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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黃易]烏金血劍 [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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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3 18:53:10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目錄

第一章 武學天才
第二章 道消魔長
第三章 魔豹疑雲
第四章 一儒一偷
第五章 奇謀妙計
第六章 惡獸逞兇
第七章 陰謀敗露
第八章 魔功無敵
第九章 情深恨重
第十章 壁合大法
第十一章 朝廷密使
第十二章 靈劍平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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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3 18:56:4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武學天才 (上)

  天地旋轉。

  兩旁林木飛快向後倒退。

風亦飛箭矢般穿越林木間的隙縫,遇上樹藤一把抓著,運 勁借勢,“呼”的一聲凌空翻身,猴子般由一顆樹躍往另一棵樹,由一塊石躍往另一塊石去,複雜的地形絲毫不影響他驚人的速度。

黑實的肌肉,在透過樹葉枝椏間灑射下的陽光裡,閃閃發 亮,就像猛獸那充盈著爆炸力量的筋肌。

他背上除了一把厚闊的大刀外,還背了大大小小十多個竹 籮,卻無損他奔馳的靈快。

一群猿猴在他身後奔走,很快給他遠遠拋在後方,失望地 吱吱亂吵。

幾個騰躍後,他來到密林中—道由山上流下來的溪漳,心 道小猴子們,今天沒空和你們玩耍了。

  清泉在石上流過,暑熱大消。

他的身影毫不停留,沿溪往山上攀去。

還有今多時辰太陽便下山了,他要在入黑前趕回家去,只 待採多一種草藥後。

溪澗的盡頭是個小小的水坑,水清見底,若非趕著回家, 深山彌浴,倒是一快。

  大自然便是他的家。

  天為被.地為床,這道小溪當然是浴池了。

  現在卻要錯過這種享受了。

風亦飛離開了泅水,切上一道長著及膝野草的斜坡,翻往 山的另一邊,林木逐漸稀疏,柳暗花明,越過山脊,一道弧懸半山的高崖,豁然現於眼前。

挺立高崖之上,極目窮望,精神為之— 振。

山區在崖下延綿起伏,漸次低去。

他先祖累世聚居的雲上村,在山區左上方一幅較平坦的低 地上,小橋流水,阡陌縱橫,百多所房子石塊般聚攏在一起,疏落有致地嵌在林本和田野間,仿似避世桃源,幾縷炊煙,裊裊升起,提醒著他快回家晚膳。

右上方較遠的地方是山區外廣闊的平原和大海,這個角度 可以看到這附近百里內最大城鎮“川南府”的一角,卻看不到“大鹽場”,那是在川南府東面三里處的沿海區域。

  日漸西沉。時間不早了,風亦飛收攝心神,俯身崖外,仔細檢視著崖 壁上雜生出來的草木。

  不一會有所發現。

在離崖頂十多尺的一堆雜草里,—棵長著一朵足有拳頭般 大紫色花朵的小樹,橫生出來,裂成五片的花萼間,長有一個紅色的果實,鮮豔奪目,是他此行的目的物——赤芝果。

風亦飛不慌不忙,解下背上的柴刀和竹籮,放在一旁,忽 然—個筋斗,翻往高崖外的虛空。

同時大喝一聲,兩手一扯纏在腰間的腰索,運紉一揮,索 子一端的特製掛鈞箭矢般飛出,直射進崖壁岩石間的堅土裡。

這時他身子向下急墮,瞬眼間落下了近十尺,把索子扯個 筆直,索端竟仍能緊鎖在土石間隙內,沒有隨著扯力脫出,—下子把他吊在崖壁處,驚險萬狀。

風亦飛藉索鉤回扯的力道,盪回崖壁,恰好來到赤芝果 處,手到果來,納入懷裡,大功告成,雙腳一蹬,蕩了開去,跟著反手猛拉腰索,一個筋斗又翻回崖上,雙腳站穩,手—抖,索鉤回到腰 上,還原為腰帶,動作流水行雲,非常好看。

風亦飛長嘯一聲,山鳴谷應,往迴路馳去,不一會離開摘 果的高山,沿著山路,往雲上村馳去。

普通人個多時辰才走完的山路,他半個時辰已經完成,山 村在半柱香的腳程內。

他特地繞道從山村靠山那個方向進入村內,這已成了他的 習慣,每次採藥回家,都舍易取難,繞道村後岩石崎嶇的密林。因為那處有他精心布下的陷阱。

  獵物是“魔豹”。

  雖然這兇物三年沒有出現了。但村內活在驚懼中的百多戶人家都知道,只要這先後奪去 了六十多人生命的悍獸還活著,它—定會從深山回來,而村後的”惡獸林”是它最有可能取道潛入村內的秘徑。

每隔上一段日子,它便會到來殘害生靈。它隨時會再回來,可能就在這—刻。

每一個見過魔豹的人,一是失去踪影,或是成為了殘肢敗 體。只有風亦飛的二兄風亦樂是例外。

代價是他目睹父親風山捨命救他時與魔豹生死搏鬥,驚恐 過度致失去視力,和風山的失踪。

  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想到這裡,風亦飛悲嘯—聲,加速了衝刺,似乎要籍這個 動作把心內的悲憤發洩出來。

  他一定要為世除害。

  惡獸林在望。

  “蓬!”

異響從林內傳來,那是物體墮進陷阱的聲音。

風亦飛從回憶裡翟然醒來,把速度提至極限,背上的大刀 來到手中,身影沒進林內,起高伏低,向著陷阱推進。

他的陷阱佈置巧妙,非是百斤以上的動物,都不會誤墮阱 內,而附近的障礙物和地形,又使牛馬一類大型動物,難以接近,只有能在密林中靈動如飛的魔豹,才會撿那處作為落點。

  他冷靜地穿林過樹。

失了踪的父親風山常說,冷靜是獵人的首要條件。

  陷阱塌了下去,煙塵揚起。

風亦飛撲到阱口邊緣,弓身俯視。

  一看之下,立時為之氣結。

一個粗壯黝黑、面容樸實古拙、年紀和風亦飛同是十八九 歲的青年,跌得七葷八素、不辨東西,傻乎乎坐在深達丈半的陷阱底。

當風亦飛向下望時,他亦正茫茫然望上來。

風亦飛蹲了下來,有好氣沒好氣地道:“英明神武的海大 少,下面有寶貝兒麼,要尋到那裡去了。

阿海定一定神,跟著臉色一沉,嚷起來道:“你這個龜孫 王八旦子,豹不見你拿著,卻來陷害你大爺我,還不把我拉上去。”

風亦飛看著這個村內的好友,笑道:“八人大花轎還未 到,憑什麼抬你上來。”

阿海破口大罵道:“枉我好心來通風報訊,你大娘弄傷了 腳,還盡說這些風涼話……”

風亦飛跳了起來,失聲道:“什麼?”

阿海放大喉嚨叫道:“聽著,你娘跌傷了腳,我特來找你 回去……”

風亦飛沉聲道:“不要騙我!”向後急退。

阿海急得叫起來道:“不要走,還有我。”

—條藤索“嗖”一聲凌空飛人阱中。

風亦飛的聲音從遠方傳來道:“把索搭在樹上,自己爬出 來吧!大少爺這回要看你的本事了。”

回到家門前,那處聚了一群左鄰右裡,議論紛紛,有人更 探頭內望。當他來到他們背後,那些好事者仍無所覺。

風大娘雄壯的聲音從屋內傳出道:“說過不關那勞什子魔 豹事,便不關它事,還在擔心什麼。要真是那畜牲,看我不割了它的豹頭來當飯吃。”

大姐風玉蓮的聲音響起道:“娘!不要說了,沒有人敢不 信你,來,再給你擦藥酒,唉!慕老師去了隔鄰莫家村看病,否則他繪你扎上一兩針便止痛了。”

  風亦飛分開眾人,走進屋來。

風大娘四平八穩坐在椅上,看到風亦飛銅鈴般大的眼一 瞪,喝道:”叫你去採藥,為什麼到現在才回來,太陽都下了山,告訴你多少次,才學曉人黑後不在山上游盪,偏不知山里危險。”

風亦飛知道這時惹她不得,走前細察玉蓮為她擦跌打酒的 右腳,腳踝處腫起鵝蛋的一大塊,看來有好幾天不能走路,問玉蓮道: “是怎麼弄的,讓我煮服藥給她敷一敷。”

  玉蓮還未答話。

坐在一角的風亦樂怪聲怪氣地插口道:“什麼?我們矢志 做最佳獵手的風亦飛鼻子失靈了嗎?嗅不到廚房內正在煮著夠一村人用的大堡藥嗎?”

風亦飛望向二哥亦樂,後者悠悠坐在椅上,手中玩弄著一 把尚未上箭的小型弩弓,兩眼雖然睜得大大地,眼神卻散渙茫然,焦點不聚。

風大娘心情不佳,罵道: “什麼獵手獵腳,你父風山不是公認的好獵人麼,現在是什麼收場,阿飛,我告訴你,以後想也不要再想這回事,須知上得山多終遇虎。”

亦樂喃喃道:“最多是上得山多終遇豹,這裡哪來什麼老 虎。”

玉蓮向風亦飛輕聲道:“母親她在山澗洗衣時不小心.跌 了一交,唉!我都說讓我來做這些事了,娘她總不聽。”

風大娘答口道:“什麼不聽,你一個人做得了多少事,自 然要分工合作。”

跟著望往風亦飛道:“阿飛,明早你代我往城裡交藥與' 病除軒'的陳老闆,這傢伙狡猾吝嗇,要和他算個清楚。”

  風亦飛道:“是!娘親。”

次晨一早,風亦飛背著一籮以草藥製成的丹丸,步出家 門。

他並沒有立時轉往出城的小路,反而來到村尾一個較偏僻 的角落,一所房子弧伶伶地遠離其他屋宇,藏在一個樹林間的空地裡,緊貼著惡獸林。

  “叮!叮!”

  打鐵的聲音從屋內擴散出來。

風亦飛大感佩服,暗付鐵隱大叔昨晚又是一夜未睡,埋首 鑄劍了,這種投入的精神,最值得他學習。父親風山曾說過,做獵人的第二個條件是吃得起苦,鐵大 叔若改行打獵,一定可以勝任愉快。

他摸了摸懷內的赤芝果,輕步走了進去,仿似較重的足音 也會破壞了內裡的世界。

熊熊的爐火閃跳騰升,鐵隱沉雄寬闊的背部向著入門的方 向,右腳有力地以穩定的節奏踏著吹動爐火的風箱。

他的左手拿著劍,魔術般拋動,通紅的劍體在火餡裡翻騰 滾轉。像在火裡掙扎哀叫的靈蛇,每一次劍回到大鐵砧上,他右 手的大鐵鎚都不偏不倚地敲在劍身上,每次都從不同的角度下擊,準確迅捷。

一股奇怪的閃閃金光不住在劍身內流動,眩人眼目。

風亦飛最愛看他鑄劍,使一塊頑鐵變成分金斷玉的神兵, 整今過程充滿了力量和火熱,又是那樣玄奇感人。

工場內每件東西都並井有條,後面是內院和天井。天井處弧伶伶地有個“廢井”,裡面一滴水他也沒有見 過,不知鐵隱這麼慎重的人,開個沒水的井來幹什麼。

鐵隱忽地停下了—切動作,把劍高高舉起。

劍身金光燦爛,不過—忽兒後金光漸暗,轉為銀白,跟著 逐漸隱去,回復被火燒烘得通紅的平常模樣。

鐵隱嘆了—口氣,一揮手,剛鑄成的劍化作一道長虹,橫 飛出去,插入牆中,沒入了大半,留在牆外的劍體不住振動.發出嗡嗡的鳴叫。

風亦飛大是不明,每鑄完一把劍,鐵隱都是這樣隨手拋 棄,問他時只是默然不語,不作解釋。風亦飛人極靈慧,知他鑄不成心中理想的神兵利器。但那些劍已遠勝他所見的任何利器。每次他都很想問他要一把來作鎮宅之寶,可是每次見到鐵 隱沉鬱的表情時,都嚇得把說話吞回肚中。

鐵隱咳嗽起來,弓著身,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多年。

風亦飛掏出懷內的赤芝果,走到鐵隱背後,畢恭畢敬地 道:“大叔,我采了—個赤芝果來孝敬你,這寶貝最能醫治熱火躁咳。”

鐵隱轉過身來,方正厚重的臉相,凝定的眼神,使人感到 他是沉默寡言、喜怒不形於色的人。

他深亮的眼瞄向風亦飛手上的果實,嘆了一口氣道:“這 東西全長在高峻難至的懸崖峭壁,真虧得你了,下次不要再這樣冒險,我的咳是老毛病,這世上再沒有任何靈丹妙藥可以醫治。”

風亦飛道:“你不用擔心。”一拍腰纏的鉤索,興奮地 道:“你打造給我的這條鉤索,在高崖躍跳如履平地,真是寶物。”知他不會伸手接過,將赤芝果放在一旁的台上。

鐵隱淡淡一笑,走回火爐處,收拾起來。

  風亦飛勤快走前,幫助他收拾。

鐵隱看了他背上的竹籮一眼道:“去於你的事吧,這處我 自會打理。”

風亦飛熟知他的習慣,每次鑄劍失敗,都要悶悶地坐上兩 三個月,皺眉沉思一番,當下不敢打擾,收拾好後,往門外走去。

鐵隱呆呆站在爐火旁,不知思索什麼。

風亦飛右腳踏出了門檻,又停了下來。

鐵隱像是背後長了對眼睛,頭也不回道:“說吧!”

風亦飛猶豫片晌後,鼓起勇氣道:“大叔,今次這把劍可 否不埋人你後院的'劍暮'裡?”

  鐵隱道: “想要嗎?”

風亦飛用力地點頭,眼中射出熱切渴望的神色。

鐵隱嘆了一口氣道:“這是未曾人流的劣貸,對付普通武 林人物還可以,遇上一流好手,便是廢鐵一把,還想要嗎?”

風亦飛有些意氣消沉地輕應道:“長在這裡,恐伯一生也 遇不上武林高手,用來殺那該死的魔豹總可以吧。”

鐵隱咳了數聲,往天井走去,揮手道:“這東西只可作作 小孩子的玩意,你歡喜怎樣便怎樣吧。”話雖這麼說,話氣裡卻藏有種說不出的傲意。

風亦飛大喜過望,快步來到插在牆上的劍前。伸手緊握劍把。

“呀!”慘叫縮手,劍把灼熱難耐,手掌立時起了幾個泡 泡。

風亦飛真不明白鐵隱如何能若無其事地握劍敲打。

鐵隱毫不理會,徑自穿過天井,回到後院的臥房,把門關 上,除了鑄劍外,對任何事也漠不關心。

風亦飛取了一塊厚布,包著劍把,盡力抽出,豈知此劍鋒 利無比,一抽之下,毫不費力脫牆而出,風亦飛運力過猛,整個人一連踉蹌向後退出了七八步,幾乎跌了個人仰馬翻。

鋒利的劍鋒,精芒燦動,眩人眼目。

風亦飛喜不自勝,若果這也算不入流的利器,入流的劍真 不知是番什麼光景了。

他從工場的廢鐵料裡,找到兩支扁的鐵條,又用草索把兩 塊鐵條纏起上來,造了個原始之極的劍鞘,把劍插了進去,掛在腰上,那種躊躇志滿,自是不用說了。

到他從鐵隱工場出來,走至往城的小路時,已是卯時未 了。

太陽在東方照耀,生命充滿火熱和朝氣。

  風亦飛輕鬆走著,穿林過樹。

太陽爬上中天時,他剛好走進城門內。

這是他第三次進城,上一次風山帶他來看元宵燈飾時,是 五年前的事了,父親死後,生活的擔子落到風大娘和他的肩上,終日只顧採藥、製藥,現在來到鬧市,特別興奮。

兩旁店鋪林立,街上熙來攘往的人華衣美服,車如流水馬 如龍,好一個繁華勝景,令他眼界大開,目不暇給。

走到—個湯圓舖前,陣陣熱香,從內傳出,不禁飢腸轆 轆,食指大動。

  “喳…… 喳……”

類似蟬鳴的聲音,一陣陣地從右方傳來。風亦飛扭頭一看,一位眉清目秀的青年,一蹦一跳在街上 走著,右手揮動著一條白色索子,索子端繫著一個金光燦爛的玩物,在空中轉著圈子,異聲正從那玩意兒傳來。

風亦飛身手何等靈快,一伸手,玩意兒給他挾正在食中兩 指之間,索子滴溜溜在手腕處繞了幾今圈。

風亦飛定睛一看,原來是只打造精緻的金蟬,兩片翼還能 活動,迎風一吹時,發出剛才那有趣的蟬叫。

那青年跳了過來,一手向他挾在指間的金蟬抓去,叫道: “快給回我。”

風亦飛惱他毫無禮貌,手一縮放在身後,使對方抓個空。

青年臉色一沉,化抓為肘,一轉身順勢向他小腹撞去,顯 然有武功根底。

鳳亦飛一生在山林裡縱躍自如,豈會給那青年得逞,身子 一扭,避過肘撞,閃到青年身後。

青年亦非弱者,沉肩紮馬,側身左腳掃向他的右腿,想摔 他一交。

風亦飛一聲長笑,一個倒翻,硬生生反進為退,和青年錯 身而過,再一連幾下跳躍,把雙方的距離拉遠至丈餘。

  青年估不到他的身手如此了得。愕然站定,怒道:“給不給我?”

