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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J.R.R. Tolkien] 魔戒前傳 哈比人歷險記【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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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出乎意料的聚會

【第二章】烤羊肉

【第三章】小憩

【第四章】山上與山下

【第五章】黑暗中的謎

【第六章】跳出油鍋落入烈火

【第七章】借宿奇遇

【第八章】蒼蠅與蜘蛛

【第九章】桶中越獄

【第十章】熱烈歡迎

【第十一章】洞門前台階上

【第十二章】洞中奧秘

【第十三章】空巢之際

【第十四章】水與火

【第十五章】烏雲密佈芒丁山

【第十六章】夜色中的小偷

【第十七章】雲開霧散

【第十八章】回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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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尾聲


【魔戒簡介】
  什麼是哈比人?
  哈比人是比矮人還矮的小矮人,他們愛好和平。喜歡安靜。
  他們不喜歡機器,但是他們很善於使用工具;他們動作敏捷,但卻不喜歡做事匆促。他們
有敏銳的眼睛和耳朵;他們可能有點胖。
  他們喜歡笑和吃(他們一天可以吃六餐)。他們很好客,喜歡送禮和收到禮物。
  哈比歷險記是一部非常精采的傳奇故事,充滿了預言的色彩。書中主角比爾博.巴金斯原
本是一個遠離塵囂的哈比人,但卻在無意中發現了魔戒且經歷了他一生中永難忘懷的事件。
  哈比歷險記於一九三六年完成,於一九三七年發行,同年,作者便開始著手寫續集--魔戒
之主,於是,哈比歷險記成了魔戒之主的序曲。經過了十一年,魔戒之主三部曲終於在一九四
八年完成,而於一九五五年全部發行。在出版期間,魔戒之主系列便已頗受各界好評,例如芝
加哥論壇曾評其為:「––總之,這是一個很棒的故事,不僅文字優美且創造了一個如幻似真
的世界,一個作家最好的作品就是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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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要列舉出眾所皆知的系列小說,當然是會提到著名的魔戒系列小說

