛到手的車子前往分社,儘管他完全可以等到下星期一才去報到, 而且,與他目前的上司韋爾娜·齊見面,肯定不會令他開心。當芝加哥分社的前任 主任露辛達·華盛頓失蹤時,雜誌社一度有意讓他去接替這個職位。他曾對好戰的 韋爾娜說,在爭奪這個位置的競賽中,她搶跑了。如今,巴克被降職,而韋爾娜則 陞遷了。她突然成了他的上級。
  然而,巴克不想整個週末都在惴惴不安地等待著這場會面。另外,他也不想使 自己顯出一副急切地要去與切麗·斯蒂爾相會的樣子。因而,他在下班之前趕到了 分社。韋爾娜會怎樣對待他呢?是要他為這些年來作為一名獲獎的、擅長寫封面故 事的記者付出代價,還是會用表面的盛情,使他哭笑不得?
  當巴克走過外間辦公室時,他感到了一些下屬人員向他投來的目光和微笑。當 然,時至今日,每個人都知道了那個事件。他們為巴克感到惋惜,對他的過失感到 不可理解。巴克·威廉斯怎麼會不去參加如此重要的會晤呢?雖說這次會晤發生了 不幸事件,但在新聞史上肯定是最重要的時刻之一。然而,他們仍還記得巴克的赫 赫英名。無疑,許多人都會為能夠與他共事而感到榮幸。
  用不著驚訝,韋爾娜已經搬到那間豪華的大辦公室。巴克朝她的年輕的女秘書, 梳著麥穗式髮辮的艾麗斯擠了擠眼睛,向裡間窺望,彷彿韋爾娜已經在這裡工作了 數年之久。她已經將室內的傢具重新佈置了一番,牆上掛著她的照片和獎狀。顯然, 她已經在這裡安頓下來,享受著在這裡度過的每一分鐘。
  韋爾娜的辦公桌上散亂地堆放著一些文件,她的電腦開著,然而,她此時正無 所事事地向窗外張望。巴克將腦袋探進來,清了清嗓子。他注意到,韋爾娜很快從 出了他,隨後馬上鎮靜下來。
  「卡梅倫,」她直截了當地這樣稱呼道,仍舊坐在椅子上,「我原以為你下星 期一才會來。」
  「我只是來報個到。」他說,「你可以叫我『巴克』。」
  「如果你不介意,我就叫你『卡梅倫』,並且——」
  「我介意。請叫我——」
  「噢,那麼,即使你介意,我也仍叫你『卡梅倫』。你來的時候沒有和誰講過 嗎?」
  「講什麼?」
  「你事先預約了嗎?」
  「預約?」
  「對,要事先和我預約。你要知道,我有工作計劃。」
  「你是說,你的工作計劃中沒有接待我的空隙?」
  「那麼,你現在是要求一次會面啦?」
  「是的,如果這不會給你帶來不便的話。我只是想知道我該坐在哪兒,你要給 我委派哪些任務,是哪些——」
  「如果我有時間,這些倒是應該談談。」韋爾娜說,「艾麗斯!查一下我的工 作計劃中有沒有二十分鐘空隙。」
  「有。」艾麗斯高聲答道,「在威廉斯先生等候的這段時間,我可以帶他去看 看他的工作間,如果——」
  「我可以自己帶他去,艾麗斯,謝謝。請幫我關上門。」
  艾麗斯的臉上顯出一絲歉意,她立起身,走過來關上裡間的房門。他看到她轉 動了一下眼睛。「你可以叫我『巴克』。」他向她小聲說。
  「謝謝。」艾麗斯靦腆地說,同時指了指身旁的椅子。
  「我還要在這兒等待接見,這是不是有點兒像見校長?」
  她點點頭。「剛才有個找你的電話,我沒留她的姓名。不過我告訴她,你星期 一才會來。」
  「沒有留言嗎?」
  「沒有,對不起。」
  「那麼,我的工作間在哪兒呢?」艾麗斯向關著的門瞟了一眼,好像害怕韋爾 娜看見她。她站起來,朝幾排隔斷後面的一個沒有窗戶的角落指了指。
  「我上次到這兒來,那個地方似乎放了一隻咖啡。」巴克說。
  「咖啡!」艾麗斯咯咯笑起來。內線電話響了。「有事嗎,夫人?」
  「如果你們兩個一定要聊天,在我辦公的時候能不能聲音小一點兒?」
  「對不起。」艾麗斯又轉了一次眼睛。
  「我過去從門縫朝裡面看一看。」巴克小聲說,站起了身。
  「別過去,」艾麗斯請求說,「你會把我也攪到裡面去的。」
  巴克搖了搖頭,又坐回到椅子上。他回想起他的記者生涯中曾經到過的地方、 見過的人以及面對過的危險。現在,他是在和上司的秘書談天,而這位野心勃勃的 上司卻不是靠自己手中的筆寫出來的。他不能給這位秘書帶來麻煩。
  巴克歎了口氣。至少在芝加哥,他能夠和這個世界上僅有的幾個真正關心他的 人聚在一處。
  雖然雷福德和女兒切麗新近信仰了基督教,他仍然感到自己在很大程度上受著 情緒波動的影響。飛機在奧黑爾機場降落之後,他沒有開口,幻滅地從尼克身旁走 過。他突然感到一陣悲傷,他失去了艾琳和雷米!他相信,毫無疑問,他們此刻是 在天堂上。倘若他們的在天之靈有知,一定也在替他感到惋惜。
  自從失蹤事件發生之後,這個世界產生了多麼巨大的變化呀,他所認識的人中, 幾乎沒有誰能夠恢復到從前的心理平衡了。他十分感激布魯克·巴恩斯牧師對他、 切麗和巴克循循善誘,在教團(「災難之光」)中幫助他們堅定信念。然而,有時 獨自一人面對未來,他又感到茫然不知所措。
  這就是為什麼當他看到站在走廊盡頭的切麗的笑臉時,感到了一陣由衷的喜悅。 在二十年的飛行生涯中,他已經習慣於旅客們在機場入口處向他致意。大多數飛行 員在著陸後,都馬上獨自駕車回家。
  切麗和雷福德比以前更加深切地理解對方。他們迅速成為了知心朋友,儘管他 們並非事事都能取得一致意見。不過,共同的悲傷和剛剛建立起來的信仰,已經將 父女倆緊緊聯繫在了一起。在「災難之光」中,他們還是並肩戰鬥的戰友。
  雷福德擁抱了女兒。「有什麼情況嗎?」
  「沒有,不過,剛才布魯斯打電話找你。他想在今天晚上召開一次緊急會議,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讓我們想辦法盡快和巴克取得聯繫。」
  「你是怎麼來的?」
  「打出租車。我知道你的汽車在這兒。」
  「這會兒巴克在哪兒呢?」
  「今天他去買車和租房子了。誰也說不准他在哪兒。」
  「你給《環球週刊》的分社打電話了嗎?」
  「打過了。下午早些時候,我和那兒的秘書艾麗斯小姐通過話。他要到下星期 一才去報到,不過咱們在車上還可以打個電話試試。我是說,你可以試試。由你來 打是不是比我打更合適?」
  雷福德的臉上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艾麗斯坐在辦公桌前,身體前傾,昂著頭,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巴克。當巴克用 壓低的聲音說出一連串的俏皮話時,艾麗斯費了好大勁才使自己不至笑出聲來。巴 克一直在談論著怎樣才能將他在曼哈頓的那間頗為氣派的辦公室內堆積如山的資料、 家什塞進這片小小的與咖啡共享的工作間。電話鈴響了,巴克可以從電話揚聲器中 聽到兩個人的對話,從大廳的另一端:「艾麗斯,巴克還在這兒嗎?」
  「在」
  「你的電話。」
  電話是雷福德·斯蒂爾從車上打來的。「今晚七點三十分嗎?告訴她,我向她 問好。晚上在教堂見!」
  他剛掛斷電話,韋爾娜就在門口出現了。她皺了皺眉頭。
  「怎麼,有什麼不對頭?」他問道。
  「好快啊,剛來就有電話找。」她說,「進來吧。」
  他剛剛坐定,韋爾娜就用柔美的語調告訴他,他如今已經不再是《環球週刊》 的封面記者,一位周遊世界的報界明星。
  「我們芝加哥分社在雜誌社扮演著一個既十分重要,然而又很十分有限的角色。」 她說,「我們是從一個地方性的、區域性的角度來闡釋國內和國際新聞的,並且將 我們的文章發往紐約。」
  巴克僵直地坐著。「那麼,我是不是會被派去調查芝加哥的畜禽市場狀況呢?」
  「別開玩笑了,卡梅倫。不會派你去幹那種事。你將根據我們每個星期的工作 重點接受任務。你的文章還要經過一名高級編輯和我的審查,看是不是值得發往紐 約。」
  「我從不向老闆請示下一步我該幹什麼工作。」巴克歎了口氣。「對你,我也 不想這麼幹。」
  「從今以後,你和斯坦頓·巴雷的聯繫也要通過我。明白嗎?」
  「你是在問我明白不明白,還是在問我同意不同意?」
  「都不是,」她冷冷地說,「我是在問你服從不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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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0 20:03:32 |只看該作者
  「不可能。」巴克答道,他感到自己的臉漲紅了,心臟在突突直跳。他不想和 韋爾娜大聲爭辯,但是他無法容忍一個外行人對他如此頤指氣使,更不要說坐在露 辛達·華盛頓的椅子上向他大發雌威了。
  「我會和巴雷先生討論你的事情的。」韋爾娜說,「你能想像得到,我會有各 種辦法來對付不聽話的下屬。」
  「我能想像得到。你幹嘛不馬上給他掛個電話呢?」
  「為什麼?」
  「弄清楚到底我該幹點兒什麼工作呀。我受了處分,被調到地方分社。你和我 都很清楚,這種降級處分對於我的經驗和社會關係都是一個浪費。」
  「我想,你是說對於你的才能的浪費吧。」
  「隨你怎麼想好了。不過,在你給我分派其他任務之前,我還要完成一個關於 失蹤事件的封面故事,還有許多採訪要做——啊,我幹嘛要跟你說這個呢?」
  「因為我是你老闆,而且,一個芝加哥分社的職員不可能搞什麼封面故事。」
  「難道說對於一個寫過許多封面故事的記者也不可能嗎?我敢打賭,你現在就 可以打電話給巴雷。上一次見面時他還談到這篇文章,他肯定這篇故事能獲獎。」
  「是嗎?上一次他和我通電話,他可是談到了你們最近一次交談的情況。」
  「這裡面一定有誤會。」
  「不,這不過是謊言。你說你去了某某地方,而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能證明你沒 去。要是犯在我的手裡,早就炒你的魷魚了。」
  「要是你有權力炒我,我也早就不幹了。」
  「你要辭職?」
  「我是要告訴你我要幹什麼,韋爾娜,我要——」
  「我希望每一個下屬都叫我『齊女士』。」
  「這間房子裡沒有你的下屬。」巴克被激怒了,他反駁說,「而且,你不——」
  「你已經靠近警戒線了,卡梅倫。」
  「你不覺得,『齊女士』聽起來太孩子氣了嗎?」
  「跟我來。」她站起身,怒沖沖地經過他身邊,踩著一雙式樣古板的皮鞋「橐 橐」地出了辦公室,朝長長的門廳走去。
  巴克在艾麗斯的辦公桌旁停住腳。「感謝你為我做了許多事,艾麗斯。」他迅 速說,「我的許多東西會托運到這裡,麻煩你替我送到新的寓所。」
  艾麗斯點點頭,然而當她聽到韋爾娜的喊聲從大廳的另一端傳來時,臉上笑容 立刻凝固了。
  「喂,卡梅倫。」
  「一會兒我再來找你,艾麗斯。」他慢慢轉過身去。巴克故意磨磨蹭蹭,以此 來激怒韋爾娜。他注意到,那些格子間裡的工作人員臉上浮現出笑容,但又裝出一 副不在意的神態。韋爾娜走到大廳一角的格子間,這裡原是咖啡室。她指了指擺放 著一部電話和一隻文件櫃的小小辦公桌。巴克在鼻子裡哼了一聲。
  「大約一個星期以後,就能給你配一部電腦了。」
  「把電腦送到我的公寓裡來吧。」
  「這個要求恐怕不能考慮。」
  「不,韋爾娜,眼下再明白不過的是,你是在朝著一個一眼就能看穿你在事業 上的失敗的人撒氣。你我都再明白不過了,哪怕有一點點自尊的人,都沒法忍受這 種歧視,如果我不得不在芝加哥工作,那就只能在公寓裡辦公。我需要一台電腦, 一台傳真機和一個調製解調器。如果有什麼理由一定堅持要我上班,你可以馬上打 電話給斯坦頓·巴雷。」
  韋爾娜的臉上顯出一副堅持自己的立場、毫不退讓的神態,因而,巴克就率先 向她的辦公室走去,韋爾娜跟在後面。在走過艾麗斯身旁時,他看到艾麗斯吃了一 驚。他停在韋爾娜的辦公桌前,等她跟上來。「是你來撥電話,還是我來撥?」他 問道。
  雷福德和切麗在回家的路上吃了點東西。一到家,就收到飛行主任在錄音電話 裡的頗為緊急的留言:「到家後,馬上給我打電話。」
  雷福德來不及脫去飛行服,就將帽子夾在腋下,撥了一串十分熟悉的電話號碼。 「出了什麼事,厄爾。」
  「謝謝你這麼及時地回電話,雷。咱們需要坐下來好好談一談。」
  「是的,我是想聽聽你的指教,厄爾。現在,我該幹什麼?」
  「這是一次非正式的談話,對吧?既不是批評,也不是警告或其他這類玩意兒。 這只是一次朋友對朋友的談話。」
  「既是這樣,朋友對朋友,厄爾,我是不是可以坐下來?」
  「不,我告訴你,夥計,把你那一套布道的玩意兒扔掉吧。」
  「你是說——」
  「就是你在工作時間談論上帝,夥計。」
  「厄爾,假如有人說了什麼,我不談就是了。你知道,我從不會為此而妨礙工 作的。不過對於失蹤事件,你是怎麼看的?」
  「咱們都經歷了這場劫難,雷。我已想告訴你,尼基·愛德華茲1寫了一份材 料,打算捅到上面去。我想替你擋一擋,說我已經和你談過了,你也同意丟掉那些 玩意兒。」
  「捅到上面去?我冒犯了哪一條法律,違反了哪一項操作規程,或者犯了什麼 罪?」
  「我不知道他會管它叫什麼,但是,我已經警告過你了,對吧?我記得我已經 和你說過了,你是一定要把它弄成一次正式談話嗎?你是要我明天把你叫到辦公室 來一次正式的談話,再搞個備忘錄存入檔案,還是讓我來個和稀泥對他們安慰一番, 告訴他們這只是場誤會,你已經冷靜下來,不會再幹那種蠢事了?」
  1尼基·愛德華茲,即雷福德的飛行助手,尼克、層基都是尼古拉斯的簡稱。
  雷福德沒有立刻應答。
  「好啦,雷,這不是在給你洗腦。我也不希望你那樣想。」
  「不過,我不得不那樣想,厄爾。感謝你給我通了個氣,但我並不打算讓步。」
  「別跟我過不去,雷。」
  「我不是在和你過不去,厄爾。我是在和我自己過不去。」
  「是的。眼下我不得不尋找能駕駛747、757,就是能夠頂替你的飛行員。」
  「你的意思是,問題有這麼嚴重?我會為此丟掉工作?」
  「太有可能了。」
  「看來,我不得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了。」
  「你已經把事情弄糟了,雷。聽我說,一旦你恢復了理智,這點兒事本來算不 了什麼。很快,你就要去參加757的資格考試。一個月以來推薦參加考試的人數已經 有十幾位,就從這些人中挑選。你當然希望自己能夠人選這新名單。你要知道,工 資會增加不少。」
  「錢對我沒有大的吸引力,厄爾。」
  「我知道。」
  「不過,駕駛757的感受的確有點兒叫人動心。我會給你回話的。」
  「別叫我等得太久,雷。」
  「如果我能給巴雷先生打通電話的話,我會打的。」韋爾娜說,「可是,你要 知道,這個時候紐約已經下班了。」
  「他總是待在辦公室裡,我知道。下班以後,可以撥他的直撥號碼。」
  「我沒有他的直撥號碼。」
  「我可以抄給你。或許,他正在辦公室會見接替我的人。」
  「我會給他打的,卡梅倫。我會讓你直接跟他通話,但是,我要先跟他談一談。 我有權告訴他,你多麼不聽話,對我多麼不尊重。請你到外面等吧。」
  艾麗斯收拾辦公桌的文件,正準備離開,巴克從裡間出來,臉上掛著一副惡作 劇的神態。其他工作人員陸續出了辦公室,朝停車場和車站走去。
  「你聽到我們的談話了嗎?」巴克小聲問道。
  「我聽到了你們說的每一句話。」她壓低聲音,「你知道這種新式的對講機嗎?」
  他點點頭。
  「這種對講機一點兒不會暴露你在偷聽。你只要關閉傳送鍵——就像這樣,然 後按下對講鍵,你就能聽到裡面的談話,而且不會被發現。怎麼樣,很酷吧?」
  從艾麗斯辦公桌上的對講機內傳來紐約的電話鈴聲。
  「喂,我是斯坦頓。」
  「很抱歉在這個時候打擾您——」
  「你怎麼搞到這個直撥號?你有什麼重要事情要談嗎?你是誰?」
  「芝加哥分社的韋爾娜。」
  「嗯,韋爾娜,有什麼事?」
  「我這兒有了一點兒麻煩。是關於卡梅倫·威廉斯的事。」
  「噢,是的,我正要告訴你,別去招惹他。他正在為我寫一兩篇大東西。你要 給他準備一間好的辦公室,或者乾脆就叫他在公寓裡辦公。」
  「我已經給他準備了一處辦公場所,先生,但是,他今天對我如此無禮、如此 不馴服——」
  「聽我說,韋爾娜,我不希望你去操心威廉斯的事。他由於某種過失受了處分, 我也沒有料到。不過,他的工資雖然減少了,職位也降低了,而且不再在紐約上班, 但是,他仍然從我這裡接受任務。你用不著為他操心,知道嗎?實際上,依我看來, 他最好不到分社去辦公。」
  「可是,先生——」
  「還有別的事嗎,韋爾娜?」
  「我想,您最好事先給我打個招呼。在這件事上,您要給我做主。他對我的態 度很不得體,而且——」
  「你這是什麼意思?他追求你了?向你示愛,或者幹了什麼別的?」
  巴克和艾麗斯把手緊緊地捂在嘴上,生怕笑出聲來。「不是,先生。但是,他 明確地表示,他不服從我的管轄。」
  「噢,我對此感到很遺憾,韋爾娜。可是,他就是不服從,對吧?我不打算讓 卡梅倫·威廉斯一直在分社工作,這是浪費人才,但並不是說我們不看重從你那裡 發來的每一篇通訊,你要明白。」
  「然而,先生——」
  「對不起,韋爾娜,還有別的事嗎?是我的意思沒有講清楚,還是別的什麼問 題?告訴他叫他直接從我這裡接受任務。明白了嗎?」
  「是的。但是,他是不是應該向我道歉?」
  「韋爾娜,你是不是要讓我在千里之外幫你解決人事糾紛?如果你不能處理那 裡的事務——」
  「我能,先生,我會處理好的。謝謝,先生,很抱歉打擾了你。」
  內線電話響了。「艾麗斯,叫他進來。」
  「是,夫人。然後,是不是我就可以——」
  「是的,你可以走了。」
  巴克感受到,艾麗斯正在整理自己的衣物,不過,仍舊停留在能夠聽到他們的 談話的範圍內。巴克大踏步走進裡間辦公室,裝著要和斯坦頓·巴雷通話的樣子。
  「他用不著直接和你說話。他明確說,不用我去操心你的那一攤子事。我批准 你在公寓裡辦公。」
  他本來想說,他實在沒法忍受她為他指定的工作間,但是剛剛他偷聽了她和上 司在電話裡的談話,他心裡面感到有些愧疚。愧疚,這對巴克來說,可是一種新的 感受。
  「我會努力躲開你的視線的。」
  「我感激不盡。」
  當他來到停車場時,艾麗斯正等在那裡。「真是太棒了。」她說。
  「你應該感到羞愧。」他的臉上現出明顯的笑意。
  「你也偷聽了?」
  「是的,我也干了。」
  「我要錯過六點半的火車了。」她說,「不過,這很值得。」
  「我送你過去,怎麼樣?告訴我你在哪兒下車方便。」艾麗斯等在一旁,巴克 打開車鎖。「好漂亮的車子。」
  「嶄新的。」他回答說,他此時的感覺也正是如此。
  雷福德和切麗早早地來到新希望村教堂。布魯斯很快吃完預訂的一份三明治。 他眼下才三十多歲,可他的外表比他的實際年齡大了不少。打過招呼後,他把金絲 眼鏡推到捲曲的頭上,靠在椅背上,椅子在他的身下吱吱呀呀直響。「和巴克聯繫 上了嗎?」他問道。
  「聯繫上了。他說,他會來的。」雷福德回答說,「出了什麼事?」
  「你聽今天的新聞了嗎?」
  「沒有。有什麼特別重要的嗎?」
  「我想是的。等會兒巴克來了再說吧。」
  「那麼,趁這個時候,我想和你談談我今天遇到的麻煩。」雷福德說。
  當他講完之後,布魯斯笑了笑,說:「我敢說,這在你的人事檔案中是從來沒 有過的。」
  雷福德點了點頭,隨後,他就改變了話題。「將巴克吸收到咱們的核心組織裡 來,看起來有點兒太快了。他才剛剛加入進來。」
  「我們都是剛剛信仰基督,不是嗎?」切麗接過話說。
  「的確如此。」布魯斯抬起頭,微笑著說。雷福德和切麗轉過身去,看見巴克 正好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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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先知號聲

  當雷福德·斯蒂爾熱情地向他打招呼時,巴克不知道該怎麼反應。他十分感激 三位朋友對他的熱忱與坦率,然而,又有某種東西使他略顯不安,因而顯得有些拘 謹。他對於這種教友式的情誼還沒有完全適應。這次會議的議題是什麼呢?「災難 之光」的成員一般總是定期碰頭的,看來,這次臨時會議一定是為了某個重要事件 召集的。
  巴克發現,切麗在向自己打招呼時,是那樣殷切地望著他,但並沒有像斯蒂爾 和布魯斯·巴恩斯那樣來擁抱自己。她的態度有所保留,這當然是他的過錯。他們 幾乎才剛剛認識,然而很明顯,他們兩個之間的關係已經產生了某種奇妙的變化。 他們都給予了對方某種明白無誤的表示:他們開始了相互之間的交往;而且,在一 張留給切麗的便條中,巴克承認,他已經被她吸引住了。然而,他必須小心行事。 他們都剛剛皈依了教會,剛剛開始探索未來的前景。只有傻瓜才會在這個時候糊塗 地開始一場戀愛。
  然而,他不正是一個傻瓜嗎?巴克心想。他在信仰基督之前竟然白白浪費這麼 多年,而在這些年中他只是一心想當個好學生,當個國際知名的記者或所謂的知識 分子!可是,如今他是怎麼了,竟然為偷聽了上司的談話而感到內疚?過去,他從 不會為偷聽了人家的電話而感到絲毫自我責備的。為採訪到一篇故事,他玩弄過多 少花招、伎倆,說過多少謊言,這些加在一起足夠寫出一部書了。如今,這種微不 足道的小事竟勾起了他在良心上的自責,這是否意味著他已經變成了一個與上帝同 在的好記者?