風亦飛見他烏靈靈的雙目瞪得又園又大,心中的氣消了一 半,把收在身後的右手伸出來,攤開,空空如也,哪還有什麼金蟬。

青年愕然,跺腳道:“你藏到哪裡去了,再不還我,把你 的臉也打扁。”

風亦飛見他橫蠻霸道,又不估量自己的能力,心中好笑, 這時四周開始聚了些看熱鬧的人,心中有些許不安,禁不住想起風大娘的臉孔和身上任務,那還敢惹事,伸手指了指頭頂的髮髻,淡然道:“藏在這裡。”

青年眼光從風亦飛英俊的臉容轉到他頭上,除了烏黑髮亮 的健康頭髮外,什麼也沒有。

  風亦飛施施然扭身離去。他寬闊的肩膀特別使人印象深刻。

青年剛要追上,忽有所覺,一摸頭上,原來金蟬插進了頂 上的髮髻內,只是不知風亦飛何時施了手腳,臉色倏地氣得發白,一咬牙,向早走得遠了的風亦飛追去。有仇不報,豈是君子。

“病除軒”的金漆大招牌橫匾,橫伸街外,氣勢迫人。

風亦飛猶豫了好一會,摸了摸背後的藥籮,才大步走進藥材舖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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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武學天才 (下)

一個五十來歲,長著羊須的老者,站在櫃檯後“劈劈啪 啪”打著算盤。

另一個學徒模樣的小子,坐在一角里,聚精會神地切著玉 桂,刺鼻的玉桂香味瀰漫舖內,眼尾斜斜射了風亦飛一眼,又轉回工作上。

風亦飛乾咳一聲,那老者抬起頭來,以詢問的眼光望向 他。

風辦飛盡量客氣地問道:“請問陳老闆在不在?”

老者將他由頭看至腳,冷冷道:“小哥有何貴於。”卻沒 有答他自己究竟是否陳老闆。

風亦飛吶吶道:“我……我是娘親叫我來交藥的,噢!我 娘是風大娘。”

老者面無表情地看了他兩眼,淡淡道:“藥呢?”

風亦飛給他的冷眼看得很不舒服,手忙腳亂把藥籮解下 來,放在櫃檯上,待要說話,眼角人影一閃,末及反應,櫃檯上的竹籮給人劈手奪去。他若非分了神,誰也休想在他眼前強施橫奪。

風亦飛怒喝— 聲,恰好看到剛才那眉清目秀的青年的背影,閃進了鋪後,他來不及看陳老闆的反應,閃電追去。

藥舖的後面是貨倉,堆滿藥材,那青年的背影剛從後門閃 出去。

風亦飛心中一笑,加速追去,他在山野中時常追捕野狼野 豬,追個把人怎放在他眼裡。

門外是一條短短的橫巷,兩邊都是高牆,人影全無。

換了是第二個人,一定慌惶失措,風亦飛卻另有絕招,仰 起頭,鼻子大力索了幾下,便往右方追去。心中卻奇怪起來,這青年身上似乎有股幽清的香氣,就像 村中慕老師的女兒慕青思一樣,這時不暇多想,取回藥籮要緊,否則如何向風大娘交代。

幾步走出橫巷,屋宇縱橫交錯,處處窄巷橫街,令人興起 歧路亡羊的感概,風亦飛自有他的獨門追“獸”方法,伏向地上,耳朵緊貼地上。

在遠近的足音裡,一陣輕盈的急促的步聲,在東南方遠 去。

風亦飛微微一笑,猛虎般彈了起來,向左方追去,一邊 走,一邊審度地形,左穿右插,跳離伏低,轉過了一條橫街後,忽地凝立不動,守在另一條窄巷的盡頭處。

不一會腳步聲傳來,那青年手捧藥籮,一臉興奮,由另一 端撲入巷中,還不斷回頭張望,—時看不見在前面把關的風亦飛。

風亦飛雙手交叉抱在胸前,笑道:“朋友!玩夠了沒 有!”

青年愕然止步,望著出現眼前的風亦飛,目瞪口呆,張大 了口,一時發不出聲來。

風亦飛大步向他走去,青年才省起逃命要緊,發出一下女 子般的尖叫,掉頭沒命逃去。

風亦飛心想若被你這樣也逃得掉,我風某可以在獵人榜上 除名了,身影一動,已追到青年身後丈餘處。

青年聽到身後風聲迫近,衝出橫巷,橫越大街,往對面奔 去。

風亦飛正要發力追上,一聲驚叫夾雜著馬嘶蹄聲裡,在左 方街心處響起。

一匹駿馬躍起前蹄,仰首嘶叫,一對前足在空中亂踢,一 個老婦人跌倒馬前,身旁倒翻了兩大籮萊蔬。

眼看馬蹄再落下時便要踏在老婦身上,這一下即管要不了 她的命,最少也會令她殘廢。

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風亦飛哪還顧得追人,長嘯一聲, 一個筋斗打了開去,直往兩丈餘外倒地的老婦撲去。

眼看駿馬前身驟起驟落,馬蹄要踏中老婦的當兒,風亦飛 飛身撞在馬兒的頭頸處,硬硬將駿馬撞得移開了三尺。

駿馬嘶叫連連,馬蹄踏在地上,又再一個虎跳,從老婦旁 衝了開去,險險把馬上大漢拋了下來。

風亦飛扶起老婦,叫道:“老婆婆!沒有事吧!”

老婦望向他身後,眼中射出恐懼的神色,低聲道:“快 走!”連地上的蔬菜也不敢收拾,徑自去了,留下他一人立在街心。

風亦飛轉頭—看,幾個如狼似虎、身穿紫衣、全副武裝的 大漢,目射凶光,向著他走來剛才那大漢勒定了駿馬後,也跳下馬來,—面怒容,迴轉頭向他走來。

風亦飛不忘藥蘿,望往青年消失的方向,見到街旁聚滿了 看熱鬧的人,那青年站在人堆後,伸頭看熱鬧,自己便是那熱鬧,不禁啼笑皆非。

“小子!找死嗎?”一名大漢氣勢洶洶向他喝道。

先前那騎士筆直向他走來,臉色陰沉,狠狠道:“競敢冒 犯我們皇府的人,小子你有多少條命?”

風亦飛冷靜地溜目四顧,街的兩旁密麻麻站滿了人。

街上卻空無一人,只有那十多名大漢,看情景是歡迎什麼 人物的到來,而這些惡人只是開路的先頭部隊。

這時不暇多想,風亦飛已陷進十多名大漢的重圍裡。

風亦飛淡淡道:“不管你們是什麼人,看到不平的事我便 要管。”

大漢們怒喝起來,其中一人搶了出來,一拳朝他胸臆處猛 擊過來。

風亦飛悶哼一聲,側身讓過,正要還擊,腦後勁風襲來, 知道有人要以雙拳合撞他雙耳,要真讓他擊中,以後也休想听到空山中的鳥語獸鳴,可見對方之卑鄙毒辣,欺壓良民。

風亦飛一弓身,對方立時擊空,跟著向後急退,一下子以 背撞人對方懷裡,身後偷襲的大漢驟不及防,摻哼—聲,向後踉蹌急退。

風亦飛正是要他這樣,隨著他一齊向後急退,跟著一個倒 翻,雙腳一踏對方肩膊,凌空越過身後大漢,在空中再一個翻騰,出了重圍之外,他的方法原始簡單,靈若猿猴,大漢們措手不及,一時間有力 難施。

大漢們給惹起真怒,亮出兵器,發一聲喊,一齊向他追 來。

風亦飛倏地站定,一把抽出今早剛從鐵隱處得來的長劍, 在陽光下.劍身閃爍生輝。

當先帶頭的大漢手持長刀,獰笑一聲,道:“小子!你真 的活得不耐煩了。”手—動,刀光—閃,當頭分中向他劈來。

風亦飛心中奇怪,這些大漢分明深諳武技,為何身手卻這 般遲緩笨掘。自己雖從未拜師學技,仍能—眼看出他們不動還好,一動 便破綻百出,例如眼前這大漢雖是氣勢洶洶,但力道分佈不均,集中到手上,致使腳步虛浮,而且落刀的速度一下子去盡,未能留有餘力,一旦被人破去,便不再 有變化的餘力,遠不如和自己終日嬉戲的猿猴們那般靈活變化,鬼神難測。

這些念頭閃電間從心中掠過,他的長劍斜斜直挑上“叮” 一聲脆響,長劍削上猛劈下來大刀的中段處。

大刀分中而斷,斷去的—截打著轉飛上半空中。

  大漢踉蹌後退,臉色煞白。

風亦飛呆呆看著手中精芒爍動的長劍,呆在當場,忘記了 乘勝追擊。

其他的大漢收住腳步,神色凝重起來,一時間不敢冒進, 成為對路的局面。

  “叮!”

  斷去的刀尖落到地上。

一名四十來歲、身穿勁裝的漢子排開眾人,踏人圈子裡, 此人面黃睛突,兩鬃太陽穴高高鼓起,舉手投足間,自具名家氣象。

眾大漢露出恭敬的神情,顯然以此人馬首是瞻。

漢子冷冷掃視了風亦飛數眼,傲然道:“本人追魂太歲楊 武,現為當今皇帝之弟朱胜北麾下執事,不知小兄弟是何人門下,還望不吝賜告,以免傷了揚某和貴尊長的和氣。

他其實一直在場,冷眼旁觀,不屑出手,直到看見風亦飛 身手不凡,偏又招數怪異,無法認出其家派,這時見到風亦飛神劍鋒利,知其大有來歷,才出面接下場面。他為人心高氣傲,這樣對—個小子說話,已是非常客氣。佑計在江湖走動之人,一聽他追捕太歲之名,那能不給足 面子,何況他還把皇爺抬了出來。

哪知風亦飛除了在山林走動外,從未曾涉足江湖,管他什 麼太歲太月,不過見他說得客氣,又想趕快搶回藥籮.交貨取銀,回家覆命,應道:“還是這位大叔明理,傷了 和氣,大家也不好,我要走了。”轉身欲去。

楊武面色一沉,以為這小於故意調佩他,陰惻惻地道: “不留下一點東西,便想走嗎?沒有那麼容易。”

風亦飛愕然回頭,攤開手坦白地道:“我連藥籮也給人偷 了,留下什麼來?”

楊武勃然大怒,大步迫來,叱道:“那便留下你的小 命。”

風亦飛見他向自己走來,自然有一般氣勢,不禁一步步向 後退去,他未曾真正受過武技訓練,對付一般人物,還可仗著眼明手快,力大身輕,這刻一和高手碰上,對方毫無破綻,立即不知所措起來。

街上看熱鬧的人,雖然不值皇府手下橫行霸道,大為他擔 心,可是誰敢出言相勸,更別論出手助拳了。

楊武暴喝一聲,倏地迫近三尺之內,雙手使個虛招,下面 無聲無色踢起一腳,直取風亦飛下陰,毒辣陰險。

誰知風亦飛由小到大,都活在山林裡,終日與猿猴嬉耍, 比之猴子的靈活狡猾,楊武自是大有不如,風亦飛見對方上面攻來的一掌一拳,意有末盡,立時估出對方包藏禍心,果然由下一腳踢 來,當下側身橫閃,同時一劍下削。

揚武冷笑一聲,縮腳避過長劍,風亦飛一劍削空,待要收 劍回刺,豈知楊武勸夫都下在拳腳方面,何等了得,右腳乍收倏彈,趁風亦飛收劍時,一腳踢正劍身。

一股大力從劍身傳來,風亦飛虎口一震,長劍脫手而去, 飛往空中。他雖是體力過人,如何比得上當代高手貫滿內功的一腳。

風亦飛怒喝一聲,打個倒翻,往飛上半空的長劍追去,這 把劍此刻勝比心肝寶貝,什么生死比鬥也給拋諸腦後,只求能把劍追回。

楊武冷笑一聲,緊躡其後,也往長劍追去,他見長劍鋒 利,起了爭奪之心,想起皇爺朱胜北之子朱君宇,一向愛劍,若能獻上此劍,也好討主子歡心。

他後發先至,旋風般搶到風亦飛旁邊,同時一肘向風亦飛 撞去。

風亦飛終究經驗全無,一心以為就像猴子嬉戲,雙方在比 拼快搶得長劍,倉猝間無奈一側肩,硬捱了對方一肘,痛入心脾時,對方已越過了他,迎著從半空落下來的劍搶先奔去。

風亦飛驚痛交集,咬緊牙根,拼命追去。

揚武見他仍能負痛追來,心中的驚駭不下於他,原來他這 肘撞用上了七成獨門秘功,只要撞上對方身體任何一個部分,秘功立時侵入對方經脈,傷其腑臟,那知內力才傳入對方體內,立時惹起風亦飛體內生 出一種奇異的抗力,化去了大部分入侵的秘勸,怎不教他大感奇怪,殺機頓起,不過這時搶劍要緊,遲些再和他算賬,一下提氣,全力展開身法,閃 電般衝前,把風亦飛拋至半丈外的距離,一伸手,往掉下來的長劍抓去。

風亦飛眼看到要落在楊武之手,怒嘯起來,死命加速趕 來,也不估量是否對方敵手楊武眼看得手,眼前一花,一個人影流星般從觀看熱鬧的人叢中閃出,長劍落到他手裡。

楊武狂喝一聲,抓指曲起,貫滿真力,發出嗤嗤勁氣,向 對方面門抓去,右手同時劈向對方持劍的手,他狂怒之下,全力出手。

搶劍者身體奇異地扭動了幾下,楊武的功勢完全落了空, 跟著對方三掌拍來,似是平平無奇,楊武卻感到無論怎樣閃也躲不了,無可奈何下一掌迎上。

  “啪”一下清音。

楊武一連向後退出了六七步,氣血翻騰,雖未受傷,一時 間卻不敢開口說話,暗自調息,心中的震駭遠勝實質的激盪,知道遇上當代的特級高人。

奪劍者一手持劍,一手負于身後,此君身量極高,有若一 座祟山般聳立街心,最令人觸目的是滿頭白髮,面容瞧來卻只屬中年,灰布麻衣,神情有種說不出的落寞。

高挺鼻樑上一對虎目神光閃閃,全神察看高舉在手的長 劍,緩緩轉動劍體,像在看著位闊別多年的老朋友,口中喃喃道:“好劍!好劍!唉!還是差了一點兒,但已是好劍。”

這時輪到風亦飛趕至,一把向他持劍手腕抓去,叫道: “給我!”

奪劍者身一側,不知如何來到風亦飛身後,姿勢無改,眼 光仍在欣賞手中奪來的劍。

風亦飛回過身來,再伸手抓劍,奪劍者腳步輕移,每一次 都閃到風亦飛手足不及的死角位置。

大漢們衝了過來,把兩人圈在當中。

奪劍者視若無睹,眼光依然定在劍身上,口中淡然自若地 道:“小兄弟,我只是藉劍一看,看完還你。”

風亦飛絕非莽撞之徒,知道遇上高人,停了下來,伸手 道:“那你看飽了沒有,快些還我。”

想來今天也算倒霉,先是給人搶去藥籮,目下又劍落人 手,回家時真要二哥風亦樂紛他佔上一課眼前運程。

奪劍者邊賞劍邊道:“就算我把劍交還你,恐怕你也無能 帶走。”

風亦飛一看楊武,調息完畢,向著他們走來,答道:“這 你不用管,快把劍還我。”

奪劍者長笑一聲,反轉長劍,把劍柄伸向風亦飛,道: “我一生人走遍江湖,從不奪人所好,不過可以和你作個交易,只要告訴我鑄造此劍之人在哪裡,可保證你安全離去。”

風亦飛心中一懍道:“我雖從未行走江湖,卻不會出賣朋 友。”

奪劍者雙目精芒閃現,首次正眼望向風亦飛,深深一望後 道:“好!拿劍俠去吧。”

風亦飛訝道:“你仍肯還劍給我。”

楊武見他二人對答自如,活像他們全是死人,一咬牙,便 要出手,忽地省起江湖上一個人來,全身一震,疆在當場,眾大漢見頭子默守一旁,豈敢出手,一時間陷於進退不得的尷尬境地。

奪劍者笑道:“拿去吧,我說不定會改變主意。”

風亦飛大喜過望,一把接過長劍,珍而重之插回鞘內。

奪劍者看了他的原始劍鞘一眼,搖頭失笑,大搖大擺轉身 離去,雙手負于背後,邊行邊道:“小子!跟著我吧。”

大漢們懾於他的威勢,兼之帶頭的楊武毫無表示,唯有退 開一旁。

風亦飛知道他要仗義護送,又高興又感激,連忙緊隨其 後。

  兩人一先一後,眼看步出重圍。

  “宋別離。”

一把深沉冰冷的聲音,從街的另一端傳來,聲音雖不高 亢,卻震得在場每一個人耳鼓發麻,心血沸騰,難受非常。

奪劍者驀地凝立不動,臉色徽變,一改先前的瀟灑從容。

風亦飛沒有奪劍者的鎮定功夫,跳轉身來,恰好圍在身後 的大漢們往兩旁退開,裂出一個缺口,看到四丈外另一批身穿皇府紫衣袍的大漢,簇擁著一頂金碧輝煌的大轎,由八名大漢抬著向他們走來。

  聲音來自轎內。

“蓬”一聲悶響,轎頂爆破開來,木屑板塊噴上半天高, 彈往四方八面.一團白雲破頂而上,直升往離轎頂兩丈離處,還未看清楚 是人是物,已橫過四丈的空間,來到風亦飛前的上空。

  一時間眾人目定口呆。

風亦飛身後的奪劍者冷哼一聲,大鳥般騰身而起,直往飛 來的自云迎擊,瞬眼間撞在一起。

  “轟!”