這部是魔戒前傳,魔戒三部曲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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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從前,在一個地洞裡住著一個哈比小矮人。這個洞穴可不是那種潮濕、骯髒,到處都會看
見藏頭露尾的蚯蚓,有股泥腥味的那種令人討厭的土洞;也不是那種乾巴巴、光禿禿、既沒地
方可坐,也沒東西可吃的沙質洞穴。這是一個哈比人的洞穴,也就是說,那是一個舒適的地方。
  這洞穴的前門是圓的,形狀就像船上的舷窗,漆著綠色。門的正中間有一個金黃色的黃銅
把手。從這道門進去,是一個長長的、圓筒狀的廳堂,就像一條隧道的樣子。不過那是一條舒
適的無煙隧道,牆上鑲嵌著護板,地上鋪著瓷磚,蓋著地毯,有油漆光滑的椅子,還有一排又
一排用來掛衣帽的長木釘--哈比人是很好客的。
  隧道並不是筆直地伸入山腹,而是稍稍有點彎曲地蜿蜒著向前伸展。隧道兩旁開著些許小
圓門,按順序輪著,一個在這邊開,下一個在那邊開。隧道所在的這座小山,遠近的居民都稱
之為希爾山。哈比人不需要上下樓,他的臥室、浴室、貯藏室、食物間(有許多間)、衣櫥(
他用整間整間的房間作衣櫥)、廚房、餐廳,都分佈在同一層,而且實際上是在同一條走廊上
。最好的房間都在朝裡面走的左手邊,因為只有這邊的房間才有窗戶。這些靠內側的窗戶俯瞰
著花園和草地,順著山坡往下伸展到河邊。
  這個哈比人是一個很富有的小矮人,姓巴金斯。巴金斯一族打從記都記不清的年代起,就
在希爾山一帶居住了。人們都認為他們是十分可敬的君子,那不僅是因為他們都很富裕,而且
還因為他們不涉足冒險行為,也從來不做任何出人意料的事情;遇到任何一個問題,如果讓一
個巴金斯家族的人發表意見,你不用聽都知道他會說什麼。但是這個故事裡要講的,正是一個
巴金斯家族的人怎樣置身冒險行動,怎樣做出完全意料不到的事情,說著完全意料不到的話。
他或許會失去街坊鄰里對他的尊敬,不過他也有所得--噢,他到底是有所得還是無所得,你讀
下去便會分曉。
  講到我們這位哈比人的母親--但什麼是「哈比人」呢?
  我想,對今天的讀者來說,首先得描述一下哈比人是怎麼回事。
  因為他們現在已經變得很稀有,而且在見到「大種人」(他們管我們叫「大種人」)的時
候常常迴避。他們是一些個子小小的人,身高大約只有我們的一半,而且比那些長鬍子的矮人
瘦小。哈比人沒有鬍子。他們身上沒有什麼魔法,就算有一點的話,也只是日常生活用的那種
普通法術,使他們在遇到你、我這樣的龐然大物橫衝直撞而來時,可以很快地悄悄消失。我們
那像大象一樣的隆隆腳步聲,他們在一里路外就能聽得見。哈比人多數有個胖肚子,喜歡穿色
彩鮮艷的衣服(以綠色和黃色為主)。他們不穿鞋子,因為他們的腳底天生就是革質的,他們
的腳背長著一層棕色的濃毛,就像他們頭上的頭髮一樣,是捲曲的。他們長著修長的、靈敏的
手指頭,和善的面孔,笑起來甜得透心(特別是在吃過晚飯後。他們一天吃兩頓晚飯,如果能
辦得到的話)。好,你現在已經知道得夠多了,可以繼續講故事了。我剛講到,這個哈比人,
就是比爾博.巴金斯,他的母親是富有傳奇色彩的蓓拉多娜.圖克,她是老圖克三個出色的女
兒之一。老圖克是居住在沃特河對岸的哈比人的首領。沃特河是流過希爾山腳下的一條小河。
  別的家族的人常常說,很久很久以前,圖克家族的某位祖先曾經娶過一位仙女為妻。這種
說法當然很荒誕,不過這個家族的人身上,的確是有些東西不大像一般的哈比人。圖克家族的
成員偶爾會去冒險。他們小心翼翼地消失,他們的家人也幫他們把行蹤掩蓋起來。但事實仍然
顯示,圖克家族的人沒有巴金斯家族的人那樣受人尊敬,盡管他們毫無疑問地更加有錢。
  蓓拉多娜.圖克成了邦戈.巴金斯夫人之後,就再也沒有去冒險過。邦戈,就是比爾博的
父親,為妻子建造了這個最豪華的哈比洞穴,(一部分是她自己的錢)。在希爾山的上上下下
,在沃特河對民到處都有這種哈比人的洞穴。他們夫婦就在這個洞穴居住,直到去世。不過,
她的獨生兒子比爾博,盡管外貌、舉止就像是他那老實安分的父親的精確翻版,但卻可能從圖
克家族這邊的血緣中遺傳了一些奇怪的特質,這些特質在等待著,一有機會就會表現出來。可
是這個機會卻一直沒有到來,直到比爾博長大成人,直到他約莫五十歲的時候。比爾博這時是
居住在這個由他父親建造的漂亮洞穴中,我剛才已經描述過這洞穴的樣子了。
  他顯然已是落地生根,不願再挪動的了。
  由於某種奇怪的機緣,很久以前(當時的噪音比現在少,綠色植物比現在多,哈比人也還
繁榮昌盛,人口眾多),有一天,世界在一片寂靜之中,比爾博.巴金斯站在自己家門前,他
剛剛吃完早餐,吸著一支又長又大的木煙斗。煙斗長得幾乎觸及他毛茸茸的腳趾(毛梳得整整
齊齊的),這時甘道夫走過他眼前。
  甘道夫!你如果聽過我所聽到的有關他的故事的四分之一,你就很了不起了。我也只是聽
到傳聞中的一小部分。什麼樣的精彩故事都有。他走到哪裡,多姿多彩的冒險事跡和傳說就從
地底冒出來。自從他的朋友老圖克去世之後,他已經有許多年沒有走過希爾山下的這條路了,
哈比人幾乎已經忘了他長得什麼模樣。
  當他們還是小伙子、小姑娘的時候,甘道夫就已經翻越希爾山、渡過沃特河,離開這裡去
冒險了。
  那天早晨,比爾博看見甘道夫的時候,一點也沒有起疑心,他看到的只不過是一個拉著拐
杖的老頭兒。這老頭戴著一項高高的藍色尖頂帽子,圍著一條銀色的圍巾,長長的白鬍子垂過
腰際,腳上穿著黑色的大靴子。
  「早安!」比爾博說。他是真心真意這樣說的。陽光是這樣明朗,草地上一片青蔥。可是
甘道夫銳利的眼光從長長的濃眉下望著他,這眉毛遠遠地伸出帽沿之外。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呢?」甘道夫說:「是祝我有一個好的早晨呢?還是說這個早晨很
好,不管我希不希望它這樣好?還是說你今天早晨覺得很好,還是說這個早晨我們應該都過得
好?」
  「這些意思全部都有。」比爾博說:「除此之外,這還是一個很適合站在大門外抽一袋煙
的美好早晨。如果你身上帶著煙斗,坐下來裝一斗我的煙草吧!何必這麼匆忙,一天才剛剛開
始呢!」於是比爾博便在門旁的一個座位上坐下來,疊起雙腿,吹出一個漂亮的灰色煙圈。煙
圈在空中飄遊,並不散開,一直飄越希爾山而去。
  「很漂亮!」甘道夫說:「不過,我今天早晨可沒有時間來吹煙圈。我正在找一個人,我
已經策劃好一次冒險行動,要找個人一起參加。找人可真難哪!」
  「在這個地方是很難哪!我們的人都是一些安分守己的良民,要冒險的話,他們都沒有辦
法。冒險可是那種叫人心煩而不舒服的事情呢!會叫你食無定時!我不明白人們去冒險能得到
什麼好處。」我們這位巴金斯先生一隻手的大拇指插在吊帶裡,一邊吹出另一個更大的煙圈,
一邊說著話。然後,他拿出他的晨間信件開始看起來,假裝再也不留意那個老頭兒了。他斷定
這老頭兒非我族類,他想讓老頭自動走開。但是老頭兒偏偏不動,他拄著拐杖站在那裡,一聲
不響地盯著小矮人,直到比爾博覺得不自在,甚至有點惱火了。
  「早安!」最後他終於開口了,「我們這裡的人不想要什麼冒險,謝謝你了!你翻過希爾
山或者到沃特河對岸去找找看吧。」言下之意是:談話到此為止了。
  「你這句『早安』,意思可真不少呀!」甘道夫說:「你現在的意思是想擺脫我,我要是
不走開,你這個早上就不好?」
  「不,不,完全不是這個意思,親愛的先生!我想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不,不,親愛的先生,你知道我的名字--我也知道你的名字,比爾博.巴金斯先生。你
的的確確知道我的名字,只不過你記不起我是屬於這個名字罷了。我是甘道夫,甘道夫就是我!
  「想不到我竟能活到聽見蓓拉多娜的兒子對我說『早安』,就像我是個沿街賣鈕扣的小販
似的!」
  「甘道夫,甘道夫!上帝保佑我!你不就是那個到處流浪的巫師嗎?是你給了老圖克一對
鑽石的魔袖扣,它們會自己鎖起來,直到聽見口訣才打開!你不就是那個常常在晚會上講那些
神奇故事的人嗎?講那巨龍、惡魔、巨人,講公主怎樣得救,講寡婦的兒子怎樣遇上意想不到
的幸運!你不就是那個製造出美妙絕倫的焰火的人嗎?我記得那些焰火!老圖克總是在仲夏節
的前夕放那種焰火。太美妙了!它們噴發的時候就像是一朵朵巨大的百合花、金魚草和金鏈花
,整晚懸浮在那朦朧的夜色中!」你肯定已經注意到,巴金斯先生並不願意相信自己缺乏才情
,況且他還很喜歡花卉。
  「天哪!」他繼續說下去:「你不正是那個罪責難逃的甘道夫嗎?造成那麼多沉靜的小伙
子、小姑娘紛紛出海去從事瘋狂的冒險,你要對他們的行為負責任,不管是爬樹、尋訪小精靈
,還是乘船遠航,駛向別的海岸,都是你的責任!上帝保佑,以前的生活飽受干擾--我是說,
以前有一段時期,你把這兒弄得很糟。請你原諒我這麼說,我沒想到你現在仍然想要這麼做。」
  「我不在這兒應該到哪兒去呢?」巫師說:「不過我還是很高興你記得我的一些事情。不
管怎麼說,你對我的焰火還留有美好的記憶。那就是說你還不是無可救藥的。真的,看在你外
公老圖克的份上,也看在可憐的蓓拉多娜的份上,我答應你的請求。」
  「請你原諒我這麼說,我並沒有向你提出什麼請求啊!」
  「不,你已經提出了!你還提了兩次了--你請求我的原諒。我決定原諒你。而且,我還要
更加仁至義盡,把你派去參加這次冒險。那對於我來說是很好玩的,對於你來說是很有益的--
而且還能掙到很多錢,也許吧,如果你能挺得過去的話。」
  「對不起,我根本不想參加任何冒險,謝謝你。我現在不想去,再見!不過請再來用茶點
--你高興的話隨時都可以來。不然就明天怎麼樣?明天再來吧!再見!」說完這話,小矮人就
急急忙忙地走進他那綠色的圓門裡,而且盡可能很快地把門關上--但不敢立即就關,以免顯得
不禮貌。巫師畢竟是巫師啊。
  「我究竟為什麼要請他來用茶點呢?」他一邊對自己說,一邊朝食物間走去。他剛剛吃過
早餐,不過他認為受驚後吃一、兩塊蛋糕,喝點什麼,對他會有好處。
  這時候,甘道夫仍舊站在門外,他在那裡笑了很久,不過笑得不太大聲。過了一會兒,他
走到大門前,用他的拐杖尖端在小矮人漂亮的綠色前門上劃了一個古怪的記號,然後他一步一
步地走開了。這時比爾博正吃完他的第二塊蛋糕,以為自己已經順利逃脫了冒險的命運。
  第二天,他幾乎已經把甘道夫忘掉了。他的記性不太好,除非把它們寫到日程表上,譬如
:「甘道夫,茶點,週三。」昨天他有點驚惶失措,沒記得要做這些。
  就在快要到茶點時間的時候,前門的鈴聲大作,他這才想起這件事情!他趕忙把茶壺放在
餐桌上,多放一組杯子和碟子,再增加一、兩塊蛋糕,然後跑去開門。
  他正要說:「非常抱歉,讓你久等了。」時,卻看見來的根本不是甘道夫。來的是一個矮
人,長著藍色的鬍子,鬍子的尖端束在他金色的腰帶裡,深綠色的頭巾底下,有一雙炯炯有神
的眼睛。門一開他就直闖進來,就好像人家是在等著他似的。
  他把連著頭巾的斗篷掛到近處的一枝長木釘上,然後深深鞠了一躬,說:「朵林為您效勞
!」
  哈比人也回答道:「比爾博為您效勞!」他因為驚訝,一時竟提不出任何問題。當接下來
的安靜變得令人不自在的時候,他才補充說:「我正要用茶點,請進來跟我一起吃點東西吧。
」他的話講得也許有點生硬,但他是真心誠意的。如果一個小矮人不請自來,沒說一句解釋的
話,就把衣服往你的客廳裡一掛,你又能怎麼辦呢?
  他們剛在桌旁坐下沒多久,事實上才剛剛吃到第三塊蛋糕,大門上就又傳來一陣鈴聲,這
回的聲音比上次更響。
  比爾博說了聲「抱歉」,就起身去開門。
  他正準備對甘道夫說:「你終於來了!」但是,這一次也不是甘道夫,站在階前的是一個
外貌蒼老的矮人,長著白鬍子,戴著深紅色的頭巾。他也是一樣,門一開就往裡面蹦,好像他
早就收到請帖似的。
  當他看到客廳裡掛著朵林的綠頭巾時,就說:「我就知道他們已經來了。」他把自己的紅
頭巾拴在朵林的綠頭巾旁,然後手按胸脯施禮道:「巴林為您效勞!」
  「謝謝!」比爾博倒抽一口涼氣說。
  他這答話不太合適,但是「他們已經來了」這句話使他驚惶失措。他喜歡有客人來訪,但
是他喜歡在客人來到之前就知道他們會來,而且他寧可由他自己發出邀請。他想到蛋糕可能不
夠,心裡覺得很惶恐。作為東道主,他知道自己的義務,而且會忠實地加以履行,不管多麼心
疼--他自己可能吃不到了。
  「請進來用些茶點!」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之後,終於說出話來。
  「喝點啤酒對我來說更合適,如果對你來說都一樣方便的話,親愛的先生。」白鬍子巴林
說:「吃點蛋糕我也不反對--就吃果仁蛋糕吧,如果這裡有的話。」
  「有的是。」比爾博言不由衷的回答,連他自己都有點驚訝,而且,他還身不由己地急忙
朝貯藏室走去,去盛滿一品脫的啤酒,然後再到食物間去,拿兩塊漂亮的果仁蛋糕,這是他那
至天下午就烤好準備拿來作飯後點心的。
  當他回來的時候,巴林和朵林正在桌旁交談,像老朋友一樣(其實他們倆是兄弟)。比爾
博把啤酒和蛋糕重重地放到他們面前,這時外面又響起了一陣很響的鈴聲,而且緊接著還再響
了一陣。
  「這回一定是甘道夫了。」他一邊氣喘吁吁地沿著走廊跑過去一邊想。但這次仍然不是甘
道夫,而是又來了兩個矮人,都戴著藍色頭巾,繫著銀腰帶,長著黃鬍子。兩人都帶著工具袋
和鐵鍬。門一開他們就蹦了進來--這回比爾博連驚訝都來不及。
  「矮人們,我可以為你們做些什麼呢?」他問。
  只聽那兩個矮人中的一個說:「奇利為您效勞!」另一個補充說:「還有菲利!」兩個人一
起脫下藍頭巾,向比爾博鞠躬。
  比爾博也記起了應有的禮貌,回答道:「比爾博為兩位和你們的家人效勞!」
  「我知道巴林和朵林已經來了,讓我們加入大夥兒的行列吧!」奇利說。
  「大夥兒!」巴金斯先生想:「我不喜歡這樣。我可真得坐下來歇一會兒,想個辦法,然
後喝點東西。」那四個矮人都坐在桌旁,談論著礦井、黃金,談到怎樣跟妖怪發生糾紛,講怎
樣掠奪財寶,還談到許許多多他不明白的事情。對這些事,他也根本不想去弄明白,因為這些
事情聽上去都帶有大多的冒險性質。他剛剛在角落裡喝了口酒,這時,叮噹叮噹,門鈴又響起
來了,好像有什麼頑皮的哈比小孩想要把鈴的把手拔走似的。
  「門口又有人了!」他瞪大眼睛說。
  「聽聲音大概有四個人,」菲利說:「而且我們剛才已經遠遠地看見他們在我們後邊走過
來了。」
  可憐的比爾博,雙手捧著頭在客廳裡坐下來,心想: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還會發生什麼
事情?這些人會留下來吃飯嗎?
  這時,鈴聲又響了起來,而且比之前更響,他不得不朝門口跑去。不過不是四個人,而是
五個人--當他在客廳裡捧著頭思索的時候,又多來了一個。他剛擰開門把,他們就全都進來了
,一個接一個,鞠著躬說:「為您效勞。」他們的名字是多里、諾裡、奧裡、奧因和格羅因。
於是很快地,兩項紫頭巾、一項灰頭巾。
  一項棕色頭巾和一頂白色頭巾就掛到長木釘上,矮人們一個個把寬闊的雙手插在金色的、
銀色的腰帶裡,大踏步走過來跟別的夥伴會合。矮人們差不多已經成為一大群了。有的嚷著要
白啤酒,有的要黑啤酒,還有一個要咖啡;而所有的人都要蛋糕。因此比爾博忙碌了好一陣子。
  一壺咖啡剛剛拿到壁爐前,而果仁蛋糕又吃光了,矮人們正在對奶油烤麵包發動攻擊;這
時,傳來一陣響亮的敲門聲。不是門鈴響,而是篤篤篤的敲門聲,用力地敲在那漂亮的綠色小
圓門上。有人正在用手杖敲擊著大門!
  比爾博沿著走廊跑去,心裡很生氣,一副氣喘吁吁、狼狽不堪的樣子--這是他有記憶以來
最尷尬的一個星期三。他突然一下子打開門,門外的人全都跌了進來,一個壓一個。又是矮人
們,又來了四個!後面跟著甘道夫,倚著拐杖,笑著。他已經把漂亮的門弄凹了一塊,同時也
順便弄掉了昨天早上在門上留的秘密記號。
  「小心!小心!」他說:「這可不像是你的做法,比爾博--讓朋友吃閉門羹,然後不聲不
響地把門打開!讓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比弗、波弗、邦波,特別是這位--索林!」
  比弗、波弗和邦波站成一排,說:「為您效勞!」然後他們掛起了兩頂黃頭巾,一頂淡綠
色頭巾,還有一頂天藍色的頭巾,拖著長長的銀飄帶。這最後一頂是索林的頭巾,他是矮人中
一個很有身份的大人物。實際上,沒有比索林。奧肯捨爾本人更偉大的人了。他對於跌倒在比
爾博門前這件事肯定不會感到高興,尤其當時他整個倒在地上,比弗、波弗和邦波壓在他身上
。要知道邦波是個大胖子,重得很。索林確實很傲慢,他完全不說什麼「效勞」之類的話。不
過因為可憐的巴金斯先生說了很多次「他很抱歉」,索林最後只好笑笑說:「請別再提這件事
了吧!」皺著的眉頭總算展了開來。
  「我們現在都到齊了!」甘道夫說。他看著那一排的十三頂頭巾--適合小分隊用的、最容
易分辨的雜色頭巾。他自己的帽子也掛在那些長木釘上。「一個挺開心的聚會!但願東西沒這
麼快吃完,遲來的人還有點什麼吃的喝的吧!那是什麼?是茶!不,謝謝,我不要!請來點紅
酒,我想那對我比較合適。」
  「我也是。」索林說。
  「還要山莓醬和蘋果餡餅。」比弗說。
  「還要碎肉餡餅和乳酪。」波弗說。
  「還要豬肉餡餅和沙拉。」邦波說。
  「再來些蛋糕--還要好啤酒--還要咖啡,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別的矮人們也朝門外邊喊
著。
  「多來幾個雞蛋,這兒可有好酒伴呢!」比爾博匆忙地跑去食物間的時候,甘道夫在他後
面喊著說:「還有,那凍雞和醃魚也拿出來!」
  「他對我的食物櫥裡有什麼東西似乎跟我自己一樣清楚!」巴金斯先生想。他覺得自己被
弄得狼狽極了,開始懷疑是否有宗最可怕的冒險衝著他家而來呢?等到他把所有的瓶子、碟子
、刀子、叉子、杯子、盤子、勺子和各種食物全部荔放到一些大托盤上時,他已經滿身燥熱、
滿臉通紅、滿心氣憤。
  「這些矮人真麻煩,真討厭!」他大聲說:「他們為什麼不幫幫忙呢?」哎喲,你瞧!只
見巴林和朵林已經站在廚房門口,菲利和奇利就站在他們後邊,比爾博還來不及說出一個「不
」字,他們已經飛快地把那些大托盤和兩、三張小桌子搬到客廳裡,把一切都擺得好好的了。
  甘道夫坐在首席,十三個矮人全部環坐在一起。比爾博則坐在壁爐旁的一張凳子上,小口
小口地啃著一塊餅乾(他的胃口被弄得幾乎沒有了)。他竭力地要讓自己把這看作是極其正常
的情況,而根本不是什麼冒險行動。矮人們吃呀吃呀,談呀談呀的,時間漸漸過去。最後他們
終於推開椅子離席,比爾博則動手去收拾那些杯杯盤盤。
  「我想你們都會留下來吃晚飯吧?」他極有禮貌地用從容不迫的聲調說。
  「當然嘍!」索林說:「吃完晚飯還要留下來,要到很晚才能把事情辦完呢。先讓我們來
點兒音樂吧。現在收拾東西!」
  聽到這句話,那十二個矮人--不包括索林自己,他的身份高貴,不用動手,仍舊坐在那裡
跟甘道夫談話--一個個都一躍而起,把所有的東西都疊成一堆一堆。他們不拿托盤,而是人人
托起圓柱似的一疊盤子,每疊盤子最上邊還加上一個瓶子,用單手托著,保持著平衡,走出客
廳。比爾博則跟在他們後面,害怕得幾乎要尖叫說:「請小心!」「請不用麻煩了,我自己能
收拾!」
  但矮人們不理他,卻唱起歌來:把杯子打碎碟子打爛!
  把刀子弄鈍又子弄彎!
  砸碎瓶子再燒掉瓶塞--這樣子比爾博可不喜歡!
  割破桌布再弄上油斑!
  牛奶灑遍食物間地板!
  骨頭扔上臥室的床墊!
  醇酒濺滿每一扇門面!
  打碎陶瓷倒進煮食物的罐;再拿根棒捶把它搗爛;做完後如果還剩完整的盤;再把它拿到
客廳裡滾著玩!
  這樣子巴金斯先生可不喜歡!
  所以嘛我們要小心這碟和盤!
  當然嘍,這些可怕的事他們都沒有做,所有的東西都洗得乾乾淨淨,穩穩當當地放好,速
度快得就像閃電一樣。比爾博站在廚房中間,不停地向四邊轉來轉去,想看清楚他們在幹什麼
。然後,他們回到客廳,看見索林正把一隻腳擱在壁爐的護欄上,抽著一隻煙斗,他正在噴一
個碩大無比的煙圈,他想要把煙圈噴到哪裡,煙圈就會自動飛到那裡--順著煙囪上升,或者飛
到壁爐架上的座鐘後邊,或者飛到桌子底下去,或者在天花板下面盤旋再盤旋。不過,無論飛
到哪裡,索林的煙圈都沒有甘道夫吹出的煙圈飛得那樣快。噗!甘道夫從他那短短的陶土煙斗
中吹出一個小小的煙圈,它逕自穿過索林的每一個煙圈,然後甘道夫吹出的這些煙圈就聚集在
這個巫師的頭頂。他頭頂上已經聚集了一大堆這樣的煙圈,在昏暗的光線中使他看上去顯得奇
怪而有靈氣。比爾博站在那裡觀察看--他喜歡煙圈--一這時他想起自己昨天早晨隨風吹過希爾
山去的那個煙圈,當時他曾為它感到那樣自豪,現在想起來有點臉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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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4 21:34:27 |只看該作者
  「現在來聽點音樂吧!」索林說:「把樂器拿出來!」