  雷福德察覺到了巴克的不安和切麗的遲疑,然而,給他印象最深的則是布魯斯 的面容在瞬息間的變化。當雷福德談到他工作中的麻煩時,布魯斯露出了長者般的 笑容。當巴克進門時,他也露出了成熟的微笑。可是轉瞬間,他的面上又罩上了一 層愁雲,他的笑容消失了。顯然,這位牧師也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緒。
  雷福德只是最近才變得敏感了。在妻子和兒子失蹤之前,他從未掉過淚。他一 直把多情視為脆弱和缺少男子味。然而自從失蹤事件發生以來,他目睹了許多男人 悲痛欲絕,痛哭流涕的樣子。
  對於雷福德和切麗來說,家庭中另兩名成員的失蹤使他們切身地感受到一種悲 哀。曾經有一些日子,由於同時失去了兩位親人,雷福德憂問得簡直不知道自己是 否還能活下去。過去他怎麼會如此遲鈍,缺乏體恤?作為一位丈夫和父親,他是多 麼的不稱職!
  好在還有布魯斯,他一直是一位聰明的牧師。他雖然也失去妻兒,但在眾多的 人當中,他對於基督的復臨顯然較有心理準備。在布魯斯的支持和這個屋子裡其他 兩名成員的幫助下,雷福德才有了繼續生活下去的勇氣。如今雷福德感到,他們不 僅僅要生存下去,還應該有所作為。他開始相信,他——還有「災難之光」的所有 其他成員,馬上要付諸行動,儘管這或許會給他們帶來某種危險。
  布魯斯·巴恩斯終於開口了,他努力克制著他的頭腦中的疑慮或者猶豫。這位 年輕的牧師努力使雙唇不要顫抖,兩眼中充滿了淚水。
  「我想和你們幾位談談。」他將身體略向前傾了傾,停頓片刻,努力使自己鎮 靜下來。「由於這些天來紐約每時每刻都會傳來新的消息,因此,我一直在收看有 線新聞網的新聞廣播。雷福德,你說你沒看最近的新聞廣播,切麗,你呢?」切麗 搖了搖頭。「巴克,我猜想,卡帕斯亞每次發佈新消息,你都會及時得到的。」
  「今天我沒得到什麼消息。」巴克說,「直到快下班的時候,我才趕去辦公室 打個照面。」
  布魯斯的臉上重新又佈滿了愁雲。他歉意地笑了笑。
  「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壞消息。」他說,「我只是感到自己對你們負有重大的責 任。你們知道,我在努力維持著這個教區的活動,可是,這種努力與我對於《聖經》 中的預言的研究來說,簡直微不足道。這些天來,我一直在日以繼夜地鑽研《聖經》, 我感到了上帝加在我身上的壓力。」
  「上帝的壓力?」雷福德重複了一句。這時,布魯斯突然痛哭起來。切麗伸出 兩手,緊緊握住他的一隻手,雷福德和巴克也伸出手,輕輕地慰撫著他。
  「真是太難了。」他努力地想表達出自己內心的感受。「我知道不單是我,你 們每一個來做禮拜的人都經歷了這場變故。我們所有的人都失去了親人,我們都感 到傷痛。然而,更為不幸的是,我們都失去了真理。」
  「可是,我們如今已經找到了真理。」切麗說,「上帝通過你使我們找到了真 理。」
  「我知道。可是,我的心裡充滿了各種矛盾的念頭,而且也不知道將來會發生 什麼/布魯斯說,「沒有了家庭,這所房子顯得這麼空曠,如此的冷清和寂靜,有 時,甚至到了晚上我都不敢回家。我就一直在教堂讀《聖經》,直到我昏昏沉沉地 睡著為止。到了早晨,我才回家洗個澡,換衣服,然後又回到教堂裡來。」
  「的確十分不幸。」雷福德將目光移開了。倘若是他,他就會叫別人換一個話 題,由此轉入這次會議的議題。可是,布魯斯完全屬於另一類人,什麼時候談論正 題,怎樣開始,他有他的一套習慣。
  布魯斯用面巾拭去了淚水,其他人也都坐回到座位上。當布魯斯再一次開口時, 他的嗓音仍有些嘶啞。「我的確感到自己有些不堪重負。有一個習慣我從來就沒有 養好,就是每大的讀經。過去我總是擺出一副老信徒的樣子,也是所謂的專職神職 人員的樣子,其實,我一直對《聖經》漠不關心。如今我才發現,我對信仰的理解 簡直是太膚淺了。」
  布魯斯終於抬起了頭。「如今我明白了人們所謂的『飽食主話』是什麼意思了。 有的時候,我一連幾個小時坐在那裡讀《聖經》,完全沒有了時間的概念。我忘記 了吃飯、睡覺,有時會一邊流著眼淚,一邊做著禱告。有的時候,我從椅子上滑下 來,跌在地上,大聲地請求上帝將真理啟示給我。最可怕的是,上帝真的這樣做了。」
  這時巴克在一旁注意到,雷福德和切麗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對布魯斯的話表 示贊同。巴克比他們父女倆信仰基督要晚,但他同樣也感到了某種如饑似渴的需求。 布魯斯到底獲得了什麼啟迪?他是不是在說,上帝已將重要的信息啟示給了他?
  布魯斯深深吸了一口氣,立起身。他走到桌子的一角,坐在桌子上,俯身對他 們三個說道:「我希望你們能夠為我祈禱。上帝正在向我啟示他的真理,將真理深 深地印在我的腦子裡。我幾乎感到有些支持不住。然而,我現在還不能公開宣講我 所得到的啟示,否則,我會招來人們的譏諷,而且還可能處境危險。」
  「我們會為你祈禱。」雷福德說,「可是,這和今天的新聞有什麼關係呢?」
  「關係太大了,雷福德。」布魯斯搖了搖頭,「你們沒有看清嗎?我們知道, 尼古拉·卡帕斯亞就是敵基督。退一步講,就算巴克所講述的卡帕斯亞親手製造了 一場雙重的兇殺案和他具有超自然的催眠術都立不住腳,問題也十分明了。有許多 證據表明,卡帕斯亞的情況與先知的預言十分吻合。他正是那個說謊者,他有很大 的欺騙性,會蠱惑人心。他迅速地登上權力的頂峰,快得似乎違反了他本人的意志。 如今,他正在推行某種全球一體化的新秩序,在規劃統一的貨幣,並要與以色列達 成協議,還要將聯合國總部遷往巴比倫。僅僅這些就足以說明問題了。」
  「我們已經知道,敵基督遲早會這樣做的。」巴克說,「可是,他已經將這些 行為都公之於眾了嗎?」
  「是的,就在今天,已經公佈了。」
  巴克輕輕地噓了一聲。「卡帕斯亞是怎麼說的?」
  「他是通過新聞發言人講這番話的,就是你從前的那位上司。他叫什麼?」
  「普蘭克?」
  「對,就是他,史蒂夫·普蘭克。他召開了一個記者招待會,發佈消息說,這 幾天卡帕斯亞之所以不能和公眾見面,是因為他正在參加一系列具有戰略意義的高 級會晤。」
  「關於這些會晤,他是怎麼說的?」
  「他說,卡帕斯亞並非為了滿足自己的個人野心,在謀求統治全球的盟主地位, 而是在一種責任感的推動下,力求迅速實現全球的真正統一,以期達成真正意義上 的世界和平。他曾委派了一個工作小組,對全球裁軍方案進行修訂,而且已修訂完 畢。他要求世界各國將未銷毀的百分之十的武器裝備全部運往巴比倫——他更名為 『新巴比倫』。而且,國際金融共同體的代表已抵達紐約,這個共同體負責制訂有 關全球統一貨幣的各項政策。」
  「簡直叫人沒法相信。」巴克皺起了眉頭,「我有一位朋友早就對我透露過這 些,我一直不能確定。」
  「還不只是這些。」布魯斯繼續說道,「這個星期卡帕斯亞回到紐約,而世界 各大宗教的領導人也先後來到紐約,你能說這是巧合嗎?這如果不是正在實現《聖 經》上的預言,那又是什麼?卡帕斯亞將他們召集到一起,敦促他們在寬容的基礎 上簽訂協議,相互尊重彼此的信仰。」
  「彼此的信仰?」切麗疑惑地問道,「各宗教相互之間的差別如此之大,絕不 可能達成協議。」
  「是的。但不可思議的是,他們居然達成了協議。」布魯斯一口氣往下說, 「顯然,卡帕斯亞是在耍花招。我不知道他許諾了什麼,不過可以預計到了本週末, 各宗教的領導人將會發表一個聯合聲明。我猜想,我們會看到二個世界性的統一的 宗教。」
  「誰會相信這一套呢?」
  「《聖經》裡早有預言,人們會追隨他的。」
  雷福德的腦海裡像放電影一般。自從失蹤事件發生以來,他的腦子就很難集中 精力思考問題。有多少次他都以為自己是在做一個可怕的噩夢,幻想著夢醒之後眼 前的一切都會消失。他是一個吝嗇鬼嗎,需要這樣一個夢來表明他的生活的虛空? 或者吉米·斯圖亞特筆下的人物喬治·巴雷,夢想實現了,卻又希望這一切都不是 真的?
  他所認識的兩個人——巴克和哈蒂,都曾見過這位基督的敵人!多麼不可思議! 當他認真思索這個問題的時候,一陣模糊的恐懼感油然升起。上帝與撒旦之間的宇 宙之戰的硝煙,竟然飄到了他的生活裡來了。短短的時間,他就從一個充滿懷疑的 憤世主義者、一個粗心大意的父親和一個時常轉動著好色的眼睛的丈夫,變成了一 個狂熱的教徒。
  「為什麼今天的新聞弄得你這樣心神不寧,布魯斯?」雷福德問道,「我們每 一個人都不會對巴克的敘述有任何懷疑,也不會懷疑卡帕斯亞是一位基督的敵人。」
  「我不知道,雷福德。」布魯斯又回到椅子上,「真的,我不知道。彷彿我越 接近上帝,對《聖經》的鑽研越深,肩上的擔子也就越重。全世界的人都被蒙在鼓 裡,他們上當了。我迫切地感到,我要把我看到的真相傳遍世界的每一個角落,而 不僅僅是在一個教區。我們的教區充滿了受驚的人們,他們是多麼需要真理的指導 啊。我們必須盡可能的滿足人們的這種需要。可是,還會出現更大的災難。
  「今天的新聞中最令我不安的,是關於卡帕斯亞下一步的行程安排的聲明,也 就是他所說的世界共同體與以色列之間的『諒解』,以及聯合國與美國之間的『特 別計劃』。」
  「對這兩點你怎麼看?」巴克說著,坐直了身子。
  「我簡直搞不懂白宮當前的政策,因為我實在看不到美國在這個歷史階段所起 的作用。不過我們誰都知道在之後的七年裡,以色列將受到聯合國的庇護,這就意 味著七年之災的正式開始。」
  巴克正在做著筆記。「這麼說,失蹤事件並不標誌七年之災的開始?」
  「是的。」布魯斯回答說,「我倒希望眼下能發生某種轉機,以推遲條約的簽 訂。《聖經》並沒有說到馬上就會簽訂條約。然而條約一旦簽訂,七年之災也就開 始了。」
  「但是,這不是也意味著基督在地上建立國度的時刻臨近了嗎?」巴克問道。 雷福德驚訝地發現,巴克對教義的領悟竟如此迅速。
  「是的。這就是我們今天開會的原因。」布魯斯點了點頭,「我宣佈,以後每 個週末的八點到十點,我們都在這裡開會。就在這間辦公室,就咱們四個核心成員 參加。」
  「我經常要出差。」巴克說。
  「我也是一樣。」雷福德也說。
  布魯斯舉起一隻手。「我不是強迫你們來,僅僅是督促。只要不出差,就來這 裡參加會議。我們要盡快弄明白《聖經》給我們的啟示,有些啟示你們已經聽我講 過了。但如果同以色列的條約最近幾天就要簽訂,那我們就沒剩多少時間了。我們 要盡快創建新教區,建起『災難之光』的基層組織。我還要去一趟以色列,到哭牆 那裡去聽那兩位見證人的講道。《聖經》中講到以色列各支派的後裔共有十四萬四 千人,他們遍佈在全世界。這將是一次屬靈的大豐收,將會有一億或更多的靈魂信 仰基督。」
  「真是太迷人了。」切麗歡呼起來,「我們都會激動不已的。」
  「我現在就激動不已了。」布魯斯說,「但是,還沒到我們感到歡欣或可以休 息的時候。還記得有關『七印』的啟示嗎?」切麗點點頭。《啟示錄》中預言的各 種災難就將落到我們頭上。全世界將有四分之一的人口死於劫難。我不想顯得傷感, 但是你們可以環顧一下這間屋子,看看這對我們將意味著甚麼。」
  雷福德不需要環顧屋子,他眼下正與這個世界上他最親密的三個人坐在一起。 而在今後不到兩年的時間裡,他卻要失去其中的一位,這怎麼可能呢?