悶雷般的聲音響徹全場,空氣中鼓盪著奇異的氣流。

空中的奪劍者和白雲乍合又分,向相反方向離開。

奪劍者躍回風亦飛身後,滿頭白髮無風而動,神態威武萬 狀,大異先前的鬱鬱寡歡神態落寞。

白雲躍回四丈外的轎前,距離雖遠,卻和奪劍者同時落 地。

這時轎破彈出的木屑碎片,才灑落地上,在寂靜的大街 上,發出雨點般的聲音。

白雲落在地上,化作一個瘦高的白衣老者,鬢髮烏黑髮 亮,面容卻清白乾淨,不見一絲皺紋,容貌奇偉,只是高聳的鼻樑彎鉤如鷹,高額深目,予人一種冷酷無情的感覺。

同一時間風亦飛感到身後的奪劍者深呼吸一口氣,退後了 小半步。

白衣老者雖在四丈之遙,冷厲的目光射至,像是在咫尺外 望過來。

老者仰天長笑,笑聲一收,立時面寒如冰,冷冷道:“想 不到今次剛離道山,便遇上故人,宋別離你還未死,我定要破戒痛飲三杯。 ”

奪劍者宋別離悶哼一聲,道:“我宋別離怎能比你'萬惡 魔尊'先行一步,要死也要找你一同上道。不過你姦淫擄掠,無所不為,何戒之有。”

萬惡魔尊怒哼一聲,道:“閒話休提,速速定下地點時 間,讓我歐陽逆天了卻心願。”

宋別離仰天一笑道:“這也好,你我間事始終要解決。明 天卯時,我在城南'觀潮亭'恭候大駕。”又再一陣長笑,負起雙手,大步離去,走時向風亦飛使個要他跟隨的眼色。

  風亦飛叫一聲等我,跟著去了。

兩人一先一後,直至走出城門口,宋別離才停下來,背著 他道:“小兄弟你我到此為止,不過日後可要小心點,這些人本已勢力足可威懾當今朝廷,現在加上歐陽逆天,江湖上也沒有什麼人可以惹得起他 們。可避則避。”

風亦飛奇道:“你剛才不是想知道誰給我鑄造這把劍 嗎?”

宋別離轉過身來,落寞地道:“宋某從不強人所難,你不 想說,便不用說了。”

風亦飛道:“我不但告訴你,還要帶你去找他。”

宋別離道:“你不怕出賣了朋友嗎?”

風亦飛昂然道:“剛才我不知你是當代大俠,還請恕 罪。”語氣慷慨激昂,倒有三分江湖豪氣。

宋別離仰天一曬道:“什麼當代大俠,白道黑道,還不都 是那些人。”一望天色道:“好,讓我賭一賭機緣,看宋某是否命不該絕,不過現在先找個地方,好好吃上一頓。”

這番話聽得風亦飛糊里糊塗,不過對吃上一頓卻大有同 感,骨嘟吞下口中涎沫,興奮帶頭行去,叫道:“讓我帶你去蕭大叔的長醉居,他煮的生面,遠近馳名。包保回味無窮。”

兩人穿徑過山,走了個多時辰後,來到一座路邊孤伶伶的 食鋪,裡面擺了十來張桌子,鋪門的橫匾上,寫著“長醉居”三個大字,龍走蛇遊,筆法爽健有力。

  夕陽西下,店內空無一人。

風亦飛熟門熟路,帶頭走進店內,高叫道:“蕭老頭,客 人來了,你在那裡?”回頭一看,宋別離抬頭望著那寫著“長醉居”三字的橫匾,臉上劃過一絲訝異的神色。

風亦飛拉椅抹台,招呼這時才走進來的宋別離坐下,又嚷 道:“蕭老頭!蕭老頭!有人來了。”

幾聲於咳在鋪後響起,一個老邁的聲音沙啞叫道:“小飛 你終日大驚小怪,每次來都是撿我睡大覺的時間,罰你下次摘三百斤龍尾根我浸酒。”一個小老頭模樣的人弓著身走出來,左手不斷捶著 腰脊處,一副行將就木的行藏,看也不看兩人一眼,徑自走到店前煮食的火爐旁,也不問人家吃什麼,只管生火堡水。

  宋別離眼睛一亮,卻不言語。

風亦飛一見老人,跳了起來,道:“讓我幫你。”走過去 拿起放在一旁的柴枝,擲進爐裡,一邊道:“今次我請客,你最緊要弄兩碗最好的生面繪我們。”

蕭老頭兩眼一翻,斜斜瞄他一眼,怪聲怪氣道:“請客? 錢從何來?”

風亦飛臉色一紅,回頭看了宋別離一田,幸而後者似乎毫 無所覺,凝視著遠山萬道斜陽,不知在想什麼,連忙壓低聲音,道:“下次再計數好嗎?我一定繪你弄幾斤龍尾根來。”

蕭老頭一邊燒水,卻不放過他道:“哈!你以前的龍尾根 都是免費的,什麼現在變得值錢起來。”

風亦飛有點手足無措,幸好蕭老頭將一壺酒塞在他手里 道:“拿去招呼你的朋友吧。”

風亦飛如奉聖旨,另外取了杯,把酒拿到宋別離前,滿滿 為他勘了一杯,宋別離毫不客氣,連盡三杯,才發覺風亦飛酒不沾唇,只是用崇敬的眼光看著他,用心侍候,奇道:“你不喝嗎?”

風亦飛抬頭道:“我從不喝酒。”

蕭老頭正在弄面,聞言笑道:“他不怕娘親罵嗎,喝酒? 給個天他做膽也不敢。”

風亦飛氣得回頭瞪了他一眼,又發作不出,他絕不想宋別 離把他看低了,不懂喝酒的算那一門子的英雄好漢。

宋別離的神情很奇怪,眼光緊跟著蕭老頭的每一個動作, 任何細節也不肯放過。

蕭老頭端了兩碗香氣騰升的面過來,看到宋別離盯著他端 面的雙手,臉上現出一道難以覺察的驚異。

宋別離淡淡望了蕭老頭一眼道:“老闆高姓大名。”

蕭老頭轉頭走了開去,道:“山野村夫,何足掛齒,這碗 麵能否果腹,才是要緊。”跟著唱了起來道:“世間事,何必說,說得清,又如何。”居然有板有眼,唱罷坐到一角,取了支精鐵打造 的煙槍,呼嚕呼嚕地吞雲吐霧起來。

宋別離再飲一杯,肅容道:“山林中每多臥虎藏龍,想不 到我宋別離一生闖南走北,到今天才知此言非虛。”

蕭老頭聽到宋別離之名,身軀微微一震,瞬即恢復,冷冷 灑道:“什麼龍龍虎虎,這裡什麼也沒有,除了一條魔豹。”深吸了兩口煙,乾笑幾聲道:“就算以前是虎是龍,現在也變成臥蛇伏犬,動物會 變,人也會變,時代更是在車輪般轉動不停。唉!人老了,不中用啦,什麼也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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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3 18:58:2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道消魔長 (上)

歐陽逆天卓立亭外,眼中神光閃閃,向悠然坐在亭內石凳 上的宋別離道:“宋兄真是信人。”

宋別離望往天上晨早的天色,道:“宋某一生里幾曾幹過 背信棄諾之事。”

歐陽逆天仰首長笑,宿鳥驚飛,山林震動,沉聲道:“少 說廢話。”眼光在他身上轉了—轉道:“奇怪!宋兄之'悲天劍'從不離身,可是今番兩次見臉,總不見宋兄之劍,難道竟是由有人 無,棄劍不用。”

宋別離知道歐陽逆天雖是為人高傲,卻絕非粗心大意之 人,這樣說乃一試他的虛實,他為人光明磊落,即管是仇家,也不想欺騙對方,坦然道:“歐陽教主好說了,宋某之悲天劍隨身四十年,助我轉戰天下,三個月前與 '大力鬼王'白芒的決鬥中,為其以兩截棍生生絞斷,不過,宋某的斷劍亦刺進了他的胸膛內,斷我劍者,理遭此報。”

歐陽逆天道:“可惜可惜,宋兄'悲天劍法'名動江湖, 當年歐陽某便曾受一劍之恩,沒齒難忘,今日若不能討教,確是遺憾,不如另訂約期,待宋兄求得名劍,再作一戰……

宋別離心中一凜,這魔君當年性情暴躁,動輒殺人,今番 再見,胸襟眼光大勝從前,令人驚異,想了想道:“今次宋某特來此地,正是聽說有兵甲派鑄劍高人隱居於此,可是有緣相見,卻無得劍之緣, 令人惋借,若非好劍,不如不用,當日斷劍之後,宋某沈劍大海,立下誓言,若非與'悲天劍'相符的寶劍,絕不再用,唉,名劍難求,你 我一戰,勢在必行,動手吧。”

歐陽逆天仰首一陣長笑,發須一齊豎動,全身衣接卻緊貼 身上,兩眼射出凌厲光芒,深深望進對方眼內,形相威武。

宋別離吸一口氣,苦修多年的真氣剎那間走遍身內的奇經 八脈,歐陽逆天連指頭也沒有移動,可是已發出一股強大有若實質的殺氣,將他籠罩在內,現在即管逃也逃不掉,因為只要一動,氣機牽引下,歐陽 逆天立時生出感應,對他施以雷霆萬鈞的殺著。

  兩人陷入至死方休的局面。

宋別離全身顫動起來,衣衫拂拂飄揚,臘臘有聲,跟著腳 步緩緩移動起來,繞著歐陽逆天打起轉來。

歐陽逆天雙目低垂,眼觀鼻,鼻觀心,靜立不動。

  —動一靜,對比強烈。

宋別離有苦自己知,他是在氣勢對峙上落了下風,故惟有 以動作來消解對方利比鋒刃的精神和殺氣。

假若歐陽逆天從此站立不動,他便要一直這樣打動,至筋 疲力竭而亡。

當宋別離轉至第七個圈,來到歐陽逆天背後時,歐陽逆天 動了。

他先向前跨出半步,身形微側向左方,臉卻向右方別轉過 來。

宋別離向後退了一步,擺開架勢,左手鶴嘴離舉,右手平 放胸前,歐陽逆天這下動作雖只是一點點,卻包含了生生不息的奧妙殺著,將身後方圓十丈內的範圍包容在他的攻勢裡。

宋別離長嘯一聲,搶先出手,歐陽逆天的氣勢有增無減, 若任由他蓄至圓滿時,不用動手他宋別離便要認輸投降,多年不見,這魔君已成為宇內最可怕的高手。

歐陽逆天悶哼一聲,一閃身,鬼魁般來到宋別離身後。

宋別離不慌不忙,轉身一拳向對方擊去。

歐陽逆天“臆”了一聲,臉上泛起凝重的神色,原來宋別 離這拳擊出,登時生出壯士一去不復還的慘列味道。

歐陽逆天何等精明,一見宋別離的“拳意”,知道對方有 了以身殉戰的決心,大凡像宋別離這個級數的高手,一旦以性命相博,威力將以倍數增強。

歐陽逆天一面招架,一面向後退開去,同時大笑道:”估 不到宋兄的拳腳功夫,一點不遜與手中長劍,不知宋兄是否早有傳人,若讓這絕學失傳於世,實在可惜。”

宋別離愕了一愕,想起昨日遇到的風亦飛,正是個好的人 選。

悲天劍法是他在山中苦思十年所創成的,這數十年來奔波 各地,的確沒有時間找個合適的傳人,假設今日自己戰死於此,這套曠世劍法將會湮沒無聞,想到這裡,拼死之心,減弱大半。

歐陽逆天奸計得逞,發出一聲震耳長笑,右手化作漫天爪 影,水銀瀉地般攻來,另一隻左手卻無聲無息的平劈過去,這是極度怪異的事,他的左手迅若狂風舞落葉,另一隻手卻緩慢而沉穩,活像兩隻手分屬兩 個完全不同風格的人,可又偏偏由一個人使出來,使人感到非常不自然和難受。

宋別離狂叫一聲,衝入漫天爪影,手指合聚成鋒,以掌作 劍,使出“悲天劍法”十大殺招第一式“洞穿乾坤”,向歐陽逆天的左手刺去。

歐陽逆天轟然叫好,要知宋別離拼著受他右抓之擊,卻全 力向他真正含有殺著的左手攻來,是宋別離高明處,因為宋別離氣勢已弱,敗勢一成,無有翻身之機,這一下死裡求生,是唯一圍魏救趙的方 法。

歐陽逆天沉哼一聲,收回右手,將功力集聚左手,化掌為 拳,直向宋別離聚指成鋒的鋒尖擊去。

“砰”一聲清響,就像兩人以兵器相擊一樣,這一擊雖只 一觸,卻是全身功力所聚,抵得平常高手百招以上,是精氣神和心理策略的全面交鋒。

  人影乍合倏分。

歐陽逆天退開尋丈,全身陣青陣紅,獨門“逆天不敗神 功”不斷運行。

宋別離向後疾退,一連十多步,來至丈許遠時,停了下 來,微微氣喘,血氣翻騰。心下更是駭然,這一下試出了歐陽逆天比他原先佑計有更 大的進步,只可以用深不可測來形容,自己這些年來戒絕六欲,專心練武,豈知比起他來至少要低了一籌。要知宋別離是宇內罕有身負先天真氣奇功的白道高手,假 若連他也不是歐陽逆天對手,便是白道當災的時間了。

  兩人遙遙相對。

歐陽逆天搖首嘆道:“宋兄這般高明,身負不世絕學,若 是這樣埋骨荒山,的確可藉,著宋兄能立下誓言,答應以後無論直接或間接,均不干涉本人之事,可以放你一馬,意下何如?”他並非是這樣好相 與,只是見宋別離武功大進,足可與已有一拼之力,於是故作言語,只要宋別離一答應,氣勢立時減弱,他便可以乘機出手,在對方悔恨交集中, 殺死對方。即管對方拒絕,也會向著這今方向想一想,生出求生之 念,亦一樣可大剎對方以死殉道的勇氣,此人心腸之毒,舉世無匹。

宋別離仰天大笑道:“縛手縛腳,生不如死,歐陽兄小心 了。”

  天地色變。

  兩人運聚勸力,作最後一擊。

  “嗨!劍拿到了。”

狂叫從山下響起,一個人影往這處奔來。

歐陽逆天和宋別離兩人一動不動,連眼睛也不眨一下.這一刻誰敢分心。

來人奔行甚速,原來是風亦飛,手中握著把閃閃生光的長 劍。

他筆直向宋別離奔去,到了宋別離十多尺處,忽地慘叫一 聲,一連向後退了三步,囓呼坐在地上,面色青白。

歐陽逆天冷冷一笑,將手收到背後,道:“有人給你送劍 來了。”他雖是臉無表情,卻是心中暗喜,適才兩人陷於對峙局面,他雖然勝面居多,但這種交手毫無轉折餘地,恐亦難免負傷,這種先天真氣 造成的傷勢,將使他費上一大段時間才能複原。第二,宋別離初得新劍,必會因未能掌握劍性,發揮不出 原有劍法的威力,致功夫大打折扣。

第三就是宋別離一劍在手,信心大增,同時也生出求生之 念。

第四,他的逆天不敗神功不畏刀劍,只懼怕先天真氣那類 奇功,對方用劍,他反而大有好處。所以讓宋別離暫時抽身,正是禍心包藏。

宋別離來到坐倒地上的風亦飛旁,拿起他的手,三根手指 搭在他手腕的寸關尺處,臉上現出奇怪的神色。

風亦飛遞起長劍,喘著氣道:“拿到了。”

宋別離何等胸襟,看也不看這把有關生死的寶劍,向風亦 飛道:“你的身體內有一種極為奇怪的真氣,潛藏不,動,一遇外力,便竄了出來,否則你剛才撞上我們布下的氣牆,早巳七孔流血而亡。”跟著 兩眉一蹙,道: “不過,這股氣完全不受控制,若任它竄流過心脈,輕則八脈錯亂,重則立時身死,為什麼不早兩天遇上我,可惜呀 可藉。”

風亦飛茫然把劍遞給他,道:“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我 身體一向很好。”

宋別離長笑而起,接過長劍,舉在中空,全神貫注在劍體 上。

歐陽逆天雙目一閃,眼光越過三丈多的空間,忽地嘆道: “好劍!好劍!想不到世間仍有如此寶物,不過要來對付我,仍有未足。”

宋別離口中發出低吟,由細轉大,直至長鳴高嘯,聲震山 谷,內中無限歡愉,失劍得劍,其中悲喜,唯飲者自知。

風亦飛站起身來,眼中射出激動的神色,宋別離將是他一 生中最崇敬的人,他願為他做任何事。

宋別離一振手中長劍,寒芒暴射,天地陷進森嚴肅殺中。

  風亦飛吃過苦頭,忙向後退開。

歐陽逆天臉上閃過驚異的神色,宋別離手中長劍發出的劍 氣,猶勝他當年使用的悲天刃,不過,殺氣卻不及剛才,顯然他佑計不錯,宋別離已生起求生之念,貪生怕死,人之常情。豈知宋別離非是為自己之命著想,而是希望性命得保,助 風亦飛渡過難關。歐陽逆天老謀深算,也算不到這裡,因為他自己並非這種 悲天憫人的俠士。

宋別離身子微微弓前,陣陣強大凌厲的劍氣,向歐陽逆天 迫去。

歐陽逆天那會讓他蓄滿勢子,狂笑一聲,左右手化作滿天 掌影,向宋別離卷去。

風亦飛呆在一旁,目瞪口呆,宋別離手中幻出萬千劍影, 把歐陽逆天包裹在內,一時那知誰勝誰負,剎那間兩人交手巳近百招。

就像還未開始一樣,劍光掌影全部散消,剩下兩人遙遙對 立。

歐陽逆天忽地向前踉蹌半步,臉上掠過一絲灰白,淡淡 道:“劍好,人更好。”一提右手,只見從鐵隱處偷來的劍,給他拿在手中。

風亦飛連歐陽逆天何時奪去長劍也弄不清楚。

宋別離微徽一笑,若無其事地道:“人死如燈滅,此劍既 蒙歐陽兄看在眼內,便請拿去,只希望能放這小兄弟一馬。”原來他知道歐陽逆天為人毒辣陰險,風亦飛目睹他受傷,可能被殺滅口。

歐陽逆天向宋別離弓身一禮,正容道:“如此一言為定. 這一拜是謝你當年一劍,使我拋開世間一切物慾,戮力潛修,致有今日成就,通向魔界極蜂。”說完掉頭面去,山風拂袖,似欲乘風飄 去。

風亦飛撲上前去,興奮地叫道:“他走了!他走了!你打 走了他。”

宋別離眼神一黯,嘴角牽出一絲苦笑道:“我五臟六腑全 被震碎,大羅金仙也救不回。”

  血絲忽地從眼耳口鼻滲出來。

風亦飛大駭,剛好扶著他跌下來的身子。

宋別離嘴唇顫動,似是有話要說。

風亦飛湊上頭去,只聽宋別離道:“記著,是天靈穴。”

頭一側,一代大俠,終於與世長辭。

************************************************** **********

蕭長醉一隻腳踏著椅子,另一隻腳悠閒地搖搖晃晃,嘴上 吸著手中的長煙稈。

一個人腳步浮浮地衝進居內,連續撞翻了好幾張椅子.最後撿了牆角的椅子坐下來,呆頭呆腦,雙目通紅,眼皮 浮腫,悲憤交集,蕭長醉嚇了一跳,瞇著眼走過來道:“乖乖不得了,平日給人割一刀眉頭也不皺一下的小飛,竟然弄至如斯田地。”

風亦飛垂頭:“他死了,給人殺死了。”

蕭長醉嚇了一跳道:“誰死了?”

