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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丁湘]老板太無理[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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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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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2 00:18:1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老板太無理 作者:丁湘

現在都什麼時代了﹖居然還會有“在家從父”的離譜事情嗎﹖  
她才不……嗯~~她不得不聽從她父親的指令﹐  
但她還是很知道﹐身為現代的新女性﹐她該為自己的未來認真的奮鬥﹑打拚﹐  
於是她什麼都沒想﹑什麼都不顧﹐  
直接找上那個據說就要成為她的ㄤ的男人﹐  
希望他能站在她的立場﹐代替她向她爸說一個“不”字﹐  
這樣她就自由了﹗  
可天不從人願﹐他不但一點都不肯替她著想﹐  
還故意嘲諷她只是個長在溫室中的花朵﹗  
哼﹗她哪是他以為的那種沒路用的女人﹐於是她胸一挺﹑背一昂﹐  
毫不害怕的答應成為他的妻﹐準備扛下相夫教子的重責大任﹐  
卻沒料到﹐他娶她根本就只是想將她當作一顆棋子﹐  
而更過分的是﹐她爸還比她的ㄤ更狠﹐這教她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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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發表於 2010-5-12 00:18:33 |只看該作者
楔子


  午後的咖啡屋裏﹐靠窗桌位的女客人突然發出一聲驚呼──

  「妳說什麼﹖」林亦玲不可置信地望著眼前的好友。

  「我要結婚了。」葉詩詩面無表情的再重複一次自己的話。

  「今天是愚人節嗎﹖」她有沒有可能是在說笑﹖﹗

  「我不是在開玩笑。」葉詩詩慎重的搖頭。

  「You  sure﹖和誰結婚﹖我認識他嗎﹖婚禮在什麼時候舉行﹖」林亦玲問出一連串的問題。

  「Yes﹗某個男人﹔不﹗下星期一。」葉詩詩也一一給予回答。

  「誰﹖在哪裏高就……」林亦玲一時沒聽懂。

  「好像是姓祁﹖職稱是總經理……」葉詩詩回答時其實並不想遲疑﹐可是她是真的不確定。

  「不會吧﹖我們是不是好姊妹﹖妳現在才通知﹖」林亦玲不明白其中的原委﹐只覺得自己不被信任。

  「當然是﹗不早也不晚。」葉詩詩安慰她﹐因為連她自己也是在不久前才被告知她的婚事已定。

  「妳回答時能不能不要這麼簡單……算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哥怎麼辦﹖他一直都在暗戀著妳耶﹗」想起從她一上大學﹐就把同班好友介紹給她哥認識﹐而她哥也一直默默守候著這個好友﹐林亦玲的心裏不禁一陣的著急。

  「……」

  「妳怎麼不說話﹖」林亦玲又嚷道。

  「既是『暗』戀﹐我還是不知道的好﹐不便表示意見……妳也知道的﹐我一直只把妳哥當成是一個好朋友來看待。」因為林亦玲的關係﹐她和林亦傑也常見面﹐她當然知道他對自己有好感﹐可惜她對他產生不出火花。

  「妳……」葉詩詩的坦白讓林亦玲一時語塞。

  「妳願意撥冗來當我的伴娘嗎﹖」葉詩詩問道﹐這才是她今天找林亦玲的主要原因。

  「我……考慮﹑考慮……」事實上﹐她下個禮拜就要飛往美國做三個月的短期遊學。

  「我們是不是好姊妹﹖」葉詩詩以為她還在介意自己太晚告知的事。

  「當然是﹗可是……我不能太刺激剛『失戀』的人。」林亦玲決定還是要做出對不起葉詩詩的請托。

  「嗯﹗」葉詩詩頷首﹐很小心的不讓自己的失望寫在臉上。

  「妳愛他嗎﹖他愛妳嗎﹖」林亦玲突然想起好友從頭到尾都沒提到此事。

  「……我們的婚姻並非建立在虛幻的『愛情』上。」葉詩詩斟酌道。

  「My  God﹗妳確定沒在耍我﹖」這樣的婚約未免太奇怪。

  「被耍的人是我﹗」葉詩詩低聲咕噥。

  「妳說什麼﹖」林亦玲沒聽清楚。

  「沒事。」葉詩詩若無其事地否認。

  「我現在該說什麼﹖給予妳無限的祝福﹖」林亦玲忍不住向天翻了一個白眼。

  「謝謝﹐我很需要。」葉詩詩心情澀澀的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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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發表於 2010-5-12 00:18:5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星期一早上﹐天空灰蒙蒙的﹐陽光從昨天消失後就沒再露臉﹐冷冷的空氣中飽含水氣﹐彷佛隨時都可能來上一場即興大雨。

  葉詩詩側眼看著立於左側的人﹐他對她來說﹐不僅有著一張陌生的臉孔﹐連他的名字她也尚在努力熟悉中。

  可﹐荒謬的是﹐就在兩個禮拜前﹐她的父親和他便強勢的決定了今天的這場婚禮。

  這是什麼鬼天氣嘛﹗

  就連神父都像是正以很不安的眼神在憐憫著她﹗

  是﹗她很可憐﹐她的父親不喜歡她早就不是新聞了﹐畢竟在她都還未出世前﹐他對她的性別就已感到極度的失望。

  禍不單行的是﹐因她的出生﹐她母親的身體便一直孱弱地無法復原﹐也不適合再懷孕。

  在幾次無預警的流產後﹐正式宣告了她父親「有子萬事足」的夢想破碎了。

  小時候的她並不是很在意﹐天真的以為只要自己能做出什麼讓父親滿意的事﹐就能改變父親的初衷﹐不再視她為眼中釘。

  可惜她不懂的是﹐她愈是小心翼翼﹑戰戰兢兢﹑敬畏遲疑的態度﹐愈是造成他們父女間的隔閡與距離﹐愈是將他們的關係推向形同陌路的地步。

  她不懂﹐她真的不懂﹗

  她恨過﹑怨過﹐甚至偷偷的想以結束自己的生命﹐來賭一賭父親注視她的眼神﹐哪怕只是短暫的一瞬間都好……

  但她的母親救了她﹐從小就將她呵護在手心中的母親拖著羸弱的身軀﹐拚了命的抱著她痛哭﹐拚了命的求她別離開她……

  於是葉詩詩存活下來了﹐為了她苦命可憐的娘﹐為了她再一次重生。

  既然父親不要她們母女﹐沒關係﹐她不能選擇一個會善待她們的父親﹐但她會有一位疼愛她勝過一切的母親﹐她們母女倆會互相照顧﹑互相依賴﹑相依為命直到永遠。

  葉詩詩一直是這麼以為的﹗

  誰料在她念高三時﹐老天爺再一次對她們母女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母親已是耗弱過度的身子不幸又罹癌﹔而她的父親竟冷血到不念結發夫妻之情﹐不顧她苦苦的哀求﹐將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母親送往療養院。

  所以今天﹐她的父親會為了商場上的利益﹐不顧她的意願及感覺﹐徑自把她的結婚自主權當成籌碼送給對他有利的人﹐她一點也不感到意外﹗

  盯著站在臺上的神父﹐嘴脣一閉一合的說著冗長的講辭﹐葉詩詩是無趣到了極點﹐到底還要多久她才能找把椅子坐下來歇歇腳﹖

  她無聊的再次打量起身邊的人﹐從認識到結婚﹐她只見過他兩次面﹐連同昨天她到醫院去探望母親時﹐也只能帶著過期的商業雜誌﹐裏面報導著全臺百大企業的接班人﹐其中有一張遠距離的他的模糊照片﹐去讓他未來的岳母認識他。

  其實在近距離的觀察下﹐她承認他那如刀鑿似的五官﹐會是上帝完美的傑作。

  但由他的側面也很明顯的能看出他有著幾近冷酷﹑固執的線條﹐再配上他站得直挺挺的﹐那動也不動的身軀﹐一看就知道他絕不會是個輕易妥協及討好的人。

  唉﹗雖然在少女情懷總是詩的歲月裏﹐她也不曾想象過自己未來的另一半會長成何種德行﹐但至少不該是如他這般習於掌握一切﹑氣勢懾人﹐無情到近乎冷血的丈夫吧﹗

  想起前兩次的會晤﹐她依然很難接受和她站在一起接受上帝祝福的人是他﹗

  第一次見面是所謂的相親飯局﹐她被迫出席﹐供人品頭論足﹔而她之所以會出席﹐全都是為了臥病在床的母親﹐她才會勉強自己盛裝赴宴。

  雖然她無法自由決定去留﹐但沒人規定相親的人該如何表現﹐所以整個晚上﹐她旁若無人的忽視所有人的眼光﹐也不肯說一句話﹐全程「目中無人」的猛塞進面前視線所及的食物。

  直到相親宴結束﹐她吃下了堪稱是她這輩子吃得最飽的一餐。

  事後﹐她由父親鐵青的臉色中誤以為自己已成功的搞砸了這場相親宴﹐誰知後面卻有一場她得照單全收的婚禮正如火如荼的在進行著。

  她無法違背父親的決定﹐因為他以她的母親作為要脅的籌碼﹐揚言她若不答應﹐他會立即斷她母親住療養院的費用﹐或考慮將她母親送往一處無人知曉的地方……

  葉詩詩不得不妥協﹐別說她自大學混畢業後﹐為惹惱父親而根本是整日玩樂﹐過著極盡奢華﹑揮霍的生活﹐且從未出去工作過﹔就算她有一技之長想找個事做﹐一個月也賺不了她母親那每月近十萬元的開銷﹔更別說﹐她根本負擔不起失去母親的代價。

  葉詩詩側著腦袋努力回想﹐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

  不﹐應該是說﹐她那天的表現是哪兒特別出類拔萃﹐竟然表現好到令對方十分滿意﹐滿意到迫不及待的想把她娶回家﹖

  她很生氣﹐更覺得百思不解﹐看來唯一的答案該是出在對方的身上。

  在得知她非得嫁給他的那個震撼訊息後﹐她憤恨難平的忍過了一個漫漫長夜﹐第二天一大早﹐她曾不自量力的跑到他的公司去嗆聲。

  她大方的先借用剛出爐還熱騰騰的「總經理未婚妻」的頭銜﹐不只把各個單位的守門員嚇得雞飛狗跳﹐還一路輕鬆的過關斬將﹐直搗黃龍。

  然後又在他秘書驚愕的目光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閃進他的辦公室。

  嘿﹑嘿﹗正所謂初生之犢不畏虎﹐她期待以她的出其不意﹐與特意擺高的姿態來威嚇他﹐到時還怕不能搶得制勝先機﹐讓他乖乖對她俯首稱臣﹐讓她對他予取予求嗎﹖

  可下一秒﹐當他從埋首的卷宗裏抬起頭﹐她立刻察覺到不對勁﹗

  因為她的突襲不但絲毫未曾影響到他的情緒﹐反而是從他淡漠的眼神中﹐對照出自己的躁進與心虛。

  他直直的看著她﹐赤裸且凌厲的眸光看得她霎時呼吸急促﹐心跳也偷偷加快了好幾拍。

  原來他長這個樣子啊﹗都怪相親那天晚上她沒仔細將他瞧個清楚﹐如今才會被他稍微好看一點的皮相給看得失神了。

  「有事﹖」他的聲音低啞醇厚﹐很適合說情話。

  但……嚴重扣分﹐他那平板沒感情的態度﹐好像只當她是每日進出打掃的清潔婦。

  尤其是他那雙森冷的眼神﹐讓葉詩詩一時看傻了眼﹐她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很習慣父親的冷面孔﹐但直到此刻﹐她才意識到她所面對的竟是一雙更加冷酷﹑更沒有溫度的瞳眸﹗

  他不是才二十五歲嗎﹖為何會有如此深沉而冷漠的眼神﹖

  「沒事就請吧﹗」見她不語﹐他直接下達逐客令。

  「等﹑等一下……」葉詩詩著急的出聲﹐勉強吸引住他欲低垂繼續審視卷宗的視線。

  他挑眉睇視著她。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不睬他的挑舋﹐勇敢的往前一步﹐主動縮短他們之間的距離。

  「呃……」要命﹗她那天不僅沒看清楚他的廬山真面目﹐居然也沒弄清楚他姓啥名啥﹖

  偷瞄一眼他那收拾得井然有序的桌面﹐找不到可供辨識身分的名牌﹐她……在他的注視下再度傻眼。

  氣勢﹑氣勢﹗葉詩詩﹐拿出妳買LV限量包時﹐那種當仁不讓的「行搶」氣勢﹗

  再吸一口氣﹐趕在懦弱擊潰她的勇氣前﹐她仰高鼻息﹐「我……要你不準娶我﹗」

  「嗯﹖」從他單調的語氣中﹐聽不出一分興味﹐他眼神不動的鎖定她﹐專注的凝視教她霎時感到一陣莫名的紅潮湧上她的耳際。

  「因為──我不想嫁給你﹗」她擺出有如女皇般的高傲姿態﹐氣勢凌人的宣告她的決定。

  語畢﹐自覺表達得未臻完善﹐她又諄諄告誡道﹕「這個婚約就像一場鬧劇﹐根本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趁早回頭才是智慧﹗」阿彌陀佛﹑阿門﹗

  他很有禮貌的等待她說完﹐然後輕扯嘴角﹐露出一抹比沒有溫度還冷的笑﹐「我很肯定妳的智慧並不高﹐因為﹐我並不是妳撒潑﹑鬧性子的對象﹗」

  他說這種話是什麼意思﹖﹗他不但想扮老當她的父親以佔她的口舌便宜﹐還敢嘲諷她無腦﹗

  葉詩詩瞪著他﹐瞧他那譏嘲的眉眼﹐覺得很礙眼﹐「不勞閣下費心﹐我的智慧還足夠分辨得出誰才是那可惡的始作俑者﹗」

  「別忘記把那個愛女心切﹑趨炎附勢的妳的父親算上一份﹗」他冷冷的挖苦道。

  「你……」她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漂亮的星眸閃著慍意。

  「我很忙﹐妳的家務事請自理。」他垂下冰冷的目光﹐旁若無人的拿起先擱在一旁的筆。

  葉詩詩咬緊牙根﹐傾身向前﹐一隻纖纖玉手毫不客氣的巴在他的檔案上﹐「你以為我沒向我父親抗議或爭取嗎﹖」

  「很可惜未能成功﹗」他嘲諷道。

  省省你廉價的虛偽﹗她悻悻然的在心底咒罵著他﹐表面上則是冷冷的假笑﹐「不必遺憾﹐你可以選擇當一個成人之美的君子。」

  「妳憑什麼以為可以說服我﹖」他挑眉。

  被他冷眼看著﹐無由的教葉詩詩從背脊升起一股寒意﹐是啊﹗他的話提醒了她﹐她憑什麼以為自己會有很大的勝算呢﹖

  不過就在此時此刻﹐斷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好時機﹐她應該想盡辦法讓他點頭﹐還得……讓自己從這個危機中全身而退。

  「我實在看不出你對這件婚事有任何的期待﹖」她改弦易轍換了個方式﹐以商量且認真的態度打量著他。

  「看來妳還是有點智慧﹐知道我並不想娶妳﹗」他斜睨她﹐冷冷的一笑。

  可惡﹗又被他損了一次。

  「那你是同意不會有婚禮囉﹗」忍著氣﹐葉詩詩懷著一絲希望的再度征詢他的意見。

  「我不想﹐並不代表不會有婚禮。」他扯脣﹐眼神還是繼續恣意嘲笑她的天真與愚昧。

  「為什麼﹖」這回她把怒氣全兜回他﹐瞇著眼﹐咬牙切齒的問道。傳言中﹐他已有一位溫柔又美麗的紅粉知己不是嗎﹖

  他不語﹐目光中的嘲弄更是明顯。

  「為什麼﹖你心中想娶的對象明明另有其人啊﹗」她咄咄逼人的直視著他。

  他幽暗的眼神幾不可察的閃了一下﹐那瞬間雖短暫﹐卻還是幸運地教她捕捉到。「你有你想娶的人﹐我有我想嫁的物件﹐我覺得你和我父親的約定何不就此作罷﹖」她很謹慎地看著他﹐希望這孤注一擲的說法會達到效果。

  「很好﹐既然我們彼此都能相互了解﹐那就不必再虛情假意﹐說些不著邊際的場面話──」他目不轉睛的鎖定她的眼﹐一字一字清楚的向她宣告﹐「這只是一樁權宜性﹑各取所需的婚姻﹐未來的總經理夫人﹐妳可別太期待﹗」說完﹐他森冷的嗤笑一聲。

  換言之﹐他們兩人誰愛誰﹐或是誰不愛誰根本不重要﹐雖然他們即將成為夫妻﹐但就只會是「有名無實」的夫妻。

  「你的意思是﹐結婚不過是個幌子﹐私底下我們大可隨心所欲﹑各行其道﹖」葉詩詩愕然的看著他。

  他緩緩的站起身﹐高大的身軀瞬間造成對她的壓迫。

  葉詩詩無法克制自己的目瞪口呆﹐因為她根本不知道他頎長的體格會這麼令她……呼吸困難﹑無法招架。

  他腳步輕鬆的走出座位﹐來到她的身旁﹐以食指勾起她精巧的下巴﹐「只要是我不同意的﹐仍是不可行﹗」

  「什麼意思﹖」思緒雖然趕在最後一刻歸位﹐可她仍然聽不明白他話中那像是警告般的含義。

  「訂定遊戲規則的人是我﹗」他的黑瞳閃爍著陰鷙和凌厲的光芒。

  「遊戲﹖規則﹖」她被更深的疑惑所困住。

  他不理會她呆滯的模樣﹐出其不意的一把擁住她﹐在她還沒來得及反應前﹐兩人的脣已熱切的相貼住﹐然後又在她有所反應之前﹐他已離開了她的脣。

  她怔怔的望著他﹐臉上迅速湧上紅潮﹐她揚起手……

  他一把抓住她功敗垂成的手﹐戲謔的在她嫩白的臉頰上輕撫﹔她則是氣急敗壞的往後退一步﹐渾身顫抖地瞪著他。

  他不以為意﹐徑自走到門前﹐將門打開﹐再回身面對她﹐姿態慵懶卻堅定如邪惡的撒旦般露出嗜血的微笑﹐「請﹗」

  她又後退一步﹐因撞到桌沿而停住﹐她從桌上拿起唾手可得的檔案擲向他。

  他輕鬆的將頭一偏﹐堪堪閃過她的攻擊。

  他臉上的笑意未失﹐眼裏卻有著輕蔑和厭惡的神採﹐似乎早就預知她是個被寵壞﹑蠻橫無理的小女孩。

  她覺得好難堪﹐她為何要跑來這裏自取其辱﹖她看著他﹐感覺自己像個洩了氣的皮球般。

  這一役﹐她是賠了夫人又折兵﹐輸得好慘﹗

  可是倔強如她﹐是不能教他有機會從門縫裏瞧人的可能。

  葉詩詩昂起頭﹐視若無睹的蹬著三呎細高跟鞋﹐在大理石上敲出清脆的旋律﹐優雅的向門的方向走去。

  他冷嗤一聲﹐她還真是個典型的溫室花朵﹐明明是脆弱得不堪一擊﹐偏偏卻又倨傲不馴﹐教人忍不住想欺負她。

  「容我再度重申一次﹐遊戲已經啟動﹐交易順利進行中。」他在她經過時﹐落井下石在她身側耳語。

  然後他很滿意的看著她眼帶憤怒﹐腳步狂亂的向外衝去。

  再然後﹐她只好無計可施的看著今天──他與她的婚禮的到來。

  葉詩詩的心思有著片刻的空白﹐眼神並無焦距﹐茫然地看著前方﹐直到神父又重複喚了她的名字﹐再一次詢問她的意願時﹐她才得以回過神。

  問她願意嗎﹖直到現在之前﹐她很確定自己從來都沒有同意過。

  她默然的看著父親﹐他很不耐煩地猛點頭﹐對她使眼色。

  她諷刺的一笑﹐對時間就是金錢的父親來說﹐他顯然不太有耐心把時間浪費在女兒的猶豫上﹐畢竟女兒的幸福抵不過他在號子裏按壓幾個按鍵的輸贏。

  她再看一眼仍舊無動於衷的準新郎……她的貝齒緊緊的咬著下脣﹐一再催眠自己﹐這將是她最好的選擇﹗

  「我……」深呼吸一次﹐她一股作氣的豁了出去﹐「我願意﹗」

  終究﹐她還是違背了自己的心意﹐向上帝說了謊。

  她會下十八層地獄吧﹖如果她許下一生都必須遵守的誓言﹐卻沒有做到的話﹐她將會受到最嚴厲的報應吧﹖

  而接下來﹐並沒有太多的時間讓她繼續胡思亂想﹐因為已經進行到交換戒指的儀式。

  就在她遲疑的當下﹐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毫不憐惜的抓起她皙白的小手﹐不太優雅卻精準的為她套上一隻簡單的鑽戒﹐那力道之大﹐讓她明確的感覺到對方也是不太情願的怒氣。

  臺上的人繼續以平板的聲音宣布﹐「新郎可以親吻新娘子﹗」

  但被點名到的男主角──祁暐﹐一時間並無任何舉動﹐他甚至以犀利的眼神直視那個有膽做出提議的人。

  而被新郎施以極為嚴厲瞪視的神父則是心虛的迴避著他的目光﹐站在原地大口喘氣﹐然後在兩位十分「樂觀其成」的主婚人的眼神暗示下﹐才如釋重負的宣告他們已成為正式的夫妻。

  現場霎時響起稀稀落落的掌聲。

  葉詩詩松了一口氣﹐若是正常的新娘子﹐在禮堂上被新郎如此無禮的對待﹐可能會感到無限的尷尬及委屈﹔但她則不然﹐她憶起日前那屈辱式的一吻﹐她就發誓在短時間內﹐她都不想和那只猛虎太過親近。

  不過也僅僅只夠她松一口氣而已﹐緊接著那個剛剛成為她名義上丈夫的人﹐竟連招呼也不打一聲﹐便直接拋下她徑自走人。

  葉詩詩還沒來得及搞清楚狀況﹐身體卻比腦筋做出快一步的動作──她也刷地轉了個方向﹐一手提著過長的裙襬﹐故意快步跟上他﹐挽住他的手﹐與他並肩而行。

  她明顯的感覺到他怔了一下﹐隨即若無其事繼續往前走。

  她又松了一口氣﹐她本來已做好會被他甩脫的心理準備﹐沒想到他的反應又出乎她的意料。

  下一秒﹐當她看到兩個男人一前一後朝他們走來時﹐她忽然明白﹐原來她的丈夫居然是想維持「貌合神離」的假象。

  葉詩詩好奇地打量他倆﹐他們到底是誰﹐竟能讓她冷漠的老公如此「重視」﹖

  那兩人身上所穿的西服款式﹑顏色並不相同﹐但兩人的身形都同樣的俊偉挺拔﹐五官也同樣的俊俏瀟洒與類似﹐不難看出他們是一對孿生兄弟。

  再仔細一瞧﹐他們的眉宇之間竟和她的老公也有著相似處﹐尤其是……

  「恭喜你﹗」走在前面的一身黑西裝的男子朝他們扯脣假笑。

  「是啊﹗恭喜。」第二位著深藍西裝的男子也咧開嘴﹐閃閃的黑瞳裏是明顯的戲謔。

  明明兩人嘴上說的是祝賀辭﹐神情與態度卻像是在看好戲一般﹐還露出一副輕蔑的德行。

  是了﹗葉詩詩恍然大悟﹐就是他們眼中的那種輕蔑及譏嘲﹐簡直和她的老公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她還沒來得及發言﹐證實自己的臆測﹐第一位男子就刻意的向她瞥視一眼﹐再朝新郎微微一笑﹐「希望你的犧牲是換來少奮鬥十年﹐而不是在往後的五十年都栽在她的手裏﹗」

