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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朱言]艾晴,愛情[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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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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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2 00:33:07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艾晴,愛情 作者:朱言

像他這樣一個帥氣又具才幹,年薪千萬不止;
卻忙得昏天暗地日月無光,生活極度枯燥乏味的工作狂,
哪來的愛情?
充其量只有在母親大人的逼迫下相親相親又相親,
才稍稍和女人有了「接觸」。
不是他不愛女人,而是太忙,沒興趣--
更正!
她,是唯一的例外。
一通打錯的電話,一個自稱「愛情」的女人.....
不是0204。
是一個說話有趣到......
讓他寧願放棄工作也要想她的真實女人。
他渴望....見她,那個名叫艾晴、讓他有結婚想望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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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2 00:33:5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喂!小米嗎?下個月三號的走秀模特兒找好沒?」  

  「你好,我是艾晴,對、對,這件事我再回電給你好嗎?下午三點以前,好、好,再見!謝謝。」  

  「媽咪,我晚上下回去吃飯,幫我跟小仁說生日快樂。」  

  「采揚精品?我是『萱草』服飾的艾晴,麻煩送一個泰迪熊到我家裏,十七寸的。沒錯,是那個,麻煩你了。」  

  「夕亞,明天的衣服有沒有再做一次確認?要仔細一點,好,封箱之後,先擺進倉庫。」  

  她,艾晴,一個二十八歲,對電話發聲比對真人講話機率高的女人?  

  艾晴快步走向飯店,晚上的春裝發表是「萱草」今年度大事,運氣好的話,將替下半年度帶來大筆進帳。  

  走人禮堂,一群模特兒正在舞臺上做最後綵排。  

  「晴姐,剛剛經紀公司打電話過來,說有一個男模特兒出車禍,不能參加晚上的演出。」  

  阿章匆忙走來,帶過來一個壞消息。  

  「誰出車禍?小車、蛋白還是阿孝?」  

  艾晴抓起身後長髮,幾個捲繞,迅速用口袋裏的鉛筆固定。  

  她是個不太修邊幅的女人,一件磨得泛白的牛仔褲,一襲寬大的T恤上衣,要是未經介紹,很少人會相信她是「萱草」服飾的兩個老闆之一。  

  「都不是,是小品。」  

  小品?喔!她想起來了,是那個有點靦腆的新人,她提醒過他幾次頭要抬高,手腳放自然些,  

  「那還好,他只出場兩次,經紀公司那邊有人可以遞補嗎?」  

  「有一個新人,可是他沒有舞臺經驗,」阿章實說,若晴姐肯讓人充數的話,他馬上找新人過來綵排。  

  「我不要用新人!叫全部男模特兒集合,我們重新排一下場次。」  

  阿章轉身叫人的同時,艾晴的手機又響了。  

  「喂,我是艾晴。」  

  「對不起,這件事我們可不可以等會議之後再討論?好,沒問題!你下星期一打電話給我,我們再商討細節,好好好,再聯絡,拜拜。」  

  電話方掛上,又有小弟拿來電話請她接聽。  

  一聽到對方的聲音,艾晴立刻發火。  

  「陳經理,你太過分了!我們是長期合作的客戶,你這樣子對我,我真要考慮下次是不是找其他廠商。」  

  電話那方頻頻道歉,她半晌不說話,眼睛盯著舞臺上踩著節奏走秀的女模特兒:  

  她搗起話筒,朝舞臺方向說話——  

  「小英,你再往前多走兩步,轉身時把裙擺撩高,這件衣服的特色在裙擺部份,對……對……好,再一次。」  

  回神,她把注意力轉回電話上。「好了,我們再聯絡,不過,下次請不要搞這種烏龍。」  

  掛掉電話,男模特兒在她面前集合,他們都是經驗豐富的老手,和艾晴的合作經驗豐富,幾個簡單調度,缺人的情況馬上迎刃而解。  

  盯著留言簿裏幾個待回的電話,艾晴輕歎口氣,拿起手機,在心裏盤算要先打哪一個。  

  十八歲自服裝科畢業,到現在整整十年,她的生活從忙碌到非常忙,從非常忙到眼盲心盲,生活中嚴重缺乏感動因數。  

  清晨,叫醒她的是電話;夜裏,陪她入睡的是電話答錄機裏的聲音;她和一堆沒見過面或仍然陌生的男人女人,在電話中侃侃而談。  

  她要求人或被人要求,她指責別人或被別人責備,她的生活重心是一具一具電話,和無數等待被完成的指令。  

  偶爾,風停雲靜,她恍然大悟自己身在何地。  

  偶爾,一個不經意,她發覺週遭風景已不是她所熟悉的。  

  再歎口氣,思緒接上匆忙腳步,她的視線還落在綵排模特兒身上時,腦筋裏已經閃過一篇對白。  

  「小米,傑森的畫稿交出來沒有?」艾晴打電話給小米。  

  小米是她的專屬秘書,很能幹的一個女孩子。  

  要不是身邊有她,艾晴恐怕要多長出八對手腳,才有本事應付一大堆廠商和設計師。  

  「什麼?!他不曉得比賽迫在眉睫,再不交稿就來不及?」艾晴低吼。  

  「我不管!我已經答應人家參賽,不能言而無信,幫我搞定他,看你是要去他家把他揪出來,或把他從某個女人床上挖起來都隨便!反正最慢最慢,我要在後天之前看到他的稿子。」  

  該死!沒責任感的男人,和傑森合作簡直是天大錯誤。艾晴在心中咒罵。  

  傑森身邊的女人一個換過一個,從沒考慮過責任問題,一夜春宵之後,不經協議即刻分手,他不管女方是否傷心得一哭二鬧三上吊,總是一副不關己事的悠哉相。  

  和這種男人談責任問題,跟和美洲獅談北極氣候一樣,都是白搭。  

  「晴姐,艾媽咪打電話來。」阿章把自己的手機遞給艾晴。  

  艾家媽咪瞭解女兒的電話經常在忙線中,於是乾脆把女兒身邊員工的手機號碼一個個記寫起來,反正身為工作狂的艾晴,總會有幾個員工在身邊繞。盯不到女兒,盯她的員工也一樣。  

  「喂,媽咪,我是艾晴。」  

  「你為什麼不給蔣先生回電話?人家打好幾通電話來家裏,你好歹給人家回個訊息,出去見個面,吃吃飯,都可以啊!」一接話,艾媽咪就是哇啦哇啦一頓數落。  

  「哦!媽咪……拜託、拜託,我最近真的很忙。」  

  「再忙,終身大事還是要管啊!你真打算跳過三十歲,再來談論婚嫁?我們家又不是古董商,對收集老女人沒興趣,你要我天天對著你和艾珈這兩個銷售不佳的存貨擔心到什麼時候?」  

  用罵的沒用,她索性尖酸刻薄一番。  

  艾媽咪有一個兒子和兩個女兒,兒子艾幗已結婚,今天是他兒子的小仁生日,之前,艾晴用電話訂了泰迪熊送他當生日禮物。  

  艾晴和姊姊艾珈到現在都沒傳出好消息,急得老媽跳腳,天天安排男人相親、天天在她們耳邊碎碎念,  

  「銷售不好總比被退貨強吧!」  

  艾晴指的是她住在隔壁的國中同學。前年,她找到豪門公子風光出嫁時,媽咪連連叨念好長一段時間,說什麼自家品種又不比別人家差,怎麼就是沒男人看得上?  

  結果今年年初國中同學離婚,搬回家住,艾珈和艾晴的苦難日子才宣告結東。  

  「你唷!那張嘴刻薄的咧,誰敢娶你!」  

  「膽量大的人。」艾晴隨口敷衍。  

  說到這裏,艾晴開始心不在焉,注意力讓舞臺上的紫色禮服吸引。  

  看起來怪怪的,是哪裡不對?似乎少了什麼……哦……戴一顆紫水晶效果應該會不錯……  

  「阿章……」  

  艾晴剛喚出聲,艾媽瞇知道女兒沒心思理會自己,孤獨老人要學著懂事,才會惹人疼。  

  艾媽咪匆匆念出一串電話號碼,交代艾晴一定要找時間回電給蔣先生,便收了線。  

  接下來整整一天的忙碌,讓艾晴徹徹底底把這位不斷打電話到家裏的蔣先生給忘得一乾二淨。  

  等艾晴再想起他時,又經過了好長一段時間。  

※※※

  江貫承的工作在夜半十一點的時候告個段落,站直身子,揉揉發酸的肩膀,他把平面圖再從頭到尾審視一遍。  

  他是個有潔癖的男人,做事龜毛,事事謹慎仔細,連一點小瑕疵都不准在自己身上發生。  

  走到辦公室外的茶水間,他煮壺熱咖啡,打開冰箱,裏面有助手好心幫他準備的六寸檸檬蛋糕,助手擔心他工作到半夜肚子餓。  

  拿起蛋糕和咖啡,住辦公室反方向走;在另一個辦公室裏,有個和他一樣老的男人,正在挑燈夜戰。  

  有人曾經說過,景氣不好的時代裏,能夠在忙碌中過日子,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幸福?應該是吧!若以這個角度來評估幸福的話,他和方勁都是幸福的男人。  

  只下過在這場幸福裏面,他們幸福得很寂寞。  

  敲敲門,門裏面沒人回應,貫承知道,方勁沒聽見敲門聲,因為相同的戲碼總是經常上演。  

  打開門,他把咖啡送到方勁面前,咖啡的香味挑逗了方勁的味覺神經,頭沒抬,嘴角微微一掀,代表他知道來人是誰。  

  方勁堅持把工作修到一個點,才肯接受咖啡誘惑。在工作上,他和江貫承一樣,有著相同的執著。  

  貫承倒一杯咖啡走到落地窗前,落地窗外的大臺北是個不夜城,每盞輝煌燈火下都有一個故事,也許淒美動人,也許震撼人心,當然,也可能是平淡無奇,不過終究是正在進行中的故事。  

  「你明天幾點的飛機?」方勁的聲音從他身後傅來。  

  「十一點半,你要替我送行?」  

  「送行?少浪費時間,把時間拿來賺錢多好。」往後仰,方勁舒展四肢,伸懶腰是人類最舒服的運動。  

  「你呢?什麼時候下南部勘察土地?」  

  姜貫承和方勁都是設計師,他們在全世界各地設計房子、大樓,他們獨樹一幟的設計風格在現今的房地產界頗具聲名。  

  「下星期吧!放心,我會在三天之內趕回來把店顧好,反倒是你,你打算在德州待多久?」  

  「不超過一個月,工程進行得很順利,這次去只是把所有的工作做收尾,不會有大問題。」  

  「聽說德州市長會去剪綵。」  

  「還不是噱頭。假如建設公司老闆錢夠多,想請美國總統、前總統來剪綵都沒有大問題。」  

  聳聳肩,江貫承最不耐煩這種商業應酬,偏偏每次工作完成都要來上一次,沒辦法,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  

  「把握機會,釣個美國妞,拿到美國公民證不是夢。」  

  美國?不!他對臺灣情有獨鍾,雖然臺灣又小又熱,人多地狹,處處喧鬧、處處擁擠,但能成天看到和自己一樣的黃皮膚人種在眼前走來走去,帶給他莫大安全感。  

  「臺灣妞都釣不上,還跨海越洋,不嫌太累?」  

  「說的也是,奇怪,我們兩個的長相雖然不能媲美偶像明星,卻也堂堂一表人材,怎就沒有女人倒貼過來?」  

  「我們把帥臉全留給設計圖去欣賞。」忙是失之交臂最好的藉口。  

  「也對。你想我們是不是該找時間給自己放長假,不要把青春全浪費在工作臺上?」  

  「好啊!上海林老闆的case先不要接,等我們休完假過後再來談。」  

  「這個……對不起,我已經接下來了。」  

  對於金錢,方勁絕不可能眼睜睜看它從眼前飛過,卻不伸手攔截。  

  因此,「和風工作室」除了接高樓、社區規劃的大case外,也接室內裝潢、家居佈置這些小case。  

  方勁招考一批批有潛力的新人,給他們一人一張工作臺後,就逼著人家日日夜夜替他們賺錢。  

  假設說貫承是工作狂,那麼方勁就是賺錢狂了,他對錢有高度敏銳性,這種特殊能力不是人人都擁有的。  

  「看來,我們的假期只好再往後延幾年嘍。」貫承笑笑,沒生氣,對這個同學、同事,他太懂。  

  「沒關係,等我們賺足白花花的鈔票,名氣大大響徹雲霄後,我們去買一座渡        假小島,到時想要多少美女還怕沒有。」  

  「就怕到時想享受也……力不從心。」貫承挪揄他。  

  「你認為藍色小藥丸是賣給誰的?」  

  「哈!要不要試試外科手術?聽說效果更棒。」  

  「有必要的話,我不排斥。」  

  「不和你扯,我要先回去整理行李,你今晚打算睡在這裏嗎?」  

  「應該是。手中這件沒快點處理好,要怎麼飛到上海賺林老闆的錢?我不打算錯失兩千萬進帳。」  

  「把一些簡單的case交給志忠,我覺得他可以獨當一面。」貫承提議。  

  「我也這麼想,明天我找他談談。」方勁同意。  

  「好了,蛋糕留給你,不要吃太多,三十出頭的老男人,禁下起太多脂肪的摧殘。」  

  他不喜歡吃甜食,相當相當不喜歡,但是助手的好意讓他難以拒絕。  

  「別忘記十二月份要寄出去的徵選稿?」  

  臨行,方勁下忘記叮嚀。  

  參加徵選可以提高「和風工作室」的知名度,知名度提增了,會吸引更多財團老闆捧著支票上門,所以一有機會,他不會吝嗇去壓搾同學;自然,貫承也從未讓他失望過。  

  「知道。」  

  端走自己的咖啡杯,他回眸朝方勁一笑,眼角兩道優雅紋路跳出來,為他增添儒雅。  

  ※※※  

  大型的發表會終於結束,連續忙過幾個星期,艾晴總算能鬆口氣。  

  踢掉球鞋,拔下後腦勺的原子筆,鬆開兩顆前扣,她從冰箱裏面拿出蘇打水,仰頭喝兩口。  

  「棒呆了!」兩個旋身,她赤腳在地毯上跳舞。  

  今晚的表演秀很成功,光看合夥人——關袖的笑臉就知道。她接下不少筆生意。  

  看來他們今年年終會開出亮眼成績。  

  笑過、自我滿足過後,艾晴從大包包裏面抽出幾個工作計畫,順手打開答錄機。  

  她的「鬆口氣」在跳舞後結束。  

  「親愛的小晴晴,聽到我醇厚迷人的嗓音,知道我是誰嗎?賓果!我是你最忠實的傑森,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就是那個設計稿……」  

  有本事就跟我說你不交,我馬上追殺出去,把你從淫婦床上給揪下來!  

  艾晴停下手中筆,側耳仔細聽他說話,怒火在腦門上方七寸處燃燒。  

  「你知道的,最近臺灣天乾物燥,好消息太少,在頹廢的年代,我實在找不出好靈感,不過,為我親愛的小晴晴,我一定會全力以赴,在、在、在……下星期三之前把稿子交出來。就這樣嘍!拜……」  

  我叫你放火了嗎?天乾物燥跟靈感有什麼八竿於之內打得著的關係?年代不頹廢,最廢的人是他自己!  

  艾晴在筆記本裏寫下四個字——回電傑森。寫完後,想一想,又補上一句——把他痛罵一番。  

  「晴姐,我是小米,正在床上翻滾的菜花森說他設計稿交不出來,要你多給幾天,我叫他自己去找你說。不過他肯定不敢跟你面對面,大概只敢在你的電話答錄機裏留言。沒關係,你不要回電,明天一大早我就去把他挖出來,逼他乖乖交稿。  就這樣嘍!我要下班了。」伴隨電話結束的是一個大呵欠,小米累壞了。  

  小米打電話找她的時候,大概她關機,正忙著表演秀事情。  

  艾晴笑笑,把跟傑森有關的那行字塗掉。有小米在,這種破壞形象的事輪不到她出馬。  

  電話答錄繼續轉動,全是一些沒辦法馬上和她聯絡,卻在後來接上線的人來電。  

  「小晴,你還是沒給人家回電話,你到底在忙什麼?知不知道女人的青春最浪費不得?看看你大姊,一跳過三十門檻,人家連作媒的興趣都沒有,不要老把工作擺在第一位,乖乖聽話,媽咪等你的好消息。」  

  是媽瞇……噢!她想喊救命……  

  揉揉發痛的鬢角,艾晴拚命回想那個相親男人,他叫什麼,江先生?姜先生還是蔣先生?  

  她實在印象模糊,唯一有印象的是他那頭微禿秀髮,還好笑地在上面塗一層厚重髮蠟,增加品質。  

  髮油味道之重……艾晴皺皺眉頭,受不了。  

  電話、電話……她想半天,才想起自己把他的電話塞在外套口袋,走到衣櫃邊,翻過幾翻,好不容易從口袋裏翻出小紙片,紙片的摺痕太多,模模糊糊的字跡不甚清晰。  

  艾晴看看名片上的幾排頭街,揚揚眉。  

  「一個事業有成的男人。」

  

經濟條件好、身份地位高、學識經歷豐富,她應該給他打個一百分,不過……想到要她天天對著燈泡吃飯睡覺,她會生不加死。  

  唉……小米說得對,豪門多豬頭,尤其是她們這種以「美」為行業的人類,忍受「醜」的挫折度太低。  

  走回客廳,她拿起電話。  

  「0925……這是1還是7?拿它當1看好了。」一組號碼撥出,她習慣性拿起細字筆在白色紙張上面寫字。  

  亞麻?會是明年設計新趨勢?可能嗎?幾筆線條落下,新款冬裝出現,可惜她不滿意,塗塗改改,塗不出她想要的感覺。  

  翻出另一張紙,柔美的線條橫過娃娃身上,迎風搖曳的裙擺帶出輕盈感覺,腰間繫上……  

  艾晴在思考當中,電話接通。  

  「江貫承,請問哪位?」  

  江?蔣?賓果!電話打對了。  

  艾晴感激起自己的好運道,她可以一次把話說清楚,從明天開始擺脫這位一百分的三高男人。  

  「我是艾晴。」她表明身份。  

  愛情?  

    江貫承莞爾,在他感覺寂寞的夜裏,一個叫作「愛情」的女人為他送來愛情。這是0204專線?  

  0204……電話中女孩顯然不及格,她的聲音裏透露太多不耐煩,直率的嗓音缺乏少女的柔蜜甜美。  

  「我認識你嗎?」貫承問。  

  他應該把電話掛斷,但貫承對這個不合格的0204女郎起了興趣,大約是夜深人  靜,人心特別害怕孤寂。  

  「不認識我?」艾晴輕笑,男人真作假,真不認識她,何必三下五時打電話到  她家裏?  

  「我應該認識你?」  

  「我是你上次相親的物件,若是你相親的機車夠密集的話,我也許是你上上次、或上上上次的相親物件。」  

  相親對像?  