風亦飛把臉埋在手掌裡,兩肩抽搐硬咽道:“宋別離大俠 給那惡魔殺了,我親手把他埋葬的。”

蕭長醉臉色一變,脫口道:“以他的武功,誰能殺死 他?”

風亦飛沉沒在悲傷裡,一時沒有留心到他為何知道宋別離 的高明,應道:“那魔君叫歐陽逆天!”

蕭長醉失聲叫道:“是他?他還未死嗎?”

風亦飛終於注意到他的異樣,奇道:“蕭老頭,你不是說 從未涉足江湖嗎?為何又知道歐陽逆天是誰?”

蕭長醉乾笑幾聲,含糊地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人 不在江湖,亦不是身不由己嗎?我這長醉居人來人往。耳朵又不是塞著,總會聽到點東西吧。”諷刺的是現時諾大的居內只有他們兩個人。

風亦飛霍地站起來,臉上現出堅決的表情。

蕭長醉奇怪地問道:“幹什麼?”

風亦飛斷然道:“找歐陽逆天算賬。”

蕭長醉故作不解地道:“為什麼?”

風亦飛道:“他殺了……殺了我的朋友。”

蕭長醉一把按他坐下道:“一日人江湖,便避不了槍頭刀 嘴的生活,今日你殺我,明天我殺你,何時方休。來!這麼有志氣去送死,讓我敬你三杯酒。”滿滿為他斟了一杯。

風亦飛遲疑道:“我不懂喝呀……”

蕭長醉曬道:“送死也送了,何況喝杯酒。”強要他喝一 杯。

一股火辣箭矢般射人喉嚨去,風亦飛頭腦昏沉起來,不斷 喝著蕭長醉遞來的液體,開始時還是難以下嚥,後來則變成甘甜清美,喝到第五杯時,忽然一股熱氣由尾脊處升了上來,由脊骨直衝後腦的玉 枕關,風亦飛劇痛下狂喊一聲,昏迷過去。

蕭長醉以為他不勝酒力,搖頭道:“想不到這樣牛般精壯 的人,四杯就昏了過去。”跟著露出沉思的表情。眼中射出了恐懼的神色喃喃道:“那惡魔又再出世了,宋 別離被譽為正道第一高手,也死在他手上,還有誰能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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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道消魔長 (下)

  川南府。

  皇爺朱胜北皇府的大堂內。

二個不怒而威、身樹雄偉、氣源非凡、年約五十來歲身穿 錦抱的男子,暗自沉吟。

日前在街上跟風亦飛動手的“追魂太歲”楊武和另一個虎 背熊腰、骨格粗豪的大漢,待立一旁,態度恭謹。

楊武恭身道:“皇爺,未時了,歐陽宗主早應回來了。”

語氣中帶有幾成幸災樂禍,要知他和身邊另一位高手戴虎 一向以來在皇府中排行最高,地位尊崇,可是歐陽逆天一來。立時把他們兩人比了下去,怎不教他們氣憤。

戴虎冷笑道:“悲天劍宋別離被白道推崇為中原第一人。 豈是好與,歐陽逆天多年前曾飲恨他劍下,七殺教煙消雲散。我看今次他能幸以身退,便上上大吉了。”他和楊武站在同一陣線,都希望歐陽 逆天受辱而回。

皇爺朱胜北於咳一聲,微笑道: “歐陽宗主今戰必勝無疑……”

他還想說下去,歐陽逆天的聲音在大堂外響起,語氣平和 地道:“歐陽某不負皇爺厚望,宋別離由今天開始,除名武林。”

未胜北仰天長笑,連說幾聲好,然後道:“本皇早知宗主 定是旗開得勝,所以今晚各下酒宴招待,順便為宗主洗塵。”

歐陽逆天淡然自若道:“多謝皇爺厚待,不過本人要先回 房內,打坐調息,今晚自會準時赴會。”

朱胜北眼中閃過一絲奇怪的神色,道: “宗主請便。”像歐陽逆天這般高手,每日坐上一個半個時辰便足夠,除非受了內傷,才要增加用功的時間。

楊武和戴虎互望一眼,同時有悟於心,假設歐陽逆天能毫 無損傷幹掉宋別離,那他們只好死了條心,可是現在卻燃起希望之火。

風亦飛模糊間感到繪人背在肩上,在山路間額續而行,想 叫,可是聲音來到喉嚨間,變成了困獸般的低吟。

一般蝕心鏈骨的火熱,在他的丹田裡不住竄動,有時往上 鑽,到了心房時停了下來,向四竄去,有時竄到丹田下的氣海,無論一動一靜,都帶來撕心裂肺的痛苦。

風亦飛雙目緊閉,以堅強的意志,對抗著這股能銷熔鐵漢 的火毒,他直覺知道只要他一鬆懈下來,死神便不放過他,他不知道這是什麼一回事,卻記起了宋別離的說話,指出他體內有股奇怪的真氣, 若流過心脈,必死無疑。

時間一點一滴在龐大的痛苦中緩緩流動,徘徊在死亡邊 緣,風亦飛模糊間感到繪人從背上放了下來,幾隻溫暖的手扶到身上。

一個似乎在遙遠的地方響起的聲音道:“早叫你們放心。 三弟在樹林間跑得比猴子還快,兼且皮厚肉祖,不要說魔豹拿他不著,拿著也倒了胃口。”

服著聽到他母親風大娘道:“亦樂,少說一句吧,在蕭老 闆前失禮了,唉!這孩子不懂喝酒,偏要學人喝。蕭老闆,喝杯茶吧,這麼遠的路,虧你送他回來。”

大嬸風玉蓮的聲音道:“快扶他人房歇歇,看他的表情像 很辛苦。”一隻柔軟的手摸上他的額頭,忽又縮回,風玉蓮驚叫道:“嗅!這麼燙手,唉!誰教你喝酒的。”

風玉蓮一句無心之言,惹到蕭長醉作賊心虛地道:“好事 要人教,壞事卻天成,好了!小老頭也要走了。”

  接著是一輪客氣的對答。

風亦飛很想叫出聲來,可是連動一動眼皮和手指的力量也 沒有,偏又沒有昏迷過去,活受著痛苦的煎熬。

糊糊塗塗裡給人放在床上,額頭緒敷上冷水巾。

  人聲漸去,門關上。

周圍寂靜起來,只有屋外的蟲鳴蟬唱。

風亦飛身體內絕不平靜,火熱的氣流在身體內滔天巨狼般 澎湃著,似要撕裂他的經脈,痛得他痙攣起來。

忽然間火熱尖矛般直刺心房,風亦飛暗叫一聲完了,昏迷 過去,全身由火熱轉向冰冷。

天地間事物極必反,當火熱陽氣去至極盡時,會化成陰寒 之氣。陽氣進速退速,陰氣卻是進緩退緩,比之陽氣更是危險, 風亦飛現在已一隻腳踏進了鬼門關內。

這里風亦飛在死神的獰笑下掙扎,朱胜北皇爺府內卻是燈 火通明,塑歉不息。

主殿內正南和正北兩今主客位坐了朱胜北和歐陽逆天,兩 旁的席位分別是當地主班的知府莫心言大人、川南府首富唐登榮、朱胜北的兩名主將“追魂太歲”楊武和“奪命邪神”戴虎,以及另外幾位當地有頭 有臉的人物,氣氛熱鬧。

酒過三巡後,侍女川流般獻上美食,眾人放怀大嚼起來, 只有歐陽逆天酒不沾唇,筷子不動。

朱胜北奇道:“歐陽宗主,莫非是食物不對,這裡聘有從 京城請來的第一名廚張妙手,你即管盼咐下來,只要不是龍肝風膽那一類傳而未見的東西,保證可立刻弄到。”

歐陽逆天臉無表情地道:“皇爺費神了,這數十年來本人 潛練武道,戒絕飲食之欲,每天只進鮮果數枚,便已足夠。”

財主唐登榮奉承地笑道:“果然是當代高人,連飲食也是 非同凡響,我們這些凡夫俗於若是這樣,恐怕不要說數十年,就算數日也一命嗚呼了。”

  眾人笑了起來。

“奪命邪神”戴虎忽地站了起來向朱胜北道:“皇爺,小 人久聞歐陽宗主大名,今日有緣相見,怎能放過請益機會,還望恩准。”

朱胜北一皺眉,他何等精明,一看戴虎神情,知道新舊人 間生出權力和地位的傾軋,剛要好言解圍,歐陽逆天仰天長笑起來道:“好!好!後生可畏,想我歐陽逆天二十中前,江湖人聞風遠避,今日畢竟不同 了。”

戴虎抱拳道:“宗主言重了,晚輩蔬膀教益。”言語雖是 客氣,卻帶有明顯挑戰的味道,一提放在一旁的長槍,大步走到殿心。

朱胜北一來想看看這位千請萬請弄回來的黑道霸主,究竟 有何驚天藝業,另一方面也想他露上一手,鎮住俯內高手,日後好齊心合力,並謀大業,肅容道:“歐陽宗主,這件事由你作主,不過還 望點到即至,免傷和氣。”說完向戴虎打了今眼色,表露出這只是場面話,要他不用介懷。

戴虎見皇爺鼓勵,大為振奮,手中長矛幻出於道金光,大 殿一時間殺氣騰騰,寒光飄閃。

歐陽逆天微微一笑,不見任何動作,身影一閃,鬼蹬般離 席而起,站在戴虎矛尖前三文許處。

  眾人屏息靜氣,緊張地等待。

坐在席上作旁觀者的另一高手楊武,卻是大吃一驚,他已 是第二次目睹歐陽逆天出手,第一次在鬧市中見他破開轎頂,突擊宋別離,現在則是第二次,便每一次都看不清楚他的身法,試問連敵人怎樣動 作也看不真,還如何動手,不禁暗自慶幸站在場中的不是自己。

戴虎站在場中亦是一陣心寒,而且歐陽逆天雖在三丈之 外,可是一對眼神罩定了自己,面自己則似乎沒有一點動靜——包括毛孔的顫動、呼氣的強弱,能瞞過對方,有種赤裸裸的難受感覺。不過現在勢成騎虎,怒吼一聲,運集全身動力,宛如馳雷 掣電般向歐陽逆天沖擊。

朱胜北眉頭大皺,這哪還是宴中較技,分明是以生命相 搏。

其他人沒有那種眼力,見到戴虎威武萬狀,忘情喝起採 來。

戴虎的矛以精鋼打製,長度只有六尺,比平常的矛要短一 半,反而予人一種實用凌厲的殺傷感。瞬眼間,有力和穩定的腳步使他迫近至對手身前十尺處。

歐陽逆天凝立不動,忽地閉上雙目,手負身後。

  眾人驚得叫了起來。

戴虎暴雷殷一聲大喝,矛尖向對方胸前要害力挑過去。有若閃電。

  眼看血肉飛濺。

歐陽逆天動了,一動,他已來到戴虎的左側,鐵矛刺空, 戴虎眼前一花,失去對手影踪,剛要變招,鐵矛紋風不動,原來槍尖給歐陽逆天的手抓著。

他的手晶瑩通透,色白如雪,手指修長優美,就像一隻來 自魔界擁有異力的神手。

戴虎大掠失色,遠力一抽,長矛應抽而脫,剛要連打,一 般大力從矛上傳來,戴虎雙手有如觸電,幾乎鬆手棄矛,剛堅持過去,另一波力道從矛上傳至,胸口如遭重擊,支撐不住,一步一步向後退 去,退了七步半,才化去力道,收住勢子,胸口急起急伏,狼狽不堪,以他的身手,居然一個回合便吃了敗仗。

朱胜北大喜站立,打圓場道:“兩位令人大開眼界,請回 席繼續今晚的節目。”楊武雖是旁觀者,臉色卻不比戴虎好看,因為歐陽逆天剛才鬆開矛頭後,竟然能將兩股不同的真力留在矛身,待自己退回席內 後,第一股內力才傳到戴虎持柔的手上,令戴虎幾乎鐵柔墮地,跟著第二股力道,又令戴虎向後一連退了七步半,當場出醜。這種留下力道、延遲少許才分先後襲敵的勸夫,真是聞所 末聞,登時襟若寒蟬。

豈知歐陽逆天本人也大不好受,他本以為第一股力道足可 讓戴虎當場棄矛,第二股力道要他退後八步,但戴虎矛既不脫手,又退後少了半步,知道宋別離刺中他天靈穴一劍,雖是皮破之傷,可是劍 氣已浸入穴內,破去了他至少五年的功力,可能還留下一些難以預測的後遺症,於是登時起了閉關之心。

  戴虎僵在當場,臉上陣紅陣白。

朱胜北怕他落不得台,向他道:“戴老師,讓本皇敬你— 杯。”

戴虎毅然向歐陽逆天弓身道:“宗主武功蓋世!獨步天 下,戴虎拜服。”

朱胜北大喜道:“好!好!讓我們連乾三杯。”

  戴虎回到席上,宴會繼續進行。

歐陽逆天道:“皇爺,今早本人自悲天劍客宋別離處,得 來一劍,想轉贈皇爺。”

朱胜北笑道:“怎敢受!怎敢受!宗主有緣得到,還請自 用,但既能人宗主法眼,必是非凡之物,則要一看究竟歐陽逆天淡淡道:“本人自習逆天神勸,早人無器勝有器之境,皇爺不要推辭。 ”伸手取出長劍。

  自有人將長劍遞上皇爺。

朱胜北看了一會,神情一動,向眾人道:“這裡有位鑄劍 大師,說到鑑別寶劍,舍他其誰,來人,請'神仙手'宗丹先生。”

知府莫心言責怪道:“皇爺,這就你不是了,這樣一位人 物。怎不早請他共來一敘。”

朱胜北道:“莫大人有所不知了,這位宗丹先生技絕天 下,卻不喜熱鬧,終日躲在鑄劍室內,謝絕一切應酬,若非論劍、本皇絕不敢勞他法駕。”

  不一會—個人走人殿內。

來人身形高瘦,兩頰深削,眼睛挺有神采,使人感到乃非 凡之士,身上一襲長衫,頗有幾分道骨仙風。

朱胜北道:“宗先生,今晚請大駕出來,是想憑你的一對 銳目,鑑別一把寶劍的質素。”

宗丹淡淡一笑道:“四十年來,我見盡所謂著名寶劍,但 真正當得上寶劍之名的,不出三把,世人每喜誇誇其談,殊可笑也。”

朱胜北長笑道:“人來,將這劍拿給宗先生,看看這是否 宗先生看得上眼的第四把劍。”

  當即有人拿劍過去。

眾人都大感興趣,想知道宗丹如何品評。

歐陽逆天心中不大舒服,以他武林宗師的地位,說出來的 話自是一言九鼎,這宗丹語帶驕傲,一副不把他看在眼內的神氣,使他不喜。不過他人極陰沉,表面上—點也看不出來。

宗丹接過長劍,仔細品評,他看的方法極端奇怪,舉高放 低,又不斷用手指彈動劍身,發出—下—下的金屬鳴聲,清音餘韻,非常好聽。

  眾人緊盯著他,看他有何話說。

宗月臉上不露半點聲色,忽地將劍平捧胸前,仰首望天。

眾人正不知他所為何事,宗丹長嘆一聲,跟著又長笑起 來,聲音隱帶氣震,可知他也是高手一名。

宗丹仰首道:“師兄師兄,你終於找到了。此物隱帶劍 罡,非爾何人能成。”

這幾句話沒頭沒腦,眾人都大惑不解。歐陽逆天卻知他是識者,因為,若非此劍有罷氣,宋別離 也不能以先天真氣催動來傷他。

朱胜北奇道:“宗先生是否有特別的發現?”

