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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春澄亞米]我的國王不完美[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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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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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4 00:36:0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我的國王不完美 作者:春澄亞米

好,他承認自己嘴賤、說話毒,
將那戴著粗框黑眼鏡,
配上民初麻花辮的女孩虧到哭,
他這當紅髮型師,只好負起責任,
幫這丑妹改造門面來個大變身,
結果造化弄人,他竟去煞到改造後的她,
唉,認了!反正清秀口味,他還沒嘗過,
沒想到,她這清粥小菜還挺順口的,
將嘴刁口味重的他,收得服服貼貼,
讓他興起將她收編為正式女友的念頭,
但卻半路殺出程咬金,
她竟是自己失聯多年高中好友的妹妹,
而深知他花心本性的好友,
竟要求他朋友妹不可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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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4 00:36:21 |只看該作者
楔子

  白色的世界,映在瞳仁上的張張臉譜,皆面無表情。

  「十號,張綺紗。」

  被叫喚的少女緊張地捉住身旁陪她來的人──三年前嫁給她爸爸的女人──莊秋玫的手。

  莊秋玫拍了拍她稚嫩的手背。「小紗,該妳了。」

  「小媽咪,妳陪我進去好不好?」黑髮綁成兩條長辮,臉上戴著一副黑色粗框眼鏡的她畏懼的說。

  喚她名的聲音在她聽來彷彿是幽冥地府中傳來的催命音。

  莊秋玫笑得慈藹,話卻是從齒間硬擠出來。

  「快進去小紗,不然不准看卡通喔。」

  只見兩條辮子揚在半空中,瞬間,她人已鑽進叫號護士消失的門內。

  軟的不行只好來硬的!

  這是她帶這個繼女三年來的心得。不是她沒有愛心,而是繼女張綺紗的個性和身高就像只長不大的老鼠般,不管怎麼吃、怎麼練,膽子和身高就是沒辦法增加一咪咪。

  莊秋玫看了眼腕上的手錶,已經過了五分鐘,再不現身在小紗面前,怕她會用泡過水的眼迎接自己。

  她站起身走進診療室,果然,鏡片下的眼眶已經蓄積兩泡水,伺機洩洪。

  「……嗯,所以妳只需要多運動增加抵抗力就行了。」身穿白袍的醫生平穩地說。

  莊秋玫眨眨眼,朝他們走近。「對不起醫生,請再說一遍。」她以為自己幻聽了。

  「妳是?」

  「我是她的家長。」

  醫生視線在這對「母女」間來回,只覺不像,但這不關他的事。「張小妹妹的身體缺乏運動,只要多動自然會增加抵抗力;不然,也可以採用另一種方式。」

  莊秋玫攬著繼女的肩頭,客氣地續問:「哪一種方式?」這個醫生真是會吊人胃口。

  「移民到空氣品質比較好的國家,紐西蘭、加拿大等都不錯。」

  莊秋玫握緊雙拳忍住不揮出。「些些你呦,我們可以走了嗎?」她故意發音發得不標準。

  等了一個半小時就只聽到這串廢話?豈不氣人!

  兩人走出後,張綺紗囁嚅道:「小媽咪,也許可以試試醫生叔叔的建議。」

  之前,她就曾經讓同學的醫生爸爸看過一次,對方也是這麼告訴她,缺乏運動導致鼻子過敏,又容易感冒。沒想到這次來看醫生也得到同樣的話。

  她驚訝地彎下身。「小紗,妳不是最不愛動的嗎?」

  「……我想、我想有空去……跑跑步,剛才醫生叔叔建議我先慢跑,之後再視情況調整。」她也只會跑步,其他的球類運動她看了就手腳發冷。

  莊秋玫雙手合掌拜天,誇張地表現出她的驚喜。「小紗,我們先去公司找妳爸爸,他若聽到妳的決定一定會高興得不得了。」

  當初她不過是張浩天的秘書,離過婚育有一女。要不是他急著找一個具有愛心、耐心的女人回家照顧他九歲的小女兒的話,她也不可能有機會嫁入豪門當少奶奶。

  嫁給張浩天後她辭去秘書的工作,專心料理家中瑣碎事務,和張浩天也是在婚後才漸漸培養夫妻間的感情。知道他最疼小女兒,事事依順著她,明知她有偏食和不愛動的情況,也不准有人糾正她。

  在張浩天心中,小女兒最重要,其次是她帶進門的女兒楊莘蕾,兒子張勝楠排最後,而她,只比管家張媽好一點而已。

  推推臉上的眼鏡,張綺紗仰著頭說:「小媽咪,我想早上上學前去跑步,待會我們順便去買鬧鐘,好不好?」

  「小紗,買鬧鐘做什麼呢?爸爸若聽到妳要跑步的話,一定會要哥哥或姊姊陪妳去,不然小媽咪也會陪妳呀。」

  她用膝蓋想也知道丈夫會有的打算,只是苦了總是玩到天明才回家的繼子。為了她,他一定會被父親喝令以後每天早上五點起床,陪小公主去跑步。

  莊秋玫撫著額,替繼子哀悼他快樂的大學夜生活從明日起要告吹了。

  張綺紗搖著兩根辮子拒絕,但身旁的大人卻沒看到。

  「小媽咪,我自己去跑就好了……」她只好出聲強調。

  「小紗,待會爸爸自會決定,妳只要乖乖聽話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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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4 00:36:46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中正國小,一所每一個縣市都可能會有的國小校名。

  清晨六點半鐘,酣睡的人繼續酣睡,早起運動的人則已一身熱汗。

  「呼……呼呼……」綁著兩條長辮子的張綺紗彎下身,手搭在膝上調整氣息,而後她疾步快走,一圈接著一圈,直到和剛才跑步同樣圈數才停下。

  轉動腰身、轉轉膝蓋和腳踝,鬆弛一下筋骨後,她走到跑道旁的石椅上拿起毛巾擦汗。

  這個習慣已經維持三年了。

  剛開始由哥哥或姊姊輪流陪她跑步。在他們大學畢業後,一個向爸爸自動請纓到新加坡分公司,一個雖留在台北,卻也搬離家中,至公司附近的公寓獨居,只剩下爸爸或小媽咪偶爾陪她晨跑。

  前兩天爸爸洗澡時不小心閃到腰,醫生交代近日務必不能劇烈運動,她樂得自己一個人晨跑。

  仰頭灌入一大口運動飲料,解決身體的渴。

  看了手錶,時間還早,還不到七點,她望著尚在操場上練跑或打球的人。

  多半是一些常見的熟面孔,雖然不曾和他們說過話,但一碰面也會點頭微笑。

  數著數著,看到一個身材瘦高、膚色白皙的茶色發男孩……她不曾見過這張好看的臉,是生面孔。

  不過,他跑步的姿勢和紊亂的步伐,好像是一隻踏錯步的鴕鳥,與優美的外表不太搭,引人發笑。

  「噗、噗。」

  她忍不住、也好死不死地在人家跑在她面前時笑了兩聲,而且不小聲。

  茶色發男孩停下腳步,豎著怒眉走來。「臭丫頭,妳笑什麼笑?」其實想罵的是更難聽的話,但見到對方的驢樣,他只好用爺爺奶奶他們那時代的罵人詞。

  也不攬鏡自照,她那副醜樣他都沒笑了,她敢笑他?

  都什麼時代了,還戴副對岸江先生式的大眼鏡,又沒人家的崇高地位,憑什麼要別人容忍她的矬樣,兩條辮子長及腰,不用看也知道是分叉到無法容忍才編起來,以免殺傷旁人的眼睛,想來這個醜八怪還挺有良心的。

  她撫著肚皮,另一手指著遠邊在打籃球的人,動作誇張的繼續笑。「哈哈……」

  裝傻?他哪會被如此愚拙的伎倆騙過。「喂,我在問妳話。」他出手扯著她一邊的長辮子。

  「啊!好痛……」對方的力道似乎要將她的整條辮子扯下似的,讓她再也不能裝傻。

  茶色發男孩呆望著手上的辮子。

  他不過才用了一分的力道,她竟痛到迸淚?醜人是很怕痛的嗎?!

  仔細看她眼鏡下的五官,巴掌大的臉清秀可人,卻被她用一副怪異道具擋住水靈靈的媚眼;再看看她身上的運動衣,鵝黃配深青藍……

  頭疼斃了,世上竟有如此糟糕品味的女人存在?好心點拯救她好了。

  茶色發男孩放開手上握的髮辮,粗聲問:「喂,妳明天還會來嗎?」

  她兩手各握住一條辮子牢牢地護住,人後退至五步遠,衡量未拿在手的水和毛巾……算了,那不值錢。

  她決定溜之大吉,迅速轉身且腳步極快的跑開。

  「喂……搞屁呀?」他不過想拿張名片給她,介紹她去變換造型而已,看她竟把自己當成色狼或是變態的樣子,「我的胃口有這麼好嗎?她未免太抬舉自己了!」

  瞪著已經消失的身影,茶色發男孩嗤笑後繼續剛才被她打斷的跑步。

  而跑走的她撫著紅紅燙燙的雙頰。

  那個男孩的臉近看更是好看,比哥哥好看數十倍。而哥哥讀大學時大帥哥的封號已遠近馳名,聽Ken哥哥說曾電死不少別系所及校外的女生。

  造孽啊!男人怎能有如此這般陰柔的美貌……


  月海貴族私立女校的寧靜校園傳來鐘響聲。

  「繳卷,由後往前傳,每個人都得停筆,不能再寫了。」

  教室內的學生往前傳繳考卷,監考老師收齊後走出教室,女孩子們嘰嘰喳喳聲響起,三五好友成群討論非關功課的話題。

  「嘩,終於要放寒假了,終於可以暫時從考試的壓力逃脫……」一個留著及肩發的少女小慧說,不甚用心的擦拭窗戶玻璃。

  另一個長髮少女美蘭說:「好冷,動作快點,我們去喝燒仙草啦。」她以眼神瞟視另外兩位同學。

  三兩下地將手邊的打掃工作隨便完結,她們移往校外兩條街外的唐媽媽屋。

  在門口時,美蘭大喊,「唐媽媽,我們來嘍,要四碗燒仙草。」

  一個中年媽媽跑出來迎接她們,露出和藹笑容,「聽到美蘭的聲音,一定看得到小瑾、小紗和小慧,妳們今天來得比較早喔。」

  她們是她的老顧客,也是她見過最沒有架子的私立女校的學生。

  月海所收的女學生,家長身份非富即貴,額外的條件是學生本身的智商也不能低於某種程度,太笨的學生月海可是會拒絕收編入籍的。

  「唐媽媽好,我們剛考完試。」四個女生笑著對她打招呼。

  「很冷唷,妳們先到裡邊坐。我重複一遍,小紗不要加花生,小瑾芋頭不要加,小慧沒有變,美蘭要多加點湯。」

  小慧和另一個頭髮最短的少女小瑾指著美蘭大聲撻伐。「對呀,像豬一樣會吃。」頭綁兩條辮子的小紗嘴上噙笑,站在一旁。

  「夠了沒?」美蘭手扠著腰,紅著臉斥喝。

  「我們先進去嘛。」小紗小聲地說。

  小瑾攬著她的手臂率先走進店內。「對嘛,只會丟我和小紗的臉對不對?」

  小慧手指著小瑾嚷叫。「沒想到妳是這種人?」簡直是株牆頭草。

  撥開小慧的手,小瑾攏順頭髮。「對了,妳們不是在問我頭髮去哪剪的嗎?」

  此話瞬時移轉了愛美的小慧和美蘭的注意力,張綺紗則專注在剛端上桌的燒仙草。趁熱喝的感覺最棒。

  「西區新開的Helmut,是我表姊介紹我去的。起先我還以為是男士專門店,去了之後才發現全是由男人做服務,而且帥哥超多的。我表姊還提前一周用電話幫我預約館內的首席呢!」她臉上得意揚揚。

  「他長得好不好看?」美蘭和小慧眼露興奮齊聲問。

  那位美發設計師的技術,從小瑾剪髮後多增一倍的漂亮就可見證!

  「那天幫我剪髮的不是我表姊幫我預約的那個首席,不過長得也還不錯看。只是聽我表姊說首席長得更正點……因為他那天臨時有事,請次把交椅出場幫我做造型。」小瑾捧著心歎氣。

  不過,也因為那位首席先生臨時放她鴿子,讓她A到了一張剪髮券以及染髮券,免錢的喔。

  而她也下決定,要去把頭髮染金,順便見見那首席的廬山真面目。

  不過知道她想找人陪,愛美二人組很不夠義氣的紛紛搖頭拒絕。沒辦法,私人時間寶貴啊!

  彷彿答案如她所料般。「小紗,無論如何妳一定要陪我去。」她也不期待這兩個惡質的女人。

  被喚到名,張綺紗從燒仙草中抬頭,有些莫名其妙。

  看她還愣愣的,小瑾尖聲嚷著,「不管啦,人家已經預約好明天要去,妳一定要陪人家去啦!」她幾天後要飛紐西蘭,會在那裡待上一段時間,這一頭黑髮太突兀,會和當地居民有些格格不入。

  噪音響過後,張綺紗摸摸頭,細聲道:「好,我陪妳去。」反正只是陪她去把頭髮染成金色,應該不會浪費自己太多的時間。

  她的個性膽怯,不像其他三人已經排定去國外做短期遊學的行程;而她最多也只是飛去新加坡找姊姊玩。

  耶,耍賴成功!小瑾端起溫熱的燒仙草唏哩呼嚕喝起來,其他兩人則在相互比較大後天要飛去美國和英國的遊學行程。



  不只是造型師帥氣有型,連洗頭的小弟也長相動人,身處在這前衛流行的叢林屋中,張綺紗彷彿是異次元的怪物掉落地球般,突兀不已。

  長長的發編成兩條辮子,經年累月不換。小臉上掛著一副黑色粗框眼鏡,身上的墨竹色連身裙及腳下的同色系娃娃鞋是唯「二」比較像樣的打扮,她未覺自己已引來店內員工及客人的頻頻關注。

  張綺紗坐在等待的沙發椅上無聊地翻閱手上的流行雜誌,在她左前方是她的同學小瑾,正和原來幫她剪髮的James討論。

  「妳想挑染金髮?」

  無視於他眼中的惋惜,小瑾快樂地點頭。「錯,全染。」

  看了放在腿上的髮色樣本簿一會,拿不定主意,她對著鏡子朝右後方喚,「小紗,妳過來一下。」

  此時,門口走進一個頭上茶色短髮沖天,右耳上圈了兩隻圓亮耳飾的俊容男子,身上雖僅是簡單的休閒裝束仍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在燈光下炫目閃耀。

  只除了剛巧被小瑾喚起身的張綺紗沒看到外。

  「呦,King,難得今天沒有客人預約也能看到你來……」James笑著問候。

  「太早了吧?King。」一個造型師假意哀號。

  「廢話,新開的館子沒盯緊點,想砸掉之前已經做出的口碑嗎?」

  眾人停下工作打招呼後又開始動,King的臉上掛著笑招呼眾人,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形,他腦海中快速搜尋。「啪!」想起她是誰了。

  他疾步走過去抓住她的手。「喂,臭丫頭。」嘿,可讓他逮到了吧!

  還未走到小瑾身邊時,突然被人握住手臂,嚇了張綺紗一大跳,呆愣的望著對方的臉──是那個人!

  由鏡中看到有個長得好好看的男人握住張綺紗的手,小瑾飛快站起轉身,拚命地打量對方。

  三秒後,她指著他的頭髮對James興奮的說:「我要染像他那種顏色的。」

  不在意自己又引起騷動,King手上抓得更牢,橫眉怒問:「臭丫頭,妳笑完別人後就不認帳了嗎?忘得挺快的嘛!」又發現了醜人有忘事的本能。

  自從高中畢業後他就飛到日本,拜師在美發界享有盛名的叔父日光竹下門下學習,一待就是六年。

  前年學藝有成後歸國回來開了第一家Helmut美發館,爾後陸續再開三家分館及三家夜店。過度的工作造成他身體狀況走下坡,一次重感冒到差點掛掉後,在醫生的建議下,他上個月開始晨跑。

  沒想到第一天跑步就被一個小驢蛋似的鄉巴佬嘲笑,笑完了隔天就不來,害他一口鳥氣無從發洩。

  幸虧老天長眼睛,又讓他給碰上她了。

  張綺紗定神後,側過頭看他,語氣無辜。「我那天又不是在笑你,是你自己犯癡呆的自以為是,虧你長得還不差,腦袋只裝空氣,笨笨。」

  她也很困擾,很怕會再遇上他,她還刻意多跑十分鐘的路改到遠一點的大南國中晨跑。

  聲音雖小,卻讓旁邊的小瑾圓張了嘴。

  沒想到小紗平時不多言,罵起人來也不見嘴拙。

  瞥見其他人朝這邊望,King轉過頭,沒表情的臉瀏覽眾人一遍,每個人馬上低頭專注在手上的工作或佯裝看雜誌,不敢再偷窺。

  他放開手,抱胸睨著她。「嘖嘖,妳還真的很會裝傻。妳那天明明就是在笑我,還謊稱不是?原本我還想免費幫妳做造型,讓妳擺脫土不拉幾──」搖搖頭,不知為何就是想要她道歉。「但本人現在超不爽的,收回剛才說的話,決定讓妳丑到死,榮登過丑致死的金氏世界紀錄。」他猖狂大笑。

  此起彼落的抽氣聲響起,連James也驚訝地瞪著他。

  原來其他館長告訴他的沒錯,老闆的嘴比柔道黑帶的功夫更了得。

  他的話壓過館內撥放的音樂,鑽進館內所有人的耳內,張綺紗難堪的垂低頭。

  他的笑聲停下後,屋內頓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僵住動作好半晌。

  小瑾先有反應,拉掉披在肩上的毛巾,拿起玻璃鏡前的皮包。

  「這家店的素質太差了,枉費設計師的一身好技藝,我是瞎了眼才會再來。小紗,我們走。」都是她害她被當眾污辱。

  James連忙伸手擋住她們打圓場。「對不起,King的話是無心的,他是想幫這位小姐做造型,一時話說得太急了。」他努力朝他擠眉弄眼。

  那些抽氣聲是因為Helmut的首席設計師居然會說想要免費替人做造型,而不是大家早就習以為常的刺耳語。

  就算是頂著King的女友身份也拿不到這項殊榮,能有個七折,就已經是最底限的優惠了。

  「真的?」小瑾有些遲疑。

  小鄉巴佬好像快哭了,反正他也扳回面子了,就善心大發幫幫她吧。

  King抄起一張便條紙飛快地寫了一個住址,喚了一位小弟將便條紙遞給他。

  「去我桌上拿一個包裝好的禮盒送到這個地址。」

  他轉過身對著張綺紗扯嗓叫。「喂,妳沒聽到嗎?」James都說得那麼清楚,她不會就近找張空的椅子坐下嗎?

  為了表示紳士風度,他都捨棄幫女友之一的Elaine慶生,她還在給他浪費他的寶貴時間?

  「除非你說對不起。」張綺紗依舊未抬頭,將受傷的表情藏住。

  聲音不大,其意卻堅決。

  「很抱歉,本人從出生到現在不曾向人道歉過,對妳更不可能。要不要隨妳,本人的好心情久久才會出現一次,錯過了就算求我也求不到。」King停下穿工作袍的動作,不置信她如此不識好歹。

  「那就拉倒,我也不希罕……」趁著所有人還未反應過來,她丟下小瑾跑出美發館。

  「喂,妳當真……」

  感謝這兩年多來的晨跑,讓她順利地甩開跟著跑出來的King。一段距離後,她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撲簌簌奔流。

  滿腦子只有不斷地跑、跑、跑,躲開人、躲開那些淨會笑她的人;直到雙腿發酸發顫才停下,沿著牆面緩緩坐下,將臉埋在雙膝間哭泣。

  從小,所有見過她的人都說她不像俊男美女樣貌的父母,家裡的一堆親戚和爸爸公司的職員在爸爸面前會說奉承話,但背地裡卻批評她醜得不像張家的小孩。連小媽咪第一次見到她時也呆愣了五秒後才回神。

  手提袋傳來手機的鈴聲,她不想接,任由它響到停再響、響再停。

  另一種設定的旋律響起,她抬起頭擦去臉上的淚,她知道這次來電的人是哥哥。

  清清喉嚨後才按下通話鍵。「哥哥嗎?」

  彼端傳來一道語氣焦急的男音。「小紗,妳人在哪裡?哥哥過去找妳。」

  小瑾在她跑出美發館後也跟著衝出去,卻已不見她的人,急忙打電話通知張家,並簡短將情況告知。莊秋玫一接到電話後,不敢讓丈夫知道這件事,先聯絡了在公司上班的繼子找人。

  她朝四周看了一下,不遠前有一個站牌標誌。「我在車站前,待會公車就來了。哥哥今天不用上班嗎?」她盡量不讓聲音聽起來像哭過的樣子。

  聽不出妹妹的聲音有異常,張勝楠安心了些。「當然要,不過妳要回家了嗎?」心想也許是小媽多心了。

  怕說太多會讓哽咽的聲音洩漏,她咧高兩邊嘴角,偽笑的說:「嗯,哥哥,公車來了,我要上車了。」

  「好,妳小心點喔,回到家後記得用家裡的電話打給我。」

  「好,哥哥再見。」

  「拜拜──」

  一掛斷電話嘴角霎時垮垂,張綺紗起身漫無目地的走在街上,一家家櫥窗的玻璃映射出她的模樣……

  她的五官一點也不像爸爸、媽媽和哥哥。要不是爸爸和哥哥堅稱她是張家的小孩的話,她早就離家出走去尋找親生的家人。

  King說得對,她的確是個好土、好醜的醜八怪。

  不過,人醜就該被人欺、被人恥笑嗎?她已經盡量很低調了,也盡可能不去做惹人非議的言行,還要她怎樣做?淚又無聲無息地滑落,鏡片再度霧濕,看不見鏡片外的景象……



  在進家門前停下,張綺紗刻意在頰邊拍打,內心呼喊幾聲「天晴了」後,才推開門。「我回來了。」

  在廚房準備晚餐的管家張媽跑出來。「小小姐,妳終於回來了,少爺打了好幾通電話找妳,差點就報警了。」

  「小紗回來了嗎?」聽到張媽的聲音,莊秋玫從樓上房間奔下來。

  「小媽咪、張媽,對不起,我原本答應哥哥要馬上回家的,又想到有幾本書忘了去買,就又下車買完後才回來。」她拿高手上的紙袋,在她們面前晃一下。

  莊秋玫撫著她的頭,微笑說:「傻瓜,道什麼歉呢,平安回到家就好了。離晚餐還有一點時間,妳先去洗個澡,勝楠有說今晚要回家吃飯,咱們等他到家後再一塊兒用餐。」

  張綺紗扯出一個笑容。「好,那我先上去了。」

  望著小女兒上樓的背影,莊秋玫也感受到她的難過。「張媽,小紗的眼腫腫的,妳有看到嗎?」

  「嗯,我真想去揍那個傷害小小姐的人。」就算揍不過人,總可以用她圓滾滾的肥身體把人壓扁、撞傷。

  但難過無濟於事。「我們多加幾道小紗愛吃的菜吧。」莊秋玫也無計可施。

  在繼子不斷地打電話回家後,丈夫已經知道這件事,只交代今晚全家人一起用餐後便出門。

  張媽卷高袖子。「好、好,我馬上去做。」能夠讓從小安靜不愛吵鬧的小小姐恢復好心情的事,她都樂意去做。

 

  循著小媽從小紗的同學那得知的少許線索,張勝楠找到位於西區的Helmut。

  站在門外評量了一會後,他才推門走進去。

  昨晚用餐前父親才回到家,一回到家後先將他和妹妹叫到書房,攤開從外公家拿回的一本相簿。「這是你們的媽媽。」

  裡頭每張相片的主角像極了張綺紗現在的模樣,卻不像他們記憶中美麗的母親。父親說他也是在看到小紗出生後的模樣,才曉得母親的美麗是經過數次的整形後所呈現出的亮眼樣貌,原本的媽媽是個不起眼、帶有濃厚自卑感的少女。

  青天霹靂,兩兄妹都被這項消息嚇到!