  貫承想起來,她……姓蔡,蔡……敏華,對了!叫蔡敏華,是個國小老師,已經二十七歲,看起來還很孩子氣的一張臉,大約是和孩子相處久了,沒什麼心眼算計。  

  那次他們對彼此印象不壞,之後沒有再聯絡,是他太忙,連約幾次,時間湊不在一起,蔡敏華大概覺得他對自己沒意思,從此沒有下文。  

  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距離現在有三個月了吧?  

  她怎會突然在夜裏打電話來?還化了名,不過「愛情」……的確是一個讓人嚮往的名字。  

  「好久不見,你好嗎?」  

  典型的都會人應對,才相隔兩個星期,說好久……這男人……  

  艾晴對話筒擠眉弄眼,不過,這位豪門豬頭的聲音變好聽了,她的記憶裏,不曾有過這樣一副好嗓音。  

  放下紙筆,她走到陽臺外,光害不多,天上的星辰清清亮亮、明明白白。  

  「我還好,有些話想對你講清楚。」  

  「好,我洗耳恭聽。」貫承專注於她的話。  

  「現在快一點鐘了,你的精神還好嗎?」艾晴的生活作息不正常,一天睡四個鐘頭就能滿足,別人不見得和她一樣。  

  「沒問題,我經常工作到這時間。倒是你,確定自己清醒嗎?大部份女孩在這時間已經在睡美容覺,何況,你明天不用上班嗎?」  

  貫承拉上行李箱,明天出國的東西已準備齊全,他拿著手機,走到落地窗前,推開,仰望星空。  

  他和她在同一個星空下對談。  

  「我是夜貓族,太早睡對不起窗外的同伴。」  

  像呼應她的話似地,門外兩聲野貓叫聲慵懶傳來,電話兩端的男女,嘴角同時拉起弧線。  

  「看來你很有動物緣。」他調侃。  

  「動物園?現在去動物園太晚,雖然無尾熊很可愛。」她裝傻。  

  應該速戰速決的,可他低沉醇厚的嗓音讓她忍不住想多聽幾句。  

  他輕笑,只是一個氣爆音,鑽進艾晴耳朵裏,就是舒服。  

  艾晴的背靠上牆壁。真詭異,她居然沒辦法把那顆礙眼光頭和醉人聲音聯想在一起。  

  「我絕不做排隊看無尾熊的事,」他順她的意,把傻氣連接。  

  「舉國矚目的事情,為什麼不做?要是我,肯定要擠到鏡頭最前面,做作的大叫大喊——你們看、你們看!無尾熊好可愛哦!」她說得誇張。  

  「我不浪費時間,我很忙。」  

  忙?沒錯,初見面時,他就老把這個字掛在嘴巴上。  

  他忙著賺錢、忙應酬,忙和各大官員吃飯,怪就怪在這樣一個大忙人,還有時間約她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出門。  

  貫承的話招惹出她的不愉快記憶,回想他靠近自己,一項項解釋名片上的頭街,瞬地,那股噁心的髮蠟味道在鼻息間重溫。  

  「當然,你是大老闆嘛!時間是用來賺錢的,怎麼能拿來浪費在排隊上面?」她嘲弄。  

  承貫聽出她話裏面的不友善,卻不打算在乎。  

  「我的確不是個愛排隊的好公民,有空應該到日本好好學習排隊禮儀。」輕輕一帶,他把話題帶離不愉快,  

  「不繞話題,我們來說重點。首先,我很感激你對我的看重,不過我彷彿記得,兩星期前,在我們的相親約會結束後,我已經明白對你表示,我還不想結婚、不想交男朋友。我說過,我的事業正處於緊鑼密鼓階段,沒有多餘心力來應付一個男人、一個婚姻。因此,請你不要再打電話到我家,不要再和我的母親聯絡,不要送禮物        ;也不要干擾我的生活。如果上回我沒把意思表達清楚,我想,這回講得夠明白了,還是謝謝你的用心,就這樣,再見!」  

  一口氣說完話,艾晴沒讓他有插口機會,把記著電話號碼的紙條空拋到垃圾筒內。耶!空心球,得分!  

  掛掉電話,放鬆心情,艾晴卻矛盾地眷戀起那個好聽聲音。  

  同樣的矛盾出現在另一個拿著手機男人身上。兩個星期前?電話?禮物?貫承想,「愛情」認錯人了。  

  按下來電顯示,他把電話號碼看過一次又一次,在腦海中,一個率直的女人和這個號碼連了線?  

  愛情,今晚「愛情」打電話給他,告訴他,「愛情」身邊不需要男人,他笑開,發自內心的大笑在偌大的空間中響起。  

  幾年來,這是他第一次笑得這麼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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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2 00:34:14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雙手支在腦後,德州工程在今天早晨劃下一個完美的ending,在媒體記者的閃光燈下,貫承知道自己的名聲又往上推一層。  

  方勁若是看到報紙,肯定會很開心,源源不絕的上門客戶,將讓他樂得合不攏嘴。  

  已經訂下明天早上的飛機票,空出來的大半天時間,貫承居然想不出要做什麼,只能躺在飯店床上消耗時間。  

  十幾年的忙碌工作,讓他忘記如何娛樂自己,他失去輕鬆生活的能力。  

  突然一個叫愛情的女人、一組在潛意識生根的號碼跳上腦海,然後,他笑了。  坐在床前,他從鏡面上看到微笑的自己,嚇一大跳,他以為江貫承很早就失去開心的能力。  

  拿起手機,沒經過太多思考,他撥下電話號碼。  

  「喂!我是艾晴。」  

  接電話的艾晴有氣無力,她重感冒了,儘管頭昏昏、腦鈍鈍,她仍然把最新的一批設計稿做出成品,才放自己休息兩天。  

  「你在生病?」貫承的聲音透露焦心。  

  是他!那個在她心間盤桓數日、讓人眷戀的聲音。她坐直身,猛然吞下兩大口礦泉水。  

  和他通電話的第二天,艾晴就知道自己弄錯人了。  

  真正的「蔣」先生打來電話,邀她晚餐,兩人的聲音相差十萬八千里,她才曉得自己錯過了一個好「聲」男人。  

  「我又不是超人,有人規定艾晴不能生病嗎?」她開自己玩笑。  

  「當然不能,愛情生病,會惹得一堆男女傷春悲秋,所以愛情必須時時刻刻保持在最佳健康狀況。」他也同她開玩笑。  

  「你取笑我的名字?」她不依。  

  「你真的叫愛情?不是藝名?」江貫承詫異。  

  「當然,我不是藝人或作家,幹嘛弄個藝名來愚弄別人和自己。我姓艾,艾草的艾,晴天的晴、」她正式介紹自己。  

  「好特殊的名字,你的父母有創意。」  

  「假設你知道我大哥名字叫艾幗,我姊姊叫艾珈,還覺得我父母親有創意而不是懶惰的話,我想你們可以一起去廟裏結拜。」這個名字,讓她當了二十幾年笑柄。  

  「真的?愛國、愛家、愛情,好吧!我不用創意,我用勇氣——你的父母很有勇氣面對未來幾十年的子女埋怨。」  

  「他們說,那是身為父母親的權利,如果我們也想享受取名字的快感與權利,就要自己想辦法生小孩。對了,你的名字呢?」  

  艾晴的手機在響,她不想理會,怠職一次吧。  

  「我是你前一位相親人士,那麼快就忘記我的名字?真教人難過。」貫承假意 哀怨。  

  「我承認自己弄錯了,很抱歉。」快人快語,她不扭捏作態。  

  她率直的道歉讓他嚇一跳。  

  「不要對我說抱歉,其實我也弄錯人了,我誤以為你是我上一個相親物件,要不是你最後那一大篇聲明,讓我搞清楚錯誤在哪裡,說不定我會打電話去騷擾人家。」  

  「上一個相親物件?你也進入被逼著非相親不可的年齡?」  

  「沒錯,我三十三歲,生活嚴重枯燥乏味,相親早就成為我生活中的一部份。」  

  「別悲觀,一個二十八歲的女人,價值不會高過一個三十三歲的老男人,有我在後面撐著,你可以安心過日子。」  

  「這算是安慰?」  

  他的微笑持續留在瞼上,找來紙筆,貫承靠在床邊,一筆筆描繪出一個生病的「愛情」。  

  「看你怎麼想嘍。」  

  連連幾個咳嗽,她忙吞幾口開水,不想自己的聲音嘎噪難聽,更不想製造出杜鵑啼血猿哀鳴的悲愴場面。  

  「你感冒了?很嚴重嗎?」他關心。  

  「你是神醫,不用望聞問切就能診斷出病情,早知道我應該省下一百二十塊掛號費,直接找你拿藥。」  

  她開始想像他的長相,他有沒有一雙和他聲音成正比的好看眼睛?  

  「我沒那麼神,醫生怎麼說?」  

  「病毒感染嘍,我的白血球很沒用地舉雙手投降,唉!為什麼我的白血球沒遺傳我的強悍堅忍?」遺憾……  

  「它只是你的白血球,不是你兒子。」  

  兩刀黑筆,他切去紙上美女的長頭髮,俐落女人不會讓一頭長髮干擾她的行動。  

  加粗雙眉,艾晴的個性現形。  

  「你的意思是說,我的『取名字權』和『遺傳權』都要在生育下一代之後,才能順利獲得?」  

  「沒錯。生育過後你還可以額外獲得不少權利。」  

  「比方說呢……」  

  艾晴的手機又響了,是小米撥來的,她知道要是自己執意不接,小米肯定認為自己病得將要駕鶴西歸,可是,她還不想鬆掉手中的電話。  

  「比方教養權、監護權。」  

  「這兩個權利聽起來不太有趣。」  

  「是不太有趣,不過有一個可以抱、可以親、可以玩的小孩子似乎不錯,你沒有想過嗎?」  

  「在孩子身上我只看到麻煩。告訴我,你有幾公分高?」艾晴轉移話題,不想在小孩子身上繞,眼前,她想到小孩只會聯想到「不堪回首」、「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我的身高很重要嗎?」  

  「當然!男人可以醜、可以笨、可以窮,就是不能不高。」  

  「為什麼?」  

  「高個兒男人,身材線條漂亮,衣服設計比較簡單,就算有新創意也容易表現。」在這方面,她是專業人士。  

  「聽起來……你是做服裝設計的?」貫承問。  

  「對!我專門賺愛美人士的錢。告訴我,你很重視外表嗎?你很會搭配服裝配飾嗎?」  

  「我沒想過這個問題。」  

  「那你的衣服……」  

  「我有很多白襯衫,很多深藍、淺藍的西裝衣褲……」  

  艾晴接著他的話:「很多深色條紋領帶,同款西裝,很多黑、白襪子和深色皮鞋。」  

  艾晴的手機三度響起。看來再不接,馬上會有一車人強行撬門闖入,檢查她是否健在。  

  「我……是不是要告你非法入侵民宅?我敢保證,你偷看過我的衣櫃。」他口氣輕鬆,放下紙筆,一個短髮俏麗的濃眉女子出現在他眼前。  

  「我全猜對了?天!我要改行當靈媒,說不定賺得更多。」  

  「要我投資嗎?我幫你在東區買下一個店面,入股當二老闆,嗯……店名就取作『前世今生』怎樣?」  

  聽她的聲音,分析她的性格,幻想她的容貌,貫承過著幾年來不曾有過的愉快夜晚。  

  手機又響起,艾晴看看面板上的數字。歎口氣,這個性急小米可能昭告全天下,她快掛了。  

  「前世今生這名字太古板,不好,等我想到好店名再打電話給你。你拿筆記下我的電話……」  

  艾晴把自己的手機號碼念給對方,匆匆掛上電話,順手抄起手機,就是一陣大喊:「你們到底讓不讓我休息?!你們存心把我活活操死才甘願嗎?從現在起,誰再打電話給我,我就罷工三天!」  

  火大,卡地,艾晴關掉手機電源,想想又覺得不好,萬一是「他」打電話來呢?  

  他……唉呀!她忘記留下他的電話號碼,偏偏她的爛電話又沒有來電顯示,艾晴懊惱。  

  聊一個多鐘頭電話,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他的身高,甚至連他的工作內容、電話號碼都不知道。  

  反觀他,他曉得自己叫艾晴,有對「愛國」    「愛家」的哥哥、姊姊,曉得她的工作、性情,連對她的父母親都有了粗略瞭解。在生命中的第一回交手,她完完全全屈居下風。  

  歎口氣,病人是不是有權利笨?噢!腦筋混沌……  

  笨笨笨笨笨!用兇惡口氣連連罵過自己五次笨,笨就該摸摸鼻頭,乖乖離開她。  

  下回吧!下回兩人再接上線,她會扳回一城。  

  於是,她認認真真等起他的電話;對於電話,她不再全然覺得反感。  

  ※※※  

  從專心等待到失望,從偶爾對手機發呆到刻意不去看手機,艾晴整整等過五天;之後她告訴自己,不要對一個陌生男子心存過多期望。翻開稿紙,她要求自己專心工作。  

  咬咬鉛筆頭,筆頭上斑斑駁駁的牙齒印繞過一圈又一圈。  

  加一圈蕾絲,增加幾分柔媚;拉出線條,裙子成了丫字型,幾筆添加,布料花紋呈現。  

  歎口氣,她不由自主望向手機。  

  好啦!太陽轉到天空正中央,過中午了,他們距離上次聯絡時間,堂堂邁入第六天?  

  「晴姐,你看手機的眼神好像……深情款款。」  

  小米走過來,拿一條布尺從她眼前量到手機正上方,72公分;她隔空72公分距離想念手機。  

  「我在考慮要不要把它摔掉。」手指一繞,手機被迫在桌面上轉兩圈,轉得暈頭轉向,她會不會被控虐待手機?  

  「為什麼?嫌它的型不吸引人?」  

  「對!醜斃了!」  

  艾晴將對「他」的怒氣轉嫁到手機上面。  

  「要不要我的手機跟你換?」小米把一疊設計圖交到她桌面上,「關姐叫你從裏面挑兩個新人加入設計組。」  

  小米口中的關姐就是關袖——艾晴的合夥人。  

  她雖不懂得服裝設計,卻很有經商手腕。原本「萱草」只是一個小小的設計工作室,員工加老闆共一人;艾晴主要的工作是為別人的服裝工廠設計衣服,尋找布料,賺取微薄的設計費用。  

  在關袖加入後,她在辦公室裏多擺五部縫紉機,開始小量生產高品質服飾,並創下自己的品牌。  

  她鼓吹艾晴參加大型比賽,增加知名度;她托朋友在雜誌裏面介紹萱草服飾,並把艾晴的設計風格推銷出去。  

  漸漸地,「萱草」擁有更大的辦公室,也有了自己的服裝工廠和七十幾名員工:兩個女人各司其職,關袖負責接洽生意、宣傳和人事管理,艾晴負責設計、產品品質控制和成品發表。  

  因此,除了公司之外,她們最常碰面的地方是發表會現場,艾晴在臺上推薦衣服特色,關袖則讓闊太太及大老闆們心甘情願掏出荷包。  

  「不用再面試嗎?」艾晴問小米。  

  「關姐最近很忙,她說這件事情請你全權處理。」  

  「她去哪裡?」  

  艾晴一面說話,一面翻開小米送來的稿件。  

  「關姐到大陸看市場,她要我轉告你,她只去半個月,回來的時候會把發展計畫擬好,和你討論討論。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你要把手邊工作先告個段落,到時要請你走一趟大陸。」  

  關袖還真積極,才聽她聊起大陸投資似乎不錯,人就到大陸去了,這種人不富裕,天都要看不過去。         

  艾晴搖頭歎氣。  

  「我的工作排到西元2010年,你轉告關袖,2010年元旦我會到大陸去,順便參加他們的升旗典禮。」  

  小米笑笑,沒回話。  

  「晴姐,有空先把人挑出來吧!設計組的人天天在我耳邊唉唉叫,說他們快過勞死。」  

  「叫他們千萬不要過勞死,勞保局不會因此付錢。」  

  翻開設計稿,艾晴看得仔細認真,她要的是有創意的年輕人,不要承襲傳統、一味追逐流行的設計師。  

  「反正我話帶到,吃飯嘍!要不要我幫你買便當回來?」  

  「好吧,我要……」  

  「炒飯?」  

  「好吧,就炒飯。」  

  炒飯是最容易解決的食物,不用浪費她的眼睛挑菜色,左手當機械,一口接一一餵進嘴巴裏,右手還可以拿筆工作。  

  揮揮手,小米笑著退出艾晴的辦公室。  

  「這張不錯。」她挑出一組圖,擺在左手邊,然後繼續住下看。  

  鈴……手機鈴響,她順手接起來,忘記剛剛才想要把它給摔掉。  

  「我是艾晴,請問哪位?」  

  「是我,江貫承。」  

  江貫承?三個字很陌生,但他的嗓音卻是讓人熟悉的舒服。  

  把電話拿離開耳朵,艾晴兩根指頭比了個V字型,勝利表情爬上臉部正中央。  

  話筒再度貼近,她把口氣裝得輕描淡寫。  

  「好久不見,你好嗎?」艾晴問。  

  「不好,我的夥伴趁我出國,接下一大堆工作,害我一回國,馬不停蹄忙得連口大氣都喘不過。」         

  貫承想起方勁那傢伙,他前輩子跟錢是情人,情債累積到這世,他非要把天下金錢全裝進口袋不可。  

  「喘不過氣?建議你到大醫院買個氧氣筒備用。」  

  哈!她獲得新資訊一:他有個很愛很愛賺錢的拍檔,一個比關袖絲毫不遜色的傢伙。  

  「考慮過,可惜我忙到沒有時間掛號。」  

  「別告訴我你幾天幾夜沒上床。」  

  「沒錯,我懷念彈簧床已經好長一段時間。」  

  貫承站起身離開工作臺,懷疑自己的下一張床是不是叫做棺材板。  

  「真的假的?你應該控告你的拍檔虐待。」  

  放下手上那堆稿件,暫且不理會設計組的哀號,她決定把這段時間用來專心和他講電話。  

  「我想過,可是他太狡猾,從不留下證據,讓我有機會上法院按鈴。」他的口氣中有明顯無奈。  

  「他是個狡猾傢伙,比關袖更可惡。」  

  「關袖是誰?關公的子孫?」  

  「關袖是我的拍檔,專司賺錢,她有一個好鼻子,哪裡有錢就往哪裡鑽,我懷疑她是錢鼠投胎。」  

  「說得好,錢鼠投胎,下次我要用這句話來打擊方勁。」  

  「別說我教你的哦,對於錢鼠,我們只能崇拜,不能與之對立。」  

  「這種感受我很懂,明明氣得牙癢癢,想到錢,還是乖乖坐回位子上替他賣命。    」  

  「可不是?誰教人家會掙錢啊!這社會給擅於鑽營的人比給埋頭苦幹的人機會多。」  

  「你說得很哀怨。」  

  「對!因為關袖把公司丟給我,自己跑到大陸去探商機。」  

  「所以這陣子,你會很忙?」  

  「唉……不談這個,說說看你在做什麼工作。」  

  「蓋房子。」  

  「真浩大的工程,很辛苦吧?」  

  「還好,我們負責讓人類住在美美的環境裏,你們負責讓人們穿得美美,其實我們的工作有異曲同工之處。」  

  「都是做加工包裝的工作。」艾晴隨口應。  

  「說得好。當初你怎麼會選擇服裝設計工作?」  

  「小時候我常和姊姊躲在媽咪的房間裏面,把媽咪的衣服鞋子一件件拿來試穿搭配,玩多了也玩出興趣,就走上這一行,幸好走到現在,還沒有走錯路的後悔感。」  

  說實話,她喜歡自己的工作,雖然忙碌讓她錯失許多好風景,卻也讓她覺得充實自在,工作為她肯定了自我價值。  

  「你姊姊和你一樣,走服裝設計?」  

  「不對!她選了一個討人厭的工作,但我們不得不承認她穿衣服的確很有品味。  你呢?」  

  「怎麼樣的工作叫做『討人厭工作』?」貫承問。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說,為什麼選擇蓋房子?」  