宗丹眼光連閃,射出熱烈渴望的光采,大異於先前的冷 漠,好一會幾才平復下來,道:“皇爺,請恕宗某失陪。”

眾人大為不滿,楊武道:“宗先生未說出心中之言,怎可 就此拂袖而去。”

宗丹道:“宗某認出此劍為誰所鑄,可是其中牽涉到敝門 一個歷代相傳的秘密,請楊兄放過小弟。”

歐陽逆天神情一動,道:“宗先生是否兵甲派的傳人。”

宗丹首次露出注意的神情,向歐陽逆天洪手道:“敝派每 代只傳兩人,所以名不顯於江湖,宗主真是見聞廣搏。”

歐陽逆天仰天長笑:“如此,這劍當為貴門另一位傳人所 鑄,只不知比起閣下,鑄術誰高誰低。”

宗丹臉上泛起驕傲的神色,冷然道:“此事只有留予公 論。”服著向朱胜北道:“皇爺,請容宗某告退。”

眾人望著他的背影,大不是味幾,他欲語還休,說及這個 以鑄劍獨步武林的門派,勾起了眾人的好奇心,而且,他始終沒有直接說這把劍是好是壞。

朱胜北向侍從打個手勢,輕聲道:“請宗先生在書房等 我,本皇宴後即來。”

說完臉上現出一個高深莫測的微笑。

  他想到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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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魔豹疑雲 (上)

  “砰!砰!砰!”

  夜深入靜。

震天動地的鑼聲在雲上村村尾處爆響起來,不一會蔓延到 每一個角落,整條村翻騰起來,睡夢中的人驚醒過來,無論老少男女,拿起放在身旁的刀叉矛箭,湧往鑼鳴的方向,“魔豹!”“魔豹出現了!”

村人早有約定,每家備有銅鑼,遇有魔豹來襲,立即鳴鑼 示警,守望相助,風亦飛同時醒轉過來,心中—股熱血湧起,竟然坐了起來,睜開眼睛,屋外火把熊熊,所有人都往村尾的方向走去;雖仍頭前欲 裂,可是能重新動彈,已是天大的喜悅,他不知這鑼聲來得合時,救回了他一條小命。只要知道方法,人體內的真氣是可以用意志駕御的奇異氣 流,假設他一直昏迷下去,陰氣愈盛,陽氣愈退,便會無聲無息地死去,這一陣鑼聲恰好喚醒了他的神誌,而魔豹正是他刻骨銘心的事物,使他身體內陽氣 復回,抵銷了陰寒之毒,做成一個暫時的平衡,故能坐起身來。

房外傳來物件跌倒的聲音,二哥風亦樂焦急叫道:“袖珍 弩在哪裡,在哪裡?”

風亦蓮叫道:“在那裡嘛,看你急成那樣子。噢!娘,你 不要出去……”

風亦飛站起身來,一個踉蹌又跌倒地上,心中叫道:“為 什麼你這畜牲偏要在這時間來?”

在火把閃動的光芒下,山野被照得火紅一片,村民們持刀 提矛,向著村尾的惡獸林湧去,若潮水湧往沙灘。

村尾住的除了鐵隱外,另—家是何寡婦和三個兒子。

村民趕至時,雞欄已被撞個稀爛,十多隻雞狼藉地陳屍地 上、血跡一直往惡獸林而去。

  眾村民面面相噓。

何寡婦站出來道:“我們正在睡覺,忽然欄內的雞亂叫亂 跳.出來就是這個樣子了。”

村長李昆道:“有沒有見到那條畜牲。”

何寡婦的大兒子道:“太快了,什麼也看不到。”

以獰獵為生的祈大叔蹲在地上研究泥土上的足跡,沉聲 道:“看來不太像,不像豹的爪印,可能是野豬來覓食村長李昆凝重地道:“無論如何,也要舉行祭豹的儀式,以往三年我們每年都祭豹, 獨是今年沒有。 ”

  驚懼的村民一齊點頭稱是。

  次天早上。

風亦飛來到廳裡,只有風大娘一人坐在椅上,不知在想什 麼。

  風亦飛垂頭道: “昨晚……”

風大娘搖首道:“昨晚怎睡得好,那畜牲一來,便有災禍 了。”

風亦飛其實只是想為自己昨晚飲醉的事說上幾句好話,但 風大娘被魔豹重臨的威協所困,反而丟淡了他的事。

風亦飛暗叫僥倖,腳步往大門移去。

風大娘臉色— 沉,喝道:“到哪裡去,我還未……”

風亦飛腳步不停道:“娘,不要想這麼多了,我要往城中 收錢。”

風大娘叫之不及,氣道:“這孩子,真是。”

風亦飛還未走到村中的伺堂,遠遠看到伺堂前的空地聚集 了數百村民,一個大祭台搭了起來。台上有位身形修長的儒衣老者,五柳長須,自有一股出塵 脫俗的氣度,在台中讀著祭文。

風亦飛喜叫道:“噢!慕老師回來了。”

風玉蓮、風亦樂等雜在人群裡看熱鬧,風亦樂旁立了個俏 佳人,一見風亦飛,立時招他過去,巧笑倩兮,正是慕農的女兒慕青思。

兩名青年見風亦飛走來,忙迎上道:“小飛,這幾天滾到 哪裡去了。”

風亦飛見是村中的好友阿海和阿貴,走上道:“幹什 麼?”

阿貴身材短小精悍,生性樂觀,促狹道:“還不是見你失 踪多日,以為你死了,所以祭上一祭。”

風亦飛氣結,旋即明白:“哦!早應想到,是祭豹啊!”

他的腦筋還不太清醒,四肢疼痛,一時省不起昨晚的事。

阿海氣鼓鼓地道:“照我說,應把搭祭台的精力省回,改 去獵豹,唉,昨夜我們幹足了一晚。”

阿貴人較細心,細看風亦飛的臉色,驚道:“小飛,你的 臉為什麼這樣難看。”

阿海也叫了起來,事後聰明地道:“我早看出來了,最好 讓慕老師繪你看看。”

風亦飛道:“不!還有很多事幹。”

阿桂道:“病向淺中醫,你也不想明年今日我們祭豹般接 你吧。”

風亦飛仍想抗議,繪兩人一左一右架了起來。

  這個病是看定了。

慕農把完風亦飛左手的脈搏,又探右手,如此反复幾次, 臉上現出了凝重的神色,長身而起,走到窗前,望往外面婆婆的竹林。

風亦飛知道每逢慕農思索時,都是這樣,眼光四處溜覽。

這是慕農的書齋,陳設簡雅,牆上接了一把形貌高古的四 尺長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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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魔豹疑雲 (下)

村中的青年間盛傳慕農是個退隱山林的武林高手,但卻從 沒有人敢直接向他求證。慕農的儒者風姿,從容淡薄,都使人生出敬畏之心。

慕農搖了搖頭,嘆氣道:“蕭長醉,蕭長醉,你知否險些 害了一條性命,不過這也好,總算把熱毒引發開來,勝比以往潛伏不知。”轉過身來道:“亦飛,告訴我,在山間採藥時,有沒有什麼特別 的遭遇,例如服食過什麼奇怪的東西?”

風亦飛想了想,搖頭道:“沒有吧,我每天都吃上些花 草,試其藥性,不過都立時吐出來的,唉!真想不起來,慕老師、這究竟是什麼一回事?”

慕農拈鬚微笑,他每一個動作都風神優美,令人生出孺慕 之情。

慕農道:“你身體內有種奇怪的熱毒,在丹田和氣海間滯 留不消,換了是普通人,早便七孔流血,一命嗚呼,可是你的體質非常特別,竟然把這股熱毒逐少吸收人體內的精氣裡,所以熱毒潛而不發,當然,假 設這熱毒竄人心脈,華駝祖師復生亦無法可施,蕭長醉給酒你飲,酒性剛烈,引發了熱毒,幾乎要了你一命。”

風亦飛嚇了一跳,呻吟道:“現在怎辦?”

慕農微笑道:“教你一個呼吸的方法,每晚臨睡前和早上 起來,都做一次。三天后再來見我。”

風亦飛性命攸關,連忙點頭答應。

慕農詳細說了打坐的姿勢,道:“呼吸貴在似有若無,才 能不落下乘,留心了,一吸由背脊督脈上頂門,二呼由頂門下任脈……”

風亦飛閉上眼睛,凝想著體內的氣流轉動,走遍任、督、 帶、陽脈、陰脈等奇經八脈,全身暖洋洋,說不出的舒服,他不知慕農教他的是道門正宗上乘法門,令他奠下日後的根基。

慕農道:“記著調息時一定要心息相依,勿忘匆助,堅持 正覺,心死神活。” 又詳細解釋一番。他早放下爭霸江湖之念,打算不收徒弟、這下為了救人, 反而傳了風亦飛上乘心法。

風亦飛離開了慕農書齋,精神奕奕,頭痛全消,只走了兩 個多時辰,便來到川南城,他此來名為收錢,事實上卻茫無目的,街上行人如昔,教他哪裡去找那盜藥青年。

想到這裡,腦筋立時活動起來,他雖本性善良,卻絕非愚 魯之人,只是長居深山,缺乏處世經驗,這數天接連發生的事,啟動了他的靈智,他首先推想,這少年樣貌如此俊俏可愛,又頑皮愛玩,定是城中的“著名”人 物,人人認得,當然,假設沒有人認識這少年,那便代表他只是路過此地。

當日他在病除軒從風亦飛手上搶去草藥,藥店的老闆和那 小伙記,當然認得他是誰,一問便知,風亦飛大為興奮,忙往病除軒走去。

  冤家路窄.剛轉出街角,迎面便見那搶藥少年一蹦一跳向他走過來。

風亦飛看到他的同時,他亦看到風亦飛。

  兩人同時一怔。

  風亦飛怪叫一聲,向他奔去。

那少中呆了一呆,尖叫一聲,回身便跑。

風亦飛何等迅捷,眼看追上,忽然迎頭有兩名大漢閃了出 來,恰好攔住去路,非常無禮。

風亦飛心切追那少年,豈會計較,—側身想從兩人身旁溜 過,但那兩名大漢亦把身軀移了一移,依然擋著去路。

青年藉這點緩衝時間,轉入—道小巷,消失不見。

風亦飛望向兩名大漢,他們臉上接著不懷好意的笑容,冷 冷地望著他。在此同時,四面八方都有大漢圍了上來。

風亦飛冷靜一看形勢,每個去路都給人封鎖起來,獨在左 側留下了一處空隙,若非自己臨危不亂,也不易察覺。

他按撩著逃生的喜悅,作了個向右側衝刺的假身。

  眾大漢低叱一聲,一齊動作。

風亦飛倏地改變方向,閃電般從空隙處一沖而去,逸出重 圍,恰好見到眼前有條橫巷,風亦飛毫不猶豫,奔了進去.估量以自己縱躍如飛的身手,對方怎也追不上自己。

狂奔了不到小半刻鐘,巷子到了盡頭,原來是個死胡同, 剛要越牆而去,異變已起。

十多名大漢同時在兩面牆邊現身出來,把四周上下圍個密 不通氣,來個甕中捉鱉。

風亦飛立時明白,剛力大漢在街上圍迫他時,是故意露出 空隙,讓他從一個陷阱逃往另一個陷阱,這其實很難怪他,因為到底缺乏江湖經驗。

風亦飛一咬牙,從那急就章的原始劍鞘中,抽出長劍,向 來路衝去。

眾大漢知他的劍鋒利,紛紛抽出武器,一時殺氣騰騰。

一名矮壯大漢躍下牆來,手持鐵鑄短棍,迅速迫近,慕地 擊出。

風亦飛—劍劈擊,正中棍頭,他雖從未習武,可是資質過 人,整天在山中與猴兒嬉戲,什麼招數末見過,兼之吸收體內熱毒,自然而然化為體內精氣,已到達了武林人夢寐以求軍進先天真氣的初步階段, 所以劍勁自然有力。

  劍棍相交,火花進現。

持棍大漢武功高明,怒喝一聲,變招攻來,剎那間連續十 八擊。

風亦飛連擋他十八下,去勢完全被阻,退回死角內。

持棍大漢並不迫近,把鐵棍拿視察,臉上現出驚異的神 色,他的棍以上佳鋼粹粹煉而成,現在居然清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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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一儒一偷

蕭長醉剛關了長醉居的門,輕輕鬆松吸著煙嘴。

一個一個的煙圈,勾起了無數往日的回憶,有些令人傷 神。 —些令人惋惜。

難道人生就是—連串的愧悔和怨恨。

蕭長醉驀地面色—沉,低喝道:“誰?”腳步聲音似有如 無,筆直向他的長醉居走來。

  —條修長的人影,穿窗而人。

蕭長醉神情—動道:“今天刮什麼風,居然把號稱江湖第 一才子的'蕉雨劍'慕農刮了來。”

慕農氣定神閒,負手而立,就像來此參加琴棋雅集,以文 會友,外表—點看不出事情的緊急。

蕭長醉見他那副穩操勝券、超然灑脫的神態就有氣,臉色 一沉再沉道:“有屁快放!”

慕農看看四周,淡淡道:“我倆這些來年比鄰而居,可是 在下還是第一次來到這裡,這個情形假設能在二十年前告訴認識我們的人,—定笑掉了牙,任誰也不會信情勝兄弟的焦雨劍慕農和'夜盜千家'蕭長 醉,竟會成為陌路人,比鄰若天涯。”

蕭長醉臉上現出嚮往的神色,緬懷著往日兩人快意江湖的 日子道:“那時我們共創陰陽壁合大法,一剛—柔,兩個時辰橫掃了'浪子盪'那班為非作歹的水賊。”失去了心芙,現在還來幹什麼? ”

慕農長嘆一聲、內中含有復雜之極的感情,包括了友情愛 情錯綜難言的恩怨。

蕭長醉臉上一陣火熱,喝道:“走吧!我不想再見你。”

這些年他心底下其實很和曾是摯友的慕農見上—見,甚至 在此開了長醉居,亦是潛意識中想找個能知道慕農訊息的處所.這種行為難以解釋,儘管當事人也為自己這樣做苦惱,慕 農知他武功專走剛猛路子,性情偏向火熱,從容道:“我今次有事而來,希望你拋開人世間的恩怨,仗義出手,憑我們陰陽壁合大法,或者仍有一線希望。”

蕭長醉瞅他一眼,曬道:“想不到你這事事不上心的老傢 伙,也有關心人的時刻,不用說也是鐵隱出了事,變不成把戲你看了。”

慕農修養極佳,不理他的冷嘲熱諷道:“棍據現場的痕 跡、出手者九成是'魔尊'歐陽逆天,鐵隱也非弱者,他的'火焰七擊'江湖上可以照單全收的人屈指可數。”

蕭長醉聽到歐陽逆天的名,眉頭一皺,旋又泛起強硬的神 色,道:“你我間早已恩清義絕,兩不相干。我在這裡清閒快活,只希望能這樣直待到兩腳一伸的時刻,慕才子請回吧。”

慕農想不到蕭長醉怨恨如此之深,喟然道:“人各有志, 不能相強,只希望若我有什麼三長兩短,你能代我負起照顧青思之責,就算看在心芙臉上好了。”一個動作,行雲流水般穿窗去了。

蕭長醉跳了起來,向著慕農的方向高叫道: “見你的大頭鬼,青思是你兩人的,關我蕭長醉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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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青思把手中的女紅放在一旁,繡了這好—陣子,人也累 了,慕農的房早吹熄了燈,上床就被。剛才回來後,慕農便沒有踏出房門一步,這並不似他的習 慣,慕農慣了夜眠.有時清早起來,慕農仍在俯首低迴,沉浸在思潮意海裡。

  屋外響起急劇的犬吠聲。

慕青思心中一凜,想起了那出沒無常的魔豹。

  “咯!咯!咯!”

  敲門聲響。

慕青思奇怪地站了起來,望瞭望慕農臥室,一點動靜也沒 有,惟有來到門旁叫道: “誰?”

外面沉默了片刻,才有一把蒼老聲音道:“慕農在嗎?”

慕青思更是奇怪,遠遠近近的人無不尊稱自己父親為慕老 師,這樣直呼其名,還是第—次耳聞,極為刺耳,不過對方還算語調溫和,何況又是老人,把門拉了開來。

  蕭長醉站在門外。

慕青思也曾路經長醉居,只是從未有接觸的機會,想了 想,才把他認了出來,輕叫道:“不是蕭老先生嗎?找家父有何貴於?”

蕭長醉望著眼前清麗的少女,想起了第—次見到她母親心 芙的情形,那是一個下著柔柔露雨的春天,就在西湖之畔.心芙泛舟湖中,那美景歷歷在目。

慕青思給他深而專注的眼看得—陣心悸,不自然地道: “老先生,家父入睡了,你……”

蕭長醉霍然醒來道:“是急事,你去喚醒那老傢伙!

  噢!不!你醒他吧。 ”

慕青思見他古古怪怪,猶豫起來,又奇怪父親為何還沒有 起來,因為他的聽覺最是靈敏。

蕭長醉道:“這關乎人命生死,你進屋看看吧!”

慕青思焦急不忘禮數,福—福道:“老先生先入來坐坐. 我去看看他老人家。”往慕農臥室走去。

蕭長醉見她連溫柔體貼也學足乃母,更是感溉,暗付這麼 可人的女兒,為何不是我和心芙的,偏是那自命才子的老傢伙的。

慕青思驚呼一聲,站在門旁,別過來的臉一片蒼白。

蕭長醉是老得不能再老的江湖,跺足道:“去找死也不用 這麼心急。

風亦飛和阿海兩人找遍了整個山頭,村前村後,找不到阿 貴一絲一毫的踪影,垂頭喪氣回到風亦飛的屋外。

  村中的車更打響了兩下。

  夜深了。

風亦飛惱怒道:“這傢伙不知躲到了什麼地方?究竟發生 了什麼事?鹽場那批人我可以應付,他還怕什麼,而且沒有不可解的仇怨。”

阿海道:“我也想不明,今早他來向我說了些奇怪話兒, 說什麼要我照顧他家人,轉個身就不見了他。”

風亦飛待要再說,—把破鑼級的聲音在身後的柴房響起 道:“什麼見了不見了,剛巧夢到周公的女兒。正向她求婚時,繪你們吵醒了,這個賬怎麼算,起碼也應讓我知道她是否答應嫁我。”

風亦飛一看,原來是那流浪客田仲謀,心想這人倒怪,白 天不知竄到哪裡去了,晚上卻大摸大樣入住柴房,就像在客店留下了房間一樣,令人氣結。

阿海和他混得相當熟了,罵道:“只知掛著人家的女兒, 阿貴失踪了。”

田仲謀道:“他失踪倒沒有問題,最怕是給人找上了。”

風亦飛估不到這瘋瘋顛顛的人說起話來有紋有路,奇道: “你也知道這件事?”