  張浩天沒有因為知道這件事而冷落妻子,在她因車禍意外過世前,兩夫妻依舊鶼鰈情深,縱然他為了小女兒而再娶莊秋玫,原配依然是他此生的至愛。

  小女兒愈發長大,與妻子肖像的外表及安靜不多言的個性讓他擔心她也會有這樣的想法。張浩天想得到的方法便是給她無以量計的愛,不斷地鼓勵她往內在方面做知性美的延伸。

  知道這件事解開了張綺紗心中的疑惑,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空。

  她向父親要了那本相簿,藏於她房間的秘密箱中。那本相簿證明了她是張家小孩以及思念母親的依據。

  陪她翻過每張相片後,兄妹倆才下樓吃飯,席間她已回復恬淡的神情,張家人才有些放心。

  「歡迎光臨。」一位洗頭小弟露出明亮的笑容迎接進門的客人。

  張勝楠拿下鼻樑上的墨鏡,如藝術品的英氣臉龐完美呈現。「我找一位叫King的先生。」

  「請稍等。」小弟阿新驚艷過後走回工作台上翻閱預約簿,雙腳差點打跌。

  這位客人的長相與俊美的老闆有得拚,粗淺比較後,還是老闆略勝一籌。

  阿新再度露出一個笑容,「抱歉,King今天休假。請問先生是要預約還是有私事找他呢?」只要老闆當天未排行程到館,所有找他的人一律回說他休假。

  除非是極熟的客人或是員工才知道King是Helmut的老闆,一般人都以為他只是首席設計師。

  張勝楠挑起一邊眉。「那請問他何時上班?我有私事要找他。」

  「還是先生您留個資料,等King來上班時我會轉達他,請他回您電話。」阿新陪笑臉。

  張勝楠從胸前口袋拿出一張名片,遞到阿新手上。「那就麻煩你了。」

  送走了來意不善的男人,他將名片隨便往褲袋一塞。「呼,該不會是老闆搶了人家的女人吧?」那眼神好像要殺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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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4 00:37:1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交好的三位死黨刻意排在同一天,不同時地飛出國,張綺紗在揮完第三次手後,走出機場外的機場巴士站牌下等車。

  看了站牌上的時刻表,還要二十分鐘下班巴士才會到。

  她拿出手提袋內的村上春樹的書翻看,還看不到第二篇時,身前一陣煞車聲響起,緊接著傳來兩聲喇叭聲。她抬頭望,又低頭當作沒看到。

  很倒楣,三番兩次地遇到他,King。

  「上車,我送妳回去。」

  張綺紗翻回前一頁,咀嚼那句──「把心情乾乾淨淨的轉換掉,去好好享受更坦然的人生。」恰似她現下急欲汲取的渴望。

  她不理睬、他也不走,兩人比著耐力。King對於後方四鳴的喇叭聲充耳不聞,過吵的環境讓她靜不下心,視線調離書本觀看,右邊有名員警朝這邊走來,左邊他對她耍無賴,不得已下,她只好坐上車。

  在張綺紗上車後,King踩下油門,火紅的跑車猛地一退再急急射出,害她差點撞上前面的擋風玻璃。

  「哈哈哈……」他笑得恣意囂張。

  坐穩身體後,她拉下安全帶繫好,將頭扭向窗外,當自己誤上賊車。

  King朝她飛快睞了一眼。「喂,我叫金鷹匠,老鷹的鷹,工匠的匠;妳呢?我都自我介紹了,妳也得說。」

  我又沒叫你自我介紹。張綺紗在心中無奈自語。

  「告訴你有什麼好處?」她淡淡的問。

  若不是有他那天的刺激,她不會有過度的情緒反應,也不可能會知道媽媽的秘密;所以,她是該感謝他的。

  金鷹匠推了推墨鏡。「幫妳免費剪髮以及送妳回家。」今天並非偶遇,而是在客人預約簿上循線找到她的同學後談判得來的。

  那天在館裡,她哭著跑出去,一票員工敢怒不敢言,不做點彌補過錯的動作的話,他會夜不安枕。

  「你為什麼老是想幫我剪髮?」兩條辮子雖然不流行了,但也陪她好些年,印象中自從媽媽過世後她就不曾再剪過發。

  「妳比較適合短髮,它會為妳帶來朝氣,那是妳身上所缺乏的。」

  一步步慢慢來,他還想勸她丟掉臉上的黑框鏡,換成細框或戴隱形眼鏡,不讓她身上唯一有看頭的媚眼被埋沒。

  「就這樣?」仍是有些懷疑他的動機。

  「對。」趁著停紅綠燈的空檔,他故意用輕佻的眼睛打量她。「不然妳以為呢?算了吧!對我來說,妳不過是顆小蘿蔔頭,我身邊隨便拉一個女朋友站出來都比妳強太多了。喂,名字咧?」不忘她還未報上名來。

  「張綺紗。」她簡單帶過。

  看他駕車的技術純熟,但樣貌卻看起來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紀,不免令人好奇。

  「你幾歲了?有駕照嗎?」

  金鷹匠玩笑地說:「妹妹別想釣我唷。哥哥今年二十有五,不喜歡未滿十八歲的小幼苗。」

  大她七歲!超齡的娃娃臉令她嚇一跳。「你看起來沒有那麼老──」他竟和哥哥及Ken哥哥同歲數。

  記得Ken哥哥也常常提到一個名叫匠的人,會取這樣的字在名字內的人不多吧!聽Ken哥哥說那是因為匠的爸爸是日本人,所以名字有點兒日本味。

  他真會是Ken口中的匠嗎?

  這樣的恭維倒令他斂去臉上的笑容。

  「若可以的話,我寧可不要這種長不大的臉。」對它,既愛又恨;帶給他無比自信,也常讓他被喜愛同性的男人追著跑。

  「抱歉,我不是在笑你……」她側著頭回想。

  記憶中,Ken哥哥好像也曾說過他曾深深愛戀過的阿匠也是個討厭自己樣貌的男孩子。他,會是Ken哥哥心中思思唸唸的阿匠嗎?

  「如果說我讓你剪髮,你可以答應我一個條件嗎?我先申明,那個條件不是要你當我男朋友。」

  「哪有人得了便宜還賣乖的?」金鷹匠不滿地斜揚嘴角。「不然妳再聽我的勸去配隱形眼鏡的話,咱們就扯平。同樣我也申明,費用請自付。」他依樣畫葫蘆。

  「我同意,你呢?」張綺紗對他豎起尾指。

  「沒問題,那就直奔西區Helmut,剪完再去配眼鏡。」

  回應她孩子氣的動作,尾指一豎一拐,兩人成交。

  「好。」張綺紗拿出手提袋內的手機撥電話回家,告訴小媽咪她會晚點回家。「我請你吃飯,答謝你。」不摻雜不純的動機。

  說完,她側過頭面向窗外,看著熙熙攘攘的車流及走在街上的人群。

  金鷹匠轉動眼球,意外看到她纖細唯美的側面,留下深刻的一瞥。

  這個女孩兒,靜得出奇。

  

  小弟阿新一見到老闆現身,急急忙忙地找尋昨日來找他的那名男子留下的名片,但翻遍了所有的口袋以及工作台的桌面及抽屜,都沒找到。

  他心虛地縮了縮肩,只好裝作沒那回事。

  再度見到張綺紗,而且還是和King一起來時,James驚訝地叫出,「啊?」

  「啊什麼啊,做你的事。」金鷹匠酷著臉說。

  最內側有一張空的位子,他推了張綺紗往那坐著。「稍等一下,我去樓上拿工作袍。」

  阿新拿了一條毛巾披在張綺紗的肩上,手開始揉動按摩。

  張綺紗輕輕撥開肩上的兩手。「不用了,謝謝。」她怕癢。

  從樓上下來時,金鷹匠已經穿好工作袍。「阿新,我自己來。」

  「妳同學都叫妳小紗對吧?」從鏡面看到她點頭。「小紗,把眼鏡拿掉。」

  在她拿掉眼鏡後,金鷹匠推高她的瀏海,仔細地看過後,手放開瀏海,卡喳、卡喳,剪掉她後邊的兩條辮子。

  雖然有些可惜這一頭被她保養烏黑的長髮,但為了展現她秀氣小巧的五官,只好殘忍卡喳兩剪。

  金鷹匠錯愕於鏡面中的她表情未變,以為她應該會哭喊或哀叫,而不是沉浸在手上的書,連眉毛也沒皺一下。

  幫她洗頭的同時,他很想搖搖她,問明前兩天執拗不剪的理由。

  做完手上的客人後,James往這邊靠過來。

  看他從洗髮到剪髮全不假手於他人,真是破天荒。更令他咋舌的是,前兩天這個妹妹不是被King氣走了嗎?怎麼今天居然乖乖不吭聲的讓他剪髮,兩人雖然未多交談,但起碼不是那天的劍拔弩張。

  以飛剪帶出自然層次,兩邊微不對稱的嬉皮感,細細密密地剪完後,帶她再度去沖水。

  躺在黑色的躺椅上,她用迷濛的眼望著工作中的金鷹匠,看不到他的表情,卻能從頭皮上搓揉的十指感受到他認真的程度。

  「剪好你想要的造型了嗎?」

  「嗯,待會吹乾後妳就會瞧見我的傑作了。」朝她睞了三四眼,再也忍不住地問出心中的問題。「前幾天妳為什麼不讓我剪?」

  「如果你那天的健康狀態是屬正常的話,也許我會考慮。」反正他已經剪好他要的型,就算又撩撥他動怒的踢她出館,大不了濕著發回家。

  大手往她敏感的脖子捏揉,嗲聲嗲氣。「發什麼病?」當他是瘋子嗎?

  張綺紗扯動唇片。「狂犬病,見人就咬!」

  瞬時變臉,粗魯地將她推坐起,拿毛巾和雙手「攻擊」她的頭。「真不可愛的臭丫頭。」枉費他好心想將她弄得美美滴說。

  「彼此彼此。」扳回一局。任他肢體動作發洩輸家情緒,反正──只是擦發時用力了點,又不會太痛。



  當黑框眼鏡架回鼻樑時,驚艷於在他巧手下的改變,連身後的James和兩位小弟的表情也和自己差不多。

  和他現在的髮型相差無幾,差別在於她的髮色黑亮、發性鬆軟,短髮順著頭型而下,讓清麗的特質全都表露。

  將她的表情和眼神全收納無遺,金鷹匠得意揚揚。「怎樣?我說得沒錯吧!」

  若未戴上眼鏡的話,與之前的她,簡直判若兩人。

  「謝謝,你的確沒錯。」她真心誠意道出,附加一笑。

  金鷹匠脫去身上的工作袍,隨手往後一丟。「走吧,先去吃飯。」超過吃飯時間半小時了,他肚子咕嚕叫。

  見她慢吞吞,他扭過頭低吼。「快點,我肚子快餓扁了──」只差沒露出獠牙嘶鳴。

  張綺紗匆忙將書丟進手提袋追上他。「你不用打卡嗎?」納悶他隨意來去工作場所的自由度。

  「不用!」金鷹匠握住她的腕際,拖她走快點。

  「你不怕被老闆炒魷魚嗎?」

  他簡短咆哮。「囉唆!」

 

  依他計畫行事,在用完餐、配完眼鏡後,將她送到家門時已近十點。

  金鷹匠探出頭,在她的手心上放一張便條紙。「我的聯絡電話,收好。別忘了我還欠妳一個條件喔。」上面寫著住家及手機兩組號碼。

  她小心地將紙片放入手提袋內的小暗袋。「嗯,你路上小心。」

  「喂──」在她關上門前他又喚住她,露出皮皮的笑容。「去拿眼鏡前打電話給我,我載妳去。」他想第一個看到她戴上隱形眼鏡。

  「好,再見。」她淑女的忍下一個哈欠。

  「小紗──」在她剛轉身時他又喚住她,拿出黑色手機。「妳的電話給我,家裡和手機的我都要。」

  快速地唸完兩組號碼,她哀叫。「大少爺,可以讓我進去了嗎?」

  早上七點就起床搭機場巴士去機場一直到現在,人像走馬燈一直轉,好累人!

  「最後,明天早上六點在中正國小操場集合,今後每一天妳都得陪我跑步。就這樣,沒問題了,拜拜。」不聽她的拒絕,將頭縮回車內按起玻璃,車子呼嘯駛離張家門前。

  「嗄?」愕愣地目送他和他的跑車離開。

  ……表裡不一的男人,陰柔俊美的外表卻有強勢的內在。



  昨晚夢到媽媽未過世前,一家人圍著她品嚐她剛烤出的蘋果派的溫馨景象。

  記憶中的媽媽是個愛美的女人,也是疼她和哥哥的好媽媽,更是會膩在爸爸身邊撒嬌的小女人。

  風情萬種,是那些阿姨們對她的評語。

  雖然莊秋玫對她也很好,但她的心同爸爸、哥哥一樣,最愛的仍是因意外過世的媽媽。

  昨晚回到家時,家裡的人一看到她將長髮剪去,頻頻追問怎麼了。以為她在他們不注意之時,悄悄地談起一場戀愛卻又匆促地劃下句點。

  在她一再說明非關感情受挫,只是轉換髮型罷了,幾分鐘後,爸爸、小媽及張媽漸漸習慣了她短髮的模樣,改口頻頻送上讚美語。

  沒忘記六點與金鷹匠有約,她使力睜開鉛重般的眼皮,不費五分鐘梳理完畢,拿了條毛巾,穿著整套的運動服跑出家門。

  清晨五點五十分時,已看到他倚在校門圍牆上,閉眼假寐在等她。

  快靠近他時,惡作劇的念頭竄出,她放輕腳步聲跳到他面前,點出食指推高他的鼻頭,配合兩聲豬叫聲。

  她哈哈大笑的跑進校園內的操場,直接開始晨跑。

  「張綺紗……妳這臭小鬼!」金鷹匠追上她。

  一圈、兩圈、三圈……直至第二十五圈兩人才停止,改換成競走。

  咚,啪!一個男人往地上直挺挺向下前趴,兩手外開。

  「呼呼,你還好吧?」她在原地小步跳跑。

  這樣就倒地了?

  張綺紗用腳在他背上踏了踏,黑色的運動服上留下她的「犯罪」證據。

  疼痛的感覺比不上丟臉,金鷹匠面朝地不願抬頭。「不……好……」原本每天只是意思性跑十五圈,為了不願服輸硬氣跟上她,害得兩腿顫抖到無法直立。「別偷踢我,不然我喂妳喝瀉藥──」他憋著一口氣要死不活的威脅。

  若是別人,她不會表現任何情緒,避免傷人;大概是受他影響所致,她捧著肚子跳到一旁大笑。

  金鷹匠惱怒地捶PU跑道,想振作爬起,兩腿卻不聽使喚,還抖呀抖的。

  「金鷹匠,你可以繼續趴在地上沒關係,我要先去繞操場了,不過提醒你喔,如果不怕小腿變得很蘿蔔的話,就儘管趴著。」

  白皙的俊臉漲成紅色從PU跑道抬起,忿忿地瞪著前頭已走遠的短髮背影。

  看到他最糗的一面還不知忍住憋笑,給他記住、記住!

  繞了第三圈,張綺紗走過他身邊時,用腳踢了踢他腰側。「快起來了,再不動的話,真的會變成大蘿蔔;帥哥的臉卻有雙嚇死人的粗腿,很恐怖呢。」

  地上的屁股朝上挺了挺,又無力貼地。

  老天,讓他死了吧──腳仍是軟的。

  張綺紗繞了第五圈,見那人仍趴在地上沒變換姿勢。「睡著了嗎?」鞋尖輕輕踢了踢他的頭,一動也不動。

  她蹲下來,翻起他的臉,撐開眼皮,「咚」翻出一顆大白眼。

  「呀?救命呀,有人休克了──」她大聲的向四周的人求救。

  他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惡作劇不成的人反而將自己推向更丟臉的境界。

  噢,為何不當下讓他死去……身邊來了幾個聞風趕到的好心人。



  溫馨小巧的咖啡屋正播放日本小野麗莎的Bossa Nova,張綺紗輕輕攪動桌上的熱拿鐵,等待與她有約的阿Ken。

  會和哥哥的同學成為知己,起於那次巧遇──

  在一次補習完後等公車時,無意間看到Ken哥哥醉倒在街頭,又哭又吐的,沒去多想之下便送他回他住的地方。那天他父母人到國外出差,不放心放他獨自一個人,於是她打電話回家謊稱要在小瑾家過夜。

  會對他無戒心是因為她認為秀氣斯文的Ken哥哥不可能會喜歡她,沒想到他對她照顧一整夜的回禮,是傾吐他的秘密──一樁一開始便注定是苦澀的戀情。

  兩人從此成為秘密的「好姊妹」。

  前年夏末時,他終於找到一個愛他且他不排斥的上司戀人瑪斯洛,一個高大英挺的中英混血兒,兩人並同居住在一塊。

  回想起這段奇緣,張綺紗忍不住掀唇啟笑。看了手錶,一向準時的人還沒到,她抬頭,看到阿Ken站在吧檯邊東張西望。

  她站起朝他揮手,輕喚,「Ken哥哥,我在這裡。」

  「呀?小紗,妳變漂亮了。」坐下後仍呆望著她。

  「我幫你點了最愛喔。」她降低音量問:「瑪斯洛哥哥最近好嗎?」

  阿Ken脫去西裝外套掛在椅背上,轉回身後猛瞧她的臉。

  「接近報稅日,他就得常加班,之前一直在唸妳沒去我們家,現在大概忙到忘記這事了。妳什麼時候開始放寒假的?」不可思議,她在卸去眼鏡和兩條長辮子後,整個人清雅迷人多了。

  「十天前。」張綺紗笑容斂去,遲疑一會才道:「Ken哥哥,你幸福嗎?」低頭將頰邊的短髮塞到耳後,不敢看他。

  「嗯,瑪斯洛對我很好,我們有走一輩子的計畫。」細緻秀氣的臉上有微微的紅暈。

  張綺紗睞了他一眼又低頭,視線停留在桌上交握的雙手。「我……你可以告訴我阿匠的全名嗎?」

  雖不知她提問的原因,阿Ken漾著淡笑說:「他的名字很奇特,叫金鷹匠,一個很獨特的名字。」

  他是他從高一便同班的男同學,也是讓他愛到向對方表白卻被回絕的人。

  果然是同一人!她愕然抬頭,視線停在他的笑容上。

  他曾經好愛那個匠。

  愛到為他自殘過、愛到知道對方失去蹤跡時,裸腳狂奔在曾與他走過的每條街上找尋。若是她告訴他,他的阿匠出現了,他會回到幾年前的瘋狂愛戀嗎?