  她像個孩子般,和他斤斤計較起來。  

  「積木是我小時候唯一的玩具,我只能從堆堆疊疊中滿足我的創造樂趣。我是男生,自然不能去玩我媽的洋裝衣裙,那會被誤認為有心理疾病;而我爸的衣服只有白襯衫和黑西裝褲兩種,我不認為那種單調東西會引起我的遊戲樂趣。」  

  「原來你的無趣穿著來自你父親。」  

  「在簡單樸素上面,他做了一個良好的身教示範。」  

  「假設你夠高又不是太胖的話,你可以到百貨公司選購一件橫紋的淺藍或鵝黃色針織衫,下面搭一條顏色較重的休閒褲,這樣子你並不會覺得改變太多,卻又會讓人感覺煥然一新。」  

  「你啊,三句不離本行。不過,我還是很想知道,你口中的討厭職業是什麼?」  

  「你對我姊姊那麼感興趣?是不是想追求她?」  

  他愈想知道,艾晴愈不想說。早設定過的,這回的通話,她要扳回一城,她要瞭解他甚於他瞭解她。  

  「你的幻想力過度膨脹,我不過想知道你討厭什麼。」  

  他的執拗超乎她的想像,艾晴想,她逃不掉這個話題。  

  「艾珈是個逞口舌之能的律師,她喜歡撩撥別人的情緒,把別人駁倒會讓她志滿意得。」  

  「哦!艾珈是個女強人。」  

  「她愛玩,愛看壞人吃癟,自以為是正義凜然的楊門女將,卻沒想過現在離宋朝已好幾百年。」  

  「你的批評不正確。在紛亂的時代,需要更多像你姊姊這種人來制衡社會亂        …  像。」  

  貫承的辦公室被敲開,秘書帶進一個消息——黃董外找。  

  黃董是「和風」的大客戶,平時都由方勁招待,今天方勁不在,只好由他出馬應付。  

  「她上回差點被道上兄弟綁票。」艾晴回話。  

  幸好艾珈有先見之明,學了幾年的跆拳道,瞬間從魚肉轉變成刀俎,把三四個壞蛋整得哭天喊地,送進「國宅」休養幾個月才放出來。  

  「你是在關心她,並不是討厭她的職業。」他一語道破艾晴的想法。  

  「你的噁心話讓艾珈聽到,會吐到胃穿孔。」  

  「艾晴,很抱歉,我手邊臨時有點事,今天先聊到這邊好不好?」  

  「好啊!拜拜,和你聊天很愉快。」  

  「我也是,再見。」說完,他準備把手機關上。  

  「等等!」艾晴在電話那頭喊。  

  「什麼事?」他把手機再度貼近耳朵。  

  「告訴我,你的電話和名字。」  

  「我叫江貫承,姜太公的姜,連貫的貫,承受的承。電話是……」他給了她家裏、公司、手機的號碼,貫承希望她隨時都能找得到他。  

  關上手機,艾晴把它壓在胸前,彷彿心中快樂太多,不仔細壓著,一下子就會氾濫外洩。  

  這一回,她知道了他的名字、職業、電話,知道他有一個穿著刻板的爸爸,下一次她將知道更多更多。  

  她沒深思這種「知道」對自己有何意義,只為著一份單純的快樂直覺去做。  

  一件單純、快樂、沒有偉大目的的事……這種傻事,她在十五歲之後就沒再做過了,沒想到走到複雜的二十八歲,她又挑了這樣一件傻事來做。  

  笑笑。沒關係,她就是喜歡,怎樣!牢牢抱住手機,她忘記一個小時前,有過將它拋棄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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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2 00:35:10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他想起艾晴的次數變得很多,在打過第三次電話之後。  

  早上起床,他會先壓壓按鈕,查查電話答錄,看艾晴有沒有來找他,工作時        ;一逮著空隙,他就把玩起手機,想像著她來電;晚上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在電話答錄裏尋找她的聲音。  

  他在等她,等她爽朗的一聲——喂,我是艾晴。  

  三天,他整整想她二天,想再撥下她的號碼,卻擔心時間相隔太短,讓人聯想太多。  

  他常自詡是個有耐心的男人,但在等她電話期間,耐心缺席。於是,他又撥下通往「愛情」的電話——在半夜十二點。  

  「喂!我是艾晴。」  

  電話筒裏是她的聲音,旁邊還夾著熱水壺水滾的嗚嗚聲。  

  「我是江貫承,你在泡茶還是咖啡?」  

  他熱絡的口氣,彷彿他們相識已久。  

  「我在泡咖啡,想喝一杯嗎?對不起,快遞公司晚上不送件。」  

  關上瓦斯爐,將熱水注入杯子,幾個攪拌,濃墨咖啡送來香醇,淡淡的香氣傳人鼻息中。  

  「我聞到咖啡香了。」  

  「麥斯威爾,三合一咖啡,7—ELEVEN有賣。」她笑答。  

  「有心喝咖啡,應該用煮的。」他建議。  

  「你是指那種研磨機、咖啡豆,用一大堆麻煩東西,才能製造—杯入口咖啡的繁瑣過程?算了,饒了我吧!」  

  「這樣才能喝出咖啡的真滋味。信不信,咖啡會感激品嚐者的用心,然後回饋它最美麗的滋味。」  

  「對不起,喝咖啡只為滿足我自己,不是滿足咖啡的自尊心。」對於喝咖啡,她習慣粗糙。  

  「你是個懶女人。」  

  「我懶?你該看看我的工作稿堆多高,我的工作績效有多好。」    「懶」是關袖罵她的專用詞,別人不能盜用。  

  關袖常常罵她,說她是個不像女人的女人:她缺乏女人具備的「購買慾」,缺乏女人愛美的自覺,其他的,諸如溫柔、嬌媚、親切、叮人……她樣樣都缺。罵她不像女人,關袖有憑有據。  

  「我換個形容詞好了,你是對生活不用心。」貫承改口。  

  「才怪,我啊……超用心的,」  

  關袖要是聽到這句話,肯定要在旁邊作鬼臉。她最不屑艾晴,明明是個服裝設計師,偏偏把自己的造型設計成加工廠領班,明明審美觀很敏銳,卻老讓自己看起來很隨便。  

  「你在家裏面嗎?先掛電話,我到工作臺邊再打電話給你?」  

  「好。待會兒再見。」  

  掛上電話,貫承把整壺咖啡提到沙發旁,打開窗戶,讓朦朧月色透進紗窗內。  

  這一夜,他計畫和一個陌生女子促膝長談,不受干擾。  

  另一邊,艾晴走到工作臺前,把咖啡安置好,鬧鐘擺定,她必須提醒自己三點以前入睡,否則會趕不上明天清晨的約會。  

  你見過哪個白癡會把相親宴訂在清晨的嗎?  

  有!明天那位事業有成的偉大老闆就是,他把相親宴訂在清晨七點半,要艾晴到他開的俱樂部裏吃早餐。  

  她一定是瘋了,才會答應。  

  抓抓頭髮,她拿起筆,飛快在紙上把稿子做結束,放下筆、關上燈,她要和一個穿衣服刻板的男人聊天。  

  「喂,我是艾晴,你想睡了嗎?」  

  喝口咖啡,味道……還算不錯!也許是她沒喝過真正的好咖啡,無從比較出其中的優劣。  

  「離上床時間還早,你要工作嗎?」  

  「告一段落了,剩下的明天再弄。」  

  明天……艾晴想到明天,頭痛開始。  

  「你將有辛苦的一天。」貫承啜飲一口咖啡,摩卡的香氣街上鼻尖。  

  「你有預言未來的能力?」  

  把杯子端到嘴巴前面,牛飲一口,暖暖的三十七度,從食道一路往下,溫潤她的腸胃。  

  她說過,喝咖啡是為取悅自己,而不是取悅咖啡的自尊心,所以她一點都不在乎咖啡被不人道對待。  

  「這是我的名言——當人們把今天的工作留到明天時,他們會有慘不忍睹的另一天。」  

  貫承聽到她喝咖啡的聲音,低眉淺笑。  

  要不是事先知道她在泡咖啡,他會以為她手中拿的是礦泉水,唯有極度缺水的女人才會狂飲。  

  「你說得對,我將有慘不忍睹的一天。同是雄性好說話,你能不能幫個忙,拜託太陽先生罷工一天?」         

  誇張歎氣,她開始悲憐起自己的明天。         

  「怎麼了?這麼快就無條件同意我的論點?」  

  「明天我要去相親,早上七點半,你說瘋不瘋狂?」她近乎哀嚎。  

  艾晴要相親的消息帶給他莫名震動。沒道理,但他自然接受,「有一點。為什麼訂在這麼古怪的時間?」  

  「對方有一個視野遼闊、美輪美奐的休閒俱樂部,他們的早餐和景觀具有國際水準,於是,規定相親物件將就這個時間、這個地點。」  

  「聽起來是個大有來頭的物件。」  

  「頭大不大我不曉得,他的腦容量恐怕不是太多。」  

  通常急著炫耀自己財富的男人,有兩個可能——一是膚淺無知,二是極度缺乏自信。  

  「看來,你對他很有意見。」  

  她的「意見」平息了他的「震動」;又是一個沒有道理,但他仍然自然接受了。  

  「對所有想和我相親的物件,我都有強烈不滿。」  

  「不喜歡相親的話,不能拒絕嗎?」  

  貫承鼓吹她拒絕,鼓吹她頭綁白布條搖旗吶喊。  

  「你知不知道,世界上有一種女人叫做『母親』?」  

  艾晴翻翻眼,「母親真偉大」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誰敢不將母親的命令當首要任務,認真執行?  

  「當然,我還深刻瞭解『百善孝為先』、『母命不可違』的意義。」對於母親這種雌性動物,他也認識很深。  

  「說得好。對母親來講,女兒一過三十,未婚將成萬惡淵藪,男人呢?」  

  「男人是『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男人的問題北較好解決,找個女人苟合偷歡一夜,就能解決所有困難,至於女人的問題……困難度大得多。」  

  想想,有哪個罪犯會自動申請羈押,順便找個順眼獄卒來看守自己?再順眼,總沒自由來得順眼吧?  

  「好解決?你有沒有說錯,子宮在女人身上。」他反對。  

  「又如何?開張支票換回小孩,你的長相若不是過度抱歉,經濟不景氣的現代,不少女人有高度意願配合。」  

  「萬一,支票送出去,對方母性大發,非要留下小孩,豈不是讓骨血流落在外?再萬一,女人發覺此男出手大方,跟著他,能賺取的金額會比一張支票多,要求他用一紙婚姻來換孩子,豈非應了那句老話——偷雞不著蝕把米?」他是個思考縝密的男人,做事之前要把後果全料想過一遍。  

  「哈!你是不婚主義者?害怕被綁住。」  

  艾晴眉開眼笑,原來婚姻恐懼症不單單在女人身上發作。  

  「我不是,但我偏好搭直達車,不喜歡中途換站轉車。我謹慎小心,我要找到好女人,確定對方身上寫了『直達終點站』,才肯把我自己的婚姻投資出去。」  

  「說得好。若不幸……始終找不到呢?」         

  「那麼,我會考慮你的提議方案,到時我會第一個詢問你有沒有『高度意願』。」  

  「好啊!那時候我要是失業的話,可以考慮考慮當代理孕母。」她笑笑回他。  

  今夜,天空的月亮缺席。  

  它出現在貫承和艾晴身邊,兩盞昏黃燈光,帶著月亮的姣美,暖暖的咖啡漸漸轉涼,他們把溫熱留在心間。  

  這個晚上,他們談很多,從工作到看法,從相親到婚姻,從生活到八卦,明明是兩個性情迥異的男女,他們卻在每個話題間找到相投契合。  

  隔著電話,隔著熱線,他猜測她的長相,她想像他的容貌。  

  他的萬用手冊裏畫了一個濃眉短髮的艾晴,她的素描簿裏卻畫了一個乾淨雅痞的江貫承。  

  在忙與盲的生活裏,另一盞燈、另一雙眼睛,讓他們找到生命中的意外——一個讓人喜悅愉快的意外。  

  ※※※  

  突然間,那些天天必做的事情變得令人憎厭。  

  扭掉燈,交代秘書一聲,江貫承自顧自離開工作崗位。  

  有些任性、有些不負責任,但是,生為人類最可愛的一點就是——沒有人十全十美,也不需要為十全十美過度努力。  

  特地撥出一整個下午,江貫承走一趟誠品書店。本想找到艾晴介紹的書就離開,但寧謐舒適的環境,讓他忍不住多停留些時候。  

  看過一本書,再翻起另一本;讀完財經資訊,再看看藝術畫冊,新上架的書本,像剛出爐的麵包,熱烘烘地擺在櫥窗,引人食指大動。  

  上一期的暢銷文藝書,包裝得美輪美奐的廚藝、旅遊書籍,各有各的特色,各有各吸引人處。  

  不知不覺間,他在書局裏逛了將近兩個小時,看看腕表,他享受了完完全全屬於自己的兩個小時。  

  沿人行道直定,左轉一百七十五步,再右轉兩百一十三步,走到艾晴口裏的喬治亞咖啡廳。  

  她常說這裏的提拉米蘇和義大利白布丁超好吃:她說每次心情不好、脾氣煩躁時,就會到這裏點三個義大利白布丁和三個提拉米蘇。  

  貫承今天的心情不是太好,所以他也來了,套用她的方法,來消毒心裏的不舒服。  

  「我要三個提拉米蘇、三個義大利白布丁,一杯阿薩姆奶茶。」他照著艾晴的方式點餐。  

  點過餐,他從侍者眼裏看到懷疑,她在懷疑「艾小姐」今天女扮男裝,到這裏消費怒氣?  

  揚眉笑笑,他打開艾晴介紹的書——為自己出征。  

  一頁頁往下讀,愈讀愈覺有意思,在他吃掉六份甜點、一杯飲料之後,整本書讀完,貫承抬頭。想不透,吃下那麼多卡路里,大多數女人會覺得悲哀,而非輕鬆。  

  往後靠到椅背上,他把手支在後腦勺。長久以來,他沒停下過腳步,駐足一個休閒下午,讓心情停留在無負擔的時空裏。  

  要是讓方勁知道他的無所事事,肯定要念不停,說他浪費生命,浪費一個可以掙錢的下午。  

  不過……這個浪費的下午讓他覺得非常愉快。  

  再翻開書本;這是一本中英對照的書籍,裏面寫著一個武士和他的盔甲的故事,一個天天戴盔甲準備上戰場的武士,他的勇敢、負責任讓所有人崇敬。  

  每天每天,他都不肯脫下身上象徵勇氣的盔甲,他穿著它吃飯睡覺,他透過它和外界溝通交談。  

  慢慢地,他的太太再也忍受不了隔著盔甲餵他吃東西,他的孩子忘記父親長什麼模樣,而他只能從盔甲的小縫縫看人。慢慢地,他發覺勇氣與榮耀讓他失去太多東西,他動了除去身上盔甲的念頭。  

  問題是,盔甲成為他生命中的一部份,再也除不去,榮耀成了負擔,快樂遠離,於是他踏上旅途,期待卸下身上盔甲的一天來臨。  

  其實,每個人身上都有這樣一副盔甲,只不過這副盔甲有許多不同名稱。當人們隔著它看世界時,它的名字叫做主觀;當人們穿著它讓世界看時,它的名字叫做「保護色」;當然,它還有許許多多的名字,比如偏執、虛偽等等。  

  那麼隔在他和艾晴之間的盔甲叫什麼名字?  

  是電話嗎?沒錯,是電話。在電話兩端的他們,是一對最熟悉卻又最陌生的男女。  

  他眷戀和她聊天的時光,這點毋庸置疑。她喜歡在深夜時分聽見他的聲音,這點更不用懷疑。  

  他們喜歡彼此的聲音,喜歡分享彼此心靈,在這個冷情社會裏,他們之間存在著特殊友誼。  

  他不認識艾晴,卻常常在不經意間想起她。  

  對她,他存有許多期待和幻想。有沒有想過約艾晴見面?他有!但是,他害伯掀開這層盔甲,她不如他想像,他也不在她的符合範圍內。  

  她也有相同的看法吧?  

  所以,他們經常在敏感話題當中同時避開過去,然後選擇一個比較恰當而不危險的話題,繼續往前。  

  打開手機,沒有多想,他撥下艾晴的電話號碼。  

  鈴……鈴……鈴……接電話的是電話答錄機。  

  真笨!這個時間她不會留在家裏面,她和自己一樣,都是被事業工作壓搾的天涯苦命人。  

  換成手機電話號碼,對方正在電話中,她又在忙了吧!  