田仲謀作了個無所不曉的自負表情,誇張地道:“只要我 在那一處,那—處方圓百里內休想有—件事能瞞過我。”

阿海道:“希望你是真人不露相,內裡的本事比你的外表 要好.而且最少要好十來二十倍才濟事。”

風亦飛給田仲謀—輪打岔,輕鬆了—點,問道:“告訴 我,田真人、現在應該怎麼辦?”

  田仲說道,“把阿貴找出來。”

兩人氣得—齊大罵起來,這個答案路人皆曉,問題是如何 實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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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農迅若鬼魅在皇府的花園內移動,—遇有巡邏的人立時 閃進林木間,他是走慣江湖的大行家,—看皇府的院落房舍分佈、便約略估計出哪處是皇爺朱胜北的居所,哪處是內院.哪處是下人注的地方。

最後他認定了—幢毫不起眼的建築物,除了房子的結構特 別堅固外。最奇怪的是整所房子—個窗戶也沒為,只有幾個氣窗,半 尺高兩尺長—最適合囚人,另一個有力的原因、是守衛巡至該房子附近時,總是特別留心細察,所謂此地無銀三百兩。

慕農劉計算了距離離時間、閃出藏身的樹叢,穿進了建築 物外圍的廊道裡、剛巧有兩名守衛轉了出來,慕農手—動,光點滿天。兩名守衛—聲不吭倒了下來,在眨眼間的工夫里,慕農拔 劍出劍、刺中對方穴道,比人的眼睛還快。

藤農抓著欲跌地上的兩名守衛,輕放一旁,絕不猶豫地掠 到房子的大門前。

  大門緊鎖。

慕農—劍劈下,劍鎖相觸、卻發出毫不清脆的—下沉響.原來他用了巧勁,力道蓄柔而不猛,卻貫滿了真力,鎖應 劍斷開。

  慕農閃身進入。登時—呆,內中空空如也,什麼人也沒有,唯是床倚桌— 應俱全,被鋪像是剛有人睡臥過的模樣。

慕農一摸睡床,猶有餘溫,叫聲不好,身子向後猛退,穿 出屋外。

燈火下的院落裡,花叢內一人背著他悠然而立,寬闊的肩 膀,沉凝的氣勢,有若一塊風浪不能搖其中分的海中參天巨岩。

  慕農淡談道:“歐陽逆天……

那人緩緩轉過身來,高鼻深目,冷酷無情,正是魔道百年 來最厲害的人物歐陽逆天。

歐陽逆天面無表情陰沉地道:“閣下如此身手,當非寂寂 無名之輩,貴友已給本人移至秘處,若閣下能自斷雙手,歐陽某破例讓你見上他一臉。才取爾之命。”

慕農瀟灑一笑,他雖年過五十,但保養得非常之好,豐神 氣度無懈可擊,歐陽逆天這樣惡言相向,他仍是談定從容,沒有絲毫慌張。

歐陽逆天一陣長笑,道:“好!歐陽某連遇高人,可解寂 寞。動手吧。”

慕農一聲低吟,手中劍先灑出一片銀點,踞著銀點摹地擴 大,旋風般向歐陽逆天卷去。

歐陽逆天低叱一聲,搶入劍雨裡,合指成鋒,連劈十下。

慕農劍雨散亂,腳步連移,行雲流水般向後退去,劍雨收 聚變成一圈光暈,護在胸前,歐陽逆天眼力高明,以掌作劍,每一下都重擊在慕農劍上,如千斤重錘,他的動作看似簡單笨拙,實已晉人以簡 勝繁、以拙破巧的超凡境界,慕農立時被迫改攻為守。

他的蕉雨劍法乃—夜聽雨打芭蕉,有悟而成,善攻不善 守.這下給歐陽逆天一上來正中要害,立時縛手縛腳,使不出 平日的七成勸夫。

歐陽逆天再喝一聲,左手作刀,右手作劍,左手的刀使出 一套大開大國的刀法,凌厲慘烈;右手的劍卻是細緻人微,妙著紛呈,這兩種極端不合的風格,匯流成無可抗拒的攻勢,一波—波向慕農湧去。

慕農雖陷於必敗之局,可是依然瀟灑飄逸,姿勢悅目,這 是他劍法的特點,即管給人殺死,動作依然優美動人。

慕農突然向後飄退,落地連退數步,臉上抹上—片蒼白, 嘴角滲出血絲。

歐陽逆天沉聲道:“不傀高手,居然能化去必殺—擊,假 若本人沒有看錯眼,閣下當是二十年前與'夜盜千家'蕭長醉並稱為'一儒一偷'的蕉雨劍慕農。”

慕農運功內視,知道傷勢不輕,可是歐陽逆天的殺氣緊鎖 著他,欲罷不能,逃走無門。

歐陽逆天開始移動,緩緩迫來,他每一步都大有講究。

  封死了慕農的逃路。慕農放開傷勢,強提一口氣.長劍貫滿真氣,陣陣低鳴。

  這一戰到了生死立決的時刻。

歐陽逆天腳踏草地,發出“赫赫”的聲音,慕農感到對方 每一腳踏上地上時,大地都似乎動搖了一下,知道自己精神已為對方魔功所攝,幻象層出不窮,連忙凝神聚志.準備死前一下石破天驚的反擊。

歐陽逆天口中發出奇怪的輕叫,落到慕農耳中,變成了風 吹雨打,心頭登時泛起了江湖風雨飄搖的落寞感覺,神誌一鬆,墮入對方魔功大法裡。

歐陽逆天全力運展魔功,緊攝對方心神,以不同手法挑起 對方喜怒驚怖等六欲七情,再乘虛而進,他眼光銳利。

看穿慕農對世相的情深,又知道他對風風雨雨特多感觸。

以魔境幻聲化出風雨之景,果然令對方心神微分,當下低 嘯一聲,一拳擊出,直取對方心窩。

慕農敗勢已成,悲嘯一聲,迎著對方—劍攻去。

拳風呼呼,慕農像在狂風暴雨中不自量力逆風而行的人, 全身衣衫臘臘向後飄飛,可見歐陽逆天一拳之威。

叱喝起身右側,一個人從暗處衝了出來,搶到慕農身側, 與他同時出手,慕農也是奇怪,見那人搶出,立時化功為守,全力為來人掩護,好讓對方將一支煙桿發揮致盡。

要知大凡高手對壘,到了難分難解時,絕不容第三者插 入,這人卻像和慕農配合了千百次,一上來就天衣無縫。

  三條人影乍合倏分。

慕農踉蹌後退,鮮血狂噴,另—人較好—點只退了五步、 一把扶著了慕農。呼一聲越過高牆,轉瞬沒進黑影裡。

歐陽逆天也退後了半步,面色由紅轉白,又由白轉紅,如 是者三次,張口吐出—口痰血。本來給他以深厚魔功強行壓著,但到此等關鍵,內傷進發 出來,這一戰使他立下入關修煉的決心。誓耍放下—切,先除去內患。他的逆天不敗神功尚差少許才能到達入水不死、入火不浸 的境界,藉這次療傷機會,或者能—舉兩得,更上一層樓。

歐陽逆天站了—會,臉上現出—個堅決的神情,這才回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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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亦飛、田仲謀和阿海三個人找了—整夜,阿貴仍是影踪 全無。

三人從山上走下來,經過惡獸林,風辦飛站在—棵特別高 大的樹旁,指著樹上道:“你看到樹上垂下的藤嗎?”

田仲謀瞇眼看了—會,道:“當我是盲的嗎?當然看…… 看,整蠱我嗎?什麼也沒有。”

風亦飛笑道: “因為那些藤是我們用同樣的樹皮搓結而成,又給我巧妙地纏在樹身上,所以不留心極難發覺。”

田仲謀恍然道:“是的!看到了,看到又怎樣?”

風亦飛道:“這惡獸林佈滿了我設下的陷阱法寶,像這株 惡獸林內最大的樹,我們戲稱為逃命樹,因為—拉樹藤,即可躍往遠方,包保來人追之不及。”

田促謀搔頭道:“是否我蠢了—點,你告訴我這些事,究 竟和阿貴的失踪有什麼關係?”

風亦飛道: “阿貴若是逃避敵人,—是遠走高飛,不過這個可能性極小!”

阿海插人道:“其次是躲在附近,而最安全的地方,就是 這個惡獸林,他一定是在這裡。”

田仲謀哦了一聲,以另眼相看的目光望著風亦飛,點頭 道:“有道理有道理,看來你有足夠資格當我徒弟。”

阿海皺眉道:“這惡獸林方圓足有二十多里,你布下的陷 阱又多。叫我們怎麼找?”

風亦飛道:“只要知道大約地點,一切好辦。”

田仲謀神情—動道:“咦!”似乎有人喚你的名字。

風亦飛留神一看,風中果然隱約傳來呼喚自己的聲音,還 是個男子。奇怪地望了田仲謀—眼,心想此人的耳朵居然比自己還 靈。

阿海茫然道:“什麼也聽不見。”

風亦飛道:“不理是誰,先去看一看。”

三個人急步出林,風亦樂手持盲公竹,向他們走來,大聲 叫著風亦飛。

風亦飛走前道,“叫你不要走來惡獸林這端了,遇上了魔 豹怎辦?”

風亦樂欣然拉開衣襟,露出貼身收藏的弩弓和兩支袖珍 箭,自負地道:“養兵千日,用在—時,只要箭射出的那—眨眼功夫,保證你冬天有豹皮作床蓋。”

阿海道:“射中就是,射不中就輪到魔豹他老人家有人皮 做床鋪了。”

風亦飛插人道:“找得我這麼急幹什麼?”

風亦樂道:“不是我找你、是青思找你,看來有點事、 唉!其實她也可以向我說。”

阿海道:“難怪這般落力,原來……嘻嘻嘻……”

田仲諜倒正經起來道:“不要廢話了,正事要緊。”

風亦飛臉色微變、想到是慕農出了事。

   ************************************

  慕農盤膝床上。臉上血色全無。

慕青思憂慮地看著父親,一對美眸淚光盈盈。

風亦飛道:“究竟發生什麼事?”

慕青思拭去欲滴未滴的淚水,道:“今早長醉居的蕭老先 生把阿爹扶回來,阿爹以金針自療後,一直打坐到現在,眼也未張開過。 ”

風亦飛驚道:“原來他要找的朋友就是蕭老頭,現在他到 哪裡去了?”

慕青思道:“我看他亦有點不妥當,說要回去喝用龍尾根 浸的補酒。臨走前他告訴我,最好能找些人參來給他吃。”

風亦飛道:“這包在我身上,我立即往病除軒,陳老闆很 尊重我。”

慕青思不明白地道:“你在說什麼?”

風亦飛心中憐惜,一向以來他都當慕青思有若親妹,目下 慕農傷成這個樣子,保護她的責任,自然來到自己肩上.他拍拍心口道:“我現在去買參,午後回來,小心照顧慕 老師了。”

慕青思感激道:“你也小心點。”

  來到城中,剛好是辰時中。

為免節外生枝,他故意繞了個大圈,避開了大街,才走到 病除軒處。

風亦飛步進軒來,把手上一籮制好了的草藥放在櫃面上, 道:“陳老闆,交藥來了。”

陳老闆一見他來,面容一喜,瞅個機會向那小伙記打個眼 色,小伙記立即從鋪後溜了出去。

  風亦飛道:“看看值多少錢。”

陳老闆慢條斯理,道:“你將藥丸放在右面那個盤子上, 給我數一數共有多少粒。”

風亦飛奇道:“往日你不是整籮去秤嗎?娘說你秤後扣掉 了竹籮的重量就成了。”

陳老闆窒了一窒道:“這是往日的事了,今日開始新規 定。”

風亦飛無奈,唯有照辦,足有一盞熱茶的工夫,才完成了 這艱辛的任務,道:“共是三百六十八粒,有三粒碎了。”

  陳老闆道:“等一等。”

風亦飛心急買參回去給慕農,可是又不敢開罪眼前這米飯 班主,唯有秉承獵人的優良傳統,冷靜地等待。好一會陳老闆迴轉來,忙這忙那,風亦飛忍不住道:“老 闆,可以先給我處理嗎?我趕時間啊!”

陳老闆乾咳數聲,掩飾心中的不安,拿起算盤,劈劈啪啪 計起數來,算極也不完。

風亦飛心想,三百多粒藥丸要算這麼久嗎,少爺我手指未 豎起已數完,心中奇怪。

這時小伙計從舖前溜了進來,向陳老闆打個眼色,陳老闆 臉容一鬆道:“總共是一兩八錢二十四分。”

風亦飛愕然道:“這些錢可以換多少人參?”

陳老扳道:“參分上中下三等,你要的是哪一等。”

風亦飛心知不妙,硬著頭皮道:“上等的怎麼價錢?”

陳老闆道:“每兩是四兩四錢。”

風亦飛倒抽一口涼氣,自己傾盡身家,只換來那幾錢人 參,枉自己在慕青思面前誇下海口,苦惱地道:“上次我拿來的藥比今次還少,你卻給了我六兩銀,為何……”

一把清脆的女聲插入道:“道理很簡單,因為我。”

風亦飛眼前一亮,那位女扮男裝的搶藥少女,回复女兒身 分,姻娜修長的身形,一襲湖水藍的絲質緊身衣,顯得英氣勃勃,無限撫媚,體態動人,如花的俏臉上,帶著甜甜的笑容,一反往日兩人對陣時的神 氣。

風亦飛人雖貪玩,卻絕不記仇,愕然道:“你……你 是……”

那小伙記伸頭到兩人中間道:“唐小姐是陳老闆的老闆, 這條街有一半的鋪也是她父親唐老爺的。”

風亦飛恍然道:“原來是這樣,怪不得那天你們肯給錢 我。”跟著望向唐小姐道:“好了,今次要怎樣?”心想這次事無善了,上次把她吊了上樹,揚長而去,今次還不給她有冤報冤。

唐小姐俏臉綻出一個動人笑容道:“上次人家也沒有怎 樣,還不是給你那樣了。”

陳老闆和小伙計聽得一頭霧水,完全摸不清什麼是“這樣 那樣”。

風亦飛當然明白她在說什麼,也有點不好意思,可是既然 做了出來,那時又不知她是這麼美麗動人的少女,惟有道:“這件事大家都有吃虧的地方,算扯平好了。”

唐小姐烏靈靈的眼睛轉了幾個圈,溜向陳老闆道:“陳 伯,將店中最好的人參全拿出來。”

陳老闆呆了一呆、伙計興奮地跳起道:“讓我去!”

風亦飛臉色—變,這個誤會可大了,自己即管街頭賣藝賺 錢三個月,怕也買不起幾兩人參,不知怎的,當唐小姐美目向他掃來時,每次都不由心頭一熱,所以更不願在她臉前丟人,作個禮吶吶 道:“我……對不起,剛才只是順口問個價錢……不……”

唐小組扑哧一笑,看穿了他的心事道:“不用怕,這些人 參都是特價貨。”

她笑起來如鮮花盛放,看得風亦飛傻了眼,只覺生平所見 雖美景無數,可是比起眼前都大為遜色,—時忘了答話。

小伙計棒著一大札參從鋪後出來,看去最少有三四斤。

唐小姐嬌聲道:“這位公子全買下了。”

風亦飛什麼也給人喚過,例如“飛兒”“小飛”'阿 飛”'小兄弟”,卻從未給人尊稱為公子,尤其出自這麼—位千嬌百媚的少女口中,心中一陣奇怪難言的溫暖,呆了半晌才省起自己哪有錢買參,臉子攸關, 嚇得跳起來道:“噢!

  我先走了。 ”頭也不回,往軒外衝去,臉上火辣辣一片。

出到軒外,鬆了一口氣,腳步聲從後傳來、風亦飛回頭一 看,唐小姐滿臉嬌嗔從後追上,拿著那一大包人參,嬌呼道:“你怎麼了!”把人參一把塞進他懷裡。

風亦飛自然雙手推去,恰好按在她纖纖玉手上,肌膚相 觸。

兩人同時一震,唐小姐垂下頭來,風亦飛比她略高半頭, 剛好看到她嫩滑雪白的後頸紅粉花飛。

唐小姐縮手退後,抬頭深望他一眼,跟著低頭淺笑,轉身 一溜煙跑了,她的聲音遠遠飄送回來道:“這就當作當日讓你惹上麻煩的賠償吧。”

風亦飛知道她說的是當日追她時,為了救老婦惹上了皇府 高手的事.其時她在旁目睹—切,嘆了—口氣,人世間機緣巧合,若 非遇到她,一切事情可能不是循這個方向發展了!宋別離也不會命喪於此,鐵隱安然在工場內鑄劍,慕農亦 不用吃手上的參。

  世事真的有個 “如果”嗎?

這幾天的事情,令這特別的青年思想上生出了天翻地覆的 變化,開始思索一些人生的問題。

回到慕農家時,慕農精神回復了大半,只是仍有點衰弱。

慕青思毫無懷疑接過幾斤上等人參,便拿去弄給父親喝。

慕農深深望了風亦飛數眼、神情—動道:“亦飛,伸出左 腕來。”三棍指頭搭在他左腕處,一邊問他這幾天練功的情形,問得非常詳細,沉吟一會後道:“你的進步令人昨舌,就像是一個窮人, 忽然間發現了自己是大富翁,而我就是教這大富翁用錢的人,這種怪事我還是第一次遇上,不知你究竟服了什麼奇珍異果,致有此奇遇,唉!不 過仍是可惜。”

  風亦飛道:“可藉什麼?”