  奇利和菲利跑到他們的袋子那兒,拿出他們的小提琴;多里、諾裡和奧裡從他們的外衣裡
拿出長笛;邦波從客廳裡拿出一面鼓,比弗和波弗也走了出去,回來時手裡拿著單簧管,那是
他們放在手杖旁邊的。朵林和巴林說:「抱歉,我的樂器留在門廊裡了。」「那你們把我的琴
也一起帶過來吧。」索林說。他們回來時拿了兩把跟他們的人一樣高的六弦提琴,還帶來了索
林的豎琴,用綠色的布包著。這是一把漂亮的金色豎琴,索林撥動琴弦,音樂聲即刻響起。它
開始得這樣突然,又這樣悅耳,比爾博聽得忘記了一切,不知不覺地被帶到一片神奇月光照射
的幽暗國度,遠遠超過沃特河,遠遠離開希爾山下,他的哈比人洞穴。
  夜色從面對著希爾山山坡上的小小窗戶進入了房間。爐火在顫動--現在是四月--他們還在
繼續演奏,甘道夫那長鬍子的影子在牆上搖曳。
  黑暗充塞了整個房間,爐火漸漸熄滅,影子也消失了,可是他們仍然在繼續演奏。突然問
,他們一邊演奏,一邊一個接一個地開始唱起歌來。那是矮人們在他們古老家園的深透處,用
他們那深沉的嗓音所發出的歌唱。這裡摘錄的,是他們歌中的一個片斷。只是不知道沒有了他
們的音樂,人們能否想像得到歌曲的原貌。
  翻越寒冷的遠山穿過霧和雲,到那古老的巖穴與暗室深處,我們要在黎明前從這裡出發,
去探尋魔法禁制的燦燦黃金;昔日的矮人產生出強大誘惑,錘子敲響就好像鐘聲叮噹,那深邃
之處一切都在昏睡,在空心的山崗下幽暗的殿堂;那古代的君王小精靈的主人,擁有過多少金
光燦燦的寶藏,他們鍛造制作,往那劍柄上,嵌進顆顆寶石的閃光;在銀項鏈上串起爛燦的群
星,在王冠上鑲上龍的火光,他們在一股股金縷之間,織進那皎潔月色和明亮太陽;翻越寒冷
的遠山穿過霧和雲,到那古老的巖穴與暗室深處,我們要在黎明前從這裡出發,去找回我們遺
忘已久的黃金;他們雕刻出金盃和金色豎琴,都在地底下長久地靜靜存放,聽不見人們當年的
歌聲,也聽不見小精靈當時的吟唱;松濤在高處怒吼,夜風在發出哀號,烈焰熊熊撲向四方,
樹木像火炬被一一點亮;山谷裡鐘聲在鳴響,人們面色蒼白,抬頭仰望,巨龍的憤怒比大還強
烈,掃蕩他們的高樓與平房;山嶺冒起烽煙遮蔽月光,矮人們聽見命運之神的腳步聲響,他們
逃出殿堂紛紛倒斃,在巨龍腳下,月色蒼茫;翻越寒冷的遠山穿過霧和雲,到那陰沉的巖穴與
暗室深處,我們要在黎明前從這裡出發,去收回那失去的黃金和豎琴。
  矮人們唱歌的時候,比爾博感覺到有一種愛流貫他的全身,他感覺到那些他們用雙手、用
智慧和魔法製造出來的美好事物。
  他感覺到矮人們那種強烈到嫉妒的愛,那種心靈的渴求。於是圖克家族的血統在他體內開
始甦醒,他希望去看看那些崇山峻嶺,去傾聽松濤和飛瀑,去探索神秘的巖洞;他希望隨身佩
帶的是長劍,而不是手杖。他朝窗外望去,樹頂上那幽暗的天空中,星星露出光芒。他想像著
矮人們的珠寶在那黑漆漆溝巖穴裡閃閃發亮。
  突然,沃特河對岸的樹林裡升起了一股火焰--也許是有人在燃起柴火--他想像那掠奪成性
的惡龍正來到他這寧靜的希爾山上,把整個山崗都燃成一片火海。他打了一個冷顫,於是很快
的,他恢復成了那位住在希爾山下的、平平凡凡的巴金斯先生了。
  他顫抖著站起來,心裡一小半想的是去拿盞燈來照明,一大半想的是趁著假裝去拿燈時溜
之大吉,然後躲到地窖裡的啤酒桶後面,一直等到矮人們全都走了才出來。突然,他發現音樂
和歌聲都停止了,他們在黑暗中用一雙雙發光的眼睛望著他。
  「你要到哪裡去?」索林問。他的語氣顯示著,比爾博那「一大半」、「一小半」的兩種
盤算,看來都已經被他猜透了。
  「來點燈光怎麼樣?」比爾博有點歉意地說。
  「我們喜歡黑暗,」矮人們說:「黑暗裡才合適於黑暗的勾當!還有很多個鐘頭才天亮呢
。」
  「是的,是的!」比爾博說,趕緊坐下來。但他坐偏了,沒坐到凳子上,坐到壁爐的護欄
上了,碰倒了撥火棍和鏟子,發出一陣響聲。
  「噓!」甘道夫說:「現在由索林發言!」
  索林是這樣開始演講的:「甘道夫、各位矮人、巴金斯先生!我們現在聚集在我們的朋友
和同謀者的家裡,他是一位極其優秀、膽大妄為的哈比人--願他腳趾上的毛永不脫落!他的美
酒佳餚真令人讚賞!」他停下來吸口氣,同時準備接受比爾博禮貌的回應。但是比爾博卻沒有
跟他配合,他嘴裡正在嘟嘟噥噥地抗議別人稱他是「膽大妄為」的,特別糟的是稱他為「同謀
者」!盡管他沒有發出聲音,可是覺得很狼狽。
  索林接下去說道:「我們聚集在一起,來商討我們的計劃、我們的方法、手段、政策和策
略。很快地,在黎明之前我們就要出發去作一次遠行。
  「我們這一去,其中一些人,也許是全部的人(除了我們的朋友兼顧問,足智多謀的巫師
甘道夫之外),可能永遠也回不來了。這是一個莊嚴的時刻。我想大家都清楚我們的目標。對
於令人尊敬的巴金斯先生,還有對一、兩個年輕一點的矮人來說(比如,我想,對奇利和菲利
來說,對吧),我們此刻的形勢也許需要作一些簡短的解釋。」
  這就是索林講話的風格。他是一個有身份的矮人。如果讓他講下去的話,他可以一直這樣
講到口乾舌燥,其實他所講的事情無一不是在座所有的人早已知道的。但是他被粗暴地打斷了
。可憐的比爾博再也受不了了。聽到「可能永遠也回不來」這句話,他就覺得身體內部發出一
聲尖銳的驚呼,很快地,這尖銳的叫聲就像火車頭開出隧道口時發出的汽笛聲一樣,爆發出來
。所有的矮人們都跳起來,碰倒了桌子。甘道夫用他的魔杖的尖端擊出一陣藍光,在他那焰火
般的雙目凝視下,可以看到可憐的比爾博跪在壁爐前的地毯上,抖得就像一塊正在融化的果凍
。接著,他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不停地叫喊:「我遭電擊了,我遭電擊了––」喊了一遍又一
遍,很長的一段時間他們只聽見他說這一句話。於是他們把他挪走,放到起居室的沙發上,在
他手邊放一杯飲料,然後回去討論他們見不得光的勾當。
  「這個小傢伙容易激動,」大家坐回原位後,甘道夫說:「這種怪病發作起來真逗。不過
在哈比人當中他已經是最好的人選之一--在危急的時刻會像一條龍那樣勇猛。」
  如果你見過一條龍在危急時是什麼樣子,你就會明白,用這來形容任何一個哈比人,都是
一種詩歌式的誇張說法。即使老圖克的高叔祖布爾勞勒也不例外。他在哈比人中算是很魁梧的
,甚至能夠騎大種馬。他曾在格林菲爾戰役中向格蘭姆山的眾妖魔挑戰,用一根木棒把他們的
大王高爾芬布爾的頭整個兒打掉。那顆頭顱在空中飛了上百碼遠,最後落入一個兔子洞裡;戰
役就這樣取得了勝利,與此同時,高爾夫球這種運動就這樣誕生了。
  在同一時間,這位布爾勞勒的比較斯文的後代,在起居室裡漸漸甦醒過來。過了一會,喝
了點東西,他緊張地爬到客廳的門邊。下面是他聽到的內容。
  格羅因在說話:「哼!(或者是類似打噴嚏的聲音)你認為他行嗎?不管甘道夫怎麼誇這
小矮人如何的勇猛,但是他激動起來發出的那種尖叫聲,肯定會把惡龍和它的親戚們都吵醒,
然後我們這幫人都會被殺掉。我覺得這種叫聲聽起來與其說是激動還不如說是害怕!實際上,
如果不是門上有記號,我當時一定會以為是找錯房子了。我在門口看到他動作匆促、氣喘吁吁
的樣子,心裡就很疑惑。他看上去比較像是一個雜貨店老板,而不像一個竊賊。」
  巴金斯先生擰開門把走進去。圖克家族的血統顯露了出來。
  他突然覺得,為了使別人認為自己是勇猛的,他願意捨棄床舖和早餐。「動作匆促的小傢
伙」這番話,幾乎使他真的變得勇猛起來。後來有許多次,巴金斯家庭這邊的血統使他一再後
悔他現在所做的事,他對自己說:「比爾博呀比爾博,我這個笨蛋,竟然捲入這件事情,上了
賊船。」
  「請原諒,」他說:「我剛才在外面聽到了你們的談話。我並不想假裝明白你們所講的事
情,還有你們提到的有關竊賊的事;不過有一點我認為我是對的(他自稱這是擺架子),那就
是我相信你們一定以為我不行。我會讓你們刮目相看的。我的門上並沒有什麼記號,那是一個
星期之前才油漆的--我倒是十分肯定你們是進錯門了。在大門的台階上一見到你們那可笑的面
孔,我就已經懷疑了。不過你們就當是沒找錯吧。告訴我你們想要我怎麼做,我可以盡力去做
,就算要我從這兒走到最遙遠最遙遠的東方,去跟那窮荒中凶殘的怪蟲搏鬥,我也在所不辭。
我有一位曾祖的曾祖的曾祖,布爾勞勒.圖克--」
  「對,對,不過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格羅因說:「我講的是你。我向你保證這門上
有一個記號,或者是以前有過一個記號--是那種幹這一行的人通常用的記號。這記號的讀法是
:竊賊想做一筆好生意,興奮刺激,報酬公道。如果你喜歡,也可以改用『專業尋寶者』這個
稱呼,而不用『竊賊』這個字眼。有些人已經這樣做;不過對我們來說,什麼稱呼都是一樣的
。甘道夫告訴我們,這一帶有個人曾經想找一份『工作』,還告訴我們他安排在星期三的茶點
時間在這裡開一個會。」
  「記號當然是有的,」甘道夫說:「是我親自做的。我是有充分的理由的。你們請我幫你
們的探險隊找第十四位成員,我就選中了巴金斯先生。就讓所有的人說我選錯了人或選錯了人
家吧,你們完全可以維持十三人不變,同時也保持『十三』這個你們喜歡的數字的所有壞運氣
:或者乾脆回去挖煤。」
  他這樣怒氣沖沖地盯著格羅因,使得那矮人趕快縮回到椅子上,而當比爾博想開口問問題
時,他轉身對比爾博皺著眉頭,他的濃眉豎得高高的,直到比爾博把張大的嘴巴閉上。「這就
對了,」
  甘達爾地說:「我們不要再辯論下去了。我已經選定了巴金斯先生,對你們大家來說,他
應該已經夠好了。我說他是竊賊,他就是竊賊,或者到時候就會是個竊賊。他身上的好東西比
你們猜想的還要多得多,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有這麼多優秀的條件。你們都有可能(也許吧
)活到懂得感謝我的那一天。現在,比爾博,我的孩子,去拿燈來吧,讓我們弄點光線來照亮
這個!」
  在一盞泛紅色光暈的大燈照射下,他在桌面上展開了一張類似地圖的羊皮紙。
  「這是你祖父思羅爾制作的,索林,」他回答矮人們提出的問題說:「這是一份關於芒了
山的計劃。」
  「我看這東西對我們沒有多大幫助,」索林瞥了一眼之後說:「那座希爾山和它周圍的原
野我記得夠清楚的了。我也知道黑森林在什麼地方,還有枯石南(註:石南為植物名)荒地,
那是龍繁殖後代的地方。」
  「芒丁山上用紅色標著一條龍,」巴林說:「其實根本不必看圖都能很容易找到它的。」
  「有一點你們都沒有注意到,」巫師說:「那就是秘密人口。你們看西邊的那些神秘古文
字,還有指向它的,從另一些文字那兒伸出來的那隻手(請參看本書開頭的地圖,即可見圖上
有古文字),那是標示著一條秘密通道,通往地下諸殿堂的。」
  「那裡也許曾經是秘密,」索林說:「我們怎麼知道它現在仍然是秘密呢?老史矛革在那
兒已經住了許多年,關於那些巖洞,有什麼該知道的東西,它早就有足夠的時間去弄清楚了。」
  「它本來可以這樣做--但是一年又一年地過去,它一直都沒能這樣做。」
  「為什麼?」
  「因為山洞大小了。這些古文字說那個洞穴『門高五尺,三人可並肩而進』;史矛革爬不
過那樣子的洞,即使它還是一條小龍的時候,它都鑽不進去;而在吞噬了這麼多矮人和戴爾人
之後,就更鑽不進去了。」
  「這對我來說是個大大的大洞,」比爾博尖聲地說。(他對龍沒有什麼經驗,他只對哈比
洞穴有經驗。)他又一次變得心情激動、興趣盎然,以致忘了要緘口不言。他喜愛地圖,他的
廳堂裡就掛著一幅當地的大地圖,圖上用紅墨水標出他最喜愛的散步路線。「且不說那龍吧,
一個這麼大的洞門怎麼可能對外界所有的人保持秘密呢?」他問道。你得記住,他只是一個小
小的哈比人呀。
  「保守秘密的方法多的是,」甘道夫說:「不過這個秘密到底是怎樣保守住的,我們還得
去看看才會清楚。從圖上所說的來看,我猜想應該有一個封閉的門,建造得使它看上去跟芒丁
山的山坡一模一樣的。那是矮人們慣常用的手法--我想就是如此,對嗎?」
  「十分正確。」索林說。
  「還有,」甘道夫說:「我忘了提一下,這幅地圖還附有一把鑰匙,一枚小小的。奇怪的
鑰匙。看,就是這個!」他一邊說,一邊遞給索林一把銀製的鑰匙,這鑰匙有長長的鑰管和高
低不平的齒凹。「好好保管!」
  「我會好好保管的。」索林說著,把鑰匙繫在一條細鏈子上,這鏈子掛在他脖子上,衣服
底下。「現在情況看來有點希望了。這個消息使大家的情緒大為好轉,雖然至今我們還不清楚
該怎麼辦。
  「我們想向東邊走,盡可能小心地、悄悄地走,一直到長湖。那以後,麻煩就要開始了-
-」
  「要走到那兒還有一段很長的時間呢,向東走的那些路我根本還一無所知。」甘道夫打斷
他的話說。
  索林卻不管他,自顧自地說下去:「從那裡開始,我們可以沿著倫寧河走。這樣可以走到
戴爾城的遺址--那個在河谷中、芒了山陰影下的古老小鎮。但是我們大家都不喜歡那個大門的
樣子,倫寧河穿過山南面的巨大石壁,逕自由門內流出來,惡龍也正是從這裡出來--出入非常
頻繁,除非它現在已經改變習性。」
  「那可真糟糕,」巫師說:「除非我們有一名武士,甚至要有一位英雄才行。我設法找過
了,但武士們都在遙遠的國度忙於互相廝殺;而在這一帶地方,英雄更是罕見之物,根本就找
不到。這裡的劍都是鈍的,斧頭用來砍樹,盾牌則用來當搖籃或者用來蓋飯菜。惡龍離這裡遠
得很,所以只不過是一種傳說,沒有人會因此而不安。這就是我決定採取「偷」這個辦法的理
由--特別是我想起還有一個側門存在。而且還有我們的比爾博.巴金斯先生,這位竊賊,他可
是竊賊中的佼佼者啊。那麼就讓我們繼續討論,定一下計劃吧。」
  「那好,」索林說:「現在是不是請我們的偷竊專家給我們出點主意、提點建議?」他轉
向比爾博,一副假客氣的樣子。
  「我想先多了解一些情況,」比爾博說。他覺得頭腦裡一片混亂,身體有點發抖;但至目
前為止他還是有點圖克家族的作風,決定幹下去。「我的意思是說那些黃金、龍,還有那種種
東西是怎麼回事?怎麼會在的?是屬於誰的等等。」
  「我的天啊!」索林說:「你不是有一張地圖嗎?你沒聽見我們唱的歌嗎?我們不是一直
在談這件事,談了好幾個鐘頭了嗎?」
  「還是一樣,我想把所有情況都弄個一清二楚,」他固執地說,擺出一副辦正事的姿態(
這種態度通常只用來對待想向他借錢的那些人的),竭力要表現出自己是那樣精明、穩健、內
行,配得上被甘道夫推薦,「我還是想知道有什麼風險?實際費用要多少。需要多少時間?以
及有什麼報酬等等。」--他這話的意思是:「我能分到多少?我能活著回來嗎?」
  「噢,很好,」索林說。「那是很久以前,在我爺爺思羅爾還在的時候,我們的家族被逐
出遙遠的北部,帶著所有的財產和用具回到地圖上的這個芒丁山。這個山本來就是我的祖父老
思萊因發現的。於是他們在那裡開礦、挖隧道、建造巨大的殿堂和更大的工作坊--除此之外,
我相信他們還找到大量的黃金和許多珠寶。不管怎麼說,他們都成了巨富,而且出了名。我的
祖父重新成為芒丁山下的國王,受到普通人類的極大尊敬。普通人類是居住在南邊一帶。他們
那時逐漸沿著倫寧河向上擴展,直到芒丁山下的河谷。
  「那時候,他們在那裡建起了歡樂的城鎮戴爾城。他們的國王常常請我們的金、銀匠去幹
活,就連手藝最平常的匠人都能得到優厚的報酬。家長們總是求我們收他們的孩子當學徒,給
我們的報酬給得很大方;特別是在吃的方面,我們從來不必費神去種、養或找尋食物。那就是
我們美好的往日,我們當中最窮的人都有錢花,還有錢可以借給別人;同時也有餘暇可以僅僅
為了好玩而制作一些美好的東西,更不用說那些神奇的魔術玩具了,現在世界上再也找不到那
樣的東西了,我祖父的廳堂就擺滿了盔甲、珠寶、雕刻和杯子;而戴爾城的玩具市場更成為北
方的一大奇觀。
  「毫無疑問,正是這些東西把龍引來的。你知道,龍專愛偷金子和珠寶,從人類那兒、從
小矮人那兒、從矮人那兒偷,哪裡有就到哪裡偷;然後它們就一輩子守護著它們掠奪來的寶物
(它們實際上是長生不老的,除非被殺死),卻連一個黃銅戒指都不會享用。實際上它們分辨
不出一件寶物的好壞,盡管它們對市價了解得很清楚。它們也沒本事自己制作東西,就連它們
自己的盔甲上如果有一個小小的鱗片鬆動了,它們也沒本事自己把它補一補。
  「那時候北方有許多的龍,而由於矮人們逃往南方或者被殺,那裡的黃金也許變得越來越
稀少了,龍造成的浪費和破壞越來越嚴重。有一條特別貪婪、特別強壯又特別狡猾的龍,名叫
史矛革;有一天,它升到空中,向南方飛來。我們最初聽到它的聲音時,以為是來自北方的一
陣颶風,芒丁山上的松樹在風中發出吱嘎聲。
  「有些矮人恰好身處室外(很幸運,我就是其中之---我當時還是個喜歡冒險的小伙子,
整天到處亂跑,在那天這可救了我的命)--噢,我們遠遠地看到那條龍停在我們的山頂上,噴
著火柱。然後它爬下山坡來,當它爬到樹林時,樹木全都著起火來。
  「這時候,戴爾城裡所有的鐘都敲響起來,武士們都穿上戰袍。矮人們衝出他們的大門,
但那條龍正在那裡等著他們。從那兒出去的人無一倖免。河流在靄氣中湧起波濤,而戴爾城也
籠罩著一片霧氣。龍在霧中飛臨他們上方,幾乎所有的武士都被消滅--通常那些不幸的故事都
是這樣的,這在那個時代是太平常了。然後它回頭穿過前門爬進來,巡游過所有的殿堂、街巷
、隧道、小徑。
  「地窖、宅邸和走廊。在那以後,留在家裡的矮人們沒有一個活下來,龍把他們的財物全
都據為己有(那是它們習慣的做法)。龍把這些財寶全堆成一大堆,藏在山的深處,當作床,
在上面睡覺。
  「後來,它常常在夜間爬出大門到戴爾城去,把人抓走,特別喜歡把年輕女孩抓回去吃,
直到後來戴爾城成為一個廢墟,所有的居民都逃跑了。現在那裡的情況怎樣,我不太清楚,但
我想,現在從長湖的對岸到芒丁山,都不會有人居住的了。
  「我們這些少數待在外面逃過了厄運的人,唯有躲起來坐著哭泣,詛咒那條惡龍。我們在
躲藏的地方出乎意料地跟我的父親和祖父會合了。他們的鬍子都燒焦了。他們的臉色陰沉,很
少說話。
  「我問他們是怎樣逃出來的,他們卻叫我閉嘴,說等以後在適當的時候再告訴我。
  「從那以後我們就離開了那裡,我們輾轉各地,想盡辦法維持生計,常常要降格做鐵匠或
者挖煤這樣下等的工作。但我們從來也沒有忘記我們被搶走的財寶。即使現在,我們已經有了
相當的積蓄,已經不算很窮。」--說到這裡索林拉了一下他頸上的金鏈子--「我們仍然要去把
它找回來,還要把我們的詛咒帶給惡龍史矛革--如果我們能夠做到的話。
  「我以前常常不明白我父親和我祖父是怎樣逃出來的。但我現在明白了,他們肯定是有一
個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道的秘密側門。現在看來,他們還畫了一張地圖。我倒很想知道甘道夫是
怎樣把地圖弄到手的。為什麼它不是落到我的手上?我是法定的繼承人哪。」
  「不是我把它弄到手,而是別人給我的,」巫師說:「你的祖父思羅爾,你記得的,在摩
裡亞的礦井裡被阿左格那妖怪殺死--」
  「是的,那該死的妖怪!」索林說。
  「你父親思萊因離開的那天是四月二十日,就是一百年前的上星期四,自那以後你就再也
沒有見過他--」
  「對,對。」索林說。
  「嗯,後來你父親就把它給了我,讓我轉交給你。如果我選擇了我自己認為合適的時間和
方式來轉交給你,我想你沒有什麼理由責怪我吧?要知道我經過多少艱難困苦才找到你。當你
父親把這份東西交給我的時候,他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起來了,他也從來沒有告訴過我你叫什
麼名字。所以,我覺得我應該受到稱讚和感謝。地圖就在這裡,拿去吧!」他說著把地圖遞給
索林。
  「我不明白。」索林說。比爾博覺得他也想提出同樣的問題。
  看來甘道夫的解釋並沒有把事情講清楚。
  巫師甘道夫慢慢地。陰沉地說:「你祖父動身去磨裡亞礦井之前,為了安全起見,把地圖
交給了他的兒子。你祖父死後,你父親帶著地圖去試試自己的運氣。他經歷了多次極痛苦的冒
險,卻始終沒能接近芒了山。我是在妖術師內克羅曼瑟的地牢裡發現他的。至於他怎麼會到那
裡去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你到那兒去幹什麼?」索林打了個冷顫,問道。其他謙儒也個個發抖。
  「沒事兒。我只不過像往常那樣,到那裡調查一點事情,那可是一件又危險又棘手的任務
,就連我,甘道夫,也幾乎不免於難。我努力設法救你父親,但已經太遲了。他當時已經癡癡
呆呆,到處遊蕩,除了這張地圖和這把鑰匙之外,他幾乎什麼都忘記了。」
  「我們早就對摩裡亞的妖怪進行了報復,」索林說:「現在我們應該考慮一下怎麼去找這
個妖術師報仇了。」
  「不要胡鬧!他可是一個勁敵;即使分散在全世界四面八方的矮人重新聚攏起來,讓你們
的力量全加在一起,也奈何不了他。
  「你父親唯一的願望就是希望自己的兒子看懂這幅地圖,並用上這把鑰匙。你若全力以赴
,能對付惡龍和芒丁山就已經很不錯了!」
  「聽啊聽啊!說得多對!」比爾博在心裡說著,沒想到說出了聲。
  「聽什麼?」他們一下子轉過來看看他問。他覺得很不好意思,就說,「聽我有話要說!」
  「你要說什麼?」他們問。
  「噢,我說,你們應該到東部去,把周圍的地形看清楚。畢竟還有一個側門,而且,我想
,龍總有要睡覺的時候吧。如果你在門前的台階上坐久了,我敢說你一定會想出一點什麼辦法
進去的。
  「你們知道嗎?我覺得我們一個晚上談那麼多話,真的夠久的了,如果你們明白我的意思