  「你……還愛他嗎?」更擔心他會丟開手上已握有的幸福。

  不假思索,阿Ken溫柔地說:「他是我活到現在最美的回憶,也是藏在內心最深層的一段感情,不能說不愛,只能說是認清了夢想與事實無法交疊。小紗,妳也知道我不後悔向阿匠表白,若讓我再回到十八歲時,我仍會這麼做。只是遺憾除了無法和他情感交流外,也連帶失去了他的友情。」

  張綺紗內心掙扎了一下,還是決定托出。「我最近認識一個也叫金鷹匠的朋友,長得好看得不得了,皮膚白皙,茶色發,俊美臉龐……」我們還每天早上有一個小時一同晨跑的時間。

  最末句她說不出口,因為──

  愈說,阿Ken的明眸愈蓄積眼淚,他顫抖地摀住嘴。「……真的……嗎?」聲音支離破碎。

  她將手覆在他的手背上。「真的。在西區Helmut裡,大家都叫他King,我的頭髮就是他幫我剪的。他告訴我高中畢業後就去日本,在當地讀大學,以及跟他叔叔學發藝,前年才回來的。」

  「難怪……難怪大家找不到他。不只我在找他,幾個滿要好的同學以及勝楠和妳姊也在找他。」

  張綺紗瞠大眼。「為什麼?」

  金鷹匠的人氣有這麼旺嗎?自己對他的印象就較偏向牙癢癢的負面感。

  拭去眼中的淚後,阿Ken娓娓道來,「也許壞心的人終究沒有好下場。那時,我、勝楠、阿匠,我們三人經常聚在一塊兒。我明知道阿匠和莘蕾互有好感,也知道勝楠喜歡莘蕾,但卻因為珍惜阿匠這個朋友而決定不說出。我……卻跑去告訴阿匠這件事,以為這樣對大家都好,結果我和阿匠、勝楠和莘蕾……畢業典禮的前一天,阿匠跟勝楠說他和莘蕾早分手了,鼓勵勝楠喜歡的話,要勇敢示愛,之後,人就失去下落。」

  原來故事還有前集?一段她好意外的前奏曲。

  漂亮的繼姊很疼她,卻永遠是冷著臉對哥哥,拿著對付細菌人的模樣在防備他,縱然一家人同桌用餐,她也會刻意挑坐在離哥哥最遠的地方。

  會導致這樣的原因不明,連小媽咪也搞不懂女兒的想法。

  現在她終於弄懂了,卻有一股不知名的痛感,為繼姊、為金鷹匠、為Ken哥哥抑或是……為她自己?她茫然了。

  「哥哥還愛著姊姊嗎?Ken哥哥。」她只看過哥哥對蒂妮姊很好,但卻不曾聽到他談起有關於感情的事。

  溫蒂妮是張勝楠的秘書,兩人交往約有兩年了。

  阿Ken猶豫一會才說:「勝楠說他對莘蕾已經沒感覺了,只剩愧疚。他說在莘蕾未得到幸福前他不考慮結婚,只能要蒂妮等他。」

  四個人,只剩下當年的情侶身旁沒有固定的伴侶,似乎冥冥之中早就注定了金鷹匠和繼姊楊莘蕾的感情是不受時空的間隔?!

  她該去修補哥哥和Ken哥哥當年的錯嗎?

  「我能為你們做什麼嗎?Ken哥哥。」應該的!如果他們能重拾當年感情的話,哥哥也可以安心地和蒂妮姊結婚。

  心有點酸酸癢癢的陌生感,好像是離別情詩所繪描的那種哀戚。

  阿Ken激動地說:「幫我們約阿匠出來。」

  「何不由你來舉辦一次高中同學會,時間地點確定後,我再去聯絡姊姊和金鷹匠。」張綺紗撫平無端生出的輕愁後,緩緩地建議。

  也許是因為讀女校,對於第一次有較常接觸的異性誤下喜歡的感覺吧?

  還有半年她就可以去過男女合校的大學生活,她該是要將重心放在課本上,而不是放在一段不適合自己的感情上。

  趁著還未再往下投注過多感情時,及早抽離。

  「好,謝謝妳的幫忙,謝謝……」

  這樣,對大家都好……

  張綺紗強力吞下湧上喉頭的難過,微微笑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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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4 00:37:38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金鷹匠一身西裝筆挺卻頂著一頭橫七豎八的茶發,坐入他火紅的跑車。

  十分鐘的路程他僅花三分鐘,在張家門口咻地踩下煞車後,拿出手機撥著他最近常撥去騷擾對方的號碼。

  不到第三聲,電話被接起。「喂,你到門口了?」

  「小紗好棒喔,被妳猜對了,快下來──」掛上電話後,眼彎眉笑轉為不滿,淡薄唇片向兩旁勾起,他倚在車邊等她。

  真不可愛的鄉巴佬!認識她二十多天了,還是不曾從她口中聽到她喚他的名字,每次都只會喂喂喂的叫。更過分的是不曾讓他進她家門,好似他醜得見不得人似的,要他在門外等待。

  張綺紗穿著一套粉藍素面的連身裙,外邊罩著一件雪白大衣,手上拿著一隻懶貓圖案的拼布手提袋走出家門。

  看到她戴著細框眼鏡而不是隱形眼鏡,打壞了幾分整體造型。

  在她靠近車子時,他迅速地拿下她的眼鏡放入胸前的口袋。

  「眼鏡我保管。」拉著她的手肘推她入副座,關上車門後繞到另一邊,坐入駕駛座。

  「我會看不到東西啦!」雖僅近視四百多度,但因習慣依賴它,沒有它彷彿就失去光明。

  「在重要的場合,有隱形眼鏡不戴,真受不了妳的不會打扮。」

  「我剛才戴上去有刺痛感才又拿下來,又不是我不戴,你把眼鏡還我啦。」她伸出手到他西裝外套。

  金鷹匠笑著揮開她的手。「那我明天帶妳去眼科檢查。不過妳放心,有我在妳身邊,妳只要開口使喚我一聲,本人絕對服務到底。別忘了今晚是我履行妳的條件的時候。」

  「可是……」這樣她就不能先落跑了。

  從Ken哥哥告訴她已經聯絡好同學,有近九成的人會參加後,她才打給新加坡的繼姊,要她回台灣一趟,並向金鷹匠提出要他履行那個條件的時候到了。

  藉口是要他陪她參加國中同學會。

  Ken哥哥說,他們那一班答應要參加的人,大多是因為想見當年班上風靡校內外,有「雌性殺手」封號之稱的金鷹匠那張皮相還在不在。

  對於妹妹的要求,楊莘蕾多半是不會問原因就會直接同意。

  金鷹匠用力捏她瘦瘦無肉的臉頰不放。「囉唆!我怎麼說妳就怎麼做。」

  怕痛的人眼眶一下子迸出淚,被扯開的嘴口齒不清的說:「號哇,方手拿──」打也打不掉他的手。

  「嗯哼,不來這招都學不乖。」放輕力道,手仍在捏著她的肉。「小紗,我有名字,別叫我喂。看妳是要叫我鷹匠還是阿匠,妳兩個選一個,就是別叫我King,也不准在後面加個哥,肉麻死了。」他拉著她的臉上甩下甩。

  「姨僵。」除了眼淚外,連嘴角也沁出一道水絲滑下。

  手一放,移回方向盤上,油門踩足讓車跑上路,他左手換靠在窗邊。

  「乖,口水擦擦。」不是沒看到她嘴角泌出的水分。

  張綺紗從提袋內摸出隨身攜帶的袖珍面紙,擦完後,揉成一團朝他丟去。

  「過分。」提袋內的手機響起,她馬上接起。「喂。」她有看到來電顯示的名字,是Ken哥哥。

  「小紗,你們到哪了?」Ken雖著急,卻不敢大聲,怕她旁邊的人會聽到。

  「等等,我問一下。」她拍了拍金鷹匠的手。「快到了嗎?」

  他隨意往窗外一瞥。「再兩分鐘。」

  「嗯,我們快到了,去時再聊。」說完,她即掛掉電話。

  金鷹匠睞了她一眼,猜想她或許和國中的同學感情並不好,可能是遭到某個還算有交情的同學硬逼來的。

  「只要妳想離開,我隨時會帶妳走。」

  淡淡的關懷令張綺紗渾身一震,頭垂得更低,不敢看他。

  為何在她要放開對他初生的情愫時,他才表現溫柔的一面;為什麼他不繼續保持惡劣的模樣,讓她恨不得沒認識他這號人物……



  車子到達今夜的目的地──羅瓦娜大飯店,來的時候剛巧一輛車駛離,順利找到停車位。

  金鷹匠停好車尚未熄火,盯著張綺紗放在膝上的懶貓拼布手提袋直瞧。

  「幹麼?我的袋子犯到你了?」張綺紗防備地將它抱在胸前。

  像喝開水般自然問出,「妳MC來了?」

  不然拿袋子做什麼用?她沒化妝的習慣,不可能會裝補妝用品在裡頭。

  聞言,她被口水嗆到。「你……沒啦。」這個男人的嘴巴怎麼這麼壞到極點、露骨到盡頭。

  瞪著她的大驚小怪。「那就別帶進去,妳就拿手機還有用得到的東西就好。」

  免得待會要落跑時太過明顯被叫回來。

  用力忍下拿袋子敲他頭的衝動,除了手機外,她只拿了護唇膏,憶起身上的衣服沒有口袋可裝,看來只好整夜握在手裡。

  在下車前,金鷹匠從口袋拿出她的眼鏡放在車內,關上車門,按下中控鎖。杵在車邊等他的娃兒兩條手臂硬邦邦攏在身側,他不免好奇。

  「手打開,妳手裡捏了什麼寶?」

  「我真替你的女友們擔心。你的疑心病那麼重,一定見不得她們跟別的男人說話。」張綺紗攤平兩手,左手心上是手機,右手心上是一條護唇膏。

  她刻意用複數強調他的花心。

  「手機妳拿著,護唇膏我幫妳收好,要用時再向我拿。」將它丟進剛才放眼鏡的口袋,自然地牽起她的手,十指交握。「走嘍,我的肚子有點餓了。」

  三樓的自助式餐廳是今天的會場,金鷹匠計畫一進去後就先端一盤食物填飽饞蟲鳴叫的肚子,若看苗頭不對時,只好忍著未飽的肚子轉戰到另一個地方吃飯。

  從機場那天開始幾乎天天都會碰到他,張綺紗約略知道他最沒耐性的地方是禁不起餓。一餓,他可以六親不認,誰擋住他吃飯的路,誰就該死。

  她開始擔心,萬一他的同學待會見到他太過熱情的話,不知道會不會又讓他露出獠牙?預警一下Ken哥哥好了。

  才想拿起手機撥出號碼,電梯好巧地停在一樓敞開,金鷹匠拉著她走進去,按了三樓的鍵,在對方還未接起前,電梯已經停在三樓,無聲地打開。

  眼前朦朧一片,一票人影立在餐廳門口,她猜應有男有女。看到金鷹匠的人出現時,哇啦啦的驚叫聲冒起。

  「哇靠,真的是你耶,阿匠──」這一句話最多人說,其他的類似好久不見、死沒良心、滾到哪去了、你還活著……等等之類的。

  大概是他老兄仍在震驚中,腦筋呈現當機狀態,甩也甩不開他的手。她隨同他被人群包圍在中間,一同分享他的好人緣。

  她從人群間尋找Ken、哥哥和姊姊,只見到Ken倚在門邊。

  金鷹匠沒想到會是他的同學會,僵笑著和當年的高中同學寒暄打屁,有些人的名字忘了,用訕笑矇混過對方拷問他名字的尷尬。怕她的人會被他的同學擠到一旁,手上的力道握得更緊。

  她……還沒問她這是怎麼回事。「各位,你們先進去,我的『女友』內急,我陪她去洗手間,去去就來。」

  大家才看到他身邊站著一個女孩,紛紛露出瞭然的表情。「嘿嘿,我們先進去,快去快回唷,我們還有話沒屁完……」眾人魚貫走回餐廳。

  紳士的表現在轉角後不見了,金鷹匠用力甩開張綺紗的手,橫眉豎眼問道:「小紗,妳給我好好解釋清楚!」枉費剛才還為她擔心,呿。

  撫著碰到牆面的手背,她心虛吶道:「你也看到了不是嗎?今晚其實是你的高中同學會。」

  「我同學會的事為什麼妳會知道?」

  「我剛好是你的同學張勝楠和楊莘蕾的妹妹,和Ken哥哥也很好,知道他們在找你……就順水推舟成就這樁好事。」

  金鷹匠被困惑住。「為什麼妳會是莘蕾的妹妹?阿Ken妳也熟?」

  尾隨著他們往洗手間來的Ken聽到阿匠提到他的名字,在轉角前停下。

  「因為、因為……我爸爸和姊姊的媽咪結婚,所以她就成了我姊姊;Ken哥哥和我很要好,他所有的事我都知道,我的事他也差不多全明瞭。」

  吞了口口水,金鷹匠難為情地問:「包括那件事──」不會吧?

  張綺紗輕點頭。「嗯。」聽他語氣應該不生氣了吧?

  他捧著頭,全身乏力蹲下。「噢……」哇哩咧加操。

  為何他最丟臉的事,她全知道?難道只剩下在日本那件事外,是唯一仍不被她所知的?

  眼前的人影突然矮身,她跟著蹲下,關心的問:「肚子很餓嗎?」

  他面有慍色否認。「不是!是──我對不起阿Ken。我不該一走了之,如果那時我能成熟點的話,我會好好跟他解釋清楚。」

  「你也喜歡男生,只不過喜歡的類型不是他那種的?」

  她的頭開始暈了,身體反射性向後退,拉開和他的距離。

  「妳說到哪去了,妳不是也知道我的女友一堆,從一號瑪莉蓮到五十號的Elaine,我怎麼可能會是個同性戀呢!」不具名只過一夜情的也一堆。

  暗鬆口氣後,張綺紗戲謔地說:「也對,我忘了你是匹大種馬,失敬失敬。」

  她抿唇而笑地朝他兩掌合十作揖。

  金鷹匠在她頭頂上敲一記爆栗。「拜託妳別鬧了,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面對阿Ken。」

  她收起笑容,正色的問:「你無法面對Ken哥哥是因為覺得他噁心?或是因當時傷了他產生愧疚?對我姊以及我哥哥呢?」

  金鷹匠吐口大氣後率性地倚著牆面坐地,搓亂本來就亂的頭髮。

  「是愧疚!」阿Ken給他的感覺不同於其他對他示愛的男人。

  其實在他高二那年,就已決定不會留在台灣讀大學,只是他不曾跟其他人提過。縱使他從母姓,日光家族人必須要會的技藝他也得學,所以家裡那掌大權的老太婆才會同意他在高中一畢業後,飛去日本生活好幾年。

  「小紗,接下來要說的妳聽過就別再說了。」斜睨她,直到她點頭。

  「我對莘蕾沒有認真過,對她就像是對勝楠、阿Ken那樣,不過比普通同學好一點罷了,沒想到會招來她的誤解。阿Ken跟我說他對我有意思時,我嚇一跳的成分居多……」他到現在還忘不了當時阿Ken強忍著淚的眼神。

  後來他忙著出國的事,刻意將阿Ken的事忽略,而他們也為了聯考在努力。

  「飛去日本那天,妳不知道我多可憐,居然沒半個人來送機,只有外婆家的管家和司機送我到機場。」連老太婆都懶得送他去機場。

  當年他的確曾對楊莘蕾有過好感,不過不到一個禮拜那股好感就沒了。

  因為她是個愛慕虛榮的膚淺女孩,人前聖潔模樣,人後卻與那四個字沾不上任何邊,未經相處過是不會明白真實的她。

  而這些事,秉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厚道的沒對張綺紗嚼舌根。

  轉角這邊的阿Ken高興的淌淚。

  抹了把臉,金鷹匠拉著她站起。「走吧,我們去別的地方吃飯。」

  「既然來了就在這裡吃,你不知道你的同學之所以會來全是衝著你,如果你現在走人,那……就撐不下去了,拜託你啦。」兩手捉住他,她仰著臉懇求。

  他扭回頭,突地愕住,一會才說:「好,不過妳得陪我喔。」白皙的俊臉染上兩朵紅雲。在她握住他時,身體居然對她產生邪念反應?

  他不是因為沒有手足才會和小紗很好嗎,怎會突然對她有異常的悸動?會是因為最近常膩著她,太久沒去找女人發洩一下的關係嗎?

  瞥見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搭上她的肩,他連忙放開,改握住她的手肘。

  待會得去找雪琳娜Happy一下,不然……他會飢不擇食的撲上小妹妹,打破不碰未成年少女的原則……

 

  金鷹匠牽著張綺紗回到餐廳內,將她安置在座位後,他來回跑了幾趟,將桌子整個鋪滿後才坐下來大快朵頤,並要所有人等他吃飽後再來找他屁話。

  他的恐嚇沒幾個人理會,一堆人擠在他身邊,爭相發言。

  張勝楠知道他回國後開Helmut,另一個名字是King後,訝然地說:「我有去找過你,不過你不在。」他曾為了小紗想海扁他。

  見張綺紗起身,金鷹匠忙按住她的肩。「妳要什麼我去幫妳拿。」

  某個愛起哄的同學又揶揄道:「唷,阿匠好體貼,跟小女友的感情真好。」

  「有點渴,想拿柳橙汁。」她已麻痺於整晚不絕於耳的戲謔聲浪。

  「喂,你們再鬧我就要走了。」他就說別在這裡吃飯的。

  當年的同學沒多大改變,連前女友楊莘蕾仍是那樣的表裡不一。

  知道勝楠已有個論及婚嫁的女友以及阿Ken的感情有歸宿後,金鷹匠就想閃人了。藉由去幫張綺紗取飲料時,他拉著阿Ken到一旁,在他手上放了張名片。

  「這是我開的PUB,我先去那,你和勝楠各自去帶愛人後到店裡集合,千萬拜託別讓楊莘蕾聽到。」活絡的氣氛讓他想和兩位好友多聊聊彼此的近況。

  但不喜歡楊莘蕾用愛恨交織的眼光追著他跑,那會讓他雞皮疙瘩掉滿地。

  「小紗呢?你要先送她回去或是請勝楠送?」阿Ken柔柔地問。

  金鷹匠抬眼看向他和小紗坐的位子,看到她「包藏禍心」的繼姊纏上她。「我送她。」小女孩太單純了,不懂得人心險惡。

  阿Ken嘴角藏不住心喜的笑意。「你先到門口等,我去把小紗帶出來。」

  那件事隨時間的流逝,沖淡了不少存在彼此間的尷尬,兩人重拾友好情誼。

  這些年來,無辜的勝楠受楊莘蕾的氣夠多了,他很高興阿匠回來後沒打算要和她復合。

  「謝了,她沒戴眼鏡,你小心牽著她走好。」說完,他閃出門外。

  不到一分鐘,阿Ken以上洗手間的藉口將人牽出餐廳交到金鷹匠手上。「人帶到了,我和勝楠接到人後就過去找你。」

  像回到高中那時三人合力捉弄老師的情景,不同的是,對像由英文老師變成楊莘蕾。

  「拜──」金鷹匠揮揮手,拉著張綺紗往樓梯走。

  「只有三樓走樓梯比較快。」也比較保險,免得等電梯時,會有不識相的人殺出擋路。

  「阿匠、小紗。」楊莘蕾叫住他們。

  惱怒的火氣衝上喉嚨,金鷹匠不情願地回頭,硬著嗓子說:「幹麼?」

  美麗纖秀的楊莘蕾楚楚可憐地瞅著他。「要送小紗回家了嗎?可不可以順道讓我搭便車?」

  今夜至此,他不曾主動和她說過半句話。

  高三上學期意外知道金鷹匠乃是從母姓,隱藏父母雙邊顯赫的家世背景,獨自一人在學校附近租屋生活。

  在知道前便對他有無比的好感,但礙於不想與同校生傳戀情而打住;知道後更覺他耀眼得像太陽,驅使她主動親近他,沒料到半路殺出兩個程咬金破壞。

  她詛咒張勝楠和阿Ken不下千次!要不是因為他們,今天的同學會會是她挽著金鷹匠的手出席,而不是醜丑、懦弱的繼妹伴在他身旁。

  楊莘蕾美麗的雙眸閃爍著恨意。

  「可能不行,因為我還沒陪小紗去買書,妳看誰比較順路請他載妳一程。」金鷹匠轉身不睬她,恣意地攬著張綺紗的肩走開。

  「鷹匠,應……」

  「噓,車上我再跟妳解釋,妳乖乖配合就對了。」他豎起食指抵住她的唇,不讓她說話。

  張綺紗明顯感受到背後繼姊灼骨的嫉妒眼神,身體卻受限於金鷹匠的強勢力量不能轉身向繼姊解釋。

  「我姊她仍在乎你,你何必這樣傷她?」說的同時,心亦沁出傷心的血。

  在二樓轉角處停下,金鷹匠扳過她的身體,兩人面對面。

  「小紗,妳姊的個性不若妳想得那麼無害,對她,妳必須有所提防。我和她早在勝楠和阿Ken的事發生前就分手了,是她高傲得不願意承認我甩了她的事實,還可惡地遷怒他人,這只會讓我更討厭她。」

  「你懂她?」那為何她和她姊妹七年卻不懂。

  金鷹匠扯著唇,藏去不屑的表情。「懂,我也懂她為何對妳好的原因。」

  「是嗎?」

  「勝楠之前提過張爸最疼的人是妳。」點到為止,其他的要她自己領略。

  張綺紗憶起爸爸和小媽咪剛結婚時,姊姊對她的態度,是討厭的N倍數。

  她不傻,懂得他話中的含意。

  「也許……她有改變,不是你認為的那種人了。」不願意馬上認同他的話,殘喘地為繼姊辯解。

  金鷹匠拿出菸盒點燃一根菸,吐出一圈煙雲。「狗改得了吃屎嗎?小紗,妳好好想想看,我不希望妳受到傷害。」

  決定不送她回家,也不打電話給雪琳娜。

  他要保護單純的她,提升她成為他的情人之一。

  他的PUB店雖然掛著未滿十八歲不得進入,但老闆的情人是有特權的!