慕農道:“你體內的熱毒,雖經我指引,化去了大半,變 成體內的真氣,可是核心處仍是鬱結難解,將來恐怕造成禍害,其次……”

風亦飛問道:“慕老師,說吧!我是生活在山林裡,觀察 萬物的起始生滅,發現了凡物必有生死,就像春去夏來,秋盡冬臨,這是天地之理,所以我對生生死死並不放在心上,你即管說 吧。”

慕農聽得臉容一動,道:“好!難得你有這種體會。”沉 吟了一會,才找到了說話道:“我和蕭長醉兩人,昔日……

  唉!都是不提那些舊事了,總之我們曾合創了一套名為'陰陽 壁合大法'的武功,對敵時不但能威力倍增,尤其是內中包藏了一今大秘密,這完全是意外的產品,是創造這大法時沒有想到的。

“這大法不但可以對外,還可對內,只要配合得宜,能把 一個人脫胎換骨,變成不世高手,只是有個條件,就是這人必須'火通奇經八脈'。”

  風亦飛奇道: “什麼是火通?”

慕農道:“這是上乘先天氣功和下乘後天氣功的分別了, 一般武林高手,即管開宗立派,內功深厚,真氣在體內自動流轉,隨心所欲,也只是'氣通'的境界。但真正晉人宗師境界的高手,修的是上乘先天真氣,流轉 體內的除氣外還有一種奇異的'真火'……這火和氣之別,決定了先天和後天的高低,真是差之毫裡,謬以千里,儘管以我和蕭長醉等自命不凡,但離 先天真氣的境地仍是可望不可即,你雖是初習氣功,可是已奇怪地具有先天真氣的底子,但要說到火通奇經八脈,不知要待到何時,所以這是第 二可惜,否則,歐陽逆天也會頭痛上一會。”

兩人又再說了幾句,風亦飛才告辭離去,心中接著阿員, 不期然來到阿貴家處,阿桂妹正服侍貴媽吃藥,原來她憶子致心血鬱結,病倒床上。

風亦飛心中一熱,往惡獸林奔去,人到林裡,高聲叫 道:“'阿貴!阿貴!快出來,你娘病倒了。”一邊走,一邊叫,直至力竭聲嘶,才坐了下來。

  山林里寧靜如常。一些動靜也沒有。

風亦飛心下沮喪,站起身來往林外走去。

他往山下走時,阿貴從隱身的地方走了出來,想叫風亦 飛,又叫不出聲來,眼淚在眼角滴下來,最後一咬牙,向風亦飛身影隱沒處追去。

還差一點走出惡獸林時,阿貴摹然全身一震,回頭急走, 原來路邊有兩名大漢闖了出來。

阿貴心想只要逃進林裡,休想抓得到我,忽爾眼前一花, 竟然撞進一個人的懷裡,阿貴駭然後退,喉嚨已給人捏著.阿貴心中一陣絕望,死命狂叫,聲音一發即消,跟著是喉 骨碎裂的聲音。

風亦飛摹地停下來,他自習內功後,耳目一天比—天靈, 捕捉到阿貴臨死前的短促叫喊。

風亦飛往回急奔,升起不祥的預感,剛撲入林,阿責仆倒 路旁。

風亦飛悲呼一聲,撲了上去,他不知若非他來得快,那批 凶人不及毀屍滅跡逃去的話,阿貴恐怕連屍骨也不存風亦飛一把抱起阿貴,後者在彌留之際,口唇顫動,像有話要告訴他。

風亦飛悲憤萬千,將耳朵貼上去。

  “鹽……鹽……”

頭一側,一個純良的青年就此含恨死去。

風亦飛抬頭望上天上,藍天白雲,世界仍是那樣美好,可 是人世間卻盡是這等弱肉強食的不平事。

風亦飛抱起阿貴屍身,一步一步沉重地往村中走去。

他知道他和以前已不向了,以往他只想捕獵魔豹,由今天 開始,他要向所有惡勢力宣戰。

  帥可奪也,志不可奪。

《 本帖最後由 萬劫 於 2010-5-13 19:02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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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奇謀妙計 (上)

圓月高掛天上,色光灑下,把大地披上—片金黃的幻裳。

風亦飛挨坐在柴房的門旁,—股深沉的悲哀,侵蝕著他的 心靈,他並不只是為好朋友的死亡憂傷,而更是為生和死間的界限而愁思。

  從沒有這麼接近死亡。

宋別離的死,雖令他悲憤,但宋別離始終是個隔離得很遠 的形象,而且他的死是浪漫的,死只是武道上自然而然的—個歸宿。

阿貴的死卻是淒慘無倫,一個銳意求生的人被剝奪了生存 的權利,阿貴家人的悲泣,毒蛇般咬著他的心。

  生命究竟是什麼?

臥在禾草上田仲謀道:“不要想了,空想何益?”

風亦飛眼中閃過仇恨的光芒道:“他們究竟為了什麼事、 非殺他不可?”

田仲謀舒—口氣道:“正如阿貴死前說的,是'鹽'。”

風亦飛灑道:“鹽算是什麼?就算阿貴偷了他們的鹽,或 犯了錯,亦罪不至死,而且我相信阿貴不會做這種事,我太明白他了。

田仲謀不能置信地道:“你是扮無知還是真的無知,這處 是近海的產鹽區。鹽腳踩即是,當然沒有人會放在心上,但若是運回內陸缺鹽的地方,鹽便像黃金那般珍貴。”

風亦飛一怔道:“你指是偷運私鹽,那是殺頭的大罪。”

田仲謀嘆道:“只要有利可圖,誰理得殺頭,而且川南城 這幫偷運私鹽的人,勢力四通八達,當今皇上也忌他們三分。”

風亦飛道:“剛聽你說話有紋有路,不一會又胡言亂語 了.皇帝老兒說要殺誰,誰的頭顱還可保在頸上。”

田仲謀搖頭道:“無知少年畢竟不像我這有知成年,皇上 要殺個尋常官兒,當然像吐痰般那麼簡單,可是當這牽涉到擁兵自重、勢力與日俱增的皇弟朱胜北時,問題就不是那樣簡單了。”

風亦飛呆了一呆,想不到這件事繞了一個圈,還是回到未 胜北身上,道:“朱胜北充其量只是川南一郡之力,與擁有天下四十九郡的皇上,不啻卵與石之比。”

田仲謀道:“事情豈會如此簡單,皇帝名義上雖是天下之 主.可是四方侯王各擁重兵,假設皇上在毫無實據下,貿然向朱胜北施兵,一定弄致天下人人自危,以為皇帝剷除異己,人心離散,這個皇帝哪還做得 成,朱胜北正是看中此點,一方面勾結其他藩主,另一方面,從私鹽中獲得厚利,作為擴軍軍費,一天皇上沒有真憑實據,一天也拿他沒法。”

風亦飛恍然道:“我明白了,只要有任何人發覺他私鹽的 秘密,他定要殺人滅口,阿貴,你死得真慘。”

田仲謀道:“鐵隱被歐陽逆天擄去,若是不出我所料,亦 應是與朱胜北密謀造成有關,否則以歐陽逆天的地位,哪會和他於些漠不相干的事,而歐陽逆天肯為未胜北做事,亦一定是打得天下後於他 大有好處,否則誰請得這魔頭動。”

風亦飛奇怪地望他一眼,好像現在才發覺這個人,道: “想不到你居然有這樣的識見,告訴我,你究竟是誰?來這裡於什麼?”

田仲謀避過他的眼光,正要堆砌辭藻,風玉蓮的聲音從屋 外傳入道:“田先生!田先生!”

風亦飛大奇,大姐來這里幹啥,探頭門外,剛好和捧著一 大碗湯的風玉蓮打了個照面。

風玉蓮想不到三弟在這裡,立時滿臉通紅,手足無措,不 知將湯收在哪裡才好。

風亦飛望望風玉蓮,又望望老臉微紅的田仲謀,恍然大悟 道:“噢!噢!我有事失陪一會。”

  微笑去了。

在一連串挫拆和痛苦後,終於有了點令人溫馨的樂事,人 便是靠這一點點支持著活下去。

第二天早上,風亦飛一起床往慕農處跑,路經詞堂時,那 處聚了一大群村人,向著貼通告的地方指指點點,人人神色凝重,像發生了天大的事。

村民大多字也不認得一個,慕青思給推了出來,和大家解 說通告的內容。

何寡婦道:“無論多少錢,我的地也不賣的了,想我何家 自十八代遷居此地,我怎可負起放棄祖業的罪名。”

村長李昆道:“我們的祖宗山墳全在這裡,人可以搬,但 入士為安,墳怎可以動!”

另有人道:“現在時世不好,很多地方都鬧災劫,反而云 上村太平安靜,有那兩個臭錢,便可以怎樣便怎樣嗎?

魔豹殺了這麼多人,我們也不肯走。 ”

眾人議論紛紛,都是要堅守祖業。

風亦飛大奇,把看熱鬧的阿海拉在一旁道:“什麼一回 事?”

阿海道:“今早官府有人入村貼榜,說大財主唐登榮願以 高價收購雲上村二十多方里屋地和田地,想不到我們的地方一下子值起錢來。”

風亦飛問道:“收購村地來於什麼?”

阿海聳聳肩胛,作了個誰知道的表示。

風亦飛大感不妥,隱隱感到有個大陰謀在背後,偏又無法 理出一個清楚輪廓,非常苦惱。

那邊慕青思向村人解說完畢,完成了責任,記掛著尚在養 傷的父親,急步走回家去,剛轉入了通往家門的小道,前路給人攔著,慕青思訝然抬起俏臉,只見—個高大的青年男子,站在路心,完全 沒有絲毫讓道的意思。

那男於臉目非常俊朗,氣魄不凡。一對漆黑的虎目精神十足。銳利地盯著她的俏臉,使她的芳心不由樸樸狂跳起來。

男子眼中射出欣賞的神色,微笑道:“人說十步之內,豈 無芳草,今日才知此言非虛。”

慕青思見對方談吐文雅,以方草暗讚自己,心下稍安,自 阿貴慘死後,村內杯弓蛇影,人人自危,當然大部分人也以為是魔豹現身作崇,雖然不能解釋魔豹怎能學曉捏碎人的喉骨。

慕青思低頭想從對方身側走過,豈知對方向旁—移,又攔 著去路。

慕青思嬌嗔道:“看公子談吐成文,請尊重—點,這樣公 然攔截婦女,只是強徒行徑。”

男予仰天—嘆道: “聲如空山鳥語,音若仙境天籟,想我朱君宇走遍天下。何曾得聞此清美之音,在下冒昧至此實情切心焦之過,只要姑娘賜告芳名,家住何處,異日自當負荊請罪,任憑姑娘處置。”

慕青思見他言談高雅,不落俗流,配上他單刀直入的追求 方式,構成了令人難以抗拒的魅力,正不如如何是好之處,身後足音傳來,跟著是風亦飛的聲音道:“青思,什麼事?”

慕青思遇著了救星,—縮退至風辦飛的背後。

朱君字眼中寒光一動,看了風亦飛一遍,淡談笑道:“朋 友來得真不是時候,看你神態氣度,也會上兩下子。想不到區區—個山村,居然不乏奇人異士,奇怪奇怪。”

  風辦飛道:“你是誰?”

朱君宇傲然一笑道:“你還沒有資格知道。”轉身便去, 虎步龍行,頗具王者之姿。

風亦飛也為對方神采所攝,望向慕青思,她正望著那遠去 的男子,眼中現出茫然的神色,大不是味道,道:“青思,你先回家,我要去找一趟蕭老頭,想個營救鐵大叔的方法,沒有事不要隨 便出外了。”

慕青思感到風亦飛的語氣中隱含責備之意,頭一低、應了 聲是,蓮步姍姍去了。

風亦飛嘆了一口氣,往長醉居的方向走去,—路走,—路 雙手作出各種動作,自從蕭長醉把他的煙桿十三手的精粹傳他後,幾乎在夢中也在練習。

這十三手概括了動作的精華,融會貫通後,不但可以用在 拳掌方面,還可以運用在劍術方面,由此可見蕭長醉確是個武學奇人。

走著走著,迎面射來黑忽忽的一團事物,風亦飛伸手— 接,原來是—張紙包著一樣東西。

風亦飛沖前一看,四面盡是叢林高樹。哪還看到人。

這是最慣常的江湖傳訊技倆,風亦飛打開紙—看,原來紙 內的是條鎖匙。再看清楚,全身一震,又驚又喜。

紙上畫了一幅皇府的地圖,其中用紅線圈起了花園內的一 個假石山,旁邊註明了囚禁鐵隱的地方。

另有兩行字寫道:“歐陽逆天昨日入關修煉,若要救人. 勿失良機……

地圖非常詳盡,連王府內的哨崗也列了出來。

風亦飛仰天一陣長笑,只覺多天來,以這刻最為暢快。

   ************************************

在皇爺的書房,聚集了府內最高級的領導人物,除了皇爺 朱胜北,還有王子朱君宇、揚武、戴虎、知府莫心言和鐵隱的師弟神仙手宗丹,但歐陽逆天卻缺席。

朱胜北掃了眾人一眼道:“我們的霸業鴻圖,到了前所未 有令人振奮的時刻,一方面,我們請來了當今無敵高手歐陽逆天宗主,聲威大振,其次,今次君宇上京,亦大有收穫,聯結了幾個有實力的人,只要一舉義旗,他 們便會伺機而起,裡應外合下,哪愁天下不是我等囊中之物。”他說話清楚有力,不傀領導群雄的人才。

  眾人點頭稱是,神情大為興奮。

朱胜北自信地一笑道:“另一個有利因素,則完全是機緣 巧合而來,可見天命所定,推也推不了。”又是一陣長笑。

宗丹臉上劃過—絲不自然的神色,顯然知道朱胜北所說的 話,與他有關。

朱胜北道:“宗老師從他師兄所鑄的一把劍上,追出一個 天大的秘密,這不如由宗老師說比較妥當。”

宗丹漠然道:“敝門歷代相傳,說有一種從天上掉下來的 奇異物質,埋地十萬年後,通體變成烏黑而泛點點金光。

時間只有百年,便會轉為平凡的黑石,凡能在這百年期 內。

採這種異物'烏金',配以適當的鑄煉秘術,能煉成有生 命和有靈性的寶劍,即管次一級的,也成無堅不摧的利器眾人恍然,這才明白當天夜宴時,宗丹說的奇怪說話。

宗丹道:“於是我找上師兄,希望他能助一臂之力,卻為 他所拒,唉!”

朱胜北插人道:“成大事不拘小節,宗老師請放心,只要 貴師兄吐出烏金鑄造之秘,我保證讓他安然離去。”

宗丹無奈點首道:“我當時信計師兄居於雲上村,必有原 因,果然在我運用師門秘術,以神龍探測量該地時,發現村下蘊藏了以噸計的烏金礦!”

朱胜北興奮地道:“試想若能採礦練兵,鑄成千百把無堅 不摧的利器,天下還不是任我等予取予攜。”

莫心言最是仔細,聞言問道:“下官聽上去似乎還有些問 題,請皇爺賜知。”

朱胜北嘆道:“休想瞞得過你,當時宗老師使人開采了小 量烏金回來鑄劍,豈知烏金見風即成頑鐵,可知其中還有些門路未摸清楚,這才由歐陽逆天親自請了鐵隱老師回來。”

  宗丹道:“皇爺!”

笨胜北臉色一寒道:“宗老師,本皇對貴師兄已是特別優 待,起義之事,如箭在弦,一刻也不能停留,就像在與時間竟賽,皇兄目下對本王虎視眈眈,只要一放緩下來,不要說本王,你們每一個也是誅連九 族、萬劫不復的死罪,寧可我負人,莫要人負我。宗老師也不是第一天行走江湖的吧。

宗丹沉聲道:“無毒不丈夫,這我明白得很,否則也不會 投靠皇爺,只是我師兄……”

朱胜北舉手製止道:“不要費唇舌了。”轉向兒子朱君宇 道: “君宇,真辛苦了你,昨晚才從京城趕回,今天一早便到了雲上村去。”

朱君宇微笑道:“比起父親的辛苦,算得了什麼,孩儿知 道云上村烏金乃成敗關鍵,特別去一看村民的反應。”

  眾人均露出注意的神色。

朱君宇道:“他們是誓死不搬的了。”

戴虎喝道:“哪容得他們作主,這件事請皇爺交由戴虎處 理。”

朱胜北道:“且慢!君宇你先告訴在座諸君另一個消 息。”

朱君宇神情一凝,表示了事情的嚴重性,才沉聲道:“根 據非常可靠的線眼,皇上親自派了一個十多人組成的密使團,到山川南來調查我們的事,所以由今天起,一切小心,絕不能給人找到痛腳,以致被皇上先發製 人。”

楊武皺眉道:“若不能公開來做,有什麼法子可以令村民 遷走。”

朱君宇露出個詭異的笑容,道:“今早在村中看村民的反 應時,聽到了些非常有趣的事,關乎到一頭畜牲。”望向宗丹道:“宗老師,聽說貴派不獨精於鑄術,還擅長打造奇兵異器,無所不能,今次要 藉助宗老師的絕技了。”

宗丹躬身道:“小皇爺請吩咐。”

   ************************************

同一時間內,蕭長醉的長醉居內聚集了蕭長醉、慕農、風 亦飛、田仲謀和阿海等五人。

桌上攤開了那幅指示如何拯救鐵隱的地圖,鎖匙壓在紙的 一角。

蕭長醉故意坐得離慕農遠遠的,以示敬而遠之,瞇起一對 眼睛在打量田仲謀,看得後者渾身不自在,看了好一會,蕭長醉會心一笑,收回令人感到原形畢露的灼灼目光。

慕農臉色回复紅潤,幸他本人精通醫道,否則哪能如此快 康復過來。

風亦飛道:“這幅圖我反覆看了十多遍,最頭痛是他們囚 禁鐵大叔地牢的入口外,共有七個哨崗,每個哨崗也可以看到另一哨崗的位置,所以只要其中—個哨崗被襲,其他哨崗會立時示警,皇府 內高手傾巢而至,那時要另外找人來打救我們了。”

慕農點頭讚許道:“亦飛你思路—天比一天慎密,很好很 好。”

蕭長醉打岔道:“當然,受了我這麼多年熏陶,沒有半斤 亦有八兩,難道是你教導出來的嗎?”