,那就睡覺吧,怎麼樣?明天早點起來,再談那此事情,怎麼樣?你們走之前我還可以給你們
吃一頓很好的早餐。」
  「我想你的意思是『我們』走之前吧?」索林說:「難道你不是竊賊嗎?你不是可以坐在
你『職業』的門階上,自然就會知道如何進入這個門嗎?不過我對睡覺和早餐倒是贊成的。起
程出遠門的時候,我喜歡吃火腿蛋;要用煎的,不要水煮的,還要小心,別把蛋黃弄破了。」
  所有人都點了自己的早餐,連一個「請」字都沒有說(這一點使比爾博很不高興),點完
後,大家都站了起來。比爾博得替所有的人找房間睡覺,他們把所有的房間都睡滿了,把椅子
和沙發都鋪成床鋪,這才把他們都安頓好。他自己這時才躺到他那張小小的床上,覺得很累,
心裡一點也不快樂。有一件事他是已經下定決心的,就是決定不自找麻煩地早早起床來給別人
竟什麼倒霉的早餐。他身上圖克家族的性格已經消耗殆盡了,他現在已經不那麼肯定他明天早
晨會動身出一次遠門了。
  他躺在床上的時候,可以聽見索林在隔壁那間最好的臥室裡自己哼著歌:翻越寒冷的遠山
穿過霧和雲,到那古老的巖穴與暗室深處,我們要在黎明前從這裡出發,去找回我們遺忘已久
的黃金。
  比爾博耳際聽著歌聲入睡了,這歌聲使他作了一些很不舒服的夢。他醒來的時候,黎明早
已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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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4 21:34:30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比爾博一躍而起,扶起睡袍走進餐廳。他看到餐廳裡寂無一人,只有大量明顯的跡象說明
有一大幫人曾在這裡匆忙地吃過早餐。屋子裡一片狼藉,廚房裡沒洗過的碗碟堆積如山。所有
的鍋子、罐子,幾乎每一個都用過了。洗乾淨這些杯盤是一件實實在在的苦活兒,而且這樣的
沉悶,使比爾博不得不相信昨晚的聚會是真實地發生過的,而不是他惡夢中的一幕,他倒寧可
那是一場夢。說真的,他們大家走了,沒有費點神叫醒他,也沒有帶他一起去,真使他感到鬆
了一口氣(但是他們都沒對我說一聲謝謝,他想),雖然如此,他還是覺得有一點失望。這種
感覺連他自己都很驚訝。
  「別傻了,比爾博.巴金斯!」他心想:「你這個年紀還在想什麼龍呀,什麼異國他鄉的
那些鬼東西呀!」於是他圍上圍裙,生起爐火,燒I開水,洗起東西來。然後,在清掃餐廳之
前,他就在廚房裡吃了一頓小小的、精緻的早餐。這時候,外頭陽光明媚,和煦的春風從敞開
著的前門吹進來。比爾博吹起了口哨,他已經漸漸把昨天晚上的事情給忘掉了。正當他在餐廳
裡敞開的窗戶旁坐下來,準備吃第二頓小小的精美早餐時,甘道夫走了進來。「親愛的夥伴,
」他說:「你到底打算什麼時候來?早一點出發,好嗎?--都十點半了,你還在這裡吃早餐,
或者隨你叫那是什麼餐吧!他們留下了字條給你,因為他們不能再等了。」
  「什麼字條?」可憐的巴金斯先生十分狼狽地問。
  「你這個笨東西!」甘道夫說:「你今天早上很不對勁--你沒打掃過壁爐架嗎?」
  「那跟這個有什麼關係?我一直忙著洗十四個人的碗碟,夠忙的了!」
  「如果你打掃過壁爐架,你就會發現這個就壓在座鐘的下面。」
  甘道夫說著交給比爾博一張字條(當然,是用比爾博自己的便條紙寫的)。
  字條上寫道:索林公司致意竊賊比爾博:衷心地感謝您給我們的熱情款待,同時欣然接受您
為我們提供專業協助的提議。條件如下:現金支付額數為總利潤(如果有的話)的十四分之一
,不能超過這個比例;旅費在任何情況下全包;殯葬費由本公司或本公司的代表支付,如果出
現這樣的情況而且沒其他安排的話。考慮到沒有必要打擾您的清眠,我們已先行出發去作一些
必要的準備,並將於上午十一時正在沃特河畔的青龍客棧等候尊駕。務祈準時。
  您深感榮的僕人索林及眾夥伴
  「你只剩下十分鐘的時間了。你得跑著去。」甘道夫說。
  「但是--」比爾博說。
  「這沒時間講了。」甘道夫說。
  「但是--」比爾博又說。
  「那也沒時間講了!快走吧!」
  這一天,比爾博始終記不得他是怎樣身不由己地走到外邊的,沒戴帽子、手杖和錢,沒帶
任何他平時出門常帶的東西,他那第二頓早餐吃了一半就扔下了,杯盤也沒洗乾淨,他把鑰匙
匆匆地塞給甘道夫,邁開那一雙有長毛的腳,拼了命地快跑,沿著小路,經過大坊,橫過沃特
河,再跑上整整一里多的路。
  他氣喘吁吁地跑到青龍客棧的時候,十一點鐘剛剛敲響,他發現自己連手帕都沒帶!
  「真棒!」巴林說。他正站在客棧門口朝外望,看看比爾博來了沒有。
  正在此時,所有其他的人都從村子那邊的路上出現。他們騎著矮種馬,每匹馬的身體兩邊
都掛滿了各種各樣的行李,大包小包的,以及隨身用具。其中有一匹非常小的矮種馬,顯然是
為比爾博準備的。
  「上馬,你們兩個,我們要走了!」索林說。
  「非常抱歉,」比爾博說:「我沒戴帽子就跑來了,我的手帕也放在家裡,我還連一分錢
都沒帶。準確一點說,我直到十點四十五分才收到你們的字條。」
  「不用算得那麼細,」朵林說:「也不用擔憂!你必須習慣不用手帕也能過活。你還得習
慣許多別的事,最後才能達到旅行的終點。至於帽子嘛,我的行李裡有一頂多餘的頭巾和一件
斗篷。」
  他們就這樣集合出發了,在快要到五月的一個明朗的早晨,騎著馱滿東西的小馬漫步地離
開小客棧。比爾博戴著深綠色的頭巾,披著深綠色的斗篷,這些都是向朵林借來的。頭巾和斗
篷都太大,他穿起來的樣子有點好笑。他父親邦戈如果看到會怎樣呢?
  他不敢想像。他唯一感到安慰的是,他不會被誤會為矮人,因為他沒有鬍子。
  他們走了沒多遠,甘道夫就趕上來了。他氣度不凡,騎著一匹大種的白馬。他帶來了許多
手帕,還有比爾博的煙斗和煙葉。
  於是,這支小部隊從此便快活地向前走。他們在馬背上一邊唱歌,一邊講故事,一邊前進
。一天到晚都這樣走,當然羅,除了停下來吃飯之外。吃飯的次數沒有比爾博希望的那麼多,
不過他還是開始覺得,冒險畢竟也並非那麼可怕的事情。
  首先,他們要穿過哈比人的國度。那是一個純樸、自然、可敬的國家,居住著善良的人民
,有很好的道路,一、兩家小客棧,不時可見一個林德或一個農民緩步走過,去辦他們自己的
事情。後來,他們來到一些講著陌生語言的地方,就連人們所唱的歌,比爾博也從來沒有聽過
。現在,他們繼續往前走,就要進入荒城了。荒城裡已經沒有人居住,沒有客棧,道路漸漸地
越來越壞。不遠的前方就是一片陰鬱的丘陵,山勢越來越高,全被樹木遮蔽。一些山崗上有著
古老的城堡,看上去有一股邪氣,好像是當年壞人建造的。那天的天氣正好變壞了,一切都顯
得陰陰沉沉的。到現在為止,天氣一直是五月裡所能有的最好的天氣,最愉快的故事裡的天氣
也不過如此;但現在卻變得又冷又濕。在荒城裡,他們必須在野地裡露營。幸好還沒有到雨季。
  「想想,馬上就要到六月了,」比爾博發牢騷說。他正跟在眾人後面,踏著泥水走在一條
稀爛的小路上。已經過了茶點時間;下著傾盆大雨,已經下了一整天了;他的頭巾套蓋到他的
眼睛上,他的斗篷被水浸透了;小矮馬也累了,踩在石路上東歪西倒的;大家的心情都不好,
沒人說話。「雨水肯定已經浸濕了乾淨的衣服,並且浸到食物袋裡去了。」比爾博想:「要去
偷東西,還要搞這個搞那個的,真討厭!我現在要是在家裡,在我那個舒適的洞穴裡,壁爐旁
,水壺裡的水正在開始唱歌,那該有多好!」他後來不只一次有這樣的願望。
  然而矮人們仍然緩慢地向前走著,從不回頭,也從不留意比爾博怎麼樣。那灰色的雲層後
面的某個地方,太陽應該已經下山了,天色漸漸黑起來。起風了,河岸邊的一株株柳樹被吹彎
了腰,發出呼嘯聲。我不知道那叫什麼河,那是一條湍急的、紅色的河;因為最近下了幾天雨
,雨水從前面的丘陵和山地流下來,使河水暴漲。很快天就幾乎全黑了。風刮散了烏雲,在眾
山之顛,亂雲飛逝之際,出現了一彎缺月。後來他們停下步來,索林咕餓了幾句關於吃晚飯什
麼的話。「還有,我們上哪兒去找個小小的、乾燥的地方未睡覺呢?」
  直到這時,他們才發現甘道夫不見了。在此之前,他一直跟他們在一起,從來沒有說過自
己是在冒險,沒說過只打算跟他們暫時結伴而行。他一直是吃得最多、講得最多、笑得最多的
人。
  但是現在他卻蹤影全無!
  「而且是在一個巫師可能最派得上用場的時候。」多里和諾裡咕噥著說(這兩位贊成那個
哈比人的觀點,喜歡按時用餐,喜歡多吃、常吃)。
  最後他們決定就地宿營。這次出門以來他們還是第一次露營,雖然他們知道以後常要露營
,身處雲霧山中,遠離可敬的人們的國度。看來他們要準備過一個潮濕而難受的夜晚了。
  他們遷移到一個樹叢裡。這裡雖然有樹木蔭蔽,較平爽一些,但風吹動樹葉,抖落一滴滴
雨水,發出滴滴答答的響聲,非常討厭。這些討厭的水滴同樣也往火堆裡滴。矮人們本來能在
沒有任何遮蔽的地方生起火,有風沒風都沒關係。但那天晚上他們卻辦不到,連奧因和格羅因
都不行,他們倆本來是最擅長生火的。
  接著,一匹矮種馬又無端受驚,跑掉了。那匹馬跳進了河裡才抓著它。菲利和奇利幾乎淹
死,才把它救上岸。這匹馬所馱的行李也全都被沖走了,當然,那些行李裡面大部分是食物;
因此,他們身邊可以當晚飯吃的東西已經所剩無幾,而可以留給明天作早餐的就更少了。
  他們一個個陰沉沉地坐在那裡,身上濕漉漉的,口裡咕噥著;奧因和格羅因則繼續設法生
火,一邊為此不斷地爭吵。比爾博在痛苦地沉思,看來冒險這件事並非總是在五月的陽光下騎
著小馬前進。這時,巴林--他們的哨兵說:「那邊有亮光!」那是在相當遠的距離之外的一座
小山,山上長滿了樹木,有些地方長得特別茂密。他們現在可以看到一個火光在閃動,一個微
帶紅色的,看上去很舒服的光亮,就像閃爍的爐火或火炬的光。
  他們朝這個光看了一會兒後,就辯論起來。有人說是;有人說不是;有人說要弄清楚的話
,只有自己去看看;也有人說什麼事情都不怕,總比沒有晚飯、更沒有早餐,甚至整晚穿著濕
衣服睡覺要強些。
  更有人說:「這一帶地方情況不明,這裡離群山太近了,現在已經很少有旅行者到這邊來
。這份舊地圖毫無用處,這附近的環境已變得更差了,公路上也沒人守衛。這兒的人們很少聽
說有國王這回事兒。情況弄清楚再往前走,遇到的麻煩可能會少些。」也有人說:「無論如何
,我們有十四個人。」有人則說:「甘道夫到哪裡去了?」人人都重複著這個問題。
  後來,大雨飄落而下,而奧因和格羅因兩人打起架來了。
  這使爭論停了下來。他們說:「無論如何,我們還有一個竊賊跟我們在一起呢介於是他們
就拉著他們的小馬,盡可能謹慎小心地朝有火光的方向去。他們來到小山前,很快地進入樹林
。他們走上山崗,但沒有看到什麼路徑像是通向人家或農場的。他們使盡力氣在一片漆黑的樹
林裡穿行,不斷地弄出沙沙聲、嘩啪聲、吱嘎聲(同時還有不斷的嘟喊聲、咒罵聲)。
  突然,那紅光就從前面不遠的樹幹之間穿透出來,非常明亮。
  「現在該輪到竊賊了。」他們說,指的是比爾博。「你要到前面去,把那亮光的情況探清
楚。搞清處那道亮光是幹什麼的,看看一切是否絕對安全和方便。」索林對比爾博說:「現在
快出發吧,如果一切正常,快去快回。如果有問題,那你能回來就回來;如果你回不來,就學
兩聲低沉的貓頭鷹叫,再學一聲尖利的貓頭鷹叫,我們就會盡力去救援。」
  比爾博不得不立即出發,他還來不及解釋說他根本不會學貓頭鷹叫,不管哪一種叫法,他
連一聲都不會;讓他學貓頭鷹叫,就跟讓他學蝙蝠飛一樣難。但還好,哈比人在樹林裡能很安
靜地走動,一點聲響都沒有。他們為此而頗感自豪,比爾博就曾不只一次在行進中對他所謂的
「矮人式的一片喧鬧」嗤之以鼻,的確,在有風的夜晚,我們絕對聽不出哈比人行走的聲響;
即使整隊人馬走了幾尺遠,也是如此。至於比爾博悄悄地朝那道紅光走去時,靜得連一隻融鼠
攪動一根鬍鬚的聲音都聽得出來。
  就這樣,他一直走到那道亮光的前面--那是一堆火--而沒有驚動任何人。以下是他見到的
景象。
  三個塊頭很大的人圍坐在一堆很大的火堆旁,火堆燒的是山毛澤樹的大木頭。他們用長長
的木條串著羊肉在火上烤著。一邊舔掉流到手指上的肉汁,散發出一股可口的香味。旁邊還有
一大桶的飲料,他們正用大杯子在喝著。他們是特洛爾巨人。很明顯的看出他們就是特洛爾巨
人。
  即使比爾博過著封閉的生活,也能看得出來;從他們沉重的大臉龐,還有他們的身材,及
他們腿的形狀,更不用說他們的語言了,耶完完全全不是在客廳裡用的那種文明的語言。
  「昨天是羊肉,今天又是羊肉,哎,明天不要又是羊肉就好了。」一個特洛爾人說。
  「我們已經很久都沒有吃到一丁點人肉了。」另一個巨人說:「威廉,你到底在打什麼主
意?怎麼把我們帶到這個鬼地方來,真不知道怎麼回事--酒也喝光了,而且––」他一邊說一
邊輕輕推了一下威廉的手肘,威廉正拿著大杯子喝酒呢。
  威廉嗆了一下。「閉嘴廠他一開口就說:」你不能指望人們跑到這裡來等著你和伯特來吃
他們。打從我們下山以來,你們兩個都已經吃掉一個半村子的人了。你還想吃多少?我們就要
趕路了,到時你還能吃到像這樣的一塊肥美的山羊肉,就該對我說『謝謝你,比爾。』(註:比
爾是威廉的暱稱)「他拿起一條正在烤的羊腿,咬了一大口,然後用袖子擦了擦嘴唇。
  是的,特洛爾巨人,即使他們也一樣只長有一個頭,但他們的舉止就是這副樣子。聽了這
些話之後,比爾博本該立即採取一些行動的。他應該悄悄的回去警告他的朋友們,說有三個相
當巨大的特洛爾人就在附近,他們情緒不佳,很可能會把作儒們甚至連他們的小馬一起烤熟當
食物吃;或者是他應該小試一下他高明快速的偷竊術。一個真正一流的、傳奇性的竊賊在這個
時候總會竊取特淚爾人的錢包--幾乎任何時候都是值得偷的;如果能辦得到的話,還可以把那
串烤著的羊肉拿下來,偷走啤酒,然後一點也不被他們察覺地走開。或者更實際一點而不用那
麼專業,就是趁他們不備,給他們每人捅上一劍,然後這一夜就可以過得很快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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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4 21:34:35 |只看該作者
  比爾博知道這一點。他在書裡讀到許多他從未見過和從未做過的事。他覺得很噁心,同時
也很警惕,他但願自己是遠在千里之外,不過--他總不能就這麼空著手回去見索林和眾人吧。
他站在樹的暗影裡猶豫不決。在他聽說過的各種偷竊術中,掏特洛爾的人錢包看來是困難最小
的一項,於是他終於偷偷走到威廉身後最近的一棵樹後面。
  伯特和湯姆起來走到啤酒桶那兒。威廉正在喝另一杯啤酒。
  這時比爾博鼓起勇氣把小手伸進威廉那巨大的口袋裡。那裡面有一個小錢包,但對比爾博
來說,它大得就像一個手提袋。「哈!」
  當地為自己的新工作做著準備動作、小心地把錢包抽出來時,他心裡想:「這是一個開始
!」
  這真的只是一個開始!特洛爾人的錢包是個鬼把戲,這一個也不例外。「喂,你是誰?」
錢包離開口袋的時候發出聲音;威廉立即回過頭來,一手抓住比爾博的脖子,使他無法逃到樹
的背後去。
  「天哪,伯特,你看我抓住了什麼?」威廉說。
  「這是什麼?」另外那兩個走過來問。
  「啊,我怎麼知道!--是什麼東西?」
  「我是比爾博.巴金斯,一個竊--一個哈比人。」可憐的比爾博說,渾身發著抖,同時又
不知道在被掐死之前怎樣學貓頭鷹叫。
  「一個哈比穴居人?」他們有點吃驚地說。特洛爾人的領悟力比較遲鈍,對一切他們認為
新鮮的東西都抱著強烈的懷疑。
  「一個哈比穴居人跟我的口袋有什麼關係呢?」威廉說。
  「可以把他們煮來吃嗎?」湯姆說。
  「最多只夠吃一口。」威廉說。他已經吃過一頓飽飽的晚餐了。
  「去掉皮和骨,連一口都不夠。」
  「可能附近還有像他這樣的東西,我們可以弄上一堆。」伯特說,他看著比爾博長毛的雙
腳,捏著他的腳趾把他倒提起來搖晃著,說:「嘿,聽著,這裡附近還有像你這樣鬼鬼祟祟的
傢伙嗎?你這討厭的兔崽子!」
  「有,有的是!」比爾博說。話說了出來才想起不應該出賣朋友,於是立即又改口說:「
環,根本沒有,一個都沒有。」
  「你這是什麼意思?」伯特說著就把比爾博整個提起來,這回是抓著頭髮。
  「我說的是實話,」比爾博倒抽著氣說:「請不要煮我,仁慈的先生們!我本身是一個好
廚師,讓我煮東西給你們吃比把我煮來吃更好。如果你們明白我的意思的話,我可以用我漂亮
的烹調手藝替你們做吃的,只要你們不把我當晚飯吃掉就行了。」
  「可憐的小傢伙,」威廉說。他晚餐已經吃得飽飽的,再也撐不下,又喝了很多啤酒。「
可憐的小傢伙!放他走吧!」
  「得讓他講清楚為什麼一會兒說『有的是』,一會兒說『一個都沒有』。講清楚才能放他
走。」伯特說:「我不想在睡覺的時候被人割斷脖子!把他的腳趾頭放到火裡去,直到他講出
來為止!」
  「我不允許你這樣做,」威廉說:「不管怎麼說,是我抓到他的。」
  「你是個傻胖子,威廉,」伯特說:「我早就說過。」
  「你是個蠢貨!」
  「我不會理你那一套的,比爾。哈里斯。」伯特說著把拳頭舉到威廉的眼前。
  接下去是一場激烈的打鬥。比爾博被伯特扔到地上時,僅僅勉強保持著知覺,但他能勉強
爬走。眼看他們兩個馬上就要像狗那樣相鬥,而且就要放開喉嚨互相喊著各種各樣完全合適且
非常貼切的名稱了;比爾博趕快避開他們的腳所能揣到的地方。
  他們很快就扭在一起,打得難解難分。
  這本來是比爾博逃走的大好時機,但是他那可憐的小腳因為被伯特的大爪子重重地捏過,
以致於他氣息奄奄、頭暈目眩;所以他躺在那兒喘了一陣子,正好在火光範圍的邊緣之外。
  打架打到一半的時候,巴林來了。矮人們聽到了遠處的吵聲;他們等著比爾博,但既不見
他回來,也不見他學貓頭鷹叫,於是他們就一個個盡量輕手輕腳,悄悄地朝著火光走過來。湯
姆一看見巴林,立刻發出一聲可怕的嚎叫。特洛爾人就是討厭矮人的樣子(沒有煮熟的)。伯
特和比爾立即停止打架,說:「快拿一個大袋子來!」巴林正在想,在這一片騷亂中比爾博到
底在哪裡?他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時,一隻大袋子已經朝他頭上罩下來,把他裝了進去。
  「還會有更多個來,」湯姆說:「除非我弄錯了。否則,要嘛不來,要嘛就來一大幫。」
他說。
  「不是哈比穴居人,而是一大堆眼前這種矮人。體型跟這個差不多!」
  「我承認你是對的,」伯特說:「我們最好躲到火堆外面去。」
  他們躲開了,手裡拿著大袋子(那是他們用來裝羊肉和其他戰利品的,在暗影裡等著。當
每一個矮人走過來,驚訝地看著火堆,看著倒灑的酒杯,看著啃過的羊肉時:「噗」的一聲,
頭上罩下來一個又髒又臭的袋子,他們就被裝進去了。很快的,朵林就躺到巴林身邊,菲利和
奇利也躺在一塊兒,多里、諾裡和奧裡也都躺成一堆;奧因、格羅因、比弗和波弗被堆在靠近
火堆的地方,很不舒服。
  「這是給他們一些教訓。」湯姆說。因為比弗和波弗就像矮人們被逼到絕路上時那樣,曾
經瘋狂地抵抗,給他添了許多麻煩。
  索林最後一個來到--他沒有冷不防地被逮住。他早就料到事有蹊蹺,不用看到同伴們的腳
從袋子裡伸出來,他就已經知道事情不太順利。他遠遠地站在被樹遮蔽的暗影裡,說:「出了
什麼事呢?誰在亂抓我的人呢?」
  「是特洛爾人!」比爾博在一棵樹後邊說。他們完全把他給忘記了。「他們拿著大袋子躲
在灌木叢裡呢。」他說。
  「哦!是嗎?」索林說,不等他們跳起來捉他,他一跳就跳到火堆旁。他從一端拿起一根
在火堆中燃燒著的樹枝,伯特來不及閃避,眼睛已被這樹枝的另一端打著了;這使他暫時被迫
退出戰鬥。比爾博也奮力搏鬥。他抓住湯姆的小腿竭盡全力的抓住,那腿粗得像樹幹--但是當
湯姆踢起火星濺到索林臉上時,他也被踢飛了起來,旋轉著落在一些灌木的樹梢上。
  這一招也使湯姆的牙齒被那樹枝打到,打掉了一顆門牙。這使他嚎叫起來。正在此時,威
廉從後面走上來,「噗」的一聲用一個袋子把索林從頭到腳罩起來,這樣搏鬥便告結束。
  他們這回全都陷入困境。三個憤怒的特洛爾人坐在他們旁邊(其中兩個有被燒傷和打傷的
樣子),正在爭論是應該慢火烤熟他們呢,還是把他們細細剁成肉末再煮熟,還是乾脆一個個
輪流坐在他們上面,把他們壓成肉醬。比爾博則身處一叢灌木上,衣服和皮膚都劃破了,一動
也不敢動,怕被巨人們聽到。
  就在這個時候,甘道夫回來了。但誰也沒有看到他。三個特洛爾人這時終於決定把矮人們
烤熟,遲些再吃--那本是伯特的主意,經過好一番爭論之後,他們都同意這樣做。
  只聽見一個聲音說:「現在烤他們不好,那得花整整一個晚上。」伯特以為那是威廉的聲
音。
  「是誰還在爭--爭論?」威廉說,他以為說話的是伯特。
  「是你呀!」伯特說「你說謊!」威廉說。於是他們又從頭開始爭論一番。最後他們決定
把他們剁成肉未來煮熟。於是他們拿來一個黑鍋,又拿出他們的刀子。
  「煮的吃不好!我們沒有水,到井裡打水又要走那麼遠。」只聽見一個聲音又說。伯特和
威廉都以為是湯姆的聲音。
  「閉嘴!」他們說:「否則我們永遠也吃不成了。如果你再說話,就要你一個人去打水。」
  「你們自己才要閉嘴!」湯姆說。他以為那是威廉的聲音。「除了你自己,還有誰在爭論