  一個忙到沒時間談戀愛的女人,是幸運還是不幸?誰都無從定論。但,肯定的是她很自滿於眼前的生活。  

  合上書,快樂下午結束,貫承必須回到辦公室去,繼續為他偉大的「人生」打拼。  

  起身,結帳,一個快速身影衝進門,貫承差點被她撞上。側身迴避,貫承看女孩一眼,為她的美麗驚豔。  

  她不是時下的小女生,清純而天真;她也沒在臉頰塗上細緻美麗,像個自信的成熟女人。  

  她介於兩者之間。不說話,你就會覺得她聰明;不帶表情,你就會看見她的漂亮。  

  這個女人在生氣,氣得想跳腳,腳步跨得又重又大,彷彿和全世界都結下仇恨。  

  插在腦後的原子筆因過度憤怒掉落地面,及腰長髮瞬地在背後形成飛瀑,她的髮質很好,像電視上用來廣告洗髮精的那種。  

  她沒注意到自己的頭髮散亂,仍然在生氣,對電話那頭髮火,雖然她抑低聲量,但豐富的肢體語言,張揚了她的怒氣。  

  彎腰,貫承撿起地上的原子筆,猶豫著要不要走過去,但她忿然的表情阻止他前進,大多數人類都有趨吉避凶本能,所以他選擇偷窺。  

  貫承把原子筆收到自己懷裏,和他的白金筆一齊插在口袋上面。想著,也許下一回合再碰上,他會原物歸還。  

  第六感告訴他,他們將會再見面。  

  回眸,望一眼那個憤怒女人,他把她的容貌刻在腦海裏。她還在生氣,看來手機裏面的人嚴重侵犯她個人原則。  

  嘴角微掀,貫承離開咖啡廳,走上人行道,坐進車廂,屬於享受的下午結束。  

  發動汽車時,他看見自己的手機。  

  再撥下電話,貫承想告訴艾晴,她的消氣方式效果不壞,可惜……電話持續占線。  

  也許深夜吧!深夜時分,如果艾晴有空,他很樂意告訴她,今天下午,他碰見一個氣得雙瞳發亮的漂亮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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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2 00:35:22 |只看該作者
  ※※※  

  「你沒本事把衣服趕出來,就該早一點說,不應該拖到現在!你不知道我們所有的前置工作都做好了嗎?沒有衣服成品,你叫我們拿什麼出去展覽?!」艾晴對著電話低吼。  

  這次,萱草工作室將參加一個大型服裝展覽。  

  本來上回接下的訂單就夠全體員工忙到年底,誰曉得,關袖捨不得放過這個機會,她說這是個打入大陸市場最快速的方法,硬是逼著艾晴參加。  

  可是自家的生產線已排滿工作,沒辦法再騰出人手裁製新款,她只好連夜趕工,把設計稿交給向來合作愉快的廠商製出成品。  

  哪知道,他們居然在這時候告訴她,貨趕不出來。  

  只剩下三個星期,兩套小禮服和七套外出服,打斷她的手,她都沒本事弄出成品。  

  對方不斷抱歉,艾晴聽不進去半句,頭腦裏面轉不出解決辦法,五根手指輪番在桌面敲敲叩叩,猛練太陰五骨爪。  

  「有空說抱歉,不如確實告訴我,到七號你們可以做出幾件?!」算了,艾晴收拾怒氣,在心裏搜尋可以提供幫忙的朋友。  

  「什麼?三件?你們員工集體鬧罷工嗎?!」  

  電話裏,著急的老闆娘不斷向她解釋,一個老員工帶了她裏面兩個好手出去另創事業,害她裏面臨時鬧空城。  

  「三件就三件,你要確定七號之前能夠做出來給我!」她口氣嚴肅。  

  接下來是電話那頭的一番保證。  

  「好了,剩下的設計稿,我七點會繞過去你那邊拿。」掛掉電話,她連撥幾通求救電話找人幫忙。  

  把事情整個處理好,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的事情。  

  桌面上,艾晴只點一杯沒被動過的阿薩姆奶茶,可見得她有多生氣,氣到忘記點自己最喜歡的甜點。  

  艾晴招手服務小姐,按老規炬,請她送來三份提拉米蘇和三份義大利白布了。  

  吐口怨氣,艾晴在心底計畫,她至少必須在兩個星期內把幾套衣服趕出來,好在最後一個禮拜做排練。  

  抓抓頭髮,艾晴這才發現插在腦後固定頭髮的原子筆不見了,她彎腰低頭,隨意找兩下,沒找到,聳聳肩,算了!  

  她從黑色包包裏面抓出一把筆,紅的、藍的,炭筆、鉛筆,從當中挑出一隻順眼的,隨手往頭上一插,及腰長髮又在頭頂上俐落成髻。  

  拿起小湯匙,她最喜歡提拉米蘇上面那層香濃可可,三兩下,把三層可可全掃進嘴裏;接下來,她瞄準義大利白布丁上的藍莓醬,一顆顆的小藍莓在唇舌間滑過,那滋味簡直是不可言喻的美妙,  

  她告訴過江貫承,每次心情不好,就到喬治亞咖啡點這兩樣東西,很有效用,說不定心理醫生可以拿它們當藥,用來醫治憂鬱症患者。  

  想到姜貫承,艾晴的手指頭下意識在電話鍵盤上跳躍,等她發覺同時,電話已經接通。  

  姜貫承的聲音傳來,才一秒鐘工夫,所有怒氣自心中連根拔除。原來,他的聲音比提拉米蘇或百憂解都好用,  

  「嗨!我是艾晴,想不到我會在這時候打電話給你吧?」  

  的確,他們的通話時間幾乎已固定在深夜十二點,兩隻夜貓子,在空中相會。  

  「我剛剛連連打兩通電話給你,可是電話一直在占線中。」貫承說。  

  「我在對人發飆,心情很不好。」  

  「心情不好?有沒有試試你的老方法?三個提拉米……」  

  她截下他的話:「提拉米蘇和義大利白布丁已經成了我腹中亡魂。你都不曉得,那味道有多美妙,比上等的嗎啡更教人飄飄欲仙。」  

  「我當然曉得。我剛剛從你的『喬治亞咖啡』走出來,嗯……大概在一個鐘頭以前。」看看腕表,他回答她。  

  「說說說!你快說,你有沒有點……」艾晴。  

  「有。」他回答得簡潔扼要。  

  「怎樣?效果不錯吧?」她有些自得。  

  「我想,大多數的女人吞下那一大堆東西之後,不會覺得放鬆,反而會焦慮起自己的身材。」  

  貫承想到天天高喊減肥口號的大姊,要是她聽見有人這樣子吃甜食,肯定會暈倒。  

  「你的意思是說……它們對你來說,效果不彰?怎麼會呢?我猜,是體質關係,很多醫生都說,吃甜食會讓人心情放鬆,情緒緩和。」  

  「小姐,你知不知道,卡路里是種需要靠大量運動才能消耗掉的可怕物質?」  他不苟同她的意見。  

  「不會吧!別告訴我你有一個『大肚量』,高血壓已經在你三十幾歲的身軀裏產生化學反應。更別告訴我,你已經做好準備進入更年期。」艾晴在電話這頭輕笑幾聲。  

  「小姐,你的想像力太豐富,我才要懷疑,照你這種飲食方式,你的身材……  唉,勸君莫上最高梯,從高處摔下來,很慘的。」  

  他笑著撩撥她的怒氣,反對起六份甜食真能緩和情緒。  

  「對不起,本人麗質天生,不會對肥胖過敏。」誤會女人的體態,簡直天誅地滅。  

  「好吧!反正看不到你,隨你怎麼說,我也可以說自己帥過F4。」他撩撥上癮了,惹出她的怒火變成有趣事情。  

  「對不起,依您的年齡,在偶像劇裏,只能演F4的父親。」哼一聲,想嫌她?還輪不到他呢!  

  她火了?江貫承懂得適可而止,莞爾一笑,忙轉栘話題。  

  「你說你心情不好……」  

  等等、等等!她剛剛說她心情不好,她說她在喬治亞咖啡,她說她正對人發轍,而他打兩次都打不進去她的手機……貫承聯想起那個讓人驚豔的亮眼女子,心情怦然躍動。  

  「沒事啦!我已經找到人幫忙,心情好多了。」沒發覺他聲音有異,艾晴自顱自說話。  

  她從包包裏面拿出隨身攜帶的素描簿子,再從一堆筆中挑出鉛筆,開始有一筆沒一筆的亂畫。  

  沒多久,F4裏面的朱孝天跳到紙面上。他長得像F4?不可能,肯定是亂蓋,想騙她心動,門兒都沒有。  

  再畫幾筆,卡通片裏面的「遊戲」跳入眼簾,一頭桀騖不馴的頭髮豎立,他像他嗎?  

  一個愛煮咖啡、有點雅痞的男人……不,他的頭髮應該是服貼有型,說不定上面的髮雕味還會遠遠飄傳三四里。  

  偷偷笑開嘴,艾晴搖頭。  

  早早過了幻想年齡,艾晴有太多經驗告知她,上帝向來公平,一個聲音好聽的男人,就會有張其貌不揚的臉孔;就像從賓士車下來的男人多禿頭、外面女人比家中貴婦要漂亮幾十倍一樣,都是不變定理。  

  所以,她不該對江貫承存有過度幻想。  

  「你到『喬治亞』多久了?」  

  「不曉得,一個小時吧!人在盛怒中,記不清時間的。」  

  「一個小時……她會是擦身而過的她嗎?  

  反射般地,江貫承出口:「我現在馬上到喬治亞,你等我!」  

  「喂!不要,我現在……不方便。」  

  她的回答也是反射性。  

  「不方便?你不是一個人嗎?還是有朋友在場?」他連聲問:  

  「嗯……我是說……」  

  不方便、不方便……哪裡不方便呢?艾晴不想見他、不想幻想破滅,她寧可留取他的聲音,在紙上享受模擬不同形象江貫承的快感,也不要他出現,遊戲失去味道,  

  好吧!她承認自己膽小,承認想持續和他聊天的樂趣,不想任何一點點意外破壞這份美麗。  

  「你為什麼不方便?」他的口氣有些著急。  

  「我的腿不方便,嗯……我是個殘障人士,小時候得過小兒麻痺,造成肌肉萎縮,所以行動不方便。」  

  謊話最難的部份在起頭,開了口之後,就會變得滔滔不絕。  

  艾晴忘記,在她幼年時期,小兒麻痺疫苗已經盛行。  

  「你的腿下方便?」江貫承微微失望,他對自己的第六感投下第一張不信任票。  

  「是!很不方便。」她加強口氣。  

  「腳不方便,你還能四處亂跑,天天工作忙到焦頭爛額?」看來政府的殘障福利做得不僅僅是普通好。  

  「當然能四處跑,你以為那些無障礙空間是做給誰用的?李鐵拐嗎?不!是專為我們這群弱勢族群設計的。至於我的工作……對不起,請你不要看輕我們,殘障人士的能力不會比正常人差。」她說得義正詞嚴。  

  「是這樣子……」  

  那麼她不是那個忿忿不平的漂亮女子了。說不上來的失落感在心底,沉甸甸的,壓得他不舒服。  

  艾晴誤解貫承的沉默,匆忙間想多找出一堆話說服他。  

  「當然是這樣!你記不記得『美麗人生』裏面那個女主角,她是個圖書館管理員,雖然她不能走路,還不是一樣到處跑,還能開車呢!當時那部戲劇一推出,她坐的那款輪椅大紅,變成搶手貨,我也去和人家搶了一部……」  

  他始終不搭話,害她繞來繞去,繞不出「殘障」話題。  

  「說不定下回你看見殘障人士上街抗議,會在電視上找到我……」她詞窮了。  

  他還是不說話,艾晴有點悶。「如果你是因為我不想見面而不開心,我想……」  

  「我沒有生氣,我懂得,人與人之間最好保持一個適當的距離,關係才會維持在最平衡狀態。」  

  然而,怎樣的距離才叫適當?一個月見一次面?三天一封?e-mail?還是永遠相隔在電話兩頭?  

  他的口氣淡淡的,艾晴也覺得沒意思。  

  「你很忙嗎?」久久,她擠出一個短句。  

  「還好。」  

  貫承拿起手中的原子筆細細把玩,美麗女子的影像在心間,她微皺柳眉,晶亮眼睛和脂粉不施的臉頰,歷歷在眼前。江貫承沒想過自己會將她一點不漏地刻在心版間。  

  想起她,心微微發熱。這是什麼感覺?是想念……嗎?  

  想念,只見過一次面、連招呼都沒打上的女人……他居然對這樣一個陌生女人想念?  

  「如果你很忙,我們下次再談好了。」艾晴決定結束尷尬。  

  想起自己的失態,收斂心神,貫承努力讓自己恢復。  

  「我不忙,你呢,還是忙到沒時間談戀愛?」  

  「對啊!天天搞到三更半夜才能睡。」  

  「注意自己的黑眼圈,三十歲的女人禁不起熬夜。」  

  「對不起,我尚未進入三十,這句話留著提醒你自己吧。」  

  他們恢復一貫輕鬆,話題持續,兩人又是天南地北說不停,話題在他們當中似乎永無止境。  

  如果說,心靈相通是愛情組合當中的一部份,那麼他們已經完成愛情的這一部份。  

  至於另一部份……他們連想都不敢想,因為幻想已不是他們這個年齡該做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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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2 00:35:52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晚上,艾晴的小公寓很熱鬧。當然,這份熱鬧不是因為派對,而是因為工作。  

  為了即將參展的兩套小禮服和四套外出服,艾晴找來一票同念服裝科的高中同學到家裏幫忙。  

  四、五個女人圍在一起,除了工作之外,嘴巴沒閑著。  

  畢業十幾年,同學間可以談論的八卦不勝枚舉,從導師的離婚故事開始,到哪個同學嫁個落跑老公、哪個同學嫁入豪門、哪個同學不幸變成下堂,都可以長長聊上一大篇。  

  「艾晴,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肯嫁人?」同學巧巧問。  

  「對啊!當年大家都以為你的名字最佔便宜,大概左腳跨出校門,右腳就進了禮堂,哪想得到一路拖,拖進為數稀少的十分之一裏面。」  

  說話的是阿華。年輕時,皮膚吹彈可破,略略豐滿的身體在連連生了兩個兒子之後,漲大好幾倍,變成不折不扣的葫蘆體態。  

  「什麼十分之一?」  

  艾晴擠擠鼻子,搞不懂歐巴桑的對話。  

  「我們班四十個同學,有三十六個結婚了,你算算自己是不是剩下的十分之一?」  

  放下裁刀,阿丹俐落地接合布片。想當年,老師最看好她的才能,直說將來臺灣服裝界要靠阿丹發揚光大。沒想到婚一結,她的心思全留在老公身上,無論艾晴怎麼唆使,她都不肯重回職場。  

  「我是物稀為貴嘍!」艾晴皮皮地說。  

  「我要有本事像艾晴那麼會賺錢,打死我都不結婚。」采采說。  

  「怎麼了,和老公吵架?歡迎你離婚,加入我們十分之一家族。」艾晴說。  

  「我老公當台商,一個月才回來兩趟,我看他遲早要淪陷匪區。」搖搖頭,采采的失落有其原因。  

  「放心,咱們采采貌美如花,你老公眼光一流,看不上外面滿地野草。」阿丹安慰她。  

  「跟他過去大陸啊!反正你們還沒小孩,不用擔心教育問題,說不定到大陸你能找到事業第二春。」巧巧說。  

  「我想過,又擔心我先生在那裏的工作不穩定,也許再等個一年半載觀察看看吧!」采采說。  

  「我以為婚姻裏最麻煩的事情,是走進禮堂那段迢迢長路,原來脫掉禮服後還有這麼多事情要煩惱。」艾晴搖頭。  

  「對啊!以前誤以為一紙結婚證書就能把男人套牢,哪知道現在男人都愛練短跑,一個不仔細,人就不見了。」采采歎氣。  

  「沒辦法,好男人都叫你們這些賢淑女人搶先標走,我們單身女子,只好人站在牆外,望眼內牆。要是你們家牆壁築得不夠牢靠,轟一聲,不用等九二一,一枚土製炸彈,我們就能從斷垣殘壁裏面拯救心愛的白馬王子。」  

  艾晴眨眨眼開玩笑,想把氣氛炒熱。  

  「其心可誅!我看要是不想辦法早早把你嫁出去,我們家裏的男人遲早會變成你狩獵的物件。」巧巧箭頭指向艾晴。  

  「沒錯,我們回去分頭搜尋男人資料,非要把她在年底前嫁掉不可。」阿丹贊成。  

  「我們別忙,說不定艾晴早有物件,不如我們來逼供……」  

  「想逼供之前,麻煩先幫我把工作完成,別讓我到展覽當日開天窗。」艾晴求饒。  

  「好吧!誰教我們是你的最佳打火員。」阿丹同意饒過她一回合。  

  「謝謝、謝謝!等這攤忙完,我請大家去大吃一頓。」  

  「就算沒忙完,可不可以請艾大老闆先賞我們一點宵夜吃,我快餓壞了。」圓圓的巧巧哀號。  

  「沒問題,我先到廚房裏泡一壺咖啡,再到外面買點蛋糕、滷味和鹹酥雞,行不行?」  

  「對嘛!會做人的老闆才能贏得員工愛戴。」采采媚眼一拋,惹出眾人大笑。  

  當大夥兒重新投入工作時,艾晴定到廚房,盛水開火。在等待水滾同時,電話鈴聲響起,她順手抄起話筒,用脖子夾住。  

  兩隻手忙著撕開咖啡包裝,一、二、三……八、九、十,十包咖啡夠讓一群女人熬到半夜了吧!  

  「喂,我是艾晴。」  

  「我是失戀,愛情還健在嗎?」姜貫承的聲音傳來,振奮她的心情,他總是及時替她送達溫暖。  

  「警告你,別拿我的名字開玩笑。」  

  嘟起的嘴唇在下一刻揚起漂亮弧線。  

  「不是開玩笑,我是真的失戀,唉……我的第六感要去看醫生。」  

  「哪家醫院看診第六感?快告訴我,我也要去掛號,我的第六感從來沒有準確過。」  

  咖啡香竄人鼻息,她想像,他手邊也有一杯咖啡,舉杯,兩個人在星夜下,共品同一滋味。  

  「好啊!下回我幫你掛號,聽說兩人同行一人免費。」  

  「少鬼扯,說!今天怎麼那麼早就打電話給我?」  

  看看腕表,還不到九點,他整整提早了三個鐘頭,怪怪的,是不是他的生理時間壞掉?  

  「我說過,我失戀了。」  

  「哈哈!你又去相親?這次的對象長什麼樣子?聰不聰明、做哪行的?年收入和美貌成正比還是反比?」  

  「不是相親,只是擦身而過,不過,她真的是美麗極了。很久很久一段時間,我沒在路上看見過一個女人,不用刻意打扮,就能讓人覺得賞心悅目,再三回想。」  

  他的誇獎讓艾晴心酸酸的,談不上什麼感覺,就是卡著東西似地,相當難受。  

  「匆匆一瞥說不準的,何況女人打扮是一種禮貌,不是為了讓某個無聊男人覺得愉快。」  

  艾晴開始刻意抹黑他的豔遇,不管那女人是否真的讓人賞心悅目,她都決定批判她。  

  「沒辦法,我就是覺得她美麗。當時,我的第六感認定我們一定會再見面,可是……唉……總之,我有嚴重的遺珠之恨。」  

  美麗女人在他心中掛了一天,想卸下竟是困難重重。  

  「別覺得沮喪,說不定你真的和她交往之後會開始後悔,也許她脾氣不好、也許她孤僻、也許她全身上下有一大堆數也數不清的缺點。與其如此,不如當初不相識。」  

  「有可能,但我仍然遺憾,我應該鼓起勇氣上前和她搭訕。」  

  「放心放心,後面還有一大堆珍珠等你去撿,別擔心沒東西串上你的項鍊。」   艾晴的安慰帶著強酸。  

  「萬一,剩下的全是蚌殼,找不到半顆珍珠呢?」  

  他被她的口氣惹笑,看來,在女人面前誇獎別的女人,是種大大不敬的錯誤行為。  

  「那麼……我們家的艾珈』借你用用,她可不是普通明珠,是稀有特級夜明珠呢!怎樣?心情有沒有好一點?要不要叫三份提拉米蘇和義大利白布丁來消氣?」  

  「恐怕要叫個兩百份才夠。」  

  「你真的深受打擊了。放心,時間是最好的治療藥劑。你會熬過去的,我看好你。」  

  門外,巧巧的聲音傳來。  

  「艾晴,你要不要去買宵夜?員工要被你活活餓死了。」  

  她拿開話筒,對門外喊回去:  

  「好啦!馬上出去。」  

  吼完,把電話貼回耳邊。  

  「你還在工作?」貫承問。  

  「對啊!真歹命,就是這樣子,下午我才會氣得火冒三丈。你在辦公室嗎?我要出去買宵夜給人家吃,先掛電話,等會兒用手機撥給你。」  

  沒等貫承回應,艾晴掛上電話,快手快腳把咖啡提到門外,餵食她的「消防隊員」,要是沒有她們,艾晴可不曉得要怎麼辦了。  

  江貫承在電話那頭重重不平。  

  搞什麼!叫一個行動不便的女人出門買宵夜,她那群員工有沒有一點點道德良心?  