  巴克合上了筆記本,他不想記下這樣的內容。真的在不久之後,這個屋子裡的 人將有一位會死去?他突然想起他上大學第一天的情景。一位教授讓這些新生們先 看看自己的左邊,再看看自己的右邊,然後說:一年以後,你們三個人中就會有一 個人不在這裡了。同眼下的局勢相比,教授的話簡直滑稽可笑。
  「無論如何,我們不僅要活下去,而且要有所行動。」巴克握緊拳頭說。
  「我知道,我說這些話恐怕是過於悲觀了。」布魯斯同意巴克的見解,「擺在 我們面前的將是一條漫長而且艱難的道路。我們都會很忙,都有許多工作要我們去 做,所以我們一定要事先制訂計劃。」
  「我一直在惦記著回到學校去,」切麗若有所思地說,「當然不是回斯坦福, 而是上本地的某個大學。可是眼下看來,上學又有什麼意義呢?」
  「你到這裡來上學好了。」布魯斯說,「每天晚上八點鐘上課。還有一些其他 的事需要考慮。」
  「我想是的。」巴克附和了一句。
  「我想,我們需要一處避難所。」
  「避難所?」切麗有些不解。
  「是的,地下避難所。」布魯斯答道,「乘著這段和平時期,我們要抓緊營造 這樣一個地下區域,因為一旦審判到來了,我們就沒有機會幹了。」
  「你在說什麼?」巴克問。
  「我是說,我們需要一台掘土機,我們要給自己挖一個能藏到裡面去的地洞。 因為戰爭已經臨近了——還有饑謹、瘟疫和死亡。」
  雷福德舉起右手。「可是,我想,我是不會掉頭逃跑的。」
  「我們不逃跑。」布魯斯說,「如果我們事先不準備,就不會有一個可供退卻、 重新集結以及躲避輻射、疾病的地方。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就只能用白白送死來證 明我們的勇氣了。」
  這時候巴克感到,布魯斯的腦子裡顯然已經有了一個計劃,一個完整的行動計 劃。布魯斯說,他首先要訂購一隻巨大的蓄水箱,讓廠家送到教堂來。頭幾個星期, 他要故意把蓄水箱放在停車場的邊上,讓人們會以為這只是一隻普通的蓄水箱。然 後他再弄來一台掘上機,挖一個足夠容下這只蓄水箱的大坑。與此同時,其他的人 可以把地下避難所的牆壁堅固並且裝飾起來,通上水管和電線,使它成為一個嚴密 可靠的藏身之處。等過了一段時間,他們就該把蓄水箱弄走。看到他們搬運蓄水箱 的人會以為,可能是它的容量不合適或者其他問題;沒看到人則會以為,他們已經 把那隻大蓄水箱安放在土坑裡了。這樣就不會被誰發現他們已一經悄悄地建造了一 個地下避難所。「災難之光」要通過一條隱蔽的地道,將教堂和地下避難所連接起 來。但是,除非迫不得已,他們將不輕易使用這條通道。
  目前為止,他們的所有會議都在布魯斯的辦公室舉行。這天晚上的會議就這樣 在祈禱中結束了,三位新近人教的信徒特別為布魯斯和他身負的使命代禱。巴克勸 布魯斯牧師早點回家睡覺。出了教堂,巴克轉過身對切麗說:「我想讓你看看我的 新車子,不過,它並不顯得那麼大。」
  「我知道你的意思。」切麗微笑著說,「不過,它看起來很不錯。你來和我們 一起吃晚飯嗎?」
  「我一點兒也不餓。說真的,我得把我的新家好好收拾一番。」
  「買傢具了嗎?」她問,「在沒買傢具之前,你可以和我們一起住。我們有不 少空房間。」
  他聽出了她的話裡的訕笑。「謝謝,公寓裡是帶傢具的。」
  這時,雷福德從後面趕了上來。「你找的是哪兒的房子,巴克?」
  巴克向他描述了一番公寓的位置。
  「不遠。」
  「是的。」巴克道,「等我安頓下來,我要請大家到我那裡做客。」
  雷福德打開了車門,切麗立在後車門旁。在昏暗的街燈下,三個人沉默了一會 兒,都有些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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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0 20:04:46 |只看該作者
。「好啦!」巴克終於開口了,「我該走了。」雷福德鑽進了汽車, 切麗仍舊站在那裡。「再見!」切麗揮了揮手。
  巴克開動了車子。他感到自己像個十足的傻瓜。他這樣對待切麗,是什麼意思 呢?他知道她在等待著,希望他表示他的愛意。他誠然喜歡她,可他就是沒法向她 表示。他不知道這是由於她父親在場,還是由於最近的生活發生了太多的變化。巴 克想起了剛才切麗說上學沒什麼意義的話,其實將她的話用在談情說愛上,也同樣 有道理。的確,他是很孤獨,的確,他們兩個有許多共同之處;的確,他被她吸引 住了,而同樣明白無誤的是她也對他抱著同樣的感情。然而想一想布魯斯剛說過的 那些話,此時他如果和一個女孩子墮人愛河,不是顯得有些不合時宜嗎?
  巴克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難道這種情緒將一直伴隨著他,直至基督再臨?想到 這裡,他努力想把自己的意識從切麗身上移開。然而,這種可能性似乎不大。
  「你喜歡他,對吧?」雷福德將車於開出停車場。
  「他挺好。」
  「我是在談巴克。」
  「我知道你在談論誰。他這個人不錯,可是,他幾乎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我敢說,你在他的心目中佔據了不少的位置。」
  「布魯斯牧師對我的注意比他都多;而他對布魯斯牧師的注意,比對我們兩個 人的注意都多。」
  「巴克安頓下來之後,就會打電話過來的。」
  「會打電話來嗎?」切麗問,「我看你呀,真像《草原小木屋》裡的爸爸。」
  「對不起。」
  「不過,我想,此時巴克已經和別人接通電話了。」
  由於公寓裡面沒有一樣巴克的私人用品,因而顯得異常整潔。他甩掉鞋子,接 著就拿起了電話,收聽朋友們給他在紐約的電腦的留言。他本來想給他從前的秘書 瑪吉·波特一份留言,詢問他有關他的資料什麼時候能夠寄到;瑪吉已經做在了他 的前面。他收聽的三份留言中第一份就是瑪吉給他的:「我不知道該把你的東西寄 到哪兒。所以昨天晚上我就將這些東西發往了芝加哥分社,預計星期一即可到達。」
  第二份是他的頂頭上司斯坦頓·巴雷給他的。「星期一給我掛個電話,卡梅倫。 下週末我就要拿到你的故事,另外,我們也需要談談。」
  第三份是他的老執行主編,如今是卡帕斯亞的新聞發言人,史蒂夫·普蘭克發 給他的。「巴克,盡快給我回個電話。卡帕斯亞想和你談談。」
  巴克的鼻子裡哼了一聲,「咯咯」地笑了出來,一邊就抹去了這些錄音紀錄。 他在電腦留言中向瑪吉道了謝,又告訴巴雷他己經收到他的留言,星期一會給他回 電話的。他沒有給史蒂夫的電話留言,決定過幾天再給他回電話。「卡帕斯亞想和 你談談?」這完全是一種不拘禮儀的口氣,簡在就是說,上帝的敵人看中了你。巴 克擔心的是,卡帕斯亞是否知道他並沒有被洗腦?倘若卡帕斯亞知道巴克的記憶並 沒有改變,而且還十分清楚地記著他是一個殺人犯,一個謊言家和衣冠禽獸,他會 對自己怎麼樣呢?會對他下毒手嗎?
  雷福德坐在電視機前收看新聞節目,評論員對聯合國的公告發表著各自的見解。 他們大都將聯合國準備遷往巴格達以南的巴比倫舊址的計劃視為一件大好事。其中 一位說:「倘若卡帕斯亞關於銷毀全球的武器裝備,僅僅留下其中百分之十的計劃 能夠實現,我倒寧願這些留下的部份都運往德黑蘭附近的中東一帶,而不願留在離 紐約市不遠的海島上。另外,我們可以將很快就將廢棄的聯合國大廈闢為博物館, 用來紀念這座曾經被認為是建得最糟糕的建築。」
  另一些權威人士則預言,卡帕斯亞主持的世界各主要宗教領導人之間的談判以 及全球金融專家的會談將會以失敗而告終。一位人士說,世界上不會像吹噓的那樣 出現一個統一的宗教,也不會像專家們設計的那樣出現統一的貨幣。這將使卡帕斯 亞上任伊始就遭遇重大的挫折,人們對於他的狂熱會由此降溫,「蜜月」很快就會 過去。
  「要茶嗎,爸爸?」切麗從廚房內喊道。雷福德謝絕了。過了一會兒,切麗端 著自己的一份進來,坐在長沙發的另一端。她將穿著拖鞋的兩腳蜷縮到睡袍下,剛 剛洗過的頭髮包上了一條毛巾。
  「週末有約會嗎?」當電視中插播商業廣告時,雷福德問說。
  「別逗了。」切麗說。
  「不是開玩笑。有人約你出去,這不是很正常嗎?」
  「唯一我希望能約我出去的人,看來已經改變了主意。」
  「別胡思亂想了。」雷福德說,「我想像不出巴克會改變主意。」
  「我在想我給他留下的印象,爸爸。此時此刻,我坐在這兒浮想聯翩,簡直像 個學生。真是傻透了。為什麼我要在乎呢?我們才剛剛見面,我幾乎還不瞭解他。 我只是有些崇拜他,不過如此。」
  「你崇拜他?」
  「當然!誰不崇拜他呢?他精明,有口才,而且很有成就。」
  「還很出名。」
  「是的,是有一些名氣。不過,我不打算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他身上。我想他也 許只是對我有好感,不過如此。他在給我的紙條上說,他喜歡我。」
  「你是怎麼答覆他的?」
  「你的意思是說,我要答覆他?」
  雷福德點點頭。
  「我沒有答覆他。我能怎麼說呢?我也對他有意,但是,我不想把他嚇跑。」
  「或許他以為,他把你嚇跑了。可能他覺得自己的攻勢太強了,太快了。但是 你並不這樣認為,對吧?」
  「我也有點兒這種感覺,不過說到底這也沒有什麼。我原想,只要坦率地對待 他,對他保持友好,也就表明了我的態度。」
  雷福德聳了聳肩。「恐怕,他還需要你給予更多的鼓勵。」
  「他不會從我這裡得到的。這不是我的風格,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寶貝。」雷福德說,「但是,你最近可變化不小啊。」
  「是的,可是我的風格沒變。」她說這話時,連自己都笑了起來。「爸爸,我 該怎麼辦呢?我不準備放棄他,可是你還沒有看出來嗎,事情並不那麼順利。他本 來應該請我出去吃飯,但是你看,他甚至沒有接受我們的邀請。」
  「我們的邀請?怎麼也把我算在了裡邊?」
  「當然,單單由我來邀請他,這可不大合適。」
  「我知道。可是,或許他並不樂意有我在場。」
  「如果他對我的態度正像我認為那樣。他倒樂意你在場。其實,他應該先問一 問我,然後再把你排除掉。我的意思是……我不是那個意思,爸爸。」
  「我知道你是什麼意思。我想,你的想法太極端,太悲觀了。給他一天時間, 看看睡一覺後會怎麼樣。」
  電視中又開始播放新聞節目,切麗呷著茶。雷福德感到,切麗能夠向他傾吐這 類心事,這對他來說實在是個不小的榮幸。他記不得她曾經對艾琳談起過她的男朋 友。他知道,他眼下是她惟一的避風港。他對她的信賴感到由衷的高興。
  「你要是想談一談,我倒不一定非要看這些節目。」他對她說,「布魯斯已經 講過了,也沒有什麼新東西。」
  「不!」切麗一邊說,一邊站起身來。「坦白地說,我對自己一點兒也不滿意。 坐在這兒,談論我的愛情,或者說談論我的生活缺少愛情,在眼下這個歷史階段不 是顯得太孩子氣了嗎?你不這樣認為嗎?好像我一天到晚無所事事,連學校都不回 了!我要去讀一些有關《以西結書》、《但以理書》和《啟示錄》的人門書。」
  雷福德哈哈大笑起來。「你這話不是真心的!」
  「當然是真心的!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意思,爸爸。我從沒有想到《聖經》竟 會這麼迷住我。現在,我是這麼急切地想要讀它,好像明天不會來了!」
  雷福德沉默了一會兒。可以感到,切麗被她自己一句無心的玩笑話打動了。
  「我也是一樣。」他坦誠地說,「如今,我對末世的預言有了更深的認識。我 們眼下,此時此刻,就生活在世界的末世中。的確沒有太多的明天了,不是嗎?」
  「當然沒有太多的時間去為一個男人朝思暮想。」
  「他可是一個相當有魅力的男人,切羅。1」
  1切羅,切麗的暱稱
  「求求你,幫個忙,讓我忘掉他吧,好嗎?」
  雷福德笑了。「就算我不提他,你就會忘掉他嗎?我們可不能將他踢出『災難 之光』?」
  切麗搖了搖頭。「說真的,你叫我『切羅』有多久?」
  「你已經習慣我這樣叫了。」
  「是的。自從我九歲起,你就這樣叫我。晚安,爸爸。」
  「晚安,寶貝。我愛你。」
  切麗已經向廚房走去,但她又停下腳步,返身回來,彎下腰抱住爸爸,同時還 小心不潑出杯子裡的茶水。
  「我也愛你,爸爸。比任何時候都愛,全心全意地愛。」
  巴克·威康斯第一次倒在他的新床上。他面朝下趴著,感到有些陌生。這座樓 很漂亮,他的房間位置也不錯,但這裡是芝加哥的郊外,不是紐約,太寂靜了。他 買回了一包水果卻忘了吃。他看了一會兒新聞,聽一曲聲調柔美的音樂。然後他決 定開始讀《新約》,直至沉入夢鄉。
  巴克如饑似渴地看著布魯斯·巴恩斯講述的關於末世預言的那些章節。不過, 就他自己的興趣而言,比起《舊約》和《啟示錄》,他更喜歡四福音書。據他看來, 耶穌是一位多麼了不起的宗教改革家啊。巴克被這個人的人格魅力、個性和肩負的 使命深深感染了。
  他將《聖經》擺在床頭櫃上,側過身來,使燈光不致於直接照射到他的眼睛。
  他的思緒又回到切麗身上。他到底想要幹什麼?她不是瞎子。她儘管年經,但 並不遲鈍。他不能招惹了她,然後又不明不白地中途變卦。然而,他果真變卦了嗎? 他真的要忘掉她嗎?她是個很不錯的女孩,他們在一起總能談得來。他們兩個又是 「災難之光」中的戰友和同胞,她無疑會成為他的知心朋友。他們不是已經達到這 樣一種神聖的關係了嗎?他是否該給她一個明白的表示:讓咱們做戰友吧?這是否 就是上帝對他的期待?
  「上帝,我該怎麼辦呢?」巴克開始默默地祈禱,「我向您說實話,我真想戀 愛,喜歡和切麗交往。她是否還年幼?現在這個時候讓她考慮這些事情,是不是不 合適?可是,萬一我和她已經開始相愛,那該怎麼辦呢?我們能結婚嗎?」
  他將兩手從眼睛上拿開,斜眼凝視著燈光。眼下該怎麼辦?上帝會出現在他面 前,親自開口指點他嗎?當然不會,這一點毋庸置疑。他鬆開兩腿放下床沿,無奈 地坐在了床上,兩手托著腦袋。
  他的麻煩到底出在哪兒呢?眼下他要決定的是,他是否應該繼續追求切麗。他 繼續默默地祈禱,他下意識地希望得到某種超自然的幫助,使他戰勝肉體軟弱的情 欲。驀然間,他的腦海中閃過一絲結婚生子的念頭。他真的發瘋了嗎?難道這就是 上帝的啟示?他不敢想像,難道是禱告引導他得出了這個體恤人類的私情,卻違背 上帝真理的結論?
  這個突如其來的想法使他害怕,他無法肯定這個念頭從何而來。為了保守起見, 他認為自己最好不要再去挑動切麗了。她對他可是情有獨衷,這一點他完全看得出 來。只要他稍稍對她流露出相同的暗示,他倆的關係很快就會朝著一個方向飛速發 展。可是生活在眼下這個動盪的時代,他們怎麼能這樣放任自由呢?而且按照布魯 斯對預言的解釋,他們之間很可能會落得個生離死別的結局。既然如此,他怎麼還 會讓這樣的結局到來呢?這樣實在不理智。
  然而他的良心又告訴他,他不能隱瞞對她的真實感情,僅僅與她以兄妹之誼相 待。最好和切麗開誠佈公地談一談,毫無疑問她值得他這麼做。他可以正式地約請 她,與她面對面的把事情說清楚。他應該申明大義,用《聖經》的真理斬斷她的兒 女私情,當然他們仍然可以繼續做好朋友。以上帝的名義作為理由,這也許會讓她 感覺好一些,不是嗎?然而,他有勇氣面對她嗎?他能向她說出自己出於理智的抉 擇嗎——也就是說,因為這是個艱難的時候,所以他們兩個不該去追求浪漫和愛情?