,我倒想知道。」
  「你是個蠢才!」威廉說。
  「你才是蠢才!」湯姆說。
  於是爭論又重新開始,而且爭得比剛才更激烈,直到最後他們決定一個個輪流坐在袋子上
壓扁他們,然後再把他們煮熟。
  「我們先坐哪一個?」一個聲音說。
  「最好先坐最後捉住的那個。」伯特說(他的眼睛被索林弄傷了)。他以為剛才講話的是
湯姆。
  「不要在那裡自言自語!」湯姆說:「如果你想坐最後抓到的一個,你坐就是了。哪一個
是他?」
  「穿黃色襪子的那個。」伯特說。
  「胡說,是穿灰色襪子的那個。」一個很像威廉的聲音說。
  「我看得清清楚楚,是黃色!」伯特說。
  「是黃色沒錯。」威廉說。
  「那你剛才為什麼說是灰色?」伯特說。
  「我從來沒說過。是湯姆說的。」
  「我從來沒那樣說!」湯姆說:「是你說的。」
  「二比一,你閉嘴吧!」伯特說。
  「你們在跟誰說話?」『威廉問。
  「停止!」湯姆和伯特一起說:「夜就要過完了,黎明很快就要到了。我們動手吧!」
  「黎明會使你們都凝固,你們都會變成石頭!」一個聽上去很像威廉的聲音說。
  但那不是威廉。因為正當這個時候,陽光從山頭那邊照過來了,在樹枝間引起了一陣強烈
的顫動。威廉沒有說話,因為他正在彎腰的時候就變成了石頭,伯特和湯姆正看著他,自己也
變成了僵硬的石頭。他們就那樣在那兒站著,孤零零的,直到今日。
  也許你已經知道了,特洛爾人必須在天明之前回到地下,否則他們就會變回原先構成他們
的材料--僵硬的山石,再也不能動彈了。這就是發生在伯特、湯姆和威廉身上的事情。
  「好極了!」甘道夫說著,從一棵樹後面走出來,幫比爾博從一叢有刺的灌木上爬下來。
這時比爾博才明白是巫師的聲音使那些特洛爾人不斷地鬥嘴和爭吵,直到陽光出來凝固他們。
  下一步就是解開袋子把矮人們放出來,他們幾乎都快窒息了,大家卻非常惱火,他們一點
也不喜歡躺在那裡聽著特洛爾人在打算烤熟他們、壓扁他們或剁碎他們。他們直到聽了比爾博
把他發生的事情詳細報告了兩遍,才表示滿意。
  「挑這樣的時刻來練習偷東西、掏錢包真是太愚蠢了,」邦波說:「我們這時候需要的是
火和食物!」
  「但如果你想從那些人手中得到火和食物的話,無論如何你還是得跟他們鬥。」甘道夫說
:「不管怎麼說,你們現在是在浪費時間。你們難道不明白,這些特洛爾人在附近某處一定有
一個巖穴或地洞,好讓他們可以躲藏在裡面逃避太陽的。我們應該找一找。」
  他們在四周搜查了一下,很快就發現了特洛爾人的硬靴於在樹林裡行走時留下的腳印。他
們追蹤著腳印走上山崗,終於來到一道被灌木掩蔽的大石門,門裡面是一個山洞。但是,盡管
他們合力推門,同時甘道夫還試念了各種咒語,他們還是打不開這道門。
  「你看這會不會有點用處?」正當他們弄得又累又生氣的時候,比爾博問:「這是我在那
些特洛爾人打架的地方撿到的。」他拿出一把碩大的鑰匙,盡管威廉會認為它是又小又隱密的
。很幸運的,這把鑰匙在威廉變成五頭之前從他的口袋裡掉出來。
  「怎麼搞的?你為什麼不早點兒說?」他們都喊起來。甘道夫一把拿過鑰匙,插進匙孔裡
,然後再用力一推,五頭門便敞開了。大家都進到洞裡。地上到處是骸骨,空氣裡有一股令人
作嘔的氣味,但是有大量的食物隨意亂放在架子上及地面上,在一堆雜亂無章的戰利品中--這
些戰利品包括有從黃銅鈕扣到放在角落裡的滿滿的一罐罐金幣,各種各樣的東西都有。
  還有許多衣服,都掛在牆上--這些衣服,特洛爾人都嫌太小,不能穿。我想它們恐怕都是
那些受害者們的東西--衣服之間還有一些劍,來自不同的產地,形狀大小各不相同。其中兩柄
因為有美麗的劍鞘和鑲嵌寶石的劍柄,特別引起他們的注目。
  甘道夫和索林各拿了一柄劍,比爾博拿了一把刀,有皮革的刀鞘,那本來是特洛爾人拿來
用作袖珍小刀的,但對於哈比人來說,就跟一柄短劍一樣。
  「這些刀劍看起來都很鋒利。」甘道夫把刀劍半抽出鞘,好奇地看著說:「他們不是特洛
爾人造的,也不是這個地方、這個時候的人造的;將來等我們能看懂這上面的古文字時,我們
就會知道得更多了。」
  「我們出去吧,這裡的氣味太難聞了!」菲利說。於是他們把那些一罐罐的金幣搬了出去
,把那些沒有被吃過的、看來仍可以食用的食物也搬走;還搬了滿滿一大桶的濃啤酒。這時,
他們覺得想吃早餐了。由於肚子很餓,他們對於從特洛爾人的食品庫拿出來的東西已顧不得挑
剔,全都埋頭大嚼起來。他們自己的食品準備得不太多。現在他們有了麵包、乳酪、充足的啤
酒,還有醃肉,可以放在火堆的餘燼裡烤著吃。
  由於晚上被打擾,沒有睡覺;所以吃完東西以後他們便睡著了。直到隔天下午,什麼事也
沒做。然後,他們把馬牽來,把那些一罐罐的金幣運走,埋在離小徑不遠的河邊一個非常隱秘
的地方,再向這個地方念了許多咒語,以便他們有機會回來的話,可以重新找到這些東西。一
切安頓好了之後,他們重新上馬,又沿著通向東方的小路慢步前行。
  「如果我可以問的話,你剛才到哪裡去了?」騎著馬一起在路上走的時候,索林問甘道夫。
  「我到前面去探路了。」他說。
  「怎麼會在緊要關頭時剛好趕回來呢?」
  「我回頭看的時候看到的。」他說。
  「真的嗎?」索林說:「你能不能說得更明白些呢?」
  「我往前走,去偵察我們要走的路。路很快就變得既危險又困難。同時我也急於想補充我
們那不太夠的儲備糧食。然而,我還沒有走多遠,就遇到我的兩、三個朋友從利文德爾來。」
  「在哪兒?」比爾博問。
  「別打岔!」甘道夫說:「如果我們運氣好,再過幾天就可以到達那裡,一切就都清楚了
。我剛才說了,我遇到兩個埃爾倫人。
  「他們正急著趕路,害怕遇到特洛爾人。是他們告訴我有三個特洛爾人從山上下來了,並
且已經在路邊不遠的樹林裡定居。他們把這一帶所有的人部都嚇跑了,甚至還伏擊陌生人。
  「我立即有一種感覺,覺得這裡需要我回來。我回頭一看,看見遠處有一火光,便朝這邊
走過來。其他的,你都知道了。下次請小心一點,否則的話我們哪兒都去不成了!」
  「謝謝你!」索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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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雖然天氣好轉了,但那天他們一路上既沒有唱歌也沒有講故事;第二天也沒有;第三天也
沒有。他們開始感到危機四伏,近在咫尺。他們在星空下露營,他們的馬能得到的食物比他們
多,因為青草多的是;而他們的袋子裡即使加上從特洛爾人那裡得來的食物,東西也不多。一
天早晨,他們在一個寬闊的淺灘涉水渡河,灘上一片水沫和石塊的喧鬧聲,對面的河岸又陡又
滑,當他們牽著小馬登上岸頂時,看到巨大的群山已經俯身向他們逼近,撲面而來。看來從最
近的一座山的山腳到這裡,一天之內就可以走到了。雖然在棕色的山坡上有一片片的陽光,但
那座山還是顯得陰森沉寂;在它的山肩後面,眾雪峰的尖頂在發出閃光。
  「那個就是芒丁山嗎?」比爾博用敬畏的口吻問,他睜大雙眼看著這座山。他有生以來還
沒見過這樣大的東西。
  「當然不是!」巴林說:「那只是雲霧山脈的開端。我們要到山脈那邊的大荒野夫,就得
要設法穿過,或者翻過這座山脈,又或者葬身在這座山底下。過了這座山脈再往前走,還要走
許多路才能到達東部的大孤山,那才是惡龍史矛革躺在我們的珠寶上睡覺的那座山。」
  「噢!」比爾博說。這時他一下子覺得很疲倦,在他記憶中,以前從來沒有感到這樣疲倦
過。
  他一次又一次地想起他那哈比人洞穴中,自己最喜歡的起居室裡的壁爐前舒適的座椅,想
起那水壺的鳴唱聲。他以後還不只一次地想起這些東西呢。
  現在由甘道夫在帶路。「我們可不能迷路,一迷路就要命了。」他說:「一則我們需要食
物,同時我們也要在比較安全的地方休息;再則我們必須由正確的路徑進入雲霧山脈,否則的
話,我們會在山裡迷路,又得回過頭來重新開始行程(如果能回得來的話)。」
  他們問他正在朝哪裡走,他回答說:「你們有些人可能知道,你們已經來到大荒野的邊緣
。我們前面的某處隱藏著那美好的利文德爾河谷;埃爾倫人就在那兒,我們將住在那間『最後
家宅』裡面。我已經讓朋友捎了信去,人家現在正等著我們呢。」
  這聽來讓人覺得美好舒適,但他們現在還沒有走到那裡;況且,要在芒丁山以西找到那「
最後家宅」也並非如同聽起來那麼容易。他們面前的這塊土地看起來沒有任何樹木、任何溪谷
、任何山的把它分割開。它只是一面被廣闊的斜坡,緩慢地一點一點地升高再升高,直到與最
近一座山的山腳會合在一起。這是一片由石南(植物名)和碎石組成的廣闊土地,帶有一些草
綠或苔綠色的零星點綴,顯示那裡可能有水。
  早晨過去,下午來臨,但在一片靜寂的荒野裡,毫無跡象表明可能有人居住。他們著急起
來,因為他們明白,那間房子可能就隱藏在他們與群山之間的任何地方。他們來到一些出乎意
料的山谷;窄窄的,兩邊深深的,突然一下子出現在他們的腳下,他們驚奇地俯視,看到下面
的樹木,看到谷底流動的河水。有一些窄窄的溝壑,他們幾乎能一躍而過,但卻很深,裡面還
有飛泉瀑布。有些山洞裡黑黝黝的,人既不能跳進去也不能爬進去。還有沼澤。有些沼澤地,
看上去青翠可愛,長著挺拔而明艷的花朵;但是如果小馬載著行李不小心踩了上去,就別想再
出來了。
  從渡口到山地之間的這片地帶,其實比你剛看到時還要寬廣得多。比爾博覺得驚奇。唯一
的小路用白色的石頭作了標記,有些石子兒很小,有些則一半被苔蘚或石南遮蓋著。盡管有甘
道夫領路(他看來對路徑很熟悉),要辨認路的痕跡仍是很費時的事情。
  他在找尋那些石塊時,頭和鬍子不斷地左右搖擺,大夥兒也跟著他的頭搖擺著。不過,他
們的尋找工作還尚未結束,白天就要過完了。茶點時間早已過去,看來晚飯時間也很快就要過
去。
  飛蛾在周圍飛來飛去,光線變得很暗,因為月亮還沒有出來。比爾博的小馬開始在樹根和
石塊上蹣跚而行。他們走到一條陡峭的瀑布上方;這道瀑布的溝壑出現得如此突然,連甘道夫
的馬都幾乎滑下陡坡。
  「終於找到了!」他喊道。大家都聚攏過來圍在他身旁,越過溝邊望下去。他們看到在深
溝的下方是一個河谷。他們可以聽見湍急的河水在谷底石頭的河床上奔騰的聲響,空氣裡有樹
木的清香,河對岸的山谷進上有一處燈光。
  比爾博永遠不會忘記他們在蒼茫暮色中一步一滑地走下那條曲折的羊腸小徑,進入神秘的
利文德爾河谷的情景。他們越往下走,空氣就變得越溫暖,松崗發出的氣味使人昏昏欲睡;比
爾博幾次在馬背上睡著了,險些掉下馬來,有時鼻子還撞在小馬的脖子上。越往下走,他們的
精神也越好起來。樹木漸漸變為山毛澤和橡樹,夕陽的餘暉也給人一種舒服的感覺。最後他們
來到離小河岸邊不遠的一塊林間空地上,這時候草地的綠色在夜幕下已經模糊不清了。
  「嗯!我聞到小精靈的氣味!」比爾博想,他抬頭望一望星星。
  星星是藍色的,非常明亮。正在此時,樹林裡響起一陣像歡笑似的歌聲:哦!你為什麼奔
忙?
  你想去什麼地方?
  你的馬需打蹄鐵,那河水正在流淌,哦!特拉拉拉利!
  已經下到谷底––
  哦!你為了什麼在尋訪?
  你要趕往何方?
  一把把木柴冒青煙,一個個燒餅烤得香,哦!特哩哩哩羅哩!
  河谷裡一片喜氣!
  哈!哈!
  哦!你想去什麼地方?
  你的鬍鬚搖搖晃晃,是什麼引來了巴金斯先生?
  這事情有點費思量,還有巴林和朵林,在六月的時候,來到這山谷深深––
  哈!哈!
  哦!你願在此倘佯,還是要飛向遠方?
  光陰正在飛逝,你的座騎迷失彷徨;飛走的愚不可及,留下來是樂事一樁請你仔細傾聽,
直到黑夜消亡,我們歌唱––
  哈!哈!
  他們就這樣在樹林裡笑呀、唱呀;我敢說你一定會認為那些都是胡說八道。他們不在意你
會這樣想。如果說他們在胡說八道,他們只會笑得更厲害。當然嘍,他們是小精靈。當夜色漸
濃時,比爾博很快就看見了他們。雖然他很少見到小精靈,但他喜歡他們。不過他也有一點怕
他們。矮人們則常常跟小精靈相處得不好。
  即使像索林和他的夥伴們這樣挺和氣的矮人,也覺得他們有點傻氣(其實這樣想的人才真
是傻呢),或者討厭他們。因為有的小精靈會捉弄他們、嘲笑他們,常常取笑他們的鬍鬚。
  「噢,噢!」只聽一個聲音說:「你瞧!小矮人比爾博騎著矮種馬。天啊!妙極了,不是
嗎?」
  「真是妙不可言!」
  接著他們又改唱另一首滑稽可笑的歌,就與我剛才全文記錄下來的那首歌類似。唱到最後
一首歌時,有一個高高的小伙子從樹林裡出來,向甘道夫和索林鞠躬。
  「歡迎你們到這座山谷來!」他說。
  「謝謝你!」索林說,態度有點生硬;但甘道夫卻已經下了馬,來到小精靈們中間,很開
心地跟他們聊起天來了。
  「你們有點偏離了路線,」那小精靈說:「也就是說,如果你們是想走那條唯一的小路通
往河對面的房子的話,我們會指引你們方向,但你們最好下馬步行,一直到過了橋為止。你們
是打算留下來跟我們一起待一會兒,唱唱歌呢,還是想一直往前走?那邊已經做好晚飯了,我
能聞到那做飯的柴火味呢。」
  比爾博很累,他想稍作休息。聽聽小精靈的歌唱是難得的機會,在六月、在星光下(如果
你在意這些的話),他想跟那些小精靈私底下說幾句話,他們看來知道他的名字,對他的情況
一清二楚,雖然他以前從來沒見過他們。他想他們對他此行去冒險的看法一定很有趣。小精靈
們的知識很豐富,消息也非常靈通。對於這片土地上人們之間發生的事情,他們很快就會知道
,快得就像水流,甚至比水流還要快。
  但是那時候眾矮人都想盡快吃晚飯,所以不願停留。他們繼續往前走,牽著馬,被帶到一
條平順的小路上,最後來到河岸邊。
  那河裡的水湍急喧鬧,就像山間的小河在夏日的傍晚那樣流著,太陽在高高的雪峰上面已
經曬了一整天。河上只有一道沒有欄杆的、窄窄的石橋,窄到只能容一匹小馬走過。過橋的時
候,他們只得一個個慢慢地、小心地走過去,每個人都用繩子牽著馬。小精靈們拿著燈籠來到
河邊,當這支小部隊經過時,他們唱了一首歡快的歌。
  「可別把你的鬍子泡到水裡,大老爺!」他們朝索林喊道。索林這時正低著頭走路,他的
頭幾乎彎到他的手和膝蓋上。「它不澆水也長得夠長的啦。」
  「小心別讓比爾博把蛋糕全吃掉!」他們叫道:「他太胖了,已經鑽不過鑰匙孔了!」
  「噓!噓!大家晚安!」甘道夫說。他是最後一個走上來的。
  「山谷裡有耳朵的。小精靈們,晚安!」
  就這樣大夥兒終於來到了「最後家宅」,發現它的大門敞開著。
  這真是一個奇怪的現象:好的事情,好過的日子,講起來不用花多少時間,聽起來很無趣
;而令人不舒服的事情,令人心悸,甚至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卻往往成為精彩的故事:不管
怎樣,人們喜歡講述這些東西。他們在那所好房子裡待了不少的日子,至少有十四天吧,大家
都捨不得離開。比爾博更是很樂意在那裡永遠永遠地待下去--就算他現在只要想回家就可以馬
上毫無困難地回到他那哈比洞穴,他也願意就在這裡住下去。然而他們在這裡的生活卻沒有什
麼值得一講的東西。
  房子的主人是一位小精靈朋友--他的父親是那些發生在普通人類歷史之前的奇妙故事裡的
角色,也就是邪惡的妖怪跟小精靈跟最初的人類之間,在北方發生的那場戰爭中的一個重要角
色。
  在我們現在請的這個故事所發生的年代,還有一些這樣的人,他們的祖先既是小精靈又是
北方戰爭的英雄。這房子的主人埃爾倫就是這些人的首領。
  他氣質高貴、儀表堂堂,像一個小精靈貴族,身體健壯像一個武士,聰明智慧像一個巫師
,年高德助像個矮人國王,而且像夏天一樣和藹可親。許多故事裡都講到他;但是在比爾博這
個偉大冒險的故事中,他擔當的只是一個小小的角色;不過如果你一直把這個故事讀完,就會
明白,這個角色還是很重要的。他的家是一個極好的家,無論你是喜歡吃,還是喜歡睡,還是
喜歡於活,還是喜歡講故事,還是喜歡唱歌,還是喜歡只坐在那兒沉思,又或者你喜歡以上事
情的組合,它都能令你心滿意足。邪惡的東西從來沒有進入過這個山谷。
  我如果有時間給你們講一下他們在這間房子裡聽到的一、兩個故事或者唱過的一、兩首歌
曲就好了。他們大夥兒,還有那些馬兒,在那裡住了幾天,一個個都變得精神煥發,身強體壯
。他們的衣服補好了,他們身上的傷痕癒合了,他們的情緒和希望也恢復了。他們的袋子裡裝
滿了各種食物和口糧,這些東西背起來重量很輕,卻能夠強而有力地支持他們越過重重關山。
他們的計劃在吸取了極好的意見後有了改進。就這樣,時間已到了仲夏節的前夕;而在仲夏節
的清晨,他們就要按著旭日繼續前行。
  埃爾倫認得各種各樣的古文字。那天他看了他們從特洛爾人巢穴裡拿來的劍,說:「這些
劍不是特洛爾人造的。這都是些古劍,是我的親戚、西方的高地精靈的古劍。這些刻是在干多
林為妖怪之戰而鑄造的,一定是來自惡龍的收藏品或妖怪的掠奪物;因為那個城市在許多世紀
之前就被惡龍和妖怪摧毀。這––索林,這古文字寫著斬妖者奧克裡斯的名字,用的是干多林
的古代語言。
  「這是一柄名劍。這柄劍,甘道夫,是格蘭德林劍,是干多林國王佩戴過的寶劍。這些劍
可得好好保管!
  「不知道特洛爾人是什麼時候得到這些劍的呢?」索林用有趣的神情審視著他的劍。
  「我也說不清楚。」埃爾倫說:「你可以猜想那些特洛爾人劫掠了一些強盜,或者在北方
的某個堡壘中發現了一些舊日的劫余之物。我聽說過,自從那價儒與妖怪戰鬥以後,在摩裡亞
礦井的那些廢棄洞窟中,還有舊日被遺忘的珍寶,有待人們去發掘呢。」
  索林默默想著這些話。「我要讓這把劍保持它的榮耀,」他說:「但願它很快又能斬妖了
!」
  「你這個願望看來不久就可以在北方的山中得到實現!」埃爾倫說:「現在把你的地圖拿
給我看看。」
  他接過地圖,凝視了好一段時間,搖著頭;如果說他並不完全贊成矮人們對金錢那樣喜愛
,那麼他更痛恨龍的邪惡殘忍,而且他想起了戴爾城和城裡那些快樂的鐘聲怎樣被毀滅;想起
風光明媚的倫寧河兩岸被燒焦的慘狀。這時月光明亮,是一彎稍寬的銀白色新月。他拿起地圖
,白光透過紙面。「這是什麼?」他說:「這裡有一些月光文字,就在那普通古文字『門高五
尺三人可並行』旁邊。」
  「什麼是月光文字?」比爾博非常興奮地問道。我前面已經告訴過你,他喜歡地圖。他也
喜歡神秘的古今文字和精巧書法,雖然他自己寫起字來筆跡略嫌纖長,有點像蜘蛛腳那樣。
  「月光文字是一種古文字,但是你看不見它們,」埃爾倫說:「你直視它們的時候是看不
到的,只有當月光從它們後面照射著才能看得到,而且更妙的是,那月亮的形狀和季節都必須
跟寫這些文字的那一天一樣才行。矮人們發明瞭這種文字,你的朋友們會告訴你的,他們寫的
時候用的是銀筆。這地圖上的字肯定是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個仲夏節前夕的傍晚,在一彎新月
下寫成的。」
  「寫了些什麼呢?」甘道夫和索林一起問道。他們有點懊惱,可能因為意讓埃爾倫先發現
了這件事,而實際上在此之前誰也不可能有機會發現,今後也只有天曉得什麼時候會再有機會
讓人發現它。
  「當畫眉敲動的時候,站在灰色石頭旁,」埃爾倫念道:「都林節落日的最後餘暉將照在
匙孔上。」
  「都林!都林!」索林說:「他是各族矮人--長鬍子矮人--的遠祖,是我最早的祖宗,我
是他的後代。」
  「那麼什麼是都林節呢?」埃爾倫問。
  「就是矮人新年的第一天。」索林說:「大家都該知道的,就是入冬之前的第一天。就是
當秋天最後一天的月亮與太陽一起出現在天空中的時候,我們稱之為『都林節』。不過這恐怕
對我們沒有多大的幫助,因為以我們今天的技術,還請不出這一時刻會在何時重視。」
  「那還不一定。」甘道夫說:「還有寫什麼嗎?」
  「在這個月亮下,沒有再看到什麼了。」埃爾倫說著把地圖遞還給索林,然後他們走下河
邊去看小精靈們仲夏節前夕的歌舞。
  第二天早晨,是一個極明朗、極清新的、最合乎理想的仲夏節之晨;藍藍的天空萬里無雲
,陽光在水面跳躍舞蹈。他們騎著馬兒出發,唱著告別的歌互祝一路順風,一心準備去經歷更
多的冒險;而對於他們此行翻越雲霧山脈到山的那邊去的路徑,均已經覺得成竹在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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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4 21:34:4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通往山裡的道路有許多條,翻越山脈有許多關口。但是大多數的小路都是教人上當、把人
引人歧途的。不是走到最後此路不通,就是通到一些不好的地點。大部分關口都充滿了邪惡的
東西和駭人聽聞的危險。眾矮人和比爾博經過埃爾倫一番睿智的指點,再加上甘道夫的博聞強
記,走上了一條正確的路,通往他們應該去的關口。
  自從他們爬出山谷已經過了許多天了,已經把「最後家宅」遠遠拋在後面了,但他們還一
直在往上走、往上走、往上走。這是一條艱險難行的小徑,它曲曲折折,荒涼又漫長。他們現
在可以回頭俯視他們走過的原野,遠遠地被拋在他們背後。在遙遠遙遠的西部,在那一切都顯
得模糊的藍色之處,比爾博知道那是他自己的國度,有著安全而舒適的一切,還有他自己的、