  依然不讓她戴回眼鏡,強勢地將人按坐在他身邊,等待兩位好友來狂歡。

  聞著不熟悉的菸味和震耳的搖滾樂,望去淨是黑暗迷濛,張綺紗無聊地兩手托著下顎。「這是你的店?」

  他們坐在最角落,擺在桌上她的飲料是杯蘇打水,不好喝。

  金鷹匠仰頭灌入一杯龍舌蘭。「嗯,Helmut也是。」

  她輕拍桌面抗議。「那麼老闆,本人不喝這個,請你換別的。」

  他懶懶地瞥她一眼後,躺入椅背閉上眼,吞雲吐霧。

  今晚看他不時會失神想事情,就像現在這樣,想到連桌上的手機響了也不知道,張綺紗出手用力推他。

  趁著金鷹匠走到門口接人時,她拿起鄰桌的目錄,湊近臉快速翻看,一道道的名稱看也看不懂的,直至……耶?

  她晃到吧檯。「我要一杯長島冰茶。」

  分辨不出是男或女的調酒師抬頭看她一眼,點點頭,又回到手上的工作。

  張綺紗晃回位置坐好。

  瑪斯洛首先衝到桌邊,緊緊抱住好久不見的小人兒。「嗨,小寶貝,哥哥好想妳唷,都不來我家,壞孩子。」左右開弓,在她頰邊啾吻。

  溫蒂妮眼尖的瞥見初次會見的男人的眉糾纏在一塊,走過去輕輕推開瑪斯洛。「換我。」抱一把後隨即放開。

  各自點完飲料後,四個男人天南地北的聊。

  看著被男人擠到對面坐的小紗和溫蒂妮熱絡聊天的模樣,金鷹匠拍了拍張勝楠的肩。「恭喜,你的眼光還不賴,這個女人挺適合你的。」

  瑪斯洛插嘴,「蒂妮是個好女人,勝楠是個好男人,兩個人本來就很速配,就不懂為何還不結婚。」

  張勝楠溫文一笑。「快了,今晚心結解開後,我第一時間就打電話給小妮,用電話再向她求一次婚。」

  聽在阿Ken耳裡,好羨慕。

  金鷹匠伸手搭在阿Ken手背上。「你和瑪斯洛也要像勝楠、蒂妮一樣,別忘了我和小紗支持你們。」

  置身在追求流行前衛的環境中,什麼樣的稀奇古怪事他沒瞧過。

  阿Ken喜悅道:「謝謝。」心中最愛的仍是阿匠,但他會試著昇華這份情感,珍惜對他最好的瑪斯洛。

  「什麼話,還有我!」張勝楠爭著要摻一腳。

  瞥見張綺紗端握一隻酒杯,金鷹匠橫過桌面搶走到她嘴邊的杯子,淺嘗一口後整杯呼嚕嚕地灌入喉嚨。

  他站起朝吧檯內的調酒師打個手勢,不一會侍者端來一杯冰開水。「臭小鬼,這才是妳的。」

  張勝楠和女友溫蒂妮對看一眼,無聲傳遞彼此的疑問,他靠近金鷹匠耳旁。

  「阿匠,若當她是個妹妹,別對她有越界的好。」在餐廳用餐時,瞧得出妹妹眼睛的焦點全落在他身上。

  金鷹匠的外在條件太優,他不認為妹妹拴得住他的心,身為她的大哥,他想保護她免於初愛就跌個大跟頭。

  金鷹匠斜睨他,陰柔俊美的臉不帶笑。「若我當她是女友──」

  「唯一的才可以!」一步也不退讓。

  面容一窒,金鷹匠咀嚼他說出的每個字眼。

  掃過阿Ken和瑪斯洛,無視於他們眼中的期待,他冷然拒絕,「不可能!」

  才剛對張綺紗有一絲男女情,她還不足以讓他放棄一座花開千百的溫室,至少目前他對她還沒想到那麼遠。

  「那請你別對她太好。」阿Ken軟聲請求。

  氣氛瞬間蕩到冰點。

  張勝楠糾著五官站起。「我明早有場會議要開,先走了,你們慢慢聊。」說完拉起女友和妹妹一道離開。

  在他們走後,阿Ken和瑪斯洛也藉口離開,只剩下金鷹匠一人獨自喝酒,思索著幾天後他將走進老太婆為他安排的生活,以及勝楠的話。



  一樣的清晨,一樣熟悉的中正國小。

  跑完二十圈後,張綺紗繞著操場疾步走,慢慢調息。

  今天的夥伴缺席,她只好一人跑步。

  金鷹匠昨晚所說的最後一句話她有聽到,前面的幾句在回家的路上,哥哥一句未漏地全對她說了。

  她的任務達成了,本該功成身退,哥哥的歉意她懂,反而笑著說是哥哥想太多,她不過想幫助他們回復友誼,她才不會喜歡太好看的男人。

  善意的謊言贏來了哥哥和蒂妮姊安心的笑容。

  今早他的缺席證實了他又回到十八歲那年,在遇到事情後以逃避來解決。

  趁著還有一個禮拜的假期,她要來趟獨自一人的花東之旅,擺脫怯懦的個性。

  金鷹匠給她的已經很多很多了,除了有笑不完的回憶外,亦是她的借鏡;她不想像他那樣,徒然浪費七年,未因經歷改掉與生俱來逃避事情的缺點。

  走完最後一圈,張綺紗拿起丟在石椅上的毛巾和礦泉水,踱步向外。

  她不會再和金鷹匠聯繫了,因為,是該她功成身退之時了。然,早就決定好的事,為何眼前的世界在細雨紛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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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4 00:37:59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在台東車站下車後,牆上一張海報吸引了張綺紗的注意,變更了原定行程,搭上飛往綠島的小飛機。

  整整五天她用兩足踏遍整個綠島的土地,只除了那座大哥級的「宿舍」外。

  每天定時會用公共電話向爸爸和哥哥報平安,原來的手機號碼在她出發前已委託蒂妮姊辦停,另辦一組新的號碼。

  尚餘兩天的假期她回到台東,只遊覽幾個知名的景點便踏上歸途。除了當地名產外,她帶回了自信以及漸漸遺忘戀情的快樂。

  她頭戴棒球帽、男裝的打扮現身在火車站,令來接她的溫蒂妮險些認不出來。

  「小紗?我的老天!」

  左手比YA,張綺紗露出亮眼的笑容。「我回來了。」雖是冬天,她的皮膚未倖免地變黑了些。

  溫蒂妮幫忙將她的行李放入後車箱。「伯父知道妳要回來,還命令勝楠今晚要回家吃飯,我也要到場。聽好,是命令呢!」

  「姊姊回新加坡了嗎?」

  說到楊莘蕾就會聯想到金鷹匠,溫蒂妮悻悻地噘嘴。「前幾天才回去,一回去後就傳真一份公文說要請調回台灣。」

  聽張家的管家說,楊莘蕾在未回新加坡前,每天出門追著金鷹匠跑。

  氣死人了,都是這個女人害她平白多等了一年多還沒嫁給心愛的人,若早知她並非是個堅貞忠烈的女人,說什麼都要捨棄尊嚴拖著勝楠上教堂。

  「蒂妮姊,妳別氣了,生氣會使女人容易變老。未來的嫂子太老的話,小姑是有權力退貨的唷。」張綺紗打哈哈的說。

  「小紗,妳真能將金鷹匠忘了嗎?」溫蒂妮擔心她在強顏歡笑。

  和她之間雖不若和阿Ken那樣無話不談,但也非客套寒暄之交。

  張綺紗失神了片刻後才道:「忘到近八成了,等後天開學後專心在課業上後會全都忘光光。別說他了,搞不好他和姊姊會有結果呢。」

  「不說不說,我們別談這些會讓肚子脹氣的話題。」揮揚手背,希望能就這樣揮開金鷹匠對小紗所下的迷戀魔障。

  說實在,要不是她已經有了勝楠,說不定也會迷上金鷹匠。少見像他那種男女通殺的柔俊外表,又兼俱品味不凡的內在。若讓他反串日本歌舞伎的演員,鐵定場場爆滿,座無虛席。

  「蒂妮姊,我想明天搬去哥哥的公寓,和他一起住,省得……」看到請調回台的姊姊和金鷹匠舊情復燃的畫面。

  「好啊,明天我一定到場幫忙,無條件做義工。」

  張綺紗翻出背包內的相簿,笑著說她在旅途上遇到的趣事,以及她在旅程上新認識的一個朋友──孫禹莫,一個與她因相同心境放逐自己的大四生。



  夜夜笙歌了一個禮拜後,金鷹匠恢復早晨跑步的習慣,在中正國小的校門口等了半個小時,未見到張綺紗的人。

  悵然若失地離開等待的地方,跑不到五圈便上氣不接下氣,一切都不對勁了。

  沒聽到和他打屁的笑聲、沒聽到她要他再跑一圈的取笑聲,也見不到她跑步時神情飛揚的稚嫩臉龐。

  踱步走出時,他再回首,是真實的沒有她的身影。

  他還沒跟她說從今天開始他得去外婆的金氏集團上班,會很忙、會……心空空洞洞的凹陷了一個大窟窿。

  回到公寓花了十分鐘沖個早浴,一身清爽的穿上襯衫和西裝褲走出家門,發動車子後,拿出手機撥了好幾天不曾撥去騷擾的號碼。

  「……您撥的號碼是空號,請查明後再撥……」

  拿到眼前確認是由手機電話簿裡的記憶號碼撥出的,他再按一次通話鍵。

  「……您撥的號碼是空號,請查明後再撥……」

  悵然的將手機丟在副座上,捏揉額穴際檢討著這些天來的生活。

  他錯過了什麼嗎……



  接到電話後,阿Ken急急忙忙地帶著瑪斯洛和張綺紗來到曾來過的PUB。

  三人一到店裡,依著服務人員的指示找到坐在角落桌邊,已經爛醉如泥軟在椅上的金鷹匠。

  「阿匠?」阿Ken坐到他身邊扶正他。

  因剛巧在阿Ken和瑪斯洛的家吃飯,張綺紗也聽到了電話,雖未被受邀,卻執拗地要跟來看看許久未見面的人。

  瘦長的她躲在瑪斯洛歐美人體型的身材後方,不讓金鷹匠看到。

  金鷹匠半睜開醉意的雙眼。「阿Ken?你來了!」睜開的眼縫只瞧見他。

  阿Ken搶過他要仰頸倒入的龍舌蘭,端另一杯冰塊溶化的水放到他手上。

  「你別喝了……有什麼事需要藉酒澆愁?我認識的阿匠是個自大得不得了的人……而不是像一個萎靡不振的膽小鬼!」太久沒罵人,幾次停頓後才完成。

  金鷹匠頓時放鬆將身體往後仰躺椅背,閉著眼吐吶近日來的挫敗感。

  「阿Ken,家世好錯了嗎?別人只看到我是總裁的孫子、未來的接班人,不管我做得再好、再爛,永遠都看不到別人真實的表情……」他猛打酒嗝,喝了口阿Ken遞上的水後繼續說:「整棟大樓全都是一票虛偽、噁心到見骨的傢伙。他們以為我很想去公司上班嗎?還不是老太婆要的,以為我希罕嗎?」

  震耳搖滾的音樂掩蓋不去他的哀傷,張綺紗拚命地揪著身前瑪斯洛的衣服才止住上前安慰他的衝動,豆大的淚水懸在眼眶邊,為他心泛疼。

  才一兩個月不見,他怎會被折磨到自信心全喪失?短髮落至耳上,拉雜地隨意旁撥,襯得失意色更濃。

  「金奶奶仍要你回去接手家裡的事業嗎?」

  雖是家族企業,整體規模卻是排名在台灣百大企業內,旗下橫跨的事業十多項,從機電工程到百貨公司。

  要不是他剛好是金氏科技連續兩年的簽證會計師,從董事名冊中看到金鷹匠的名字,才會知道他的背景雄厚,身價值上億。

  僅是納悶金老夫人既然欽點他為接班人,何以讓他在國外逍遙好幾年,且未遏阻他向叔父拜師學藝。

  狂笑數聲,金鷹匠坐直,火紅的雙眼逼視阿Ken。

  「你知道老太婆還說,我不想做或做不來想滾蛋都沒關係,只要去弄個有能力且願意擔起責任的女人丟給她,她不介意訓練她出頭掌實權,而且她會訓練到那個女人一輩子恪守本分,不敢想越俎代庖,讓我永遠能當個最後簽名的阿斗總裁。」

  自己根本是被他人當成窩囊廢在看。

  感受到背後那隻小手揪得更緊,瑪斯洛插話,「你找到這樣的女人了?」

  彷彿現在才知道有額外的人站在一旁,金鷹匠睞了他後又躺回椅背。「有,一堆,連楊莘蕾也有報名。」他自嘲地笑。「你要幫忙介紹嗎?」未想起自己在期待誰,但十足十確定目前已舉手的這堆女人中,沒有一個是他要的。

  張綺紗另一隻垂在身側的拳頭握了又放、放了又握,因自己高中尚未畢業的學生身份吞下想說的話。

  他該答應金老夫人的邀請嗎?

  阿Ken茫然地望著男友瑪斯洛,尋求他的答案。

  瑪斯洛回望他,輕輕點首答應,他感動的紅了眼眶,慶幸這次沒愛錯人。

  「阿匠,我能幫你什麼忙嗎?」阿Ken問。

  三人靜息等待好一會,才知酗酒的人已昏睡過去。

  瑪斯洛走近拍了拍他的臉,金鷹匠嘟嚷一聲,頭轉到另一邊。

  像吃飯般輕易的將醉鬼甩到肩上。「阿Ken先去開車;小紗,幫個忙把他的東西收一收,我們先回我家再說。」他彷彿無負擔似的穩健邁步走出店門口。

  把散落在桌椅上的手機、菸盒和車鑰匙,全丟進從地上撿起的LV側背袋。

  指腹依戀地撫過他的手機,那是她之前經常觸摸到的物品。間隔七十多天後再觸及,彷彿似過了千萬年之久。

  在阿Ken哥哥說出那句話時,她也好想說出。

  只是她真能幫他什麼嗎?她質疑。



  拗不過張綺紗的堅持,阿Ken只好帶她一同前來會見金氏集團大總裁,以簽證會計師的名義才排得進她的行程。

  睨她一眼,阿Ken微微一笑。「小紗,我發現妳變了,除了不再怯懦外,也多了份勇氣。」勇於去愛人,哪怕對方早已表明最愛不是她。

  張綺紗回他淡淡自嘲的笑。「哪有,之前受惠於金鷹匠的還沒回報他,懸在心頭上好煩。如果有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我一定盡力,只怕是沒有我能盡力的地方。」

  相信不說明,懂她的他也猜得到她對金鷹匠並未忘情。正因如此,她什麼都不能說出,因為他心上的傷不亞於自己。

  金老夫人灰髮綰成髻盤在後腦上,姿態優雅的緩步走來。

  「阿Ken,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阿Ken站起迎接,手放腰腹彎身鞠躬。「不會,讓金奶奶您在百忙中抽空來,才真對不住。」

  張綺紗也隨著阿Ken站起迎接她。

  喚來侍者點份飲料後,金老夫人才注意到有個未曾謀面的人坐在同桌。

  「抱歉,請問怎麼稱呼?」她微微一笑。

  張綺紗按著阿Ken的手臂,不疾不徐道:「老夫人好,我是阿Ken也是令孫的同學張勝楠的妹妹,我叫張綺紗。」

  金老夫人驚喜睜大眼。「那不是張氏企業的總經理嗎?令兄的能力不輸令尊,常聽到我的朋友在誇讚他除了工作能力不錯外,人也長得不凡,只可惜他身邊已經有了女朋友了,不然哪,一堆朋友都想介紹自家女兒給他。」

  張綺紗與有榮焉的接下老人家的話,謙沖道:「哥哥若知道老夫人對他讚美有加的話,定會受寵若驚;不過,我認為哥哥他還不及您口中的一半。」

  金老夫人在她放置在桌上的手背上親暱地拍了拍。

  「既然妳也認識鷹匠,就喚我外婆好了。」大概是喜歡她那雙澄清潔淨的眼睛,對她有說不出的好感。

  金老夫人轉過頭看著阿Ken。「聽秘書說你有急事找我。」

  阿Ken說:「……是想請問金奶奶為何一定要阿匠回去接掌事業呢?如果當初非要他接不可,為何您要讓他走上別條路後再要他回來?這……豈不殘忍?」

  金老夫人端起桌上的熱茶啜了口。「我只有鷹匠這個孫子,也希望他能照我為他鋪好的路子走,但他的個性既強又拗,與其和他好好說,倒不如惹惱他再來和他談條件。」她不認為需要向他們說明他生父家的事。

  張綺紗忍不住插嘴,「但……唔,金大哥的傲氣全被這陣子去公司上班折損殆盡,若再這樣下去,您不怕孫子會失去自信嗎?我們雖然都很討厭他那股氣焰,但更厭惡他像只病懨懨的死貓。」

  金老夫人嘴角噙著笑。「綺紗,聽妳對他的形容詞好像挺糟糕的,我的孫子真有這麼差嗎?」

  張綺紗發覺失言了,無措地向阿Ken求救。

  「金奶奶喚她小紗就可以了。是因為我們都是阿匠的好友,不忍看他失去鬥志。不瞞您說,前幾天晚上我們去他開的PUB找他,向來是適度飲酒的阿匠那晚喝到爛醉……」

  「你們想要幫他?」金老夫人眼瞼垂掩,精光斂藏。

  與張綺紗對看一眼,阿Ken說:「之前您曾經提議要我到金氏上班的事,我答應您,薪水和職位任由您安排,只希望能幫點阿匠的忙,甚至希望您……能讓他過他想過的生活……」

  說完後即低頭靜待金老夫人的決定,張綺紗也緊張的跟著低下頭。

  這兩個多月來對鷹匠的試煉,證實了他雖有經商天分,但卻志不在金氏。

  自由與金錢他會不考慮地選擇前者,與其強押他接掌,不如趁自己體力尚可之時,另外培育會對公司盡忠的將才。

  金氏是她和丈夫一同胼手胝足開創出來的,若落個「富不過三代」,要她如何面對已往生的丈夫?

  金老夫人來回掃過眼前兩顆低垂的頭顱,內心亦跟著來回盤算。

  「小紗高中幾年級了?」

  「高三。」張綺紗驚訝抬頭,老實回答。

  「阿Ken你何時能到金氏報到?」

  「最快十天後。」

  金老夫人笑開顏,「等阿Ken到公司報到後,我會將鷹匠大部分的工作撥給你;不過,若小紗也到公司來上班的話,我就同意讓他離開公司。」

  「但是小紗還沒上大學,金奶奶您……」他不懂老人家心思轉了幾個彎。

  金老夫人凝視那雙讓自己喜歡的澄淨眼神。「我很欣慰鷹匠的好人緣,也慶幸他沒交錯朋友。我很敬仰令尊和令兄執商的頭腦和手腕,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的小孩對商業的敏銳度應該不會太差。」相信他們倆定會為鷹匠好好將金氏守護住,甚至令其成長茁壯。

  聰敏如她,應懂得她話中未語的條件。

  從智慧的老眼中解讀,張綺紗思忖片刻後說:「外婆的器重,我和阿Ken哥哥銘感在心。等我考上國立大學第二部的商學系後,我會去找您報到的。」她許下一份可能會改變自己未來命運的承諾。

  在她投入金氏的那天,也是金鷹匠離開讓他失去自信的大牢籠。

  得到她要的答案,金老夫人再叨絮幾句後便起身告辭。

  「小紗,妳……」阿Ken惱自己能力有限,讓她未來幾年要半工半讀唸完大學。若勝楠知道後,不知會不會宰了他?

  張綺紗勾著他的臂膀,將頭倚在上頭。「什麼都別說了,就像你說的,能幫忙的話,說什麼都願意去做,別忘了還有瑪斯洛哥哥會支持我們。」她笑笑。

  阿Ken望著她,眼眶湧上濕意。

  他們都是傻子,傻到不能再傻;而男友更是傻,無條件的支持著他和小紗。



  在花東之旅認識的朋友孫禹莫及好友小瑾的陪讀下,張綺紗如願考上國立大學的二部企管系。在她註冊後隨即先以電話向金老夫人口頭報到,約定一個禮拜後開始上班。

  小慧考上南部大學,美蘭出國唸書,小瑾則和她繼續維持同班同學的情誼,考上同所大學的第二部企管系。

  這天,趁著她們還未各奔前程之前,她們約在東區一家咖啡店小聚,恰巧孫禹莫那天放假從台中來找她,張綺紗便帶他一起來。

  五人一桌,嘰嘰喳喳的女聲中摻雜一道低沉男嗓。

  「小紗,我到英國後一定會先認識幾個帥哥預備,如果說妳撐不下去,記得到英國找我,把那個瞎了眼的金鷹匠甩到天邊喘氣去。」

  「我也是。我到南部會先找個寬敞的窩,若是妳在金氏受氣想哭哭的話,可以來找我。對男人,該放手時就別眷戀,適可而止就好,知道嗎?」小慧不落人後地跟進。

  所有知道她決定動機的人都覺得她太傻,為了一個不愛她的男人犧牲奉獻到這般田地。

  小瑾睞了眼孫禹莫,不忍讓他受傷。「別把自己想要的企圖冠在小紗頭上,就算沒有金鷹匠,還有阿莫在呀!」奇怪的是,怎麼心微有痛感?