  他話才說完﹐另一人便非常捧場且肆無忌憚的狂笑不停。

  然後兩人又如來時那般突兀的轉身離開﹐可那非常刺耳的笑聲卻是久久不散。

  葉詩詩不可置信的瞪大雙眸﹐今天肯定是她被上帝遺棄的日子﹐不然為何讓她遇到的淨是超級任性﹑自大無禮﹐且完全不把她當一回事的傢伙﹖﹗

  他們到底是誰﹖

  雖說在商場上﹐祁﹑葉兩家聯姻是件大新聞﹐但婚禮決定得既倉卒又格外低調﹐除了至親好友的身分外﹐應邀觀禮的人寥寥無幾﹐他們到底是誰﹖

  她大膽假設他們和她丈夫之間應是有著不小的仇恨﹐因為他倆出言不遜的態度﹔尤其是她挽著丈夫的手時﹐雖然他從頭到尾都是一副不動聲色﹑乾卿底事的機車樣﹐但她卻能感覺到從他們走近的那一刻起﹐她丈夫全身的肌肉就開始緊繃壓抑﹐直到他們離去的那一剎那﹗

  可倘若那兩人真是她丈夫所仇視的人﹐又為何會出現在這場低調的婚禮上呢﹖

  真教人費疑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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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2 00:19:19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祁暐閒適的倚著牆﹐靜靜的打量站在前方的他的新娘。

  看著她由僕人的手中接過第四杯﹐亦或是第五杯酒﹐一仰頭便一口氣將它飲盡﹐還打了一個不雅的酒嗝﹐他挑眉冷笑﹐儘管她的身材姣好勻稱﹐臉蛋也夠漂亮迷人﹐但仍彌補不了她性格上的缺陷﹕一個驕縱任性﹑蠻橫無禮又奢靡無度的被寵壞者﹐現在還得加上酗酒的毛病﹐她的人生還真是多採多姿啊﹗

  轉瞬間﹐她又乾了一杯酒。

  他在心底冷嗤一聲﹐「好好享受吧﹗」

  好好的享受這個屬於她的新婚晚宴﹐因為過了今夜﹐她的日子可能就會過得很悲慘﹐不再有飲酒作樂的機會。

  雖說這個婚約是由雙方的父親作主撮合的﹐她該也是受害的一方﹐但他可沒空做保母﹐更不會同情弱者﹐尤其是個只會耍脾氣﹐一無是處的弱者。

  要怪就怪命運吧﹗

  是因為一連串的巧合﹐才會成就了今日的一切。

  如果說她不是葉家人﹐不具備成為一顆棋子的條件﹐她大概就不會被他父親和他偏執的個性給利用。

  原因無他﹐遠在三十年前﹐祁暐的父親祁宏的婚姻自主權也是被自己的父親祁峻﹐為了門當戶對﹑商業聯姻的原因給出賣了﹐娶了一個他不愛的女人。

  結果﹐這段婚姻不但害苦了祁宏﹐讓他的心性從此大變﹐變得冷酷嚴厲﹑不近人情﹐同時也害苦了媳婦﹐讓她天天以淚洗面﹑痛不欲生﹐在嫁進祁府短短一年便香消玉殞。

  這段婚姻更是害慘了祁暐﹐讓他一出生不但沒了娘﹐也得不到僅餘的父愛﹐讓他在仇恨中長大。

  事後﹐祁老太爺萬分懊悔自己獨裁的決定﹐卻已無法彌補已造成的憾事﹗只有加倍疼愛形同無父﹑無母的長孫。

  三十年後﹐自私冷血的祁宏同樣地利用兒子的婚姻自主權﹐去傷害也是報復自己父親當年的專制行徑。

  祁暐當然明白﹐自己只是父親恣意擺佈的棋子﹔但他﹐何嘗又不是在利用別人呢﹗

  他曾對自己發誓﹐他會替母親討回公道的──向那個對他娘寡情﹐卻對外浪蕩的父親討回的。

  要不是他在母親懷他六個月之際﹐也讓另一個女人懷孕﹐他的母親不會在生下他的第三天﹐便萬念俱灰的跳樓輕生。

  他會討回公道的﹐聲討的物件當然包括另一個不要臉的女人﹐憑什麼在害死他的母親後﹐她還敢大搖大擺入主祁家﹗

  他要報復﹐而和葉氏建築的聯姻就是他的大好機會﹐他在祁氏集團所接掌的是新興的電訊業﹐而他仇人的兒子卻是接手祁氏起家的建築業。

  他要弄垮他們﹐當然得找到同盟﹐而且得是在這個行業中早已佔有一席之地的頂尖企業﹔所以﹐表面上他是受制於父親﹐其實是順勢為著自己的計畫﹐一步步走向復仇之路。

  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今天最值得慶祝的人應該是他。

  祁暐從僕人的托盤取過一杯酒﹐此時他那喝得酒酣耳熱的妻子正好回首﹐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會﹔他舉杯向她示意﹐玻璃杯中顯現出卻是一雙戲謔而冷峻的黑眸。

              

  葉詩詩手捂著嘴﹐忍住溢上喉頭的酒酸﹐痛苦的把酒杯還給經過的僕人。

  這是第四杯﹐還是第五杯酒﹖

  該死﹗是誰說一醉解千愁的﹖為何她喝了這麼多酒﹐除了覺得地面忽高﹑忽低﹐頭頂上的水晶吊燈會旋轉﹐酒嗝打個不停外﹐思緒還是異常的清楚﹐不但沒解決她的煩惱﹐還讓她難過得想死。

  揉按著疼得像是要爆炸的頭﹐到底何時她才能離開這個鬼地方﹐和這一群瘋狂的人﹖

  先說祁家的老太爺吧﹗在婚禮時他並未列席﹐而是在回到祁家古宅後﹐在舉辦婚宴前的家族拜會上﹐她才見到了他老人家。

  甫見面﹐他就以矍鑠的神情睞視她﹐好半晌後﹐他才擲地有聲的開口﹐「真是胡鬧﹗」蒼老的聲音透著某種程度的不悅。

  葉詩詩暗吃一驚﹐轉身看到自己的丈夫臉上露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漠然表情﹐她的心中當下就有了明白及怨懟﹐此後﹐怕是別想指望她那個名義上是丈夫的人會為她出頭了﹐她就只能靠自力救濟。

  「胡鬧﹖爺爺是指娶我胡鬧﹖還是指我嫁得胡鬧﹖」葉詩詩故意端著一臉甜笑的問。

  若是前者﹐表示他是位睿智的長者﹐明白自家子孫的胡作非為﹐她會為他鼓掌喝採﹔若是後者﹐那可是對她的污蔑﹐她是招誰惹誰了﹖

  聞言﹐祁老太爺臉色一沉﹐「牙尖嘴俐不是美德﹐希望妳好自為之﹐做好祁家媳婦的本分。」

  她被嫌棄了﹗

  真意外﹐一直以來﹐葉詩詩都覺得自己長得善良又可愛﹐是很有長輩緣的幸運兒﹐沒想到今天竟會遇到一個不識「貨」的怪老先生。

  「爺爺教訓得是﹐女子無才便是德﹗」葉詩詩恭敬頷首﹐反正山不轉﹐她就先繞道而行。

  可他老人家依然不開心﹐冷哼一聲就背著手離去。

  然後﹐那個從頭到尾對她不支援也不聲援的她的丈夫﹐果真像個局外人般﹐正眼也不看她一眼﹐也跟著拋下她走開。

  她閉上眼﹐真想就此昏睡過去……可是不行﹐還有兩張幾乎長得一模一樣訕笑的臉在等著她。

  賓果﹗答對了﹗婚禮上那兩位目中無人﹑言辭尖酸苛刻的人﹐也是這個家族的成員﹐頭銜恰好是和她說親不很親﹑說不親又很親的小叔二人群組。

  「恭喜妳成為祁家的一份子﹗」兩人異口同聲的挖苦她。

  這值得恭賀嗎﹖她免費對他們送上白眼兩顆。

  「真無趣﹗」見她默不作聲﹐雙胞胎中的弟弟祁旭索然無味的覷她一眼就離開了。

  「別做無謂的逞強﹐好自為之﹗」哥哥祁昊不疾不徐的說道。

  又是好自為之﹗

  「什麼意思﹖」是警告﹖還是好心提醒﹖

  「有時無知才是幸福﹗」祁昊嘴角噙著深不可測的笑﹐正式向她道別。

  接著又是一大串姑表姨甥﹐不是拿著雞毛當令箭的來威嚇她﹐就是以冷言冷語來譏誚她﹔葉詩詩很努力的維持住好風度﹐全都微笑應對。

  好不容易送走那群豺狼虎豹﹐最後還逃不了自己父親的冷言告誡﹐「收起妳驕縱的個性和哭喪的臉﹐別搞花樣﹐好好維繫這段婚姻三個月以上的時間﹐否則﹐別怪我對妳母親狠心﹗」

  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世界﹖

  在心愛的女兒出嫁時﹐她的親生母親受到限制﹐無法親自到場給予她適度的關心和祝福﹔在她內心最惶惑﹑最脆弱的時刻﹐也無法撫慰﹑開導她。

  當她匆促的被趕上花轎﹐嫁給一個不愛她的男人﹐那個男人不但從頭到尾棄她於不顧﹐彷佛還很享受她孤立無援的窘態。

  而且在這個陌生的環境中﹐在她看不到一雙熟悉或支援的眼睛……的時候﹐她不但不能耍脾氣發洩﹐也不準她哀悼自己的悲慘。

  葉詩詩覺得頭疼欲裂﹐但還是招來僕人﹐又壯烈喝光一杯酒﹐她真的希望能一頭醉死算了。

  還是沒醉昏﹗她悲愴的轉過身﹐視線正好對上一雙像惡魔般的黑潭。

  她感覺得到對方的目光似要穿透她﹐她想逃﹑想躲﹐卻慌得動彈不得﹐失去了逃離的機會。

  她的丈夫轉瞬間已來到她的面前。「去拿妳的外套﹗」

  什麼﹖葉詩詩來不及反應﹐他已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完全沒把她當成新婚妻子般的呵護。

  他到底在跩什麼﹖葉詩詩不滿的在他背後吹鬍子瞪眼。

  她不想出更大的糗﹐所以沒打算在滿室的賓客前和他起衝突﹐但為什麼他就沒有足夠的風度和耐心﹐將心比心的對待她﹖

  該死﹗葉詩詩在心裏無聲地咒罵。

  「啊──」下一瞬間﹐她被腳下的地毯給絆住﹐不禁輕呼出聲。

  她踉蹌一下﹐反應飛快地伸出一隻手抓住身邊的人﹐這才穩住身子的平衡。

  怎麼會﹖她輕跺著腳﹐很不相信腳下僅三呎高的鞋跟也會讓她扭了一記﹐這若是在平常時﹐要她穿著七呎高的細跟鞋跳舞都不成問題。

  「需要我為妳效勞嗎﹖」一道溫和的男中音在她的頭頂上響起。

  「謝謝﹗」葉詩詩抬睫對他盈盈一笑﹐縮回放在他臂上的手。

  同時將之前交手過的親戚們倒帶一遍﹐發現她竟找不到這一號人物﹐難道是她醉糊涂了﹖

  「表嫂﹐妳好﹗我是祁暐的表弟夏威﹐才剛下飛機趕回來﹐很高興認識妳。」年輕男子露出和善地微笑。

  又來了﹐葉詩詩在心裏呻吟﹐掛在祁家身後的親戚到底有多少﹖她到底還要應付多少次才能功成身退﹖

  「你好﹗謝謝你的一臂之力。」在虛偽的社交圈處久了﹐她隨時隨地都能展露出最美﹑最迷人﹑最適度的笑容。

  「不客氣﹐我很榮幸。」

  「很榮幸被母老虎的利爪抓過﹖」葉詩詩看到對方手背上被她掐紅的指印﹐忍不住調侃。

  夏威怔了一下﹐然後不以為意的笑開了。

  葉詩詩也因他真誠而爽朗的態度﹐心情感到開懷不少。

  夏威笑望著豔冠群芳﹐聲似黃鶯出谷的儷人﹐心裏很想和她有多相處一些時間﹐無奈──

  「我想表哥已經在尋妳了﹗」前方直射過來的戾光﹐夏威頗能諒解﹐因為任誰是眼前這位可人兒的丈夫﹐應該都會有如此的保護欲……他真誠無偽地提醒她並道別。

  葉詩詩暗叫一聲糟﹗祁暐不耐地等在門邊﹐全身散發的氣息比冰塊還冷﹐那股涼冽看得她一骨冷意直達腳底。

  「再見﹗」若不想變成急凍人﹐她還是先拿到外套為上策。

              

  隨著祁暐走到他的車子前﹐他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一使力就把走得顛顛簸簸的葉詩詩給摔進車﹐再砰地關上車門。

  繞過車頭﹐坐上駕駛座﹐他踩下油門揚長而去﹐速度之快﹐簡直可以媲美雲霄飛車。

  「停車──」葉詩詩被摔得七昏八素﹐虛弱的開口。

  開車的人恍若未聞。

  「你──」不待抗議﹐一堆酸意直湧上來﹐她來不及掩住嘴和預做準備﹐已盡數吐在車上﹐還有……他的身上﹗

  「吱」一聲﹐刺耳的煞車聲響徹天際。

  葉詩詩呆住了。

  祁暐的臉色……她只能說﹐若有人自述曾看過撒旦﹐那絕對是此刻她眼前的面貌。

  祁暐的臉色陰沉駭人﹐看得葉詩詩背脊發涼﹐渾身直打哆嗦。「我──」甫張嘴﹐酸意又再湧上。

  這回旁邊的人比她動作更快﹐開門﹑下車﹑走到另一側﹐開門﹑毫不憐香惜玉的把她拖到車外。

  葉詩詩再次經歷著頭昏腦脹的痛苦﹐她不覺呻吟出聲。

  祁暐的厲眸朝她一瞪。

  葉詩詩趕忙緊緊捂著嘴巴﹐一動也不動﹐怔怔的望著他。

  祁暐掏出手機﹐簡單的向對方交代兩句話便掛上﹐脫下被她弄臟價值不菲的西裝外套﹐像扔破布般的往車後座一丟﹐然後踱到另一頭﹐背對著她斜倚著車身﹐看也不看她一眼。

  葉詩詩傻不愣登的僵住許久﹐才放下覆在臉上的手﹐緩緩呼出一口氣。

  往好處想﹐被他拖出車外的動作雖然粗魯﹐但總算是他今日內最殷勤的表現﹐因為不再忽視她的感覺﹐她自嘲的想著。

  深呼吸一口氣﹐下過雨的深秋夜晚﹐氣溫偏低﹐空氣冷冽潮濕﹐不過經夜風吹襲﹐再加上該吐的都吐光了﹐她的醉意好像也醒了。

  三分鐘後﹐效率很快的祁家下人開了另一輛車來和他們交換。

  這回不待祁暐邀請﹐葉詩詩無異議﹑自動的鑽進車內﹐以最快的速度系上安全帶﹐將自己安置好。

  因為她有個直覺﹐經過剛才的意外﹐眼前這個教人看不透的惡魔﹐很有將她惡意丟棄的可能性。

  所以當車子順利上路的剎那間﹐葉詩詩真的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一直維持在氣溫零度C的車子﹐經過二十分鐘的奔馳後﹐終於回到祁暐獨居的處所。

  不待主人開口﹐葉詩詩飛快的跳下車﹐在車邊立定站好。

  祁暐也不招呼她﹐徑自往裏面走去。

  葉詩詩撇撇嘴﹐有點不情願的打量四周的環境﹐心想著如果她選擇不跟進屋去﹐前方的人會怎樣﹖

  但是一絲思緒突然竄起提醒她﹐若想安然無恙的度過這三個月﹐她就該罩子放亮點﹐快快匍匐到他面前﹐謝主隆恩。

  但……他去死吧﹗她全身叛逆的細胞全在說服她﹐他那個人不僅惡劣又自大﹐根本不把她放在眼裏﹐她不應該就這麼輕易順他的心。

  答……答……答﹑答﹑答﹐她才正陶醉在勝利的冥想中﹐現實的雨滴卻殺風景的來湊熱鬧。

  媽呀﹗好冷﹗

  打個哆嗦﹐她提起晚禮服的裙襬﹐低著頭三步並作兩步的衝進門內﹐亡羊補牢地忙著拍落身上的水珠。

  「砰」一聲﹐身後傳來一記響亮的關門聲﹐她猛然回首﹐才發現門邊佇立著全身散發陰冷之氣﹐脣邊猶有一抹譏嘲冷笑的人。

  唉﹗形勢比人強﹐葉詩詩挺起腰桿﹐挺直雙肩瞪著他﹐全是老天爺突然決定了這場教人措手不及的戲碼上演﹐否則──

  否則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葉詩詩心底很不是味道的承認著。

  祁暐渾身帶著肅冷之氣﹐目不斜視地經過她身邊﹐「浴室在走道底﹐右轉第一間﹔二樓也有。」

  「等一下……」她的行李﹐她的隨身物品呢﹖

  剛錯身而過的人停下腳步﹐深沉的目光直直的睇視她。

  「嗯……目前我只需要一間。」乾笑兩聲﹐葉詩詩吞回把他當僕人的話。

  他的眸色加深﹐森冷的氣息更為明顯。

  葉詩詩想也知道﹐對方一點都不欣賞她的冷笑話﹐她吐吐舌頭﹐一溜煙往行李可能的落腳處──二樓跑。

  有趣極了﹗祁暐看著她的纖足一跳一跳地跑上樓去﹐銳利如刀的黑眸閃過一絲興味。

  他想起第一眼見到她時﹐她的短發造型是時髦的赫本頭﹐青春洋溢﹐雖然脾氣大了點﹐但看起來就是個既天真又沒大腦的驕蠻千金。

  他事先是沒有預設立場﹐會在這場沒有主導權的婚姻裏得到怎樣的另一半﹐但在他的人生規畫裏﹐最不需要的就是那種太有主見﹑處處好強的女人﹔所以﹐他雖不滿意﹐倒也還能接受一個可以讓他掌握的妻子。

  直到在晚宴開始前﹐他看到孤軍奮戰的她﹐她明明眼裏寫著驚慌﹐卻還是倔強﹑不示弱的應戰……

  當時﹐他還真想教訓那些禿鷹似的﹐有著醜惡嘴臉的親戚﹐不過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不玷污自己的眼﹔但下一秒﹐他更想的是為她祈禱﹐她最好早點培養出像她表面上想逞強的能力﹐因為愈是不屈不撓的人﹐他愈有欺負的慾望﹐折磨起來也一定愈過癮﹗

              

  泡了個熱水澡﹐再加上全身上下﹑裏裏外外﹑仔仔細細的保養﹐葉詩詩總共花掉一個小時又二十分鐘才完成﹔她承認她是故意拖時間的﹐因為她對接下來的新婚之夜感到既彷徨又無助。

  她全身戒備的走出浴室﹐還好主臥室裏沒有人﹐她才得以緩了一口氣﹐開始整理自己紊亂的思緒。

  葉詩詩努力回想著那個剛剛成為她丈夫的人﹐認清了他的臉﹐卻對他的人完全無所悉。

  他們認識不過三個禮拜的時間﹐今天是第三次見面﹐連試穿結婚禮服都是分頭進行﹐他們不了解對方﹐同樣也不期待對方有感情。

  她坐上床沿﹐愣愣的想著﹐她甚至連這個男人喜歡睡哪一邊﹐牙膏的擠法是按部就班﹐還是毫無章法都不曉得﹐或者該說有另一個女人比她更清楚……

  她怎會有那麼大的勇氣﹐竟把他變為自己最親密的人呢﹖

  她也不知道對方的喜好﹑憎惡﹐更不明白他眼裏的仇恨是不是針對她﹐也沒弄懂祁家詭異的氣氛因何而來﹐以及上上下下數不清的秘密﹐她到底憑什麼以為婚禮上一句要讓對方幸福的誓言﹐或是母親苦口婆心的一番話﹐就貿然地坐上祁太太的位置﹐祈望未來能快樂的過日子﹖

  她真的很疑惑﹐也非常的惴惴不安。

  洞房花燭夜到底等一下她要如何做才是﹖抵死不從﹖任他宰割﹖還是告訴他﹐等他倆熟一點再來﹖

              

  今天是他的新婚夜。

  就算他不愛她﹐甚至決定要恨她﹐祁暐也沒想過要禁欲。

  尤其是她﹐她既然敢在這個婚約裏簽字﹑蓋章﹐就該扮演好為人妻子的本分。

  上床﹐這不過是她應盡的義務之一﹐也是他應享的權利罷了﹐畢竟她的外表還算曲線玲瓏﹑賞心悅目﹐夠引人遐思。

              

  雖然已做足了他隨時會進來的心理準備﹐但門被打開的一剎那﹐葉詩詩仍不免嚇一跳。

  她閉上眼睛假寐﹐感覺身側的床墊略微下陷﹐然後一隻不算壯碩﹐卻肯定是結實的手臂橫伸過來﹐一下就撩起她睡衣﹐微涼的大掌順著她身體的曲線來回愛撫。

  她咬緊下脣﹐吞下快逸出的驚呼聲。

  突然﹐兩片薄涼的脣貼上她的﹐含舔吸吮地想引誘她張開緊閉的脣﹔她因為太緊張了﹐反而小咬了他一口﹐他沒有因此而退縮﹐反而更加深熱烈的程度﹐他將濕熱的舌伸入她的口中﹐她原本以為會有很惡心﹑很不衛生的感覺﹐但卻都沒有﹐不過她全身的肌肉依然緊繃﹐不曉得該如何回應……

  數分鐘後﹐她身上的衣服一件件不見了﹐那雙溫熱的大掌仍在她赤裸的嬌軀上游移。

  今天雖然是她的初夜﹐但該知道的她也都明白﹐或許是他的不疾不徐安撫了她﹐所以她反而沒有想象中的害怕。

  下一瞬間﹐他翻身伏在她身上﹐邪魅誘惑的眼直直鎖定她﹐彷佛她是一塊上等的好肉﹐然後他突地腰下一沉……

  她的下體突然感到一記刺痛﹐她驚喘出聲﹐想也不想便揮出小手﹐祁暐的胸膛不可避免的被推了一把﹔不過第二回就沒那麼幸運了﹐他動作極快的以手制伏她的妄動﹐高大健美的身軀緊緊將她壓住﹐靈活的舌親吻著她赤裸的香肩﹑鎖骨﹐再繼續往下到她胸前的豐盈……