  他不知道。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假如他不能當機立斷,他就永遠無法擺脫了。 哦!上帝啊,他看了看手錶,已過了十點半了。她是不是還沒睡?他忍不住開始撥 電話。
  雷福德正準備上樓,電話鈴響了。他聽到切麗房間裡的響動,但她已經關燈了。 「我來接,寶貝。」他說了一句,然後快步走進臥室,抄起床頭櫃上的電話。
  「斯蒂爾先生,我是巴克。」
  「喂,巴克,別叫我『先生』。你讓我感到自己變老了。」
  「你還不老嗎?」巴克開了一句玩笑。
  「好伶俐的嘴巴,應該叫我『雷』。有什麼事嗎?」
  「我想問一下,切麗是不是還沒睡?」
  「她已經躺下了。不過,我可以去看看她是不是還沒睡著。」
  「不用看,沒關係。」巴克說,「只告訴她一聲,方便的時候給我回個電話。」 巴克將他的新電話號碼告訴了雷福德。
  「爸爸!」幾分鐘後,切麗開口說,「你明明知道我沒睡著!」
  「可是,我說我來接的時候,你並沒有答話呀。」他說,「我不能肯定你的想 法。不過,你不覺得讓他等明天早晨更好一些嗎?」
  「噢,爸爸!」切麗說,「我不知道。你知道他有什麼事嗎?」
  「我可一點兒也猜不著。」
  「哼,又來這一套!」
  「這正對我的心思。」
  「哼,別得意啦。」
  星期六早晨,巴克一大早就趕到新希望村教堂,希望能在辦公室見到布魯斯· 巴恩斯。秘書告訴他,布魯斯牧師正在準備布道詞,但是她又說,她知道牧師會接 見巴克的。
  「你是他的『圈裡人』,對吧?」她問道。
  巴克點點頭。他猜想,他應該就是。這對他難道不是一種榮耀嗎?他的感受是 這樣的新鮮,作為基督的一位信徒,他如今簡直像個嬰兒。有誰曾預言過他的信仰 嗎?又有誰曾預料到那次失蹤事件?他搖了搖頭。也許只有那些失蹤者自己是準備 好的,他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秘書向裡面通告了一聲,說巴克先生來了。布魯斯立刻汗門出來,擁抱了巴克。 這種擁抱對巴克來說還不太習慣,尤其是在眾人面前。布魯斯顯得面容憔悴。
  「又是一夜沒睡?」巴克問道。
  布魯斯點點頭。「不過,我又好好地讀了一夜的《聖經》。你知道,我是在彌 補失去的時光。多少年來,這個力量的源泉就在身邊,而我竟沒有很好地利用它。 我考慮怎樣將我的心得告訴會眾們,而且在下個月,我就會出去旅行。這裡的會眾 不得不成長起來,他們不能總是個孩子,應該協助照看這個教區了。」
  「你不以為,他們會感到自己被棄了嗎?」
  「他們也許會有這樣感覺。但是,我並沒離開教會呀。我會盡量在這裡多逗留 一些日子。正像昨天對斯蒂爾和你講過的一樣,這是上帝讓我肩負的重任。這真令 我恐懼戰慄,倘若不是從《聖經》中汲取力量,我簡直沒法勝任。我想,這是我第 一次錯過了為真理所應付的代價。然而,你並不是來聽我抱怨的。」
  「我有兩件急事,說過之後,你就可以繼續你的研究了。第一,是關於哈蒂· 德拉姆的事,這些天我一直想忘掉她,可就是放不下。還記得她嗎?雷福德的飛行 助手——」
  「就是你介紹給卡帕斯亞的那個女人?當然記得。雷福德曾經還和她相好過呢。」
  「是的。我想,他也會替她擔心的。」
  「他怎樣想,我可不敢說。不過,巴克,我記得,你曾經警告過她要提防卡帕 斯亞的。」
  「是的,我曾說過,但是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卡帕斯亞是怎樣一個人。她會成 為他手中的玩物的。」
  「她自作主張去了紐約。這是她自己的選擇。」
  「可是布魯斯,假如我沒有介紹他們相互認識,他也許永遠不會遇見她。」
  布魯斯靠在椅背上,將兩臂抱在胸前。他凝視著巴克說:「你是想把哈蒂從卡 帕斯亞的手中拯救出來,對吧?」
  「當然。」
  「不過你這樣做,難免會給自己帶來危險。她眼下無疑已經醉心於這種新的生 活方式。從一名民航的飛行助手,一躍成為了當今世界最有權勢的人的私人秘書。」
  「私人秘書?誰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
  「可能的確如此。」布魯斯點點頭,「我也不認為他是由於她的辦事能力才選 擇了她。可是,你能怎麼辦?打電話告訴她,她的新上司是基督的敵人,應該離開 他?」
  「這正是我來找你的目的。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你是想讓我來打這個電話。」
  「我希望如此。」
  布魯斯疲憊地笑了笑。「我的前任維恩·比林斯牧師曾經說過,人們總以為他 們的牧師是萬能者。現在,我明白了老牧師的意思。」
  「那麼,你不能提一點兒建議嗎?」
  「這聽起來有點兒像陳詞濫調,巴克。可是我仍然要說,你不得不照著應該做 的去做。」
  「什麼意思?」
  「我的意就是,倘若你已經做了祈禱,並確信是從上帝那裡得到啟示,要你去 找哈蒂談談,那就去找她談吧。不過,你能想到這樣做的結果會是什麼。卡帕斯亞 馬上就會知道這件事的。看一看他以前是怎樣對待你的。」
  「這正是問題的關鍵。」巴克說,「無論如何,我都要弄清楚,卡帕斯亞對我 到底知道多少。他是否以為,他已經像對其他人一樣,將我頭腦中出席那次會議的 記憶完全清除掉了?或者他知道,我完全記得當時發生的一切,所以使我的工作遇 到麻煩,被調到地方的分社?」
  「你不明白我為什麼顯得如此疲憊,對吧?」布魯斯說,「我直覺地感到,倘 若卡帕斯亞知道你不但沒有被洗腦,反而已經成了信徒,他早就設法除掉你了。倘 若他以為他完全有力量控制你,就像控制其他的人一樣,那麼,他就會企圖利用你。」
  巴克靠在椅背上,兩眼望著天花板。「我承認,這挺有意思。」他說,「那麼, 這就引出了我要談的第二個問題。」
  整個早晨雷福德都在用電話,最後敲定了參加波音757飛行考試的日程安排。星 期一他要乘飛機從奧黑爾飛往達拉斯,在達拉斯一沃特·沃思機場幾英里的軍用跑 道上操作飛機的起飛和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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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0 20:05:07 |只看該作者
  「對不起,切麗。」他終於放下了電話,「我忘了,今天早上你要給巴克回電 話的。」
  「糾正一下,」切麗說,「我昨天晚上就要給他回電話。實際上,他打電話來 的時候,我就想和他說話。」
  「這都是我的不是。」雷福德舉起雙手表示投降,「我道歉。現在,電話是你 的了。」
  「不,謝謝。」
  雷福德抬起眼,看了看女兒,「什麼?由於我的緣故,你打算懲罰巴克,不給 他回電話?」
  「不,事實是,我想這樣也許更好。我本來想昨天就和他通電話,但也許你是 對的。我要是那樣做的話,就會顯得太急切,太迫不及待了。他說了,讓我在方便 的時候給他回電話。那麼,早晨恐怕不是『方便』的時候。明天做禮拜的時候,我 就能看見他了,對吧?」
  「看來,你打算和他捉迷藏了。」雷福德搖了搖頭,「昨天你還被他迷得暈頭 轉向,像個女學生,可今天早上你就學會了裝腔作勢。」
  切麗裝出一副受了傷害的樣子。「噢,爸爸,別忘了,讓他等可是您的主意。」
  「那是昨天晚上。今天早上你如果搞砸了,可別把我拉工。」
  「這樣,巴克,你就有了一個試探哈蒂的機會。」布魯斯·巴恩斯說,「你能 想像得出卡帕斯亞要和你談什麼嗎?」
  巴克搖了搖頭,「我心裡一點兒沒底。」
  「這個史蒂夫·普蘭克靠得住嗎?」
  「應該靠得住,我在史蒂夫手下工作了很久。令人不安的是,正是他邀請我去 參加卡帕斯亞的那次私人會晤的,他告訴我坐在什麼地方,又向我介紹各位來賓。 可是到了後來,他卻指責我為什麼沒露面。他告訴我,卡帕斯亞由於我的缺席有些 惱火。」
  「你是否對他有相當的瞭解,肯定他完全可靠?」
  「坦白地說,布魯斯,正是由於他的緣故我才認為,卡帕斯亞的所作所為正在 應驗著《聖經》的預言。史蒂夫屬於那種從老派學校畢業出來的、鐵面無私的記者。 能夠勸他離開記者生涯,去給一位政壇的官員做發言人,這也許正說明了卡帕斯亞 具有相當的感召力。甚至連我都曾拒絕了那個職位。但是,在親眼目睹了一場殘暴 的屠殺,然後又居然忘記了我的存在,這是否有點兒……」
  「反常。」
  「反常!還有更令人不可思議的事呢。當時,卡帕斯亞述說著事情的經過,我 的腦子裡甚至要相信他的話了。我的腦子裡開始形成喬納森·斯通內爾自殺的情景, 接著是托德一考思朗被子彈擊中。」
  「坦率地說,當你第一次向我講述事情的經過時,我想,你大概是瘋了。」
  「我幾乎要同意你的意見了,除去一點不能不讓我感到懷疑。」
  「哪一點?」
  「所有屬於他的人都看到了事情的經過,他們的記憶也是一樣的改變了。而我 的記憶則與他們完全不同。如果史蒂夫僅僅告訴我,我看到的不對,或許我真的會 以為我發瘋了,責任在我。然而不是這樣,他卻說我根本不在場!布魯斯,沒有一 個人記得我當時在場!告訴我當時我不在場,這真是無稽之談。事後,我回到了辦 公室,當新聞界得到卡帕斯亞的消息時,我已經將每一個細節都錄人了電腦。假如 我當時不在場,我怎麼會知道斯通內爾和托德一考思朗是被用屍袋運出去的?」
  「你用不著說服我,巴克。我是站在你一邊的。」布魯斯說,「現在的問題是, 卡帕斯亞到底要幹什麼?你想他會不會與利用與你的私下交談,向你坦露他的真實 意圖?或者僅僅是威脅你,告訴你他完全掌握著你的真實情況?」
  「到底是出於什麼目的呢?」
  「脅迫你,然後再利用你。」
  「可能。他的用意在於試探我,看他是否已經成功地將我的記憶清除了。」
  「巴克,這的確是件危險的事。這就是我要對你說的話。」
  「我希望這不是你要說的全部的話。布魯斯,我希望你能給我出一點兒主意。」
  「我會為你祈禱的。」布魯斯說,「可是,眼下,我真不知道該對你說什麼。」
  「好吧,至少,我要給史蒂夫回個電話。我不知道卡帕斯亞是要和我在電話裡 交談,還是要和我面談。」
  「你能不能拖到星期一再回電話?」
  「當然可以。我可以對他說,我以為他要我在上班時間回電話。但是,我不能 保證這期間他不打電話給我。」
  「他有你新的電話號碼嗎?」
  「沒有。史蒂夫將電話打到我在紐約的電腦裡。」
  「那倒是很容易被忽略掉的。」
  巴克點點頭。「如果你這樣認為的話,那我就『忽略』它好了。」
  「是不是因為我已經成為了你的顧問?」
  「因為你是我的牧師。」
  那天早晨,雷福德辦完日程表回來,通過切麗的舉止和她說話時的譏諷語調, 他覺得他似乎已經冒犯了切麗。「咱們談談吧。」他說。
  「談什麼?」
  「談談你對我愛理不理的樣子。對於做家長我不太在行,尤其是你如今長大成 人了,我就更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我把你稱作『女學生』,我為此道歉。你就按照 你的方法對待巴克好了,不用考慮我怎麼想,好嗎?」
  「我本來就沒有考慮你怎麼想。」切麗笑了。「在這件事上,我用不著你的批 准。」
  「這麼說,你原諒我啦?」
  「不用擔心我,爸爸。我不會和你長時間地賭氣的。依我看,咱倆是相互需要。 順便說一句,我給巴克打電話了。」
  「真的?」
  她點點頭。「可是沒有人接。看來,他沒等我的電話。」
  「你沒給他留言嗎?」
  「我猜想,他還沒有裝錄音裝置。我明天在教堂就能見到他了。」
  「你會告訴他你打過電話嗎?」
  「可能不會。」切麗頑皮地笑了笑。
  在這一天餘下的時間裡,巴克一直在寫那篇關於失蹤事件的種種背景理論的封 面故事。他對這篇東西感覺不錯,認為這是他所寫的封面故事中最好的一篇。這些 理論五花八門,從被希特勒的鬼魂。飛碟或外星人的襲擊,到宇宙自身進化過程中 的大清洗,種種說法,無奇不有。
  當然,文章中也包括了巴克對失蹤事件的個人看法。但他沒有直截了當地闡明 觀點,而是借他人之口說出。像通常慣用的伎倆,這是一篇用第三人稱寫的綜述性 新聞報道,只有他的幾位新朋友才會明白。他本人持贊同民航飛行員、牧師以及他 採訪到的其他幾位人士的意見——這次失蹤事件是基督將他的門徒提往大國了。
  對巴克來說,最有意思的莫過於其他各教派對這次失蹤事件的理解。許多天主 教徒驚慌失措,因為在失蹤的人中包括教皇,他是在失蹤前幾個月才當選的。他的 失蹤引起了教廷與一種新教義的爭論,這種新的教義背離了他們所尊奉的正統派的 學說,因而更接近於馬丁·路德的異端。教皇失蹤後,某些天主教學者就認為,這 肯定是上帝干的。那些違抗羅馬教廷正統教義的人被從我們中間簸揚了出去。辛辛 那提教區主教、紅衣主教馬修斯對巴克說:「《聖經》早就預言,世界的末日就如 同挪亞的時代。你也許聽說過挪亞的時代是怎麼回事,好人被留了下來,而壞人則 被大水沖走了。」
  「這樣說來,」巴克總結說,「事實上,我們留了下來,這也就證明我們是好 人。」
  「我不能說得那麼露骨,」馬修斯大主教說,「不過,是的,這就是我的觀點。」
  「那麼,許多優秀的人物也失蹤了,這怎麼理解呢?」
  「或許,他們實際上並不那麼『優秀』。」
  「可是,那些幼兒和嬰孩呢?」
  大主教顯得不安起來。「那就只有上帝才知道了。」他說,「我不得不認為, 他是在保護這些無辜者。」
  「保護他們免於某種災難嗎?」
  「這我不能肯定。我沒有認真鑽研過《聖經》,但對於世界末日的景象,的確 有那麼一些可怕的謠言。」
  「這樣說來,您並不把那些年幼的孩子歸到被『簸揚』出去的壞人那邊?」
  「是的,在這些失蹤的孩子們中間,有許多還是我親自給他們施洗的。所以我 認為,他們是與基督和上帝在一起。」
  「但是,他們卻失蹤了。」
  「是的,他們失蹤了。」
  「而我們卻留了下來。」
  「我們應該為這一點感到寬慰。」
  「很少有人能夠為此感到寬慰,閣下。」
  「我很理解這一點。這是個十分艱難的時刻,我本人也在為失蹤的姐姐、諸位 姑母難過。但是,她們全都背離了教會!」
  「她們真的背離了嗎?」
  「她們反對正統教義。但是,我必須承認,她們是最善良的和最了不起的女性。 不過我想,她們是被簸揚出去的麥殼,與麥子分離了。我們這些留下來的人要比以 往任何時候都更堅定地相信,我們是與上帝站在一起。」
  巴克在文章中沒有直接寫出自己的觀點,對於被採訪者也不妄加評論。然而, 他藉著《聖經》的經文與大主教的談論之間的對比,有意強調了教義中寬容的精義。 巴克計劃下週一將改好的文章發往紐約總部。
  在寫作過程中,巴克一直留神著他的電話。知道這個新電話號碼的只有幾位: 斯蒂爾父女,布魯斯以及韋爾娜·齊的秘書艾麗斯小姐。他的電話錄音裝置、台式 電腦、傳真機以及其他辦公室設備,預計星期一便會隨著他的文件檔案一同寄到芝 加哥分社了。到了那個時候,他才能方便地在公寓裡辦公。
  有時候,巴克盼望著能夠接到切麗的電話。他想,他已經叫雷福德傳話了,讓 她在方便的時候給他回電話。或許她是那種不習慣給男人打電話的女孩,即使錯過 了對方的電話也不主動去回。另一方面,她今年還不到二十一歲,對她這一代人的 思想和習慣,他一點兒不瞭解。也許她將他當做了大哥哥甚至一位父輩人物,考慮 不到他居然會對她動心。可是這與她前一天的舉止、表情不符。再說,他也沒有主 動去接近她。
  他原想按照理智行事,同她談一談,說明眼下對他們來說時機不對。他們應該 在共同的事業中成為親密的戰友和同工。不過,這樣干也可能會使他難堪。倘若切 麗並沒有考慮那麼多,那該怎麼辦?那樣一來,他不是在枉費心機地解釋並不存在 的東西嗎?也許在他去找布魯斯時,切麗來過電話了。他應該打個電話給她,邀請 她有時間來看一看他的新居,然後再同她談一談。他首先要察言觀色,看看切麗到 底是怎麼想的,再決定是否同她開誠佈公地交流,還是完全不必提起這件事。
  他撥通了電話。又是雷福德接的電話。「切麗,電話!」雷福德喊到,「巴克 ·威廉斯找你。」
  聽得見切麗在背景中的聲音。「告訴他,我會給他回電話的。不過,我明天去 教堂就能見到他了。」
  「我聽到了。」巴克在電話裡說,「那也好,再見。」
  她好像不願意在倆人之間的事情上浪費時間,巴克想。他隨後撥通了他在紐約 的電腦留言。只有史蒂夫·普蘭克的一份留言:
  巴克,你是怎麼搞的?你要花多少時間才能安頓下來?是不是要讓我把電話打 到芝加哥分社?我已經向那裡打過招呼了,可是,老頭子巴雷告訴我,你在公寓裡 辦公。
  我曾給你留了言,卡帕斯亞要和你談談,你沒有收到嗎?別人可從設讓他等過, 老夥計。我先替你支吾了一下,說你在調動工作,搬家,還未安頓下來。他希望在 這個週末能接見你。他仍然對你評價很高,此外,我不知道他要同你談什麼。倘若 你仍對上次未能參加他的私人會晤感到不安的話,那大可不必,他並未責怪你。
  說心裡話,巴克,作為一名新聞記者,你一定希望來,而且你應該來。不過, 你也許和我一樣,被那件事弄得惶恐不安。親眼目睹一場駭人的自殺案,這種事情 是不容易忘掉的。
  聽著,給我回個電話,我好給你們兩個安排時間。巴雷告訴我,你正在寫那篇 理論文章。其實,倘若你能早一點兒和卡帕斯亞見面,本來是可以將他的看法也寫 進去的。他從不隱瞞自己的觀點,不過偶爾唱一點兒反調也沒有什麼不好,對吧?
  不論白天還是晚上,都可以給我回電話,你知道能夠在哪兒找到我。
  巴克錄下了這段留言。他們找他幹什麼呢?看來,卡帕斯亞希望和他私下會晤。 倘若在不久以前,巴克對這樣的接見會欣然前往。在發表一篇重要的文章的前夜, 去拜見這樣一位世界政壇的要人,該是怎樣一種榮耀啊!然而,他如今已親自領教 過卡帕斯亞的可怕的魔力。眼下,他的宗教信心還有待增長,他對這位基督的敵人 也所知甚少。這個人是否像上帝一樣全知全能?他能洞察巴克腦子裡的意念嗎?
  顯然,卡帕斯亞具備了某種控制他人的魔力,而且能夠給他人洗腦。這是否意 味著他能看穿他人的思想?巴克之所能夠抵禦卡帕斯亞的魔力,是不是因為基督的 聖靈與他同在?他多麼希望《聖經》中能多一些專門描述這位敵基督的文字。倘若 如此,他就知道該怎樣去識別卡帕斯亞了。
  根據目前的情況來看,至少卡帕斯亞對巴克已經起了疑心。他可能認為,當巴 克溜出兇殺現場時,他控制他人思想的魔力因此發生了某種小的失誤。否則,為什 麼當他抹去了在場的每一個人有關兇殺的記憶,代之以稀奇古怪的自殺印象時,卻 沒有一併抹去巴克在場的記憶呢?