小小的哈比人洞穴。他打了一個寒顫,這高處越來越冷了,風吹在巖石間發出尖銳的聲音。中
午的陽光照在冰雪上,使一些冰礫石鬆動開了;有時,這些石塊從山坡上狂奔而下,在他們中
間擦身滾過(這是幸運的),或者從他們頭頂飛過(這是驚險的)。夜間嚴寒而不舒適,他們
還不敢大大聲唱歌或說話,因為可怕的回聲會令人毛骨悚然;那一片沉默似乎不喜歡有人來打
破它--除了水的喧囂、風的呼號和石頭的爆裂聲之外。
  「山下現在還是夏天,」比爾博想:「人們還在翻曬乾草,還到外面野餐。他們就要收割
莊稼、要採摘黑莓了。按現在的速度計算,我們要到那時候才開始走下那一邊的山坡。」別的
人也都在想著一些同樣陰鬱的念頭,雖然他們當初跟埃爾倫道別的時候,在那個仲夏節之晨的
一片希望中,他們曾歡愉地談到山間的通道,談到在山那邊的原野上策馬飛馳。他們曾想過,
也許就在當年秋天的第一個月,就能來到那大孤山上的秘密門口--也許那天就是「都林節」呢
,他們說著。只有甘道夫搖搖頭,一言未發。
  矮人們已經有許多年沒走過這條路了,但甘道夫走過,他知道自從惡龍把人類趕走以後,
這荒野中的邪惡與危險是如何地猖獗滋長;而自從摩裡亞礦井之戰以後,妖怪們已經悄悄地四
處擴展地盤。即使有睿智的巫師如甘道夫和他的好朋友如埃爾倫,有他們作出良好的策劃,當
你走出家門,跨越那荒野的邊緣去進行冒險時,有時也難免會誤入歧途。甘道夫是一個聰明的
巫師,他完全明白這一點。
  他知道可能會發生某種意料不到的事情,他幾乎不敢奢望他們能夠不必經過可怕的冒險就
翻越那些巨大高聳的群山,山中盡是荒涼的高峰和沒有國王治理的山谷。出乎意料的事還沒有
發生,一切進行得很正常,直到有一天他們遇到一場大雷雨--那可不是一場普通的雷雨,那是
一場雷的戰役。你不知道在原野上、在河谷裡,一場真正的大雷雨會是多麼可怕;特別是有時
兩個大雷暴相遇而發生金屬撞擊的聲音。而在群山裡、在夜間,當暴風雨從東方和西方同時湧
上來相互交戰的時候,雷聲和閃電就更加可怕了。閃電在群峰上進裂,巖石在顫抖,巨大的霹
雷聲劈開大氣,翻騰滾動,進人每個洞穴和罅隙;黑暗中於是充塞著壓倒一切的喧囂和突如其
來的亮光。
  比爾博從來沒有見過,也沒有想像到會有這樣的景象:他們身處一個高高的、狹窄的地方
,一邊是令人心驚膽跳的陡坡,下臨陰暗的深谷。他們在一處懸崖蔭庇下過夜,他身上蓋著一
條毯子躺在那裡,從頭到腳在發抖。他瞥了一眼外面,在閃電光中,他看見山谷對面的巖石巨
人一個個跑了出來,互相猛擲著石塊玩耍。他們接住一塊塊大石頭,再把它們拋出去,那些石
頭落到黑暗中,在下面很深很遠的地方重重地砸在樹林裡,或者砰然一聲跌成碎片。然後風和
雨來了,風到處鞭打著雨和冰雹,在這樣的情況下,一處懸崖對他們根本起不了什麼保護作用
。他們很快地就渾身濕透了,他們的馬站在那裡,垂著頭,尾巴夾在雙腿下面,有些馬匹甚至
發出驚恐的嘶鳴。他們可以聽到那些巨人們哈哈大笑和高聲叫喊的聲音傳遍了每處山坡。
  「這樣下去不行的!」索林說:「我們如果沒被風吹走、被雨水溺斃或被雷擊中,也會被
那些巨人拿來當足球踢到半天高。」
  「噢,如果你知道有任何好一點的地方,就請你把我們帶到那兒去吧!」甘道夫說。他也
沒啥好氣,他自己對於巨人的事感到很不高興。
  他們爭論的結果是派出菲利和奇利去找一個好一點的蔭蔽處。
  他們兩人的目光銳利,而且他們是這班矮人中最年輕的兩個,比其他人大約年輕五十歲;
因此他們常常被分派到這樣的任務(當人人都明白如果派比爾博去是毫無用處時)。如果你想
要找到某件東西,沒有比看更重要的了(或者說,索林是這樣對這兩個年輕的矮人講的)。如
果你用眼睛去看的話,你一定會看見某些東西,但那並不總是你要找的東西。這一次的情況證
明了這一點。
  菲利和奇利很快地就在風中緊抓著巖石爬回來了。「我們發現了一個乾爽的洞,」他們說
:「就在下一個拐彎處。我們連人帶馬全都可以進去。」
  「你們仔細探察過沒有?」巫師問道。他知道,山裡的洞穴,很少是未被佔用的。
  「仔細探察過了!」他倆說,盡管人人都知道他們不可能在那個洞裡花太長時間,因為他
們來得大快了。「洞不是很大,裡面也不是太深。」
  當然,那是巖洞的一個危險之處:有時你不知道它有多深,也不知道它後面是否有地道通
往哪裡,或者說,有什麼正在裡面等著你。但是現在菲利和奇利的消息聽起來非常不錯。於是
大夥兒都站起來準備搬家。風在怒號,雷聲還在隆隆響,他們和馬兒卻不得不出發了。幸而要
走的路並不很遠,不久他們就來到一塊巨大的巖石那兒,這巨石伸出來到小徑上。如果你走到
背後,就會在山邊發現一個低矮的拱門。拱門的大小只容得下馬匹,而且是在沒有載東西又去
掉馬鞍的時候,硬擠著身子才能走過去。他們穿過拱門的時候,聽著的風聲、雨聲是在外邊的
,而不再是在自己的周圍,這是一種美好的感覺;同時,不再受巖石巨人和他們的石頭的威脅
,也使他們感到安全。但巫師是不會冒險的,他燃起了他的魔杖--就像那天在比爾博的客廳裡
那樣,現在回想起來好像過了很久似的--在它的亮光下,他們從這一頭到另一頭探察了這個山
洞。
  看來山洞的大小適中,不會因大大而顯得神秘。洞內的地面很乾爽,還有幾個舒適的角落
。洞的一端有放馬的位置,馬兒站在那裡(對發生的變化很高興)身上滴著水,嘴巴一邊在咀
嚼著。
  奧因和格羅因想在門口生個火烤乾他們的衣服,但是甘道夫根本不想聽他們的意見。他們
只好把濕東西攤開來,晾在地上,換上包裹裡的於衣服;然後,他們把毯子舖得舒舒服服的,
拿出煙斗,吹起煙圈來;甘道夫把這些煙圈變成五顏六色,讓它們在空中跳舞,逗他們高興。
他們談著談著,忘記了暴風雨,還談到每個人打算怎樣處置他自己將得到的那份財寶(這事在
此刻看來又並非那麼不可能了);他們就這樣一個個都睡著了。而這就是他們最後一次使用他
們的馬匹、包裹、行李、工具和隨因為他過了很久還是覺得難以入睡,而睡著以後又盡做些討
厭的惡夢。他夢見山洞後壁上的一條縫隙越變越大,向兩邊張得越來越開;他非常害怕,但喊
不出聲音,也做不了任何事,只能躺在那裡眼睜睜地看著。然後他夢見山洞的地面塌陷下去,
他向下滑著:向下面落下去,落下去,不曉得會往哪兒落?
  就在這時,他嚇了一大跳醒來,發現他的夢境中有一部分是真的。山洞的後壁上有條裂縫
張開了,已經成了一條寬闊的通道。
  他正好來得及看見最後一匹馬的尾巴在這通道裡消失。當然,他很大聲地叫喊,盡一個哈
比小矮人最大的嗓門叫喊,那聲音跟他們的身材相比會令人感到驚訝的。
  妖怪們跑出來了,大妖怪,巨大的、樣子醜陋的妖怪,很多很多,矮人們還來不及說「石
頭和石塊已––」,他們就都跳出來了。每個矮人至少有六個妖怪來對付;甚至比爾博,也有
兩個妖慢來對付他。也還來不及喊出「快把火種和火石––」,他們就已經全被抓住,弄進裂
縫裡去了。但是甘道夫沒有被抓走。比爾博的呼喊大有好處。甘道夫一聽見喊聲,半秒鐘之內
就完全清醒了,當妖怪們來抓他時,只見洞內出現一陣像閃電似的駭人閃光,一股像火藥似的
氣昧,幾個妖怪當場倒斃。
  洞壁的裂口砰然閉合,比爾博和矮人們被隔在另一邊了!甘道夫在哪裡呢?不管是他們還
是妖怪們,對此都不清楚,而妖怪們並沒有留下來把這一點搞清楚。周圍是一片漆黑,暗得只
有生來住在山裡的妖怪才能看得到東西。那兒的通道縱橫交錯,通向四面八方,但妖怪們認得
路,就像你知道去最近的郵局的路那樣。他們的路一直朝下走,空氣窒悶極了。妖怪們非常粗
暴,毫不留情地折磨他們,用可怕而生硬的嗓音嘰嘰咯咯地笑著。比爾博覺得那種感覺比那些
特洛爾巨人捏著他的腳趾倒提起來時還要不愉快。他一次又一次地希望他是在他自己那個窗明
几淨的哈比洞穴裡,這絕不是他最後一次這樣想。
  現在,他們眼前出現一線微弱的紅光。妖怪們唱起歌來,聲音活像哭喪。他們用腳板拍著
巖石打拍子,同時搖晃著俘虜們。
  啪拉劈!劈哩啪!黑黑的縫罅!
  把你捏,把你抓!抓住把你掐!
  往下沉啊沉,沉到魔鬼城,去吧,哥兒們!
  搗碎聲、壓碎聲!叮噹響、嘩啦響:榔頭和鐵鉗!銅鑼和鑼棒!
  艱難行復行,深入到地層!
  荷!荷!哥兒們:劈嚦又啪啦,鞭梢密密下!
  哭嚷加悲鳴,亂抽又亂打!
  快幹,快幹!沒人敢偷懶!
  妖怪們,喝得樂,妖怪們,笑得歡!
  轉彎又轉彎,來到地獄間,下去,哥兒們!
  那首歌聽起來真可怕。洞壁迴響著那「劈嚦啪啦」聲和那「搗碎聲、壓碎聲」,迴響著他
們那「呵呵!哥兒們!」討厭的好笑聲。歌詞的意思太明白不過了,因為妖怪們正拿鞭子在「
劈嚦啪啦」地打著他們,趕著他們在前面竭盡全力地快跑!當他們跌撞著走進大巖洞時,好幾
個矮人已經叫苦連天,哭嚷得像什麼似的。
  山洞中間有一大堆紅色的火堆發著光,四周沿著牆壁有火把照射,山洞裡都是妖怪。當矮
人們(還有可憐的比爾博跟在他們後面,離鞭子最近)跑著進入山洞時,妖怪們都在那兒又是
笑,又是跺腳,又是鼓掌;而那些驅趕他們的妖怪則在背後高聲呼叫,把鞭子抽得劈劈啪啪響
。他們的馬匹已經擠在一個角落裡;所有的包裹和行李也都在那裡,全打開了,被妖怪們翻得
亂七八糟。
  妖怪們打開行李用鼻子去聞,用手指頭去摸,彼此為之爭吵不休。
  這也許是他們最後一次看到他們那些極好的、小小的矮種馬兒,還有一匹極壯實的小白馬
,是埃爾倫借給甘道夫的,因為他原來騎的那匹大種馬不適合走山路。妖怪們不管大種馬、小
種馬還是驢子都吃(還吃別的更加可怕的東西),而且他們的肚子永遠是餓的。然而眼前俘虜
們已經是自顧不暇了。妖怪們把他們的雙手用鎖鏈反鎖在背後,然後把他們連成一串,拖到洞
的最裡邊。
  小小的比爾博被拖在最後。
  在那兒,在一片暗影裡,一塊平坦的大石頭上坐著一個巨大的妖怪,長著一個大頭。一些
武裝的妖怪站在他的周圍,拿著他們慣用的斧頭和彎彎的長劍。妖怪是殘忍、邪惡、壞心腸的
。他們不會制作美好的東西,但是他們會做許多靈巧的東西。雖然妖怪通常骯髒而不整潔,但
只要他們不怕麻煩,他們還是能夠挖隧道,能夠採礦,除了比不上技術高超的矮人之外,可以
跟任何人媲美。錘子、斧頭、長劍、匕首、鎬、鉗,還有刑具,他們都能做得很好;或者讓別
人按照他們的設計去製作。俘虜和奴隸得一直做到因為缺乏空氣和陽光而死去。有一種說法,
也許並非完全不可能,就是說,有些一直給世界帶來麻煩的機器,就是由他們發明的,特別是
那些一次可以殺死許許多多人的精巧裝置,因為輪子、引擎和爆炸永遠都會令他們快樂。同時
他們也不喜歡親自動手去工作,最多只願意在旁邊幫一下忙。但是在那個時代,在那樣荒野的
地方,他們不可能先進得多麼厲害。他們並不特別仇恨矮人們,只不過他們恨所有的人和所有
的東西,特別是恨秩序和繁榮。在有些地方,調皮的矮人甚至會跟他們結盟。但他們對索林之
類的人有一種特別的怨恨,那是因為我之前提過的那場戰爭引起的,但我們這個故事不講這場
戰爭。無論如何,妖怪們對於抓到的是什麼人不甚在意,只要幹得機密漂亮,俘虜們沒有能力
自衛,就可以了。
  「這些可憐的人是誰?」大妖怪說。
  「是一些矮人和這個東西。」一個驅趕他們的妖怪說,他拉了一下比爾博的鎖鏈,使比爾
博向前跌倒,跪在地上。「我們發現他們在我們的門廳裡避雨。」
  「你們這是什麼意思?」大妖怪轉過頭看著索林說:「一定不懷好意,我敢擔保!我猜是
要刺探我們的隱私吧!是賊吧?我看是殺人犯、小精靈的同夥吧?這不是沒有可能!喂!你說
是不是?」
  「矮人索林為您效勞!」他回答道--這只是一句禮貌上的空話:「對你所懷疑和想像的那
些事情,我們一無所知。我們只是為了躲避暴風雨,躲在一個看上去方便的、無人居住的山洞
裡。我們心裡最不願意做的事,就是給妖怪們增添麻煩了。」這倒是實話!
  「嗯!」大妖怪說:「既然這樣的話,我可以問問你們到這山上來究竟想幹什麼嗎?你們
是從哪兒來的?你們要到哪兒去?事實上我想我已經知道關於你們所有的事。那對你們可沒有
什麼好處的,索林。奧肯捨爾,我對你們的人已經了解得夠多的了。快說實話吧,否則我會為
你準備一些非常不舒服的東西呢!」
  「我們要去拜訪親戚呢。去看看我們的侄兒、侄女,還有我們第一代、第二代、第三代的
堂、表兄弟,還有我們祖宗的其他後代。他們住在這熱情好客的群山的東邊。」索林說。因為
完全講實話顯然行不通,所以他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講。
  「他說謊!完全是一派謊言!」一個驅趕他們的妖怪說:「就在我們邀請這些小傢伙下來
的時候,我們有好幾個人在那個洞裡被閃電擊倒,都死得像石頭一樣了。還有這個,他們得把
事情說清楚!」他拿出索林佩帶的劍,就是那柄從特洛爾人的巢穴中得到的寶劍。
  大妖怪看到這柄劍時,發出一陣可怕的、狂怒的咆哮。他所有的兵卒也一個個恨得咬牙切
齒、捶胸頓足,把盾牌撞得一片亂響。他們一下子就認出了這柄劍。在從前那個時代,它殺死
過千百個妖怪。當時,干多林的小精靈們在丘陵間疹殺妖怪,或者在他們的壁壘前擺開戰場。
他們稱此劍為「奧克裡斯劍」,即「斬妖劍」;但妖怪們則稱之為「拜特」,意思是「咬人的
傢伙」。他們恨透了這把劍,更恨透了佩帶這把劍的人。
  「殺人兇手,是和小精靈一夥的!」大妖怪嚷道:「砍他們!打他們!咬他們!嚼他們!
把他們關到放滿蛇的黑洞裡去,永遠不讓他們再見到光亮!」他狂怒至極,從座位上跳下來,
張開大嘴,親自向索林衝過來。
  就在那一瞬間,洞穴中所有的火光一齊熄滅,那巨大的火堆也倏忽不見,變成一股滾熱的
藍煙,向洞頂冒起。螫人的白色火星在洞頂向四邊濺開,落在眾妖怪中間。
  這一下,那隨之而來的呼喊聲和叫嚷聲、哇哇聲、嘰哩外啦聲、咆哮、呻吟和咒罵聲、尖
叫聲,響成一片,簡直難以形容。
  就算幾百只野貓和狼在一起活活地被大火烤炙,所發出的聲音也沒法跟這相比。那些火星
在妖怪們身上燒出一個個的洞,煙從山洞頂上降落下來,使空氣混濁得連他們都看不透,在地
上滾成一堆一堆,互相亂咬、亂踢、亂打,就像全部都瘋了一樣。
  突然,一柄劍自身閃起一道寒光。比爾博看到它直透那大妖怪的身軀。大妖怪當時正在狂
怒之中,忽然他目瞪口呆,倒地而死;小妖怪們沒等那把寶劍在黑暗中再次鳴嘯便四散逃跑了。
  那寶劍自己飛回鞘內。「快跟我來!」只聽見一個勇猛而鎮靜的聲音說。比爾博還沒弄明
白發生了什麼事,就急急地往前趕路。
  他盡力地快走,跟在隊伍的最後邊,沿著一條又一條的通道走去,妖怪殿堂裡的叫喊聲在
他後面越來越弱了。有一個微弱的光在引導他們往前走。
  「快點!快點!」那聲音說:「妖怪們那些火炬很快會重新點燃起來的。」
  「請稍等至會兒!」多里說。他走在隊伍後面、比爾博前面:他是個好人。他雙手被反綁
著,但卻盡量設法讓比爾博爬到他背上,然後眾人一起向前奔跑。他們身上的鎖鏈叮噹響著,
由於雙手被反綁,奔跑時不能保持身體平衡,所以掙了許多跤。沒跑多久他們就停下來了。到
目前為止,他們肯定已經來到這座山最深的中心。
  這時甘道夫燃著了他的魔杖。當然,一定是甘道夫來救他們;不過,這時候他們沒有時間
胸他是怎麼到這裡來的。他再一次拔出他的寶劍,那劍再一次在黑暗中發出閃光。如果周圍有
妖怪的話,這把劍就會怒火中燒,而自動放光;現在由於它消滅了這個妖穴的洞主,正快樂地
放出亮光,像澄明的藍色火焰。寶劍毫無困難地斬斷鎖鏈,迅速地使大家獲得解放。不知道你
記不記得,這劍的名字叫「格蘭德林--殺敵之錘」。妖怪們把它稱為「比特」,意思是「打人
的傢伙」;如果他們再遇到這把劍的話,會比對「拜特」劍更加仇恨。奧克裡斯劍也已獲救,
因為甘道夫電把它從一個凶惡的衛兵手裡搶過來帶走了。甘道夫對一切都考慮得很周詳;雖然
他不能事事親歷親為,但當朋友們處於窘迫困境時,他可真能幫上大忙呢。
  「我們的人都在這兒嗎?」他問,一邊鞠了一躬,把索林的劍給他重新佩上。
  「我算算看--這是索林,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菲利和奇利呢?
哦,在這兒,十二、十三--還有巴金斯先生,十四!好,好!很好了,往後還會好得多呢。沒
有馬,沒有吃的,也不清楚究竟身處何方,一大群憤怒的妖怪就在身後!我們還是往前走吧。」
  他們往前走了。甘道夫說得對,他們開始聽到妖怪們的喧鬧聲和可怕的叫喊聲,從他們走
過的通道裡傳來。這促使他們拚命地快跑。由於可憐的比爾博跑不了矮人們的一半快--我可以
告訴你,矮人們能夠用極大的步子飛奔,如果他們不得不快跑的話--所以他們輪流把比爾博背
在背上跑。
  不過妖怪還是跑得比矮人快,而且這些妖怪對路徑又比他們熟悉(這些通道就是他們自己
開的),而且他們都處於狂怒的狀態,所以盡管矮人們竭力快跑,他們還是聽見妖怪們的叫喊
和咆哮聲越來越近。沒多久他們甚至連妖怪們的腳步聲都聽得清輕楚楚的,許許多多的腳步聲
,好像就在上一個轉角的後面。在他們身後剛才走過的坑道裡,已經可以看到那些紅色火炬在
閃爍;而這時他們已經筋疲力竭。
  「為什麼,唉,為什麼我要離開我那舒適的山澗!」可憐的巴金斯先生一面在邦波的背上
顛簸著一面說。
  「為什麼,唉,為什麼我要帶一個可憐的哈比人來參加尋寶呢!」可憐的邦波說。他的身
體很胖,跑起來腳步蹣跚;由於又熱又驚恐,汗水不斷從鼻尖往下掉。
  這時,甘道夫落到隊伍後面,索林和他在一起。他們轉過一個急彎。「轉身!」他叫道:
「拔出劍來!索林!」
  索林拔出劍來,這是妖怪們最不喜歡的。他們大聲叫喊著,急匆匆地轉過拐角,發現「斬
妖劍」和「殺敵之錘」就在他們驚恐的眼光中放射出一片寒光。站在前排的妖怪們當場斃命,
他們發出一聲叫聲,火把脫手墜地,便一命嗚呼了。後面的妖怪喊得更大聲,趕快向後逃竄,
把跟在他們後面的妖怪撞倒在地。「拜特和比特來了!」他們尖叫道。眾妖怪很快就亂作一團
,大多數都掉頭擠進剛才的來路往回跑。
  之後有好一會兒,妖怪們誰也不敢轉過那個拐角。這時矮人們又往前走,走了很遠很遠,
深深進入這妖怪之國的黑暗地道裡。
  當妖怪們發現這一點時,他們就弄熄火把,穿上軟底的鞋子,選出他們當中跑得最快、耳
朵和眼睛也最靈的;這些被選出的妖怪向前跑時,就像勳鼠在黑暗中跑得那麼快,而且跟蝙蝠
一樣,不發出一點聲音。
  這就是為什麼無論是比爾博還是矮人們,甚至甘道夫,都沒有聽到他們跑來,也沒有看到
他們。但是,從後面靜悄悄地趕上來的妖怪卻看得見他們,因為甘道夫讓他的魔杖發出微光,
照著矮人們往前走。
  非常突然地,多里(現在他走在最後,背著比爾博)在黑暗中從後面被抓住了。他喊了一
聲就跌倒了;比爾博則從他的背上掉下來,跌到黑暗中,頭撞到巖石上,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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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4 21:35:0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當比爾博睜開眼睛的時候,他不知道眼睛已經睜開了;因為睜開眼跟閉上眼看到的一樣是
黑暗。附近空無一人。你想想他該有多恐懼!他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用手摸,也只
能摸到洞底的石頭,別的什麼都沒有。
  他很慢很慢地爬起來,匍匐著向四周摸索,直到摸著了洞壁;但只是摸著洞壁上下,找不
到任何東西!什麼都沒有,沒有妖怪的蹤跡,也沒有矮人們的蹤影。他的腦袋昏昏的,就連他
跌倒前是朝哪個方向跑的,他現在也完全判斷不出來。他盡力猜測著,向前爬看看能否找到路
,直到他的手突然在洞底碰到一件東西,摸上去冷冷的,像是一枚用金屬做成的小小戒指。這
可能是他平生事跡的一個轉折點,不過他自己還不知道。他幾乎不加思索地將戒指放進口袋裡
;當然,這在當時看來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他沒有再走多遠,就坐倒在冰冷的地上,有好一會兒,他在痛苦中完全放棄了努力。他想
起自己在家裡的廚房中煎醃肉和雞蛋的情景--他可以從身體內部的感覺判斷出吃飯的時間;但
這只會使他更加痛苦。
  他想不出該怎麼辦;他也想不起發生過什麼事情,還有他為什麼落在後面;還有,如果他
落在後面,為什麼妖怪們不捉住他!還有,他甚至想不起他的頭為什麼這麼痛。事實上,是他
一直靜靜地躺在那裡,失去了知覺、看不見東西,在這個非常黑暗的角落裡,躺了很長的一段
時間。
  過了一會兒,他伸出手去摸他的煙斗。煙斗沒損壞,那還算好。接著他又摸他的煙包,裡
面還有煙葉,那就更好了。然後他又摸他的火柴,但火柴摸不著了,這使他的希望完全破滅了
。其實這對他倒真是一件好事,當他神智清醒過來以後,他就會了解到這一點。天曉得在那可
怕的地方,那漆黑的山洞裡,劃火柴的火光和煙葉的氣味會給他惹來什麼後果。不過他當時還
是很想過過煙癮。
  但是當他拍過所有的口袋,又在全身上下到處找火柴時,他的手觸著了他那把小劍的劍柄
--就是那把從特洛爾人那兒得來的匕首,他已經差不多把它給忘了,妖怪們看來也沒有留意到
這把匕首,因為比爾博把它佩帶在馬褲裡邊。
  他把匕首拔出來。匕首在他眼前發出朦朧的微光。「看來這也是一柄精靈的寶劍哪!」他
想:「而且看來妖怪們離這裡不很近,但也還不夠遠。」
  他還是有點兒覺得安慰,能夠佩帶一柄干多林城制作的、曾經用於妖怪之戰的寶劍,這是