  看見門口走進那對儷人,張綺紗突地愣住。男的是久未見面的金鷹匠,他已回復原來的樣貌及狂妄的笑容,女的是她的繼姊楊莘蕾。

  在她搬去和哥哥同住的隔天,哥哥答應讓繼姊從新加坡請調回台,姊妹之間因那次同學會而產生一道間隙,感情和對話不同以往熱絡。

  他不是提醒她要慎防繼姊嗎?怎反而自個兒像飛蛾般撲向她?憶起要說的話,她推了推孫禹莫。

  「你還不說,存心讓小瑾誤會到底?」小慧和美蘭也明瞭話意的掩嘴偷笑。

  張綺紗說完後低下頭,拚命眨去眼中的酸澀,不想用似咖啡般苦黑的心情來面對恢復亮眼的他。

  耳旁響起孫禹莫結巴的求愛語,小瑾驚愕後羞怯的說好以及好友們的取笑話,她也好想笑著加入他們。

  這桌的喧嚷聲引來其他人的觀注,包括不遠處的金鷹匠。

  那不是……金鷹匠驚訝地從椅子上霍然站起走向他們。

  「小紗,好久不見。」不待人邀請,他自動在張綺紗身旁的空位坐下。

  同桌的其他人瞪著他超自然的動作,說不出話來。

  奇怪於她不抬頭,金鷹匠俯低身看她,卻看到她在哭……

  他自然地將她擁入懷抱緊,語氣輕柔無比,「小紗別哭,告訴我是誰惹妳哭的──」嗅著她身上的淡香。

  彷彿他們之間沒有半年多來的疏離以及未見過一次面,仍是在那曖昧不明的情愫氛圍中。

  尾隨著金鷹匠走向這裡,見到他抱著小紗,楊莘蕾強捻一抹笑花在臉上。「原來是看到小紗妹妹,難怪阿匠會跑得那麼急。」

  聞言,張綺紗用力推開他坐往另一邊,低垂著頭喚,「姊姊,金大哥。」擔心會讓繼姊對自己有誤會。

  與她最交好的小瑾在她移開金鷹匠時,將她攬近身邊,予她溫暖與力量。

  金鷹匠愣住,呆視著被她推開的雙臂……還有她對他的稱呼──金大哥?誰教她這種歐吉桑的叫法?

  「小紗,阿匠在關心妳,怎麼不回答呢?」楊莘蕾用陰柔語氣逼問。

  張綺紗轉過身,背向金鷹匠和繼姊,顫抖雙唇的說:「我……因為、因為剛失戀,因為……阿莫喜歡的人是小瑾不是我,只是有點難過……我想,我很快就會好……」她以眼神對小瑾說抱歉,拿她和阿莫當擋箭牌。

  楊莘蕾壞壞地解說,不放過任何機會打跑出現在金鷹匠身旁的女人。

  「阿匠,你不知道小紗好可憐唷,孫禹莫是她先認識的,也是她先喜歡上的,不設心防的將他介紹給同學認識,沒想到小瑾居然將人搶走,枉費小紗對她推心置腹,真是人心險惡呀!」邊說邊看向孫禹莫和小瑾。

  媲美於專業的現場播報員。

  金鷹匠突覺眼前一大片金星閃閃爍爍。

  才半年不見,丟給他的驚喜是她曾經喜歡上一個人?沒挑他就夠糟糕了,居然眼睛壞到去喜歡一個黑炭男?

  她還喚他那種疏遠到不能再疏遠的稱謂?!

  他決定幫小紗振作,早早遺忘失戀的傷痛!

  「小紗,他配不上妳,若他想改變心意換追妳的話,我也不允許。」

  張綺紗腫著哭紅的雙眼轉身面對他,不顧繼姊聽到後會產生的反應。

  「基於何種立場?」她為自己搏一絲希望。

  「基於、基於……」一股不確定讓他打住話,睨著她那異於他所熟悉的眼神。

  他每天在晨跑前,會先在中正國小大門口等待她出現,一天更盛一天的悵然若失積壓得他煩躁不安,使他不定期去張家門口堵人。

  他還沒對小紗說她已榮登他榜上女友的一員,她的人就從他身邊消失……

  但又憶及勝楠及阿Ken的臉,該說?不該說?他不曾這樣舉棋不定過……

  他說不出完整的答案,張綺紗自嘲一笑,故作灑脫地說:「我的事我自己會處理,不勞金大哥費心,只要你別辜負我姊就好。」快走,我不想在你面前哭得軟弱,我不要你用可憐的眼光關愛我,快走……

  比當眾被甩巴掌還難堪,金鷹匠鐵青著臉撐桌站起。

  「妳以為我愛管妳嗎?要不是看在妳是勝楠妹妹的份上,我才懶得多看妳一眼,嗤,好心沒好報。」

  丟下話後,他疾步走出咖啡店,楊莘蕾則噙著得意的笑追隨他的腳步。

  走了……他那句話的意思是……

  「小瑾,他沒騙我……」自己現在一定很醜,但她實在控制不了情緒。

  ……之所以會多看她一眼,不是因為姊姊的關係……這樣……足夠了。

  「小紗,妳怎麼又哭又笑的?還有妳說他沒騙妳什麼?」小瑾被她搞迷糊了。

  「他關心我,我卻懷疑他和姊舊情復燃。」

  「他們是在一起的呀,妳別自欺欺人了吧。」小慧哀叫。

  恨自己口拙,無法一下子說清楚,惱得又潸然淚下。

  「嗚……他就是沒騙我啦。」

  美蘭急忙出言安撫,「好好,我們都知道他沒騙妳,求求妳別哭了。」很羨慕她不計回報去愛一個人;換作自己,絕不做蝕本生意。

  小慧嘟嚷,「天下男人何其多,何必單戀某一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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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4 00:38:22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跑出咖啡店門外,急切地想駕馳愛車享受高速的快感,以宣洩胸口漲得發痛的怒氣,他不斷地向前跑,直至見到陽光下耀眼的火紅跑車才停止。

  金鷹匠打開車門坐入,驚訝發現楊莘蕾厚顏的自動坐進他的車。

  他口氣挺差的問:「喂,妳上我車做什麼?」

  楊莘蕾得意的表情僵住,險些會意不來。「阿匠,我們還沒開始約會,你忘了答應過要陪我去逛百貨公司的嗎?」從她回來後,在他身邊嗡嗡繞了六個多月才得到與他共享美麗午餐的機會,竟然──

  他側過身體打開她旁邊的車門,唇角極盡嘲諷。「滾,我沒心情陪妳風花雪月,我還有事要忙。」他又恢復令人想痛毆他的狂妄模樣。

  楊莘蕾死命瞪著他的側面,用足了全身的力氣才按下敲打他的衝動。姿態柔美的推開車門下車,尚不及落下「我等你有空再說」的完美結語,已被跑車呼嘯噴向路面引發的氣流震得差點跌坐在地。

  孰可忍孰不可忍──

  楊莘蕾對著飆風急駛的背影破口大罵。

  金鷹匠單手操方向盤,另一手從口袋摸出黑亮手機,按了幾個鍵。

  「喂,我是金特助,找總裁。」

  不到五秒,電話轉至他要找的人。

  「外婆,我是鷹匠,我不想再留在公司了,什麼時候可以讓我走?」唯有求於她時,他才會中規中矩的叫她。

  金老夫人呵呵笑後,從容不迫地開口,「你確定?」如她所料。

  「十足十確定!」

  「好,這兩天你回公司辦理移交手續,辦妥後就可以離開。」她有盡挽留的動作,倘若日後想反悔,可別找她算帳。

  「不用改天,我待會就到。」不囉唆地按下停話鍵,他將手機丟到副座椅上。

  點燃了根菸叼著,金鷹匠左手靠窗,托額思考。

  小紗的話和態度讓他受傷是一定有的,卻比預期中的程度還要大,這樣的傷口在勝楠逼問他表態時就已劃開未癒合,今日這一回下來,讓他明白必須重新定位她的身份。

  是妹妹抑或是普通朋友?

  不可能!早在半年前就想要她當他的情人了,他迅即否決這樣的想法。

  是女友?但勝楠要他放棄品嚐其他女人的權利,他做得到嗎?

  有點猶豫之後,不斷浮現的是肯定且願意的答案──Absolutely!

  噢,他真是該死的後知後覺、天殺的遲鈍!

  迅速地在一個路口處猛烈回轉,前往那家咖啡店。

  好不容易今天終於遇到小紗,除了忘了問她現在住哪外,也忘了問她的聯絡電話,更別提高中畢業後考上的學校是哪一所,自己到底在搞啥?

  「吱」一聲跑車停在咖啡店門口,金鷹匠火速跳下車往內沖,沒看到張綺紗和她的朋友,他握拳往門框捶擊後飆出去。

  他沒多久一臉鐵青的出現在金氏集團總部頂樓,猛然用力推開門。

  「老太婆,我辦完交接手續了,還有事嗎?」

  金老夫人從椅上站起,「鷹匠,你真的確定要走?」

  斜睨她一眼後,頭往旁調開。「對!」

  別人不認識她就算了,是她的孫兒怎會搞不清楚她笑臉背後是滿腦子的計畫?

  他不想再蹚入公司經營團隊中,要他承認自己無能也好、懦弱也罷,他目前僅想親力親為於自己開創出的事業。

  還有他的小紗也待他追回。

  「在你走出大門後,你只剩下持股百分之十,要想再回來的話可就得憑真本事,你確定?」弔詭的語氣。

  「萬分之億的確定。您別再勸我了,我會記得定期回來開董事會就好。喔,對了,忘了告訴您一個好消息,如果順利的話,搞不好我今年就會結婚,所以別再逼我做我不愛做的事,免得您想抱小孫孫的夢又要延宕了。」

  八字雖還沒一撇,但人家不是常說,夢想說出後會勇於實現,實現就代表美夢能成真。

  金老夫人內心雖喜,但顏面上卻裝出不在意。

  「是嗎?弄大哪個不知檢點女孩的肚子了?我雖然急著要你結婚,可沒說阿貓阿狗都會同意,只要我看不順眼,管她孩子生男生女,我照樣攆走她,若她不識相不肯拿錢走人,我就找一票男人勾引她紅杏出牆、拍性愛裸照寄給狗仔雜誌,讓她怨恨自己曾經出生過。」

  金鷹匠猛然旋身瞪著她,氣得說不出話來。

  臭老太婆!

  會有毒嘴的封號都要拜她所賜,每次對他說的話不是帶刺就是帶辣,久了自然練就一身好武藝。

  金老夫人露出一個貴婦般的微笑。

  「別瞪了,有空的話,不妨去燒香問問你爸當年討我喜歡的秘方後,再去傳授給被你看上眼的倒楣女孩,別第一次來見我時就嚇得逃回家。我再次提醒你,要想再進入公司的經營團隊,不是求我就擠得進來的。」說完,她坐回咖啡色大座椅,戴回擱在桌上的老花眼鏡。

  她那句話一而再提醒,令他全身疙瘩一陣,有種即將落入陷阱的預言閃出。

  旋開門前轉過身,金鷹匠忍氣吞聲的問:「外婆,您是不是最疼我的?」

  「嗯,不疼你疼誰。」敷衍地朝他揮了揮手,要他離開。

  「那我走了,有空的話我會回家陪您吃飯。」連頭皮也站起粒粒疙瘩。

  等待了十多秒,老太婆再也懶得理他,他無趣地走出。

  「喀啦。」

  在門掩上後,金老夫人咧嘴微笑。

  拿起電話撥到澳洲分公司,等待幾聲鈴聲後,對方接起。

  「喂,阿Ken,你先整理手邊未完的案子交接給財務經理,一個小時後會電傳公文過去。」

  聽了他那邊簡短的報告後,金老夫人滿意的掛上電話。

  自信不會看走眼,加上從阿Ken那兒得知,她相信小紗一定會拉住孫子的注意力,只要耐心等待,不久的將來,甜美果實肯定會呈現在面前等待她去品嚐。

  呵呵呵呵……



  死纏瑪斯洛,金鷹匠終於得到一條有利於他的情報。

  他整天情緒激昂,愈接近下班時間,他愈控制不住自己,火速完成手上客人的挑染髮後,他吩咐James處理後續,立刻扯開工作袍,飛衝出Helmut。

  「哇,真得好漂亮。」沒聽到客人及她朋友的讚美語。

  逮人、解釋清楚、抱入懷中、對她親親、然後……他整天滿腦子淨是計畫和小紗重逢的情節,想著想著,身體硬邦邦,體溫火熱。

  車開到張家門前時,反倒驟然降溫而怯懦,在車內猶豫一會後他才下車按門鈴。

  未久,一位圓敦敦的婦人打開門。「請問找誰?」

  金鷹匠躬身後有禮道:「妳好,我找張綺紗。」

  管家張媽瞧呆了。「呃……啊,你好,請進,小小姐剛回來。」

  在張媽轉身領他走進時,他眼翻舌吐,憎惡自己夠虛假的,欺騙善良僕傭。

  會趁這個時段來也是瑪斯洛建議的。張家今晚全家一起吃飯,楊莘蕾近日雖時常加班,今天亦不例外,所以,也就所以,讓他坐立難安了數小時。

  原本還企圖用美男計迷暈小紗的理智,讓她傻傻的賣了自己,在見到她的人後,被她瘦了一圈的模樣給拋開已想好的企圖。

  「小紗,妳搞什麼?不到一個月妳竟然給我減肥?這次又是為了哪個野男人了,妳說──」他如火車頭般衝到樓梯口,摸摸她的臉和手臂。

  張綺紗尚未從見到他的驚訝中回神,任他往東轉、往西轉,還摸來摸去。

  金鷹匠蹙眉盯著她無血色的小臉,有些動氣。「妳就不能好好愛惜自己嗎?那個黑不隆咚的男人有哪點值得讓妳廢寢忘食?如果妳喜歡的是那種黑得噁心的男人的話,我去想辦法弄黑自己,別再記著那個王八蛋了。」

  這次是被他吼得愣住,無法反應。

  「妳已經夠瘦了,連我的胸部都比妳大,屁股也比妳翹,臉早就無庸置疑的比妳美了,做個女人妳連及格的分數都拿不到,學人家減什麼肥嘛!」

  漂漂亮亮的男生生起氣來還是比一般人好看,再聽到他對小小姐說的話,雖然難聽,卻載滿濃濃的關心,張媽感動的閃進廚房準備茶點及晚餐,不做不識趣的電燈泡。

  魔手又襲上張綺紗巴掌大的臉,張開手掌比了比,心疼呀心疼,居然比他的手還小。她鏡片下的黑眼圈,又濃又大片,她──只會做出氣死他的行為,難不成她是他宿命的天敵?

  「咳咳,小小姐、這位先生,請用茶。」張媽走出廚房看到他們還在樓梯口,將托盤上的飲品和點心放在桌上。

  客廳只剩下他們倆,張綺紗頓了頓,「呃,你怎麼來了?」

  不知要如何稱喚他。

  兩人之間無形的疏離從那個短短的呃字中彰顯開來,金鷹匠掀了掀唇,又嚥下要說的話,放開握住她的手,走到沙發坐下。

  「我姊還沒下班,你要不要打電話告訴她你人到了。」她隨著他走到椅旁卻站立未坐下。

  「小紗,我是來找妳的──」悲哀,心事誰能知?

  「喔,是……忘了我哥哥要在哪家飯店請客嗎?」她猜想。

  握住她垂放在身側的手向下扯,要她坐他旁邊。「不是,我們好久沒有聊聊了,妳最近好嗎?」

  不太適應他正常的言語,張綺紗傾身摸他的額,另一手摸自己的額頭度量。還好,沒發燒。

  拉下她的手握著,他無奈地說:「我正常得很,只是後知後覺了點。那天在咖啡店和妳碰面後,我就知道我生病了;小紗,妳信也好,不信也罷,我都要說出──」他緊瞅著她,幽幽地接道:「我……好想妳,我和妳姊不是妳想的那樣,從她回台灣到現在,我只有那天和她碰過一次面。那天離開後我回去找妳,妳和妳朋友已經走了,我想問妳畢業了沒?考上哪裡?為什妳不跑步了?我每天都在中正國小等妳,但……」

  愈說,愈覺得自己像被主人丟棄的小狗,可憐兮兮的。

  「你關心我?」

  從兩人交握的雙手溫度證實的確不是在夢中,她卻仍質疑真實性有幾分。

  「廢話!我都要追妳了,不關心妳,難道關心和我們跑步的胖老伯還是猴子臉嬸嗎?說那什麼傻話,呿!」眼神飄向旁邊不敢看她。

  「你要追我?」這話更令她墜入五丈深淵。

  「妳別說廢話嘛,為了我金鷹匠的幸福,妳一定要讓我追,最好馬上點頭說要嫁給我。」

  他還是狂妄到極點!內心的話當然不能當他的面說出,因會被他用更狂妄的話反駁,受害的終是自己的耳朵。

  「為什麼不說是我們倆的幸福,或是我的幸福?況且我們什麼也不是,談到結婚去,未免太荒謬了。」

  「才不,古時候的人多半是媒妁之言,先結婚再談情,還不是白頭到老;我們比那些人更好的是我們彼此之間已經互有好感作基礎。對妳來說雖然早了點,但我都不計較早婚了,妳就別跟我討價還價,就下個月好不好?」他霸道地決定。

  她端起桌上的可可亞喝了口,凝視杯內液體。「我最快也要四年才畢業;別談我這邊,你呢?一堆女人等你去臨幸,工作不也滿檔,在人生巔峰處要你走入家庭,你會願意?」

  關於他的傳聞從不同人的嘴裡傳到她耳朵。

  知道他過得春風得意,也知道他在離開金氏後又多開了一家Helmut,在開幕那天有幾位知名藝人義氣站台剪綵,締造了更高的知名度。

  嘴角得意往旁翹,金鷹匠帶笑問:「妳的話有語病,而且還酸酸的,吃醋?」

  她不否認也不承認。

  說吃醋還太輕微,她連苦辣澀酸都嘗過了。

  他眉彎眼彎,樂得很,一把將她抱入懷。「小紗真可愛,我愛死妳了。」

  「你愛我?」聲音埋在他胸前的衣料中,悶悶地往上傳,傳入他耳內。

  金鷹匠愣住,盯著她發漩處。

  「不愛我就不要來招惹我,我不是你花名單中的成員。」張綺紗重重地往他胸口捶上一拳。

  混蛋的他,沒骨氣的自己。

  「噢!」他痛得擰眉,雙臂牢固的抱住要掙開的身體。「妳聽我說,我不確定那是不是愛,我只知道我不要失去妳,那種感覺從沒人給我過,所以,我才會想用結婚綁住妳。」

  「就這樣?」用這個理由做為求婚的藉口,太離譜了。

  她能將幸福交付到他手上嗎?

  「嗯,跑步輸給妳,我會盡量練到和妳並駕齊驅;以我現有的能力,養妳絕對沒問題,妳安心唸完書。在妳沒畢業前,我們H的時候,我會自動戴保險套。」

  連這個都幫她想好了,他真是個體貼入微的好丈夫。

  第一次聽到有人把嘿咻簡稱H。她通紅的臉埋在他胸口上,未見到他得意自滿的模樣。「為……什麼?」

  「我聽說有些女人吃避孕藥後身體會浮腫不適,我不想讓妳變得醜醜的,犧牲點無所謂。我長得俊秀已經夠讓妳不安了,若再讓妳變醜,我怕妳承受不住外人的指指點點。」

  巴掌小臉瞬時染成青色。「又是為了你的『金鷹匠幸福』計畫?」只關心到他的顏面幸福!

  「是也不是,反正依我的話就對了。」看了腕上的BOVET表。「小紗,陪我去吃飯,我好餓。」再不走就會碰上殺風景的楊莘蕾。

  「但是我們還沒談完呀。」她不甘願的從沙發椅上起身。

  「去再談,我餓了。」吃完飯再幫她把頭髮修剪一番,還原他最愛的模樣。

  嗄?她忘了他的弱點,愣愣在檢討時被他拉著手臂往外拖行而出。



  張溫兩府喜事之日,在飯店盛大宴客。

  坐在張家這邊負責收禮金的小姐發短短,服貼頭型而下,與身邊的伴郎樣的男人髮型相似,差別在於男人的茶色短髮橫七豎八。

  只要有人多看她一眼,金鷹匠即不爽的回瞪對方,只差沒比出中指。

  他最愛看她整個臉蛋露出來的模樣,水靈靈的媚眼配上櫻桃唇和不高的鼻樑,清秀小佳人樣,連耳朵也像玉貝般,可愛透了。

  「你夠了沒?」張綺紗撫著額,頭疼的說。

  那位來賓不過在簽名時,不小心碰到她的手,他就瞪得對方神色慌張的跑走,連背影也不放過的用眼神要燒穿他。

  轉過頭時,他笑咪咪的說:「只要妳讓我親親,我就不生氣。」

  「我的臉每一細處都有你的口水印了,你還想怎樣?」他怠忽伴郎應有的職責,寸步不離跟著她轉,還不時偷親她。

  如果,寸步不離叫做不想失去她的表現;倘若讓他愛上她的話,不就是將她的人潑上膠水,讓兩人疊合為一?

  「妳閉上眼,我想親親它。」

  滿街的美女他不追,只鍾愛這個青澀的女孩,是因為她有雙獨一無二的眼,像波光粼粼的湖,洗濯他污穢的過去。

  「上頭有眼影,你吃了會拉肚子。」她一身粉菊色的小禮服繪上同色系的淡妝。

  「不會啦,等沒人時我再幫妳補妝。」他迅雷不及掩耳地托高她的下頷,舔吻一直在魅惑他的雙眼。

  一陣口哨聲喚回迷醉的兩人,她無措地低頭撥發,滿臉通紅。

  金鷹匠轉過半身擋住個性害羞的女友,雙眉飛天怒視這兩個不識趣的人。

  「阿Ken、瑪斯洛,你們吃飽太撐了?」

  瑪斯洛興奮未平的爆出一段嘰哩呱啦的家鄉話,手舞足蹈。「Ken,想不到阿匠愛上小紗後變得好像太陽,熱力四射。」混用中文結語。

  「新郎都忙不見人影了,我們當然也無聊得到處走,就不小心走來這了。」阿Ken解釋他們不是故意的。

  眼角瞥見一抹熟悉的身影,金鷹匠扭過頭瞧。「外婆?」不記得金家和張家有婚喪喜慶的往來。

  金老夫人身著一襲改良式旗抱,款款走來。「你那什麼表情,我不能來嗎?」

  「金奶奶。」阿Ken和瑪斯洛齊聲喚。

  不安的看了金鷹匠一眼,張綺紗從椅子上站起,僅向金老夫人點頭打招呼。

  智慧的老眼閃過一道精光,興起捉弄人的念頭。

  金鷹匠說:「張家今天辦喜事,您來也沒辦法和張爸談我和小紗的事。」

  他不記得有跟老太婆提過他的計畫進行的程度,她幹麼白跑一趟。

  金老夫人從皮包中拿出一隻紅包放在桌上。「誰管你這兔崽子的事,我來是因為手底下的愛將家中辦喜事,身為她的長官理所當然要到場祝賀。」

  他咀嚼著她的話,晃了晃頭。

  奇怪,他都回台灣一年多了,怎麼有些聽不懂老太婆現下的話意。「愛將?喜事?勝楠在您底下做事?」那張氏企業怎麼辦?