  顯然,為了掩蓋自己,尼古拉不得不使在場的其他所有人忘記了巴克的在場。 如果他這樣做的動機是想使巴克懷疑自己的理智是否正常,那麼,他的努力並沒有 奏效。那天,巴克的眼睛看到了一切,任何力量都無法使之改變。沒有猶豫,沒有 動搖,這一點是確定無疑的。
  他不能將自己的真實情況暴露給卡帕斯亞。倘若卡帕斯亞發現巴克原來並未受 到他的魔力的控制,那樣他就只有除掉巴克,此外別無選擇。如果巴克能夠使卡帕 斯亞確信,他的魔力已經成功地控制了巴克的意識,這樣在這場對抗邪惡勢力的戰 爭中,「災難之光」就有了小小的優勢。然而,巴克和他們的「災難之光」應該怎 樣利用這個優勢,他心裡也不甚明瞭。
  但是,有一件事他已經知道該怎麼辦。在下週一之前,他是不會給史蒂夫回電 話的。
  雷福德和切麗決定一早就去教堂,他覺得心情愉快。教堂裡每個星期天都來許 多人。雷福德向女兒笑了笑。自從切麗離開學校以來,今天她打扮得格外漂亮。他 想取笑她一番,穿得這樣漂亮,究竟是為了威廉斯,還是為了上帝。但他終於沒有 開口。
  當他們來到教堂時,停車場上只剩下最後幾個位置了。在教區附近的通道上, 到處是尋找車位的車子。人們依然心有餘悸,為失去親人悲痛不已。他們在尋求希 望,尋求答案,尋求真相。他們希望在這裡能找到了上帝,聽到真理。
  聽了布魯斯·巴恩斯牧師的布道,幾乎沒有人再懷疑這次失蹤事件是上帝所為。 上帝已經將自己的追隨者召喚上去,而他們這些人卻留了下來。根據布魯斯的解釋, 在大劫難開始的七年中,基督還會重臨人間。到了那個時候,他說道,世界上的人 口將會消失四分之三。布魯斯的講道不僅僅只是針對那些謹小慎微的人,即使對於 那些信仰基督作為人子降生世間的人來說,布魯斯的布道也是一種挑戰。
  斯蒂爾父女在他們的座位上剛剛坐下兩分鐘,雷福德就感到有人在他的肩上輕 輕拍了一下。他回過身,而切麗也恰巧轉過身去。巴克·威廉斯坐在第四排,就在 他們身後,他在他們兩個的肩上同時拍了一下。「嘿,好久不見啦。」他說。
  雷福德起身擁抱了巴克。僅僅這個動作就告訴了他,幾個星期以來發生了怎樣 的變化。切麗也真誠地握了握他的手。待他們重新坐定後,巴克探身向前,對切麗 耳語道:「切麗,我打電話給你,是要——」
  然而,此時音樂已經響起。巴克同其他人一起唱著聖歌。許多人對歌詞和曲調 十分熟悉,但他卻不得不看著打在牆上的字幕,還得努力跟上大家的調子。合唱曲 簡樸而動人,但這些對巴克來說都很新鮮。他發覺,他身邊有許多人都是經常來做 禮拜的。但是,他們為什麼也被留了下來?
  唱過兩支合唱曲後,布魯斯·巴恩斯頭髮蓬亂地來到講台上——不是什麼大講 台,而是一張很小的講台。他帶著《聖經》、兩本大書以及一迭講演稿——他費了 一些事,才將講演稿整理好。他露出了倦怠的笑容。
  「早晨好。」他又開始了布道。「在開場之前,我想解釋幾句。往常我們總是 要多唱幾支歌,但今天我們已經沒有更多的時間了。通常,我的領結會系得十分整 齊,襯衣的下擺全部紮住,扣子也扣得一絲不苟。而今天,這些都不再重要了。往 常,我們還要收集大家的捐獻物。當然,這些捐獻仍然是十分需要的,中午大家回 去的時候可以在門外看到收集這些捐獻物的籃子——倘若今天能夠早一點兒結束的 話。
  「今天我布道的時間要長一些,因為同前幾個星期相比,我感到更加緊迫。你 們不用替我擔心,我不會變成瞪著眼睛的瘋子,也不會成為一個宗教狂。前幾個星 期怎樣,今天我也仍然怎樣。
  「我曾同我的幾位同工談到,就在這個星期,我感到了上帝加在我肩上的沉重 負擔。我請他們為我祈禱,使我變得更聰明,更謹慎,不至於倉促行事,隨意發表 新奇古怪的學說。這個星期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讀得更多,祈禱得更多,研究得更 多。我多麼渴望告訴你們上帝是怎樣啟示我的。
  「上帝的教導能聽到嗎?不能。我倒希望上帝能開口對我說話,希望他將諸般 的奧秘都一一講給我們聽。如果這樣的話,我們今天也許就不在這裡了。因為,他 要求我們通過信仰的方式來接近他,而不是通過比差遣他的獨生子耶穌代人類受死 更具有戲劇性的其他方式來簡單地證明他自己。他只留給了我們一部《聖經》,而 《聖經》裡則記載著我們需要的一切。」
  當巴克聽到他的朋友懇求會眾們聽他的布道時,他的喉嚨裡感到一陣哽咽。布 魯斯在誠摯地懇求他們的理解,懇求他們領悟《聖經》的教導。布魯斯又一次講起 了自己的經歷,講起了多年以來他表面上彷彿是一個虔誠的教徒,而一旦上帝前來 召喚,他才發現自己因缺乏真實信仰而被留了下來。他的妻子和可愛的孩子們則先 他而去。巴克不止一次聽到他的故事,今天,巴克又一次被他的激情所感動。有人 已經大聲抽泣起來。
  「我要繼續向人講述我信仰基督的經歷。」布魯斯說,「你們也不妨向人講一 講各自的經歷。人們自然會對你的悲痛。你的損失和你的孤獨產生共鳴。我絕不會 為宣講基督的音而感到害羞。倘若你們的內心愛著基督,那麼,基督的聖靈就會在 你們的身上做工。」
  在布魯斯身體前傾、滔滔不絕地講解著《啟示錄》時,這番景象使巴克回想起 他不久前遇到的另一位雄辯家尼古拉·卡帕斯亞。不過卡帕斯亞給人的印象是事先 設計好的,裝腔作勢的。而布魯斯除了在力圖傳達著上帝的旨意外,卻無意於嘩眾 取寵。他能否站出來告訴大家,他知道誰是基督的敵人?巴克倒有點兒希望他這樣 做。然而,在這樣的公眾場合指責某人是全能的上帝的敵人,可能會被人視為誹謗。
  雷福德覺得自己是被布魯斯的講道深深吸引住了,他簡直聽得如醉如癡。布魯 斯能夠從許多方面看穿了他的靈魂。不久之前他還在嘲笑這類學說。然而,布魯斯 使這一切都具有了某種合理性。這位年輕的牧師布道的時間不長,而且布道本來也 不是他的專業和他所擅長的。然而今天早上的布道如此動人心魄,與其說是由於布 魯斯的演說,不如說是由於教義的本身、布魯斯的激情以及他的精神在這篇布道中 的閃閃發亮。
  令雷福德吃驚的是,大家開始鼓起掌來。佈雷斯說道:「你們鼓掌是希望我收 場呢,還是希望我下午繼續講下去?」人們的鼓掌更熱烈了。「不過,我要再次聲 明一下,我可不是講給那些心靈脆弱的人聽的。」
  雷福德不明白大家鼓掌的用意。不過,他也身不由己地和大家一起鼓起掌來。 切麗和巴克也在鼓掌。他們都在盡情地暢飲,他們還遠遠沒有滿足。布魯斯已經將 氣氛調動到最佳狀態。他一次次強調說,這些並不是新東西,他所引用的註解幾十 年前就問世了。至於有關世界末日的預言,則不知要比這些註解早多少年。「那些 將這種教義貶斥為原教旨主義的人,那些經典派或者頭腦僵化的福音派的人,早已 經落伍了。突然之間,人們會發現,用一字一句的方式去理解《聖經》的方法,原 來並沒有錯。倘若沒有其他的東西能夠說服人們,那麼多人的升天總能打動他們的 心了吧?」
  布魯斯立在講台前,講演稿已經收拾起來,手中只捧著一本《聖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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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赴約

  巴克坐在切麗和雷福德父女的身後,瞟了一眼手錶。在他上一次看手錶後又過 了一個多小時。肚子告訴他餓了,或者說該吃點兒東西了。而他的心靈則對他說, 他完全可以在這裡坐一天,聽布魯斯·巴恩斯牧師依據《聖經》解釋目前發生的一 切,以及未來將要發生些什麼。他的直覺告訴他,他此刻正立在了懸崖上。巴克同 布魯斯和斯蒂爾父女曾經認真鑽研過這幾段文字,他們認為,毫無疑問,尼古拉· 卡帕斯亞便是敵基督的化身。然而他卻不能站起身,用自己所目睹的切身經歷去證 實布魯斯宣講的教義。同樣,布魯斯也不能公開向他的會眾指明,這位基督的敵人 究竟指誰,而且在這座教堂裡就曾有人見過他。
  多少年來,巴克在報道中常常會提到各界名流。他經常周旋於這些人中間,習 慣於說見過他,採訪過她,認識他,在巴黎與她有過交往或曾住在他們家等等,並 不顯得有任何的不自然。可是經過了這場失蹤事件以及他在那次採訪過程中的種種 見聞,把他那種自以為是的意識一掃而光。若在從前,他一定會迫不及待地要將心 中的秘密公之於眾;他不僅認識當今世界政壇上最具權勢的人物,而且這個人就是 《聖經》中所預言的那位敵基督,或者說反基督。但是如今,他卻心平氣和地坐在 聽眾席上,一心一意在聽他的朋友的布道。
  從某種角度說,這一切對雷福德來說都是新鮮事物。他知道,對切麗來說也是 一樣。自從他們父女倆信仰基督教以來,他們完全沉浸在布魯斯所宣講的教義中, 雷福德甚至期望布魯斯能講出每一個具體的細節。雷福德很快也成了這方面的專家, 他不記得自己從前曾這麼快地掌握了某一門功課。他上學的時候也算是一名好學生, 對自然科學和數學他學得特別好。他在學習飛行技術時也進步飛快。現在,他學習 的是關於整個宇宙,整個人類世界的知識,關於他真實生活的知識。這種明確的知 識回答了他,他妻兒的失蹤是怎麼一回事,明天以及今後的幾年中又將會發生怎樣 的變化。
  雷福德十分欽佩布魯斯。失蹤事件發生後,這位年輕人立刻認識到他的所謂的 基督徒空有其表,這在人類歷史的最關鍵時刻是那麼靠不住。他立即懺悔,並且全 心全意地投身於拯救每一個靈魂的神聖使命中去。布魯斯·巴恩斯已經盡其所能地 投入到這一事業中去了。
  若是在平時,雷福德很可能會替布魯斯擔心,怕他由於過度緊張而把自己累垮。 然而,布魯斯此時顯得精力充沛,心滿意足。他的確需要有更多的睡眠,但是此時 此刻,他的內心彷彿正被上帝啟迪的真理充盈著,他急需與會眾分享他的感覺。如 果其他人也和雷福德有一樣的想法,那麼他們除了坐下來靜聽布魯斯的講道之外, 實在也沒有其他分憂的辦法。
  「最後,我給大家佈置了一些經文回去研讀。」布魯斯終於要結束他的布道了。 「基督的敵人,是一位不折不扣的說謊家,他向世人許下了和平的美好諾言,以及 天下一統的新秩序。不久,他就要與以色列簽訂條約。他將以猶太人的朋友和保護 人的面目出現,最終卻成為他們的征服者與毀滅者。我必須結束這一周的布道了, 下次我要談到為什麼以色列要簽訂這個條約,以及由此產生的各種結果。
  「在結束今天的講道之前,我還要問你們:為什麼你們可以肯定地認為,我不 是基督的敵人?」
  他的話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包括斯蒂爾父女倆。有人發出尷尬的笑聲。
  「我並不是說,你們已經在懷疑我。」布魯斯說,他的話引起了更多的笑聲。 「我們可能產生一種誤會,甚至於每一位領導人都應該受到懷疑。不過,你們要記 住,你們絕不要以為會在這個講台上聽到和平的許諾。《啟示錄》中講得很清楚, 與以色列訂立聖約以後,世界將有一年半時間的和平。但是從長遠來看,預言恐怕 就與此相反了。另外三位騎馬人將要到來,他們要給世界帶來戰爭、饑饉、瘟疫和 死亡。這不是一種受歡迎的信息,不是你們在這個星期天暫且可以聊以自慰的模稜 兩可的東西。我們惟一的希望便是信仰基督,甚至甘願在他裡面去死。下個星期再 見。」
  當布魯斯在祈禱聲中結束講道時,在人群中的雷福德感到一種隱隱的不安,仿 佛其他會眾也都懷有類似的情緒。他還想繼續聽下去,他有成百上千個疑問。往常, 當布魯斯即將結束祈禱時,管風琴手便會演奏起聖樂,布魯斯立刻走到教堂的下面, 同離去的人們握手。然而今天,管風琴手忘記了演奏,而布魯斯還沒走到側廊就被 人們攔住了。他們先是感謝他,擁抱他,然後立刻向他提出各種問題。
  雷福德與切麗坐在靠前面的一排,儘管雷福德感到巴克正在與切麗交談,他仍 能聽到人們向布魯斯提出的問題。
  「你是否在說,尼古拉·卡帕斯亞就是那位敵基督?」一個人問。
  「你聽到我這樣說了嗎?」布魯斯反問道。
  「沒有,但這是很明顯的。人們紛紛傳播著他的一些計劃,以及同以色列的某 種談判。」
  「要繼續研讀《聖經》,並且要繼續思考。」布魯斯開導說。
  「但不可能是卡帕斯亞,對吧?他給你的印象難道是說謊家嗎?」
  「他給你的印象怎樣?」布魯斯問。
  「像一位救世主。」
  「幾乎是像彌賽亞一樣?」布魯斯追問了一句。
  「是的!」
  「但是,只有一位救世主,一位彌賽亞。」
  「我知道,在神學上的確如此,但是,我的意思是在政治上。不要對我說,卡 帕斯亞並不像他表面所顯示的那樣。」
  「我只告訴你《聖經》上是怎麼說的。」布魯斯回答道,「還有,我希望你能 認真收聽新聞。我們一定要像蛇一樣靈巧,又像鴿子一樣溫順。」
  「這正是我要用來形容卡帕斯亞的話。」一位婦女插話說。
  「要小心!不要將描寫像基督一樣品性的言詞移用於一位非基督徒。」布魯斯 告誡說。
  禮拜結束時,巴克拉住切麗的胳膊,但是,切麗的反應似乎比巴克預期的冷淡。 她慢慢轉過身,看看巴克要和她說什麼,她的眼中也沒有了星期五晚上的那種期待 的神情。顯然,他有些傷害了她。
  「我敢肯定,你一定想知道我在電話裡要跟你說什麼。」他開口道。
  「我猜想,你最終會告訴我的。」
  「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想看一看我的新家。」他告訴她那座房子在哪兒。 「明天上午你能不能來看看,然後,咱們一起吃午餐。」
  「我不知道。」切麗回答說,「我不知道能不能和你一起吃早餐,不過,要是 我路過那兒,倒是可以去看看。」
  「那好。」巴克有點洩氣。他突然想到,倘若就此與切麗了斷,事情反倒容易 多了。肯定也不會令切麗傷心。當切麗溜進人群中去時,雷福德趕過來,握住巴克 的手。「怎麼樣,朋友?」
  「一切順利。」巴克答道,「已經安頓下來了。」
  這時,有一個問題浮上雷福德的心頭。他望了望天花板,然後又將目光投向巴 克。在他的視野內,有數百人仍舊圍在布魯斯的身邊,希望能與牧師談上幾句。 「巴克,我想問個問題。你將哈蒂介紹給卡帕斯亞,你後悔過嗎?」
  巴克閉緊雙唇,合上兩眼,用手指抹了抹前額。他耳語似地說:「我每天都在 和布魯斯談這件事。」
  雷福德點點頭,面朝巴克坐在聽講席的座位上。巴克也坐了下來。他說:「我 想,我對她很有些歉疚。我們曾經是朋友,你知道。是同事,但又是朋友。」
  「我聽說了。」巴克答道。
  「我們兩個從未發生過關係。」雷福德向他保證說,「但是,我為她的前途擔 憂。我聽說,她向泛大陸航空公司請了三十天假。」
  「是的。」雷福德說。
  「但這不過是裝裝樣子。你知道,如今卡帕斯亞帶到她到處轉,他付給她的錢 不會比公司少。毫無疑問。她會喜歡目前的職位的,更不要說卡帕斯亞本人了。誰 知道他們的關係會發展到什麼地步?」
  「正像布魯斯說的,我不認為他是為了她的智力而僱用她的。」巴克說。
  雷福德點點頭。他們的看法是相同的:哈蒂將會成為卡帕斯亞手中的玩物。如 果說哈蒂的靈魂得救並非全然無望,可是只要她的日常生活仍舊運行在卡帕斯亞的 軌道上,這種希望就微乎其微了。
  「我為她感到憂慮。」雷福德繼續說,「不過,由於我們是朋友,我覺得由我 來向她提出警告不合適。她是我最先宣講基督的對象之一,她沒有接受。在這之前, 我曾對她懷有非分之想。如今,她自然不會對我感興趣了。」
  巴克向前探著身子。「不久,我可能就有和她見面的機會。」
  「儘管我們知道他們兩個的關係如今已非同一般,可是,你能說什麼呢?」雷 福德這樣問道。「她會將她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他的。如果她知道你眼下已成了信 徒,並要試圖拯救她,卡帕斯亞就會發現,他在給你們每一個人洗腦時,對你沒有 發生作用。」
  巴克點點頭。「我也這樣想。但是,對於她深陷於卡帕斯亞的魔掌,我深感內 疚。我對她去紐約是負有責任的。我們可以為她祈禱,但是,倘若我們不能為使她 脫離卡帕斯亞的掌握做些具體的事情,這種內疚便一刻也不會離去。我們不妨設法 讓她到這兒來,只要她能聽一聽布魯斯牧師的布道,她也許就會認識到真理的。」
  「恐怕她已經搬到紐約去了。雷福德說,「或許我能找到理由叫切麗給她在德 斯普蘭斯的寓所打個電話。」
  他們兩個分手,走出了教堂,雷福德不禁有些困惑,他應該在多大程度上鼓勵 切麗與巴克的交往。他喜歡巴克,但他對巴克的瞭解是如此之少。他相信他,信任 他,把他視作一位兄弟。巴克是一位聰明的、有洞察力的年輕人。不過,雷福德想 到,女兒切麗竟同這樣一位與卡帕斯亞打過交道的人約會……前途很難預料。如果 他們的關係向前發展,他就要同他們兩個開誠佈公地談一談。
  然而,當他進了汽車與切麗坐在一起時,他意識到他似乎還不必為此事操心。
  「別告訴我,你已經邀請巴克同我們一起吃午飯了。」她說。
  「噢,我甚至想也沒有想到過。可是,為什麼?」
  「他把我當做小妹妹了,可是,他還請我明天去看看他的新居。」
  雷福德想說這又怎樣,問她是否意識到,她對於一位幾乎還不瞭解的男人的言 行考慮得太多了。儘管她知道,巴克可能瘋狂地愛上了她,卻不知道該怎樣向她表 達。雷福德於是什麼也沒有說。
  「你是對的!」切麗說,「我有點兒暈頭轉向了。」
  「我什麼也沒有說啊。」
  「我看得出你的意思。」她說,「我簡直是在發瘋。我要擺脫掉這種念頭,我 應該看到,我已經讓這個男人溜掉了。沒什麼了不起,誰會在意呢?」
  「很顯然,你在意。」
  「我才不會呢。以前的事情過去了,一切都會從新開始。」她說,「為一個男 人發癡,這類事兒已經過時了。眼下,沒有時間去想這些無聊的事。」
  「隨你的心意去做吧。」
  「這正是我不想做的。倘若照我的心意去做,下午我就該去看看巴克,弄明白 我們兩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可是,你不打算去?」
  切麗搖搖頭。
  「那麼,能不能幫我一個忙,想辦法和哈蒂通個電話?」
  「為什麼?」
  「其實,我只是想知道她是不是已經搬到紐約去了。」
  「為什麼不搬去呢?卡帕斯亞不是已經僱用她了嗎?」
  「我不知道。她只是向公司請了三十天假。」
  「把電話打到她的公寓,如果她那裡還有錄音裝置,那就說明她還在猶豫。」
  「為什麼你不給她打呢?」
  「我想,我對她的私人生活干涉得太多了。」
  巴克在回家的路上買了一份中式套餐,回到公寓裡獨自吃著,兩眼望著窗外。 他將電視調到一場球賽,但他並沒有看。他把音量調得很低。他的腦子裡裝滿了各 種矛盾的念頭。他寫的封面故事已發往紐約,正在急切地等待著斯坦頓·巴雷的反 應。他還盼著他的辦公設備和資料盡早運到。最好在貨到之後馬上取回來,組裝好。
  他無法擺脫布魯斯的講道。再也沒有比布魯斯的充滿激情的講道更叫人滿足的 了。他要更多地瞭解布魯斯。這或許能夠醫治他的孤獨——還有布魯斯的孤獨。倘 若巴克都感到孤獨,那麼,一個曾經有過妻子兒女的男人的孤獨也就更甚。巴克已 經習慣於獨身生活,不過在紐約的時候,他有一個朋友圈。而在芝加哥,除了分社 或者「災難之光」的夥伴打電話來,電話鈴就不會響。
  他同切麗的交往並不順利。當初,巴克一度將自己從紐約調至芝加哥視作良好 的轉折——他可以更多地見到切麗,可以到一座很好的教堂聽道,還可以在靈修上 取得更多的進益,同時還可以擁有幾位至近的朋友。然而他又感到,只有當他放慢 對切麗的追求時,他才會覺得自己是走上了正軌。時機不對,有誰會在世界末日還 在追求男歡女愛呢?