  電話再度接通,江貫承忙放下手邊工作,抓起話筒。  

  「這麼晚,你一個人出門不安全。」出口第一句話,口氣不善,貫承違反他的斯文形象。  

  只下過是一個沒見過面的朋友,貫承的表現太失常,但是,很抱歉,她讓他擔心了整整七分鐘,不吼罵吼罵她,他對不起自己。  

  「沒辦法啊!『朋友』要吃點心,我能不兩肋插刀嗎?」她笑笑,不以為意。  

  「你不會叫她們自己去買,現在臺灣的治安那麼差,你不知道嗎?」她的無所謂讓他更生氣。  

  他實在不想用殘障人士這類字眼來傷她,偏偏她老忘記自己是「殘障愛情」,離健全很遙遠。  

  他在說什麼話?臺灣治安差,她不能出門,巧巧、阿丹她們就能出門?難道歹徒攻擊對像還分人等?這些話要是讓人家的老公聽見,下次想央求她們出門救火,想都別想。  

  「我是主人,哪能要求朋友出門買東西。何況她們都是我好久不見的老同學,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沒聽過嗎?」她振振有詞。  

  「既然是同學,就應該體諒你行動不方便。」  

  他義憤填膺,揚高的聲調讓自門外走過的方勁忍不住停下腳步,往裏面探望,看看發生了什麼事情。  

  「行動不方便……」  

  哦!她想起來了,很嚴重的誤會。尷尬一笑,她乾咳兩聲,人哪,不能說謊,一說謊就會被雪球淹沒。  

  方勁的好奇表情讓貫承發現自己又失常了,一天之內二度失常,他應該去看精神科。  

  揮揮手,他告訴方勁自己沒事。  

  「你還好嗎?」緩下口氣,他說。  

  「我很好啊!放心,點心店就在我家樓下,不會花太多時間。你這是……關心嗎?」  

  艾晴笑得很開心,為了一個陌生男人的關心。他對她……仍然陌生?或是熟悉?  

  「總之,注意安全。」  

  「嗯……我觀察一下週遭環境,左手邊有一對情侶,他們忙著談戀愛,大概沒有時間攻擊我。  

  「對街定來一個男生,穿西裝打領帶,手上還拿著一個黑色皮包,我想他不屑拿我當目標。」  

  「哦喔!又有兩個長頭髮的漂亮女生走過來,你說,我要不要過去,勸告她們,晚上不要在外面遊蕩,現在臺灣治安不好?」  

  她拐個彎取笑他的擔心,雖然他的擔心滿足了她某部份虛榮。  

  「不要掉以輕心。」  

  「知道啦!」  

  抓抓頭髮,這男人比老媽還操心,不過,絲絲甜蜜竄人心田,差一點點,她就要失去理智,開口要求兩人見見面。  

  「要不要繼續剛才的話題?」貫承問。  

  「哪個話題?哦!是那個美麗得讓人睜下開眼睛的女人,她讓你的第六感失靈,她讓你嚴重失落?唉唉唉!江貫承,我吃醋了,你糟糕啦!我很嚴重、很嚴重吃醋了。」  

  她的誇張口吻引他發笑。  

  「你吃哪門子醋?」  

  「她佔滿你的思緒,她引起你的寂寞孤獨感,她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你的心就隨著她團團繞圈,忘記自己是誰。」  

  「一個三十幾歲的老男人,偶爾孤獨寂寞,罪大惡極嗎?」他問。  

  「以前,在她沒出現之前,你不曉得寂寞是什麼。換句話說,只有我在的時候,我可以輕易解決你的孤獨,現在,你在我面前大喊孤寂,不是擺明否定我解決孤獨的能力嗎?所以,吃醋有權有理,抗議無效,駁回!」  

  「別吃醋,我努力不把她列入話題就是,不過……艾晴,說實話,你從來沒感到過孤單嗎?」  

  「什麼話!近三十歲的女人就非得孤單不成?No!No!我忙得很,我期待孤獨、享受寂寞,我喜歡一個人,誰都不要來打擾我。」  

  大女人主義,第一章到第兩百章,她要大大聲把它宣誓出來。  

  「你的意思是……我的電話打擾了你?」遲疑地,他問。  

  「我反對!這句話是造謠,我從不認為你打擾過我。只不過啊……你知道嗎?一個女人走人家庭、走進婚姻,就連孤獨的權利都沒有了。所以我要努力、用力,享受我現在唾手可得的孤寂。」  

  「你的同學讓你有感而發?」  

  「對!今天到我家裏幫忙的朋友,都是高中時期服裝科的同學,她們都結婚好幾年了。」  

  「采采擔心老公在大陸會搞外遇,儘管獨身在臺灣,她的心一天到晚都不能獲得寧靜;巧巧成天到晚忙著一對兒子,她說她已經很久不曉得什麼叫休閒,今晚的趕工夜反而成了她快樂的獨處時間;再說說阿丹,她是我們當中最有能力的一個,但嫁給一個有錢男人之後,有再多的能力也只能鎖在心裏,任它腐朽。」  

  「你對婚姻悲觀。」他下結論。  

  在電話那頭,他聽見艾晴付錢的聲音;聽見她拎過包包,跟老闆說謝謝的聲音。  

  他想,她要往回程走,吊起的心在這時候慢慢擺回原位。  

  「也許吧!對我來說,婚姻是枷鎖,是牢籠,更慘的是關在裏面,還不能嚮往自由,否則就是心存背叛。你說,婚姻是不是一條讓人非常疲倦的不歸路?」  

  「我不像你那麼悲觀。假如有一個愛我、被我所愛的人,天天在身邊陪伴,我會覺得這是種不錯的生活方式。」  

  他是想說服她婚姻不錯?或單純想表達自己的想法?  

  「萬一,愛情不在了呢?和一個不愛你、你不愛的人,天天兩眼相對,說不痛苦是騙人的。」  

  她反駁,愛情這種東西安全性太低,變化性又太大,過度相信愛情,吃虧的人是自己。  

  「若愛情曾經在兩人當中發生,就算時空讓愛情暫且冷淡,你一定有辦法讓它再度加溫。」  

  「你的說法真像言情小說裏的男主角。」她嗤一聲,不以為然,對著電話做怪表情。  

  「你才辜負艾晴這名字,一個叫艾晴的女人不相信愛情……你說,一個連自己都不相信的女人,還會相信別人嗎?」  

  「你今天失常,為你早夭的單戀,所以我讓你一步,不和你計較。」仰頭,驕傲,她忘記他看不見自己的動作。  

  「我失常因為我寂寞,我寂寞所以我難過。」  

  「有我陪你還不夠?知不知,我忙得很咧,男人哪!貪心!」  

  「只有聲音……不夠!我要一個能抱、能親、能帶給我溫暖的人。」他和她對上。  

  「能抱、能親、能帶給你溫暖的人?聽說華西街那邊有得買,只不過價錢高不高不知道,你先去問問,問好價格後別忘記通知我。」  

  「通知你做什麼?難不成你也想買幾個來抱?」  

  說話問,艾晴身邊多了些嘈雜聲音,看來她已經順利到家。  

  「當然,我這裏缺幫手,要是七號之前作品沒趕出來,我慘定嘍。」艾晴一臉苦哈哈。  

  「你哪次要慘定之前,沒逼我們這群可憐同學出頭幫忙?」采采聽見艾晴哀歎聲,插進話。  

  「說!和哪個人說話?講了一整路還不夠!」  

  說著,阿丹跑過來要搶電話。  

  「不要啦!你去吃你的宵夜。」  

  艾晴左閃右躲,躲不過一群老同學攻擊。  

  下一秒,電話被阿華拿到手。  

  「喂,如果你是帥哥的話才准出聲,先講清楚,別摀著良心說話,否則雷公多年沒劈人,正覺得手癢。」  

  貫承笑著回答:「我的良心度假去了。」  

  「好好聽哦!男人的聲音這麼好聽真是罪過!」  

  阿華舉高電話,問問旁邊的人——誰要聽?  

  「我要我要!」  

  接著幾個傳遞,電話輾轉到巧巧中。  

  「帥哥帥哥!哪天出來吃個飯,讓我們替老姑婆監定一下你合不合格,艾晴雖然滯銷,可也不能隨便出清存貨。」  

  「把電話還給我啦!」  

  貫承聽到艾晴在一旁抗議嘶叫,原來,今天晚上她的公寓很熱鬧,難怪寂寞不去找她碴。  

  一下子,電話又傳到阿丹手中。  

  「喂喂!帥哥,說說話,讓我聽聽你的聲音!」  

  「要不要我對你唱情歌?」  

  低醇的嗓音醉了一票女人,阿丹拉大嗓門喊:「安靜、安靜!帥哥要唱情歌啦,唱得好的話,請來賓掌聲鼓勵鼓勵!」  

  「你們真無聊,快吃飽,準備上工了!」  

  艾晴一把搶回電話,把它當珍藏品般收到身後,挪挪挪,一步步挪到房間裏頭,關上門之前,沒忘記對好「同學」放話:  

  「今天晚上沒把酒紅禮服做出來,誰都不准溜回家!」  

  砰地,門甩上,她一臉勝利地把電話掛回耳朵邊。  

  「喂!我是艾晴,你還在嗎?」  

  她氣喘吁吁,可想見剛剛那翻爭奪有多激烈。  

  「艾晴勝利,再度搶回主控權?」貫承的笑聲傳來。  

  「答對了,想和『愛情』對抗,需要的不單單是勇氣,還要實力、運氣和上帝保佑。」  

  「說得好,你很忙嗎?」  

  「忙死了、忙斃了,你都不知道為了和你講這通電話,我損失多少,請學會感恩圖報。」  

  「你一個小時賺多少錢?」  

  「一萬塊新臺幣、兩百八十五塊美金。」  

  「獅子大開口。」他輕哼一聲。  

  「姜先生,你不知道創作無價嗎?」  

  「你賺那麼多錢幹什麼?百年之後,捐給慈善機構?」  

  「好吧!我不管,先給我你的帳戶號碼。」  

  「做什麼?」  

  「我匯給你三個小時的薪水,請你安安靜靜陪我說話,不要再管工作的事情。』  

  「看來,你的寂寞症候群不是普通嚴重。好啊!為朋友道義,我下海當陪伴女,」  

  「這麼委屈?你知不知經濟蕭條,這年頭沒多少人肯花高薪僱用……」話說到一半,他猛然停住。  

  「僱用殘障人士嗎?先生,弄弄清楚,你是花錢請我陪你說話,不是陪舞,我的嘴巴可不殘障,它們完整得很。」  

  一陣爽朗笑聲,艾晴重新催生他的快樂,讓江貫承從短暫的沮喪中跳脫出來。  

  突然間,他感激起那個偶然夜晚,她打錯電話、他認識一個讓人開心的女人。  

  也許艾晴是對的,當兩個人站在最適當的距離看彼此,看不見缺點,只看得見關切。  

  ※※※  

  三個星期過去,成品如期趕出來,展覽會圓滿得讓人興奮。艾晴想,她又贏了一場。  

  回到家裏,洗完澡,把自己拋向床上。  

  第一次,八點鐘,她就睡眠姿勢擺好,輕鬆的夜、輕鬆的人生……真是令人愉悅!  

  整整兩天沒合眼,她的眼眶下面有一圈黑影,明天、明天,她一定要睡到自然醒,不接受任何人的連環奪命叩。  

  關掉手機,拔掉電話線,她不要人家來吵她。  

  抱著柔軟枕頭,把臉緊緊埋在裏面,深吸口氣,溫柔的擁抱……不會比男人的懷抱差。  

  翻過身,吃飽飽、睡飽飽,她是有能力、能自主、事業有成的女強人,所有人看見她,都會對她羨慕。  

  今夜……艾晴很滿足……  

  半瞇眼,她準備神遊太虛……  

  突然,一個男人的聲波傳入她腦海中央;艾晴想起江貫承,想起他的電話,艾晴想,她被他制約了。  

  習慣在夜半,習慣在十二點鐘響前,她結束所有工作,沖一杯三合一咖啡,坐在沙發前等他來電……今夜很累,但她捨不得對他失約。  

  掙扎起身,拿起床頭分機,接上插頭,她撥出電話。  

  「哈羅!我是艾晴。」  

  「艾晴,江貫承不在,我不介意幫他接聽。」滑滑的調調,兩三下就和陌生人表現出熟稔。艾晴猜測,他是個世故男人。  

  「你是……方勁?」  

  在她印象中,方勁是個和關袖同種同類同屬同科的恐怖份子。  

  「聰明女人!這幾個月來,我們家貫承精力充沛,工作認真,我猜,您功不可沒。」  

  「我不敢居功,應該是你逼迫人的功力更上層樓。」  

  在貫承口中,艾晴對這個把錢看得比命還重的男人早已熟悉萬分,有機會,她該把關袖介紹給他。  

  「逼迫人?看來貫承在你面前說了不少我的壞話?唉!朋友是做什麼用的?」  

  「哪裡哪裡!別誤會,他對你百般誇獎,說您的能力凡人無法比。」  

  「真的嗎?我不相信。怎樣?要不要出來聚一聚?我們在『塞普路斯』。」方勁邀約。  

  「尾牙?不會吧?離過年還有一段距離。」艾晴笑問。  

  「不是尾牙,只是普通聚餐,沒什麼外人,我們剛完成一個大case,整個辦公室的人一起出來吃個飯。」  

  「不用了,我……不太方便。」  

  這種時候,謊話又變得好用起來。  

  「你行動不便嗎?沒問題,告訴我,你在哪裡,我們馬上派香車去接美人,相信我,對於這個任務,在座所有男士都很樂意。」  

  「萬一等在這裏的不是美人呢?你會不會車子掉轉頭,讓我枯等?」  

  「這個問題你要問貫承,他回來了。」  

  說著,他把電話交還給貫承。  

  「你沒有被方勁給嚇到吧?」接收到他的聲音,暖流沁上心間。  

  「他是吃肉不吐骨頭的豺狼虎豹嗎?為什麼我要被他嚇到?」  

  「他不是,但相去不遠,很少女人能逃得掉他布下的天羅地網。」他呵呵兩聲,擺明出賣。  

  「真恐怖,他不會是賓拉登的手下吧?」  

  「相信我,他只會過之不會不及。」  

  艾晴笑笑,轉移重心。  

  「你在忙嗎?打這個電話,純粹想告訴你,晚上別打電話給我,因為我關機、把電話線拉掉,今晚我不要任何人打擾。」  

  「為什麼?晚上有相親宴,不想閒雜人等打擾?」他沒聽見自己的口氣,PH值不在正常範圍。  

  「沒錯,我和周公定約,他說要幫我找個好男人。」  

  「那麼早睡?你生病了?」  

  「真可悲的說法!一定要生病才能早睡?有良心點,我四十八小時沒合眼了,再不睡個飽覺,見不到周公,我只好先繞過去拜訪上帝。」  

  艾晴的話引起貫承的強烈罪惡感,想起自己前兩天還霸道地占掉她四個小時休息時間。  

  「真可惜,我本想半夜三點再打電話給你。」  

  「為什麼要半夜三點打電話給我?」  

  「今天晚上有流星雨,想約你一起看。」  

  「流星雨……」  

  浪漫在心中和周公作拉鋸戰。  

  和一個素末謀面的男人,在同一個臺北天空下仰頭,看同一顆流星……近三十歲的女人還會對浪漫動心?         

  「怎樣?有沒有動搖?明天請一天假,今晚陪我一起看流星。」  

  「假設你有本事跟那個叫方勁的豺狼請假一天的話,我捨命相陪。」艾晴挑釁。  

  「沒問題,看我的。」  

  貫承轉頭和方勁說幾句話,電話讓方勁接過手。  

  「艾晴,你知不知道貫承請一天假我要損失多少?」方勁佯裝出不樂意。  

  「他一天能賺多少錢?」她問。  

  「十萬塊錢。」他隨口開一個價碼。  

  「不貴嘛!叫他把帳號給我,明天我把錢匯到他的戶口裏面。」她學貫承講話。  

  方勁轉述她的話,遠遠的,她聽見他爽朗的笑聲。  

  將電話貼近耳朵,他說:「你盜版我的話,侵犯我的智慧財產權,我裁定你要罰兩百塊錢。」  

  「兩百塊?這點小錢你也要。要是我真的付這筆錢,豈不是太污辱姜大設計師。」  

  「對不起,在經濟不景氣的時代,兩百塊錢可以養我兩天。快說!要不要一起看星星。」  

  「你會準備咖啡嗎?」  

  「幹嘛?你又不出門。」  

  「隔著電話線聞香啊!」  

  「好吧!我泡藍山咖啡和你分享。」  

  「有好星星可看,有好聽聲音相陪,還有好咖啡,我有什麼可猶豫的?就這樣說定嘍!晚上三點。」  

  「我打電話把你叫起來。」  

  「不要!我打給你,我現在沒關機的話,連一個鐘頭都別想安安靜靜睡覺。」  

  「好好睡吧!晚上三點,不見不散。」  

  「嗯……晚安。」  

  拉掉電話,艾晴臉上帶著朦朧笑意,總是聽過他的聲音,她才覺得完成一天大事。  

  雖然她不用對他打卡,可是陪他成了慣性,她習慣他的聲音,她愛上他的談話,艾晴……有個叫江貫承的男人在身邊,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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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2 00:36:5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天很藍,太陽很美,在臺北的冬天,這樣的陽光令人欣躍。  

  艾晴踩著輕快步履,在臺北街頭遊蕩。  

  你沒聽錯,是遊蕩!  

  這是一個強要來的假期,雖然造就了關袖眉頭鬆不開的死結;但她深信,放假一天,「萱草」不會因此倒閉。  

  昨夜,一場浪漫的流星雨,讓她的心情high到頂點。  

  快樂在她心底歡唱,原來,來不及許願也會引發一串笑聲,沒有沮喪、沒有傷心、沒有遺憾,雖然她錯失了七顆流星。  

  不過,她還是完完整整許下一個願望——但願,那個陪她看流星的男人,有幾分王子英姿。  

  很奇怪,艾晴想不透自己怎會許下那樣的願望,從來,她都沒打算見他一面,從來,她都只把這種深夜交談當成遊戲……  

  但顯然地,她上戲了,因為這個願望沒經過深思熟慮就跳進她的潛意識裏,在她發覺之前許向星星,  

  打開手機,偏頭想想,他還在睡吧!  

  要不要吵醒他,告訴他,其實看看太陽也不錯,不用非弄到三更半夜,等待一閃而逝的小星星?  