  後來不知是否是當時的氛圍太曖昧﹐讓她沒有出聲阻止﹔還是她已認了命﹐全憑他忽快忽慢的帶動﹐偶爾也會逸出幾聲低吟﹐任思緒隨意遊走﹔但她明白﹐她對兩人的親密舉動雖然稱不上排斥﹑抗拒﹐卻也並非十分投入這場男歡女愛﹐因為在那之後﹐她甚至還清楚的想到她的純真已正式向她告別了。

  祁暐的黑眸望進葉詩詩的心不在焉﹐他沒忘記在婚禮過後﹐走出教堂時﹐另一個男人的眼光是如何含情脈脈的緊緊追隨著她。

  而她那雙多愁又多情的瞳眸又是如何向舊情人求救﹐又是如何與那個男人依依不舍的交錯纏綿許久﹐最後才忍痛分離。

  一翻身﹐他毫不留戀的起身走進浴室。

  十分鐘後﹐祁暐在她面前著裝……而且是著裝整齊得像是要出門。

  葉詩詩很快的坐起身﹐「你要去哪裏﹖」她很自然的脫口問道。

  問出口後﹐她才意識到自己的口氣近似新嫁娘的質問。

  他回頭瞅了她一眼﹐腳下沒停的往房門口走去。

  她很快的聯想到﹐他是要前往在外另築的香巢﹗

  就在這個新婚之夜﹐他讓她獨守空閨﹐那對她絕對是莫大的侮辱﹐因為她在他情婦的面前會很沒面子。

  「我不餓﹐不想吃消夜。」她故意無比溫柔的笑睇他。

  她以為他要出去幫她買消夜﹐祁暐則是以無比嫌惡的眼光睨著她。

  不過在看清她晶亮的星眸中閃爍著促狹的波光後﹐他冷嗤一聲﹐發現這場婚姻好像比他想象中的還有趣。

  「如果你堅持的話﹐我想要一籠頂級的小籠包。當然﹐希望你回來時﹐它依然還有溫度。」她媚眼如絲﹐吐氣如蘭的訴說著她的想望。

  他的眼神和她交纏好半晌﹐然後嘴角微勾﹐輕佻的一笑﹐緊盯她的目光詭譎難測。

  靜默的對峙最教人心慌﹐她也粲然一笑﹐以掩飾住心中的局促不安。

  他又是冷冷一笑﹐轉身打開房門。

  「你要去哪裏﹖」轉瞬間﹐她的笑顏斂去。

  「我的確是要去享用我的『點心』﹐只不過那份恩寵只限於我一個人獨享﹐所以我不介意讓妳使用付費電話叫外賣。」他好心的多加解釋﹐可是內容卻教人羞憤難堪。

  「你不可以出去﹗」情急之下﹐葉詩詩已顧不得自己的口氣宛若妒婦。

  「妳太天真了﹐以為簽個名﹑蓋個章就可以左右我的決定與行動﹖」他嗤笑道。

  「今天太晚了﹐何妨放棄吃『點心』的念頭﹗否則……」她忍不住咬牙切齒。

  否則﹖否則又如何﹖他無聲的咀嚼那兩個字﹐彷佛那是極其可笑的字眼。

  她別無選擇的拿起話筒。

  「否則妳有何高明的舉動﹖」他好整以暇的等待。

  「我想你一時還無法適應簽名﹑蓋章的義務﹐這是情有可原的事﹔更或許你是比較習慣祁家的長輩來告訴你門禁的時間﹗」她憤然威脅。

  他墨色的眸子閃過一絲黯光﹐臉上的表情仍是不動聲色。

  葉詩詩以為她抓住了他的弱點﹐單手擁住避免春光外洩的被單﹐以半跪的姿態﹐昂高美麗的下巴瞪視他。

  他卻神情輕蔑﹐嘖嘖有聲的說﹕「妳真教我失望﹐我還以為我會有一個有勇氣十足﹐能與我對立的對手﹐雖然那是愚蠢的﹐但起碼會讓我的生活變得不太無趣﹐也不會顯得我專門欺負弱小……

  「結果妳還真令我失望﹐竟然是膽怯﹑懦弱到急著找救兵﹔不過很可惜﹐我可以大發善心的提醒妳﹐妳找錯對象了﹐因為我一點都不在乎﹗」說完﹐他揚聲大笑﹐昂首闊步的離開房間。

  許久﹑許久﹐她像一顆洩了氣的皮球﹐更像是一個打了幾天幾夜仗的士兵﹐跪坐在床上﹐一顆顆晶瑩的淚珠也同時無聲無息的滴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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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2 00:19:3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葉詩詩不知別人家是如何做夫妻的﹐但她怎麼都無法預料自己的婚姻是這般的曲折﹑離譜﹗

  新婚兩個月﹐她和祁暐也「戰爭」了兩個月。

  為了一句要成為和他相抗衡的對手﹐她忍耐又忍耐﹐維持著僅有的自尊和臉面﹐不再有對外求援的念頭。

  可偏偏在面對他時﹐她又無計可施﹐所以她只能和他大吵大鬧﹐來表達她的不滿。

  當然﹐除了新婚之夜有切身之痛的肉搏戰外﹐他們之間不再有親密關係。

  祁暐每天都是早出晚歸﹐偶爾也有夜不歸營的紀錄﹔葉詩詩不甘受辱﹐總是和他大吵大鬧。

  而他﹐不是充耳不聞﹐就是以輕蔑又冷漠的神情睥睨著她。

  躺上床﹐兩人各據一方﹐誰也不理誰﹐是同床異夢的最佳典範。

  下了床﹐兩人過著各自的生活﹐誰也不干涉誰﹐她一如婚前﹐照樣過著「不務正業」的生活﹐每每在月上柳梢時﹐才想到驅車回家。

  唯一不同的是﹐以前她是往市區的精華區衝鋒陷陣﹐現在則可以一路瀏覽風景﹐慢慢的回到家。

  反正再早回去﹐也不過就是一盞孤獨的燈伴著她﹔或者也不過是她一個人看著電視﹐再把電視頻道多回圈一遍罷了。

  她累了﹐她真的好累﹐累得都不想跟他吵了﹐所以她想到新的對抗方式﹐那就是冷戰﹗

  多久了﹐三天還是四天﹖除了偶有的喃喃自語﹐她已有多久沒和別人交談過一句話﹖

  這樣的日子﹐到底還要多久才能結束﹖

              

  冷冬的寒流過境﹐夜裏的溫度又驟降幾度。

  祁暐的車駛近家門差不多五十公尺左右﹐他從未預期到自己會看到一團垃圾或是一個類似野狗或是流浪漢之類的人瑟縮在側門邊。

  他面無表情的以遙控鎖打開大門﹐「呼」地一聲﹐車子連人迅速越過門內。

  兩秒鐘後﹐銅制的大門又緩緩合上。

  銅材撞擊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聽來格外清晰與震撼﹐但側門邊的那團「生物」卻依舊動也不動的依靠著牆。

  數分鐘後﹐牆邊的側門無預警的被人從裏面打開﹐是祁暐從屋裏走了出來﹐他站到「不速之客」的面前。

  他眼睛眨也不眨的審視著﹐然後他確定了眼前那團「垃圾」的身分﹐「牠」不會是流浪狗﹐因為流浪狗是不會穿著羽絨衣物的﹔「他」也不是流浪漢﹐因為流浪漢是不會拿著名牌包包的。

  她是他名義上的妻子﹐也是他目前避之唯恐不及的物件。

  他最近很忙﹐以致沒時間和一個驕縱成性的女人浪費時間。

  他輕輕擰眉﹐不曉得她今夜此舉又是為哪樁﹖她最終的目的又是為何﹖也許他該就此轉過身﹐任她自己一個人演完獨角戲。

  「妳在這裏做什麼﹖」祁暐冷冷的聲音在夜風中響起。

  時間一秒秒過去﹐葉詩詩依舊一動也不動﹐就在祁暐以為必須再度開口時﹐她突然蠕動了一下﹐雖然很輕微﹐他還是看到了。

  葉詩詩緩緩抬起深埋在雙膝的螓首﹐迷蒙的眼睫映入一雙進階的黑色皮鞋﹐順著他直挺的西裝褲腳﹐到包裹在剪裁合身完美西服裏的身軀﹐最後來到他刀鑿般俊美的臉上。

  「我……丟了家……的鑰匙。」她的聲音輕得幾不可聞。

  其實她丟的不只是家裏的鑰匙﹐她早就連家都沒了。

  「起來﹗」祁暐冷凝著臉。

  葉詩詩無法克制的打了個冷顫﹐再無其他反應。

  「起來﹗」想死也別死在他家門口。

  也許是他話裏明顯威嚇的語氣﹐葉詩詩張著大眼瞪了瞪他﹐猛然站起身……

  然後她眼前一片黑﹐往前趴了去﹐一雙有力的臂膀及時穩住她。

  她緊緊的抓住他的手臂不放﹐等待那一陣因不知是沒吃晚餐﹐所引起的血糖過低的虛弱﹔還是身體不適所產生的暈眩感慢慢褪去。

  這時候搞投懷送抱﹐她不嫌時機不對﹖祁暐不屑地輕扯嘴角﹐以強勢不容拒絕的動作﹐把她拉離自己的懷抱。

  葉詩詩察覺到他排斥的態度﹐貝齒緊咬的粉脣不住的輕顫﹐美麗的瞳眸憤恨的盯著他﹐她一手扶住牆壁努力站穩﹐一手甩開他還在幫她撐住身子的大手。

  她憎恨地望著他﹐就在三個小時前﹐她親眼目睹這個男人和外面的女人親昵的摟抱在一起﹐相偕走出餐廳的門口。

  當時﹐她的呼吸一窒﹐只感覺到胸口被狠狠的撞擊一下﹐雖然早知道他對她無心也無情﹐但她還是忍不住心口發疼……

  而此刻﹐他不但不幫她﹐竟連碰也不碰她這個正牌老婆一下﹐還當她是瘟疫一般的嫌惡﹐她原有的心痛早已被滿滿的憤怒所取代。

  祁暐深邃的眼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便轉身走進屋裏。

  三秒後﹐他又回頭看了一眼仍然站在門邊的人﹐她低垂著頭﹐扶著牆的手微微在顫抖著﹐全身似乎也在抖動。

  「別以為每回都會幸運地有人幫妳開門。」他冷冷的開口。

  她因他的話而抬頭﹐他看到她的眸底不經意閃過一絲痛苦的神採﹐雖然很輕微﹐但他還是注意到了。

  她需要輔助說明嗎﹖他想也不想的轉身面對她。

  葉詩詩頻頻吸氣﹐在確定她的身子還硬撐得住時﹐她立刻鬆開扶牆的手﹐強逼著自己略過他複雜的眼神﹐直挺挺地走過他身邊。

              

  夜幕垂﹐月如勾。

  祁暐在靜夜裏凝望著熟睡中的容顏﹐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睡在客廳的沙發上。

  事實上﹐這一個星期以來﹐每當他深夜一﹑兩點進門時﹐都會看到她纖弱的身影就躺在那裏。

  而今夜稍早時﹐他為她開門讓她進屋後﹐她就一直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他不想理會她﹐便上樓去沐浴﹐又處理了一些瑣碎的事後﹐才下樓來找水喝﹐而這已是兩個小時後的事情。

  客廳裏一片寂靜﹐他沒看到她的人﹐以為她早已上樓﹐然後他聽到淺促的呼吸聲﹐走近沙發一看﹐原來整座椅背擋住她﹐她在沙發上瑟縮的蜷縮成一團。

  他凝望著她那張比結婚之時消瘦蒼白﹑眼窩漆黑的小臉﹐巨掌不自覺地伸向她﹐直到指尖幾乎要觸及她的頰畔﹐他才猛然抽回。

  他大口喘氣﹐為自己心生的憐惜﹐甚至想脫下睡袍外罩為她覆蓋的行徑﹐感到不可思議﹗

  為什麼﹖他該恨她的不是嗎﹖她只是他復仇的棋子之一﹐他不該對她有漠視之外的感情不是嗎﹖

  沙發上的人嚶嚀了一聲﹐身體動了一下﹐他以為她醒了﹐結果她只是往沙發椅的更深處縮去﹐呼吸聲仍是又淺又快﹐身子也微微輕顫。

  是天氣冷的關係﹖還是之前在屋外待了一夜的不適﹖

  他記得當時短暫的接觸﹐當他扶住她時﹐曾碰觸到她冰冷的手指﹐和她身上傳來不尋常的熱度﹐還有她後來不經意外露的痛苦神色。

  祁暐的手不再遲疑地貼上她的額際……該死﹗果然是如他所想的熱燙的溫度。

  他拿起電話﹐熟練地撥出一群組電話號碼﹐語氣裏有著他自己所沒發現到的急切及關懷﹐「杜醫生﹐我是祁暐﹐麻煩你到家裏來一趟。」

  在等待杜醫生到來的時間裏﹐他告訴自己﹐他只是不願意在家中見到一個要死不活的人礙他的眼﹐絕對不是因為他關心她﹐或是疼惜她白癡式的逞強行為。

  他說服自己﹐他不希望她有事﹐他需要她活得好好的﹐因為只有如此﹐她才能承受得起他對她的恨意和折磨。

              

  葉詩詩醒來時﹐陽光斜斜的從窗簾縫灑了進來。

  她在床上動了動﹐感覺身體非常疲累﹐彷佛才剛經歷過一場耗神費力的馬拉松大賽。

  床上﹖她眨眨眼﹐確認自己是躺在臥室的床上﹐可她根本不確定昨晚最後的印象有回到臥室來。

  低頭掀被瞧瞧自己身上穿得仍是昨天出門時所穿的衣物﹐但可以感覺全身黏黏膩膩的﹐極不舒適。

  她茫然地望向床頭櫃上的時鐘──

  四點零五分……四點零五分﹖斜照不刺眼的陽光﹖她竟然一覺睡到隔天的黃昏﹖

  然後床頭櫃上另有其他的物品吸引住她的視線﹐一杯幾乎喝光的水﹐一大包醫生開的藥。

  還有手腕上貼著針劑注射後的棉球。

  她的記憶回到昨天晚上﹐她記得自己昨晚是強忍著身體的痛楚﹐傲然面對他不忠的羞辱﹐直到沾到沙發﹐她才知道自己虛弱得不堪一擊﹐一等到他離開她的視線﹐她便跌進一片黑暗中。

  難道是他發現了她的異狀﹐請醫生來為她出診﹖

  她坐起身﹐下床披了外套走出房外﹐四周靜悄悄的。

  十分鐘後﹐她確定這座豪華的屋裏一如往常﹐只有她一個人。

  但他昨晚近似關心的行徑﹐讓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心裏的某一部分正在軟化。

              

  當外面響起車聲時﹐葉詩詩朝牆上的時鐘望了一眼﹐時間是晚上的八點五十五分。

  這麼早﹖她可以認定他是為她而提早回來的嗎﹖

  她的心跳頓時快如擂鼓﹐心情也因為期待而有了緊張﹐但仍力持鎮靜的端坐在沙發上等他進門。

  拎著兩碗從外面買回來的稀飯﹐在踏入家門的一剎那﹐祁暐才意識到他的做法很怪異。

  事實上﹐這一整天﹐他的行為舉止都不太像是平常的他﹐因為有好幾次﹐他在處理公事的空檔﹐都會不由自主的望著桌上的電話失神﹐好半晌過去才輕斥自己脫序的舉動。

  晚上八點半﹐他的紅粉女友來電詢問他答應前去為何還未到時﹐他竟想也不想的告知今晚不過去了。

  電話那頭的人雖然失望﹐但仍不忘提醒他﹐寒流來襲﹐別忘記多加入衣服﹐這時﹐他才不得不承認自己這一整天是在為「某人」擔心。

  因為昨晚他請來杜醫生來為葉詩詩看病時﹐在他診斷完後直搖頭﹐敘述她的身體十分虛弱﹐且病況不輕﹐感冒又再加上受寒﹐差點就轉成急性肺炎。

  當下﹐他的思緒裏閃過一個想法﹕是因為他沒及時注意到她的不舒服﹐所以她的病情才加重﹖

  後來杜醫生為她做了退燒的處理﹐再幫她注射點滴﹐並言明若未退熱﹐或是有其他狀況﹐還是儘快將她送往醫院就診比較妥當。

  送走杜醫生後﹐他靜靜的望著她那張連在睡夢中都眉頭輕蹙的容顏﹐是身體不舒服﹐還是像拒絕他的輔助說明般﹐已經習慣以倔強的面貌面對一切﹖

  他沒有答案﹐一夜無眠﹐頭也沒沾枕的在她身邊看顧了一夜。

  直到天露曙光﹐她退了燒﹐呼吸平順﹐人也睡得較安穩﹐他懸著的一顆心也才跟著放了下來。

  他關心她嗎﹖

  他在乎她嗎﹖

  為什麼﹖他不是打定主意要恨她的嗎﹖

  為什麼他對她的感覺﹐已在不知不覺中起了變化﹖

  是因為她不似那些面對他就像老鼠見到貓的女人﹐不是畏畏縮縮﹑就是唯唯諾諾不敢以正眼對視他﹔不然就像那些成熟世故別有所求的女人﹐在他面前總是裝模作樣的惹人厭。

  唯有她﹐能在第一次見面時﹐就和他嗆聲﹑談條件﹔而且在他家那群食人族的尖酸苛刻的親戚面前﹐猶能不屈不卑的應對﹔還能在結婚後的日子裏﹐受盡丈夫冷漠對待的同時﹐更是自信的堅強以對。

  他到底在想什麼﹖在意識到自己太過反常的舉止後﹐他一時很不能適應﹐所以簡單梳洗了一下﹐就匆匆的直奔公司。

  結果一整天裏﹐除了忙公事的時間﹐他總想著家裏的「那個人」怎樣了﹖有再發燒嗎﹖醒了沒﹖吃飯了沒﹖起床記得添衣裳了嗎﹖

  霍地﹐他摔掉手中的筆﹐起身抄起公事包和大衣匆匆離開公司﹐往早上逃離的地方趕回去。

  路上﹐他想著家裏不曾開夥﹐也沒儲備的食材﹐她一定是一整天都沒吃東西﹐於是車子一個大回轉﹐來到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粥品店﹐他先是選取一碗清淡而營養的鮑魚粥﹐想想又覺得不妥﹐儘管自己並不愛吃粥﹐但他不想讓對方以為自己是專程為她而買﹐所以又追加了一碗。

  可是﹐直到進門這一刻﹐他又開始懷疑起自己愚蠢的舉動﹐是不是有欲蓋彌彰之嫌﹖

  不管了﹖反正進門後﹐不必照面﹐也不要打招呼﹐他就把它丟在廚房裏﹐隨她什麼時候發現﹐或是愛吃不吃的﹐都隨她去﹗

  可他沒想到的是﹐他一進門呼吸就感到不順暢﹐然後思緒也不照之前所彩排的方向走。

  他看到的是一個不施脂粉﹐甚至因生病而精神低落的女人﹐正睜著迷蒙的大眼注視著他﹐她及肩微亂的發隨意地圈著她皙白﹑巴掌大的小臉﹐眉宇間不見了平日蠻橫的蹤影﹐只有一點點的不安﹑一點點的懮心﹐還有一點點不知名的情緒﹐這種脆弱又毫無防備的感覺﹐卻重重的撞擊著他一點也沒有防備的心中﹐他發覺他的心正在慢慢陷落。

              

  「妳瘦了﹗」葉母心疼地望著女兒。

  「媽﹐我很好﹐身體很健康。」葉詩詩笑著安撫她。

  「真的﹖」

  「真的﹐您不要擔心。」

  「妳有心事﹖」

  「媽﹐我沒事。」葉詩詩很快地否認。

  「詩……」葉母開口喚她。

  「媽﹐我真的沒事。」葉詩詩再度保證。

  「你們還好吧﹖」想起女兒的婚姻﹐她不免要擔心。

  「我……們很好﹗」葉詩詩輕輕說道。

  葉母幽幽的嘆了一口氣﹐伸出骨瘦如柴的手覆在女兒的手上。

  她輕輕的撫著女兒的手﹐好半晌後﹐舉起另一隻手阻止葉詩詩開口﹐「妳先聽我說……」

  葉母又順了口氣才說道﹕「我終究是妳的母親﹐怎會不知妳緊鎖的眉頭﹑疲憊的臉色有沒有事嗎﹖還有妳這麼急著強調妳沒事﹐就證明妳真的有事。」

  「媽……」千言萬語梗在喉頭。

  「妳和祁暐……處得並不好﹖」葉母蒼白的臉上添了一層懮色。

  「……」葉詩詩垂睫不語。

  葉母的心微微泛酸。「是我連累了妳……」自己丈夫無情的作為﹐她當然知悉。

  女兒尚未結婚時﹐她不想講喪氣話﹐是不想讓女兒胡思亂想﹐要她試著丟開受人擺佈的桎梏﹐努力去創造﹑把握屬於自己的幸福﹔然後偷偷的祈求上天可憐她這個孝順﹑貼心的女兒﹐保祐她有個好姻緣﹐可是﹐似乎天不從人願﹗

  「媽﹐沒有的事﹐是我還不能適應婚姻生活﹗」葉詩詩急著安慰葉母。

  「他……對妳不好﹖」葉母遲疑了一下﹐問出最害怕﹑也最欲得知的問題。

  葉詩詩頓時語窒﹑無言以對。

  「他……有暴力的行為嗎﹖」

  「當然沒有﹗」葉詩詩不假思索的否定。

  「語言暴力呢﹖」

  「……沒有﹗」她搖頭。

  「他待妳好嗎﹖」

  「我……不知道﹗」她再搖頭。

  「妳愛上他了﹖」葉母仔細端詳女兒懮鬱的眼眸。

  自己的心事在母親眼前無所遁形﹐葉詩詩的臉上升起一絲燥熱。

  其實要愛上祁暐這樣的男人﹐並不困難﹐除去對她那置入性的冷漠外﹐他多金瀟洒﹐個性成熟穩重﹐做事果斷明確﹐完全沒有其他富豪之後的流氣和散漫。

  尤其是他那雙如黑海般深不可測的眸子﹐很容易讓人沉陷其中﹐無法自拔。

  起先她沒打算對祁暐動情的﹐他天天遲歸﹐她和他吵﹐只為忍不下那口氣﹐可說是為吵架而吵架﹔誰知日子久了﹐她竟然對他動了心﹐內心真的渴望他能因此重視她留在她的身旁﹐誰料他從不想了解她的心事﹐依然視她為無物般地冷落著她。