  拿出絲帕假意在眼角按了按,她悔恨道:「唉,我對不起你外公以及你媽。當年不該讓你去日本的,居然聽不懂國語?小紗接下你丟棄的工作,阿Ken是石化部門的財務協理,他們倆才是我的愛將,聽懂沒?」

  「小紗?」他猛地扭過頭瞪著不敢看他的小臉。「什麼時候的事?」

  甩了甩手中的絲帕,金老夫人涼涼地繼續捋虎鬚。「還不就是因為有人撐不下去從金氏跑了,他的朋友們看不慣他的沒良心,替他擔下他沒去盡的義務。」

  額頭青筋泛起,他咬著牙問:「他們犧牲自己換得我的自由?」

  臭老太婆之前竟未提半個字兒。

  張綺紗怯怯地伸出手,想握住他握緊的拳頭,安撫情緒,卻被他甩開。

  「阿匠,沒有人犧牲,我和小紗是高高興興走進嚮往已久的大企業,也很慶幸金奶奶賞識我們,給我們舞台發揮所學長才。」阿Ken忙打圓場的說。

  「騙人,你的能力我相信,小紗呢?她不過才剛從普通高中畢業,叫我如何相信你所說的話?」咬著下唇,他調開受傷的眼神。

  陸續有人走進,瑪斯洛接下收禮金的工作。

  窩囊、窩囊、窩囊……你是個大窩囊!

  自我憎惡感如狂浪般衝向他,金鷹匠推開椅子跑出去,如渾身是傷的野獸極力要掙脫出想剁碎牠的殘忍眼光。

  「鷹匠……」

  金老夫人拉住欲追出的張綺紗的手臂。「他沒有妳想像的脆弱,也不要太寵他,等他平復心情後自然會回來找妳。別忘了今天是妳哥哥的大喜之日。」

  「外婆……」她萬分不確定,眼眶紅了。

  「相信我,小紗。」

  她的孫子也該知道小紗愛他愛到無怨無尤的境地。

 

  送完最後一位客人仍未見到金鷹匠返回,張綺紗撐了整晚的笑臉再也無法掛回臉上。

  「小紗,坐我們的車回去吧,勝楠載妳父母先回去了。」阿Ken走到她身邊。

  「阿Ken哥哥,我擔心鷹匠他……」

  之前她有無數次的機會可以向金鷹匠說,但每每到嘴邊後又缺乏勇氣。

  「相信金奶奶說的話,她比我們都還要瞭解阿匠。」他更擔心整晚不見人影的楊莘蕾是不是待在阿匠身邊,趁機挑撥離間。

  工作一段時日的心得是學會察言觀色,從他的表情窺知內心的想法。

  這兩天太過不真實,她不禁懷疑是老天爺要開她玩笑前先行賞她的甜頭……

  她失意喃道:「是嗎?平心而論,我的確配不上鷹匠,但我無法克制喜歡他的情感……」她也擔心那兩個人會碰在一起。

  阿Ken伸手擦去她落下的淚。「我懂妳的心情,別哭了。不然今晚去我家,我陪妳睡。」像之前那樣,在同張床上聊到累時再睡。

  兩人沒注意到身後一道神情陰鬱的黑影。

  「瑪斯洛哥哥怎麼辦?」

  「他習慣做妳的後補。」

  「阿Ken,你居然想動我的女人?」那道黑影聽不下去,閃身走出。

  「哪有?我和小紗情同姊妹……」

  「你上哪去了?」張綺紗轉過身,五官皺成一團,兩手僵垂身側。

  「我去走走。」見她拚命忍住哭泣,金鷹匠吐出一口氣,將她攬在胸前。

  「你喝酒!」沁入鼻的有咖啡香和著酒味,幸好沒有重重的菸味。

  阿Ken心頭一顆大石落下,手機這時響起,瑪斯洛說他的車子已停在門口,要他和小紗走出來。

  掛掉電話,他唇畔漾起柔美的笑靨。「阿匠也一起來我家好了。我和小紗有向金奶奶請明天的假,今晚可以聊晚點再睡。」

  金鷹匠臭著臉拒絕。「誰要去你家?我是來接小紗去我的公寓的,再見。」

  「要不要我幫你編個藉口告訴小紗的父母?」他善盡換帖好友的義務。

  「謝啦,明天請你和瑪斯洛吃飯。」摀住她的抗議,他強力將人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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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4 00:38:43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上路後,他只在女性用品店停下買了幾套內在美,就直奔他的公寓。

  甩不開他緊握的手,被他拉出電梯時,她愣住了,往身後牆面挨靠,不願再前行一步。

  這棟豪華大樓的十樓出了電梯後只見一扇門,難不成這層樓只住他?

  插入鑰匙轉轉轉,打開門後他使力將她往內拖行十多公尺,在一扇門前停下。

  「妳先進去洗澡,我去拿件浴袍給妳。」金鷹匠將用品店的袋子放在浴缸邊,將她往內用力一推,砰地關上門。

  不一會他又走回,在門上輕敲。「小紗,妳開條縫拿浴袍。」

  「喀啦」打開一條僅可容許她手臂移動的門縫,待手心上被放上柔軟衣料後,她飛快地抽回,關上門並落鎖。

  金鷹匠在另一間浴室洗完澡後尚未見她走出浴室,轉身繞去廚房倒杯冰牛奶後拐進書房,打開電腦看各分館傳來的當日營收表。

  三家夜店有他不定期到場露面,生意好得無庸置疑;反倒是投注最多心血的Helmut出乎他的預期,第六家分館遲遲不敢再開。

  看數據的同時,腦裡不斷對各分館的設計師做評量,初步歸結出某些設計師技術滯留原地未提升。食指敲了敲桌面,他拿起電話撥到日本向叔父請教,尋求他的見解,沒考慮對方的當地時間是幾點。

  對於自己的手藝,有絕對的信心;但對於經營管理,他卻有點力不從心。

  而張綺紗全身洗淨後還泡了個暖呼呼的熱水浴,在眼皮未重到闔上前,滿足地踏出浴室,用未戴眼鏡的視力梭巡他的人影。

  晃踱一圈,沒看到他的人,她倦累的倒在酒紅色沙發椅上,沉沉睡去。

  掛上電話後,他再瀏覽一遍各設計師半年來的績效及作品後,關機走出書房。

  浴室的門已打開,在沙發上找到他的雪白天使。

  金鷹匠蹲下凝視她的臉、她的肩以及她的手掌,沒有一處比他來得大與堅強,卻代替他撐起外婆付予他的金氏重擔。

  在他奔出勝楠宴客的飯店時,外婆和阿Ken分別透過手機和他深談一番。

  小紗的領悟力及世家從商的本質在進入集團不到半年,受到好評,唯一的缺點是太稚嫩、經驗缺乏。老太婆還誇她第一次當眾報告與第二次時,有長足的進步;改掉了羞赧,用語也增強了專業性,是個可培育的人才。

  她在保護他,免於他受到過多的傷害而喪失自信心;相對於他所付出的,少得可憐。知道她愛他勝於他愛她,自是滿足了他的自大;然讓她感受到他的感情不是回報恩情,才是他目前最大的課題。

  輕輕抱起她,走進他的臥室,在她身上蓋好被單及調整室內溫度後,他闔上門走出,睡到隔壁房。



  一夜的好眠在清晨六點前讓她自動醒來,枕頭的顏色及被單不是她房內熱鬧的海洋圖案。「嗄?」這是哪裡?

  張綺紗瞪大了眼,不安地在被單上嗅了嗅,和鷹匠身上的味道好像?

  昨晚的記憶湧進腦海中,她坐起掀開身上的被單檢查。幸好,浴袍還穩穩的穿在身上,小褲褲也還在,不忘確定蕾絲胸衣還在不在。

  好理加在,全部都還在!

  拉好身上的浴袍,她趿著放在床邊一雙毛絨絨的兔子拖鞋走出房門,循著食物及咖啡的香味來到廚房。

  「早安。」她沒戴眼鏡,看到鷹匠模糊的身影忙碌的走來走去。

  「早。」他走到門邊牽著她走進坐好。「再等等,蛋還沒弄熟,妳先喝杯牛奶,喝完牛奶才可吃別的東西。」他堅信牛奶是讓人美麗健康的根源。

  「喔,可以在牛奶裡加點咖啡嗎?」變成好喝的咖啡牛奶。

  「不行,先喝完這杯後再說。」他翻起鍋內的煎蛋放到白盤上,在蛋上以番茄醬繪出卡通圖案,將它放到她面前。「還有這個。」

  「你好棒,看不出來你會弄食物。」

  他坐到她對面,看著她吃得滿足的表情。

  「吃不慣外食就會自己動手。我不單會做早餐,連燉煮補品都嘛會。小紗,妳太瘦了,等我們結婚後,我一定要讓妳補到像牛般的健康。」

  張綺紗紅著臉瞪視他。「別一大早開玩笑。」

  「為什麼妳會認為我是在開妳玩笑?」

  她咬緊下唇撇開頭。「因為你的態度……還有……」輝煌的女友名單。

  金鷹匠站起,身子越過桌面握住她的下頷,逼她面對他。「小紗,我只對妳求過婚,其他的女人想聽還不夠格,妳有什麼話全說了,要我改的地方也一併說,我會達成當妳老公應有的資格。」

  「不要這樣──」她撥開他的手,要他坐好再談。「我還小。」從最明顯的問題先說。

  「我沒要妳馬上生小孩,不過是睡覺時旁邊多了個人,這點不足以構成拒婚的理由。」

  「我還在讀書。」她用叉子戳煎蛋,把它當成對面的男人。

  「豬頭,這更不成理由,從今天開始我負責接送妳,包括上下班及上下課。」他啜了口咖啡,感覺其香濃味道。

  「你不愛我!」

  「我都說過我不想失去妳,才卑鄙的想用婚姻套住妳。那種感覺是不是愛,我還界定不出來,小紗,給我點時間,OK?」

  「你、你……有一籮筐的女友……」她還是忍不住的問出口了。

  「呆子,憑妳是唯一夠格讓我求婚的人,妳還怕我會不收心嗎?」

  「我沒經驗……」聽說男人對處女又愛又怕。

  喜悅塞爆他的心,噙著笑蝶吻她的嘴角。「我會教妳。」

  張綺紗難為情的拍開他的臉。「不公平,你的經驗數都數不清,憑什麼要我給你第一次?你必須等我也累積到和你等同的性經驗後,我們再來談結婚。」

  自大狂!不用看也知道他的尾椎又翹起來了。

  金鷹匠雙手環胸,坐得挺直。「除了我之外,妳喜歡的偶像還有誰嗎?開出名單,我一次買齊。」

  「呃?」她傻眼,跟不上他的節奏。

  他陰森假笑。「我是不介意戴妳喜愛的偶像面具和妳性交,也謝謝妳的提早解禁。嘶……」纖細長指在弧線優美的下巴上輕點著,刻意停頓半分鐘才又說:「嗯……我記得東區有家店在賣,吃飽後我們馬上出門,今晚就開始性交,絕對讓妳三天內下不了床。」

  竟把美好的事用性交來稱呼?!「惡,你的形容詞好污穢。」

  「是妳自取其辱,能怪我用次等公民的態度和妳對話嗎?」好看的眼神噴火,起因於她剛才說的蠢話。

  「那是因為你每晚摟著睡的女人不是同一人,你才是次等公民、你不要臉,急色鬼、大種馬──」她火了,猛力搓著身體。

  一眼看穿她簡單的思路,他涼涼地說:「安啦,妳昨晚睡的那張床除了我之外,妳是第二個躺上去的人。」他搖搖頭,怨道:「天底下有多少又美又有腦袋的女人我不愛,偏偏挑一顆又醜又澀的醋果子來啃,我真是沒事找事做。」

  她還是覺得不公平。「為什麼你可以嘗佳餚,卻規定我只能吃眼前這碗飯?」用力握緊拳頭抗議。

  金鷹匠仰頭狂笑,「妳傻了啊?品嚐代表只吃一口,不會全部吃下,其他人還可以品嚐它的美味;但是妳只要吃下這碗飯,它全部都是妳的,這還不好?」笨蛋一個,被自己的話絆倒。

  「你不可以罵我。」領略他話後的意思,她偷覷他一眼,低頭抿笑等待。

  「我盡量克制不去罵妳,但要我不罵其他人,我做不到。」不知道自己落入話中陷阱。

  「也不可以罵外婆老太婆。」

  「我盡量……」抬頭,看到她細肩顫抖,狐疑的再起身,越過桌面勾起她的下頷。「妳耍我,還笑──」吞下到口的罵人話,留在心中暗咒。

  她笑盈盈的望著他。「我會是你今後唯一的女人嗎?」心臟咚咚鼓跳。

  「會,只要婚姻關係在的一天,我只碰妳。」不確定的事他不說,關於忠實婚姻這點,他確定做得到才允諾。

  愛,則要兩人慢慢堆砌,是否能白頭偕老他不敢肯定,畢竟變數大於預期的。

  「最後一個問題。我不懂,你是商學院畢業的學生,為何看不懂成本帳?」

  外婆的秘書告訴她這個秘密時,她還去調閱他繳至公司的在校成績,教授打的分數高達九十五分,但他卻看不懂簡單的成本帳簿,這讓她困擾很久。

  「砰」一聲馬克杯從他手中滑落,僵滯半晌後才起身拾起碎片,拿抹布擦去濺滿地的咖啡。

  該來的還是來了……

  擦地後的抹布他拿到洗手槽搓揉、擰乾後將它掛上牆壁的吊桿,緩慢的沖洗雙手,按掉水龍頭開關,抽了張廚房紙巾擦拭手上的水漬,走回桌邊坐到她身旁。

  從馬克杯落地後,她瞇緊雙眼想看清楚他的表情,無奈距離及近視讓她無法看清。

  他低頭呆思後,動作緩慢地扳過她的身子,低聲道:「小紗,妳答應聽完後,不可以悔婚我才說。」

  那是他活到現在第二大恥,所以他才會在右耳上打兩個洞警惕自己。

  第一個恥辱是剛到日本時誤踏進黑街,被一個力氣奇大無比的變態男壓在地,用噁心的手摸過下體;若不是有人經過出手相救,他難逃被姦淫的命運。

  他駭得沒空去做撈什子的心理輔導,死命地學好柔道,不讓自己再次陷入同樣的恐怖經歷。

  「嗯,我答應。」也許他的本性不壞,認為作弊是奇恥大辱,羞於啟口吧……張綺紗回握他冰冷的手指揉搓,讓它變暖和。

  「那科的助教罩我,考試前會先跟我說考題及答案,我只背答案就OK,所以教授在課堂上說的,我有聽沒有懂。」

  她也曾作過弊,這不算什麼大錯……呃,他說什麼?

  跳開自己的想法,將他說的話再想一遍,她悶悶地問:「助教是女的?」

  老天爺,希望不要是她想的那樣……

  金鷹匠深吸口氣後點頭,「對,大我八歲,每次考試前她會來找我……兩人彼此心甘情願。但沒修那門課後,我就沒再碰她。」

  她欲哭無淚。「你連老女人也下手?」他只差沒向男人下手嘛!

  「基於夫妻坦誠我才告訴妳,沒想到妳的反應是厭惡,太讓我傷心了。」他難掩沉痛的站起,雙手摀住眼踱出廚房。

  暫時撇開她個人的情緒,隨即追上他,兩手攬下他一隻胳膊抱著。「對不起、對不起……」她太不識好歹,辜負他道出這件事背後的含意。

  其實,有個經驗老道的性伴侶也不錯啦!起碼第一次不會痛到昏厥……聊勝於無嘛……還有幸好那個色助教沒「用好分享」,不然鷹匠他不會的就不只是這門科目,嗚嗚……張綺紗額上黑半邊,自我安慰。

  他仰高臉,閉緊雙眼,嘶啞道:「妳若有誠意的話,不要只會說對不起,要身體力行撫平被妳傷的心。」

  他不曾用這種聲音說話,可見自己真的傷他很深。

  她忙不迭的點頭,「好好,你要我做什麼都好。」

  用沒有被她抱住的手擦眼。「那就開始訂『金鷹匠幸福』計畫的條款。」他忍俊不住的朗聲大笑,久久無法停止。

  選她是對的!以為說出那件事會被唾棄,而不是此刻的舒坦怡然。

  「你……」奮力甩開他的手,她氣嘟嘟的指著他。

  「哈哈哈哈……」他彎腰笑得更劇烈,因為她那氣鼓鼓的笨青蛙樣。

  跺了跺足,她氣呼呼跑開。

  他眼明手快的由後面抱住她,往客廳的單人座沙發椅滾進。「乖,別氣了,換我要訂條款了──」從大地方到小細節,每處都不放過……

  連她胸前的曲線也感受得清晰,早晨易勃發的男人反應明顯。

  「不行,你好髒,搞不好你已經染上性病、AIDS、狂犬病、瘋人症……」她仍氣得想扯掉他臉上得意的笑容。

  「妳再向外婆請一天假,我們明天去做婚前健檢。」魔手伸進浴袍裡搓揉,支領婚前未能性行為的利息。

  「呀,你的髒手啦……」還有屁股下面頂著她的硬器。

  太吵了,他吻住她喋喋不休的聒噪……兩人第一次接吻美滿落幕。

  一個月後,如他所願,兩人舉行了一場豪華婚禮,蜜月旅行則留待新娘子放暑假時才能去。

  計畫的地點;英國。

  偕同阿Ken和瑪斯洛一道去,除了為他們倆證婚外,再順道看看在異地讀書的美蘭。


  站在金氏集團辨公大樓一樓的服務台邊,透過層層的通報,楊莘蕾終於得到可以上頂樓的通知。

  在電梯內自我檢視一番,美得嬌艷欲滴、美得令男人喪失理智,只有那個沒長眼的金鷹匠敢拒絕她。

  電梯抵達樓層的「當當」聲催化她的忿怒,將胸前的長髮向後撥,自信走出。

  秘書從椅上站起,領她走進總裁室。「楊小姐,請進。」

  「謝謝妳。」在秘書闔上門前不忘做門面功夫。

  通常,比自己低下的人,她是不屑一顧的。

  金老夫人拿開鼻樑上的老花眼鏡。「莘蕾,請坐。」她站起走出座位。

  「老夫人,很冒昧來打擾您,是有件事莘蕾想拜託您。」不必刻意偽裝,她不笑時的五官自是讓人楚楚憐惜。

  門板上響起兩聲敲門聲,秘書無聲走進,在桌上放了兩杯熱花茶,再無聲退開。

  金老夫人慈愛的笑開,「別這麼見外,有話直說沒關係。」

  楊莘蕾回她一抹笑,「我想毛遂自薦到金氏上班。」

  金老夫人不動聲色地問:「勝楠虐待員工?」

  這倒好玩!前天在鷹匠和小紗的婚禮上,未見勝楠愁眉苦臉,當不是公司經營不善的關係。

  「不是,是因為在自己家裡的公司上班,無論做得再好,得到的成就感都會被打折扣;就算做得差勁,哥哥也不會糾正我。」惡,平日以殺千刀喚慣了,要改口叫哥哥還真拗口。

  「想證明自己的實力很好呀,但女孩子終究以嫁人為依歸,別太執著於工作,多注意身邊的好男人才對。」軟軟的駁回她的冀望。

  楊莘蕾蹙著柳眉,兩手像捉住浮木般用力握緊金老夫人擱在膝上的手。

  「不,男人不可靠,就算再好,不是別人的就是死會了。其實,為了想傚尤老夫人您,幾天前我已經向哥哥提出辭呈,他雖然百般不捨,但為了我好,他最後還是同意了。」

  「這樣啊,不然妳等等,我先看看人事上目前有無開出空缺名單。」不著痕跡地拉開她的手,走回座位,進入電腦人事系統。

  足足過了二十分鐘,金老夫人才抬起頭。「唉,人老了,看點東西就覺得吃力,讓妳等那麼久,不好意思。」

  楊莘蕾用足全身的力氣才將忿怒壓下,堆砌出沒關係的笑容。「不會,正好讓我欣賞老夫人工作中的神情。」

  死老太婆,小紗還沒大學畢業妳就讓她做總裁特助,憑我的高學歷及資歷,強過她數十倍,還假裝。哼,祖孫倆一樣沒眼光。

  「阿Ken手底下的電機部門的會計組長下個月要生產,若妳不嫌棄低就的話,明天就先來報到,讓她帶妳幾天瞭解她的工作內容,在她回來前我再找個適當的職缺給妳。」

  「是。」她忍住要在另一個令她作嘔的人手下工作的噁心感。

  「不過我必須先作申明,金氏強調互助互信,除了要會工作外,不忘也要修好人際關係的學問,能不能留下來不是由我決定,而是由妳的上司們共同決定的。」

  老太婆的眼神好像看穿她一般。「是,莘蕾知道,我明天準時報到。不好意思再耽誤老夫人您的寶貴時間,莘蕾先走了,再見。」她不願多留半秒。

  「嗯,小心慢走。」按下通話鍵,要秘書送客。

  在她離開後,金老夫人拉開最底層抽屜,拿出菸盒及煙灰缸,點燃一根細長涼菸,躺入椅背徐徐地朝半空噴出一口煙。

  從楊莘蕾身上印證出血統的重要性理論。

  她不若張家兄妹讓她喜歡,藏不住的野心及渾身的騷味昭顯示人。之所以會同意她加入,只是因為公司內部近來太過平靜,人員需要動一動,活絡筋骨。

  她會允許楊莘蕾去動或勾引任何想犯罪的人,只除了孫媳婦和已日漸受她倚重的阿Ken外。

  捻熄菸後,她拿起電話撥通,「喂,蒂妮嗎?我是金奶奶,要找勝楠……」

  

  早晨的朝陽從窗簾縫隙中射進,落在地面上,形成斑斑光影。

  而讓他能在不運用鬧鐘下醒來,為的都是他可愛又愚笨的小新娘。

  捏揉太陽穴從床上坐起,這樁事的罪魁禍首仍擁被好眠,被單下的裸體包得一絲不透,害羞得可以。

  但這抵擋不住大野狼想吞噬她的色慾,白皙的巨掌伸入被單下,直接覆上小丘壑,薄唇吃下她的嚶嚀,不一會,兩人交疊,在進入她之前,他撤離三秒,在武器上套上保險套,又疊上,開始律動新婚夫妻早晨的恩愛旋律。

  許久後,兩人一起晨浴,嬉笑愛撫點到為止,因為今天要恢復上班,暫時不能每分每秒膩在一塊兒。

  金鷹匠先走出浴室,拉開衣櫃為沒有視覺美感的妻子搭配上班的衣服和配件。

  老人家常言──夫妻是相似個性的較好;但他個人則覺得互補為最佳。

  小紗有的耐性和堅強是他所缺乏的,由一件跑步的事,從國三維持至今就可證明。他所專長的正巧是她所欠缺的,兩者相融,恰成一個完美無缺的圓形。

  戴上隱形眼鏡後走出浴室,她看到床上擺好衣服,她不異議的背著他換上。轉過身時,他也換上休閒服,羨慕他上班的服裝不必像女生穿得那樣拘謹,一套繃死自己的合身套裝及痛得要命的高跟鞋。

  「來不及做早餐,我們去外邊吃。」金鷹匠提起她上課用的手袋和另一隻裝她休閒鞋的紙袋,摟著她往外走,鎖上門。

  「耶,你現在就要出門?」他不是送她上班後就要躲回家繼續睡?