  手機在手中猶豫等待,她幻想著他剛起床,睡眼惺忪的模樣。  

  他是穿衣服睡還是脫光睡?一串電話鈴聲會不會引來他一串咒罵?然後在聽到她的聲音時,憋住嘴,假笑著說:「聽到你的聲音真好。」  

  三十幾歲的男人,應該很社會化了吧?再不高興,他也會裝出一派開心,反正隔著電話,聽不出真心。  

  猶豫間,手機鈴響,艾晴把電話拿到耳朵旁邊。  

  「喂!我是艾晴。」  

  這是千篇一律的開頭話,他聽過無數次,卻怎麼都聽不膩厭。  

  「我是江貫承,昨夜睡得好嗎?」  

  醉人聲音響起,艾晴的雙頰染上紅暈。  

  「十一點,我從來沒睡過那麼晚,第一次睜眼,我看到中午的太陽。」艾晴回答他,  

  「中午的太陽美嗎?」  

  一個身材修長的男人躍入艾晴眼簾,迎面走來,他是那種走在路上很難不讓人注意到的男人。  

  艾晴多看他兩眼,說他帥,還好,說俊朗,算中等吧!但是他走路的樣子、拿手機講話的樣子,那樣的一派自信與優雅,很容易就吸引週遭人眼光。  

  艾晴停下腳步,反射性地閃到樑柱旁邊,這個動作很詭異,純粹出自於……她準確度很低的第六感。  

  「中午的陽光很耀眼,眼睛差點睜不開、你呢?睡得好嗎?有沒有天使在夢裏向你招手?」  

  艾晴繼續和電話裏的江貫承通話。  

  「天使?不會吧!你還相信這世界上有出淤泥不染的動物?不過昨夜我倒是作了個夢。」  

  「夢見什麼?」  

  俊朗男人愈走愈近,對著電話,他很專心,大約他經常這樣子走在路上受人注目,並不覺怪異。  

  說不定他是某某偶像明星之類的人物,只不過艾晴電視看得太少,才會覺得陌生,艾晴眼睛持續向他行注目禮,這是福利,一個眼睛的假期福利。  

  「我夢見有一顆流星從天空劃下,在我眼前愈來愈大,然後,轟一聲!掉到我家院於,撞出一個大洞。屋頂破了,滿空星光從破掉的屋頂上方照射進來……」  

  等等!在男人走近艾晴時,她竟發覺從他口中傳出來的音波和電話裏傳出的相符。  

  凝望住他,左右耳同時發功,接收兩道一模一樣的聲波,他……他……不會吧……是他?  

  他從她眼前走來,他和她擦身而過,她不由自主跟在男人身後……她想確認,他是不是他……  

  是他,沒錯了……就是他……  

  傻了、呆了……她的胸口被下知名情緒漲滿……      

  她緊緊跟著他的腳步,不想拉開兩人距離、不想錯失他的身影。  

  沒想過,這個動作是否叫做倒追;沒想過,她是不是該大吼一聲,讓他聽見,身後有個女人,音頻和他電話裏的人物相仿。  

  「沒關係,你很會蓋房子,可以拿隕石當材料,蓋一個舉世無雙的宇宙屋,到時你會大大出名。」她頭腦混沌,理解不來自己出口了什麼話。  

  「然後賣錢、賣很多很多錢,在當了世界首富之後,去外太空買一座太空站,太空站裏裝設一個大型磁鐵,把附近的流星吸到太空站,我就可以在地球上蓋更多更多的隕石屋,賺更多更多的財富。」  

  貫承笑著接著她的夢話。  

  艾晴走在他身後,走著、笑著,原來流星不貪多,有用的話一顆就夠,昨夜流星……實現了她的夢想。  

  電話裏的男人長得不愛國也不忠厚,不善良也不抱歉,他……他還算養眼,就算稱不上五星級大飯店,至少是、是……是上閤屋海鮮料理,七百塊吃到飽,鮑魚龍蝦隨你挑。  

  「艾晴,你怎麼下說話?」貫承發現她的安靜。  

  「嗯,我以為這是專屬關袖和方勁的夢,不會輪到你做。」  

  「那麼,我該作什麼夢,夢見我一面蓋隕石屋、一面哀怨,痛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做嫁衣裳?」  

  「也許你該作一個夢,夢見回頭一百八十度,看見一個白雪公主對你微笑,你一招手,她走到你身旁,對你說——初次見面,你好嗎。」  

  「這種夢不夠真實,我已經過了風花雪月的年齡。」  

  風花雪月年齡過去,但好奇心不死,貫承順應她的話,把頭往後旋轉一百八十度,自然身體也跟著回轉,因為他不是貓頭鷹,也不是鬼。  

  乍看到她,貫承驚訝得說不出話。  

  是她!居然是她!那個在喬治亞咖啡廳裏讓人驚豔的女子!那時,她忙著憤怒,他錯失與之交臂。  

  果然,他的第六感還是靈驗的;果然,冥冥之中自有註定。艾晴呵……她真的為他送來愛情……  

  「怎樣,看到白雪公主嗎?」  

  龍蝦在口中嚼著,她愈來愈覺得物超所值,一通拉錯線的電話,幫她牽扯出一個白馬王子。  

  美麗女子的聲音,從她口中傳到他右耳再傳進大腦中樞,艾晴的聲音也自手機送進他的左耳,再跑進中腦。  

  兩道聲音在他腦中整合、傳送……  

  恍然大悟,他懂了!  

  微笑在臉頰上擴大擴大,一下小心,他把「帝王蟹」送到艾晴嘴巴裏,滿滿的甜滋味漲滿她胸臆。  

  一個男人這樣子的微笑……唉!美味得太罪過。  

  「記不記得我告訴過你,我的第六感很靈驗?」  

  貫承對著電話說話。  

  眼睛直直盯她,好像她也變成上閤屋頂級的魚肉蝦蟹,害艾晴忍不住想問一聲——「先生,請問有訂位嗎?」  

  「好像有這回事。怎樣?你在那家靈異醫院掛好號,兩人同行,我能享受免費服務嘍?」  

  艾晴輕輕笑開,白雪公主嬌妍盡露。  

  「我想,不用掛號了,我的第六感始終是靈驗的。」  

  「你的遺珠找到了?」  

  心沉一沉,有點不是太……爽,那種感覺像……像帝王蟹掉到芥末醬裏,吃不吃都為難。  

  「嗯!找到了,我有沒有告訴過你,那個女人有多漂亮?」  

  「有,說過一千遍了,你不覺得在美女面前談論別的美女,是種非常非常不禮貌的呆行為?」  

  艾晴口氣問出現不耐煩。騙鬼!有多漂亮?不都是一個嘴巴兩隻眼睛,了不起比人家大粒一點,有啥好驕傲!  

  「我肯定描述得不夠清楚,否則你一定會贊成我。她的眼睛很亮,充滿生命力:她的鼻樑恰到好處地鑲嵌在臉孔正中央,她嘴唇的線條很優美,沒經過口紅塑型,卻讓人垂涎。」  

  「才回眸一瞥,你就把人家看那麼仔細?要是她的鼻樑不在臉孔正中央,而在左邊或右邊的話,她就可以去應徵異形第五集女主角。」  

  艾晴的表情擺明憎恨,擺明你再繼續多說一句,她馬上扭頭走開,管他帝王蟹有多美味。  

  「那天,她很生氣,拿電話對別人炮轟,她氣得用來當髮簪的原子筆掉到地板都不知道。我撿起原子筆,本來想走到她面前交給她,可是該死的第六感告訴我,我們會再見面……後來,你知道的,我後悔了。」  

  貫承從口袋裏面拿出那天撿到的筆;自從幾個星期前撿到那只筆後,就再沒讓它離開過身上,他隨時隨地等著和「她」再度偶遇。  

  艾晴遙遙看見他手上似曾相識的筆,想起那天他也在餐廳裏……一些不太通的東西有了連繫。  

  「你不是要告訴我,那個舉世無雙、天下絕倫,美到無人能敵的美女是……就是……艾晴小姐……我?」  

  問完話,她定定看他,貫承搖搖手中的筆桿,微微一點頭。  

  「我們還要一直用手機說話嗎?」他問。  

  收起筆,他沒打算奉還原物,原子筆已和他胸口的鋼筆配對成親,對於棒打鴛鴦的缺德事,他不做。  

  「在沒釐清之前,我想,保持一點距離是有其必要的。」  

  艾晴退兩步,她看到沒煮熟的生猛龍蝦張著大螯向她走來。  

  「想釐清什麼?我很樂意協助。」         

  關上手機,他執意和她面對面。  

  「我、我……好像已經弄清楚了。」  

  再退兩步,這個男人的紳士風度丟掉,她猜想,要求一隻龍蝦表現紳士,會不會強人所難。  

  「我認為,就算你已經想清楚,我們還是有必要深刻談談。」他不妥協。  

  「談?我們一向談得不錯,不用再刻意尋找特別話題。」  

  「可是,我真的很想談談關於『美麗人生』裏面那台輪椅的事情,也許聊聊花色、價格之類也不錯。」  

  她沒應,謊話當場拆穿,被男人色誘的下場很難堪。  

  「我猜想過,如果一屋子都是健全女人,為什麼獨獨要一個殘障同學出門買宵夜?會不會,你讀的是殘障學院?」他取笑她。  

  「或者,我們可以談談小兒麻痺口服疫苗,來不及送到醫院的問題。」艾晴悶悶回答,色字頭上果然擺了一把刀。  

  「當然!我有認識不錯的律師,有必要的話,我們可以向國家提出國賠,理由是行政疏失,戕害民族幼苗。」  

  下一步,他的手攬住她的腰,強制把她帶到車邊。  

  瞬地,艾晴發覺,臺北冬天的天空實在不適合出現耀眼太陽。  

  ※※※  

  他看她,她看他。  

  尷尬從耳邊上升,升到額頭,緩緩攀到額頂後,找不到銜接物,只好再度下滑。  

  額頭、眉峰、鼻子,尷尬在兩人嘴角化成兩朵微笑。  

  他笑,很迷人;她笑,蕩人心弦。  

  「我一直以為你行動不方便。」貫承先開口。  

  「你知不知道……嗯……世界上有種名字叫做『說謊』的行動,這種事,全地球有百分之九百九十九點九九九九的人類做過,唯一沒做過的那個叫做耶穌。」  

  她用過剩字眼,企圖模糊「說謊」舉動。  

  「喔!能不能給我一個比較恰當的藉口,告訴我,有什麼道理,需要對一個向你掏心剖腹的老男人說謊?」  

  「這世界上,有許多事情是無解的。」  

  「所以,你在說謊這個舉動上——無解。」  

  「沒錯,第一次見面,我發覺你是一個相當相當聰明的老男人,恭喜你,你一定不會被社會潮流淘汰。」她嘗試恭維他。  

  「謝謝誇獎。」  

  「不客氣。」  

  話題在這個時候斷掉,他又看她,她也回看他。  

  尷尬重新上升下降、上升下降,兩朵迷人微笑重現江湖。前人說得好,微笑是國際通用語言。  

  「那麼……你有沒有聽說過,世界上有一種叫做『同居』的行為?」他轉換話題。  

  「嗯!不是太陌生,這是一種很多人正在進行、有點類似結婚又不全然相像的行為,雖然並未被合法化,但在約定俗成的社會定理中,它已經不再是世界奇聞。」  

  她不曉得江貫承在這時候提出一個和現況完全無關的話題有何意義,基於她是理虧者心情下,艾晴將就他。  

  「我,江貫承,三十三歲,工作是蓋房子,年薪在一千萬左右。」  

  「不錯,你的行業能保證你在風雨飄搖的政治社會中,不至於成為街頭遊民。」  

  他繞著彎兒說話的方式讓艾晴很痛苦,她寧可他破口大罵一番,指責她是一個騙徒……呃!是個漂亮的騙子,也不想他一搭兩搭,淨說些言不及義的鬼話。  

  「我再次強調,我是個第六感很強的男人,通常只要一經認定,我就會義無反顧去做想做、該做的事情。」  

  「很好,擇善固執的人容易成功。」  

  接下來她還能說什麼?誇獎他英明睿智,說中華民國在他的領導不會走出一片康莊大道?  

  艾晴掰不下去了,僵在唇邊的微笑變成強大負擔,假設她提出來想尿尿,會不會讓情況比較……比較不難堪?  

  「那天,我第一次看見你,我不知道你是你。」貫承說。  

  嗯,很好,她確定他是一個口齒伶俐、思緒清楚的男人,笑持續在臉部肌肉上方僵著。  

  「後來,我聽見你說,你在咖啡廳裏生氣,我馬上聯想到『她』可能是你,所以我提議要立即趕過去。」  

  這個男人的記憶力好到不行,發生過那麼久的事,早可以掠過去,置之不理了,偏他還能有條有理分析。  

  「你告訴我,你行動不方便,所以我放棄這個聯想。」  

  喔!太好了,他終於要開始算總帳,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她不怕死,只怕拖。  

  「今天看到你,我很生氣,氣你欺我騙我,氣你待我不真心;相對的,我也感到很意外、驚喜,因為,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他說得誠懇真摯。  

  她再不接話好像有點怪,東擠西擠,擠出幾句不像話的話:  

  「原則上呢……呃……情緒是一種很容易轉變的東西,換句話說,你可能前一刻很生氣,下一秒就變得開心。」  

  她在說哪國廢話?艾晴絞盡腦汁,想規劃出正確的詞句。  

  「然後呢?」他問。  

  「所以、所以……所以你有沒有因為突如其來的意外和驚喜決定……不和我的謊言生氣?」  

  他笑了,是真正放鬆的那種笑容。艾晴鬆口氣,緩和尷尬笑容。  

  「你放心,我不生氣,你的謊言不過想拉開距離,在安全範圍內繼續我們的友誼。」  

  他的理解讓她感動莫名。好啦!她再次確認他是個體貼的好男人,她欣賞他,沒錯!  

  「是啊、是啊!要維持一段友誼很困難呢,我寧願你是我長長久久的朋友,不想因過度認識而提早結束我們之間的友情。少一個像你這種談心朋友,我會深感遺憾。」她說得激昂開心。  

  「當時,我不定決心,再碰到那個讓我心動女孩子的話,我將要展開強烈追求  。」  

  緩和笑容垮臺,兩條皺巴巴的脫水毛毛蟲爬上她眉梢。  

  「你說強烈……有多強烈?」  

  「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你想有多強烈?」  

  「為……什麼要這麼強烈?」婚姻,讓艾晴頭皮發麻的兩個字。  

  「因為我年紀不輕了,因為我認定你就不打算改變。請問你,我能和艾晴同居嗎?」  

  同居?她被雷劈到,頭殼破成兩半,腦漿四散。  

  一個見第一次面的男人向她提出同居要求,而她,竟然反對的意志薄弱……該不該感激老天給她一副好皮相?  

  「有人第一次見面就請求對方上床的嗎?」艾晴問。  

  「有,比例還不算低。」他說得沉穩篤定。  

  「為什麼要提出這麼、這麼驚人的建議?也許有更好的交往方法也說不定。」  

  她吶吶回答。

  「你的眼睛告訴我,你想逃;你的嘴告訴我,你唾棄婚姻;你滿頭滿腦都在想辦法離開我遠遠,我猜你已經在後悔出聲認我。要是我不夠積極,讓你順利溜之大吉,我能預言,明天你會到電信局要求更改電話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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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2 00:37:08 |只看該作者
  還真瞭解她!難怪他會成為她的知心好友。  

  深吸口氣,她掛上虛偽笑容。  

  「姜先生,我已經知道你的訴求,請問,你為什麼認為我會被說服?」  

  姜先生?真陌生的稱呼,他沒想錯,她正打算逃跑。  

  「告訴我,你為什麼要拚死拚命賺一大堆錢?」  

  他四處搜尋繩子,妄想將她綁住。  

  「不是我愛賺,我是讓關袖逼的。」  

  「有沒有打算過,這些錢將來要留給誰?慈善機構或繼承人?」  

  「沒想過,還不用做這麼長遠的計畫吧!」她抓抓頭髮,這男人在想什麼?  

  下一步,他大概要告訴她,二十八歲的女人夠老了,有空要立立遺囑,以備不時之需。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他說。  

  「說說看你的憂慮。」  

  「我們談過的,萬一,一直找不到合適的結婚人選,我想生個繼承人,依我想要的方式教育他長大,期待他青出於藍,優秀度勝過他老爸。你不會這麼想嗎?」  

  「生孩子是件很麻煩的事,尤其對女人而言。何況它是有風險的。不是嗎?」  

  「你說的對,所以一定要謹慎挑選合作物件,若不小心生出來瑕疵品,你要確定這個男人不會跑掉。艾晴,我向你保證,我是個負責的好男人。」  

  他推銷自己不遺餘力。  

  「拜託!我們在談生孩子,又不是在談婚姻家庭,你不要模糊焦點。」  

  「不管怎樣,你總是要有一個合夥人,才能生出小孩,我建議你考慮我,我是一個不錯的男人。」  

  「生小孩……這種事,你的決定下得太快,似乎有點草率,也許我們應該……」  

  「也許我們應該先試試看,兩人一起生活,會不會有太大的隔閡和不適應。」   他接下她的話,接得完美無縫。  

  「我們畢竟才剛認識……」  

  「不對,我們認識很久了,我自認為對你的瞭解,不會比你身邊的朋友少。」  

  「我們花了很多時間在聊天。」她回答。  

  他當然不只是普通朋友,但離同居人——還有很遠一段。  

  「你不能否認我們心靈相契。」  

  「可是……」  

  「當然,大部份的愛情都是先由順眼的第一印象開始,借由交往相互認識,再慢慢心意相通,最後決定走上紅毯,雖然我們的步驟錯置,但不能否認,我們有個完美的開始,自然要有個完美的結束。」他說得合情合理。  

  「可是……」她想反駁。  

  「可是,生活並沒有小說家筆下那麼容易。」貫承接下她的話。  

  「對對對!我贊成你的說法。」他這句,艾晴舉雙手贊成。  

  「所以,我們先同居,再談婚姻。」他的計畫天衣無縫,挑不出瑕疵。  

  「可是……」  

  「我明白,對女孩子來講,你需要一點時間。」  

  「沒錯,我……」  

  他不讓她把話說齊,「所以,我願意給你兩個鐘頭時間考慮,等這頓飯吃完,你再告訴我你的答案。」  

  夠民主吧?早就說他是跟得上潮流的好男人,一點都不沙文。  

  「兩個鐘頭會不會太短?要不要拉長……」艾晴急聲抗議。  

  「試試這裏的松子露義大利面,我覺得味道很棒。」  

  他堅決改變話題。  

  「江貫承,你不能這樣……」  

  江貫承?連名帶姓?這女人需要懲罰。  

  「這裏的提拉米蘇味道還不錯,但是沒有你推薦的那家好……」  

  他執意不聽她。  

  「我認為……」  

  「你快點餐,不要讓服務員等太久。」  

  整個晚上,他們不斷僵持,誰都料想不到結果會是怎樣,因為鹿死誰手,要看看最後開槍的人是哪一個。  

  ※※※  

  弄到最後,艾晴還是從她的小小公寓搬到貫承的花園洋房裏。  

  為什麼搬家?不知耶!  

  他用什麼話說服她?忘記了!  