  巴克知道——至少他相信切麗不是想與他調情。她不會不擇手段地拖住他,吊 他的胃口。不過,不管她這樣做是有心還是無意,效果十分明顯。巴克感到,他的 確傻乎乎地上鉤了。不論發生什麼,不論她怎樣行動,也不論她出於何種原因,讓 她去挑明好啦。他不想照著「讓咱們做朋友吧」舊套路去做。不過,看來他又沒有 其他的選擇。他或者繼續同她交往,至於這種交往結果如何,那只有聽憑自然。就 他所瞭解到的情況來看,她的興趣也不會超過這個限度。
  他伸手去取電話,可是當他把聽筒放到耳邊時,他聽到一個陌生的聲音。「您 有一個留言,請按兩下星號。」
  「留言?我沒有申請這項服務!」他撳了兩下星號。原來是史蒂夫·普蘭克!
  巴克,你到底在哪兒,夥計?我給你在紐約的電腦留了言,如果你不打算回電 話,我也就不再給你在紐約的電話留言了。但是,如果你以為卡帕斯亞是那麼好糊 弄的,那就請你想一想我怎麼得到這個電話號碼的!作為新聞記者,你當然也希望 你也有這套本事。現在,巴克,咱們以朋友對朋友的方式談談。我十分清楚,你經 常收聽電腦上的留言,你知道卡帕斯亞要見你。但是為什麼不給我回電話?你讓我 望眼欲穿。我告訴他,我一定會尋找到你的蹤跡,讓你前來見他。我說我不知道你 為什麼沒有接受他的邀請,前來參加他的就職典禮,但是我知道,你是很講義氣的, 不會再一次令他失望的。
  他急於想見你。至於他要和你談什麼,我一點兒都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我是 否可以在場。我不清楚這次會面是否公開,不過,你可以為你的文章進行一些採訪。 只管來吧,你可以將文章親自送到雜誌社,可以和你的老朋友哈蒂小姐見個面,看 看尼古拉到底要談什麼。我已經在奧黑爾機場給你預定一張頭等艙的機票,用的是 「麥吉利卡迪」的名義,明早九點鐘起飛。有一輛轎車會在這裡的機場迎候。你可 能要和卡帕斯亞一起用午餐。只管放心地來吧,巴克。卡帕斯亞也許只是想感謝你 將哈蒂介紹給他。他們兩個看來情投意合。
  那麼,巴克,如果我接不到你的電話,我就認為你是同意來紐約了。別讓我失 望啊。
  「怎麼樣?」雷福德問。
  切麗模仿電話內傳來的聲音說:「你撥打的電話已經消號。新電話號碼是……」
  「是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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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0 20:06:02 |只看該作者
  切麗遞過去一張紙條。「是紐約市的區號。」雷福德吸了一口氣,「你有巴克 的新電話號碼?」
  「在牆上,電話機旁。」
  巴克給布魯斯·巴恩斯打了電話:「很抱歉打擾了你,布魯斯。不過,今天晚 上能見個面嗎?」
  「我該好好睡一覺。咱們另找時間談吧。」
  「不行。如果不談一談,恐怕我也睡不著。」
  「你想咱們是四個一起談呢,還是僅僅咱們倆?」
  「僅僅咱們倆。」
  「那麼,到你那兒該怎麼走呢?我已經厭倦了辦公室和我那幢空房子。」
  他們約定在七點鐘見面。巴克決定,等他再打一個電話之後,最好還是把電話 摘掉。史蒂夫說,倘若按不到巴克的電話,那就認定巴克同意來紐約了。不過,史 蒂夫可能還會打電話來叮問此事。而且,卡帕斯亞的行動完全沒法預料。
  巴克連忙打電話給芝加哥分社的秘書艾麗斯。「我想請你幫個忙。」他說。
  「沒關係,說吧。」她滿口答應。
  他告訴艾麗斯,明天早上他可能要飛往紐約,但他不希望韋爾娜·齊知道此事。 「我的設備和資料明天可能就運到了,我打算去機場之前先到記者站,把我房門的 備用鑰匙帶給你,有時間的話麻煩你把我的東西送過來,再替我把門鎖上。我將感 激不盡。」
  「沒問題。我明天上午晚些時候就會給你送去的。我要去機場接我的未婚夫, 韋爾娜不會發現我順路給你送了一趟東西。」
  「切麗,明天早上能和我一起去達拉斯嗎?」雷福德問。
  「恐怕不行。你明天一整天都要參加駕駛757的考試吧?」
  雷福德點點頭。
  「我打算留在家裡。也許我會接受巴克的邀請,去看看他的新房子。」
  雷福德搖了搖頭。「我簡直摸不著你的心思了。」他說,「現在,你又要跑過 去看那個把你當做小妹妹看的男人啦?」
  「我不是去看他的。」她反駁說,「我要看看他的新房子。」
  「啊哈,」雷福德只好認輸,「我錯了。」
  「你餓嗎?」布魯斯還沒進門,巴克就這樣問道。
  「可以吃一些。」布魯斯回答說。
  「那咱們出去吧。」巴克建議說,「回來之後,你再參觀我的新居。」
  他們在比薩餅屋的一個燈光較暗的角落坐下來。巴克向布魯斯匯報了他剛剛收 聽到的史蒂夫的留言。「你打算去紐約?」布魯斯問。
  「我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如果你對我有了更多的瞭解,你就會明白,這件事對 我來說多麼異乎尋常。作為一名記者,我的直覺告訴我應該去。這當然是毫無疑問 的,誰想錯過這種機會呢?但是,我知道他是怎樣一個人,上一次他就在我的面前 槍殺了兩個人!」
  「我覺得有必要,讓雷福德和切麗一起來討論一下。」
  「我也想你會這樣認為的。」巴克說,「別去想它了,如果我決心去紐約,我 就不打算讓他們知道。」
  「巴克,如果你要去的話,你也需要我們為你祈禱。」
  「是的,等我啟程之後,你可以透露一些消息給他們。紐約時間中午前後,我 可能要與卡帕斯亞一同用餐。你可以只告訴他們,我去辦一件重要的事情了。」
  「既然如此,我會照你的意思通知他們的。但你要明白,這並不是我對咱們幾 個核心成員的態度。」
  「我明白,我同意你的看法。不過他們兩個可能會以為我這樣干太冒險了,的 確是冒險。我不想讓他們擔心,可以事後再向他們解釋,免得他們的顧慮。」
  「為什麼事先不可以呢?」
  巴克昂起頭,聳了聳肩膀。「因為我自己還沒有理出個頭緒來。」
  「聽你的口氣,你已經下決心要去紐約了?」
  「我想是的。」
  「你想讓我來勸你打消這個念頭嗎?」
  「並不想。你想這樣幹嗎?」
  「我現在也和你一樣,不知道到底該怎麼辦。我在這件事情上看不到一點兒積 極的東西。他是個十分危險的人物,是個殺人犯,他甚至可以在滿屋子的見證人面 前殺人。可話又說回來,你能躲他多久呢?你調到芝加哥才兩天,他就查到了你的 電話號碼。他會找到你的,如果你避而不見,他會發瘋的。」
  「我明白。我可以告訴他,我一直在忙於調動,佈置新居。」
  「你確實在忙這些。」
  「是的。然後,我就拿著史蒂夫預定的機票,及時趕往紐約,聽他的吩咐。」
  「他會想方設法猜透你的心思,看看你對他的所作所為到底記得多少。」
  「我不知道我該說些什麼。上次我去參加他的就職典禮,我也不知道怎麼辦才 好。我感到惡魔就在那間屋子裡,但我知道上帝與我同在。當時,我也不知道該說 什麼,該怎麼辦,我把這一切都交給上帝,上帝叫我完全保持沉默,讓卡帕斯亞隨 其所願。」
  「這次你同樣可以依賴上帝。不過,巴克,無論如何你該有個計劃。說什麼, 不說什麼,總該在腦子裡思考一番。」
  「換句話說,今天晚上恐怕是不能睡了?」
  布魯斯笑了。「我想,不大可能睡得著了。」
  「是的,不大可能。」
  當巴克領著布魯斯在他的新居迅速地轉一圈後,他決定,明早乘飛機飛往紐約。
  「為什麼不給你的朋友回個電話呢?」
  「你是說普蘭克?」
  「對,普蘭克,告訴他你會去的。這樣,你就不必擔心隨時會接到他的可怕的 電話了。你也可以把電話掛上,我和其他朋友若有什麼事,就可以打進來了。」
  巴克點了點頭。「好主意。」
  不過,這個晚上除了給史蒂夫留言之外,沒有一個電話打進來。他想給切麗打 個電話,叫她明天不要來。不過,他又不想告訴她為什麼,或尋找其他托詞。他認 為,明天她無論如何不會來的。從她上午說話的口氣看來,她似乎沒有什麼興趣來 看他的新居。
  整晚巴克輾轉反側,時睡時醒。第二天一早,他趕到分社將自己房門的備用鑰 匙交到艾麗斯手中,很幸運沒有撞上韋爾娜。當他的車子開出停車場時,韋爾娜的 車子正好駛人,她沒有看到巴克。
  巴克持有化名為「麥吉利卡迪」的護照,到了奧黑爾機場,他用這個化名取到 一隻信封,他意識到,甚至櫃台後的那位小姐也知道信封裡是一張機票。
  在入口處,他在離登機時間數小時以前就剪票入口了。櫃台後的一位中年男子 對他說:
  「麥吉利卡迪先生,如果您願意,可以提前登機。」
  「謝謝。」他說。
  頭等艙的旅客,常來常往的乘客,老年人以及帶孩子的人,可以優先登機。可 是當巴克走向候機區準備坐下時,那個中年人問道:「您不打算馬上登機嗎?」
  「對不起,」巴克道,「現在嗎?」
  「是的,先生。」
  巴克望了望身旁,看看有沒有東西落下。眼下,甚至人們還未開始排隊,更不 要說提前登機了。
  「您可以享受特別優惠待遇,提前登機。不過,當然不是非如此不可,您可以 自己決定。」
  巴克聳聳肩。「當然。我現在就登機好了。」
  機上只有一位乘務員,三等客艙還在打掃。可是服務員馬上給他送來了香擯、 果汁和其他軟性飲料,還請他過目早餐的菜譜。
  巴克從不喝酒,因而他拒絕了香擯,而且他此時心緒不寧,什麼也吃不下。
  「真的不想喝嗎?這一整瓶香模是專門給您準備的。」乘務員看著手上的書寫 板。上面寫著:「歡迎您。」
  「謝謝,不想喝。」巴克搖了搖頭,卡帕斯亞真是法力無邊。
  「您不想帶回去嗎?」
  「不,小姐,謝謝。您喜歡嗎?」
  服務員露出了驚訝的神情。「您在開玩笑嗎?」
  「您帶回去沒關係。」
  「真的嗎?」
  「真的。」
  「那麼,您能簽個字,表示您已經收下了這瓶酒嗎?」乘務員請求說,「這樣, 我才不至於有麻煩。」
  巴克在書寫板上簽了名。「可是,出什麼問題了?」
  「先生,您叫什麼?」乘務員問道。
  「噢,對不起。」巴克道,「我有點兒心不在焉。」他取回書寫板,劃去自己 的名字,簽上B.麥吉利卡迪。
  一般來說,二等艙的乘客總會好奇地朝一等艙內窺望。可眼下甚至一等艙內的 其他乘客也對巴克另眼相看。他看上去不是出於炫耀,然而十分明顯,他正享受著 特殊待遇。其他乘客還在登機的時候,他已經在享用著早餐。而在整個飛行過程中, 乘務員一直笑吟吟地圍著他轉來轉去,為他啟瓶蓋,慇勤地服侍他。卡帕斯亞僱用 了誰來如此周到地招待巴克,花費了多少?
  到了肯尼迪國際機場,巴克用不著費心去尋找誰在舉著牌子等他。他在機場的 跑道上一露面,一位穿制服的司機立刻快步迎上來,接過他的隨身旅行包,問他是 否還有其他托運的行李。
  「沒有。」
  「好了,先生,請跟我來。」
  多少年來,巴克到過世界許多地方,有時被捧得像個國王,有時又落魄得像個 叫化子。可是今天,這一系列的非常待遇令他感到有些不安。他毫不張揚地跟著司 機穿過機場,來到停在路邊的一輛黑色豪華轎車旁。司機為他打開車門,他從太陽 下進到光線柔和的車內。他沒有向司機說出自己的名字,司機甚至問也不問。巴克 猜想,這一切都包括在卡帕斯亞為他安排的接待程序內。可是萬一他們把他當做了 另一個人,萬一這是一場巨大的誤會,該怎麼辦呢?