  但就在日前﹐她的一場病似乎稍稍改善了兩人間的關係﹐她能感覺到他小小的改變﹐因為他晚上回家的時間都有刻意的提前﹔且進了門後就不再外出。

  雖然兩人對了眼﹐但卻仍然相對無語﹐雙方最後也會因有各自的想法而避開對方的眼神。

  但她的心卻燃起了一線希望﹐想要得到她丈夫的心也許還要很久的時間﹐不過並非不可能的事。

  可是﹐一想到那日撞見祁暐摟著別的女人的畫面﹐她的心又被緊緊的揪著。

  「他愛的是另一個女人。」葉詩詩喟嘆道。

  「那就想辦法改變。」葉母也嘆了一口氣。

  這個傻女兒﹗葉母淚濕的眼中有著濃濃的不舍和心疼。

  是她這副病弱的身軀害了女兒﹐沒能在女兒茫然無助時給予她指引﹔也沒能在她需要母親時﹐給予她正常的母愛和親情﹔更默許女兒在面對自私的父親時﹐一再的忍讓逃避﹐所以造就女兒在遇到問題時﹐總是沒有足夠的勇氣和理智去面對。

  「怎麼改變﹖」葉詩詩的神情黯然失意。

  「給他一個也能愛妳的理由﹐或是說給他一個更愛妳的理由﹐讓他能眷戀著妳﹐眼睛離不開妳的理由。」從照片中﹐她看得出女婿的眼眸凌厲冷酷﹐顯然不是善於談情的人。

  但是這種人和流連花叢的浪子是屬於同一種人﹐一旦他們愛上一個人﹐就會死心塌地愛著這個人﹐永遠不會背叛她。

  「這意謂著我得先低頭﹖」葉詩詩想了一會兒﹐眉心微攏。

  「若妳愛他﹐有何不可﹖」葉母希望她對女婿的直覺沒有錯。

  「媽﹐事情沒那麼簡單﹗」葉詩詩的口氣中有著掩不住的落寞。

  「那妳就得自行決定﹐是要滴水穿石﹑長期深耕﹐還是化繁為簡﹑速戰速決﹗」葉母微微一笑﹐難得幽默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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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2 00:20:01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煮了滿桌子的菜﹐卻等不到分享的人。

  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葉詩詩仍空著肚子在等待。

  她不懂﹐對前些日子所發生的一切﹐也有疑似南柯一夢的錯覺。

  她不明白﹐兩人之間最初互相排斥的關係不是已經改善了嗎﹖所以他提早回來陪她﹔而她也聽進了母親的建議﹐把鐘點女傭給辭了﹐乖乖在家學做家事﹐學習做個稱職的小妻子。

  可是﹐這一切在三天前又有了變化﹐他不但又開始早出晚歸的生活模式﹐看她的眼神也變得又冷酷﹑又犀利﹐憎恨她的程度甚至超越以往。

  她不知道自己哪裏做錯了﹐可是她仍願做努力來補救兩人的關係﹐所以她生平首次下廚﹐為所愛的人洗手做羹湯。

  在惶惶不安中﹐葉詩詩再一次撥打祁暐的手機﹐就像四個小時前﹐或是十分鐘前一樣的情形﹐對方也依舊處在關機的狀態中。

  忽地﹐電話鈴聲劃破滿室寂靜。

  「祁暐……」不是他﹐是一通打錯的電話。

  她嘆一口氣﹐掛上電話。

  不該失望的﹐不是嗎﹖

  他從來不曾回家吃晚餐﹐也從不曾當面告知或是以電話向她解釋晚歸的理由不是嗎﹖

  他從來都不曾在乎過她的感覺不是嗎﹖

  擁著抱枕﹐葉詩詩縮著疲累的身子﹐深深陷在柔軟的沙發裏﹐她深情的眼一直離不開面外的窗﹐仍在癡癡等待著。

  慢慢的﹐眼睛的酸澀及濃濃的睡意漸漸席卷而來﹐凌晨兩點多﹐她在半夢半醒之間聽到些許細微的聲響。

  她驚嚇而醒﹐倏地睜開眼﹐一個人影背對著她正在關門﹐她很快的站起身﹐還飛快的低頭檢視儀容﹐順好頭發。

  「你回來了﹗」她迎上前去。

  祁暐聽若未聞的經過她的面前。

  雖然不是第一回﹐但他冷淡的態度仍教她的心大受打擊﹐淚眼欲滴。

  「你吃飯沒﹖餓不餓﹖」情急之下﹐她伸手拉住他。

  她的十指幾乎貼滿OK繃﹐皙白的手腕上有一個十塊錢大小的燙傷﹐成功的吸引住他的目光﹐他面無表情的睇她一眼。

  「我……煮了晚餐﹐你……」他專注的目光反而教她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如果說她活到二十多歲首次下廚﹐是否會讓祁暐感動或是感到驚訝﹐其實她猜測不到﹐因為他依舊波瀾不興的盯住她。

  可是持續沉默也不成﹐因為她本來就打算好要把今天當成是兩人間破冰生活的開端。

  於是偷偷培養足勇氣﹐她又開口﹐「今天我特地煮了晚餐﹐當然我的手藝還不好﹐食物的賣相和味道可能不太好﹐但我會努力的……」她眉眼靦覷﹐粉頰泛紅﹐自成一股風情。

  「還是你想先來杯咖啡﹐我煮的雖比不上頂級咖啡店……還是你累了﹐我先去幫你放洗澡水﹐好好泡個澡……還是……」

  「為什麼這麼做﹖」他突兀地打斷她的喋喋不休﹐語氣比寒冰還冷。

  「妻子為丈夫煮飯是天經地義的事情……煮咖啡也只是舉手之勞……」她無暇注意他的反應﹐只顧不好意思的解釋著。

  「妳今天出門了﹖」他冷眉肅目﹐臉上的線條如石刻般的冷硬。

  「是啊﹗有何不對﹖」他嚴厲的語氣讓她感到疑惑。

  「當然不對﹗」他冷笑一聲﹐「如果妳今天是和老情人見面﹐我會當妳是心虛﹗」

  「什麼﹖」她驚愕的無以復加﹐以為自己聽錯了。

  「太意外了﹐所以來不及想好掩人耳目的劇本﹖」他毫不留情的追剿。

  「你到底在說什麼﹖」為什麼要用如此傷人的話來試煉她﹖

  「妳心裏有數﹗」他冷冷的撇開臉。

  「你……」

  「怎麼﹖無法否認﹗」再對視著她﹐他的神色更形冷冽。

  「你聽我解釋──」忍耐﹐她答應母親要好好的經營她的婚姻﹐要與他和平共處的。

  「是自圓其說吧﹗」他冷嗤。

  「你別……污蔑我﹗」她氣得直發抖。

  「有膽做﹐沒膽承認﹖」

  「……」

  「說啊﹗為何不說﹖」他一步一步逼近她。

  「……」她心痛地別過頭。

  「不說話﹖是因為說不出話了﹖」

  「莫須有的事﹐我不想再多費脣舌﹗」被嚴重曲解心意﹐她開始覺得她今天所做的一切好可笑﹑好荒謬。

  「不想多說﹐是因為你們下午三點鐘確實從飯店出來﹗」祁暐的眼中飽含的怒氣並不下於她。

  他以為在發現自己懂得為她擔心﹐會在乎她﹐會時常想起她﹐甚至感覺到和她在一起的親密﹑愉悅的心情﹐都不同於和他身邊女人純粹是肉體所需的感覺﹐而說服自己要和她重新開始之時﹐竟又會讓他見識到葉家人醜陋的一面。

  她的父親惡意掏空公司的資產﹐而且早就逃得無影無蹤。

  他該恨她的﹐就像結婚之時所認定的﹐要讓她不好過來平衡自己心中那股滿滿的恨意﹐可是為何在看到她和她的舊情人一起從飯店走出的瞬間﹐他只感到穿心的痛。

  飯店﹖葉詩詩乍聽之下﹐有一時的茫然﹐然後才想起中午她欲出門吃午餐和買菜時﹐剛好遇見林亦傑﹐在久未見面及對方的力邀下﹐便和他一起去吃飯的事情﹐他看到了﹖

  「是又如何﹖」她不明白和朋友到五星級飯店吃飯也犯法嗎﹖

  她承認了﹗

  祁暐的心一窒﹐「妳和他上床了﹖」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葉詩詩倒抽一口氣﹐不知是因為他剛好摩擦到她的燙傷處﹐或是因為他荒誕而不實的指控。

  「是不是﹖」無視她的痛楚﹐他加重力道。

  她不可置信地望著他﹐手上不忘極力掙脫﹐但他緊握不放。

  「放手﹗」此時的她已是哀莫大於心死﹗

  「是不是﹖」他的眸中蓄滿了陰鷙的氣息。

  她憤恨地瞪著他﹐然後﹐她閃著星芒的目光驟變﹐變得深不見底﹐「我和他有沒有上床﹖第一﹐他沒提議﹔第二﹐那該死的不關你的事﹗」

  他臉色鐵青的瞪視她﹐她也不甘示弱的還以顏色。

  他霍地甩下她的手﹐不自覺的妒火熊熊的燃燒﹐也燒掉了他的冷靜和理智﹐「原來妳早就有計畫和他上床﹐只是他不肯如妳所願罷了﹗」

  他的話像一把利刃刺向她﹐她驚不可信地倒退數步﹐直到重重撞上酒櫃﹐才穩住她顛躓的身子。

  她真是個愚蠢的女人﹐是不﹖

  生平第一次懂得在乎的一個人﹐卻是一個她愛不起﹐也不愛她的人﹐而且還是個無時無刻不在傷害她的男人。

  她真是愚蠢得可笑﹐竟以為冷血的惡魔也會有心﹐也會有情﹖

  「警告妳下次想紅杏出牆時﹐最好忍耐別輕舉妄動﹐或是小心點別露餡﹔否則我說過的﹐遊戲規則是我訂的﹐妳再怎麼也該先經過我的同意﹐而不是天真的一意孤行﹐那後果不是妳擔待得起的﹗」他的一字一句像把刀﹐殘忍地刨著她沒有防備的心。

  「你混蛋﹗」她的理智徹底崩潰﹐抓起伸手可及的酒瓶砸向他。

  他俐落的閃過身﹐酒瓶碰撞到矮幾爆裂開來﹐紅色的酒液灑落在潔白的長毛地毯上﹐是一片怵目驚心的紅。

  「這裏不是妳撒野的地方﹗」他冷冷的威脅。

  「你下地獄去吧﹗」她恍若未聞﹐繼續砸著牆邊的立燈。

  這回他的身形更快閃過﹐還直接走到她面前﹐以更羞辱人的方式﹐捉住她的下巴﹐逼迫她直視他。「或許某一天﹐我們會在那裏相見。」

  他臉上冰冷且絕情的黑眸和噙笑的嘴角形成極大的反差。

  「我雖然沒做過太多感人肺腑的善事﹐但也不至於會和惡魔住在同一層。」她氣得朝他怒吼。

  「哈﹗哈﹗哈﹗」猝不及防地﹐他揚聲大笑﹐笑聲讓人不寒而慄。

  「你笑什麼﹖」她怒斥。

  「妳不都說我是惡魔﹐所以不管妳在哪裏﹐我都會找到妳﹗」他的眼緊緊的鎖住她。

  他的言下之意是﹐就算死了他也不會放過她﹖葉詩詩不由覺得一陣戰慄﹐看他的眼神有著濃濃的懼意。

  須臾間﹐他的手慢慢的撫上她的發﹐再緩緩滑過她空無一物的脖子﹐輕輕撥開她的衣領﹐搭上她潔白裸露的前胸﹐再慢慢的撫著她修長秀美的頸項﹑皙白的耳輪﹐動作輕柔卻十分魅惑。

  葉詩詩怔怔的望著他﹐動也不動的身子彷佛不是自己的﹐思緒也不受自己控制。

  祁暐也深深的凝視她閃著星芒的眼﹐挺直小巧的鼻子﹐紅潤飽滿的脣和緋紅的臉……

  該死﹗為什麼在他該將她挫骨揚灰的同時﹐她還是這麼該死的動人﹐讓他無法抗拒﹖

  他倏地俯下頭﹐薄脣無預警的吻住她的紅脣。

  葉詩詩愣了一下後﹐才想到要開始掙扎﹐因為他的脣又冰又冷﹐毫不憐惜的啃咬她的柔嫩﹐還執意以靈活的舌撬開她的貝齒……

  她不從﹐他更加蠻橫的吸吮﹐彷佛帶著極大的怒氣﹐也像是在宣告要徹底的征服她﹗

  她伸出雙手氣急敗壞地使勁推開他。

  他則反手將她的雙手箝制﹐身子更加貼緊她的﹐還十分狂野的在她身上磨蹭﹐刁滑的舌也繼續霸道地索求她的配合。

  她難掩羞憤地咬了他一口﹐突來的刺痛和血腥讓祁暐的脣離開她的﹐也暫時鬆開了她的身子。

  葉詩詩踉蹌了一下﹐好不容易才穩住腳步。

  他狠狠的盯著她﹐更狂暴的怒氣又在瞬間凝聚。

  葉詩詩的臉頰漲紅﹐胸前劇烈起伏﹐她緊緊的環抱住自己的身子﹐彷佛這樣可以減緩發冷的身體和雙腳的顫抖。

  祁暐黝黑的瞳眸動也不動﹐炯炯的目光似要吞噬她。

  葉詩詩凜著氣強持鎮定﹐以無比冷酷的語氣詛咒﹐「相信我﹐就算等到地獄結冰的那一天﹐我也會化為一攤水﹐永永遠遠的離開你﹗」

  語畢﹐她不再顧及他的反應﹐轉身朝樓上走去。

  才背過身﹐葉詩詩的眼眶就蓄滿淚水﹐她強忍著不讓它滑落﹐挺直背脊快步上樓。

  直到甩上房門﹐淚水才恣意奔流﹐她蹲坐在門邊﹐無聲地掩面哭泣。

  可惡的男人﹗她是瘋了﹐才會努力尋找什麼讓他愛上她的狗屁倒灶的理由﹗

  她希望他最好別愛上她﹐也最好別再惹她﹗

              

  哭了一夜﹐也失眠了一夜﹐早晨刺眼的陽光讓葉詩詩紅腫的雙眼脹痛加劇。

  樓下的客廳空無一人﹐廳內仍如昨夜最後一眼所見的滿目瘡痍﹐她推上太陽眼鏡﹐視若無睹的朝大門走去。

  車子才開出車道﹐路旁突然竄出一個人﹐逐漸向她這方靠近﹐她不得不踩下煞車。

  「葉小姐﹗」甫搖下車窗﹐來人便俯身喚她。

  葉詩詩輕蹙眉頭﹐一臉不耐的看著眼前嬌小美麗的女人﹐她認出這人正是和祁暐在餐廳摟抱的女人。

  「葉小姐﹐我是黎真。」看她一臉不屑﹐黎真把話挑明﹐「我是祁暐的朋友﹐認識他十五年﹐跟在他身邊也有五年的時間。」

  葉詩詩恍然明白﹐原來她就是祁暐心中最愛的紅粉知己。

  她藏在墨鏡後的圓眸銳利地打量著這個和她截然不同典型的女人﹐也難怪她會輸得灰頭土臉﹐她不但沒有和祁暐有深厚久遠的感情﹐也沒黎真纖細柔美﹑我見猶憐的氣質能擄獲男人的心﹐唯一能勝過黎真的大概就只是一個「祁太太」的虛名。

  「有事嗎﹖」葉詩詩曲指輕敲方向盤。

  「我們可以談談嗎﹖」

  「我們這不是正在談﹗」葉詩詩倨傲地看她一眼。

  黎真嘴角抽搐一下﹐明白對方是故意給她難堪﹐不過很快地﹐她絕美的臉上揚起一抹不太相稱的冷笑﹐哼聲道﹕「妳不必得意﹐等妳和我談過﹐我保證妳會明白﹐妳在祁家已無立足之地。」

              

  黎真帶來的訊息絕對是一顆威力超強的震撼彈﹐炸得她好久﹑好久都回不了神。

  「……妳那個不要臉的父親竟然內神通外鬼﹐掏空葉氏的資產﹐還提走祁暐入股的資金﹐逃得不知去向﹐要不是幾天前的股東大會需要查帳﹐才讓事跡敗露﹐祁暐還不知要被瞞騙多久……

  「而妳﹐竟還有臉待在祁家﹐不僅好吃好睡﹐還打扮得花枝招展﹐在外勾蜂引蝶……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卑鄙無恥得令人發指……」

  葉詩詩捧著幾乎要爆開的額際﹐怎麼也無法相信事情怎麼會是這樣子﹐但這也讓她明白﹐原來在她仍天真的編織婚姻美夢時﹐殘酷的現實已敲碎了一切﹗

  她現在也終於能體會父親當時的警告﹐為何要她在這段婚姻裏﹐不論如何都要撐過三個月﹐而不是一年半載的。

  原來他早有預謀﹐他不只把女兒當作棋子擺弄﹐而且恨她恨到將她徹頭徹尾的利用﹐完全不顧她的死活﹗

  她覺得自己很可悲﹐之前所以會不甘示弱地和祁暐對抗﹐是因為在這場為利益而結合的婚姻中﹐她沒有錯﹐也是最無辜的人﹔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她自認她和他是站在對等的立場﹐她有權可以要求和他平起平坐。

  如今呢﹖她有何顏面去面對他﹖

  就如黎真所言﹐她又如何能在祁家安然度日呢﹖

  瑟縮的攏緊身上的薄外套﹐明明該是百花爭鳴的季節﹐為什麼她的春天好像永遠不會來臨﹖

              

  深夜﹐葉詩詩拖著沉重的步伐走進家門﹐今天的祁暐居然比她還早回家﹐因為她剛才已看到他的座車停在車庫中。

  她差點又掉頭離開﹐免得看到他的人﹐更加引起她的傷心﹔可是她真的太累了﹐身體又冷又熱﹐還全身酸痛﹐她需要找個地方休息﹐然後好好想想該怎麼面對那個她逃避不掉的人。

  「鈴……」

  乍然響起的電話聲驚醒寤寐中的葉詩詩﹐她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合衣睡倒在床上。

  一聲﹑兩聲……九聲﹑十聲﹐她茫然地看著不肯罷休又一直沒人接聽的電話機。

  在持續響了數十聲後﹐鈴聲又突兀地戛然而止﹐她仍一動也不動的瞪著它。

  然後﹐它再度響起﹐她伸手接起。

  「餵﹗」低沉的男聲穿透她的耳際。

  有人比她先一步接起電話﹐她本想放下話筒﹐但彼端傳來一陣驚慌又急促的問話──

  「葉小姐在家嗎﹖葉太太已經不行了……」

  「咚」一聲﹐葉詩詩的話筒瞬間滑落在地﹐她肺部中的空氣好像被硬生生的擠出﹐腦中呈現一片空白。

  「媽──」驚喘一聲﹐她沒命地往樓下跑﹐途中好幾次都幸運地只是絆住腳﹐而沒失衡滾下階梯。

  她驚惶失措地跑到玄關﹐打開鞋櫃……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沒能拉住櫃門﹐木門「砰」地一聲又彈回﹐應聲夾住她的另一隻手﹐其中三根手指頓時又紅又腫﹐她卻渾然不覺﹐只顧氣憤的拉開礙事的門。

  陡地﹐另一雙大掌出現在她眼前﹐一手握住她受傷的手﹐一手俐落地為她打開櫃門﹐細心地拿出一雙便鞋為她套上。

  來不及穿好鞋﹐葉詩詩霍地站起身﹐抄起櫃上的車鑰匙往外奔去……

  「我來開車﹗」祁暐跟上她﹐拿走她手裏緊握的鑰匙﹐她在交錯的淚眼中看到他堅定和一閃而逝的……溫柔。

              

  父親毫不在意地走了﹐母親也永遠地離開她了﹐她的處境令人欷籲﹔但除了母親彌留的那一晚近似崩潰的哭喊外﹐葉詩詩還算很平靜地接受這個事實﹐因為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想起黎真說過的話﹐祁暐在接掌葉氏之際﹐立刻展現他的實力﹐參與競標外商投資的大型工程﹐一出手便順利得標。

  但由於資金的募集尚包括向銀行借貸﹐可那勢必要接受嚴厲的查帳程式﹐屆時別說貸不了款﹐連祁暐調度不周的欠款都會被披露出來﹐那麼祁暐的事業和名譽鐵定會大受打擊﹐所以在那之前﹐必須要把葉父所虧空的款項補足。

  必須補足﹖那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而且﹐她由黎真的口中大約知悉祁家的家族形態﹐祁老太爺雖然是祁家的精神領袖﹐但他已將事業交由子孫負責﹐本身已不管事﹐似乎不太可能會有大筆的現金挹注祁暐﹔而且他若還不知情﹐那就表示祁暐並不打算驚動他老人家﹐所以她斷不能貿然上門求援。

  而和祁暐一向水火不容的祁父﹐她更沒把握能說服他﹐他應該也不會伸出援手﹔看來﹐她孤注一擲的物件只有他﹗

              

  依舊是飄著咖啡香味的餐屋。

  三個月前﹐葉詩詩只是個對婚事不滿的少女﹐可是如今的她﹐卻像是歷經滄桑的老嫗。

  她坐在慣坐的窗邊座位﹐靜靜的等待著眼前男人的答復。

  「妳想和我合作﹖」祁昊嘴角噙著一抹詭異的笑。

  「嗯﹗」葉詩詩勇敢的頷首。

  「為什麼找上我﹖」他慵懶的執起桌上的咖啡輕啜一口。

  不找他還能找誰﹖

  她父親把祁暐害得那麼慘﹐他在資金短缺的情況下﹐不靠財力﹑背景都相當具有實力的祁氏建築業幫忙﹐他要如何度過這個難關﹖

  「為何不﹖」她聳聳肩。

  「他同意﹖」祁昊嘲弄道﹐他和同父異母的兄長間彼此有隔閡已不是新鮮事。

  她遲疑一下﹐小心翼翼的開口﹐「你同意﹖」

  「我不同意又如何﹖」他反問。

  「這是我和我母親留給我的股份。」她遞出一個牛皮紙袋。

  他隨手抽出袋內的檔案﹐隨意瀏覽了一眼﹐「這些股份在股價最高點時﹐都不值他所欠缺的金額﹐何況它們現在隨時都會形同廢紙一般。」

  葉詩詩的眼中頓時黯然失色﹐祁昊的陳述該死的殘忍﹐但也該死的正確﹐不過此刻不是悲秋傷春的時候。「你很清楚這個工程有百億的商機﹐如果你同意合作的話﹐當它完成時﹐你絕對可以收回你的投資﹐何況……」

  「何況什麼﹖」他明知故問。

  葉詩詩也明白對方狡猾的要她親口承認她對祁暐的背叛﹐「其實你們互相憎恨﹐早已鬧得沸沸揚揚﹐滿城皆知﹐我轉讓的股份雖然不能讓你掌握葉氏﹐但絕對足以和他抗衡﹐這應該遠比那些利益更讓你動心吧﹗」她漠然說道。