  她怎認為他是個繁衍後代的良好夥伴?想想……嗯……她想不起來。  

  那個晚上,他們吃飯吃得很愉快,在他製造的話題裏,他們像往常一樣快樂,然後他們喝了一些酒,薄醺染上眼底,她有點點醉意。  

  接下來,他陪她回家,打包行李,一切進行得很順利。  

  如果真有埋怨,艾晴大概要埋怨他超靈的第六感和堅持固執的心意。  

  總之,她搬家了,從快樂的單身女郎跳級到同居婦女,至於快不快樂,留待後續發展。  

  趴在他身上,很喘,兩顆劇烈跳動的心在胸腔裏敲擊著相同節奏,他激狂、她熱烈。  

  「你剛剛終結了一個三十歲處男。」貫承說。  

  「我很榮幸自己是紀錄創造者。」艾晴懶懶回答。  

  「你締造我的紀錄,所以你成為我生命當中最重要的一份子。」  

  她笑笑,臉在他手臂裏擠出兩道紋路。  

  「你生命中會有許多重要份子。」  

  「你是最特殊、最重要的一個。」  

  「不感人,講這種肉麻的噁心字眼,你要多看言情小說,比較學習才會進步。」  

  「有必要的話,我不反對。」  

  「很奇怪,我們不是才決定了交往,怎麼就走到這個程度?」艾晴疑惑。  

  「只要決定正確,不管時間快慢,我們都會走到這個程度。」  

  「人不能放假,一放假就會出錯。」艾晴歎氣。  

  搖搖頭,多少年沒在上班時間在外溜躂,為一場浪漫流星雨,她選擇讓自己懶散,果然懶散會讓人出問題。  

  想到老媽老爸、想到關袖、小米的懷疑眼光,再想到艾珈把老百姓當犯人的審問方法,艾晴頭痛起來。  

  「我們什麼時候結婚?」  

  突如其來一句話,艾晴瞠目結舌。  

  「你在說……」  

  「我說,我們什麼時候結婚。」他把話複述一次。  

  「你別開玩笑了,我只說——好吧!我們交往,我甚至不同意同居、上床,把問題搞得那麼亂,我覺得……」  

  她手足無措,拚命想把一篇道理說得明白完整,卻愈急愈語無倫次。  

  她抬眉望貫承,在他眼裏找到一抹興味。  

  「你在玩我?」  

  艾晴臉色垮下,他把她嚇得半死。         

  「你知道你剛剛失去什麼?」  

  「什麼?」她臉色還是潮紅的,難怪老一輩說,等女人一上手,壞男人就會把惡劣本色盡露。」  

  「你失去了千年難得一見好機會——你把好男人拱手往外推。要瞭解,男人是野雁不是家鴿,不會一直停留在同一個地方等你。」他出言恫嚇。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她的福氣自從有他進駐,變得稀薄。  

  「要不要再給你三秒鐘,好好思考,說不定你會出現不同答案。」  

  「給我三十年吧!到時候,或許真會有不同答案。」  

  打個呵欠,她好累了。  

  人家不是說,做愛後,男生會累得喘不過氣來?這男人是異類或是平日拿威而剛當糖果吃?為什麼精神奕奕,一點倦態都不見?  

  貫承拍拍她的臉,把她重新帶回懷中。  

  「睡吧,明天將是嶄新的一天。」  

  是嗎?艾晴在他懷中嘟囔,她倒寧願明天永遠不要出現。  

  ※※※  

  趴在床上,艾晴沒有裸睡習慣,昨晚累翻了,累到沒力氣起床穿好衣衫,只好窩在那個陌生男體上面,偎取溫暖。  

  認識一天上床……唉!反正在數據內,沒關係啦!做都做了,懊悔對事情沒多大幫助。  

  艾晴的合理化想法讓她獲得一夜好眠,壓著他寬寬的胸膛,其實,有個人體軟墊真不錯。  

  嬰仔囝囝困,一瞑大一寸……她不會再長大了,能睡得像個嬰兒,是種莫大幸福。  

  艾晴的起床是從一聲呻吟開始的,痛……酸……噢!要命,性是最累人的運動。  

  半瞇眼睛,睜開一條小縫縫,他的大臉迎向她微笑,艾晴有氣無力道聲早安,懷疑他精神怎會那麼好。  

  「醒了?要不要再多睡一下?」  

  「不要,我要上班。」  

  她能想像小米打電話找不到她,會怎樣抓狂。  

  「可不可以再請假休息一天?」  

  手撫過她的臉龐,細膩肌膚讓他愛不釋手。  

  「你去跟關袖吵架,吵贏的話我就在床上多賴一天,」她回答得模模糊糊。  

  「好啊!她電話幾號,我找她談。」  

  說著,他真的順手把電話拿起來。  

  「不要啦!你想讓我們的事情曝光嗎?」  

  揮揮手,她把他的電話揮掉。  

  「為什麼不能曝光?」  

  他抓起她的頭髮,在她瞼上搔癢,滑滑柔柔的長髮,這樣一頭黑髮要花很多時間保養吧?  

  「當然要保密!哪個女人會四處宣告,她和某某男人同居?又不是得諾貝爾獎,有什麼好講。」  

  艾晴離開床鋪,隨手抓起衣服穿上,她在他的浴室裏聞到熟悉感——他也使用她最喜歡的迷迭香沐浴品。  

  「曝光有曝光的好處。」  

  他在她身後起床,穿衣服,摺棉被,擠到浴室和她用一盆水洗澡。  

  「什麼好處?到處讓人指指點點,說我們跟得上時代?」背過他,她加快清洗速度。  

  「至少,週遭的人不會再逼我們相親。」  

  「對!沒錯,但他們會天天問——你們什麼時候要結婚生小孩?哪一天有空把對方帶到家裏吃個便飯?」  

  「弄到最後,你不得不撥出時間應酬我的親友,我也不得不裝出一張假臉面對你的家人,那樣的同居關係太累人,我不想。」  

  放下牙刷,她拿起梳子,一梳兩梳,將黑髮在腦後方盤個髻。  

  輕鬆走回房間,艾晴在行李中挑出一套T恤、滑板褲套上,然後順手把剩下的衣服整理到他的衣櫃一角。  

  打開櫃子,在一堆子的白襯衫、西裝褲之後,艾晴看見兩套自己向他建議的品牌服飾,噗哧一聲笑開,他沒把她的話當馬耳東風,這種被人重視的感覺很……舒服……  

  「我送你去上班?」  

  貫承從浴室走出來,腰間只圍一條白色浴巾,艾晴看多了赤裸模特兒,並不覺得怪異。  

  她走到衣櫃旁,挑出鵝黃的針織休閒服,和一條淺灰休閒褲,遞到他手上。「穿給我看看,看我的眼光准不准。」  

  「肯定准的,我第一次穿這套衣服去公司時,秘書小姐說辦公室的春天到了,還有男同事建議去買這套衣服當制服。」  

  他接手衣物,在穿衣鏡前換穿起來。艾晴很有風度地背過身,從窗戶往外望。  

  他有一個二十坪大的花園,不是太大,可是佈置得很雅致,右邊釘了一個白色架子,四個角落種幾株葡萄。時值冬天,沒幾片葉子在風中招搖,孤伶伶的,帶著淡淡蕭索……  

  架子下面有一組銅製桌椅,造型很特殊,原住民的圖騰鑲嵌在椅腳上,自成趣味。  

  花園另一邊種幾棵老樹,艾晴不太認得,她是標準的都市小孩,只認得椿樹、椰子樹之類的校園常見樹種。  

  「北邊大的那棵是阿柏勃,夏天會開出串串嫩黃花朵,結出一條條棒狀果實,等結出來後我拔給你吃吃看。」  

  他走到她身邊,環住她的纖腰說:  

  「嘗起來是什麼滋味?」她反身,很自然地替他整理起衣服。  

  「甜甜的,有點像焦糖的味道。我父親說,他們小時候很窮,每次看到這種樹就很開心,季節一到,免費的小點心掛在樹梢,引人垂涎。」  

  「另外一棵呢?」  

  「猜猜看?」  

  「我是植物界文盲,別欺負我。」  

  「那是棵老楊桃樹,結出來的果實很小,又酸澀,但醃過後,拿來泡楊桃汁,味道一級棒。」  

  「你會醃?」她懷疑地看他。  

  「不會,但我老媽很厲害。夏季來臨時,哪天回家,你看見一個中年歐巴桑拿長竿子在打楊桃的話,別懷疑,那個闖人者不是別人,就是我老媽。」  

  「好!到時我不會將她當成非法闖入者。走!上班去了,你先載我回去拿車。」

  

  艾晴說。  

  話題結束,正式生活開始。  

  「你穿這樣上班?」  

  他不苟同地看掛在她身上的那堆「隨便」。  

  「我今天要跑幾個廠,看看成衣製作進度,穿這樣子最方便。」  

  「我以為你們有自己的衣服工廠。」  

  「有!可是員工只有七十幾人,我們把比較精緻、成品較少的衣服留在自己的廠裏做,把要外銷到大陸、韓國的部份交給外面的工廠,不然我們自己消化不了那麼大的生產量。」  

  「是我太主觀嗎?我總認為所有的服裝設計師都會把自己打扮得光鮮亮麗。」  

  「服裝設計師是用來打扮別人,讓別人光鮮亮麗,不是用來打扮自己。好了,再說下去,關袖的奪命催魂鈴將馬上響起。」  

  「確定不讓我載?」  

  「我是個獨立自主的女性,快走。」  

  「我弄早餐給你吃。」  

  「下次吧,我早上還有個會議要開。別告訴我,同居之後,你就不用再工作賺錢,」  

  拉起貫承,艾晴急急住外,她需要多一點時間,才能把滿腦子漿糊理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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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2 00:37:59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貫承和艾晴同居滿一個月。  

  慢慢地,習慣逐地養成、步調節奏協調。在同居生活上,他們算得上是沒有敗筆的一對。  

  儘管艾晴不斷強調,生活不要因為多了一個人而改變,但她究竟有沒有改變呢?  

  我想,說沒有,根本是謊言。  

  比方,她慢慢喝慣他泡的精緻咖啡,再吞不下三合一咖啡。  

  比方他為她添購的化妝臺上,她習慣放一個筆筒,裏面插幾隻原子筆,好隨時把頭髮抓成髻。漸漸地,貫承選了幾隻造型漂亮的髮簪取代,好幾次,艾晴臨時找不到筆,順手抓下髮簪想寫字時,才想起來,控制頭髮的東西不再是舊時筆。  

  比方他的衣櫃裏,多了幾套名牌褲裝,她漸漸放棄他眼中的「隨便服飾」。  

  她的生活因江貫承的細心,變得優雅高尚。  

  當然,貫承的習慣也因為艾晴有了明顯改變。  

  譬如:他上班時穿慣的西裝襯衫已經很少去碰,他的穿著活潑輕鬆卻又不失端正。  

  譬如,他習慣在睡前和一個多話女人講個不停,從工作到生活,從朋友到八卦,他變得健談不刻板。  

  譬如,他的冰箱裏面多了各式各樣的小甜點,慕斯、蛋糕、巧克力、布丁……  討厭甜食的貫承,開始學習讓糖來放鬆緊繃情緒。  

  他們早上一起出門上班,無論工作再忙,他們寧可把工作帶回家,也不讓自己在辦公室裏待到超過八點。  

  他們經常在假期裏一同出遊,也許租些片子回來看,也許會連上幾天假期,兩人往鄰近國家跑一趟。  

  不過,對外,「萱草工作室」的同事只知道艾晴換了個房子,以為她讓關袖壓迫過頭,決定反擊,所以不放過任何—個可以休息的假期。  

  他們並不曉得,影響她的是一個男人、一段愛情。  

  而「和風」的同事聽到的訊息是——貫承的表妹北上,暫住在他那裏;姜貫承的家人則以為,他把房間分租給公司女同事。  

  套句艾晴的話,同居是他們兩個人的事,和別人無關。  

  這一天是星期假日,艾晴說,她戀上貫承作菜的背影,硬賴著他一起上菜市場買菜。  

  圈住他的腰,乘著向鄰居妹妹借來的機車,他們準備上街,風從耳邊呼呼吹過,他們說話的聲音和寒風比賽。  

  「你要作什麼菜?」  

  艾晴在他身後問,煞車聲響起,她的身體貼上他的背。  

  貫承閃過一隻從牆頭跳下來的野貓,車速重新平穩。  

  「不知道,到市場看看,你有特別想吃的東西嗎?」  

  「我想吃家常菜,像洋菇四季豆、酸菜豬血那類。」  

  「光吃這些?你太小看我的廚藝。」  

  偏過頭,他對車後座的艾晴說話,她暖暖的呼吸吐在他耳邊,很容易讓男人做脫軌演出。  

  「每次看你作菜,好像藝術家在揮毫,你怎麼會這麼厲害?」  

  她不僅愛吃他作的菜,更愛看他作菜。  

  同居一個月,她已經有滿滿的一本速描,裏面的男主角是同一個人——畫設計稿的江貫承、看書的江貫承、睡覺的江貫承、作菜的江貫承,其中以他作菜的背影最多。  

  總是……她在他後面畫著,看啊看,她發覺他的肩膀很寬,寬到可以負擔起一個女人,支撐起一個家。  

  總是……她在他身邊洗菜,一葉葉翻開綠綠的青翠,一個不經意,看見他專注的神情,彷彿鍋裏那條魚負載了他所有的深情。  

  「我媽媽是個道地的美食專家,每道菜她都是小心謹慎,深怕一個不小心,破壞精心傑作,她最大的成就就是每天把作品展現在我們面前,看我們是不是捧場觀眾。」  

  「聽起來像個賢妻良母,你的個性像母親吧?」  

  貫承溫柔體貼,是個少見的細心男人。  

  「不,我像我爸爸,性格比較溫吞,我母親很固執,認定了的事情,誰都沒有轉圓空間。  

  「我大姊像她,所以姊夫苦頭吃不少。剛結婚那幾年吵吵鬧鬧,差點兒弄到離婚,離婚前夕大姊發現自己懷孕,讓他們的婚姻出現轉機。」  

  「現在情況好點了嗎?」  

  「好多了,不過夫妻還是常吵架,一吵,我大姊就鬧離家出定,兩個人冷靜幾天後,姊夫會讓女兒打電話找老婆回來。」  

  「他們夫妻性情很相像嗎?」  

  「不儘然,姊夫的脾氣好多了,而男人多少有些無聊的大男人心理,希望妻子在外人面前為他將就。」  

  「所以我說的沒錯,相愛容易相處難,結婚是一條讓大家都回不了頭的不歸路。」  

  「我不認為和你相處哪裡困難,雖說我們的生活或多或少為彼此做一些調整,但這種調整對我而言,好幸福。」  

  他的聲音是……陶醉?她看不見他的表情,只隱約猜得出他嘴角笑意。  

  和她一起,他說……幸福……  

  「我的調整才大呢!以前我才不面對面和人講這麼多話,只對著電話說。」她特意打哈哈。  

  「還習慣嗎?」他問。  

  習慣……他要她習慣什麼?習慣讓人哄著寵著?習慣有個寬寬的肩膀能靠著貼著,習慣有個男人隨時在胸前清場,隨時準備容納她的所有挫折和委屈?  

  不!和他一起不需要習慣,只需要享受。  

  她的回答是擱在他腰間的雙臂縮了縮,貼在他背部的臉滿足地深吸口氣。呵……  是享受啊!  

  他聽到她的答案了,微笑在嘴角邊邊擴散,喜歡她、愛她,是件好容易的事情。  

  「明天,我們去挑一部機車。」  

  「為什麼,我們都有車啊!」  

  「我喜歡你抱著我感覺。」  

  鬆開左手,他的大手壓在她的手背上方,這是一雙能幹的手,拿起畫筆,轉眼就能架構美麗,她美麗了人類,也美麗了他的人生。  

  「傻瓜。」  

  她拔下髮簪,讓風在發間玩遊戲,揚高的髮、揚高的心。  

  「愛情都帶點傻氣。艾晴,你對我有愛情了嗎?」  

  「林黛玉有沒有嫁給賈寶玉?」  

  「你的意思是沒有?」  

  「她是不是差點兒嫁給他?」她拋給他另一個疑問。  

  「你的意思是差點兒愛上我?」  

  他迫切想瞭解,他們缺的是哪「一點」。  

  「不管有沒有嫁,林黛玉很愛很愛賈寶玉,毋庸置疑。」她說。  

  「你是說,你愛我毋庸置疑?」  

  她不回答,算是默認。  

  貫承的心飆高,飛上她的髮梢,在空氣間飄揚、漂亮。  

  生命將近三十,認識一個讓人舒服、讓人想依賴、不想離開的男人,艾晴但願兩人就此繼續。  

  如果這種感覺就叫愛情,那麼她愛他。沒錯!  

  「你不回答,我當你默認,從現在開始,你要開始考慮,是否和你愛的男人共度一生。」  

  「婚姻需要很多勇氣。」  

  「那麼就開始累積吧!努力累積、拚命累積……如果勇氣不夠,把我的一併拿去用。」  

  「用你的疊積木精神?」  

  「沒錯,加油、加油、加油!」  

  風在飛,吹得人心蕩漾,他們的愛情開始、他們的愛情持續……  

  ※※※  

  菜市場裏人山人海。他們沒有拜拜習慣,不曉得農曆十五家家戶戶要拜拜,他牽住她的手,牢牢的,不放,深怕擁擠人潮衝散他們倆。  

  「先生、太太,買活蝦啦!半斤一百五,一斤兩百五就好啦!俗賣大俗賣!」賣蝦太太扯開嗓門喊。  

  「喜歡吃蝦嗎?我做三杯蝦給你吃。」他在她耳邊問。  

  「我比較喜歡吃鳳梨蝦球。」  

  「好!就做鳳梨蝦球,老闆,買一斤,」  

  小販一面秤,一面和他們搭訕——  

  「太太好命哦,老公會煮東西給你吃,哪像我們家的男人,回到家就像死人一樣,只會看電視吃飯,不做家事也不管小孩。你眼光好,會挑老公也會挑我們這攤買蝦子。」  

  艾晴笑得開心,生意人真有一套。  

  她湊到貫承耳朵旁邊,說:「關袖和她好像。」  

  付了錢,他拉她走到人比較少的角落。  

  「關袖和她哪裡像?」  

  「說話的神態,我模仿她,你看看——林夫人,你真是有眼光,這襲秋裝是我們這次在紐約服裝賽中的得獎作品,總產量全世界不到五十套。您對衣服的賞識和挑老公都是慧眼獨具、品味一流。你說,她們像不像?」  

  「後天到公司問問她,她母親是不是在市場賣菜。不過,我倒有個特殊想法。」  

  「說說看。」  

  「也許我們該介紹關袖和方勁認識。」  

  「沒問題,不過前提是,方勁要長得比鈔票有吸引力才行。」  

  「關袖比鈔票美麗嗎?這也是方勁的擇偶標準之一。」  

  他們相視大笑。上帝偷懶,在兩個人身上安裝了同一個系統性格。  

  「要不要再殺進去?如果不想的話,我們到超市去買。」  

  貫承用手帕抹掉她額間汗水,艾晴不得不再三向自己強調,他是個體貼男人。  

  「當然要殺進去,不然怎會挖得到寶。」  

  更重要的是,她喜歡小販的錯認,老公、老公……雖然她不喜歡婚姻,但是有個像他的老公,很不錯。  

  「你要抓住我的手,不要分散。」  

  衝鋒陷陣前,他回過頭仔細叮嚀她。  

  「如果……如果我沒抓住呢?」  

  意味深長的一句問話,她想聽他回答。  

  回眸,未語先笑,說實在的,她喜歡他的笑容,真的很喜歡。  

  「那麼我會抓住你。」  

  像證實自己的話般,他扣上她的手,十指交握。  

  掌心的溫度傳到她掌心,大大的手包裹住小小的她,第一次,她覺得被個男人照顧的感覺很棒。  

  「那……我們走吧!」  

  回握他的手,艾晴想告訴他,她也會抓住他,不放!  