很氣派的事情;要知道有多少歌謠是專門歌頌這次戰爭的!他還注意到,這樣的武器給那些對
他們發動襲擊的妖怪留下多麼深刻的印象。
  「回去嗎?」他想:「絕對不行!走岔路嗎?不可能!向前走嗎?只能這樣做了!前進!
」於是他站起來,一隻手摸著洞壁,一隻手在前面舉著劍,快步往前走,他的心乒乒乓乓的跳
得厲害。
  比爾博現在當然是所謂的身處窘境;但你得記住,他的處境其實不至於像如果你我遇到同
樣的情況時那樣窘迫。哈比人跟普通人類不一樣,而且說真的,他們的洞穴是美好愉快的地方
,通風良好,跟妖怪們的地道大不相同,他們畢竟還是比我們更善於鑽地道,而且他們在地下
也不會那麼容易失去方向感--即使在頭部挨了碰撞之後剛恢復過來。他們能夠非常小聲地走動
,又容易躲藏,跌傷、打傷之後能夠非常迅速地康復。他們還有一個貯存著機智以及聰明諺語
的寶庫,內容都是普通人類大多數從未聽到過或者早已遺忘的。
  即使是這樣,我還是希望巴金斯先生不要處於這樣的處境。
  那地道似乎沒有盡頭。他只知道地道是在不斷地緩緩向下伸延,盡管經過一、兩處曲折和
拐彎,卻仍保持著原來的方向。他靠著短劍發出的微光,或者藉由用手在洞壁上摸索,知道不
時有通往山邊的通道。他對這些通道沒有在意,唯一的反應是趕快走過去,唯恐妖怪或一半是
想像出來的黑東西,會從裡面出現。他一直往前走呀走的,同時也越走越低。!他仍然什麼聲
音都聽不見,只聽見一隻蝙蝠偶爾呼呼地飛過他的耳旁,最初這使他吃了一驚,後來逐漸變得
太頻繁,使他覺得討厭。我不知道他這樣子持續了多久;他討厭往前走,卻又不敢停下來,走
呀、走呀,直到他疲勞到不能再疲勞。看來似乎明天、後天、大後天––他都得一直這樣走下
去。
  突然,一點預兆也沒有,他一腳踹空,掉進了水裡!哇!這水真冰冷,這使他迅速從水裡
抽身出來。他不知道那到底只是通道中的一灘積水呢,還是橫過通道的一條地下河的河邊呢?
還是一個又深又黑的地下湖的湖岸呢?短劍幾乎完全不再發光。他停下了腳步,當他仔細聽的
時候,他能聽見水滴滴略滴略地從看不見的洞頂往下滴,滴到下面的水中;但似乎沒有別種聲
音了。
  「這樣看來這是一灘積水,或者是一個湖,而不是地下河。」
  他想。不過他還是不敢跳水走進那黑暗中去。他不會游泳;而且他也想到那些黏糊糊的可
憎的東西,張著兩隻脹鼓鼓的瞎眼,在水裡蠕動的樣子。在山腹裡的水池和湖裡,居住著一些
生物;有些魚,它們的祖先從外面游進來(只有上天知道是在多少年之前),再也不游出去;
它們的眼睛由於要在黑暗中看東西,所以變得越來越大;此外還有些別的東西,比魚還要黏糊
的。甚至在妖怪們為他們自己建造的地道和洞穴中,也有不為他們所知的其他生物偷偷跑來,
在黑暗中高臥。這些山洞的歷史,有一些可以追溯到妖怪們到來之前,而妖怪們來了之後只是
把它們加寬,再連在一起。這些古洞原來的主人現在還在,他們躲在一些偏僻的角落裡,到處
走動和刺探情況。
  在這山底下黑暗的水中,居住著咕魯,一個小小的、黏糊糊的生物。我不知道他是打哪兒
來的,也不知道他是誰或是什麼東西。他就是咕魯--黑得像黑夜一樣黑,只除了瘦削的臉上有
兩隻圓圓的、蒼白的大眼睛。他有一條小船,常常在湖上悄悄地到處劃來劃去;是的,那是一
個湖,又寬又深,湖水冷得要命。他雙腳吊在小艇的兩邊,像漿一樣划著水,靜得從來不會弄
出一個漣漪,絕對不會。他用那雙像兩盞燈一樣的蒼白的眼睛去尋找盲魚,然後伸出他長長的
手指去抓住它們,動作敏捷得跟思維同步。他也喜歡吃肉。他認為妖怪好吃,如果抓得到的話
;但他很小心地不讓妖怪發現他。如果有妖怪單獨走到離水邊不遠的地方,剛好他在四處遊蕩
,他就會走到妖怪身後,從後面指死他們。妖怪們很少單獨行動,因為他們總覺得有某種令他
們討厭的東西潛藏在下面,在山的最底部。很久以前,當他們開地道開到這下面時,他們曾到
過這湖上,但他們發現無法再往前走了,這樣他們朝那個方向去的路也就開到這裡為止。妖怪
們平時也沒有什麼理由會走到這邊來--除非大妖怪派他們來,因為有時他想吃湖裡的魚,也有
時妖怪和魚都沒有回去。
  其實咕魯住在湖中一個滑溜溜的石頭島上。此刻他正在遠處用蒼白的雙眼像望遠鏡一樣觀
察著比爾博。比爾博看不見他,但他對比爾博產生了許多疑問,因為他完全看得出,這不是一
個妖怪。
  咕魯坐上他的小艇,像箭離弦一樣離開小島,而比爾博此刻正坐在湖岸上,正是途窮智竭
,一副狼狽不堪的樣子。突然,咕魯走了上來,對他悄聲耳語,他的口音帶有許多嘶嘶聲:「
上帝保佑我們,上帝也弄濕我們,親愛的!我猜這該是一席上好的筵席,至少可以給我們咕魯
作一頓可口的佳餚!」當他講到「咕魯」這個詞時,特意在喉嚨裡作出吞嚥的可怕聲音。這是
他的名字的由來。雖然他總是稱自己為「我親愛的」。
  當那嘶嘶響的悄語聲傳入比爾博的耳朵,忽然又看見一雙蒼白的大眼睛盯著自己,比爾博
嚇了一大跳。
  「你是誰?」他說,把匕首指向他身體前面。
  「他是誰,我親愛的?」咕魯悄聲說。(他從來沒有談話的對象,所以習慣了從頭到尾自
言自語。)「這正是他到這裡來想弄清楚的,因為他現在肚子不太餓,只是好奇;否則的話,
他就會先抓住你再說話了。」
  「我是比爾博.巴金斯先生。我跟丟了矮人們,跟丟了巫師,我不知道我自己現在在哪裡
;我也不想知道,只要我能離開就行了。」
  「他手裡拿的是什麼?」咕魯看著劍說。他不太喜歡這東西。
  「這是一把劍,是干多林城出產的兵器!」
  「嘶,」咕魯說,態度變得十分有禮。「也許你想要坐在這兒跟它聊聊天吧,我親愛的。
它喜歡謎語,也許喜歡的,是嗎?」
  (註:作者這裡為了表示咕魯長期獨居,養成自言自語的習慣,講話時已搞不清正確的人
稱。習慣大致上是:把自己稱為「你」或「我親愛的」;把談話的對方稱為「它」。有時也把自
己稱為「我們」。)他很想表現得友好些,至少暫時友好些,直到弄清楚這把劍和這個哈比小
矮人的底細,弄清楚地是否真的只有一個人,他是否好吃,還有咕魯自己是否真的餓了。謎語
是他唯一能夠想到的東西。出謎語,有時候猜謎語,是很久很久以前他跟別的有趣的生物坐在
他們洞穴中玩的唯一的遊戲。後來他失去了所有的朋友,孤零零地被趕走,向下爬呀爬,爬到
這座大山的底部來了。
  「很好。」比爾博說,他急於表示同意,直到弄清楚這個生物的底細,弄清楚他是否只有
一個,他是否凶惡或饑餓,他是否妖怪們的同夥。
  「你先出謎吧。」他說,因為他自己根本沒時間想出一個謎語。
  於是咕魯嘶嘶地說:什麼東西比樹高,明明有根看不到;盡管向上再向上,卻是從來不生
長。
  「這很容易!」比爾博說:「是山,我猜。」
  「這很容易猜吧?親愛的,應該讓它跟我們來個比賽!如果親愛的出謎語,它猜不出,我
們就吃掉它,親愛的。如果它問我們,我們答不出,那我們就要做它要我們做的事,嗯?我們
馬上把它說出來,好嗎?」
  「好的!」比爾博說,他不敢違拗咕魯的話,他拚命搜索枯腸,要想出謎語來救命,免得
被吃掉。
  「一座紅山上,三十匹白馬;先磨磨,再砸砸,然後站著不動啦。」這就是他能夠想出來
的最好的謎語--關於吃的思維在他的腦海中佔有極重要地位。這也是一個很舊的謎語,咕魯跟
你一樣,完全知道謎底。
  「老套,老套,」咕魯嘶嘶地說:「牙齒!牙齒!親愛的;但我們只有六隻牙齒!」
  然後他出了他的第二個謎語:沒嗓子會叫喊,沒翅膀會飛翔;沒牙齒會咬人,沒嘴巴會嘟
嚷。
  「稍等一下!」比爾博叫道。他還在想著吃的事,覺得很不舒服。幸虧他以前聽過跟這個
類似的東西,他的智力正漸漸恢復,於是想到了這答案。「風!當然是風。」他說,心裡非常
高興,所以立刻想出了一個謎語。「這個謎語一定會叫這個討厭的地底小生物摸不著頭腦了。
」他想。
  藍色臉上有隻眼,看到綠色臉上眼;「那隻眼像這隻眼,」
  第一隻眼說,「但是在下邊。而不在上邊。」
  「嘶,嘶,嘶,」咕魯說。他在地底下待了很久很久,漸漸把這類東西忘掉了。但正當比
爾博開始希望這個可憐的傢伙答不出來時,咕魯回憶起了遙遠的往昔,他曾經和他的祖母一起
住在一個河岸上的洞穴裡。「嘶,嘶,我親愛的,」他說,「這是太陽照在雛菊花上,沒錯。」
  但這些在地面上日常生活中平平凡凡的謎語,竟讓他猜得那麼吃力;同時,它們還使他回
憶起那些過往的日子,那時他並沒有這麼孤獨、這麼卑怯、這麼骯髒。這使得他心情很不好。
尤有甚者,這使得他肚子餓起來了;所以這回他要努力想出一個難一些的,而且不那麼令人愉
快的東西:看不見也摸不著,聽不見也聞不到,星星後面小山下,空空山洞裝滿了;最先來到
後跟隨,結束生命停歡笑。
  咕魯運氣不佳,比爾博以前聽說過這種東西;不管怎麼說,這答案一天到晚就在他身邊。
「黑暗!」他連腦袋都不用搔一下,也不用仔細考慮,一下子就說了出來。
  一個箱子沒有蓋,也沒鑰匙和鉸鏈;問你認識不認識,金色珍寶藏裡面。
  比爾博請求給他多一點時間,可以想出一個真正難一點的。
  這個老套謎語,他認為容易得要命,只不過他沒有按通常的話來出謎題。但這看起來對咕
魯是個討厭的難題。他自言自語,嘶嘶地講了一番,還是猜不出來,在那兒低聲自語,咕咕噥
噥。
  過了一會兒,比爾博不耐煩了。「喂,是什麼?」他說,「謎底可不是火爐上滾沸的水壺
,我看你嘴裡發出咕咕嚕嚕的聲音,你該不會以為謎底是那個吧?」
  「給我們一個機會,讓它給我們一個機會,我親愛的。」
  「怎麼?」比爾博讓他想了好一會兒之後說:「你猜得怎麼樣了?」
  但是咕魯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偷鳥蛋的經歷,想起他坐在河堤下教他的祖母,教他祖母
怎樣吮吸鳥蛋的情景--「蛋!」
  他叫道:「那是蛋!」然後他出謎:活著不吸氣,冷得像死人;從來不口渴,不斷把水飲,
盔甲裹全身,從無叮噹聲。
  這回輪到咕魯,他認為這謎語淺得不得了,因為這謎底是他時時刻刻想著的東西。但他一
時又想不起什麼更好的東西,因為他剛才被那個「蛋」的謎語弄得如此狼狽。同樣,這對比爾
博來說是一個難題;他從來不跟水打交道,如果辦得到的話。我想你會知道這個謎底,當然,
或者會很快猜出來,像眨一眨眼睛一樣容易;因為你是舒舒服服地坐在家裡,沒有被吃掉的危
險來打擾你的思維。比爾博坐在那裡,清了兩次喉嚨,但沒想出謎底。
  過了一會兒,咕魯高興地自言自語道:「這多好,我親愛的?這是不是很有意思?這是不
是非常耐人尋味?」他暗中偷偷看了一眼比爾博。
  「稍等一會兒,」比爾博顫抖著說:「我剛才可是給了你很長的時間。」
  「它得趕快,趕快!」咕魯說,起身爬出他的小艇,上岸朝比爾博走來。但是當他把長長
的蜘蛛似的瘦腳踩進水裡時,一條魚受了驚嚇跳起來,落到比爾博的腳上。
  「喲!」他說:「它又冷又黏滑!」--這樣一來他就猜到了。
  「魚!魚!」他喊道:「那是魚!」
  咕魯大失所望;但比爾博盡快地出了另一個謎語,使得戈淪姆又要回到自己的小艇上去思
考。
  「沒腿的躺在一條腿兒上,兩條腿坐三條腿在一旁,四條腿的也弄點嘗一嘗。」
  這個謎語出得不太是時候,但比爾博匆匆忙忙,顧不了那麼多。如果他在別的時候出這個
謎語,咕魯可能得費點勁才能猜得著。但事實上,他們剛剛還在講魚,「沒腿的」就不那麼難
猜了;猜出了這一點,其餘的也就迎刃而解。謎底自然是「小桌子上放著魚,人坐在桌旁的凳
子上,貓在吃魚骨頭」,咕魯很快就猜到了。然後,他覺得該出一些又可怕又難猜的東西。這
就是他說出的謎語:有樣東西啥都吃,鳥獸樹花全不放,會啃鐵,會咬鋼,石頭磨成麥片嘗,
毀城市,殺國王,高山被它減身量。
  可憐的比爾博坐在黑暗中想通了所有可怕的名字--所有他在故事裡聽說過的巨人、吃人魔
鬼,但他們當中沒有一個能做到所有這些事情。他有一個感覺,覺得謎底完全不是這些東西,
但他想不出是什麼。他害怕起來,而那對思考是很不利的。咕魯開始從他的小艇上走下來。他
跳進水裡,然後踏上岸來;比爾博看見他的眼睛朝他望過來。他嘴裡的舌頭好像打了結;他想
叫喊出來:「多給我一點時間!給我時間!」但是,他真正尖聲叫喊出來的,卻只有一個詞,
那就是:「時間!時間!」
  比爾博的得救全靠運氣。當然,這謎底是對的。
  咕魯又一次大失所望。現在他生氣起來,對比賽也厭倦了。
  這比賽弄得他肚子很餓。這次他沒有走回他的小艇去。他在黑暗中坐到比爾博身旁。這使
得哈比人覺得很不自在,而且分散了他的智力。
  「它要問我們一個問題,親愛的,是的,是的。只要再猜一個問題,是的,是的。」咕魯
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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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4 21:35:12 |只看該作者
  但比爾博有這個又濕又冷的討厭東西坐在身旁,用爪子抓他。戳他,他怎麼也想不出什麼
謎語來。他抓自己、格自己,但還是想不出任何東西。
  「給我們出謎語!出謎語!」咕魯說。
  比爾博搖自己。打自己耳光,他緊緊握住他的短劍;他甚至用另一隻手在口袋裡摸。他在
口袋裡摸到那枚戒指,就是他在地道裡撿到的那枚,他已經把它給忘掉了。
  「我口袋裡有一樣什麼東西?」他說出了聲。這本是自言自語,但咕魯以為這是謎語,所
以他感到非常生氣。
  「不公平!不公平!」他喊道:「親愛的,這不公平,它要問我們它那討厭的小口袋裡有
什麼東西?」
  比爾博看到已經發生的情況,加上沒有什麼好的謎語可出,便堅持原來的問題。「我口袋
裡有什麼東西?」他更大聲一點說。
  「嘶嘶嘶,」咕魯說:「它要給我們猜三次,我親愛的,三次。」
  「很好!那就開始猜吧!」比爾博說。
  「手!」咕魯說。
  「錯!」比爾博說,幸虧他剛好把手從口袋裡抽出來了,「再猜!」
  「嘶嘶嘶。」咕魯說。他比剛才更加生氣且慌亂。他想過所有他自己放在口袋裡的東西:魚
骨頭、妖怪的牙齒、濕的貝殼。
  一小片編幅翅膀。一枚尖利的石頭,是用來磨利他的尖牙,還有別的骯髒東西。他竭力去
想別的人們可能在口袋裡放些什麼東西。
  「小刀!」最後他說。
  「錯!」比爾博說,他不久以前把他的小刀弄丟了。「最後一次,猜!」
  現在咕魯的狀況,要比比爾博給他猜那個「蛋」的謎語時壞得多。他嘶嘶叫著、咕咬著,
向前後搖擺著,用腳板拍著地面,又扭動又伸直的;但他還是不敢隨便使用這最後一個猜的機
會。
  「快呀!」比爾博說:「我等著呢!」他努力使自己的語調顯得勇敢快樂,但他對這比賽
會有什麼結局,其實是毫無把握,不管咕魯猜得對還是不對。
  「時間到了!」他說。
  「繩子,或者什麼也沒有!」咕魯尖聲叫道。這其實不太公平--一次猜兩個謎底。
  「都不對!」比爾博叫道,心裡大大鬆了一口氣;他馬上一躍而起,把背靠住最近的洞壁
,拿出了他的短劍。當然,他知道猜謎比賽是神聖的,具有濃厚的古風,哪怕是邪惡的妖物,
在進行這種競賽時也不敢作弊的。但他覺得不能相信這個黏糊糊的東西會在危急時刻信守他的
諾言,仟何一點藉口都能使他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而且說真的,那最後一個問題如果按古代
法規來看,畢竟不是真正的謎語。
  不過無論如何,咕魯並沒有立即進攻他。他看得見,那劍是在比爾博手中。他靜靜地坐在
那兒,顫抖著小聲說話。最後,比爾博等得不耐煩了。
  「怎麼啦?」他說:「你答應過我的?我想走。你應該給我指路。」
  「我們有說過這個嗎,親愛的?!給那個討厭的小巴金斯指明出去的路,是的,是的。但
它的口袋裡到底有什麼呢,嗯?不是繩子,親愛的,但也不是空無一物。啊,不是空無一物,
咕魯!」
  「這你別管,」比爾博說:「說話得算話。」
  「它脾氣不好,不耐煩了,親愛的。」咕魯說:「但是它得等著;是的,得等著。我們不
能這麼快就到上面的坑道去。我們得先去拿些東西,是的,拿些東西來幫助我們。」
  「好,那就快去吧!」比爾博說。想到咕魯要走開,心情輕鬆了一些。他以為他剛才那樣
說只是找個藉口溜掉,不打算再回來了。咕魯剛才說什麼?他在那漆黑的湖裡會藏些什麼東西
呢?
  但他想錯了。咕魯是要回來的。他現在心裡又氣,肚子又餓。
  他是一個邪惡無恥的生物,他已經想好了一個計劃。
  他的島就在不遠的地方,比爾博對此一無所知。在島上藏身之所,他只有一些不值錢的零
星雜物,但卻有一件非常漂亮的東西,非常漂亮,非常美妙的。他有一枚戒指,一枚金戒指,
一枚珍貴的戒指。
  「我的生日禮物!」他小聲地自言自語,在那無窮無盡的黑暗歲月,他總是這樣自言自語
的。「那是我們現在需要的。是的,我們需要它。」
  他需要它,因為它是一枚有魔力的戒指,如果你把這枚戒指戴到手指上,你就變得隱形了
;只有在陽光直射的地方才看得見你,即使這樣也只是看見你的影子,從而知道你在那裡罷了
,而且這影子也只是一個微弱而晃動的陰影。
  「我的生日禮物!它是我生日的時候來到我身邊的,親愛的。」
  他心裡總是這樣想。但有誰知道咕魯是怎樣把這戒指弄到手的,在那遙遠遙遠的往日,當
這樣的戒指在世界上還不是什麼稀罕物的時候?這可能就誰也說不清楚了。咕魯起先常常戴著
這戒指,後來就覺得厭煩了;後來他把它放在一個小袋子裡貼身藏著,但是又礙著了他;所以
現在他平時把它藏在島上的一個洞裡,經常回去看看。有時候,當他覺得離開它太久,再也受
不了了;或者他肚子很餓很餓,而又吃厭了魚的時候,他就會把成指戴起來。
  然後,他就會悄悄地沿著地道走去,去找那些離群的零散妖怪。
  他甚至可能冒險走進那些有火把照明的地方,亮光使他的眼睛睜不開,產生刺痛,不過他
是安全的。是的,十分安全。沒人會注意到他,直到他把手指頭掐到他們脖子上。僅僅幾個小
時前他還戴過戒指,抓過一個妖怪娃娃。那小妖怪叫得多大聲!他還剩下一、兩根骨頭沒啃完
,但他想吃點軟一些的東西。
  「十分安全,是的。」他小聲自言自語:「它看不見我們,是嗎,我親愛的?是的,它看
不見我們,他那把討厭的小劍也用不上了,是的,用不上。」
  當他突然從比爾博身邊走開,回到小艇上向黑暗中行去時,他那小小的邪惡的腦袋裡所想
的,就是這個念頭。比爾博以為再也不會聽到他的聲音了,不過他還是再等了一會兒,因為他
不知道怎樣能走出去。
  突然他聽見一聲尖叫。這使他覺得一陣冷栗從背上傳來。是咕魯的一片咒罵和哀號聲在幽
暗中傳來,從聲音來判斷離得不太遠。他在自己的島上,用爪子到處亂扒,搜著、找著,但什
麼也找不到。
  「它在哪裡呢?它在哪裡呢?」比爾博聽見他的喊聲:「它不見了,我親愛的,不見了,
不見了!都是我們不好,我們該死,我的寶貝不見了!」
  「怎麼回事?」比爾博喊道:「你不見了什麼?」
  「它不應該問我!」咕魯尖叫道:「關它什麼事!不關它的事,咕魯!它不見了,咕魯,
咕魯,咕魯。」
  「噢,我也是,」比爾博喊道:「我也想有人來找我回去。我猜謎語猜贏了,你答應過我
幫我帶路的。快來吧!過來帶我出去,然後再回來找你的東西。」盡管咕魯聽上去痛苦到極點
,比爾博心裡卻並不覺得同情他;而且他有一個感覺,覺得咕魯這麼想要的一件東西,不太可
能是什麼好東西。「快吧!」他大聲叫道。
  「不行,現在不行,親愛的!」咕魯回答道:「我們得仔細找它,它不見了,咕魯。」
  「但是你可沒猜出我最後一個謎語。你說話要算數!」比爾博說。
  「我是沒猜出來!」咕魯說。接著,它突然用那尖銳的嘶嘶聲從昏暗中大聲問道:「它的
口袋裡有什麼?告訴我們!它一定得先告訴我們!」
  就比爾博所知,他認為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不能告訴咕魯他的口袋裡有什麼。咕魯的心
裡比他更善於猜疑;這是很自然的,因為咕魯珍藏著這件東西已經有很長的歲月了,隨時都害
怕有人把它偷走。但比爾博對他拖延時間很惱火。不管怎麼說,他比賽贏了,是公平的,而且
冒了很大的風險。「謎底是靠猜出來的,不是靠給的。」他說。
  「但是那不是一個公平的謎語。」咕魯說:「根本不是謎語,親愛的,不是。」
  「哦,好吧,如果這只是一個普通問題的話,」比爾博說:「那我要先問你一個問題。你
不見了什麼東西?請告訴我!」
  「它口袋裡有什麼?」那嘶嘶響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尖,而當比爾博朝那個方向
望去時,使他吃了一驚,他看見有兩個發光的小圓點在窺視著他。隨著疑心在咕魯心中增長,
他的眼光中燃燒著一片淡色的火焰。
  「你丟了什麼東西?」比爾博堅持問道。
  可是現在咕魯眼中的光已經變成一片綠色的火,而且很快地逼近前來。咕魯又上了小船,
瘋狂地朝岸邊劃過來。失落寶物的痛惜和懷疑使他心中充滿狂怒,任何寶劍都不足以令他恐懼
了。
  比爾博猜不出是什麼使這可憐的生物變得這麼瘋狂,但他看得出已經沒什麼好指望,看得
出咕魯要殺死他。他及時轉身逃跑,盲目地沿著原先跑下來的通道往上跑去,緊靠著一邊,用
左手摸著洞壁前進。
  「他口袋裡有什麼?」他聽見那嘶嘶的聲音在後面大聲說,還聽見咕魯從小艇跳到岸上時
發出的濺水聲。「我身上有什麼?我不明白。」他一邊喘著氣一邊蹣跚前行的時候,心裡這麼
想。他把左手伸進口袋裡。當他把戒指輕輕套在無名指上的時候,感覺到它冰冰涼涼的。
  那嘶嘶的講話聲已經來到他身後很近的地方。現在他回頭看,已經可以看到咕魯的雙眼像