  「妳分析得真不錯﹗」祁昊微微一笑﹐還刻意賞臉的拍掌。

  「你同意﹖」她追問道。

  「看來妳是勢在必得﹗」他不回答卻又消遣她。

  「謀事在我﹐成事在你﹗」葉詩詩從開始就不曾低估眼前這個男人﹐但現在才明白他比想象中的更難纏百倍。

  他忽地搖頭大笑﹐「妳們這些女人是怎麼回事﹖我都不知該感動還是該笑妳們﹖到底祁暐有何魅力﹐能讓妳們如此犧牲奉獻﹐瞞著他前仆後繼的找上我幫忙﹖」

  什麼意思﹖

  也有其他女人為了祁暐而找上祁昊﹖

  是黎真﹖她為了愛﹐也找上眼前這個詭譎難測的男人嗎﹖

  葉詩詩頓覺臉上被呼了熱辣的一巴掌。「我不是幫他﹐是不想欠他﹗」她喃喃說著薄弱的否定詞。

  「妳不想欠他﹐卻來求我﹖」這倒令他意外。

  葉詩詩直視他的眼﹐許久才啟口﹐「我記得你對我說過﹐無知才是幸福的話﹐我承認當時我很不以為然﹐可是當我明白真相之後﹐我開始體會你的忠告﹐也相信﹑更希望那不是你最後一次幫我。」

  「我可沒有妳以為的好心﹐當時我是很瞧不起妳﹐只想妳別太早陣亡﹐那會平白讓我少了許多樂趣。」他輕扯嘴角﹐狠心的敲碎她的奢望。

  他和祁暐果然是一對身上流著相同冷血的兄弟﹐對瞧不起的人特別想欺凌羞辱﹐並都以折磨她為樂。

  「很高興一無是處的我﹐還有娛樂你的價值。」葉詩詩不悅的撇撇嘴。

  見他但笑不語﹐乾脆把話挑明﹐「你的決定如何﹖」

  「妳沒想過找林亦傑幫忙﹖聽說妳和他的『私交』甚篤﹗」林家的事業版圖夠大﹐財力也夠雄厚﹐為何她沒考慮找林亦傑幫忙﹖

  他必須厘清這個疑慮後﹐才能做出適當的決定﹗

  如果她和林亦傑有私情﹐他是比較傾向於插手分開她和祁暐這對怨偶﹐因為助人為快樂之本嘛﹗

  至於助誰﹖那就見仁見智囉﹗

  葉詩詩先是頓了一下﹐然後誇張的驚呼一聲﹐「對啊﹗我怎麼都沒有想到他呢﹖」

  隨即又搖頭否定﹐「不行﹐我怎可把我的『舊情人』和現任的老公兜在一塊﹐祁暐會恨死我的﹐反而不會和我離婚﹔但是你不同﹐我選擇私下尋求你的合作﹐他一定恨不得要殺了我﹐要不就是休了我﹐屆時﹐我就能和舊情人雙宿雙飛了。」

  葉詩詩下的是一步險棋﹐橫豎大家都以為她和林亦傑有著不可告人的關係﹐那就讓他們去誤會好了﹐雖然這對林大哥會很不好意思﹐但卻也是沒辦法中的辦法。

  因為假設祁昊真有她以為的那麼恨祁暐﹐他應該會答應她的提議﹐不會放過眼前這個能羞辱祁暐的機會。

  祁昊看著她一臉的陶醉樣﹐心中閃過一絲懷疑﹐但立即地﹐眸底便覆上一層冷光﹐他嘴角噙著一抹輕蔑的笑﹐「我只有一個條件﹗」

  他……答應了﹖她不敢吭聲﹐屏息以待。

  迅雷不及掩耳間﹐他突然向她傾身過去﹐俊帥的臉龐和她的頰畔靠得好近﹑好近﹐熱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際﹐形成一幅極曖昧的畫面。

  「答應了﹐就不準後悔﹗」說完他的條件﹐他迅速拉身退離她身邊﹐拿出手機迅速撥了一通電話。

  五分鐘後﹐葉詩詩再次見識到祁家人的做事效率﹐只見一個斯文的男子﹐動作迅速確實的帶來祁昊需要的東西。

  祁昊大筆一揮﹐輕而易舉在本子上填上數字﹐一張巨額支票就此完成。

  他把它擲向她桌前﹐那隨便的樣子﹐就好像那不過是張助人擤鼻涕的面紙。然後輕佻的看她一眼﹐拿起桌上的紙袋﹐傲然地走出咖啡廳。

  直到祁昊完全走出她的視線﹐葉詩詩才拉回目光﹐倔強的雙肩也才敢垮下﹐完全沒有剛才那份含羞帶怯的媚態﹐也沒了先前和對手談判的女強人之姿。

  捧著那張及時的救命符﹐葉詩詩只覺得百感交集﹐甚至紅了眼眶。

  但想起祁昊最後的警告語﹐她不覺又打了個寒顫。

  沒錯﹐原本她的計畫是非要祁昊的援助不可﹐但現在她已不再肯定﹐她到底該如何做才能讓祁暐同意接下這張支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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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發表於 2010-5-12 00:20:2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二十分鐘後﹐葉詩詩憑著如三個月前第一次來找祁暐的衝動﹐不給自己退縮的機會﹐再次來到他的辦公大樓。

  不同的是﹐這回她擁有名副其實的總經理夫人頭銜﹐卻恭敬的等待通報後﹐才搭乘電梯來到他的辦公室前。

  她深吸一口氣﹐舉手推門而入﹐以為會像上次來時一般﹐看到埋首於檔案的人。

  沒想到﹐裏面不是只有他一個人──

  兩個重迭的身影在見到她的剎那﹐才慢條斯理地分開。

  葉詩詩的心狠狠揪緊﹐但她很快地掩飾住複雜的情愫﹐將一隻信封遞到祁暐的辦公桌上。

  祁暐的眼神如同一把銳利的刀﹐把她的偽裝削得無影無蹤。

  「黎真﹐妳先回去﹗」他頭也不回的請室內的另一個女人離開。

  「可是……」黎真朱脣微啟。

  「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他不容拒絕的提醒黎真。

  「我……好吧﹗」黎真不得不妥協﹐跟在祁暐身邊這麼久的時間﹐她不會不清楚他的脾氣﹐她也不容許自己在他心目中的評價有些許的瑕疵。

  黎真投給葉詩詩冷冷的瞥視後﹐豐姿綽約的消失在門後。

  等到室內只有他們兩人時﹐祁暐臉色陰沉的遞給葉詩詩另一隻紙袋。

  葉詩詩疑惑的接過手﹐打開一看﹐足足有一分鐘的時間﹐室內靜寂的連一根針掉下去都聽得見聲音。

  「沒有話要說﹖」祁暐冷冷的開口。

  「對你私家偵探的能力﹐我只有佩服兩字。」葉詩詩淡淡說道。

  她離開和祁昊晤談的咖啡廳不過短短二十分鐘﹐竟然有數張兩人都入鏡的照片﹐立即快遞到他的手中。

  而且這人技術之高﹐取景角度之巧﹐把祁昊附耳和她說話的那一幕還拍成極親密的模樣﹐簡直是直逼鬼斧神工之作。

  「這照片不是我找人拍的﹗」他難得的做了否認。

  不是﹖那是……祁昊故意設計的﹖為什麼﹖是在幫她﹐還是幫祁暐﹔是在害她﹐還是迫不及待想羞辱祁暐﹖

  不過是與不是都不再重要﹐不管祁昊是否是有心的設計﹐事實就是事實﹐這舉動不過是提早讓她成為砲灰。

  「無所謂。」她聳聳肩。

  「妳不想解釋﹖」她的不在乎令祁暐忍不住胸中燃起熊熊的怒火。

  「你想聽到怎樣的回答﹖」她不答反問。

  「為什麼是他﹖」這對他來說﹐等於是雙重的背叛。

  「為什麼不能是他﹖」她再問道。

  祁暐憤怒的抓住她的手﹐額際的青筋浮跳。

  只能說他對祁昊﹑祁旭兩兄弟的恨意太深了﹐讓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失去冷靜﹐讓自己首次陷入被人以問句回答的窘境。

  「妳和他……到底是何時……」他艱困的開口。

  「沒有﹗別說出侮辱別人﹐也侮辱自己的話﹗」她嚴詞打斷他未竟的話語。

  「是嗎﹖」他瞧了照片一眼﹐怒氣不曾稍減﹐反而瞬間加劇。

  「為什麼﹖難道我在你眼裏就那麼不堪嗎﹖」先是林亦傑﹐現在又懷疑她和自己的弟弟﹐葉詩詩的眼底有著重重的傷痕。

  「那他……為什麼有這張支票﹖」

  「祁昊很清楚這個工程對你的重要﹐所以……」葉詩詩說不出真相﹐因為她明白他更不會樂意聽到是她去求祁昊的。

  「滿口謊言﹗」祁暐喝止她。

  「……」她垂首﹐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為什麼不說話﹖」他逼她回視。

  「該說的﹐我已經說過了。」葉詩詩淒然低語。

  「顯然妳是在說謊﹗」他傾身向她﹐定定的黑眸明顯寫著指控。

  葉詩詩在他的眼裏看到濃濃的恨意﹐她很清楚他們之間曾共有的時光已經過去﹐她和他斷然不可能會再有未來﹔既然如此﹐就讓他的熊熊恨意來逼她走﹐也許這樣自己才可以毫不在意的轉身離去。

  「如果我必須承認我在說謊﹐才能弭平你的怒氣﹐那我可以配合你﹐我就是在騙你﹐你滿意了吧﹖」她故意開口揶揄。

  聞言﹐祁暐的臉色益發陰沉。

  「……原來有時候﹐說真話也未必會讓人相信﹗」她又是嘲諷的一笑。

  「我憑什麼要相信妳﹖」她亦真亦假的反復說詞﹐讓他已不知道該相信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

  「你說對了﹗你為何要相信我﹖反正我們的關係不就建立在互相質疑﹑互相猜忌﹐互相不信任的關係上嗎﹖」早是同床異夢的假夫妻﹐省了惺惺作態那一套。

  「告訴我﹐妳沒有背叛我﹗」祁暐怒斥道。

  葉詩詩又是愴然一笑﹐祁暐的話無疑是仍在懷疑她﹐質疑她的清白。

  「肉體上的背叛﹐沒有﹗」她忍不住為自己辯駁。

  「那心靈上呢﹖」

  「別以為每個人都和你一樣﹐會有出軌的念頭。」她不假思索的還嘴。

  「出軌不會只是個念頭﹐照片上說得很清楚不是嗎﹖」他冷冷的瞥視她。

  她搖頭﹐忽然覺得好累﹑好累﹐「既是有圖為證﹐我想再多說什麼都只是枉然。」

  「妳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背著我去找我最恨的人﹐還拿了他的錢……」如果她和祁昊真如她所稱的清白﹐他又為什麼會為她拿出這筆為數不小的款項﹖

  懷疑就像是一條含有劇毒的大莽蛇﹐無法忽視地啃食著祁暐已經是鮮血淋漓的心。

  葉詩詩一語不發﹐面色早就蒼白的慘無人色。

  「為什麼﹖」祁暐抓緊她的手。

  葉詩詩因吃痛而嚶嚀出聲。

  祁暐恍若未聞的這視她﹐「為什麼這麼做﹖」

  「其實你知道的不是嗎﹖我們一直是互相憎恨的﹐我去找他幫忙﹐不但可以報復你﹐還可以彌補我父親欠下的錢……」她口是心非的低語。

  他頓時甩脫她的手﹐揚聲大笑。「彌補﹖妳永遠彌補不了﹐我也不會放過妳父親的﹐無論他躲在哪裏﹐我都會找到他的﹐我會要妳和葉國威付出代價的﹗」他眼裏流露著森冷的殺氣。

  「對不起……」她既驚愕又難過的看著他。

  「妳不覺得這道歉很沒意義﹖」他粗暴的打斷她的話。

  「也許﹗但我是真心想道歉……」

  「不必﹗帶著支票和妳虛偽的愧疚離開我的視線。」

  「支票……我希望你能留下。」這是她唯一能為他做的事。

  「留下﹖好讓妳減低罪惡感﹐卻讓我一輩子活在仇人之子施舍的痛苦中。」他的聲音嘶啞沉痛﹐一字一句撞擊著她的心。

  葉詩詩驚駭的以手覆住嘴﹐那的確是她忽略掉的層面﹐她真的沒想過埋藏在他心裏的秘密﹐是如此沉重的傷痛……

  她是不是又在無心之下﹐把祁暐的心又重重的傷了一次﹖

  看到她的反應﹐祁暐這才驚覺今日在她面前洩漏出太多不該有的情緒﹐深吸一口氣﹐他的神情已然恢復到一貫的冷漠難解。「走﹐帶著支票離開。」他把支票擲向她。

  薄薄的一張紙飛到她的胸前﹐掉到地板上。

  葉詩詩默然不語的蹲下撿拾﹐久久之後才緩緩站起身。

  祁暐一語不發的盯著她的每個動作﹐包括她泛紅的眼睛﹑那荏弱哀傷的模樣﹐幾乎摧折他長久以來冷漠的心。

  手裏捏著幾乎不具重量卻又如巨石般沉重的紙張﹐葉詩詩沒有勇氣看向他﹐只好看向他後面的窗子。

  第二次來到他的辦公室﹐她才注意到它有一整面可眺望大樓外風景的窗戶﹐她好想走到窗戶邊﹐看看窗外的天空是否依然蔚藍﹐是否有幾朵純白的雲絮在飄動﹖

  「出去﹗」察覺她向他走來的意念﹐他嘶喊出聲﹐催促她離開﹐因為怕自己會在狂怒中傷害到她。

  「你……」有話好說﹗

  「妳走﹐立刻滾離我的視線﹗」他決然地背過身去。

  「我……」她欲言又止﹐喉嚨滿溢酸楚。

  「走﹗」他揚聲怒吼。

  明知道他不可能會原諒她﹐自己也沒臉再留在他身邊﹐可是當他真說出口要趕她走的話語﹐她只感到痛徹心扉的淒楚。

  她突然想著﹐如果這一切從未發生過﹐她和他就像是一般的男女﹐在一般的情況下認識﹐是不是就能談一場一般的戀愛﹐過著一般平凡幸福的日子﹖

  「如果當初我們不是錯誤的開始﹐是不是就會有不一樣的結果﹖」葉詩詩深深的看著他的背影﹐好渴望他能回頭看她一眼。

  祁暐全身一僵﹐雙拳緊緊握住﹐他不敢去想象她說的是後悔認識他﹐也寧願不要有這段婚姻的意思。

  「滾﹗」他由齒間硬迸出一個字。

  她明白了﹐深吸一口氣﹐葉詩詩悄悄的將支票置於桌上。「我答應你﹐我會走﹗但希望你不會放棄任何近在咫尺的機會。」

  在她轉身的同時﹐盈睫的淚水終於不爭氣的滑落。

              

  葉詩詩信守她對祁暐最後的承諾﹐回到祁宅收拾簡單的行李﹐留下一張已簽字的離婚協議書﹐和一張便箋﹐便走得無影無蹤。

  夜深了﹐屋子的男主人進門﹐點亮了每晚不曾缺席的玄關燈﹐再點亮客廳巨型的水晶吊燈﹐明亮無瑕的白光照亮了廳裏的每個角落。

  它忠實映照出牆角的立燈﹐只有一座燈架光禿禿的佇立著﹔也照射出白色的毛毯上留有一片礙眼的污漬﹐同樣地﹐桌上所有的東西也一覽無遺的收進男主人沒有溫度的眼眸。

  他走過去﹐僅是分神瞧了印刷精美的離婚協議書一眼﹐然後拿起另一張便條紙﹐仔細端詳上頭的字﹐它又清楚又語焉不詳的寫著──

  不足償還的錢可否當作我的贍養費﹖

  PS﹕如果我的良心未泯﹐我會設法償還﹗當然﹐那是說我還能在商場上輕易找到「祁暐」。

  人去樓空﹗

  他捏緊了手中的紙﹐這不是他要的結果﹐當時讓她暫時離開他的視線﹐怕的是他會在盛怒中傷害了她﹐卻非讓她逃離他的掌握……

  她怎能說走就走﹖﹗

  轉瞬間﹐另外一種恨意又在瞬間取代了他眼中的痛苦之情。

  離婚協議書﹖她以為隨便簽個單據﹐就能斬斷他與她之間的聯繫嗎﹖他氣得一把撕了它。

  她怎敢說走就走﹖﹗

  他曾經向她宣示過﹐他們之間既已開始﹐就只能由他來決定結束與否﹗

  而她竟敢把他的警告置若罔聞﹐他……會要她付出代價的﹗

              

  翌日﹐祁暐並沒有把葉詩詩帶來的那張支票當作是最優先的考慮﹐他反而積極尋求外援﹐從他留學時的死黨到經商後的業界朋友﹐當然﹐這些過程都是在檯面下進行的。

  經過幾天的努力﹐所獲得的金額雖然彌補不了所短缺的﹐但仍足以讓他暫時喘口氣。

  深夜﹐他回到家中﹐身體上雖然疲累﹐卻明顯感覺到自己的情緒一直在瀕臨爆發的邊緣。

  他煩躁的走進廚房﹐打開冰箱拿出礦泉水﹐冰箱裏只剩下幾瓶他慣常喝的礦泉水﹐和幾顆沒吃完的蘋果﹐以及一罐她喝了一半的低糖可樂……

  他「砰」地甩上冰箱門﹐走到客廳﹐他怎麼也無法讓自己冷靜下來﹐他知道自己累積好幾天的怒氣﹐亟需一個發洩的出口。

  是誰說過的﹐煩躁的時候﹐滿足身體的渴求就可以改善心情。

  他知道他和祁家另兩名成員向來彼此看不順眼﹐只要他隨意挑舋一句﹐一定可以痛快地打上結實的一架﹐尤其那是祁昊欠他的﹐那張有他和自己老婆親密的照片﹐他更有理由還以顏色﹐不是嗎﹖

  也許他可以回去祁家大宅﹐找到那兩個居心叵測的仇人之子﹐所有問題就可迎刃而解。

  然後﹐在深夜兩點﹐祁暐像陣颶風似的狂飆在崎嶇的山路中﹐二十分鐘內回到平常開車需半個鐘頭才能到達的祁宅﹐單挑祁昊﹑祁旭兩兄弟。

  而他們兩兄弟無端被吵醒美夢﹐當然很樂意奉陪。

  祁旭先把祁昊推上前去。

  為什麼﹖祁昊提出他的疑問。

  祁旭也很爽快地給予敘述──

  第一﹐古有明訓﹐孔融讓梨﹐凡事當然以兄長為尊﹐讓他先「享用」。

  第二﹐他有眼無珠﹐故意去惹人家的老婆﹐當然是「歡喜做﹑甘願受。」

  第三﹐就是他比較喜歡當觀眾。

  結果﹐雙方開打﹐祁旭果真很盡責的當個好觀眾﹐拿出零食﹑啤酒不說﹐還搖旗吶喊﹐「別打臉呀﹗我們祁家人在外人的眼中冷血無情﹑殘暴不仁﹐唯一的優點就是有張俊美無儔的面皮﹐可別輕易把它糟蹋了……

  「對﹑對﹑對﹐打他﹑打他﹐又不是花拳繡腿﹐能不能再用點勁……左勾拳﹑右掃腿……好耶﹗打他的肚子……贊啊﹗攻他的下盤更好……哦……」一聲痛呼﹐場邊吆喝的祁旭肚子上吃了祁昊一記左勾拳﹐而祁暐也攻向他……

  他眼明手快的往後退一步﹐還好閃得快﹐否則以祁暐那臉陰鷙的戾氣﹐他的重要部位必當場宣告作廢。

  「好﹐是你們惹我的……」祁旭惡狠狠地看著兩位偷襲他的兄長﹐二話不說也「撩落去」。

  結果他們三人狠狠的打上一架﹐把這二十多年來的嫌隙和不順眼全都出氣在拳頭上。

  數分鐘後﹐三人頻頻喘氣﹐沿牆滑坐在地板上﹐祁旭撈來一旁的啤酒遞給另兩人。

  「你們知道嗎﹖我一直是恨你們的……」祁暐率先開口。「小時候﹐我恨你們和你們的母親﹐因為我認定就是因為有你們﹐我母親才會自殺﹐狠心的拋下我去死……」

  祁暐抬手阻止有話欲說的祁昊。「這樣的觀念﹐也許並沒有錯﹐因為你們的存在或許要負一部分的責任﹐但或許並不十分正確﹐因為我母親和父親的結合﹐本來就是一對相看兩相厭的怨偶﹐任誰都無法保證她不會有丟下我的一天﹐所以我的恨其實是可以被淡化的﹐可是我並沒有。」他的目光深遠﹐表情因回憶而壓抑。

  「一頭冥頑不靈的野獸﹐怎麼可能會有悲天憫人的思想﹗」祁昊刻意說著﹐引得祁暐扯脣輕笑。

  「我的恨一直支配著我的意志﹐以致我一直想找機會報復﹔我不否認為了這個念頭﹐我娶了葉國威的女兒﹐我以為我可以扳倒你﹐沒想到反而栽了個跟頭。」祁暐仰首灌進一大口酒液﹐其實只有他心裏明白﹐什麼都比不上葉詩詩的離去來得痛苦。

  「我沒想過的是﹐你竟會出手……」祁暐直視著祁昊﹐要求一個答案。

  「我答應過我母親的──」祁昊頓了一下﹐聳聳肩道﹕「在我可以幫忙你時﹐一定要拉你一把﹐這是我母親最後的遺言﹐所以就算你不高興﹐我還是得做讓你恨我的事。」

  祁暐怔了一下﹐雖然是很短暫的瞬間﹐但確實是變了臉色。

  很好﹐這可是表示祁暐心有歉意﹖祁昊喝下一大口啤酒﹐雖然牽扯到被揍疼的傷處﹐可是他還是開心的發笑。

  祁旭見狀也笑了﹐然後兄弟三人破天荒的舉酒互乾﹑促膝長談﹐而這一夜是二十五年來﹐他們第一次的和平共處時間。

              

  清晨六點﹐祁暐衣衫不整地在祁家總管一臉疑惑的目光中﹐被送出祁宅。

  他回到家中稍作梳洗後﹐就又趕往公司。

  十點鐘﹐長久以來皆傳不合的祁氏大少爺﹑二少爺﹐在當天電子媒體的頭條新聞中﹐盡釋前嫌﹑握手合作。

  在電視上﹐陪大公子出席盛會的是他多年的紅粉知己──黎真﹐她宛如當家主母般﹐雍容華貴卻一臉幸福的依偎在祁暐身邊。

  此後幾天的報章雜誌上﹐都會捕捉到他們的雙雙儷影﹐不同的只是﹐出現在各種餐聚﹑宴會的場合﹔相同的則是﹐黎真永遠是一臉幸福的表情﹐如影隨形偎在祁暐身邊。

  沒人知道一向低調的祁暐為何會連續在幾個公開場合﹐都帶著老情人亮相﹐只有他自己了解﹐因為依照葉詩詩臨走前留下的字條﹐她雖是故意要激他不要放棄祁昊的幫助﹐但也透露出她會在意他的訊息﹐所以﹐他是蓄意要讓她看到的﹗