  當巴克的眼睛適應了車內的光線和有色玻璃後,他注意到,有一個穿黑色外套 的人背對司機坐著,兩眼正注視著他。巴克問道:「你是聯合國的人,還是直接為 卡帕斯亞先生工作?」
  這個人沒有回答,他的身體也一動不動。巴克向前探了探身子。「請問——」
  那個人豎起指頭,示意他不要說話。相當不錯,巴克想,我用不著知道那麼多。 不過他仍然想知道,卡帕斯亞是在聯合國大廈還是在某個飯店接見他。要是能知道 史蒂夫·普蘭克是否在場也很不錯。
  「你不在意我和司機先生談句話吧?」巴克問。那人仍然沒有回答。「請問, 司機先生?」
  可是,在前排座位和車身的其他座位之間裝了一道有機玻璃。一路上,那位很 像保鏢的人一直沒有開腔。巴克心中不免疑惑,這是否就是他的最後旅程了?奇怪 的是,他竟然沒有體驗到上次弄得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恐懼。他不知道這種鎮定是來 自於上帝,還是僅僅由於他的毫無防範。他毫不在乎他眼下是不是正在走向墳墓。 他在此次旅行中留下的惟一標誌就是他在那位乘務員手中的書寫板上簽下的名字, 而他隨後又把它劃去了。
  在高達拉斯堡沃斯鎮不遠處的軍用機場,雷福德·斯蒂爾坐在波音757的駕駛艙 內。考官坐在大副的座位上。考官已經聲明,他坐在那兒只做考核記錄。雷福德要 完成從飛行前的準備工作、與指揮塔聯絡、等待飛行指令、起飛,到按照指揮塔的 指令飛行在正確的航道上,做著陸前的橢圓形盤旋和著陸一系列標準操作。他不知 道這一套操作規程要考核幾次,也不知道是否還有其他內容。
  「記住,」考官對他說,「我不會告訴你什麼,也別指望我會替你搭把手。我 不回答任何問題,也不動一下控制鍵。」
  飛行前的準備工作進行得十分順利。駕駛757同駕駛笨重的747的感覺完全不同, 但雷福德絲毫不敢馬虎。接到起飛指令後,雷福德加速了引擎。他感到飛機正以非 同尋常的反應速度向前衝去。當飛機進入跑道時,雷福德向身邊的考官說了一句: 「還有點兒像波爾希型飛機,對吧?」
  考官連看也沒看他一眼,更不要說回答他的問話了。
  飛機敏捷、有力地向上攀升,這讓雷福德記起了他在服役期間駕駛生機勃勃但 卻小得多的戰鬥機的情景。「是不是更像美洲虎?」他又問了考官一句。這次,他 的話至少引得考管露出了一絲笑意,還微微地點點頭。
  雷福德的著陸操作也做得完美之極。直到雷福德將飛機駛回停機坪,關閉引擎 之後,考官才開口說:「再做兩次這樣的全套操作,你就可以回家了。」
  巴克乘坐的那輛轎車很快就陷入了塞車的困境。巴克真希望他隨身帶著一點兒 可供閱讀的東西。他不明白卡帕斯亞為什麼搞得如此神秘,也弄不懂在旅程中竟得 到這樣的待遇。他的生活中還有一次使用假名的經歷,那次他接受了另一份雜誌的 邀請,請他為他們寫一篇文章,那家雜誌社不想讓《環球週刊》知道此事。
  遠處,聯合國總部的大廈已經可以望見。直到司機將車子駛進大廈的出口處, 巴克才知道這裡就是他此行的目的地了。他希望他們最好先到什麼地方吃一餐午飯, 他的早餐顯然已被剝奪了。此外,如果在去受死之前,他當然希望飽餐一頓。
  在陪同雷福德走向泛大陸航空公司的班車時,考官遞給他一個公函式樣的信封。 「那麼,我算是考試通過了?」雷福德輕聲問道。
  「一個星期之後才會有結果。」考官答道。
  「那麼這是什麼?」雷福德有點兒納悶。上了車,他拆開信封。裡面僅有一張 聯合國的信箋,上端印有哈蒂·德拉姆,秘書長私人助理。下面是手寫的短信:
  斯蒂爾機長:
  我想,你知道那架嶄新的757是空軍一號。
                          你的朋友哈蒂·德拉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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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0 20:06:3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再會尼古拉

  巴克越來越相信,他眼下不會有生命危險。因為有太多的人參與了將他從芝加哥弄到紐約的行動。從另一方面說,既然卡帕斯亞敢於在十幾個見證人面前開槍殺人,他也同樣能夠輕而易舉地除掉一位雜誌社的記者。
  轎車繞過旋轉的通道,終於停在了曼哈頓港遊艇俱樂部那幢豪華的大樓前。一位看門人靠近轎車,司機旋下車窗,伸出一根手指向他擺了擺,警告他最好離遠。此時保鏢下了車,守住東車門,巴克這才又回到了陽光下。「請跟我來。」保鏢對他說了一句。
  進了遊艇俱樂部,倘若身邊沒有一位穿著制服的人這樣惹眼地陪著他走過人群,巴克本來會感到十分愜意的。巴克隨著保鏢來到餐廳,餐廳的前台總管抬起頭,向他們點頭示意。保鏢停下腳步,低聲說:「你和靠窗子那個座位上的先生一塊兒用餐。」
  巴克朝那個方向望了望。有個人在起勁地向他招手,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由於那個人背對著陽光,巴克只能看到他的輪廓,是一位矮個、駝背的男人,頭髮亂蓬蓬的。「我一點三十分準時回來,」保鏢說,「在我回來之前,請不要離開餐廳。」
  「但是——」
  保鏢已經溜走了。巴克又朝前台總管望了望,而總管此時已不再注意他了。他鎮定了一下自己,穿過一排排餐桌,向窗前的那張桌子走去。他受到老朋友錢姆· 羅森茨韋格的熱情的歡迎。此人當然懂得在公眾場合不宜大聲喧嘩的道理,但他簡直沒法控制內心的激動。「卡梅倫!」他歡喜地喊道,腔調中帶有濃重的以色列人口音。「見到你真是太高興了。坐下,坐下!這真是個好地方,不是嗎?對於秘書長的朋友們來說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他會和咱們一道進餐嗎?」
  羅森茨韋格露出驚訝的神情。「不,不!他太忙了,根本脫不開身。他要會見各國的首腦和外交官,每個人都想見他一面。就是我本人,每天和他見面也不會超過五分鐘!」
  「到紐約多久啦?」巴克問道。他接過菜譜,侍者將餐巾搭在了他的腿上。
  「時間不久。到本週末,卡帕斯亞就和我商定了他的以色列之行。那將是多麼令人振奮的一天!」
  「談談他的以色列之行,博士。」
  「我會的!我會的!但是,咱們先來說說你。」這位老人突然表情嚴肅,一本正經地說。他將兩臂伸過桌子,握住了巴克的手。「卡梅倫,我是你的朋友,你必須照直跟我講。你怎麼能不去參加這樣一次重要的會議呢?我是一位科學家,不錯,但我還將自己看作某種意義上的外交官。我和卡帕斯亞、和你的朋友普蘭克先生一道在幕後工作,保證使你在被邀請的客人之列。我不明白你到底是怎麼搞的。」
  「我也不明白。」巴克說。除此之外,他還能說什麼呢?羅森茨韋格發明了一項農業技術,使以色列的荒漠像溫室一樣開出了鮮花。一年以前,巴克將他的傳略作為年度的新聞人物發表在《環球週刊》上,自那以後他們就成了朋友。羅森茨韋格是最早向巴克提起尼古拉·卡帕斯亞的人之一。卡帕斯亞從前只是來自達吉尼亞的一位職位不高的政客,在羅森茨韋格發明的農業技術聲譽雀起之後,卡帕斯亞曾經與他有過一次私人會晤。
  世界各國的政府首腦紛紛討好以色列,以便得到這項農業技術。許多國家的外交官在以色列總理那裡談不出結果,轉而去求羅森茨韋格本人。奇怪的是,卡帕斯亞給羅森茨韋格的印象最深。他本人申請了這次會見,而且是獨自前往。那時,他沒有顯示進行任何談判的權力,相比之下,羅森茨韋格倒是還能做一些主。卡帕斯亞想要獲得的只是羅森茨韋格的好感,而且他的確做到了這一點。巴克意識到,眼下卡帕斯亞的努力開始起作用了。
  「那天你在哪兒?」羅森茨韋格問道。
  「這可是個多少世紀以來的大問題,」巴克道,「我們在哪兒?」
  羅森茨韋格眨了眨眼,彷彿他遇到的是一個傻瓜。顯然巴克在胡扯,但是巴克也不知道除此而外還能說些什麼。他不能對這個人說:我就在那兒!我和你看到了同樣的事件。可是,你被卡帕斯亞洗了腦,而卡帕斯亞是一名基督的敵人。
  羅森茨韋格是個聰明人,還有一些尋根究底的嗜好。「那麼,你是不想告訴我了。沒關係。你沒有去,這是你的損失。當然,你也免去了親眼目睹那場悲劇的恐怖。但是那究竟是一次歷史性的會議。叫個鮭魚,你會喜歡的。」
  在餐廳裡,巴克總是不去理睬別人推薦的菜餚。這也許是他獲得「巴克」這個諢號的原因之一。他知道如果他點了羅森茨韋格推薦的鮭魚,這個老人會多麼饒舌。他喜歡看到老人的這個樣子。
  「現在輪到我向你提問了,羅森茨韋格博士。」
  「請,請提問吧!不過,請叫我『錢姆』。」
  「我不能叫您『錢姆』——一位諾貝爾獎的候選人。」
  「沒關係,你這樣叫我,我感到榮耀。」
  「那好,錢姆,」這樣稱呼羅森茨韋格博士,巴克幾乎沒法出口。「我為什麼會到這兒來?這一切到底都是為了什麼?」
  老人抄起大腿上的餐巾,揩了揩了那張生滿絡腮鬍子的臉,然後四起餐巾撲嗒一聲丟在托盤裡。他將托盤推到一旁,重重地靠在椅背上,翅起了二郎腿。巴克見到過許多對某個話題有興趣的人,但從未見過有誰像錢姆一樣抱著如此濃烈的興趣。
  「看來,你的記者本能又冒頭了,對吧?我來告訴你,這是你幸運的一天。尼古拉有一份特殊的榮幸獎勵給你,我眼下還不能說。」
  「可是,你會告訴我的,對吧,先生?」
  「我只能就我的權限告訴你我能夠說的東西,不會更多。其餘的尼古拉會親口告訴你的。」羅森茨韋格瞟了一眼手錶——那隻手表不過是二十美元就能買到的、裝著一根塑料表帶的玩具表,與他那國際知名的社會地位絕不相稱。「很好,我們還有時間。他拿出三十分鐘來接見你,因此你用不著心急。我知道你們是朋友,你也想為那件事向他道歉;不過,你要記住,他要賞給你一份了不起的殊榮,沒有太多的時間聽你道歉。下午,他還要飛到華盛頓去與總統會見。順便說一句,你能想得到,總統本來提出來紐約會面;可是尼古拉一向為人謙卑,絕不想勞動總統的大駕。」
  「你以為卡帕斯亞謙卑?」
  「他比我見到的任何一位領導人還要謙卑,卡梅倫。當然,我知道,許多公僕和私人奴僕都很謙卑,而且他理該如此。但是大多數的政治家、國家首腦以及國際政壇上的領導人,他們只想到他們自己!他們中間的許多人有大多的成就值得驕傲;從各方面來講,是他們的『自我』使他們達到了權力的頂峰。但是,在這個人身上,我看不出一絲的驕傲。」
  「他的確很有吸引力。」巴克也承認說。
  他的過人之處遠遠不止這一點。羅森茨韋格博士堅持說,「你可以想一想,卡梅倫。這些權勢不是他追求來的。他從達吉尼亞政府中的一名下級官員幹起,在選舉未實施之前,他升到了這個國家的總統。而他卻拒絕了這個位置!」
  「可以打賭,他會這樣做的。」巴克心想。
  「僅僅在一個月以前,聯合國邀請他來發表演說,他是那麼膽怯,那麼自慚,幾乎拒絕了邀請。可是,你當時在場啊,你是聽到他的演說的!如果我知道他會接受的話,我就推薦他當以色列總理了!他發表演說之後,前秘書長立刻辭職下台,堅持推薦尼古拉來代替他的職位。大家一致熱烈地選舉尼古拉接任秘書長一職,他的當選幾乎獲得全世界所有國家首腦的一致贊同。
  「卡梅倫,他有許許多多好主意,他是一位成熟的外交家。他能說這麼多種語言,甚至在與南美和非洲的一些偏遠部落的酋長交談時不用翻譯!有一天,他和澳大利亞的一位土著交談了幾句,在座的只有他們兩個聽得懂!」
  「讓我來打斷你一句,錢姆。」巴克插話說,「你當然知道,姆旺加提?尼古莫從秘書長職務退下來時,交換條件是你答應將你的技術免費提供給博茨瓦納。這看起並非是一種純粹的無私或利他主義行為,而且——」
  「當然,尼古拉都對我談了。但是,這並不是任何協議的一部分。這只是尼古拉對尼古莫總統多年來為聯合國工作的一份謝意。」
  「可是,為了表示他個人的謝意,為什麼要拿你的發明送人呢,先生?任何其他國家都未曾免費得到過這項技術——」
  「能夠為尼古拉獻上這份禮物,這對我實在太榮幸了。」
  「真的嗎?」巴克的腦子裡又回憶起從前的一幅幅場景。「卡帕斯亞所擁有的說服力量遠沒有止境?」
  老人把腿撂下來,用胳膊肘拄著桌子探身向前。「卡梅倫,這一切都是連帶關系的。你今天到這裡來,也是這個計劃的一部分。與前聯合國秘書長的談判只是一個試驗,一個樣板。」
  「我在聽你講解,博士。」
  「現在講這些當然是太早了。但是,一旦這項技術能夠像在以色列一樣成功,那麼博茨瓦納就會成為整個非洲最富庶的國家之一。尼古莫總統已經看到,他在自己國家的地位上升了。每個人都贊同他從聯合國的職務上退下來,贊同將全世界的事務交到這位新領導人手中。」
  巴克聳了聳肩。不過,羅森茨韋格博士顯然沒有注意到。「這樣看來,卡帕斯亞打算用這種手段干更大的事情——也就是說,靠出賣你的技術專利。」
  「不,不!你完全誤會了。是的,我已經說服以色列政府,將我的技術授權給聯合國秘書長使用。」
  「噢,錢姆!為了什麼呢?數以億萬計的美元,難道以色列不需要嗎?真是無稽之談!有了這項技術,足以使以色列這樣的小國成為世界上最富有的國家,足以解決各式各樣的問題,而且只有這項技術的專利權才能做到這一點!你可以想一想,俄羅斯為什麼要進攻你們?他們不是要得到你們的土地!那裡一滴油也沒有!他們想獲得你的技術!你可以想像一下,倘若俄羅斯的大片領土變得肥沃起來,該是怎樣一幅景象!」
  羅森茨韋格博士舉起一隻手。「我明白這個道理,卡梅倫。但是,這裡絲毫不關錢的事。我不需要錢,以色列也不需要錢。」
  「那麼,卡帕斯亞提出什麼條件,值得你們去做這筆交易?」
  「自從以色列國家誕生以來,她祈求的是什麼呢,卡梅倫?我談的不是她在19 48年的重生。自從以色列做了上帝的選民那個時候起,我們祈求的是什麼呢?」
  聽到這裡,巴克感到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只能坐在那裡順從地點點頭。羅森茨韋格自問自答地繼續說:「沙羅姆(和平)。『為耶路撒冷求平安。』我們的國土是脆弱的,不堪一擊的。我們已經看到,全能的上帝在冥冥中庇護著以色列人免遭俄國人的屠戮。俄軍遭到重大的傷亡,他們只能匆忙地將這些屍體掩埋在一個他們用炸彈在我們珍貴的土地上炸出的彈坑裡——而上帝讓他們的炸彈對我們毫無損傷。有些俄軍的屍體,我們不得不進行火化。還有那些毀滅性武器的殘骸,數量是如此之巨,我們甚至可以將其用作寶貴的資源,通過再加工使其變為上市的商品。卡梅倫。」
  他又用頗有些語焉不詳的語調補充說:「俄軍墜毀了這麼多飛機——實際上是全部墜毀,當然是如此。這些飛機內還有可燃的汽油,據我們估計,足可供我們用五到八年。現在你該明白,和平對我們來說具有多大的吸引力了吧?」
  「錢姆,你自己已經說了,是全能的上帝在庇護著你們。除此之外,俄軍進攻以色列那天晚上所發生的一切實在也沒有其他解釋。上帝已經站在你們一邊,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和卡帕斯亞進行什麼保護性的交易呢?」
  「卡梅倫,卡梅倫,」羅森茨韋格疲憊地說,「歷史表明,每當以色列人面臨戰爭時,我們的上帝就顯得反覆無常。從以色列人在曠野中飄流了四十年,到俄軍入侵的六天戰爭,從古至今,我們簡直沒法理解他的意旨。每當我們符合了他那萬古不變的計劃,我們就得到他的歡心,但我們沒法瞭解他的計劃到底是什麼。我們向他祈禱,我們尋找他,極力討他的歡心。但同時我們也相信,上帝只庇佑那些尋求自我解救的人。你看這就是你今天來到這兒的原因。」
  「可我一點兒也不明白你說的是什麼呀!」巴克說。
  「是的,你來這兒也是整個計劃的一部分。你知道,要完成整個這項計劃,需要做許多幕後的工作——」
  「我們現在談的到底是一項什麼計劃呢?」
  「對不起,卡梅倫,我以為你也一直為這項計劃工作呢。你知道,雖說我在國內有著一定威望,可做起來實在不容易。我要說服那些政府要員將我的技術特許給卡帕斯亞這樣傑出的人使用。」
  「當然不會容易。」
  「你說得對。有些會議是在夜間進行的。每次我剛剛說服了一位要人,結果又跳出新的一位。每一位新出現的要人都要去說服。有多少次,我幾乎絕望得要放棄了。但是最終,我終於獲得了授權,與聯合國敲定一項協議。」
  「你的意思是說與卡帕斯亞。」
  「當然。我的話並沒有錯,如今,他就是聯合國。」
  「你說得對。」
  「作為這項協議的一部分,我成了他的高級職員,給他做顧問。我將列席參加委員會審批將技術轉讓給任何一方的會議。」
  「這裡面沒有金錢交易嗎?」
  「沒有。」
  「這樣,聯合國就能保證以色列不會受到鄰國的入侵了嗎?」
  「噢,問題遠遠比這複雜得多,卡梅倫。你知道,這項專利已經成為卡帕斯亞所要進行的全球裁軍計劃的一部分。任何一個被懷疑抵制銷毀其軍備的百分之九十,而將剩餘的百分之十轉讓給尼古拉——我應該說,轉讓給聯合國的國家,甚至無權申請使用這項專利技術。尼古拉向我保證說——當然,屆時我會出席談判——在對待我們的鄰近國家以及那些最危險的敵人時,他會格外慎重的。」
  「恐怕還不僅僅是這些問題。」
  「當然,還會有其他問題,但這是問題的關鍵,卡梅倫。一旦全球都進行了裁軍,以色列也就不必擔心她的那些鄰國了。」
  「這是天真。」
  「這並不顯得有多麼天真,因為,在卡帕斯亞身上最不可能有的就是天真。我們完全考慮到了,有些國家可能會將武器藏起來,也可能會生產出新的武器。以色列政府與聯合國安理會簽訂的協議中有一項嚴肅的承諾——這要有尼古拉·卡帕斯亞本人的簽字。任何一個威脅到以色列安全的國家立刻會遭到聯合國毀滅性的打擊 ——用各國轉讓給聯合國的那部分百分之十的剩餘武器。你可以想像一下,用世界各國百分之十的武器裝備起來,聯合國的武力該有多大!」
  「錢姆,最不能令我相信的是,一位信誓旦旦的和平主義者,一位執著地將實現全球性裁軍作為其政治生涯終生奮鬥目標的宗主,竟會威脅說要將某些國家從地球上消滅掉。」