慕農知他口硬心軟,談淡—笑,不與他計較。

阿海咀嚼了一番蕭長醉的話,呆頭呆腦地道:“蕭老頭, 半斤和八兩不是一樣嗎?”

蕭長醉一手交叉喉,作了個給他氣死了的摸樣,一時凝重 的氣氛輕鬆了一點,他們都知道緊張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慕農道:“首先要決定的,乃這是否個陷阱?”

蕭長醉最愛對他找碴,兩眼—翻道:“那有什麼意義,若 對方要對付我們,只要派上十万精兵!”於咳一聲,微現驚容道:“或者只須歐陽逆天親來一趟,我看我們間沒有幾人能直著走出 去。”

風亦飛道:“無論真假,也要搏上一搏,因為根本沒有另 外的選擇。”

慕農仰首望上窗外的藍天,嘆了—口氣道:“只要強攻硬 奪這笨方法了,有沒有什麼方法能把皇府的高手拖上一拖,只要援兵延遲上半盞熱茶的工夫,便有一線把人救走的機會。”最後幾句他只是自言 自語,並不祈求有什麼人能繪他答案。

阿海苦著臉道:“若要皇府中人留在一處,讓我們有充足 時間救人,除非是皇帝那老小子親自下旨才成。”

田仲謀大叫—聲,站了起來,眼光灼灼上上下下打量阿 海。

阿海目光在自身審巡—次,見到一點不妥當也沒有。

衣衫整齊,可是田仲謀依然盯著他不放。

人人見到田仲謀舉動奇怪,留心起來。

田仲謀—把拉得阿海站了起來,道:“吸一口氣,把肚縮入,臀向後挺,是了,就是這樣。”跟著轉向各人道:“各位,他像不是像太監。 ”

  阿海氣得大罵起來。

蕭長醉笑瞇瞇道:“外貌像極了公公,可是公公的衣飾和 聖旨,都有特別規定,外人要冒充也冒充不來。”

風亦飛聰明絕頂,只是欠缺像蕭長醉那種被江湖歷練得成 狡狐的老辣,這時捉到用神,叫出來道:“什麼!真是要頒聖旨?

田仲諜一拍心口道:“這個包在我身上,田某以前曾開過 戲班,扮過皇帝,戲服道具—應俱全,現在寄放在朋友處,只要給我兩日時間,擔保可以辦妥。”

蕭長醉神秘一笑道:“怪不得!原來是個會演戲的戲 子。”

田仲謀尷尬地一笑道:“都是為討一口飯吃吧。”

風亦飛奇怪地望兩人一眼,這兩人今天才首次見面,卻總 是唇槍舌劍,似乎蕭長醉看穿了田仲謀一點什麼秘密。不禁心中一動。

慕農想了想,搖頭道:“還是不行,阿海一開口便會露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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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奇謀妙計 (下)

阿海心切救人,急道:“我可以扮女人聲,你聽聽。”捏 著喉嚨,陰陽怪氣地說了幾句。

蕭長醉笑得彎了下來,上氣不接上氣道:“不是說你的聲 音,而是你的京腔。”

阿海恍然大悟,太監由京城而來,自是一口京腔子,這可 是他一世亦學不來的東西,向田仲謀頹然道:“都是不成。”

田仲謀苦著臉嘆了一口氣道:“你不成,唯有我成。”

蕭長醉可惡地瞇瞇笑道:“田老兄,不要這麼巧吧,你開 戲班的地方,恰是在京城那處。”

田仲謀攤手笑道:“沒有事能瞞過蕭老闆,正就是那麼 巧。”

慕農道:“我們亦要改變容貌,以免事後給對方認了出來。”

  時間匆匆溜走.在風亦飛等定下救人計劃後的第三天,皇爺朱胜北和皇子 朱君宇在府內書房密談。

朱君宇道:“孩兒吩咐了唐登榮,要他把貨存人倉內,不 要起行,待風聲稍平,才運進內陸。”

朱胜北點頭道:“大鹽場—定是對方調查的重點,唐登榮 乃皇上指定的鹽官,只要拿不到把柄,誰也奈何不了他,所以一定要小心點,不要給人混了進去。 ”

朱君宇道:“負責鹽場的馬老大為人小心,多天前便有一 名小子發覺了我們偷天換日的手法,給馬老大派人結果了小命。”

朱胜北獰笑道:“殺得好,你昨天到會留看練兵,情形如 何了。”

朱君宇道:“白承宗精通兵法,出色當行,父王請放心。

孩兒唯一擔心的地方,就是比起京軍,我們在人數上單薄 得多。 ”

朱胜北悶哼一聲道:“所以開始那數仗我們絕對輸不起, 一輸將永無翻身機會,只要連勝數仗,聲威大振,與我等有交情的其他藩主,便會乘機響應,而其他中立的郡王。

則會看風駛舵,所以一定要挺過開始那場硬仗。 ”

朱君宇道: “孩兒明白,這也是烏金兵器的重要性,假設有上兩、三千把這樣的利器,加上以烏金鑄成的箭頭又能穿透對方的甲胃,定能殺得對方措手不及,那時天下有一大半已落人我袋裡。”

  兩人一齊狂笑起來。

朱胜北道:“雲上村收地一事進行得怎麼了。”

朱君宇泛出個詭異的笑容道:“計劃已在密鑼緊鼓,只要 一出殺手鐧,保證他們雞飛狗走,爭相離村。”

朱胜北一拍朱君宇肩頭道:“幹得好,不傀是朱胜北的兒 子,將來的天下還不是你的嗎?”

朱君宇躬身道:“父皇誇獎了……

朱胜北話題一轉道:“君宇,有沒有見過唐登榮的女兒, 據說生得國色天香,非常貌美。”

朱君宇腦海現出另一位美女的容顏,心想也應該去見上一 見,口卻應著道:“父皇當非是隨意提起,我還以為父皇屬意的是陳將軍的女兒。”

朱君宇這樣說大有道理,像朱胜北這種身分和野心.兒女的婚嫁都是以政治為主,以之加強聯盟,朱胜北看上 唐登榮的女兒,自是奇怪。

朱胜北陰陰—笑道:“君宇你的想法太過天真,你把唐登 榮的女兒娶上手後,略施小法,他龐大的家財還不是盡歸你有,淨是這些年來他在私鹽上分到的錢,便等於全國一年的稅收了。”

朱君字恍然大悟,姜畢竟是老的辣,自己還要多多學習。

這時書房門連響數下,總管福正的聲音在外叫道:“啟秉 皇爺,小人有急事求見。”

朱胜北道:“進來,有事秉上。”臉現不悅之色,他很少 機會能和兒子促膝長談,怎會喜歡給人打斷。

總管福正跪秉道:“京城來了一位公公和兩位侍衛大人。 要見皇爺頒旨。”

  朱胜北和朱君宇同時諤然。

扮成貌如老人的風亦飛跟在慕農身邊,越過高牆,他這三 天來都跟慕農和蕭長醉習技,學曉了提氣輕身的功夫,一向以來在山林中早巳習慣縱躍如飛,這時一經兩名名師指點,立時如虎添 翼,打不勝也逃得了。

慕農伏在樹叢內,計算著時間,回頭低聲道:“記著!

一聽到暗號,什麼也不要理,開鎖衝進去救人,遠走高 飛。 ”

風亦飛毅然點頭,他第一次參與這種江湖行動,又想到能 救回尊敬的鐵大叔,振奮萬分。

朱胜北和朱君宇來到正廳,那名太監大摸斯樣站在廳心, 拿著聖旨。旁邊是—長一幼兩名官廷待衛,年青那個不知是否少見場 面,神態有點張煌,楊武戴虎等侍在—旁,神色揣揣。

朱胜北銳利的眼睛巡視了三人—回後,堆起笑臉道:“這 位公公臉生得很。”他每三年進京—次,和宮內有權勢的太監都曾打過招呼,這句確是實話。

那太監臉無表情,高舉聖旨道:“皇爺朱胜北接旨!”拉 尖拉長了聲音,倒也似模似樣,尤其一口京官腔音,連精明的朱胜北也給瞞了過去。

朱胜北慌忙跪下接旨,朱君宇等其他人跟從跪下。

太監道:“奉天承運,皇帝沼曰:天下承平已久,國泰民 安,國家庫房充足,自應與民同樂,今川南府……”

就在太監宣讀聖旨的同時,慕農一個箭步標出,直往第一 個哨閡撲去。

  不一會—下短嘯傳來。

風亦飛知道慕農成勸清除了一個哨崗,以暗號通知自己出 去,哪敢猶豫,一溜煙往囚禁鐵隱和假石山沖去。

哨聲大作,不出他們所料,慕農的行動怎能瞞過其他哨崗 的耳目。

這時太監讀到:“故由今年甲成起,稅減一半……”院中 示警的哨聲隱隱傳到。

朱胜北心中一凜,苦在不敢抬起頭來,因為太監宣讀聖旨 時如皇上親臨,若無恩准,龍顏怎可以任君欣賞,其他人見皇爺沒有表示,惟有按兵不動。

朱君宇心中一動,暗想為什麼這麼巧,忍不住抬頭望去。

   ************************************

  喊殺連天,慕農與人動上了手。

風亦飛把鎖匙插進鎖裡,輕輕—扭,大鐵鎖應手而開,大 喜衝人,—條長長的地道往下通去,兩旁全是空的囚室。

到了尾端的一間,一個人垂頭坐在床上,聽到聲音也不抬 起頭來。

  風亦飛叫道:“鐵大叔!”

  那人緩緩抬頭望來。

   ************************************

朱君宇抬頭一看,恰好與扮禁宮侍衛的阿海四目交接,阿 海聽到外面喊殺連天,已是心驚膽顫,一見朱君宇望來,以為給對方識破,臉色一變,一手抓上正在宣讀聖旨的“太監” 田仲謀身上,想叫他注意,這一下犯了大忌,宣讀聖旨者等如皇上自身,試問一今禁宮侍衛如何敢明知故犯。

朱君宇跳了起來狂吼:“父皇!是假的。”

話猶未已,蕭長醉—揚手,黑忽忽一粒粒東西,被他以滿 天花雨的手法向眾人射去。

田仲謀低喝道: “走!”一拉阿海,向後急退,身手靈捷。

朱胜北一揚雙袖,將射來暗器撥開,叫道:“楊武!戴 虎!到外面看。”

楊武一手接著對方射來的暗器,原來是鐵彈子,他身旁的 侍衛不比他武功,猝不及防下紛紛慘叫倒地。

戴虎道:“我們去。”往廳後掠去,那處另有廊道通往外 院。

朱君宇抽出長劍,向蕭長醉刺去,蕭長醉見他劍勢凌厲, 心中一凜,煙桿閃電遞出,且戰且退。

  這時田仲謀和阿海早退出門外。

朱胜北上了—個大當,氣得臉色發青,指揮手下道: “上!格殺勿論。”

   ************************************

那囚犯回過頭來,風亦飛嚇了一跳,差點認不出這是鐵 隱,他臉色蒼白,兩眼無神,沒有半分昔日的神采。

風亦飛抽出鐵隱贈他之劍,全力下擊,門鎖應劍斷開。

衝進去道:“鐵大叔,快隨我走”鐵隱搖頭道:“我被歐 陽逆天以獨門手法所製,全身軟弱無力,走不了,你還是走吧。”

風亦飛一咬牙,把鐵隱背在肩上,往來路奔去。

這時葛農蕉雨劍法全力展開,守在出口處,皇府侍衛一波 一波攻了上來,紛紛中劍退開,慕農為人慈悲,即管在這等關頭,都只是刺中對方無關重要的穴道,雖使對方失去作戰能力,卻於性命無損。

他回復了昔年與蕭長醉並肩闖蕩江湖的豪情,劍法愈發精 練,忽然一股力道從右方湧至,一校鋼打重矛,毒龍般向他鑽刺而來。

慕農知道來了高手,運氣下長劍貫滿內力,募地雨點滿 天,寒芒大盛,圍攻的其他侍衛駭然後退,避過他這一輪鋒銳。

持矛者狂喝一聲,矛勢加強,依然刺來。

慕農滿天劍雨忽地斂去,長劍劈在矛尖上。

  “錚!”

一聲激響,持矛者向後退了三步,原來是皇府高手奪命邪 神戴虎。

慕農也向後退了一步,血氣浮動。

戴虎天生強悍,武功雖比慕農遜了半籌,其神力和兇強卻 補了不足,大喝一聲,另一矛再攻去。

慕農暗暗叫苦,只是這戴虎便足可纏他一時三刻,何況還 有其他如狼似虎的侍衛,這時身後風亦飛的聲音傳來道:“得手了!快逃。”

慕農往後一看,道:“他怎麼了。”

風亦飛道:“受了歐陽逆天獨門手法,全身無力。”

慕農正力拒狂攻勇進的戴虎,另一皇府高手楊武又加入戰 圈,雙刀使得風聲虎虎,無孔不入攻了進來,這時能逃命已是上上大吉,哪還能把個全身無力的鐵隱帶走。

慕農一咬牙道:“亦飛,放下你大叔。”

風亦飛楞然,猶豫了一下,將鐵隱放了下來,他知道慕農 對鐵隱的感情,比自己還深厚得多,這樣做必有理由。

慕農狂叫一聲,劍光大盛,灑出滿天劍花,一朵朵向四面 八方攻來的敵人灑去,這種打法極耗內力,只能支持短暫的時間。

儘管以戴虎和楊武之能,也要避其鋒銳,向後退去。

慕農一退後來到靠牆而坐的鐵隱處,以身遮擋敵人視線, 手一揚,一支金針沒入他腦門。

風亦飛大訝,剛要追問,慕農一扯他衣服,叫道:“聽我 說,不要問,走。”兩人騰身而起。

風亦飛人在半空,還不忘回頭張望,只見鐵隱側倒地上, 兩眼緊閉,像死了一樣。

風亦飛大駭,難道慕農寧為玉碎,令鐵隱賠上了瓦存的 命?這等提氣縱身,最重要一口真氣體內運轉,兼之風亦飛初 學此技,心中有事,真氣立滯,從半空中墮了下來。

一股勁風從後撲來,風亦飛回身運劍,剛好見到戴虎的矛 由下而上,直取他喉嚨。

風亦飛自持劍,猛喝一聲,向矛尖閃電劈下,滿以為至不 濟也是可以斬開矛頭一個缺口,豈知一觸尖,對方一卷一纏,以柔制剛,化去了他的力道,就像你雖孔武有力,可是要抓著一條滑溜溜的 魚,亦是有力難施。

矛貼著劍身,來勢不止,仍向他喉頭挑來。

這戴虎武功高強,當日雖—照面敗給歐陽逆天,故然是歐 陽逆天魔勸蓋世,另一個原因卻因那隻是宴前較技,高低一分即止,非是真的相搏沙場,要是歐陽逆天真要取戴虎性命,恐怕還需一大番手腳, 甚至免不了在對方臨死反噬下,受點輕傷,由此可見戴虎絕非易與之輩,兼且他搏鬥經驗極豐,更增其可怕處,故風亦飛—與對上,立處捱打之 局。

風亦飛亦有他的本事,就是靈動如狡猴,一縮身,向後一 滾,貼著地一溜煙向後退去,這身法不入經典,不載史冊,戴虎長矛落空。

  戴虎冷哼一聲,貼著標上。

風亦飛從地上彈起,依著蕭長醉教下的煙桿十三手第一 手,長劍跳動起來,就像火焰在猛風下飄忽晃動,使人難知去勢。

戴虎身形一窒,這一劍精妙絕倫,且勝在上身肩膊全然不 動,使他無從判斷對方劍刺何處,而己身大穴全被籠罩,猛喝一聲,臉容淒厲,兩眼邪光大盛,化滿天矛影為一矛,分中向對方劍光的中心 激刺而去,就像刺向一朵鮮花的蕊心。

這一擊以氣勢取勝,證明了戴虎眼光獨到,看出風亦飛信 心氣勢末足的弱點。

  矛風呼呼。

風亦飛果然心中一怯,劍勢減弱,對方矛已破進劍光圈 “叮!叮!叮!”

連續十聲脆響,風亦飛虎口爆裂,鮮血從握劍的手流下 來,踉蹌倒退,他能劍不脫手,已大出戴虎意料之外。

戴虎獰笑一聲,急步推前,想補上一矛。取對方性命,一道長虹從天飛來,戴虎嘆一口氣,運矛擋 開。

戴虎和風亦飛這數下攻守,整個過程發生在瞬息之間,這 時慕農才返回援手。

楊武趕了上來,大刀展開,凌厲的攻勢滔天巨浪般向慕農 卷去。

慕農知道若讓兩人刀勢矛勁展開,自己休想有命生離此 地,阿飛又氣血浮動,一時難以動手,強提一口真氣,蕉雨劍摹地擴大,每一劍都是不求自保,但求傷敵。

戴虎楊武大駭後退,谁愿和慕農兩敗俱傷。

慕農向後急退,—把挾起風亦飛有若大鳥展翅,越牆而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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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5-5 1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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