  昨晚他幾乎整夜沒睡,和日本的叔叔講電話講到一點,她體力不支昏然酣眠;清晨四點多時又吵醒她做那檔事,睡不到三個小時,又醒來做第二輪,不累死他才怪。

  「我今天要找各家館長開會,決定一些事,下午妳等我打電話給妳時才下來,可能會晚些到,我盡可能趕在妳上課前結束會議。」

  張綺紗朝他瞄一眼,招招手,要他蹲下身。

  「幹麼?」招小狗喔?!

  在他蹲下與自己平視時,張綺紗伸出雙掌在他臉上拍拍。「一早臉就繃得緊,想要嚇死附近的小孩啊?」連他的眉也豎著。

  咧開唇片,側過臉,親吻她的手心。「謝謝,我忘了不能嚇妳的婚姻條款。」

  「對嘛。」她紅了臉,縮回雙手放到背後。

  「噹」電梯停在地下室,門往兩旁打開。

  嘴邊噙著滿足的笑,知曉她不習慣在他們的房子外與他太過親密。

  按開中控鎖,打開車門讓她上車再將她的東西放好,再紳士地幫她關上車門,繞到另一邊。

  他該換輛四人座的轎車了。再也不是隨心所欲的單獨個體,他已經有了妻子,須偶爾為她著想些。

  趕在上班遲到前將人送到金氏保母辦公大樓,在張綺紗跑遠前,他喚住她。

  「有空傳簡訊提醒我備貨,『庫存』沒了。」眨眨眼,他送出飛吻後離開。

  備貨?庫存?她愣住好一會。

  「嗄?」待她反應過來,小臉漲紅欲爆──

  對他來說,家中少了柴米油鹽不重要,保險套可千千萬萬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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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發表於 2010-5-14 00:38:59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下課後,她和小瑾邊走邊聊著下禮拜教授交代要交的報告,某位走得較快的同學回過頭大喊,「張綺紗,妳的帥老公來了!」

  彷彿校園及路旁的燈光全都集中照射在金鷹匠身上,輕易奪取一干男女學生的目光,連有點年紀的在職進修太太級的同學也流著口水偷窺幾眼。

  看他倚在車邊講手機,根本不知道自己又撩撥他人的心。

  視線從老公身上調離向身邊的小瑾,張綺紗問:「要不要順便送妳回家?」沒意識到他的車是兩人座的跑車。

  小瑾搖搖手,連忙拒絕。「阿莫有說要來接我,你們先走吧。」

  「喔──」她露出一個曖昧笑容。「要去他的公寓過夜?」

  「嘖,被妳家老公訓練到滿腦子淫穢。快走啦!」就算是,也打死不說,幹麼要稱她之意。

  「噗噗!」張綺紗捂著嘴偷笑。「那我走了,拜拜。」再不走到他身邊,沒耐性的人說不定會當場發作,追咬絆住她的小瑾。

  走近後看到他的臉臭得像被牛屎覆上般,她在離他五步的安全距離停下,小心翼翼的問:「你在生氣?」

  瞪了她一眼,金鷹匠給她面子沒當場發作。「上車。」

  山雨欲來風滿樓!

  不花一秒,她瞬間衝進車,關上車門,安全帶也乖乖繫好,連小腿撞到車門都只敢偷偷揉著。

  金鷹匠坐進駕駛座後,手機響起,一連串啪啦啦的日語流洩出,她也不敢扭開音響,聽他特地為她買的Bossa Nova。

  瞟了她一眼,捕捉到她眼底的渴望,趁等紅綠燈的空檔,他扭開音響,還動作粗魯的揉亂她的短髮。

  小鬼。他暗罵。

  她甜然一笑,受寵若驚於他的細心,反握住他停留在頭上的大手將之拉下,兩手包覆,不若一般男人的古銅膚色,是只令自己安心無比的骨感巨掌。

  很難不愛他!

  尤其在和他同住後,受制於兩人訂定的婚姻條款的約束,他對她收起毒辣尖舌後,細微之處的關心更易顯出。

  前面的車子開始移動,他抽回手,將注意力放回眼前車況及耳旁的通話內容,直至到住家的地下室停好車後才掛斷電話。

  將她的所有東西拿在一手,另一手摟著她不發一語走入電梯,神情凝重陷在思維中,害得她大氣不敢喘。

  插入鑰匙打開門,將手上的東西放在椅上後,金鷹匠陰著臉說:「妳知道錯在哪了嗎?」

  「什麼?」她的眼前突然有三隻黑烏鴉飛過。

  「要妳發簡訊提醒我,妳給我忘了……」他咬牙切齒說出。

  此時才想起那件丟臉的害羞事,她擠出像哭像笑的表情,博取原諒。「因為聽到外婆說……說……」明知他不愛聽到姊姊的事,但早晚也應該會知道,於是她硬著頭皮繼續說:「姊姊她到、到公司上班,就在、就在我們結婚後的隔、隔兩天,就……」給她忘了要發簡訊的事。

  不用眼睛看,也能明顯知道他森冷的眼光是射向自己的,帶著想剖開她腦袋的渴望在內。

  「不要以為裝出招財貓的表情我就會原諒妳。我再警告妳一次,要讓我知道妳又為了楊莘蕾而忽略我的話,後果怎樣自己去想,別說我沒提醒妳。」

  她憋住氣,點頭如搗蒜。

  「好了,把袋子拿到書房,先去浴室等我,別洗太快,我到樓下藥局馬上就回來。」他不忘精神食糧缺貨的大事。

  待「砰」的關門聲響起時,她才敢抬頭。

  趕忙拿起椅上的書包丟入書房,教授交代的功課必須等他睡了後才能去做,安撫老公的怒氣是現在最迫切的工作。他的浴巾、浴袍及小褲褲一一備齊,再順手倒入有助睡眠的薰衣草精油,調好適溫的泡澡水等他回來泡澡。

  在等待水位上升之時,她不忘祈禱他泡完澡後,會如那推銷小姐說的那樣,有快快入睡的神奇療效。



  公寓樓下一間不打烊的藥局燈開得光亮,金鷹匠臭著臉走進,筆直走向目標區,電光眼快速掃瞄,眉頭打結。

  這是什麼爛店,枉它還開得大剌剌的佔空間,整個架上數十種商品卻沒有他要的──超薄型的那種,淨是些會降低快感的阿伯級在用的產品。

  算了,沒魚蝦也好,今晚將就點,明天再去常去的那家情趣店備貨。

  閉著眼任意拿起一盒,他走到櫃檯,掏出皮夾丟落一張仟元大鈔。

  「需要我解說如何使用嗎?」一聲女性沙啞勾人的語調響起。

  他要笑不笑的看著眼前身穿白色醫生袍的艷麗女子。

  要怪自己不愛敦親睦鄰這套,更不喜歡沒事在家門外的附近亂逛,雖然在這住了兩年多,卻不知道眼前這個風騷入骨的瘋女人是何方神聖。

  在他進門時,她,這家藥局的老闆娘,眼光便跟著他打轉。

  身上的行頭一眼便知曉是上等品,茶色的軟質發配合前衛流行打扮,值九十五分,是個有錢多金的凱子弟!

  臉部五官俊美,肌膚白皙不令人作嘔,反誘人朝他下手,將分數拉高至九十九點九,只差讓她品嚐,這短短的零點一分他便可手到擒來,成為滿分優質男。

  又好巧不巧的她老公外宿他鄉不在家,當然不放過搭訕他的機會。

  塗著血紅的蔻丹拆開他放在玻璃櫃上保險套的封膜,拿出其中一枚,風情萬千的解開胸前三顆鈕釦,露出薄如蟬翼的胸衣,險些罩不住裡頭的波濤洶湧。

  只是奇怪他為何不像餓虎般撲向自己,只用眼神瞅睇她?

  捺不住內心的猜疑,她走出櫃檯,走到他身前,抬起一腿廝磨著他,雙臂纏上他的肩頭,把玩他耳後的短髮。「染的?」

  玻璃門外碰巧有一對中年夫妻行經,朝裡面看了一眼,被老闆娘的衣衫不整嚇一跳,停下來觀看,色慾薰心的人沒看到門外多了兩名觀眾。

  「天生的。」他噙著揶笑回答她。

  「要不要姊姊教你如何使用。」緩緩將外衣往旁撥,讓他的眼狂吃冰淇淋。

  金鷹匠挑起一邊眉,一臉邪魅。「妳說呢?」

  真是頭發情中的母牛,沒有十回合鐵定滿足不了她氾濫的春情。

  這類的下等品在沒結婚前他就拒碰了,有了小紗後更不會撿來吃,他可不想落得精盡人亡的淒慘下場。

  他未推開自己,她饒富興味的問:「何不現在?」

  他杵著不動,魅惑的咧開唇片。「美則美矣,不過,像妳這種貨色倒貼我,我都不要。」

  被他蠱惑人心的笑眩暈半晌後,她才從他尖銳的批評中回神,瑰艷的臉上青紅交加,像被狗咬了般從他身上跳開,手扠著腰破口大罵。

  「老娘要不是念在你人模人樣,求我讓你上我還嫌骯髒呢!」

  壓根兒忘了她敞開的上身及深夜寧靜,聲音易遠揚的效果。

  隔壁便利商店的工讀生跑出店,還未關上最後一扇門的鄰居紛紛靠攏過來觀看,頻頻問著最先站著看,有第一手情報的中年夫妻。

  金鷹匠低聲嗤笑,再抬頭時眼迸冷光。

  「啐,空長奶不長腦,敗壞女人該有的矜持。如果妳找不到男人上妳的話,我會貼點錢給管理員請他多留意這一帶的公野狗及流浪漢,只要一有消息,定會要他馬上送來給妳解飢渴。不過今晚可得請妳回家DIY。」他誇大形容她的風騷。

  老闆娘惱羞成怒,拿起東西就丟。「你……才下賤,你……滾出我的店。」

  金鷹匠微往旁側,轉過身後給她最後致命一擊。

  「捺不住的話就去牛郎店花錢找男人,別嚇壞了無辜的鄰居。基於妳今晚盡責地配合演出,自取其辱到底,一仟元就當作我贊助妳找男人的基金,別太感謝。」他故意娘娘腔的輕甩手背。

  有這樣的鄰居他也厭惡繼續住在這,無所謂會留給門外觀眾有何惡感。

  瞟過化成僵石的眾人一眼,金鷹匠勾揚唇角瀟灑走開,與走出守衛室的管理員錯身而過。

  「滾──」丟完櫃檯上最後一件東西後,才看到門外有一堆鄰居圍觀,更恨那個美如惡魔的男人。「全都滾開──」都是他害的!

  羞憤的老闆娘衝向一旁,按下鐵門開關,二十四小時全年不打烊的藥局從開店後頭一回打烊,全拜那個辣嘴毒舌的男人所賜。

  夜深露重,一堆人在藥局門外嘰嘰喳喳,見到熟識住戶的管理員,一問他,大家才知道事件男主角是住在十樓不愛與人交談的金鷹匠。

  「不是聽說他七八天前才結婚?」某中年婦人好奇問。

  「是啊,他老婆長得挺可愛的,人也很有禮貌。」便利商店的工讀生說。

  最初站著觀看的那位老公說:「夭壽喔──」他將過程嘟嘟嚷嚷地說著,身旁老婆附和他的批評,頻頻點頭。

  平日見一些長相普通的鄰居上門買藥,那個老闆娘愛理不理的,找錢時也是鼻孔朝天,將錢丟在玻璃櫃上;看人家年輕帥哥上門,腿就給人家蹭上去,當然惹得他和他老婆往那位嘴巴不太乾淨的帥哥這邊站。

  哦,原來是這樣喔!眾人點點頭,紛紛同意那位先生的話。



  預備讓老公好眠的精油浴在久等不到人之下,張綺紗自個兒跳下去浸泡,不一會兒倦極了的她趴在浴池邊昏然睡去,親身驗證推銷小姐所說的療效。

  一室寂靜讓他以為小紗已經睡到床上了,關好門後將鑰匙丟在客廳的桌上,輕足的走進臥室,床上沒有人,浴室的燈仍亮著,在門邊卸去身上的衣服,光裸身體加入她。

  看到她趴睡的天使面孔,他更憎惡起那個變態淫蕩騷女人。

  伸手入浴池探水溫,有點變涼了,他扭開水龍頭注入熱水,身體亦滑入浴缸。

  「小紗。」扳過她的身體,拍打小臉。

  「唔,你回來了?」眼睛不需睜開自動黏上他的胸口磨蹭。「好慢,嗯?」鼻子嗅了嗅。「有女人的香水味?」兩手往旁滑開,漂離他身邊。

  金鷹匠一把抓過她,兩腿繞住她的腰。「都是妳害的還敢說?叫妳提醒我妳忘了,害我差點被樓下那家藥局的瘋女人誘姦。丟了一仟塊事小,沒買到庫存才茲事體大,妳說,妳要怎麼賠我?」

  還給他裝死不睜開眼,他兩手一掰,虐待她全身上下最美的媚眼。

  「啪啪!」她不客氣的拍開他的手。

  今晚沒套套,她可以光明正大溜到書房趕功課,不由得笑逐顏開。

  「妳偷笑啥?難道想到如何彌補我受創的心靈了?」

  附在她耳旁,嘟嚷著他想要的做愛招式,他不介意後進式或是站立式,反正最好來點特別的。

  張綺紗的巴掌臉瞬間漲成豬肝紅。「你、你不是說沒有套子就沒有H?出爾反爾的人會變癡肥喔。」

  敢指正他還附加詛咒,她不要命了嗎?

  一手捏住她白淨的後頸,另一手曲起五指,用力敲著她光亮的額。「嗯,是誰把我說的話當大便衝到馬桶去的啊?」

  拗不開他箝制在脖子上的手指,又聽到他不經修飾的話脫出口,她動氣的戳他。

  「你的嘴巴好髒啦──」左右左右,打算戳遍他胸口的每一處。

  亂戳一通的情況下,難免會戳到敏感地帶,在她戳到乳頭的第一次,他還可忍受,第二次,下體堅挺豎起,顧不得還未洗淨身體,便猛然抱起她離開浴缸。

  「鷹匠你……我還沒泡夠──」她掙扎要跳開他,卻被紮實地固定在他的健臂內。

  「在我被色女人玷污耳朵時,妳就開始泡了,泡到剛才還未泡夠?」將她拋上柔軟的大床,頎長的身軀隨即覆上,唇先點落在嬌艷艷的紅唇上。

  「……匠,我還沒準備好……」

  閃躲他勾人的熱吻,她左扭右動,孰不知這樣的動作會更加速摧毀男人的意志力。

  他單手撐床地微從她身上撤離,另一手抓過她兩條細臂置於她頭頂上方後,下體壓覆她,兩人之間密不透風。

  「乖,交給我就對了。」低下頭好好品嚐她香氣誘人的小嘴。

  高超的吻技在她口內翻滾捲攪,光是一個吻就足以讓她癱軟成泥。

  她不由自主逸出吟哦聲,「嗯……」

  聽到她那一聲,小老弟更加昂揚,蓄勢待發得理智快懸勒不住。

  「啊……」

  等等,剛才那一聲是他發出的呻吟?還是小紗的?

  還有,等等,他的手什麼時候放開她,往下在跟她的「小妹妹」說晚安?

  她沒因這幾天的性愛磨練增長多少技巧,卻該死的沉醉在她青澀的笨吻中,還不嫌棄的引誘她回饋他的激情。

  啊啊啊啊……衝過頭也昏了頭,他居然射在裡面──

  僅僅僵停四分之一秒,他就決定將錯就錯,更往她體內推進,射到心滿意足後才抽出。

  早知沒有套子阻隔的觸感會棒到這般天地,他應該自私的要她吃避孕藥,而不是讓快感降低起碼兩成。

  而一如歡愛後的女子應有的反應,她將小臉貼燙在他的胸口上,不知道老公滿腦子的詭計預備在她身上施展開來。

  「鷹匠……好累……」她揉揉眼,忘了要做功課一事。

  原本稍熄的慾望再度因她的嗓音站起,為了這莫名難掌控的情緒,他拉開被單。光裸身體走下床,坐到椅上點燃根菸,藉著徐煙裊裊凝視床上酣睡的人兒,歎口又驚又甜的大氣。

  以往的女人加上剛才那個風騷婆娘,每個人都強過小紗數十倍,卻只有她能撩動他最心底的癢處。

  以往就算沒戴保險套和女人做愛,最終的一刻前他都會抽出,直接將熱燙燙的體液射在女人的體外;只有小紗會讓他克制不住,吞下自己曾說過的承諾。

  怕是真的愛上小紗了,且受她蠱惑的程度不輕!

  頭泛疼。結婚不到十天,他就挖出不想失去她的理由了,整個人和心已全然淪陷在她的身上,好可憐的自己啊。

  三年多,還要三年多她才畢業,真要等到那時才生小孩嗎?

  湧上心頭的答案是NO!

  一向秉持「盡其在我」的人生哲學,他決定順應心底最誠實的答案。

  既然已經卑鄙一次,乾脆就貫徹到底,趁著今夜的特殊情況下,他要挾持她理虧的藉口,給他做、做、做。

  捻熄手上的菸,他往床上爬,爬上她的身,開始……

  複製小男金鷹匠、小女金鷹匠,反正生下來的孩子要像他就對了!

  因為她是天字第一號,且是要歸他獨霸的笨丑寶貝,誰也不准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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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4 00:39:23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數著日子,他帶著經挑選過的幾名Helmut設計師飛到日本見習的日子已經過了三個禮拜又兩天,張綺紗感覺好漫長。

  在他飛日本前,他們已經搬回和外婆同住,並請仲介公司處理掉那間公寓。

  「小紗,這裡。」小瑾舉高手,揮了揮。

  朝她點點頭,張綺紗轉身請送她來的司機先回去後再走進店內。將鷹匠送她的懶貓拼布側背袋放置在空位上,她點了份羊肉什錦小火鍋。

  「我記得我沒遲到才對。」

  小瑾爽朗一笑。「早妳五分鐘到。呵,要不是妳家牢頭不在,還約不出妳哩。趁這次機會我也有打給小慧,她說爬也要爬來,不過會晚點到。」她們已經很久沒聚在一塊了。

  「他不是牢頭,他是賤嘴。」張綺紗無力的反駁。

  和外婆住一起後才發現,夫家的傳承強烈到令人嘔血。他那張嘴師承自家長輩,青出於藍的血統讓她擔心未來的小孩會更上層樓。昨晚她還夢見一個縮小版的鷹匠朝看起來仍很年輕模樣的自己喊:老太婆。還搭配鄙笑眾人的欠揍表情。

  於是乎,她驚得一身冷汗驀地醒來,從凌晨四點坐到早上九點,不敢再躺回床上入眠。

  小瑾咭咯笑得沒形象,第一次從她口中聽到抱怨後,每每聽一回,每每仍會笑到發顫。

  「我很苦惱耶,妳當成笑話?」哪有這樣的死黨嘛。

  就因為是死黨,所以她有寄Mail給國外的美蘭和在南部的小慧,分享自家老公教訓風騷娘的戲碼,收到的回信是她們也笑到不行,還請求再寄續集。

  「妳別笑了好不好……」她細眉糾結。

  摀住嘴,嚥下喉頭的笑氣。小瑾正色道:「是妳身在福中不知福,雖然妳老公讓人恨得牙癢癢,但他對妳算得上體貼入微了,不是嗎?」

  愛麗絲游阿鼻地獄?算了吧!