  「這不過是語義學上的爭論,卡梅倫。」羅森茨韋格說,「尼古拉是一位實用主義者。當然,他身上也有某種理想主義的東西,但是他懂得,維持和平的最佳手段就是擁有足夠強大的威懾力。」
  「這項條約的有效年限——」
  「這會根據我們的需要來規定。我們提出的年限是十年,但是尼古拉說,用不著將他使用我們這項專利技術的年限規定得那麼久。他說,他只請求給他使用七年,然後就將專利權歸還給我們。真是太慷慨了。而且,如果我們還想將這項協議延續第二個、第三個七年,我們完全有這個權力。」
  你們完全用不著簽訂一項為期七年的和平協議,巴克想。「那麼,這又和我有什麼關係?」
  「這是全盤計劃的最精彩的部分,」羅森茨韋格說,「至少,對我來說是如此。這對你也是一份榮耀。用不著保密,尼古拉將你視為世界上最有成就的記者。為了表示他並不嫉恨你上次拒絕他的邀請,他想請你屆時去以色列出席條約的簽字儀式。」
  巴克搖了搖頭。
  「我知道,你沒法拒絕他的邀請。」羅森茨韋格說。
  芝加哥時間一點鐘,雷德福乘坐的飛機在奧黑爾機場著陸。他往家裡掛了個電話,回答他的不是錄音電話的聲音。
  「喂,切麗,」他說,「我回來的時間比預計的要早。我只想告訴你,一小時之內我就能到家——」
  切麗抓起了電話,她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兒嚇人。「你好,爸爸。」她咕噥說,「你不舒服嗎?」
  「沒有,只是心煩。」
  「爸爸,你知道嗎,巴克·威廉斯正在與一個女人同居?」
  「什麼!?」
  「真的,他們已經訂婚了!我見到了她。她將一堆盒子搬進了他的公寓。一個皮包骨頭的小女孩,梳麥穗妝,穿超短裙。」
  「或許你找錯了地方。」
  「沒錯,是那個地方。」
  「不能匆忙下結論。」
  「爸爸,你聽我說。我當時的心情太壞了,我開著車子繞了一陣,然後就坐在停車場上哭了起來。到了中午,我去週刊的分社去找他,那個女孩剛好也下了車。我問她:『你在這兒工作?』她說:『是啊,有什麼事嗎?』我就說:『我想,我今天早上見過你的。』她說:『可能。早上,我和我的未婚夫在一起。你來這兒要找什麼人嗎?』我扭身就離開了,爸爸。那麼,你沒找巴克談嗎?你在開玩笑吧?我決不再跟他談了。等一會兒,有人在敲門。」
  一分鐘之後,切麗又抄起電話,「簡直不能相信。他是不是以為,這樣就算沒事啦……什麼?鮮花!當然,是匿名的。他肯定看到我開車去了,而且知道我會傷心。我才不稀罕他的花呢,你回來就會看到,我已經把它扔到垃圾箱裡了。」
  紐約時間兩點過幾分,巴克與錢姆·羅森茨韋格博士坐在聯合國秘書長辦公室外的接待室內,等待秘書長的召見。錢姆在興致勃勃地談著什麼,巴克也裝出一副聽的樣子。巴克在默默地做著祈禱。他不知道是由於尼古拉·卡帕斯亞近在咫尺,他從心理上感到了這個惡魔的存在,還是尼古拉·卡帕斯亞的確會發出基督的信徒能夠聞到的惡魔的氣味。但巴克感到了一陣溫暖,有那麼一瞬間,他還想到他並未將此行告訴切麗和雷福德。他的回程機票的起飛時間是下午五點鐘,因而他知道,他不會耽誤布魯斯計劃在八點召開的會議。巴克已經在盼望他們的第一次研討會了。他還會知曉切麗是否樂意等著和他一道在會前共進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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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0 20:07:00 |只看該作者
  「那麼,你在想什麼?」羅森茨韋格博士問道。
  「對不起,博士,」巴克抱歉地說,我的腦子有點開小差。
  「卡梅倫,不要緊張。尼古拉有點兒惱火,是的,但他那兒眼下正有好事等著你。」
  巴克聳聳肩,又點點頭。
  「可是,我剛才一直在說,我的好朋友齊翁·本—朱達拉比1已經完成了他的三年研究計劃,如果他因此獲得諾貝爾獎,我是不會感到驚訝的。」
  1拉比,猶太教宗教導師,取得此地位,需經過正規的宗教教育。——出版者注
  「三年研究計劃?」
  「是啊,朋友,難道我剛才的話你一點兒也沒聽到嗎?」
  「對不起。」
  「過一會兒在見尼古拉時,可不能這樣心不在焉,你向我保證。」
  「不會的,原諒我。」
  「那就好。聽著,本—朱達拉比應希伯來聖經研究會之請,進行了一項為期三年的研究。」
  「研究什麼?」
  「研究《聖經》中有關彌賽亞的預言,這樣,當彌賽亞降臨的時候,猶太人就能認出他。」
  巴克吃了一驚。因為彌賽亞已經降臨了,被留下來的猶太人卻沒有認出他來。而且事實上,當他第一次降臨的時候,大多數人也都沒有認出他來。巴克能對他的朋友說什麼呢?如果他自稱為劫難時期的聖徒——就像布魯斯稱呼他們這些新近皈依的信徒一樣,這會給他帶來怎樣的後果呢?羅森茨韋格是卡帕斯亞的心腹。巴克想說,倘若對《聖經》中的預言進行合理的研究,那麼,彌賽亞只能是耶穌。但是,巴克只問了一句:
  「有關彌賽亞的預言主要有哪些呢?」
  「說實話,」羅森茨韋格博士說道,「我也不知道。在上次摧毀俄羅斯的空軍之前,我一直不信教,就是現在也不能說有多麼虔誠。對於有關彌賽亞的預言,我的看法與托拉的其他部分沒有什麼不同。都是象徵性的。我偶爾到特拉維夫的一座教堂去做禮拜,那裡的拉比親口說,照經文的字意去理解上帝,或者只將他理解成為一種觀念,都無關緊要。這很適合我對世界所持的人本主義觀念。信教的人—— 無論是猶太教,還是其他宗教,給我的印象還不如一位心地善良的無神論者給我的印象深刻。
  「二十五年前,本—朱達原是我的一名學生。他一直是一名無可挑剔的虔誠的猶太教徒,屬於正統派,而非原教旨派。他當然成為了一名拉比,但這肯定不是由於我教導的結果。最近他告訴我,他完成的這項研究是他做過的最有意義和最有成就的工作。」
  說到這裡,羅森茨韋格停頓了一下,又說:「我想,你一定會奇怪我為什麼要對你講這些。」
  「坦率地說,是的。」
  「我正在遊說本—朱達拉比,讓他到尼古拉·卡帕斯亞的手下來任職。」
  「做什麼呢?」
  「宗教顧問。」
  「他在尋找這樣一名顧問嗎?」
  「他還不知道此事!」羅森茨韋格說,他大笑起來,同時拍了一下膝蓋。「但是,尼古拉是信得過我的判斷力的。這也就是你今天來這裡的原因。」
  巴克抬起眼。「我想,這是由於卡帕斯亞以為我是世界上最好的記者。」
  羅森茨韋格探身向前,像密謀般地低聲說:「你想一想,卡帕斯亞為什麼會這樣以為呢?」
  雷福德在車上想給切麗打個電話,他費了一些勁,但最後還是打通了。
  「我只想問問你,晚上願不願意跟老爸一塊兒出去。」他提議道。他想叫切麗散散心。
  「我不知道。」她說,「爸爸,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咱們還要去參加布魯斯今天晚上的研討會,對吧?」
  「是的,我想去參加。」
  「那我們就別出去了,我自己一個人沒事兒。我剛給布魯斯打了個電話,我想問他是否知道巴克今晚會不會來。」
  「布魯斯怎麼說?」
  「他也不能完全肯定。他希望他來,我可不希望。」
  「切麗!」
  「我只是害怕我會說出難聽的話,爸爸。難怪他對我如此冷漠,他身邊有個,有個,隨便你怎麼叫她。可是,又送來了鮮花!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你甚至還不知道是不是他送的。」
  「噢,爸爸!除非是你送來的,要不,還會有誰呢?」
  雷福德笑了起來。「我倒希望我想到了送花給你。」
  「我也這樣希望。」
  哈蒂·德拉姆向巴克和錢姆·羅森茨韋格走來,兩個人同時站了起來。
  「威廉斯先生!」她招呼道,擁抱了他。「自從我到這兒來工作後,就沒有見到你。」
  「是的,一直沒見到我。」巴克心裡想,你簡直都不記得我了。
  「秘書長和普蘭克先生現在就想見你。」她對巴克說。她又轉身對羅森茨韋格說:「博士,秘書長叫你準備參加二十五分鐘的會議。」
  「當然。」老人高興地答道。他朝巴克擠了擠眼睛,又捏捏他的肩膀。
  巴克隨著哈蒂走過用桃心木裝飾的門廳。他注意到,他從前從未見過哈蒂不穿制服的樣子。今天,她穿了一身訂製的服裝,這使她像個時髦、富有而又成熟的女性。這套裝束只會抬高她那令人驚異的美。甚至她的談吐也比巴克記憶中的更文雅了。來到尼古拉·卡帕斯亞身邊,她的修養似乎有所提高。
  哈蒂在門上輕輕拍了拍,探進頭去。「秘書長先生,普蘭克先生,《環球週刊》的卡梅倫·威廉斯來了。」她推開門。當尼古拉·卡帕斯亞走過來時,哈蒂就退了出去。
  卡帕斯亞伸出兩手,握住了巴克的手。面對這個人和他的微笑,奇怪的事是,巴克反倒鎮靜了下來。「巴克,我能這樣稱呼你嗎?」
  「你已經這樣稱呼了。」巴克說。
  「來,來,坐下!你和史蒂夫當然相互認識。」
  史蒂夫今天的裝束比卡帕斯亞給巴克的震動還要大。卡帕斯亞一向衣冠楚楚,西服上的扣子扣著,各樣裝飾搭配協調,無懈可擊。但是,史蒂夫從前雖說身為世界知名刊物的主編,可他並不像人們心目中的一名記者那樣講求裝束。當然,他會繫上必不可少的吊褲帶,也穿長袖襯衣。但他的領帶總系得鬆鬆垮垮,襯衣揎著袖子,一副落拓不羈的青年人的樣子,或者說像個名牌大學裡的大學生。
  然而,今天,史蒂夫簡直就是卡帕斯亞的翻版。他帶著一隻薄薄的、黑色皮面的公文包,從頭到腳裝束得就像剛剛從《財富》雜誌第500期的封面上走下來一般。甚至他的髮型也有那麼一點兒歐洲人的味道——剛剛剪過,吹了風,定了型,上了摩絲。他戴的眼鏡的鏡框出自知名的設計師之手。他穿了一套黑色的西服,裡面是白色的襯衣,還有領帶,領帶夾——後兩項開銷他通常用來買運動衣。他的腳下穿了一雙軟皮鞋,看來是意大利貨。如果巴克沒有弄錯的話,他的右手上還帶了一隻新鑽戒。
  卡帕斯亞從會議桌旁拉過一張椅子,與他辦公桌前的兩張椅子擺在一起,和巴克、史蒂夫一同坐下來。簡直就是從管理知識手冊上照搬下來的。巴克想:打破上司和下屬之間的界限。
  儘管卡帕斯亞企圖使自己擺在與巴克同等的位置上,有一點是明確的,巴克仍會記住這次談話的內容。他會留下印象,哈蒂和史蒂夫都變得幾乎叫他認不出了。每一次巴克朝著卡帕斯亞粗大、稜角分明的五官與及貌似真誠的微笑看時,巴克總是全心全意地希望這個人就該是他表現的那樣,而不該是巴克所認識的那個惡魔。
  巴克絕不會忘記,絕不會看不到他眼下面對的是歷史上最狡猾、最富於欺騙性的人。他真心希望他能夠結識一位像卡帕斯亞這樣富於魅力而並非偽裝的人。
  巴克很同情史蒂夫的處境,但是,當史蒂夫離開週刊到卡帕斯亞手下工作時,並未徵求他的意見。如今,縱使巴克很想同史蒂夫談一談他剛剛獲得的信仰,他也沒法信任這位從前的朋友了。除非卡帕斯亞具有洞曉一切的超人的本領,否則,巴克仍能希望他這個打入敵人陣營的間諜不被看穿。
  「讓我說一句幽默的慣用語,」卡帕斯亞開口說,「然後,請史蒂夫迴避一下,讓我和巴克真心地談一談,怎麼樣?」
  巴克點點頭。
  「有一句話是我來到美國之後才聽到的,就是『屋子裡的大象』。你聽到過嗎,巴克?」
  「你的意思是說,一群人聚在一起,卻避而不談顯而易見的事實,比如說,他們中間的某個人已身患絕症,對吧?」
  「對極了。現在咱們就來談『屋子裡的大象』,談過了『大象』話題才可能深入。好嗎?」
  巴克又點點頭,他的脈搏開始加快。
  「說實話,我任命大使的會議你沒有到場,我確實有些不快,也有點兒感到自尊心受損。但是,事實證明,你和我們一樣,叫那個事件嚇了一跳。」
  這是惟一能使巴克免於尷尬境地的一招。有一件他不能做,也不會做的事,就是道歉,他怎麼能說對不起,我沒有到會,而事實上他到會了呢?
  「我想去參加會議,而且不想漏掉任何一項日程。」巴克說。卡帕斯亞兩眼注視著他,彷彿要看穿他一般。卡帕斯亞等待著他說下去。「坦白地說,」巴克補充說,「那一天現在已完全變得模糊不清了。」而事實上,一切細節他都記得,歷歷在目。
  卡帕斯亞鬆懈了下來。他平日的那種正襟危坐的姿勢不見了,傾身向前,胳膊肘拄在膝蓋上,瞧瞧巴克,又瞧史蒂夫,然後目光又回到了巴克的身上。他顯出一副生氣的樣子。「啊,沒關係。」他說,「顯然,用不著解釋,用不著道歉。」
  巴克瞟了史蒂夫一眼,史蒂夫正在給他使眼色,還微微地點點頭,彷彿在說:說點兒什麼吧,巴克!道歉!解釋!
  「我能說什麼呢?」巴克說,「我感到那一天糟透了。」這句倒還貼近巴克想要說的話。巴克知道,史蒂夫的確不明就裡。史蒂夫真的認為巴克沒有到會。事情的全部經過都由卡帕斯亞一人操縱著。因沒有聽到巴克的道歉或解釋而顯得有些溫怒,這一招真是再妙不過了,巴克想。很顯然,卡帕斯亞是在尋找任何能夠證明巴克知曉事情經過的蛛絲馬跡。巴克只能含糊其詞,裝聾作啞,祈求上帝蒙蔽卡帕斯亞的雙眼,使他不至看穿巴克是名信徒,並因上帝的庇佑躲過了他魔力的傷害。
  「沒關係。卡帕斯亞說道,他靠回到椅背上,又使自己鎮定了下來。我們所有的人都感到糟透了,不是嗎?失去了兩位同胞,其中一位還是我多年的朋友,我感到很傷心。」
  巴克感到一陣反胃。
  「現在,巴克,我想將你當做一名記者來和你談一談,讓我們的朋友史蒂夫先生暫且迴避一下。」
  史蒂夫立起身,在巴克的肩上拍了拍,默默地離去。巴克痛苦地意識到,眼下只有他和上帝與尼古拉·卡帕斯亞促膝而坐。
  但是,這種促膝而坐並不太久。尼古拉突然站起身,走回到辦公桌後面的秘書長座位,落坐之前,他揪了一下內線的聯絡鍵;巴克聽到身後的門開了。是哈蒂· 德拉姆走了進來,並輕輕說了一聲:「對不起。」她將辦公桌前多餘的一張椅子挪開,放回到會議桌前。離開前,她調整了一下史蒂夫用過的那把椅子,將椅背扶直。她又像進來時一樣輕輕地走出去。
  巴克不禁感到,真奇怪,這似乎把今天的會見完全改編了。從正式通報他的到來,到他的登場以及他們相處的位置,眼下,整個辦公室已恢復到巴克進門時卡帕斯亞坐在他那張碩大的辦公桌後面的格局,一切貌似平等的偽裝已不復存在。
  不過,卡帕斯亞仍然有本事完全消除這種地位上的不平等。他將兩手交叉在一起,注視著巴克微笑說:「卡梅倫·威廉斯,作為一個時代最值得稱讚的記者,感覺怎樣?」
  這算什麼問題?卡帕斯亞這樣問,完全是由於巴克沒有提出他曾經是一位受人尊敬的記者一類問題。
  「眼下,我不過是被發配到外地去的不中用的老馬。」巴克回答說。
  「你這是自謙。」卡帕斯亞說,他咧開嘴笑了。「我馬上要說,儘管你在《環球週刊》被降了職,然而,在世人的眼裡,尤其是在我的眼裡,你的地位絲毫沒有受到影響。對於你的未能到會,我本該比你的老闆更惱火;不過,他的做法還是太過分了。讓我們把這些事情推開,繼續前進。一件事做錯了,並不能抹殺一生的成就。」
  卡帕斯亞停下來,彷彿在等待巴克的反應;而巴克越來越喜歡保持沉默。對付卡帕斯亞,這似乎是最好的選擇,而且在那次血腥的會議上,當卡帕斯亞欺蒙每一個在場人的耳目時,肯定是上帝令他保持沉默的。巴克相信,是沉默救了他的命。
  「順便問一句,」當卡帕斯亞見巴克沒有開口的意思時,這樣說。「你是在寫一篇有關失蹤事件的各種觀點的文章嗎?」
  巴克沒能隱藏住,他感到驚訝。「說實話,是的。」
  卡帕斯亞聳聳肩。「史蒂夫對我說了。我很想看一看。」
  「恐怕在《環球週刊》拿到定稿之前,我不能把它拿給任何人看。」
  「他們肯定已經看到你的底稿了。」
  「當然。」
  「史蒂夫說,你可能要請我來談一談。」
  「坦率地說,除非你有了新的觀點,否則,你的觀點已經廣為人知了,對於我們的讀者來說可能缺乏新鮮感。」
  卡帕斯亞顯得自尊心受到了傷害。
  「我的意思是說,」巴克說,「你仍然堅持因自然力量而引起的核反應的觀點,對吧?可能是閃電激發了世界上所有的核武器庫之間的某種自發的相互作用,而且 ——」
  「你知道,你的朋友羅森茨韋格博士也贊同這種理論。」
  「是的,先生,我理解。」
  「可是,你的文章不涉及這種觀點嗎?」
  「當然要涉及。我想,問題在於我是否要引用你有關這個問題的新的言論。除非你的觀點已經改變了,否則,就不再引用了。」
  卡帕斯亞看了一下手錶。「你知道,我的日程安排很緊張,旅途順利嗎?招待還好吧?午飯怎麼樣?羅森茨韋格博士已經對你談過一些了吧?」
  卡帕斯亞每問一句,巴克就點一下頭。
  「我想,他已經對你說過關於聯合國與以色列簽訂條約的事;從現在算起,一個星期後就將在耶路撒冷舉行簽字儀式。讓我以個人的名義邀請你到會。」
  「我懷疑《環球週刊》會委派一名芝加哥的職員去採訪這樣一個具有重大意義的國際事件。」
  「我不是要你參加到世界上成千上萬的記者大軍中去;一旦公佈消息,他們馬上會爭先恐後地去弄許可證。我是邀請你參加我的代表團,就坐在我的身邊。這可是世界上任何一名其他記者都不會享受到的優待。」
  「《環球週刊》有一項制度。那就是本刊的記者不能接受任何可能影響其公正立場的優待——」
  「巴克,巴克,」卡帕斯亞說,「請允許我打斷你的話。如果一周之內你還能作為《環球週刊》的僱員,我會感到非常吃驚的。真的,非常吃驚。」
  巴克抬起眼睛,懷疑地看著卡帕斯亞。「你是不是得到了什麼我不知道的消息?」這句話剛一出口,巴克就意識到,他已經在無意間觸及了這場會見的關鍵問題。
  卡帕斯亞大笑起來。「沒有,我沒有得到任何有關炒魷魚的消息。我想,對於你的失職,已經處罰過了。儘管你從前已經拒絕過一次我的邀請了,我真誠地相信,你仍有一次改變主意的機會。」
  別指望我會改變,巴克想。不過,他口裡只說了一句:「我在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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