  他在賭﹐賭她的關心或是妒忌之心﹐賭她的出現。

  葉詩詩果然不負他的期望﹐那幾天都特別注意祁暐的一舉一動﹐當她知道他和祁昊合作時﹐她首次有贖罪的輕鬆感﹔但當她看到他和他舊情人親密的面對鏡頭時﹐那真是情何以堪﹗

  所以她也賭了﹐賭她的離去對三方面都好。

  不諱言﹐她傷心難過﹐是因為他身邊的女人是黎真﹐卻不是自己﹔但他愛的人從來都不是自己﹐她又怎麼能怪他在簽下離婚協議的數日後﹐就大張旗鼓的擁著最愛﹐慶祝擺脫他不愛的婚姻呢﹗

  有情人終成眷屬﹐也許這樣是最好的結果﹗

  而她會習慣的﹐習慣沒有他的日子﹐習慣把他的記憶埋在心的最深處﹐習慣把對他的感情永遠塵封……

  然後﹐她就能重新開始﹗

              

  祁暐成功的利用媒體傳播的力量﹐輕易地招募到他要的廠商和資金。

  熱鬧過後﹐他卻變了。

  第一件事﹐他和黎真提出分手﹐雖然費了點心神﹐但他還是堅持讓兩人的關係正式畫下句點。

  再來﹐他馬不停蹄的投入工作﹐每天花十六﹑七個小時在透支生命﹐表面上﹐他是毫不鬆懈的監督新工程的進度﹔實際上﹐則是藉工作上的疲累﹐趕走內心深處的空虛﹐他變得益發沉默和陰鬱。

  一個星期後﹐冰箱裏沁涼的礦泉水被喝光了﹐數顆蘋果仍躺在果菜箱中﹐半瓶可樂也孤單單地直立在那兒。

  再一個月後﹐祁暐為貧瘠不豐的冰箱第二次補充礦泉水和啤酒時﹐還順便打開果菜箱子﹐深深的凝視一眼﹐再丟掉失了水分而乾癟的水果……

  再一段好長的時間過去﹐他拿啤酒時﹐不小心觸碰到可樂瓶……

  直到好久﹑好久以後﹐那瓶有效期限都已經不知過期多久的半瓶可樂﹐仍佔據在冰箱裏最顯眼的位置……

  而他﹐則是一次次在心底默念著﹕他對她……絕不輕言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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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2 00:20:5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四年後。

  祁暐從不懷疑有再見到她的一天﹐不過她的改變之大﹐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是在紅燈前停車時﹐驀然望見一個與她長得神似的人﹐才特地又回頭尋求答案的。

  他隱身在對街﹐打量著她穿著一身輕便衣褲﹐長長的頭發簡單紮了馬尾﹐脂粉不施的手執水壺﹐平靜的澆著屋前種植的花草。

  她是在此處工作﹖他瞅了一眼餐廳的招牌﹐眼裏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稍後﹐他很快的得到證實﹔不加思索的﹐他立刻成了這家不起眼小店今天的第一位顧客。

          

  葉詩詩熟練的將一大桶檸檬水分裝在數個容量較小的玻璃水壺內。

  「歡迎光臨﹗」前頭傳來一聲親切的招呼聲。

  一天的工作又開始了﹐她先做了個深呼吸﹐提起一壺冰茶轉身走出廚房。

  才走到前廳﹐她當下便有了再往回走的衝動。

  她面無表情的將水遞給另一位工讀小妹﹐因為那位客人所坐的桌位是她負責的範圍﹐然後又一頭鑽進後頭的廚房。

  沒三秒鐘﹐工讀小妹阿娟跟著跑進來──

  「詩詩姊﹐那位又酷又帥的客人指名要妳為他點餐。」

  葉詩詩理也不理﹐拿著抹布來回擦拭著一塵不染的餐桌。

  「怎麼﹖又來了一個仰慕者﹖」老板兼主廚的盛哥搶先插話。

  「可能﹗」阿娟三八兮兮猛點頭。

  葉詩詩仍舊重複著手上的動作。

  「詩詩姊﹐他很堅持……」

  「妳可以拒絕他無理的要求﹗」葉詩詩看著老板對她建議道。

  「沒錯﹑沒錯﹐不合理的可以拒絕。」盛哥忙不迭地點頭。

  「盛哥﹑詩詩姊﹐人家沒有無理﹐相反的他還很有禮貌的堅持請妳去……我都不好意思拒絕﹗」阿娟急急的解釋。

  葉詩詩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什麼叫有禮的堅持﹖而且這裏又不是酒家﹐還指定小姐坐檯﹖

  「盛哥──」阿娟向老板求救。

  「呃~~詩詩﹐阿娟才來不久﹐缺乏歷練﹐很多應對客人的技巧還不純熟﹐妳就先幫她一回。」老好人一個的老板﹐沒辦法漠視員工的難處﹐更少不了要對員工低聲下氣。

  葉詩詩看著一個是有著靦腆笑容的小女生﹐一個是沒有威嚴的好好先生﹐兩人全都無辜的盯著她﹐她若再堅持不去未免太奇怪﹐於是輕嘆一口氣走了出去。

          

  「請問要點些什麼﹖」葉詩詩把選單放到他的桌前﹐拿出紙筆為他點菜。

  祁暐不看選單﹐雙眼鎖定站在桌側的女人。

  「請問要點什麼﹖」葉詩詩公事公辦﹐語氣不急不躁再詢問一遍。

  靜默……

  葉詩詩在心裏從一數到十。「請慢慢考慮﹗」她轉身就走。

  「這是妳招呼客人的態度﹖」祁暐叫住她。

  「招牌飯一客﹗」葉詩詩邊說邊記在帳單上。

  「妳真令人訝異﹗」祁暐挑眉輕笑。

  「黑咖啡一杯。」帳單上又多記上一筆。

  「分別四年……」

  「謝謝﹑請稍等﹗餐點很快就送上來。」她冷不防地打斷他﹐伸手收回選單。

  「我還沒有點完餐……」祁暐飛快地按住選單﹐連同她的手。

  她的眼底透著驚慌﹐完全沒了先前的安之若素﹐她奮力掙扎﹐幾次以後才順利掙脫他。

  「我的話還沒說完﹐我們之間也還沒結束﹗」他慵懶卻充滿警告的看進她的眼。

  葉詩詩的心跳漏了一拍﹐急促地抄起選單落荒而逃。

          

  是的﹗葉詩詩逃了﹐她借口頭痛﹐在老板狐疑的眼光下﹐匆促的從廚房後門逃走了。

  她一路狂奔﹐跑得心肺都要炸開﹐吐出的氣太過卻來不及補充新鮮空氣﹐耳鳴目眩﹐最後因呼吸困難而坐倒在行道路旁的矮階上。

  她把頭埋在雙膝間﹐頻頻喘著氣。

  幾分鐘後﹐她的手才能勉強掏出背包裏的面紙﹐擦拭冷汗涔涔的臉龐。

  原來﹐當年逃走得是她的人﹐她的心一直沒有逃離開。

  她發現她無法面對他﹐在他無預警地出現她面前的這一刻﹐她真的無法面對他﹔因為四年的時間沒教她遺忘了他﹐反而因他的出現﹐又徹底勾起了她的痛楚及相思之情。

  另一方面﹐她更怕他是為她的父親的事而來﹐想到他當年信誓旦旦要向她父親和她討回公道的話語﹐讓她更是慌得無所適從。

  他知道了嗎﹖

  知道一切的真相﹖知道當年她父親帶著巨款潛逃大陸後﹐就被當地的犯罪集團盯上﹐還以黑吃黑的方式將她父親所有的錢搶奪一空﹐她父親也因此大受打擊而中風﹐和他同行的結拜兄弟起了惻隱之心﹐打聽到她的落腳處﹐湊錢將他送了回來。

  他知道了嗎﹖

  知道她父親就在她身邊﹐所以他才找上她﹖

  怎麼辦﹖她到底該怎麼辦﹖

  不行﹗她不能慌﹐她要冷靜的思考她以後的路。

  也許她該考慮再度逃走﹐問題是她父親自大病過後﹐身體羸弱得不比從前﹐除行動不便外﹐連語言能力也受損﹔縱然他從不關心她這個女兒﹐但他到底是生養她的父親。

  她日以繼夜從事付出勞力的工作﹐將父親送往收費昂貴的療養院﹐只為了讓父親能有較舒適的生活品質﹐結果父親不但不能體諒﹐還大發雷霆斥她不孝﹐棄他於不顧……

  所以現下她的經濟壓力並不允許她居無定所和沒有收入﹐況且父親的狀況也不適合搬移﹐故逃走並非上上策。

  那又要如何﹖

  看來目前只能以靜制動﹑坐以待變﹐等待祁暐投出的球。

  她知道自己從來就不是個軟弱的人﹐尤其這四年的社會經驗印證了一句話﹐逃避只會延長傷口化膿的痛苦﹐唯有堅強面對﹐才有痊愈的機會。

          

  一星期後﹐葉詩詩熟練的把大桶的檸檬水分裝在較小的玻璃容器內﹐再把備用的餐具分門別類一一歸位。

  阿娟拿著抹布有一搭沒一搭的抹著桌面﹐一邊偷偷的觀察葉詩詩。

  雖然詩詩姊請假後的隔天﹐便一如往常的上班工作﹐但是──

  她敏感的發覺到詩詩姊比昔日多了份心不在焉﹐臉上的線條也比以往嚴肅﹐笑容也較少﹐她到底是怎麼了﹖

  「詩詩姊﹐妳有心事﹖」阿娟忍不住湊近葉詩詩。

  「沒有﹗」她一臉認真的模樣﹐讓葉詩詩垂低眼睫否認。

  「我知道了﹗」阿娟靈機一動﹐有了答案。

  葉詩詩秀眉微攏﹐背脊微僵的瞪著她。

  「詩詩姊﹐妳是不是大姨媽來了﹖」阿娟看一眼站在不遠處的盛哥﹐附在葉詩詩的耳邊輕聲道。

  儘管如此防患未然﹐還是被耳尖的盛哥給竊聽個正著﹐只見他不慌不忙的閒扯淡﹐「不是吧﹖大姨媽沒來才需要煩惱﹗」

  聞言﹐兩個小女人聯手賞賜那個大男人四顆白眼。

  盛哥撇撇嘴﹐本來就是嘛﹗社會風氣開放﹐性知識普及﹐他盛老大手下的員工竟如此矜持閉塞﹐看他活像是看怪物一般。

  尤其他說得又沒錯﹐阿娟的男友常接送她上下班﹔詩詩雖然都獨來獨往﹐但也對外宣稱已有男友﹐打退不少對她有興趣的追求者﹗

  是故﹐依他盛老大所言﹐每月必來的卻不再造訪﹐遠比準時到更可怖﹐不是嗎﹖

  「妳們……」他意猶未盡﹐尚待對兩個涉世不深的小妹妹曉以大義。

  「老板﹐這是我們『女人』的私事﹗你怎麼可以偷聽﹖還有你鍋裏的水滾了﹐請自便﹗」阿娟瞇著眼﹐不客氣的指揮僱主。

  「妳……」盛哥瞪大眼欲抗議。

  阿娟的牛眼瞪得比他更圓﹑更大。

  算了﹐好男不跟女鬥﹐盛哥回頭把怨氣出在「收拾」那鍋沸騰的水。

  阿娟這才滿意地轉回注意力。「詩詩姊﹐妳到底在煩什麼﹖」阿娟跟上葉詩詩往外走的腳步。

  她還真不死心啊﹗葉詩詩無奈的一笑。

  「詩詩姊﹐告訴我好不好﹖」

  「……」

  「詩詩姊……」使出渾身解數的ㄋㄞ功。

  「妳﹗」葉詩詩定定的看著她。

  「詩詩姊﹖」微揚的語調充滿了疑惑。

  葉詩詩拋下她走人。

  「詩詩姊﹗」恍然大悟後﹐河東獅吼原音再現。

          

  葉詩詩在意且煩躁多日的禍源﹐終於再度現身了。

  一星期前﹐她被他眼裏的冷峻和威脅的語氣給嚇得逃走了﹐她猜測以他勢在必得的氣勢﹐絕不會輕易放過她。

  為此﹐每次店門開啟﹐她都會驚慌的以為是他的到來而神經緊繃﹐結果他反而未再出現。

  她私下嗤笑自己終究不夠了解他﹐無法預期他的行徑﹐所以把自己弄得精神緊繃﹑神經衰弱﹐整日筋疲力竭﹑緊張兮兮。

  直到今日﹐她發現她又錯了。

  他在晚餐時間到來﹐很巧的又坐在上回的桌位。

  葉詩詩感覺到他的視線一直追隨著她﹐她只能說服自己不在意﹐把心思更專注在她手上的杯盤間﹐神色自若的在每張桌子間穿梭。

  慶幸的是﹐這回他沒要求她的服務﹐也沒刻意找她的碴。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因為周末的關係﹐讓她忙得幾乎沒有時間喘口氣﹐所以她也無暇分心去注意其他﹐直到近九點﹐用餐人潮漸歇﹐她才發現不知何時﹐窗邊的座位上已無她熟悉的身影。

          

  祁暐並沒有走遠﹐用完餐後他是到對街的咖啡屋去等待她下班﹐打算和她長談一番。

  結果看到她一出店門口﹐就飛快地攔住一輛計程車﹐急馳而去。他毫不考慮的尾隨其後﹐才發現她的匆忙竟是直奔燈紅酒綠的夜店。

  祁暐說不出腦中有何想法﹐只覺得心裏的某個角落被撞擊一下。

  原來她是這樣的人﹐看似尋常不過的女子﹐卻在深夜不歸﹐流連夜店酒吧﹐其意圖相當明顯﹐不是獨自偷歡尋樂就是習慣縱欲度日……他胸中隱隱燒出一叢集火苗。

  他感覺有一股氣在胸口卷動﹐慢慢的在爆發邊緣﹐他的手緊緊握著方向盤﹐隱沒在黑暗中的俊臉上看不出翻騰的思緒﹐只有十只泛白的指節才敘述出他心中有多在意。

  「吼」地一聲﹐進口進階房車像風馳電掣地急速往前衝﹐瞬間消失在閃爍七彩霓虹的招牌下。

  半分鐘後﹐車子驀地停在一公里外的街道旁﹐尖銳的煞車聲驚醒了好夢酣眠的野貓﹐牠嚇得飛跳起來﹔還來不及回魂﹐那輛擾人清夢的車子又急速倒轉﹐呼囂離去﹐高分貝的輪胎擦地聲再度嚇飛寒毛倒豎的小貓咪。

  然後﹐祁暐一身冷傲地走進這家剛好是他朋友亞倫開的Pub。

  他在店內快速地巡視一遍﹐並未發現他鎖定中的人。

  劍眉微攏﹐他再一次凝視……很快地﹐他便發現到她的蹤影﹐她從他一進門就忽視的員工休息室走出來。

  她輕輕的以纖指梳過長髮﹐動作隨意卻不失優雅﹐直接走到吧台前停住﹐和酒保講話。

  然後﹐她笑了﹐對著長滿鬍子滿臉酷樣的酒保﹐笑得一臉燦爛﹔再然後﹐從來不笑的酒保也笑了﹐至少祁暐來過幾回﹐從沒見那大鬍子的嘴有咧開過﹔他這才明白大鬍子為什麼從沒說過話﹐還每每裝作酷勁十足﹑不愛理人的跩樣﹐原來他不是裝模作樣想吊女人胃口﹑方便把馬子﹐也不是為了拒絕對他趨之若鶩的狂蜂浪蝶﹐而是他露出牙齒的模樣不僅稚氣還滑稽得很﹗

  若不是時間場合不對﹐而且另有要分心的事﹐祁暐不會放棄上前去調侃他的機會。

  她竟然是這裏的工作人員﹗

  祁暐看到葉詩詩從酒保的手中接過一﹑二……四杯酒﹐置於托盤中﹐輕快地向靠內側一張四人座的桌位走去﹐再一一詢問﹐把酒送到每位客人的面前﹐閒聊兩句又快速走回吧台﹐再端起另一群組人的調酒﹐向下一桌的客人走去。

  這回她在有限的走道中﹐被正好起身的客人小撞一下﹐她的手輕輕晃動﹐連帶著托盤上的酒也搖晃不定﹐不過她很快穩住﹐杯裏的酒液靜止﹐看起來和原來的量差不多﹔客人急忙道歉﹐她立即回以不在意的笑﹐頷首示意後又繼續往前走……

  其應對和熟練度﹐彷佛她已經做了很久﹐很習慣這個工作。

  她是這裏的服務人員﹐不是來此尋歡作樂﹐買醉找刺激的客人﹗這個體認並沒有教祁暐比較好過﹐他甚至覺得剛才心被撞擊處﹐正開始隱隱作痛。

  到底是怎麼回事﹐造成今日的她﹖

  難道還有比眼前更不堪的隱情在醞釀﹖他前幾次來﹐為什麼都錯過她﹖是他來的時間不對﹑沒注意﹖還是她剛好都請假﹖

  一連串的問題接踵而來﹐他一向是個實事求是﹐從不肯半途而廢的人。他想找出答案﹐所以他坐到離她最遠的角落﹐靜靜的觀察她﹐就像是殺戮場上﹐專注伺機而動的老虎﹐親自在盯視牠掌控中的獵物一般。

  祁暐環視Pub內三十來張大大小小的桌位﹐幾乎客滿。男性客人約比女性多一些﹐尤其是葉詩詩服務的責任區﹐清一色都是男性。

  此刻的她身穿與之前在餐廳工作迥然不同的服裝﹐她的上身是件青春粉紅的襯衫﹐衣襬在腰間打了個俐落的結﹐下搭一條黑色緊身牛仔褲﹐只要她的上臂稍微抬舉﹐就不可避免的裸露出一截嫩白的肚腹﹐也會把臀部俏挺的完美曲線更為強調出來。

  雖然她的衣著樸素簡單﹐和店內其他的服務人員並無不同﹐而且在滿場女客中﹐不是穿著小可愛﹑超短裙的性感辣妹﹐就是裝扮得爭奇鬥豔的前衛美女的環伺下﹐應該很容易被淹沒﹐可她不但毫不遜色﹐還硬是比其他人還耀眼。

  她對每位客人頷首打招呼﹐臉上釋放的雖不是開懷大笑﹐卻是友善客氣的盈盈笑靨。

  遇上熟客﹐她還會駐足聊上幾句﹐許多客人也不吝回饋她超大弧度的朗笑﹐和更實質的點用更多的調酒﹐增加她的業績﹔更有為數不少的男客毫不掩飾仰慕的眼神﹐熱切的追逐她的一顰一笑。

  祁暐相信有人是為店內的氣氛﹑調酒﹐甚至是為包廂的豪華座椅前來光顧﹔但他更相信不少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專程慕名而來。

  「她是個好服務員﹗」冷不防地﹐祁暐的身邊揚起一道熟悉的聲音。

  「我相信﹗」祁暐的聲音淡得聽不出一絲情緒。

  「真難得﹐你對她有興趣﹖」Pub的老板亞倫順著祁暐的目光看去﹐一臉揶揄貌。

  亞倫和祁暐是十幾年前在美國讀書的舊識﹐他樂愛藝術及自由﹐讀完書後﹐也不急著回家﹐反而在多個國家遊蕩多年﹐三個月前才從國外回來﹐所以他聽聞過祁暐結婚又離婚的訊息﹐卻壓根不知道他娶的人是誰﹐又長成啥模樣。

  說起他所認識的祁暐﹐他只知道祁暐家很有錢﹐是大財團的繼承人﹐所以天生有王者的氣勢。

  祁暐的氣質很冷﹐不常笑﹐話也很少。冷漠的眼睛總是讓人看不透情緒。

  兩人之所以會成為莫逆之交……莫逆之交是他的用語﹐他認定熱情嚴重缺乏的祁暐是說不出如此感性的話。

  言歸正傳﹐他們會成為好友﹐大概就是因為他和祁暐有著兩種截然不同的個性﹐他熱情大方﹐廣結善緣﹐喜歡交朋友﹐尤其是看到祁暐不屑交際﹐對所有人都視若無睹的死樣子﹐他就忍不住想撩撥祁暐﹐找祁暐說話﹐把和祁暐做朋友當成是最大的挑戰。

  結果﹐皇天不負苦心人﹐他成功了﹗是順利和祁暐變成了好友﹐但也沒多聽他老兄吭一聲﹐或多說一句。

  有事情關心祁暐﹐他嘴巴如蚌殼一樣﹐八百年問不出一顆老鼠屎﹔最後就算他大爺大開金口回答了﹐那也只限於他想讓你知道的事﹐對於他不想讓人知道的﹐或是他不想說的﹐大概到了他翹辮子的那一天﹐他都會把它們帶進棺材吧﹗

  久而久之﹐他自認對祁暐有一定的了解後﹐明白祁暐的個性就是如此難以捉摸﹐也就認了﹗

  自問自答也沒啥不好﹐就是寂寞了點﹗

  亞倫想得沒錯﹐祁暐聽了他的問話﹐仍不置可否﹐完全不應聲。

  「今天怎麼不去吧台坐﹐難道也是為了她﹖」亞倫也不在意﹐繼續饒有興味的探究。

  他頂下這間Pub經營﹐偶爾會客串當酒保﹐祁暐三次來找他﹐都會坐在吧台前和他閒聊。

  祁暐仍不語﹐也未多做解釋。

  沒錯﹐今晚他是為前方那抹清麗的身影而來﹐但不是亞倫老兄所想的是一見鐘情的心動﹐或是上演風花雪月的浪漫情節﹔事實上﹐他比較像是個抓奸的丈夫﹐暗中在監視枕邊人一舉一動。

  亞倫靜靜打量默不作聲的祁暐﹐發現他的眼光仍執著在某人身上。「你知道嗎﹖她稱得上是我們店裏最受歡迎的服務員﹐可惜她已經名花有主……」

  「她有男人﹖」祁暐的眼裏閃過一絲陰鷙。

  「什麼男人﹖人家是宣稱有要好的男友﹗」亞倫偷覷了祁暐一眼﹐他這詞用得挺怪異﹐卻又讓他說不上來哪兒奇怪。

  什麼男人﹑男友都一樣﹗一樣不該存在的名詞﹐祁暐斷然否決。

  「你想不想認識她﹖我可以提供資料﹖」他頂下這家營運中的店﹐也連帶接收前僱主的僱員﹐葉詩詩雖是舊員工﹐但也並非查不到個人資料。

  所以他祁老大想得知佳人的芳名﹑年齡等訊息﹐小弟當然義不容辭為他獻上。

  「住址﹗」祁暐想也不想的回答。

  「什麼﹖」剛剛音響流瀉的音樂曲調忽然飆高﹐亞倫懷疑可能一時耳鳴聽岔了話。

  「住址﹗」祁暐定定的看著他。

  真是要住址﹗他的聽力沒有問題﹗亞倫狐疑地審視祁暐一眼。

  然後突然意會後﹐曖昧地衝著祁暐直笑﹐「你真行﹐才初次見面就想知道她住哪裏﹖我還以為你是寡情冷性的人﹐原來是蓋鍋燃煮的悶燒型﹐遇到動情的﹐也會有掩不住猴急的一天﹗」