  她沮喪的問:「鷹匠貼妳五仟元作逛街基金嗎?」

  小瑾咯笑兩聲。「我又不是那種用錢收買得了的女人。」她端起水杯喝了口。「妳想想,妳家老公的毒嘴會法外開恩的人有哪些?」基於她是他老婆最要好的死黨,有得到一咪咪的法外開恩權,自家男友就沒那麼幸運了。

  連想也懶得想,張綺紗直接豎起食指搖晃。

  有時為了丁點大的小事他也生氣,氣起來說出的話就不是那麼好聽,他還振振有詞的說他沒錯,是她惹惱他才會脫口而出,純屬自然反應,一切都是她的錯。

  換句話說,是她欠罵,拐個彎央求他罵她。

  「小紗,先別管妳老公的基本缺點,想想妳自己。妳是因為愛他才嫁給他,他呢,起碼對妳有某種程度的感情,才會願意放棄他身邊一票的女人。人若完美無缺就不是人,而是神。再想想,若妳老公是那種人的話,妳敢褻玩他嗎?是我的話早就跑得不見人影了,哪還敢留在他呼吸得到的地方。」

  但……唉……

  欲言又止,思慮半晌後,她一五一十的將昨晚的夢境及醒來後的感受說給好友聽。

  「愈發瞭解他,我就愈怕他。妳知道嗎,在鷹匠出國的前一晚,為了買車的問題,他和外婆又吵起來了,站在客廳聽他們冷嘲熱諷的對話,我只有『望塵莫及』的感慨。」

  難以啟齒的是祖孫倆只因車子顏色的小問題而吵架,演變到最後還互擲東西,簡直與幼稚的小孩沒什麼兩樣。

  小瑾被她的表情與夢境逗得笑哈哈,滿是同情。「愛他就要包容他,包容他的優點,也不忘要包容他的缺點。」

  慶幸起男友阿莫寡言近似啞巴的缺點強過金大帥哥。不過,小紗怎會有這樣的夢境,難不成……「妳MC正常嗎?」

  咳咳……她被檸檬水嗆到了。

  小瑾做啥挑在她喝水時問這種驚死人的問題嘛!可聽她這麼問,她這個月的那個好像還沒來……她急忙從側背袋中翻出隨身記事本……啊,向來準時報到的竟然……

  「小瑾──」從記事本中抬起頭,她哭喪著臉。「七天了……」

  「妳不是說你們有在避孕嗎?」這下子有點不好笑了。

  「是有啊,但……」只有那晚沒有而已,難到就這麼好運不成?「我現在根本沒心情懷孕嘛。」四肢漸漸寒冷。

  她還不到二十歲,為何上蒼要如此對她,光是一老一中及一小的尖銳對話狀,她就足以嚇得臉色發青。小瑾同情好友的處境。「是說沒有百分百成功避孕的方法,不過妳也先別急,待會吃完飯我和小慧先陪妳去婦產科看看,說不定只是最近功課多、工作忙的關係罷了。」頓了會,她續問:「萬一真是中獎的話,妳應該會生吧?」諒小紗不敢正面與她愛慘了的老公搏鬥,除非金大帥哥說不要提早當爸爸才有可能。

  兩眼泡著淚,她蕭瑟地點頭。「難怪鷹匠出國前會連著好幾天燉補品給我喝,一切都是他的預謀嘛。」要不是皮薄怕丟臉,她早就放聲大哭了。

  小瑾伸出手原本想要在她肩上拍拍打氣的,又思及孕婦的肩膀不可以隨便亂拍,改拍了拍她的頭。

  「乖,就……順其自然發展,其實,像妳老公的嘴壞也不錯啦,起碼可以自衛防身,刀槍不入。」同情乘上N百倍。

  此時服務生送上兩人點的鐵板雞柳和小火鍋,「請慢用。」

  兩人蹙著眉頭,望著滾滾出煙的熱食,食慾全沒了,拿出竹筷及湯匙有一下沒一下的撥著所點的餐。

  「呵呵,對不起,我遲到了。」小慧砰砰地跑進來,一屁股坐下來,挨靠著張綺紗,嗅嗅小火鍋的香味。「好香喔,我也要點小火鍋。」

  恍若未見到兩尊木雕似的好友,她伸高手喚來侍者,並叮嚀要快點上菜。



  「死老太婆……妳說什麼……」砰!門被人用力甩上。

  金鷹匠怒不可遏!因為交予她照顧的人居然莫名其妙失蹤了,去接人的司機在校門口蠢等了半個小時後,才打電話求救。

  事關重大,金老夫人除了聯絡小紗的朋友及家人幫忙找人外,也找上認識的警官朋友動用私人關係尋找,更不敢怠忽地打電話給人在日本的孫子。

  一夜沒睡,身體上的疲累抵不過心頭的焦急,見到鷹匠搭最早班機衝回台灣,他勃發的怒氣她無條件承受,畢竟人是在她眼皮下搞丟的。

  「小紗昨天在公司不時的發呆,我應該就要有所警覺,但我以為她是在想你,還揶揄了她幾句……阿Ken和她哥哥已經去找人……」最疏忽之處是沒去關心她煩惱的原因。

  「有沒有接到勒贖的電話?」甩不開的不安從接到電話後縈繞心頭,他恨不得宰了讓小紗失蹤的人。「有打電話問小瑾嗎?」前晚通話時就覺得她怪怪的,要是她自個兒藏起來的話,讓他找回後非打到她屁股腫起來不可。

  看到鷹匠臉上佈滿的怒氣,金老夫人開始擔心小紗回來後的命運,希望她不是自願失蹤的。

  「家裡沒接到電話,小瑾說,她昨晚請假,人沒去上課。我有約小瑾來,一起想辦法。」家中僕傭全員待命,就怕漏接了一通攸關孫少奶奶性命的消息。

  叩叩,一名中年僕婦推門走進。「孫少爺,一位姓孫的先生和連小姐在樓下,說要找您。」

  金鷹匠旋風似的奔下樓,金老夫人拎起裙襬尾隨在後。

  通報的人去不到五分鐘就見金鷹匠人跑下來,可見小紗「失蹤」不是件開玩笑的事。小瑾更擔心眼前這兩人找到好友,知道她非同以往的狀況後會有的反應。

  「有小紗的消息了嗎?」握住女友的十指,孫禹莫代表問出。

  聞言,金鷹匠冒出一串三字經,中日文兼雜。「綁走小紗的人就不要傷她,否則我非要他好看不可,對不對老太婆?」

  「那還需要說嗎?不管男女,敢動金家的人,就預留十條命備用。」但萬一是小紗自個兒的話,那就……

  外表娟秀、氣質飄逸的老婦人咬牙切齒道出;金鷹匠眼中迸射的冷光及渾身的怒火,皆令小瑾和孫禹莫呆愕住。

  難怪性情膽怯的小紗要逃離這兩個人。

  小瑾異於平常的沉默引起金鷹匠的注意,精敏的逮住她一閃而逝為人抱不平的情緒,再思及她與小紗的交情。

  手機聲響起,陷在自我思緒中的人未反應過來,身邊的孫禹莫推了推她。

  「呃……」打開皮包掏出一看,來電者的名字是小慧,她站起走到一旁接聽。

  「喂?」她早不打晚不打,挑現在打,是想置她於死地?

  「妳在哪裡啦,電話也不接,搞什麼嘛。小紗有沒有在妳旁邊,她不是說要來我這嗎?害我等了一晚都沒睡吶。」

  咿?「她沒打電話給妳?」她太驚訝了,忘了降低音量。

  「沒啊,我打她的手機也不通,妳們根本在耍我嘛,人家也要上課的咩。」害她早上五點不小心睡著了,一睡睡到中午,蹺掉三堂課,氣死人了。

  聽到這串話,嚇得小瑾張大口,下巴快掉了。「我昨天送她去車站後,她要我先走,說沒問題的……」人真的不見了啦!

  黑影遮住眼角的光亮,她側抬眼,嚇──

  金鷹匠陰鷙地瞅睇自己,似玉顏魍魎;而她,正是他下個要追殺的目標。

  不知他聽到了多少?

  寒著臉從她手中硬接過手機,他沉聲恫嚇彼端的小慧,要她說出真相。

  不久,金鷹匠失神的將手機歸還主人。「我只求小紗回來,只要她平安無事……」他難過得無法續說。

  小紗不只一次罵他嘴好髒,他都當是喵咪叫,理也不理會,卻成了她壓在心上的大石……

  金老夫人走近他,抱住他懺悔道:「對不起,都是外婆沒把小紗看好。」也抱住他欲落出眼眶的淚。

  這孩子從他的雙親過世後就不曾流過淚,再沮喪他也會強撐出笑臉,不讓人窺知內心;受揶揄、受恥笑他會以更毒的話回以對方,連她那嚴肅的弟弟他都敢當眾回嘴得罪,現在卻無法忍住失去小紗的害怕。

  「……對不起,我不知道會變成這樣……」小瑾低頭不斷的道歉。千金難買早知道,她好懊悔、好懊悔……

  隔沒幾分鐘,手機鈴聲再度響起,幾聲後小瑾才反應過來,又是小慧打來的,還未喂,彼端的她喘著氣報喜訊。

  「找到小紗了,妳快告訴她老公到台南成大附設醫院,地址是……」警方是依照張綺紗身上便條紙上的地址找到小慧的。

  小瑾唸出地址並要金鷹匠記下。「快,小紗在這,警方通知小慧說有小紗的下落,我們快去。」就算金鷹匠不同意,她也硬要坐進他的車。

  不到三個小時,三人飛車趕到,病房外有個矮胖的中年男子及三名警察。

  金鷹匠覺得那矮胖男子有些眼熟,多看了一眼,但一時想不起曾在哪見過那張臉。背後被小瑾推了推,「快進去呀。」

  見到金鷹匠推門走近,小慧從病床旁的椅子站起。「小紗的後腦勺被打腫一個包,別讓她平躺。」

  「謝謝。」他聲音粗嘎啞沉。

  小瑾看了床上的人一眼後,識相的隨著小慧走出病房。

  緩緩坐上椅子,右手覆上她的後腦,檢視小慧說的傷口,腫腫的,幸好沒出血。左手拾起她被單外的素手,低低緩緩喃道著他現下的心情。

  以為是在夢境,她朝音源處挨近,小臉蹭了蹭熟悉的掌溫,甜甜一笑。

  「嗯,鷹匠……」

  身體的緊繃因她的嘟嚷而解除,他再也忍不住,坐到床上抱她至胸口,唇熨上無血色的唇,予她溫暖以及安全感。

  溜進口內的舌挑起仍在藥性效力下睡著人兒的下意識回應,她嚶嚀一聲,頻頻喚著讓她又愛又懼的人。

  「鷹匠……」

  舔過她緊閉的眼睛,「小紗,醒醒。」那是他的最最愛。

  張綺紗努力撐開矇矓惺忪的眼,眨動幾下才清楚見到他的臉。「鷹匠?」以及他的人之外的白色世界。

  擰起眉,往後一縮。「嘶……」她的後腦好痛。

  金鷹匠飛快捉住她往後腦探去的兩手,深呼吸幾下。「妳太胡來了!我前腳才離開沒幾天,妳就搞飛機學人家離家出走,是誰教妳撒野的?」

  不這麼做,他會在她面前情緒潰堤,會讓她仍留在被襲擊的恐懼中。

  「二十九天。」她清楚的記得他們分開的日數。

  「錯,三十天,因為妳睡到昏了頭。」

  「設計師的見習忙完了?還是因為……」囁嚅後,她心虛氣虛。

  他踢開鞋子整個人坐上床,靠向床頭,拉著她靠在胸膛上。「是因為某個出爾反爾的人。」他引誘她說出離家原因。

  她不滿的噘起嘴,捶打他一拳。「是誰先出爾反爾的,是你!結婚條款明明規定說等我畢業後才生小孩的,為什麼現在我肚子裡會有只活了六個禮拜的蝌蚪?」

  他無賴的笑了笑。「妳呆了喔,健康教育的知識全退還給老師了嗎?本來就沒有萬無一失的避孕方法,只能怪妳的體質太適合讓我的小蟲子存活了。」打死也不承認那是他的預謀。

  「你罵我……你根本是個耍賴大王,出爾反爾的大騙子!」見到他的安心感及頭部的疼痛雙管齊下,她克制不住,即抽抽噎噎起來。

  她的個性本來就愛哭,再加上懷孕……完了,才第一個月她的情緒就失控,還有八個月,他要如何渡過?

  金鷹匠愣住半刻,雙臂緊緊抱著她,下頷靠在她發頂上。「小紗,妳記得我曾說過狗改不了吃屎這句話嗎?」那時,他是在罵楊莘蕾,這次要改罵自己了。「我真的有盡量做到完美丈夫應有的樣子,唯獨嘴巴就是會關不上,對不起啦。」

  還是死也不承認他的預謀!

  想到了解決之道,他笑逐顏開。「不然以後我若犯規的話,任妳差遣,就算妳要我做狗做馬,我都不會有異議。」但別要他裸奔上街就好。

  想她定會捨不得將自家老公的身軀「公諸於世」的。

  「真的?」將偷笑藏在他襯衫中,淚涕擦在上頭。

  在坐上火車來找小慧時,她睡不著,呆望著窗外飛逝的風景,想著想著,已能欣然接受上天給她的小生命,因為她愛他。

  火車到台南時她未走出收票口,打算坐第一班北上的車回家,但由於太沉浸在覺悟後的喜悅,突然的後腦一記吃痛,人就失去意識了。

  「嗯,說到做到。」他承諾著。

  她抬起頭凝視著他。「我沒要你改掉口快的缺點,只要你記得在小鬼叫我老太婆時出嘴教訓他就好了。」她不願去改變他身上的每個特質。

  金鷹匠嘴角歪斜,不滿道:「我要妹妹啦,而且妳只說單數,分明是藐視我的能力唷──」他要五個有他外表、似她內涵的蘿蔔頭。

  「別得了便宜還賣乖,小心我收回之前的話,難道你不怕我要你當眾裸奔?」受到這對祖孫薰陶,她也開始學會威脅別人。

  他嘴角下垂,不得不妥協。「只會吃定我,哼。」他扭開頭,不讓她從臉部表情窺知他的鬼計謀。

  她愈來愈精,尤以察言觀色這點學得最好,也懂得丟回他說的不合理要求,不再一味順從他。

  

  「叩叩。」

  「進來。」金鷹匠用被單環抱緊她,包得密實,只露出她的一顆頭在外。

  門打開,走進剛才在門外的矮胖中年男子,他主動遞上名片。

  是個心臟科醫生,也是公寓樓下那家藥局的老闆,塗喜莊。

  終於想起他是誰了,因為曾與他錯身而過幾次。

  金鷹匠斂去所有情緒,更加抱緊懷中的人兒。

  似乎來得不是時候,但早說晚說都得說,塗喜莊尷尬不已的僵站在床邊。

  「金先生、張小姐,很抱歉打擾你們……」

  金鷹匠揚起手打斷他的話。「錯,她是金太太,不是張小姐。」連這一點點也要計較。

  張綺紗熱紅臉,在被單下掄起拳頭捶他一拳。

  他秉持君子原則,不動手;她信奉小人信條,因為嘴巴說不贏他。

  「是、是。」搓動雙手,塗喜莊接著說:「昨晚我太太一路跟著金太太坐車南下,還在車站打傷她,真的很抱歉。」

  金鷹匠冷冷射出兩記寒光。「你要我放過你太太?」

  塗喜莊猛烈搖手,急急地說:「你誤會了,我的意思不是這樣的。」

  他在出差回家後,聽聞鄰居述說老婆勾引金鷹匠後,便不動聲色地多留意了她的舉動。

  「有屁快放,別站著發臭。」

  他的胸前又被襲擊兩顆小拳頭。

  「是……我是說有聽說金先生打算出售十樓的房子,我……想買下。」五樓的鄰居楊先生說得沒錯,這位小哥的嘴的確挺壞。

  求人之前先給對方個甜頭,是塗喜莊的心底盤算。

  金鷹匠冷笑,順著他的話。「七樓的確小了點,兩個人住的話,嘖嘖,擠唷。」尤其兩個人的體型皆是屬於圓滾滾的那種。

  張綺紗滿眼問號來回瞅看著兩人。

  猶記得鷹匠曾說過,他之前的公寓是經原建設公司所建造的三家住戶所打通,並重新裝潢過的,她不懂鷹匠跟她的救命恩人提到七樓的用意。

  不顧旁人在,他突襲的輕吻她,舌尖畫過櫻唇才放開。

  他不可能任由旁人打完他的人,若無其事的離開。他會替小紗討回公道。

  塗喜莊猛搓雙手,尷尬地看著令人臉紅心跳的一幕。「呃,金先生的意思?」

  「你呢?」他反問對方。

  「照金先生開給仲介公司的價格,一毛不少。」這應是最大的誠意了。

  「照價再加三佰萬,我會忘了你和『她』的事。」聰明的話,就照著他說的話做。

  末句嚇得塗喜莊額頭汗水奔流,不經思考後點頭同意,才想起還未說的附加條件。「除了我太太蓄意攻擊你太太的刑案外,我……也提出離婚訴請,屆時須麻煩金先生幫我作證。」可怕的魔鬼男人。

  金鷹匠勾起諷笑。「明天讓我收到錢再說,票也行,不過我只收即期的,耐心也只有一天。」他揚手一揮,要他滾出病房。

  敢和他談判?他又不是家裡那隻老太婆。金鷹匠不把他放在眼裡。

  匆匆丟了個討吉利的紅包給受害者,塗喜莊落敗逃出。

  「鷹匠……」她按捺不住滿肚子的疑惑。

  金鷹匠會意的替她作解說。

  事情是這樣子的……

  在他的第一家夜店剛開幕時,他幾乎天天是凌晨四點才回家睡覺,有幾次在車停妥前發現隔壁車位的車劇烈晃動,以為是年少輕狂的車床族在辦事。

  有一次,在走進電梯後他才想起忘了拿手機又折回,看到走出那輛車的是一對圓滾滾體型的中年男女。他們以為在他停車至下車時的「按兵不動」已瞞騙過他的利眼,三人便搭同部電梯上去,男的在一樓離開,女的乘上七樓。

  在進去金氏前,他的生活大致恢復正常,至夜店回家的時間最晚不超過兩點,也就沒再碰過他們。

  原來如此,張綺紗有些無法接受他說的荒誕事。

  「我猜塗先生會答應,換成是我,也無法容忍另一半紅杏出牆。但我不懂的是,他怎還有勇氣住在那裡呢?」在塗喜莊走出後,小慧、小瑾和孫禹莫便擠進病房,聽到他的解說,大剌剌性子的小瑾脫口問。

  綠帽罩頂就夠悲情了,還鬧得眾所皆知,成為鄰居茶餘飯後的話題。

  金鷹匠笑而不答,摀住小紗的嘴不讓她說。

  除了住家附近的環境優良外,他們低調的行事,不容易讓人猜出真正的身價有多高,才誤導塗喜莊以為只要多付點錢,便會得到有利自己的人證物證。

  是則偷賊喊抓賊的真實案例。

  孫禹莫說:「可能是他老婆不願離婚,好不容易逮住他老婆性騷擾金鷹匠的事,說什麼也要力爭到底。」嘖嘖,醫生從病人身上刮出的紅包錢還真多,多付出三佰萬也不心疼。

  基於好東西和好朋友分享,張綺紗不藏私。「那不是重點啦!你們看,他還包了個八萬八仟元的大紅包給我呢!」

  嘻,小慧腦筋轉到某個計畫,拉著小瑾到一旁嘟嚷,兩人興奮地紅著臉走回,

  妳撞我,我頂妳的。

  小瑾鼓起勇氣說:「如果,我說如果,那個綠帽人明天真的多付三佰萬買你們的房子的話,因為是額外的嘛,所以暑假你們去英國渡蜜月時,應該可以順便幫我們三個付機票的錢吧?」小手指過她們倆和孫禹莫。

  病房內瞬間消音,只有冷氣機送風的嗡嗡聲,三張表情愣住的臉望著兩張賣友求機票的臉。

  金鷹匠最先回神,露出陰險假笑。「成──那有什麼問題呢,明天等我收到錢後會要小紗通知妳們,想免費去英國的人記得親自找我登記。」

  耶!小瑾和小慧高舉手歡呼,情緒激昂。

  有鑒於塗喜莊之事,孫禹莫倒不若她們的樂觀,後退幾步靠牆,觀看金鷹匠如何「懲治」異想天開的兩人。

  從張綺紗手上握的紅包抽出五張大鈔。「借我,我身上錢帶的不夠多,待會出去吃飯前,我先去買支鈦合金做的球棒。」

  「有那種材質的嗎?」她納悶的問。

  他聳聳肩。「有人的頭硬得很,不用那種材質敲不破。扇動妳離家的罪還沒清算,以為我老到事過即忘,再加上獅子大開口想免費搭機的罪狀,為了她們日後長遠的未來著想,我不得不這麼做,才能敲醒她們泯滅的良心。」

  苦心孤詣,字字經挑細選過,絕不帶髒意。

  駭得她們退退退,退到孫禹莫身旁,四隻手猛搖,表示她們不要了。

  張綺紗轉過頭,好笑的看著她們。「鷹匠只是說說而已啦,他才不會動手打人。」

  小瑾見金鷹匠又露出陰鷙的神情,激動的大叫,「我不要了啦……」她拉起男友的手,逃離有惡魔待的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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