  在後來的一個小時,他們買魚、買菜,買水果和零食,扣掉交握的兩隻手,剩下的兩隻提滿食材。  

  「回家好嗎?」  

  「我還想逛逛?」  

  難得來一次傳統市場,感受她不太熱悉的熱鬧,看著人來人往,看著家庭主婦為一個家庭的辛勞,她發覺維持一個家庭、照顧兒女丈夫,不是件容易辦到的事情。  

  「手上的東西很多。」他心疼她提重。  

  「不然,我們把東西放在車子上,再回來逛。」  

  「我不知道你那麼喜歡逛傳統市場。」  

  「你有沒有注意到,那些媽媽們和小販討價還價的樣子,很有趣?」  

  「你喜歡討價還價?」  

  「我喜歡看她們把生活過得精采盎然。」  

  「說不過你,我們先把菜拿回去擺好,再回來逛。」  

  於是他們回摩托車邊,把東西擺好後,三度闖入人潮。  

  艾晴捧了一杯柳澄汁,牽住他的手,慢慢走、慢慢看,從衣服攤、水果攤到賣棉被的攤位,每攤要去繞一繞。  

  「你看,兩隻手錶一百五。」艾晴把貫承拖到攤位前面,「老闆,每一支都是嗎?」  

  「前面那一排都通是。」  

  她偏頭,看住貫承說:「我送你一個禮物,說!你喜歡哪個圖樣?史努比還是Kitty?」  

  「那是小女生在戴的。」  

  「不管,人家送你禮物,你要誠心誠意收下。」  

  「我戴卡通表出門,會被笑。」  

  「笑你什麼?笑你可愛還是童心末泯?」  

  言談中,艾晴選了款式相同,圖案一隻是藍色小叮噹,另一隻是粉紅小叮鈴的對表。  

  「他們會笑我裝可愛。」  

  就算反對,他也是淡淡的,沒有強烈情勢。  

  「我們來做做試驗!看看有沒有人笑你裝可愛,」  

  拉過他的手,她硬把小叮噹手錶掛在他腕間,再把小叮鈴掛在自己手上,交握的兩手多了一份可愛。  

  反對歸反對,貫承還是乖乖付錢,看看手上的「情人表」,他不曉得該哭還是該笑。  

  「我不知道菜市場有這麼多便宜東西賣。下次我還要來……咦?你看那邊,五條內褲賣一百塊。」  

  說著,艾晴發現寶藏,又要往前衝。  

  貫承及時把她拉回來,「先說好,你買你的內褲,不能說要分我穿。」  

  「我哪那麼殘忍!再怎麼樣,至少會買男用內褲給你,怎會強迫你穿女用內褲。」  

  拉住他,挑挑揀揀,她選兩條性感內褲和一條男生的四角褲給他,上面還印有爬牆的蜘蛛人。  

  「可不可愛?」  

  看著他的愁眉,艾晴笑得很開心。她喜歡看他為自己將就,也許這就是女人的劣根性,為了確定男人的真心,一再探試。  

  「不管怎樣,我都不會穿這種褲子出門。」  

  「根據醫學報導說,男人不應該穿緊身內褲,那會影響精蟲活動力,造成不孕症,你應該試試這種四角褲,才不會有絕後陰影。」  

  「等你打算幫我生小孩,再來管我的精蟲活動力。」  

  「不穿?」她停下腳步,瞄他一眼。  

  「不穿,」他回望他,沒有妥協可能。  

  「想清楚,真的不穿?」  

  艾晴口氣裏多了幾分威脅;假設女人置身在戀愛當中,都無法佔住優勢,往後的日子裏,女人只會剩下晚景淒涼。  

  「想清楚了,不穿。」  

  「你欺侮我的苦心,沒看到我辛辛苦苦在萬頭鑽動中幫你搶到這件內褲,還很驕傲的拿XL,告訴人家你很強,你居然說不要穿。」  

  他的罪行是千夫所指、罪大惡極。  

  「艾晴……」他皺眉。  

  「你在生氣了?你要和我吵架?太好了,我早說過相愛容易相處難,婚姻是一種最不符合人性的制度,都是你堅持要同居,不然我們現在還是能隔著電話,期盼每一天的談心,是你破壞……」  

  「夠了,我穿。」在她開始後悔同居時,他立刻妥協。  

  拉住她,他急急走向摩托車邊。要是再讓她逛下去,說不定明天他要穿著哈利波特T恤、戴魔戒手套圍巾和賤兔口罩去上班。  

  「乖乖,你穿起來一定很可愛呢!」         

  她踮腳搭住他的肩膀,左手勾著那一袋內褲,笑咪咪宣佈——她又贏下一場。  她想,在和他一起的愛情中,她幸運地站上優勢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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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2 00:38:12 |只看該作者
  走回車邊,才發現藍子裏的菜全部不見了。花掉兩個半鐘頭,他們的收穫是兩隻卡通表、兩條女用內褲和一隻爬牆蜘蛛。  

  艾晴懊惱,怪自己貪心。  

  「哪個爛人啊!連菜都要偷,這是什麼世界!」她氣得跳腳。  

  「經濟不景氣,沒關係。」他拍拍她的肩膀安撫。  

  「怎能說沒關係!該死的治安、該死的社會、該死的偷菜人!他們該死的破壞我們愉快的午餐時光。」  

  「沒關係啦!想想,也許拿走菜的是個可憐的獨居老婆婆,說不定那些菜能讓她維持幾天溫飽。」  

  「她想吃菜,留在這裏跟我講一聲,我哪裡會心狠說不要!」  

  「因為她不知道你是好心小姐啊,」  

  「也有可能是好吃懶做、專想不勞而獲的人偷拿走!」  

  「說不定是長期失業的勞工拿去。」  

  「有可能是貪便宜的歐巴桑。」  

  「不管是誰拿走,那些菜都製造了他們的快樂,現在,走!我們也去製造我們的快樂。」  

  推起車子,他不讓她留在負面情緒裏面太久。  

  艾晴還是氣呼呼的。  

  「我不是心疼錢,我是生氣人心不古!」  

  他細心地為她撥開長髮,套上安全帽。  

  「我懂。」  

  「我生氣為什麼有人能理直氣壯拿走別人的東西!」  

  「我懂。」發動車子,他離開人潮洶湧的市場。  

  「我生氣社會規範規範不了人類的行為和貪婪。」  

  「我懂」  

  風從耳邊呼呼吹過,車速快了起來,貫承在一句句「我懂」背後,開始替她計畫另一個快樂下午。  

  ※※※  

  他們吃飯、吃義大利白布丁,忘記早上的不愉快。  

  貫承買了「我的希臘婚禮」電影票,用別人的婚禮來滿足自己。  

  在等待電影開場時間,艾晴拉著他悠悠閑閑壓馬路,假裝他們每天都像此時般愜意。  

  「在三點鐘方向,一個穿粉紅色套裝的女人在看你。」  

  艾晴湊近他耳邊說話,很刻意地環住他的手臂,很刻意對他親暱,宣示他是她的所有品。  

  「她在遺憾,我讓你捷足先登。」  

  貫承沒轉頭往三點鐘方向去看粉紅套裝女人,貫承對別的女人沒興趣,但艾晴的「刻意」,讓貫承很高興,高興在她心裏已經有他和愛情,還有愛情當中不能或缺的佔有欲。  

  「那是上天的安排,去怪老天吧!誰讓他把你的歸屬權交給我。」  

  回眸,艾晴欣賞漂亮女生的失望,難怪人家說女人小心眼、女人心偏邪惡,她不反對。  

  對他,假如要用上幾分邪惡才能得到手,她不介意當壞女人。  

  「我的歸屬權已經在你手上,不曉得你的歸屬權在誰的手上?」  

  「當然是在……」  

  猛地,她住口,萬一他拿這個來逼婚,哈!她才不笨。詭譎一笑,她揚揚頭。  

  「它……還在待價而沽。」  

  「這麼精於算計,你要小心,哪一天我收回權利,讓你暗夜獨泣。」他隨口說。  

  「你會嗎?」  

  她的眼神裏有重重的認真,貫承想,他不該開玩笑。  

  「我不會。」他鄭重回答。  

  偷偷地,她輕籲口氣,放心……轉眼,三點鐘方向的女人筆直走到他們身邊。  

  愈走近,艾晴愈看得清她的清靈,她很美,美得孤傲而驕矜。她過來了,難道艾晴的宣示無用,她非要面對面試一試,看江貫承作何反應?  

  艾晴手臂縮緊,表情上寫「捍衛」兩字。  

  「艾晴,你怎麼了?」發覺她的怪異,他眼睛隨著她的視線轉過去。  

  「好久不見,承。」  

  女人定到他面前,對艾晴視而不見。  

  「好久不見,你好嗎?」貫承客氣而有禮。      

  「我不好,我非常想你,我一直在找你,想說一聲『對不起』。這些年,我一面想你,一面改變自己的脾氣。」一開口,氣質美女的話一大堆。  

  「歡歡,我來向你介紹,她是艾晴,我的女朋友。」  

  她對貫承的話聽而不聞。  

  「我們搬回臺灣了,上星期才到,只有祖父母留在加拿大……天!我有好多話要告訴你,我們找個地方聊聊好不好?」  

  相對於他的疏離,她顯得熱絡。  

  「我和艾晴要去看電影,很抱歉,時間快到了。」貫承帶起艾晴就要轉身離開。  

  「我到過你家,姜媽媽說你沒女朋友,她下星期還要幫你安排相親的,不是?」  她拉住他的手,不讓他離開。  

  「歡歡,別這樣子。」  

  「我愛你,不好嗎?」  

  「當然不好!你示愛的對象是我的同居人,你是不是該先問問我的意見?」艾晴向前一步,站出來說話。  

  「同居人?你們住在一起?」歡歡傷慟欲絕。  

  「有意見嗎?」艾晴驕傲地抬高下巴。  

  「你怎可以和個亂七八糟的女人住在一起?姜媽媽知道要難過的!」氣質美女的注意力又落回貫承身上。  

  「我們改天再聊好嗎?對不起,電影時間快到了。」  

  拉開艾晴,這回貫承連頭都不回,急急離開現場。  

  螢幕上,「我的希臘婚禮」在演些什麼,艾晴和貫承都不曉得,他們各自沉浮在自己的思緒裏。  

  電影終場,再度曝露陽光下,他們回到現實世界。  

  「她是誰?貫承。」想起「她」用親暱的姿態叫喚他,艾晴滿心不是滋味。  

  「大學時代的女朋友,程夕歡,我們交往過四年。」  

  貫承隱瞞的部份包括有——他的母親很中意歡歡,一直希望兒子能娶她;他父親希望兩家聯姻,擴大家族企業;還有,他的大姊和歡歡的姊姊是死黨這些事。  

  「當時為什麼會分手?因為她移民到加拿大?」艾晴提出問題,又作主替他回答。  

  「和歡歡交往是一場磨難,分手讓我鬆口氣、重獲自由。」貫承中肯回答。  

  「磨難?我不懂你的意思,我只看見她為了愛你受折磨。」  

  女人應該站到女人那方,女人不該為難女人,可是一旦有了愛情競賽,這些定律很容易就被推翻。  

  「她是個被寵壞的孩子,交往期間,她不准我和其他人說話,忽略她的存在;我的眼睛不能瞄到異性人物,那會有變心嫌疑;我必須將就她所有的『想要』,不能有自我意見,她勉強我做所有我不喜歡、而她樂意的事:我的生活作息要以她為主,我的世界要以她為中心圍繞,那段時間,她讓我……疲於奔命。」  

  歎口氣,他從未與家人或朋友談論過這段,沒想到,今天會對著艾晴說這些;握握她,他很高興是她來分享自己的心情。  

  「這是你們分手的主因,難道你從來沒愛過她?」  

  「你不能否認她很漂亮,她美得像仙子,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初見她,我整個人都被迷惑,除了她,再也看不見任何人。」  

  當初是迷戀吧!再見她,他想不起當年怎會有那種莫名其妙的愛慕。  

  「所以你是愛她的?」  

  「是的,我愛她,在我讓她整到疲憊不堪之前。」  

  「愛情不能包容所有缺點嗎?」  

  艾晴以為,愛情無所不能,只要沒有婚姻,幸福便會長存。  

  原來,她錯估了,再美好的愛情也容忍不來太多的任性,低頭看看他左手腕的小叮噹手錶,艾晴有罪惡感。  

  「我試過包容,但很遺憾地,我失敗了,也許我的性情不如自己想像中好。」  

  回首過去那段,直至現在再想起,貫承仍然覺得辛苦?  

  「對不起。」  

  她拉抬起他的手,幫他把小叮噹手錶除下。  

  她的認錯,讓他忍不住發笑。  

  「那個……沒關係的。」  

  「有前車之鑒,我才不要重蹈覆轍。」  

  她忙把手錶收進包包裏面。在愛情學分中,她學到一招——發大小姐脾氣可以,但是別對男人太過分。  

  「你不是個任性女孩,我知道。」  

  「女人多少有任性的時候,我不想讓任性常常出籠,威脅到我們的愛情。」  

  「我倒寧願你多讓我繞著你的世界轉,經常,你讓我覺得沒有安全感,彷彿你隨時準備離開我。」  

  「我沒要離開你,我只是不喜歡婚姻,不喜歡被束縛,不喜歡兩個人在婚姻裏面對無能為力。」  

  艾晴一口氣表明自己的立場和態度。  

  「你不想要婚姻,至少……公開我們的關係,讓我們的家人朋友知道我們兩人在一起。」  

  貫承說話時,一個驚呼聲響起,下一秒,有個可愛的小女生出現,二十出頭歲,染了頭金髮,大大的耳環在臉頰旁邊晃蕩。  

  「晴姐,你怎麼在這邊?也來看電影啊?」  

  小米拉著她就是一陣哇拉亂叫亂跳。  

  「我不能看電影嗎?誰規定我只能當工作機器?」  

  艾晴皺皺眉,是不是一到假日,熟人全擠到電影院前?  

  傑森隨後走來,他手拿兩杯可樂和一桶爆米花,看見艾晴,臉上的臭表情馬上變得諂媚。  

  「親愛的小晴晴,你來看電影嗎?哦!你愈來愈漂亮,果然,戀愛中的女人最美麗,這是千古不變的定理。」  

  傑森掃一眼她身邊的男人,他身上的衣物搭配是很典型的艾晴設計風格,這男人從頭到腳肯定全是艾晴的傑作。  

  他很喜歡艾晴的設計風格,柔柔淡淡,乍看之下不搶眼,卻總能把一個人的特色強調出來。  

  「誰叫你出門看電影?趕快給我回家工作!」  

  橫眉一瞪,艾晴的女強人作風出現。  

  「晴姐,他剛剛工作一整個早上,靈感用光了,我才帶他出門找靈感,放心,依他的進度,明天早上之前,我一定可以把稿子交到你桌上。」小米替他說話。  

  「最好是這樣子,不然下一季的新裝,我就做人皮設計,你最好把一身皮剝下來讓我備用。」  

  艾晴冷冷瞪傑森一眼,沒看過哪個男人這麼懶散。  

  「晴姐,這位先生是誰?介紹一下吧!」  

  小米盯著貫承細細欣賞,他長得挺好看的,雖然比傑森略略差一點,但氣質不錯,  

  「他是我表哥,從南部上來,等一下我還要送他去搭火車。」  

  艾晴的隨口敷衍聽在貫承耳中很不是滋味,什麼時候起他有一個強勢表妹了?  

  「表哥啊!你們家人都很有設計眼光,連穿衣風格都很類似。」傑森了然一笑。  

  「你再多囉嗦一句,下個月開始,不用到萱草賺錢。」  

  艾晴屎臉一擺,傑森笑容擠不出來,「好、好,我不囉嗦,馬上走,小獄卒,我們離開吧!」  

  傑森把飲料塞入小米懷中,拖住她往另一個方向走。  

  艾晴歎口氣。今天是個倒楣的日子,從菜被偷走開始,然後碰上他的前情人,再碰到傑森這個冤孽,她該找個時間去龍山寺拜拜。  

  回頭,艾晴觸上他不高興的眼神。  

  「你在生氣?」偏著頭,她問。  

  「為什麼對他們說謊?」表哥?他一點都不滿滿意這個身份。  

  「他們一知道,事情會變得很麻煩。第一,關袖,我媽那邊就瞞不了,然後……」  

  「然後怎樣?有我這種男朋友很丟臉?」  

  「話不是這麼說,我不認為公開有好處,萬一分道揚鑣……會把情況弄得好複雜。我們討論過的,不要把同居這種單純的事情弄得麻煩好不好?」  

  想到要站到兩家人面前讓人品頭論足,艾晴搖頭。  

  「你堅持不公開的話,我無法推拒我母親安排的相親。」這件事情困擾貫承幾天,趁此時提出,讓他鬆口氣,  

  「誰要你推拒?說不定你會由此找到一個更好、更合適你的物件。」她硬口說。  

  「這是你的真心話,你希望我碰上一個比你更合適的物件?」  

  貫承口氣變得嚴肅,她懷疑自己挑戰上他的極限。  

  「現代人際關係……總是……」他真的生氣了?她支支吾吾不成句。  

  「你要我去相親?」  

  「這沒辦法啊!你總不能讓你母親擔心你是同性戀。」她想把氣氛打鬆。  

  「你就那麼放心我?」他咄咄逼人,  

  「我……我當然放心,我知道你愛我啊。貫承,你也可以對我放心,因為……」她在自己的左胸膛輕拍兩下,抓取,伸出右手,把自己的心貼進他心裏。「因為,它是你的。」  

  淺淺笑出,她的美麗再度迷惑他。  

  「我應該生氣的。」  

  貫承歎口氣,偏偏紳士不能對一個交心女子生氣。  

  「對!你該生氣,氣死這個不知好歹的壞女人;人家想娶你你還拿喬,我們來詛咒艾晴活到七老八十沒人要,變成可憐的獨居老人,去偷別人車籃子裏的青菜過日子。」  

  他搗住她的嘴巴,不讓她往下說。  

  「不准詛咒我。」  

  「我哪有詛咒你?我在詛咒我自己,」靠在他肩上,她想,她是愈來愈喜歡他了  。  

  「你四十歲時,我不會讓你獨居;你六十歲時,我不會讓你獨居;等到你七、八十歲,變成獨居老婆婆,只有兩種可能,第一是我高唱凱歌、駕鶴西歸,第二是我也變成獨居老公公。不管是哪一種,都是詛咒。」  

  他的話貼進她心裏,不管他們正在大街或小巷,不管身邊往來的是熟人或陌生,艾晴顧不得一切,踮起腳尖,在他唇邊落下親吻,無關宣示,只是單純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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