  祁暐不理會亞倫的自以為是﹐徑自拍掉他搭在肩上的手。

  「看來我得當個盡責的老板﹐快快去提醒像小紅帽的純情員工﹐小心你這只大野狼﹗」大大調侃完﹐亞倫還不忘學狼嗥。

  「什麼時候可以給我﹖」祁暐面無表情的打斷唱作俱佳的他。

  亞倫驚訝的看著祁暐﹐半天吭不出聲。

  他承認在此之前﹐看到生性如冰的好友首度對一個女人﹐露出有點興趣的模樣﹐簡直是比被雷電劈中的機會還難得﹐所以有心鬧著祁暐玩﹐故意同祁暐開玩笑罷了。

  他也以為祁暐是受酒精的影響﹐或是周遭氣氛太high所致才自娛娛人﹑配合他的心情﹐說著無傷大雅的冷笑話。

  可是此刻﹐亞倫居然感覺到祁暐對這件事的認真﹐他的語氣裏有著不容反對的認真﹐還有眼神裏也有著迥異於平常的認真﹗

  該死﹗亞倫突然覺得事情不妙﹐大大的不妙﹗

  「你不是認真的吧﹖」亞倫乾笑兩聲。

  「我是﹗」祁暐堅定的語氣抹殺他私心的冀望。

  「不好吧﹖她有男友﹗」亞倫很替葉詩詩擔心﹐雖然沒見過她的男友﹐但他敢肯定她男友的條件一定比不過祁暐。

  祁暐向來不管對人﹑對事都有勢在必得的決斷﹐他懷疑葉詩詩終究難逃祁暐的「魔掌」﹐會選祁暐而棄男友﹔可是祁暐的個性難以捉摸﹐是虛情假意抑或是一時興起都很難說﹐屆時﹐兩頭落空的葉詩詩很難不受到傷害﹗

  唉﹗雖然他曾對葉詩詩一見鐘情﹐也曾半認真半玩笑地向她示愛﹐而被婉轉的拒絕過……但他可不是個會幸災樂禍的人﹗尤其是他愛慕的女性﹐他還是會很有風度的抱著「愛不到伊﹐就祝福伊」的……

  「她是我老婆﹗」祁暐黑眸微瞇﹐沉穩的說道。

  亞倫本來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漫不經心地聽著認為祁暐說的是廢話的話﹐但等到腦子消化完他的話﹐他回過神……

  什麼﹖他說她是他老婆﹖

  葉詩詩﹖亞倫驚愕的說不出話﹐無聲的問著面前有著一雙森幽如惡魔眼睛的人。

  祁暐沒回答﹐但他的表情已證實所言。

          

  看著表面的短針指著「2」﹐已經過午夜了。

  再撐著點﹐很快地就可以回家了。葉詩詩抹了抹弄髒的桌面﹐順道把幾只乾盡的酒瓶和空杯子送回吧台邊。

  沒有客人再點酒或要求服務﹐她得以輕鬆站在一旁待命。

  幾分鐘過去﹐她注意到十一點鐘的方位處﹐站著三位身材惹火﹐穿著性感妖嬈的女子。

  葉詩詩見怪不怪﹐大概是和隔壁桌的男客看對眼﹐不是正在製造機會就是已經進行到並桌的階段。

  「美麗的小姐﹐我可以知道什麼樣的稱呼才配得上妳的獨特嗎﹖」後頭有人輕問。

  很老套﹐不過還算新鮮的搭訕語﹐起碼她還沒聽過﹐葉詩詩很快地回頭面對來人。「我的名字是菜市場名﹐不值得一提﹗」她技巧的回絕。

  「真巧﹐我也是﹗也許我們可以比較誰的最『臺』﹗」

  「我不認為這有什麼好比較的。」葉詩詩聳肩拒絕他。

  因為她以為眼前看似斯文﹐眼裏卻掩藏不住傲氣的男人﹐就算遭到拒絕﹐應該也不會死纏爛打﹐而是會有風度的接受。

  說完﹐葉詩詩的雙腳不著痕跡的往酒保方向走。

  那名男客也提腳跟上。

  葉詩詩佯裝不知情﹐眼睛忙碌的注意四周的動靜。

  她的視線掃過之前的幾名性感女子處﹐她們皆順利就座。所以她看清楚同桌的兩位男子﹐其中一位是幽默風趣﹐頗具魅力的Pub老板﹐另外一位是──

  「看來我真的一點吸引力都沒有﹐所以才會出師不利。」冷不防地﹐男人哀嘆的聲音又響起。

  葉詩詩定了心魂﹐回頭看了男客一眼﹐心裏有著說不上的煩躁﹐遂諷刺道﹕「你其實是在等我說你很有魅力是吧﹖」

  男人不知是沒聽懂她的意思﹐還是純粹覺得想笑而笑﹐笑聲大得吸引不少人的注目。

  葉詩詩的眼很自然的搜索……然後沒有意外的對上祁暐森冷的目光。

  四目相接﹐兩人無言的在空中交纏。

  時間不知過去多久﹐也許是一眨眼﹐或許似永恆﹐葉詩詩率先回了神。

  他身邊的鶯鶯燕燕還真多﹗她輕蔑的想著。

  她身邊的蒼蠅怎麼還不走﹖他冷然的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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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發表於 2010-5-12 00:21:13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一大早﹐祁暐又趕往葉詩詩上白天班的餐廳。

  昨夜他本來有很多問題預備要和她談的﹐末了還是讓她給溜走﹐不過他發誓那將是她最後一次逃離他身旁。

  葉詩詩皺眉覷著站在餐廳門口的祁暐。

  這世上有著許多的不公平﹐曾有一說﹐歲月對待男人比較寬容﹗這句話是肯定的。

  較當年多了四歲的祁暐正值成熟男人的顛峰期﹐他的外表依舊高大帥氣﹐在熾烈明亮的陽光下﹐俊美的臉上找不到一點瑕疵﹐反而是歲月在他臉上刻畫的是更添成熟的魅力。

  反觀自己﹐四年前她或許是個青春甜美的可人兒﹐但經過這些年日以繼夜的勞動﹐她早已失去年輕時的圓潤﹐她甚至變得蒼白瘦削﹐骨節突出分明﹐肌膚不再平滑細致﹐臉上也不再有純真的笑容﹐而是個嚴肅﹑漠然﹐又異常黯淡的人。

  她澀澀的再看他一眼﹐無言地拖拿著一大袋垃圾往牆角邊放。

  祁暐點燃一根煙﹐其實他並沒有抽煙的習慣﹐如此做只是為了不讓自己的手有空閒﹐繼而衝動的走上前去幫忙。

  雖然早知道葉詩詩從事的是出賣勞力的工作﹐但親眼見到她臉上沁著薄汗﹐一身疲憊的拖著又重又臭垃圾的景象﹐卻令他如此震撼又難以接受。

  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她從非名牌服飾不穿﹐非頂級首飾不戴的時尚女﹐變成竟穿著醜陋又毫無品味可言的地攤貨的普通人﹖

  又是什麼原因﹐讓她從一個嬌生慣養﹑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大小姐﹐從使喚成群僕傭﹑傲慢奢華的個性﹐變成是供人差遣﹐還需低聲下氣的低層勞動者﹖

  她是如何在這種環境下生活的﹖她又是如何忍耐﹑調適心情的﹖她到底有沒有想過回頭找他﹖

  祁暐靜靜的凝望她﹐她雖不復以往豐腴﹐但纖瘦的曲線更顯窈窕﹔臉上的表情雖不如昔日豐富有生氣﹐可淡然的氣質更顯優雅沉靜﹔如絲緞般的黑發柔順的披在肩上﹐襯出她的肌膚更為剔透白皙﹐也更加動人。

  難怪會吸引許多蜜蜂﹑蒼蠅近身﹗

  祁暐使力地將煙在花圃的土壤上撚熄﹐走向她。

  陽光下﹐她眼眶下的黑影似乎比昨夜﹑比前幾天更明顯……

  「妳很需要錢﹖」他開門見山地問。

  葉詩詩震了一下。「當然﹗」她很肯定的答復。

  「什麼原因﹖」他比他所以為的還急切的想要知道。

  葉詩詩端視著祁暐眼裏的不解﹐看來他並沒發現她父親的事。

  「是什麼原因讓妳需要拚了命在工作﹖」祁暐冷下聲﹐陰沉地瞪著她。

  雖然心底對她有著不一樣的想法﹐但說出口的話卻是依然的冷漠﹐這是因他就是這樣性子的人。

  「人工作是為了什麼﹖當然是為了錢﹗」她覺得可笑。

  「別告訴我﹐妳一個養尊處優的千金大小姐為了區區小錢﹐寧願做著最卑微的工作﹖」他冷冷的諷道。

  不能怪他﹐他對她的印象向來如此。

  「是﹐你說得對極了﹐我一個過慣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小姐﹐學歷是混出來的﹑文憑是買來的﹐又沒有一技之長﹐能做什麼高尚的工作﹖」她也面無表情的自嘲道﹐然後慢慢的在他眼裏發現了同情的神採。

  她忽然生氣了﹐「尤其是用慣高檔貨的我﹐為了多買幾件名牌衣物﹐多逛幾家精品店﹐多刷幾張卡﹐要我做任何工作都可以﹗搶銀行我是沒本事﹐否則早就上門去了。」

  祁暐揚起眉﹐臉上的線條為她那幾句挑舋的話語而顯得更為嚴厲。

  「我上班的時間到了﹐恕不奉陪﹗」她說完﹐頭也不回就往店裏走。

  他看著她纖弱單薄的背影﹐對她身上那件半舊不新的T恤和磨損過度的牛仔褲若有所思。

          

  數日後﹐葉詩詩看著盛哥一臉抱歉又興奮的表情﹐半天找不到話說。

  「盛老大﹗你怎麼可以如此的無情無義﹑無血無淚﹐又無人情味﹗」阿娟氣急敗壞地對盛哥哇哇大叫。

  盛哥緊抿著嘴不吭氣﹐任她天南地北地發洩。

  「你知不知道﹐我多需要這份工讀的薪水﹐你知不知道﹖」阿娟繼續不停咆哮。

  盛哥垂眉斂目﹐頭愈來愈低。

  「怎麼辦﹖時機這麼差﹐我要怎麼辦﹖找不到工作要怎麼辦﹖哎喲~~我到底該怎麼辦﹖」吼完後﹐又是一串喋喋不休的哀鳴。

  盛哥的頭更低了﹐半天後才小小聲地說道﹕「我會補償妳們的……」

  「補償﹖這不是錢的問題好不好﹖」講到錢﹐阿娟的火又上來了。「你餐廳開得好好的﹐乾嘛說不做就關門﹖」

  「我解釋過了﹐我老婆﹑女兒在加拿大等我去團聚﹐現在有人願意提出好價錢……所以……」盛哥囁囁嚅嚅地解釋。

  「所以你為了錢﹐就犧牲我們﹖」阿娟惡狠狠地瞪著他。

  「不是﹐是我太過思念女兒﹐很想和她們一起生活﹑一起成長﹐看著她們長大……我已經錯過她們第一次入學的重要時刻﹐我不想日後還在她們的畢業典禮上缺席……」老婆帶著兩個稚齡女兒移民國外兩年多﹐他自己一個人生活很寂寞的。

  這麼深情的告白﹐很難不讓人動容﹐尤其自詡是被每看必哭﹑哭完再看的煽情韓劇養大的阿娟﹐更是感動到不行﹐但是──

  「你也不能說關門就關門啊﹗」這點最讓人義憤填膺﹗

  「所以我說我會補償妳們的……」大概沒有哪個當老板的比他更窩囊﹐生意做不做﹐不僅不能隨心所欲﹐還得看員工的臉色﹐兼接收她滿嘴的唾沫。

  既然事實已造成﹐無法挽回﹐那還是討論點實際的──

  「盛哥﹐這可是你說的﹐會給我們豐富的補償﹗」阿娟瞇著眼睨著他。

  補償﹗豐富﹖盛哥點頭又搖頭。

  「嗯﹖」阿娟瞪了他一眼。

  盛哥舉起一根手指頭。

  阿娟搖頭。

  盛哥慢慢的再伸出第二根……

  阿娟很快地搖頭。

  盛哥躊躇難定……

  「盛老大﹐你剛說餐廳賣了好價錢對不對﹖」阿娟一臉的佞臣相。

  盛哥怯怯的點頭﹐有點言多必失的後悔。「那妳想怎麼樣﹖」

  阿娟阿莎力的比了三根手指頭。

  盛哥馬上搖頭。

  「盛老大……」阿娟先是甜甜一笑﹐然後翻臉比翻書還快﹐「你要是敢為富不仁﹐我就到警察局去告你欺壓弱勢﹐去勞委會拉白布條抗議你壓榨勞工﹐到總統府去……」

  「去那裏做什麼﹖」盛哥嚥下一口口水。

  「去總統府舉發你不愛國﹐不屑做臺灣人。」阿娟得意的宣布。

  盛哥瑟縮了一下﹐壯烈的點頭。

  阿娟發出勝利的笑聲。

  「詩詩﹐妳覺得如何﹖」盛哥看向一直不說話的人。

  既定的事實﹐她還能說什麼﹖「恭喜你﹐很快就能和家人團圓。」能陪在家人身旁是最幸福的一件事﹐葉詩詩誠心的祝福他。

  唉﹗真是天壤之別﹐當初要多招幾個像詩詩的員工多好﹐誰知老眼昏花請進一位小霸王﹐後患無窮﹗後患無窮啊﹗

          

  啥﹖

  末世紀Pub員工守則第一條至第N條﹕顧客永遠是對的﹗

  察員工葉詩詩於日前對客人態度不遜﹐屢勸不聽。即日起予以免職﹐以示懲戒。

  念在其平日為末世紀任勞任怨﹐招攬不少的生意﹐故給予優渥補償薪資三個月﹗

  無異議﹗拍案通過﹗

  有異議﹗亦不得上訴﹗          末世紀老板 亞倫

  甫上班﹐葉詩詩就被請入從未進去過的老板辦公室。

  一向就是笑臉迎人的老板﹐今日笑得更是格外殷勤﹑格外燦爛﹐對著她念出一張解僱文告。

  對客人態度不遜﹖誰﹖祁暐﹖不過就是對「招蜂引蝶」的爛……浪人﹐送了兩顆免錢的白眼﹐也叫態度不遜﹖

  她認了﹗點頭表示理解。

  不過不是對它狗屁不通的文法﹐是清楚自己已被莫名炒魷魚的事實。

  「妳同意﹖」亞倫扶住往下掉的下巴﹐本來以為還會經過一場激辯。

  她再點頭﹐出錢的人說了算﹐不是嗎﹖

  「妳沒異議﹖」聽起來﹐他好像比較期待她掀桌椅﹑揚他巴掌。

  「不得上訴﹗」她提醒他。

  「是﹑是﹑是﹗」他乍然驚醒。

  「沒事﹐我出去了﹗」

  「妳真的接受﹖」他叫住她﹐比她更難接受殘酷的現實。

  不又如何﹖這事要是發生在四年前﹐她不僅會據理力爭﹐還會整得他哭爹喊娘﹐恨不得不認識她……但現在﹐她實在好疲倦了。

  「妳還好吧﹖」他關心地探問。

  捅了她一刀﹐再問她感覺如何﹖她只有一個感覺﹐就是他好虛偽。

  「我已經不是你的員工﹐所以不需修飾我的態度──你去死吧﹗」葉詩詩柔著嗓音﹐一字一字溫和的說著﹐然後在亞倫下顎再度脫臼的錯愕中﹐以最優雅的背影和他道別。

  一日之間沒了兩個賴以為生的工作﹐是流年不利﹖是巧合﹖還是被惡搞﹖

  她實在不敢想象是後者﹐也或許她心裏早已意識到這個可能性﹐所以讓她連爭取的想法……也沒有。

          

  夏日的午後﹐葉詩詩一手提著裝滿日用品的購物袋﹐一手抱著乾糧﹐說不上吃力﹐但絕不優雅的疾走著。

  她無心欣賞路邊的景色和烏雲滿布的天際﹐只希望在完全變天前能趕回家。

  偏偏有一輛豪華轎車逆向停靠在她身側﹐擋住她的去路。

  轎車駕駛座的深色玻璃窗緩緩降下﹐露出一張傲慢又冷酷的臉。

  是他﹐祁暐。

  這些天來﹐他在她身邊神出鬼沒的頻率之高﹐已無法再教她佯裝驚訝﹐只不過她見著他﹐仍無法心如止水地對待。

  她有時還是會想著﹐不如把她父親的事說出來﹐隨他要對她千刀萬剮﹐或是污蔑辱罵﹐都好過曖昧不明的現在。

  「要搭便車嗎﹖」車上的他由無法透視的墨鏡後盯視她。

  「不需要﹗」既是那麼高高在上又不屑﹐乾嘛還假意停在她面前﹖

  祁暐無意將車移開﹐靜靜的蟄伏。

  遠遠的天際傳來一記悶雷﹐已提前預告大雨即將來臨。

  「上車吧﹗」他慢吞吞地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

  此時又傳來一聲雷鳴﹐轟隆的響聲似乎離他們更接近了。

  終於﹐葉詩詩將一隻手上的物品先置於後車蓋上﹐打開後車門﹐把袋子一一放到後面的乘客座。

  然後走上前﹐細心的幫他關上前門﹐再優雅的坐進後座﹐輕輕的關上門。「可以走了﹗」她對他回以微笑。

  他側過身﹐右手搭在椅背瞪著她看。

  雖然她還是看不清楚鏡片後的眼神﹐但她有把握他就是在瞪她。

  「我不知道你是否閒著無事可做﹖但我的時間寶貴﹗」再瞪視下去﹐她絕對無法繼續保持高傲的表相﹐因為她吃虧在她少了一支太陽眼鏡。

  「也許妳還是走路好了。」他沒習慣客串司機一職。

  「在你鄭重的邀請之後﹐我再不知感恩的上車豈不失禮。」她刻意扯大笑靨﹐悠然地調整坐姿。

  幾秒鐘後﹐祁暐重重踩下油門﹔葉詩詩則輕輕籲口氣﹐心情放松地看著窗外的景色。

  「看來妳的心情不錯﹗」祁暐從後視鏡瞅她一眼。

  「還好﹗」頓了一下﹐葉詩詩疑惑的看著他﹐這是想聊天的意思嗎﹖

  祁暐打開音樂﹐輕柔的樂音立刻充滿整個車內。

  「工作找得如何﹖」他又問。

  如何﹖這星期來她的求職之路處處碰壁﹐不是錄取之後又因故被刷掉﹐就是上了一天工後莫名被解職﹐事情詭異得教她不得不懷疑眼前的人。

  她該知道的﹐他不但善於攻擊﹐但也更懂得迂迴圍剿。

  什麼好心送她回家﹐根本不是因為他有仁慈之心﹐只不過是想在惡整她之後﹐再更近距離的觀察她的反應﹐好再給她迎頭痛擊。

  「拜你所賜﹐工作那麼久了﹐也該乘機休息一段時間。」葉詩詩佯裝不在意的聳聳肩。

  她知道了﹗祁暐眼裏閃過幾不可覺的趣意﹐原來剛才她故意和他唱反調﹐是在向他抗議他阻擋的手法太粗糙。

  「祝妳好運﹗」他的表情明顯寫著言不由衷。

  「能從您口中吐出一句不是『損人』的話﹐真是讓我受寵若驚﹗」葉詩詩故意誇張的提高三度音。

  祁暐沒理會她﹐車子以平穩的速度朝前方進行中﹐很快地便行入一條較小的路﹐和一道較窄的街﹐預備彎進另一條巷子……

  「我在這裏下車即可。」這是一條死巷弄﹐車子很難回轉倒車﹐所以她出聲制止他。

  他二話不說﹐倒車退了數公尺﹐把它停在較寬敞的馬路邊。

  葉詩詩維持基本禮儀向他道謝﹐沒等他服務便打開車門﹐抱著購物袋站在車邊﹐預備禮讓他先行離去。

  豈料他也下了車﹐身穿著剪裁合適的高檔西裝朝她走來。

  當然他一向都是如此﹐在她面前他永遠是高貴﹑優越感十足得令她自慚形穢。

  祁暐從她手中拿過所有的物品﹐在她詫異的目光中﹐淡淡的揶揄她道﹕「紳士都有的高尚行為罷了﹐妳不用感動到流口水。」

  葉詩詩吶吶的合上張開的嘴﹐其實她不該驚訝的﹐就算他是個冷酷又無情的人﹐她卻記得幾次短暫有限的接觸中﹐他會在她上下車時﹐為她開車門﹔進屋前後﹐也會替她開門﹔走路時也會不著痕跡的走在她的左側﹐只因那方是靠近車道的一端。

  她看著等在前方的他﹐心裏五味雜陳﹐但很快的恢復理智跟上他。

  幾步路﹐他把她帶到她租住的老舊公寓樓下。

  不用懷疑﹐真是他先停腳的﹔不過她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因為他能在她的工作上插手﹐那她的落腳處根本就算不上是挑戰。

  「很抱歉﹐我很想做個禮尚往來的淑女﹐可是我無法請你喝咖啡。」因為她是不喝咖啡的﹐家裏沒準備﹔當然最大的原因是﹐她不想邀他入內。

  「我不是只喝咖啡的﹗」他挑眉看她一眼﹐也不睬她的拒絕﹐再度領著她往樓上走。

  葉詩詩一直很清楚他有多固執﹐遂不再多說的快步越過他走上頂樓﹐來到那在四樓之上以鐵片加蓋的違建屋。

  屋內空間狹小簡陋﹐一眼便能望盡。

  幾件簡單廚具和炊具﹐和一個矮櫃在入門處的左方﹐右側有一張單人床和三尺寬的塑膠布櫥﹐和一個有隔間的小浴室﹔對著門的中間走道則擺著一張小矮桌和一張坐墊﹐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若就這房子寒傖的程度看來﹐和門前站立的那個一身衣著光鮮的男士﹐是完全格格不入的畫面。

  葉詩詩拿過她的袋子﹐先把日用品那一袋置放在牆邊的地上﹐再把裝食物的袋子拿向左邊去。

  「你知道的﹐『不進則退』。」她朝不動聲色的男人瞅了一眼建議道﹐希冀不想紆尊降貴蒞臨小破廟的他﹐最好快快打道回府去坐鎮他的大宮殿。

  祁暐覷著她﹐深邃的黑潭不見任何情緒﹐半晌後才提步走到她的「廚房」。

  「妳這房子真特別﹗」他面不改色的輕哼。

  特別﹗還真是特別的見解﹐不過葉詩詩才不在意他的嘲諷。

  是﹐她是落難千金﹗但萬般皆是命﹐她不偷又不搶﹐沒啥好看不開的。

  「喝什麼﹖咖啡﹖不管是爪哇島專機空運來臺﹐或是三合一﹐這裏都沒有﹗」沒等他回答﹐她又一一數道﹕「茶﹖沒有﹗可樂﹖沒有﹗汽水﹖沒有﹗礦泉水﹖也沒有﹗白開水……倘若你堅持要﹐看在來者是客的面子上﹐我可以撥冗汲一壺水燒開它。」

  「我不喝﹗」他冷冷拒絕。

  「睿智的答案﹗」免得她還要動腦筋想怎麼害他拉肚子﹐才能消她這幾日的做白工的怨懟。

  他不語瞅著她﹐她瞪著他。

  「謝謝你送我回來。」如此趕人的意味還不夠明顯嗎﹖她真的很不想和他在密閉的空間多處一秒鐘。

  「不客氣﹐舉手之勞﹗」大抵他是聽不懂以上的暗示。

  「真的很感謝你的幫忙﹐但我還有事要忙。」

  有事要忙﹖打掃家務﹖洗衣煮飯﹖他輕蔑的環視四週一圈﹐看到矮櫃上有一份她剛從購物袋中拿出的報紙。

  「忙著閱報﹖」他調侃道。

  「嗯﹐是個好享受﹗」葉詩詩甜甜的應和﹐心裏在咒罵著等他沒工作時﹐看分類廣告中的征人啟事會不會是好享受的一件事。

  祁暐看著她淡淡的笑容中隱約散發倔強的神情﹐明白她並不如她所言那般不在意沒有工作的日子。

  「我可以提供妳一份工作﹗」他嘴角輕扯。

  「不送﹐請慢走﹗」那語氣還真自大﹐葉詩詩一點也不想同他多費脣舌。

  「妳很明白自己的處境﹐不是嗎﹖」他好整以暇的翻著報紙﹐大手停在求職欄那一版。

  「你想威脅我﹖」她瞇著眼道。

  「這已經是既定的事實﹗」他不吝提醒她。

  「看來你是開始想以另一種方式來追討贍養費﹗」她肯定他真的很恨她丟下的那張離婚協議書。

  「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弱者﹐就不會有掠奪者。」言下之意是因為她需要錢﹐所以無法不看他的臉色。

  「如果你願意無條件再額外多付費的話﹐我可以過著養尊處優的日子﹐根本無須找工作。」她反脣相稽。

  「那是不可能的事﹗」他一口拒絕。

  「So﹖」她一臉的意興闌珊。

  「所以妳只有一個選擇﹗」他的臉色平靜﹐語氣卻堅不可摧。

  「那我只有三個字﹐不可能﹗」她斬釘截鐵的瞪著他。

  「妳不會天真的以為還有討價還價的餘地的﹗」他冷冷的睇著她。

  天真﹖這名詞好像離她已很遠﹑很遠。

  「為什麼﹖為了折磨我﹗」兩人的婚姻關係尚存在時﹐她怪他不在乎她﹔現在是否該慶幸他為她如此的處心積慮﹖

  「妳不笨﹐而且有自知之明。」他沒否認。

  她黯然一笑﹐繞過他去打開門﹐「你請回﹐我們有空再聯絡。」

  「明天早上七點鐘﹐我要在家裏看到妳。當然﹐妳知道地方的﹐是『我』的家﹗」他深不可測的眼直視著她。

  「我不會去的﹗」

  「妳會的﹐因為妳別無選擇。」

  是了﹐他之前能讓她在一夜之間沒了所有的工作﹐在這之後﹐絕對也可以教她的求職之路大為受阻。

  她的思緒突然又跳過再離開的念頭……

  「不要以為妳可以再次搞消失的把戲。」祁暐彷佛聽到她心裏的話。

  葉詩詩的臉僵了僵﹐半天說不出話。

  「明天七點﹗」撂下最後一句話﹐他轉身離去。

  強勢的老板﹗連一點讓人考慮的時間都沒有。

  哦~~不對﹗留不留給她時間﹐其實並不重要﹐反正他肯定她是沒有拒絕的餘地﹐唉﹗形勢比人強﹐自尊又算什麼﹖她自嘲地想著﹐也許為他工作也算是償債的方式﹐不過──

  「什麼樣的工作﹖」他的家﹖他要在他家提供她一份工作﹖她的心裏不無疑問及警戒。

  「我可以認定妳明天會準時出現﹗」他的脣角微揚﹐心情是自從見到她之後﹐最為放松的一刻。

  因為他費盡心思地忙了多日﹐為的就是要讓她待在離他最近的地方﹐是恨她也好﹐或是他不想承認的愛也好﹐他再也不許她離開他的視線。

  「我該做什麼樣的工作﹖」葉詩詩有一種很不妙的念頭。

  「明天早上妳就會清楚﹗」他一臉莫測高深說完話﹐兀自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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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2 00:21:34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到底是什麼樣的工作﹐困擾了葉詩詩一個晚上﹐她遲遲不能入眠﹐直到遠方傳來第一聲雞鳴﹐才體力不支﹐不敵困意的漸漸睡去。

  結果﹐祁暐的一句話就決定了她的未來。

  她是他的管家﹐為他燒衣﹑洗飯……對不起﹐她太激動了﹐是洗衣燒飯﹑打掃房子﹑整理家務﹐包括服侍他的一切雜務。

  不可諱言﹐以前她偶爾興緻一來﹐也曾做過這些事﹐但那時她的身分是祁太太﹐是祁家的女主人﹐隨時可罷工或心情欠安就選擇不做﹔而現在呢﹖職稱上她是他的管家﹐實質上卻只是女傭﹐還是仰他鼻息﹐不能說不的卑微下人。

  葉詩詩開始後悔她為什麼只遲到了兩個小時﹐而非乾脆曠職或是勇敢的當職場上的逃兵。

  她甚至懷疑老天爺是否認定她前二十年過得太舒服﹐這四年又過得不夠悲慘﹐所以有意懲罰她﹐而今天就是她噩夢的開始。

  祁暐直直的鎖定葉詩詩的雙眸﹐他的目光由陰鬱轉為憤怒﹐然後又妥協的隱藏起所有情緒。「妳還真教人意外﹐我以為妳不敢出現我眼前。」

  「祁大老板﹐真的很對不住﹐我花了很長的時間在找我的新工作地點﹐所以遲到了。」葉詩詩假意賠禮﹐語氣卻嘲弄不實。

  「第一天上班難免出錯﹐我可以網開一面﹐不過薪水照扣。」他的反擊銳利地不遑多讓。

  可惡﹗她的指甲已沒昔日的水準﹐否則準畫花他礙眼的俊臉。

  「若妳不想薪水被扣光﹐我建議妳可以開始準備早點﹗」他雙手盤胸﹐面無表情的提醒她。

  「祁大老板﹐我的良心建議是否可直接跳到午餐﹖」她皮笑肉不笑的涼涼回應。

  「一杯咖啡﹑一個煎蛋和一份三明治﹐需要花費一上午的時間﹖」他的劍眉斜挑。

  「第一天上工﹐我得熟悉廚房的各種用具……」她大言不慚的解釋。

  「有時間討價還價﹐想必運用時間對妳來說遊刃有餘。」他放下手﹐擅自決定討論時間告罄﹐「十分鐘後﹐我要享用我那遲到很久的早餐﹗」

  祁暐才轉身﹐身後就傳來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響﹐結束之後﹐她則輕輕吐出一句話﹐「希望你如願以償﹗」

  我要……我要這﹗我要那﹗他以為自己真是萬能的主宰﹖葉詩詩朝他的背影做鬼臉。

  誰都是有自我意志的個體﹐你要怎樣﹐並不代表我就要怎樣﹐葉詩詩在心裏如是說。

  「我想此刻的妳和我一樣需要幸運女神站在妳身邊﹐妳只剩下九分鐘﹗」他淡然的提醒完﹐閒適的離開廚房。

          

  半個小時後﹐葉詩詩勉強做了份早餐﹐幫他送到書房。

  上工的第一件事﹐其實她確實遵照囑咐﹐在十分鐘內就完成的﹔只是她沒想到一向習慣在餐廳用餐的人﹐竟然為讓她更符合女僕的身分﹐才在半分鐘前對她咆哮﹐告訴她要在書房用餐。

  「妳以前的僱主沒告訴過妳守時的重要性嗎﹖」他倨傲地單挑她。

  「我以前的僱主不會要我做早餐﹗」縮回欲逃離的腳﹐葉詩詩無辜的閃著明亮的眼眸。

  「那妳最好從現在起﹐學習遵守新僱主的要求﹗」他的語氣強硬。

  雖然把她給找回來﹐卻並不代表他會允許她爬到他的頭上撒野。

  「當然﹗」葉詩詩勉強自己做了個標準的曲膝動作。

  沒事了吧﹗小巧的蓮足旋了個方向……

  「我好像沒有下離開的指令﹗」溫度偏低的聲音不早不晚的揚起。

  是﹗卑微的女僕應老板的要求﹐乖乖的轉身站定。

  這回沒敢再擅作主張﹐十分配合的守在一旁﹐老板的用餐時間有多久﹐盡職的員工就像雕塑﹐安靜地擺放有多久的時間。

  十五分鐘後﹐新僱主面不改色喝掉最後一口沒有溫度的咖啡﹐她快手快腳的撤下吃乾抹盡的杯盤。

  新僱主幾乎是立刻移來手提電腦﹐看也不看她﹐雙手忙碌的在鍵盤上跳躍飛舞。

  沒事了吧﹖

  纖細的玉足小心翼翼的退﹑退﹑退﹐往不起眼的角落退去。

  從案頭抬高的冷眉肅目﹐瞬間又凍住一切。

  「請問老板﹐我現在還需要做什麼﹖」葉詩詩是很想誠惶誠恐的請教﹐但略揚的聲音卻比較像是在挑舋。

  「妳……」倏忽問﹐電話鈴聲打斷他的話。

  他默不作聲的直視著她﹐而她亦回敬他﹐表情有些……茫然不解。

  然後﹐葉詩詩突然意會。「我想﹐這也是我的分內工作﹗」她忙不迭地應聲。

  祁暐斜瞟她一眼﹐伸手去取話筒﹐卻不敵偏和他作對……不﹐是十分盡忠職守﹐箭步奔上前搶奪的小女傭。

  葉詩詩搶到無線話機﹐得意的旋過身﹐把他懾人的視線留在腦後。「餵──您好﹐這裏是祁公館。」她故意細著嗓音打招呼﹐那甜膩的程度比她剛才蓄意泡得甜咖啡還要多上幾分。

  電話彼端可能未意識到接聽者會是個年輕女性的聲音﹐略微遲疑後﹐才僵著聲音道﹕「我找祁暐。」

  「找祁先生﹖」葉詩詩一手捂住話筒﹐側身向後瞄了一眼。

  祁暐不見任何反應。

  「對不起﹐祁先生正在忙﹐此刻不方便接電話﹗」葉詩詩拿著電話踱到門邊﹐面不改色的公然說謊。

  「他在忙什麼﹖這……我恐怕不方便說……不方便說就是我不能告訴您的事……請問您要留話嗎﹖」語焉不詳地呼攏完﹐她好心地又追問一句。

  對方不知說了什麼﹐葉詩詩一手掩住耳朵﹐一面又不以為然地瞄一眼祁暐。「是﹐『方敏』小姐﹗有﹐我有把您的『芳名』告訴祁先生。很抱歉﹐他不許我打擾他……

  「我是誰﹖我是專門幫忙接電話的接線生……對﹐以前沒有﹐可是凡事總有第一次﹐以後就會有……方小姐想知道我的年齡﹑身高﹑體重﹖您這是面談的儀式嗎﹖很抱歉﹐我今天第一天上工﹐還沒體會到新工作的優點﹐但也還未發現缺點﹐所以暫時不想換工作﹗

  「您說我很會拒絕人﹐方小姐謬贊了﹐我要真懂得拒絕人﹐早就把您解……沒有﹑沒有﹐我怎敢逾越本分……」葉詩詩搖頭晃腦﹐忙得很。

  「是……是﹐今天一定會幫您把話帶給祁先生……會﹐當然會﹐最遲今天午夜十二點前務必達成您的托付……妳是誰﹖小姐您是突然得了失憶症﹖還是老人癡呆症﹖不是﹐我不是在罵您﹐我是說我當然知道您叫方敏﹑方小姐﹐是和祁先生合作的『很大』『很大』的用戶……

  「是﹐可以﹗您說﹐電話是……我記下了……什麼﹖要我背一遍給您聽﹖方小姐﹐您又不希望我打電話給您﹐乾嘛要我費事地去背您的電話……是﹐方小姐﹐我人也許不聰敏﹐可是我聽力很好﹐我建議您不必用高八度的嗓音同我說話……」

  「嘟……」

  「方小姐﹐您那邊好像有插撥聲﹐您要不要掛斷先接另一通……是﹐我一定會轉告祁先生的﹐歡迎您稍後再叩應進來﹐敝人很高興能為您服務……再見﹗」掛上電話﹐她暗籲口氣﹐轉過身駭然僵住。

  因為不知何時﹐端坐在書桌後的人﹐無聲無息地把她困在門板上。

  「妳玩得很起勁吧﹗」祁暐冷冷揶揄。

  「老板﹐偷聽別人講電話是很缺德的事﹗」她暗定心神﹐反脣相稽。

  「需要我提醒妳﹐妳聊得十分入神的﹐可是找我的電話﹗」他的聲音一如他的人皆無表情。

  「你不喜歡我接你的電話﹐大不了以後我就不接﹐直接讓它響到爆﹗」她聳聳肩﹐一臉的不在意。

  他沒有回答﹐諱莫如深的眼看不出任何情緒﹐然後緩緩抬起手撐在門上﹐直接強迫她貼靠在門板上。

  她倏然一驚﹐「你要做什麼﹖」

  話一出口﹐葉詩詩就發現自己說錯話﹐這豈不是明知故問﹖而且依某些準則來看﹐這話無疑就是在鼓勵對方犯罪。

  果然﹐她在他愈來愈靠近的瞳眸裏﹐看到僵硬戒慎的自己……

  「鈴……」

  尖銳的電話聲突兀的響起﹐葉詩詩卻覺得十分美妙悅耳﹐雖然他沒回頭去接電話﹐但他的臉不再向她靠近﹐只是定定的看著她。

  鈴聲持續地響著﹐兩人在鈴聲中分享著彼此的鼻息與心跳聲。

  葉詩詩眨了眨眼﹐出其不意推開他﹐向旁撤退兩步。「很抱歉﹗剛才我才被告知不能接聽老板的電話﹐所以只能麻煩你了。」她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

  祁暐的嘴角若有似無的彎了彎﹐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才轉身去處理那通電話。

  葉詩詩偷偷的松了一口氣﹐拿了他用過的杯盤﹐快速地躲回她的新地盤──廚房﹐去重新佈署戰力。

  而留在室內的祁暐卻是莫測高深的笑了﹐有趣﹗

  看來再次被他逮到的她﹐變得跟過去相差甚遠﹐他忍不住期待起兩人「未來」的相處。

          

  「祁氏企業倒了嗎﹖」葉詩詩忍無可忍﹐終於開口冷嘲一早上在她身邊出沒的人。

  祁暐不理會她「不敬」的語氣﹐頎長的身軀依然閒適地倚在牆邊﹐「監視」她的一舉一動。

  算了﹐葉詩詩也不指望她的「僱主」會回答員工的各種問題﹐她認分地拿起抹布﹐繼續擦拭已抹了第三回的桌面。

  「妳第一天上工﹐身為僱主的我理當留下來……隨時為妳指點﹐以防妳再發生找書房的方位﹐用掉半個小時的事件。」他冷不防涼涼開口。

  「依我看﹐你是怕我手腳不乾淨﹑偷懶﹑或是盜打電話﹐還是未經告知就擅自取用冰箱的東西﹖」她的眼裏隱隱閃著怒意。

  「妳似乎還漏列一項﹐不少心眼多的僕傭都喜歡偷窺僱主的秘密﹗」他的脣角又斜斜的彎起。

  然後﹐葉詩詩看到他揚起的手中拿著一張紙﹐她伸手摸向臀部的褲袋﹐發現了她很不願去證實的狀況。

  「不告而取謂之偷﹐就算你是僱主也無權擅自動我私人的物品。」她冷冷的看著他。

  「錯﹗」祁暐揚揚紙張﹐「這張僕傭守則是我撿到的﹐還有上面既然提到『僱主』二字﹐我想和我就有極密切的關係﹐我當然有權關心。」

  葉詩詩聞言很是懊惱﹐她當然沒忘記在他沒來騷擾她之前﹐她在無聊兼賭氣之下寫了他手上持有的那張守則。

  第一條就明明白白寫著──僱主合理的要求需遵從﹐不合理的要求要盲從。(附註﹕非常時刻可隨機應變﹗)

  第二條﹕不可和僱主持相反的意見﹐更不可有言語上的衝突。(附註﹕柔性的抗爭不在其內。)

  第三條﹕要有不厭其煩的耐心。(例如﹕應付僱主的「澳客」時。)

  第四條﹕不可偷閒﹑偷吃﹑偷工減料﹐小心偷雞不著蝕把米。(附註﹕偶爾的「借用」是可被原諒的﹐阿門﹗)

  以下林林總總列了十來條條文﹐包括不可和僱主有肢體上的接觸。(必要時可正當防衛﹐擲刀丟盤都可以。)

  想到最後一條﹐葉詩詩面有赧色﹐但還是力求鎮定的與他對峙。

  祁暐則是眼底閃著笑意﹐好整以暇的望著她。

  他似笑非笑的模樣教葉詩詩好生氣惱﹐可是想起他手上握有她信手涂鴉要謙卑的證據﹐她只好頻深呼吸消氣。

  「若你很介意我未提及不得偷窺這一項﹐我很樂意現在就補上。」她朝他伸手。

  「也許該由我這當事人來補上其他遺漏的事項。」祁暐直接把它收進自己的褲袋中﹐擺明不想物歸原主。

  「不管你會有多少極不合理的要求或是難纏的規定﹐我想我都應該不會太意外。」她嘲諷道。

  「沒錯﹗反正妳擅長『隨機應變』﹗」他也予以回損。

  「也許你的強項是當自大又無理的老板﹐我卻是只想『安分守己』順利領到薪水。」她咬牙切齒道。

  「『安分守己』﹖」他斜挑起眉。

  葉詩詩彷佛聽見他的嗤笑聲﹐不過她選擇不動聲色﹐不予回應。

  「我應該可以確定我的午餐『準』十二點會出現在我的書桌上﹖」他戲謔的聲音輕快的在她耳邊回蕩。

  安分守己﹗葉詩詩忍住到嘴的詛咒﹐「是﹗」

  「我說的是『今天中午』十二點﹐妳不會再遲到吧﹖」他適時再一次提醒她的工作分際。

  可惡﹗怎會被他識破的﹖葉詩詩這回可忍不住在心底將他千刀萬剮。

  「我盡量﹐老板﹗」忍住氣﹐她垂下美麗的大眼敷衍道。

  祁暐看著她今天一直迴避的視線﹐心中略有不悅﹐想了想﹐他狀似優閒地走向門前﹐又慢慢的下達命令﹐「現在﹐我要一杯『純』咖啡﹗不加『糖』的﹗」

  「是﹗」她瞪著他的背影﹐一口允諾。

          

  敲了門﹐裏面並未傳來回應。

  葉詩詩等了三秒鐘﹐將托盤置於左手﹐右手扭開門把進入。

  祁暐正在講電話﹐分神瞟了她一眼。

  葉詩詩故意忽略他不悅的眼神﹐是他自己要求要立刻獻上的﹐所以她大剌剌的將咖啡放在他的檔案上﹐然後必恭必敬的退在一旁等候他的下一步指示。

  祁暐三言兩語結束了與對方的談話。

  不過葉詩詩能從他微揚的語調和不耐的臉色﹐得知他的交談內容並不順利﹐心情甚至可以說是難得一見的差﹐看來她掃到臺風尾的機率很大。

  果然﹐他才啜飲第一口咖啡就……

  「我記得我要的是『純』咖啡﹗」他的聲音低沉而危險。

  「我沒有加糖﹗」她閃著無辜的大眼辯解道。

  他挑眉瞪著她。

  好嘛﹗她嚥口唾沫﹐瞥了一眼加了肉桂粉的expresso﹐「是﹐我很想遵照辦理﹐但是……我以為換個口味﹐也許可以改變心情﹗」

  話轉得真快﹐明明她是故意陽奉陰違﹐挑戰他的權威和耐性﹐偏偏還大言不慚得很﹗

  祁暐目光灼灼的瞅著她。

  「請問老板﹐我可以告退了﹖」她低眉斂目。

  祁暐看了眼案前棘手的公事﹐目前實在無暇分心旁騖。「再給我一杯咖啡﹗」他一口氣喝下半杯加料的熱飲。

  再來一杯﹖他是真的需要咖啡提神﹐還是故意整她﹖「希望您短期內不會有咖啡因中毒的問題﹗」葉詩詩適時祭出柔性反彈。

  他停住手中的動作﹐「妳在關心我﹖」

  「我關心的是我能不能如期領到我的薪水﹗」她冷冷的笑了笑。

  「也許我的主僱條約第一項就該明示﹐不準說老板不愛聽的話﹗」他悠然的放下手上的杯子。

  「老板﹐您真是睿智英明﹗喝咖啡不但提神醒腦﹐還可消脂解膩﹑健胃整腸﹑長命百歲﹐是不可多得的聖品﹗所以只要您想喝﹐百杯﹑千杯我都會為您泡來﹗」葉詩詩臉不紅﹑氣不喘的吹捧。

  是﹐祁暐覺得他的心情因此大大的改變﹗尤其是她的再次出現﹐他變得易怒又常笑。

  像現在﹐他差點就要為她的話而忍俊不住﹐他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和一個女人拌嘴﹑抬槓﹐互相揶揄調侃﹐會是一件這麼有趣﹐這麼令他快樂的事。

  「妳這是在讚美我﹖」他挑眉。

  「當然﹗」老天爺請寬恕她的言不由衷。

  祁暐深深的凝視她﹐她的表情逗趣迷人﹐燦爛如星的眼眸﹐似笑非笑的眨動﹐沒有昔日昂貴化妝品的掩飾﹐她的嫩頰泛著自然的紅潤﹐瀲灩的朱脣揚著不以為然的嬌俏弧度﹐那純真自然的模樣是他從不曾見過的另一種面貌。

  他的表情怪怪的﹐葉詩詩忍不住小退了一步﹐面對他溫柔的表情﹐她反而怯懦﹐她怕是海市蜃樓的錯覺。

  見祁暐似乎有話要說﹐她趕忙攔截﹐「老板﹐如果您想準點享用午餐﹐我得去準備了﹗」語畢﹐她快速地退到門邊。

  「等一下……」祁暐合上卷宗。

  「嘎﹖」葉詩詩慌亂中踩住煞車。

  「妳好像很急於逃離我﹖」他氣定神閒的坐在位置上微笑。

  被發現了﹖「沒有……的事﹗」

  「妳是在否認急迫性﹐還是逃離的行為﹖」祁暐幽黑的眼眸似要看透她。

  葉詩詩的心跳頓時漏跳了一拍﹐「呃……債務人碰到債權人﹐焉有不躲的道理﹖」刻意提起舊創﹐她是提醒自己不該有不當的妄想。

  「是這樣嗎﹖」他看她的眼神﹐完全沒有被她說服的跡象。

  「當然﹗」她心虛的挺直腰桿。

  「鈴……」適時響起的電話聲再次解救她。

  「老板﹐你忙吧﹗我也要去忙了……」她匆促的告退﹐把最後一個字隱去在關上的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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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5-14 2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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