兩盞綠色的燈,順著傾斜的坑道走上來。他滿懷恐懼,竭力跑得更快至些,但突然,他的腳踢
到洞底的一根暗樁,全身仆倒在地,短劍被壓在身體下。不一會兒,咕魯就追上了他。但還沒
等比爾博有所動作:還沒恢復他的呼吸、還沒爬起來,更沒有揮動他的短劍,咕魯已經跑過去
了,一點也沒有注意到他,一邊跑一邊咒罵和嘟嚷。
  這是怎麼回事?咕魯在黑暗中是看得清東西的。比爾博就是回頭也能看到他那雙眼睛放著
淡淡的光。他在疼痛中站起來,把劍插回鞘裡(這劍現在又發出微弱的光),然後他非常謹慎
地跟著咕魯往前走。看來已經再沒什麼別的事可幹的了。再往下爬回咕魯的水裡毫無好處。如
果他尾隨著他走,說不定咕魯會在無意中把他領到什麼逃生的路上去呢。
  「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咕魯嘶嘶地說:「該死的巴金斯!它跑了!他口袋裡有什
麼?噢,我們猜著了,我們猜著了,我親愛的。他已經發現它了,是的,他一定已經發現它了
。我的生日禮物。」
  比爾博豎起他的耳朵聽著。他自己終於也開始猜著了。他快走幾步,盡量大膽地靠近咕魯
的背後。咕魯還在很快地走著,並不回頭看,不過常常把頭向兩邊轉動,比爾博從通過洞壁上
微弱的反光可以看得出。
  「我的生日禮物!該死的!我是怎麼把它弄丟的,我親愛的?對了,沒錯,是我最後一次
到這邊來的時候,是我扭住那個高聲叫喊的小妖怪的時候。沒錯,該死的!它從我們手上滑走
了,它跟了我這麼久,這麼久了!它不見了,咕魯!」
  突然,咕魯坐下來哭了起來,那唏噓哽咽的聲音聽起來讓人覺得恐怖。比爾博躊躇不前,
身體緊貼著洞壁。過了一會兒,咕魯停止了哭泣,講起話來。他看來是在自己跟自己辯論。
  「回到那兒去找沒什麼好處,沒用的。我們記不住所有去過的地方。記住了也沒有用。那
個巴金斯已經把它放到它的口袋裡去了。這個小偷已經找到它了,我們說。」
  「我猜到了,親愛的,只是猜到。不過我們總得找到那個討厭的傢伙,把他搾乾,才能真
的弄清楚。但他並不知道這禮物能幹什麼,是嗎?它只是把他放在口袋裡。它不知道,它也不
可能走遠的。它迷了路,這個愛管閒事的討厭東西。它不知道出去的路。它自己說的。」
  「它自己說的,對;不過那是騙人的詭計。它說的不是實話。它不會說它口袋裡有什麼的
。它知道的。它知道進來的路,也就一定知道出去的路,是的。它是到後門去了,肯定是的。」
  「那麼妖怪們會捉住它的。它不可能從那裡出去,親愛的。」
  「嘶,嘶,咕魯!妖怪們!是的,但是如果他拿了那禮物,我們的寶貝禮物,那麼妖怪就
會得到它,咕魯!他們會發現它,他們會發現它的用處。我們以後再也不會有安全了,永遠沒
有安全了,咕魯!會有一隻妖怪戴上它,那就沒有人能看見他。他在那裡,但別人看不見。就
是我們這敏捷的眼睛也看不見他;他就會悄悄地、偷偷地走過來,抓住我們,咕魯!咕魯!」
  「那麼我們別再談話了,親愛的,讓我們趕快走。如果那個巴金斯是朝那邊走的,我們得
快點去看看,走!現在已經不遠了。快點!」
  咕魯跳起身來,踉踉蹌蹌地大步大步跑過來。比爾博趕緊跟在他後面,仍然很小心,盡管
他現在主要是擔心會再踢到一個暗樁而跌倒,弄出聲音來。他的頭腦裡捲起一陣希望與疑問的
漩渦。看來他得到的戒指是一枚魔戒:它能使你隱形!當然,他在那些古老的故事裡聽到過這
樣的東西;難以置信的是,完全出於偶然,他竟然真的得到了一枚。咕魯還在那兒:兩眼發光
的從他身邊走過,離開他身體一側只有一碼遠。他們繼續往前走,咕魯雙腳劈劈啪啪地走在前
面,一邊走一邊罵;比爾博跟在後面,發揮哈比人的特長,盡量放輕腳步。不久他們就來到那
個比爾博往下走來時曾留意過的地方,那裡開有許多岔道,有的通往這邊,有的通往那邊。咕
魯馬上開始數起這些通道來。
  「左一,對。右一,對。右二,對,對。左二,對,對。」他就這樣一個個往下數。
  隨著數字越來越大,他數得慢下來了,而且開始變得抖抖顫顫、哭腔哭調!因為他越往前
走,離開水就越遠,他越來越害怕。妖怪可能就在附近,而且他又弄丟了魔戒。最後他在一個
低矮的入口處停下來,他們往上走時,洞口在他們左邊。
  「右七,對。左六,對!」他低聲說:「就是這個。這就是通往後門的路,對。這就是那
條通道!」
  他朝裡面窺視了一下,縮了回來。「但是我們不進去,親愛的,不,我們不去。下面有妖
怪,有很多妖怪。我聞到他們了。嘶!」
  「我們該怎麼辦呢?他們這些該咒的,該殺的!我們要等在這兒,親愛的,等一會兒看看
怎樣。」
  於是他們便停下來不再走了。咕魯終於把比爾博帶到了走出去的路上,但比爾博卻進不了
那個通道。咕魯躬起背來坐在那裡,不偏不倚地堵住了洞口,當他的頭在兩膝之間搖來擺去時
,頭上的雙眼閃著冷光。
  比爾博從牆邊悄悄溜走,動作輕得像老鼠一樣。坦咕魯馬上警醒起來,用鼻子聞著,他的
眼睛也變成綠色。他輕輕地發出嘶聲,講著恐嚇的話。他看不見那個哈比人,但他處於警戒狀
態。他還具有另外兩種感覺:聽覺和嗅覺。那是在黑暗的環境中磨練出來的。他顯然是兩手張
開撐著地面蹲下來,頭朝前伸出,鼻子幾乎碰到石頭上。雖然他只是他自己雙眼發出的微光中
的一個黑影,比爾博可以看到或感覺到,他緊張得就像一條弓弦,鼓足了勁準備發射。
  比爾博幾乎屏住了呼吸,身體也繃緊起來。他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他得離開這兒,
逃出這個可怕的黑暗世界,趁著他的體力還能支撐的時候。他必須搏鬥。他要用劍刺殺這個最
醜惡的東西,挖出他的雙眼,殺死他。不,不行,這不是公平的搏鬥。
  他現在是隱身的。咕魯沒有劍。咕魯至今還沒有威脅過要殺死他或者真要設法殺死他。而
且他孤單一個人,離群索居,處境可憐。一種突然的諒解,一種憐憫與恐怖混合的感情在比爾
博的心頭湧起:一瞥之間,他看見那無窮無盡的、沒有標記的日月,沒有光,沒有改善的希望
,只有硬梆梆的石頭,冷冰冰的魚,只能鬼鬼祟祟地走動,悄聲細氣地說話。所有這些念頭都
在剎那間一閃而過。他顫抖了。接著,十分突然地,在另一個閃念之中,他好像被一個新的力
量和解決方法承托起來,奮力一躍。這跳躍沒有普通人類的跳躍幅度那樣大,不過是在黑暗中
的跳躍。他直直從咕魯的頭頂上跳了過去,跳了七尺遠、三尺高;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頭
蓋骨只差一點點就被低矮的通道拱門撞得粉碎。
  當哈比人從咕魯頭上飛過時,他全身向後仰,伸出手去抓,但是太晚了:他的手只抓到稀
薄的空氣,而比爾博用他那強壯的雙腳穩穩地落地,很快地沿著新的地道跑掉了。他沒有回頭
看看咕魯在做什麼。起初,他聽見嘶嘶聲和咒罵聲幾乎就在他的腳後跟,但是後來停止了。突
然之間,傳來一陣令人毛骨驚然的尖叫聲,充滿了仇恨和絕望。咕魯失敗了。他不敢再往前走。
  他輸了。失去了他的禮物,還失去了他一直以來唯一珍視的東西,他的寶物。聽到那些喊
聲,比爾博的心跳得很厲害,但他並不停步。現在那個聲音從後邊傳來,微弱得像一個迴響,
但仍然令人恐懼:「賊,賊,賊!巴金斯!我們恨它!我們恨它!我們永遠恨它!」
  然後是一片沉寂。但那對比爾博來說同樣令人恐懼。「如果妖怪們靠近到他能聞得出來,
」他想:「那麼他們就會聽到這叫聲和罵聲。那現在我可得小心,否則這條路會把我引到更糟
的境地。」
  這通道開得很低矮、很粗糙。這對於一個哈比小矮人本來不太難走,但是雖然他非常小心
,還是在洞底那些暗樁似的石頭上摔傷了腳趾頭。「這個洞對妖怪來說稍嫌矮了一些,特別對
於那些大個子妖怪來說。」比爾博想。他不知道即使是個子最大的妖怪,大山魑,也能夠在這
種通道裡飛快地來往:他們行走時把身子彎得很低,雙手幾乎碰到地面。
  不久,原先向下傾斜的通道又開始向上傾斜;過了一會還爬起陡坡來。這使比爾博放慢了
速度。但最後斜坡爬完了,通道拐了個彎,又向下急落,在一個短短的下降的盡頭,他看見從
另一個拐彎處透進來的一線光亮。那不是紅光,不是那種柴火或燈籠的光,而是戶外的那種白
光。這時比爾博開始奔跑起來。
  他的腿竭力快跑著,轉過最後一個拐角,突然一下子進入了一個開放的空間,在經過這麼
久的黑暗之後,這裡的光線亮得教人張不開眼睛。事實上這只是穿過門廳漏進來的一股陽光,
門廳裡有一扇大門,一扇石頭大門,敞開著。
  比爾博眨著眼睛,接著他突然看見了妖怪們:一些全副甲冑的妖怪,持著出鞘的長劍,坐
在緊靠門裡面的地方,非常警惕地守衛著大門、守衛著大門的通道。他們很有精神、很機警,
準備好應付任何情況。
  妖怪們比比爾博先看見對方。是的,他們看見了他。也許是偶然的差錯,也許是這個戒指
在接受新主人之前最後所玩的小花樣,它沒有戴在手指上。妖怪們一陣歡呼地向他衝上來。
  一陣恐懼和失落的劇痛,就好像是咕魯痛苦的回聲,向比爾博襲來,他連劍都忘了拔出來
,趕快將雙手伸進口袋。戒指還在。在他的左邊口袋裡。手指順利地插進了戒指裡。妖怪們猛
然停止。他們完全看不見他的蹤影。他消失了。他們吶喊了兩次,像剛才一樣大聲,但沒有剛
才那般高興勁兒了。
  「他上哪兒去了?」他們叫道。
  「快跑回通道上去!」有些妖怪嚷道。
  有些叫道:「到這邊來!」有些又叫:「到那邊去!」
  「看好門戶!」妖怪頭目吼道。
  口哨的尖銳聲、盔甲的叮噹聲、刀劍的格鬥聲響成一片;妖怪們謾罵、詛咒、跑來跑去,
互相糾絆跌倒,一個個怒氣沖沖。
  只聽見一陣可怕的怒號、吵鬧、混亂。
  比爾博害怕極了,但他還能判斷是怎麼回事。他偷偷跑到妖怪哨兵盛酒的一個大桶後藏身
,避開了妖怪們可能走到的地方,沒有被他們撞著或踩死,也沒有被他們摸到或抓到。
  「我要到門口去了,我要到門口去!」他心裡一直這樣想,但是過了很久他才敢嘗試這樣
做。然後是一場可怕的捉迷藏遊戲,在場的所有妖怪都到處跑來跑去,可憐的哈比小矮人東躲
西藏,還是被一個妖怪撞個正著;那妖怪不明白撞到了什麼東西,而比爾博則爬著離開,及時
從妖怪頭目的雙腿間鑽過去,站起來朝門回奔去。
  大門還微開著,但一個小妖怪已經幾乎把它推得完全關閉子。
  比爾博掙扎著推門,但推不動。他試著想從門縫裡擠出去。他擠呀擠的,結果被卡在門縫
裡了!這太可怕了。他的衣扣在門扇的邊緣和門柱卡在一起了。他能夠看到外面的空間:有幾
級階梯通往下方一個狹窄的峽谷,夾在兩邊的高山之間。太陽從雲朵後面出來,明亮地照在門
的外面:但是他擠不出去。
  突然,洞內有一個妖怪叫嚷著:「門旁邊有個陰影。外面有東西!」
  比爾博的心跳到了喉頭。他使勁扭動了一下身子,鈕扣向四面八方蹦脫開來、他擠出去了
,外套和背心都撕破了,像山羊一樣靈敏地跳下階梯,而手足無措的妖怪們還在門階上撿看他
漂亮的黃銅鈕扣。
  當然,他們很快就衝下來追他,在樹林裡發出各種叫聲,到處追捕他。但是他們不喜歡太
陽;陽光使他們腳顫頭暈。他們看不見比爾博,他戴上了魔戒,在樹木的陰影裡悄悄地進出,
避開陽光,跑得又快又沒有聲息。於是,妖怪們很快就嘟嚷著、咒罵著走回來看守著大門。
  比爾博逃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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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4 21:35:16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比爾博是從妖怪們那兒逃出來了,不過他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他的頭巾、斗篷、乾糧、
馬匹,還有他的鈕扣和他的朋友,全都走丟了,他漫無目的地走啊走,直到太陽開始西沉--日
落西山了。山的影子橫灑在比爾博走著的路上,他回頭望了望。然後他朝前看,前方只見一條
條山脊和一個個斜坡都向著低處伸展下去,從樹木的空隙裡隨時可以瞥見下面的低地和平原。
  「天哪!」他驚叫起來:「看來我已經來到雲霧山的另一邊了,來到山外地方的邊緣了!
在哪裡?唉,甘道夫和矮人們會在哪裡呢?但願上帝保佑,希望他們不要仍在那邊,留在妖怪
們手中吧!」
  他還是漫無目的地往前走,走出那高處的小小山拗,走出它的邊緣,走下外面的斜坡;但
是一個令人非常不安的念頭一直在他心裡滋長著,他覺得,他現在有了魔戒,如果不回去,到
那個非常非常可怕的地道裡去尋找他的朋友,好像很不應該。他剛剛下定了決心,認為自己應
該義不容辭地往回走--同時又覺得很悲慘:正在這時,他聽見講話聲。
  他停步傾聽。那不像是妖怪的聲音;於是他小心地悄悄走上前去。他正走在一條蜿蜒向下
的崎嶇小路上,左手邊是一片石壁,小路的另一邊,地面向下傾斜,在小路的外側生長著一些
灌木和小樹。在灌木底下的一個個小山谷裡,有人在談話。
  他偷偷地再走得近些,突然,他看見兩塊大圓石之間有一個戴著紅頭巾的腦袋閃現了一下
,那是巴林在站哨。他本來想鼓掌歡呼,但他沒有這樣做。他還戴著戒指呢,這樣可以避免遇
上沒有料到或令人不愉快的人:而他看到巴林直朝他這邊望著,卻完全沒有看到他。
  「我要讓他們都大吃一驚。」他想,一邊爬進山谷邊緣的灌木叢裡。甘道夫正在跟矮人們
爭論。他們正在討論他們在地道裡遇到的一切,不知道現在該怎麼辦,正在辯論這個問題。矮
人們在發牢騷,而甘道夫正在說,他們不能繼續趕路而放下巴金斯先生在妖怪手裡不管,且不
去查明他的生死,也不去設法營救他。
  「無論如何他是我的朋友,」巫師說:「是個不錯的小傢伙。我覺得我應該對他負責。上
帝保佑,你們當初不要把他弄丟就好了。」
  矮人們不明白為什麼一定得帶著他;為什麼他不能緊跟著朋友們,和他們一起走!還有為
什麼不選一個更機靈的人。「到目前為止他並沒有多大的用處,倒成了個累贅。」有個矮人說
:「如果我們現在得回到那些可惡的地道裡去找他,我覺得那很討厭。」
  甘道夫生氣地回答道:「是我把他帶來的,我絕不會帶沒用的東西。如果你們不幫我一起
去找他;那麼我就一個人去,讓你們自己在這裡解決你們那些亂七八糟的一攤子問題吧。只要
我們能夠找回他,你們不用等到事情結束,就會感謝我的。你當初究竟為什麼扔下他走了呢,
多里?」
  「你也會扔下他的,」多里說:「如果一個妖怪突然從後面抓住你的腿,絆住你的雙腳,
踢你的背!」
  「那你事後為什麼不去把他找回來?」
  「天哪!你還問!當時妖怪在黑暗中又打又咬,大家你絆在我身上、我倒在你身上,你碰
我、我撞你的!你那把格蘭德林劍幾乎把我的頭割了下來!索林也拿著他那把奧克裡斯劍到處
亂刺。
  「突然你們的劍發出一道那種耀眼欲盲的閃光,我們才看見妖怪們叫嚷著向後逃竄。你叫
:『大家跟著我!』大家不就跟著你了嗎?
  「我們以為每個人都跟來了嘛。當時又沒有時間來數,這你是清楚的,直到我們沖過了守
衛,衝出山下的門,手忙腳亂的來到這下面。現在我們都到齊了--就差那個竊賊,那個麻煩鬼
!」
  「竊賊在此!」比爾博邊說邊往下走,來到眾人中間,一邊脫去戒指。
  天哪,他們跳得好高!然後他們又驚又喜地叫嚷起來。甘道夫也跟他們一樣吃驚,不過也
許他比別人更加高興。他對巴林喊著,告訴自己對巴林當哨兵的感想,這哨兵竟能讓人這樣走
到他們中間而不發出警告。事實上在這件事之後,比爾博在眾矮人中的聲望大大提高。如果說
在此之前,盡管有甘道夫表示出對他有頗高的評價,矮人們仍然懷疑他是不是一流的竊賊,現
在他們已經不再懷疑了。巴林是感到最迷惑不解的一個,但人人都說那真是巧妙的絕活。
  比爾博聽了眾人的稱讚很得意,但他只是在心中暗笑,對有關戒指的任何情況三緘其口。
當人家問他怎麼能做到那樣,他只是說,「哦,我只不過就是向前爬,你知道:只不過行動時
非常小心、非常安靜。」
  「噢,這是第一次,有人像一隻小老鼠一樣很小心、很寧靜地從我鼻子底下爬過而沒有被
發現。」巴林說:「我向你脫帽致敬。」
  他真的這樣做了。
  「巴林為您效勞!」他說。
  「您的僕人巴金斯。」比爾博也說。
  然後,他們想知道他們跟他失散以後他的全部歷險過程;於是他坐下來講述一切經過:除
了找到戒指這件事之外(現在還不講,他想)。眾人對猜謎競賽最感興趣,聽他描繪咕魯也聽
得津津有味,同時又發抖。
  「當時有他坐在我身邊,我任何別的東西都想不起來了,」比爾博收尾道:「於是我就問
:『我口袋裡有什麼?』他猜了三次也沒猜著。於是我就說:『你說話算數嗎?給我帶路出去!
』但他撲過來要殺我,我就跑,跌了一跤,他在黑暗中就找不到我了。後來我就跟著他走,因
為我能聽到他自言自語。他以為我其實知道出去的路,於是他就朝這條路上追去。後來他在通
道人口處坐下來,我走不過去。於是我從他頭頂上跳過去逃走了,就一直往下跑到大門口?」
  「衛兵呢?」他們問。「難道沒有衛兵嗎?」
  「哦,當然有!衛兵可多了;可是我躲過了他們。我在門那兒卡住了。那門只開了一條縫
,我的鈕扣可掉了不少,」他一邊說一邊心疼地看著被扯破的衣服。「但是我總算安然擠了過
去--於是就來到了這裡。」
  當他講到躲開衛兵、跳過咕魯、從門縫裡擠過去這些事情的時候,好像它們並不是那麼難
以辦到,並不那麼聳人聽聞似的。
  矮人們都用一種新的、尊敬的眼光看著他。
  「我怎麼跟你們講的?」甘道夫笑著說:「巴金斯先生身上的東西比你們猜想的還要多呀
。」他說這話的時候,用奇怪的眼光從他那濃眉下看了一眼比爾博,哈比小矮人不知道他是否
在猜測故事中他有意遺漏的那一部分。
  然後輪到比爾博有問題要問了!因為,如果說甘道夫在此之前已經給矮人們解釋過,比爾
博並沒有聽到。他想知道甘道夫是怎樣重新出現的,還想知道他們大伙現在究竟來到了什麼地
方。
  說老實話,甘道夫從不介意一再講解他自己的聰明智慧,因此他早就出口告訴過比爾博,
他和埃爾倫一直都知道那一帶的山裡有妖怪。他們的大門以前開在另一個不同的關口上,一個
比較容易過去的關口,這樣他們就可以經常捉到那些在天黑趕路、來到他們大門附近的人。顯
然,人們已經放棄再走那條路,於是妖怪們不得不在矮人們經過的這個關口頂上開闢他們新的
人口。這是最近的事情,因為在此以前這個關口一直都很安全。
  「我真得考慮是否要找一個不算太差的巨人,把這個人口重新封鎖起來,」甘道夫說:「
否則很快就會完全沒有路可以翻越這些山了。」
  甘道夫自從聽見比爾博的喊聲時,就已經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在殺死抓他的妖怪的那一陣
閃光中,他已經跳進了裂縫,當時它正好關閉。他跟在驅趕著矮人們的妖怪後面,一直走到大
殿的邊上,他在那裡坐下來,在暗影裡施展起他最高明的法術。
  「當時的情況很棘手,」他說:「真可謂千鈞一髮!」
  但是,當然,甘道夫曾對火和光的巫術作過專門的研究(正如你記得的,就連比爾博也沒
有忘記老圖克仲夏節前夕晚會上放的那種神奇的焰火)。其餘的情況我們已經都知道了--除了
一點,就是甘道夫早就知道有一個後門,妖怪們稱為「下大門」,就是比爾博掉了鈕扣的那個
地方。事實上,對熟悉這一帶山地的人來說,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但是一個巫師在地道裡必
須保持清醒的頭腦,指引眾人朝正確的方向走。
  「他們開闢了那個門已經很久了,」他說:「一方面是當他們需要的時候可以用作逃生的
路;另一方面也作為通向山後地區的通路,他們在天黑時仍到那裡去,盡做壞事。他們隨時有
崗哨把守那個門,從來沒有誰能封鎖這個門。經過這次的事,他們會用加倍的力量來守衛了。
」他笑著說。
  大伙也跟著他笑了。盡管他們失去了很多東西,但他們殺死了那個大妖怪,還殺死了許多
別的妖怪,而且他們都逃出來了,所以也可以說他們到目前為止已經是不幸中之大幸了。
  但是巫師讓他們恢復清醒的頭腦:「我們現在精神已經恢復了一點,必須立即繼續前進。
」他說:「夜幕降臨的時候,他們會成百上千地出來追趕我們的;現在影子已經在拉長了。我
們走過的地方即使經過許多小時,他們還是能聞得出來。我們必須在黃昏之前走許多里路才行
。如果天氣晴朗,今晚會有點月光,這也是我們運氣好。妖怪們並不是很怕月光,不過我們可
以藉著微光辨別方向。」
  「噢,對!」他回答比爾博提出的更多問題說:「你在妖怪隧道裡待了這麼久,不知道時
間了吧?今天是星期五,我們是星期一夜間或星期二早晨被捉的。我們已經走了許多里路,直
穿群山的中心走過來,現在已經來到山的另一邊:走了一條挺近的捷徑。
  「但我們並不在我們原來所走的關口應該到達的地點,我們走得偏北了許多,前面一帶又
挺難走的。我們現在還在高高的山上,所以快點往前走吧!」
  「我肚子餓得厲害。」比爾博抱怨說。他突然想起,自從大前天晚上起,就沒吃過東西了
。你想這對一個哈比人來說意味著什麼!由於興奮已經過去,他只覺得胃部一片空虛和鬆弛,
雙腿也變得軟軟的。
  「我也沒辦法,」甘道夫說:「除非你願意往回走,去請求妖怪們做做好心,把馬匹和行
李還給你。」
  「不了,謝謝!」比爾博說。
  「那好,我們只好勒緊褲帶趕路--否則我們就會變成別人晚餐上的食物,這比我們自己已
沒晚餐還要糟得多呢!」
  他們一面往前走,比爾博一面朝兩邊看,想看看有沒有東西可以吃的。可是黑毒還剛剛在
開花,當然了,那裡也沒有堅果,就連山楂果也沒有。他吃了一點點醉漿草,從橫過小路的小
河裡喝了一點水,吃了三顆在這小河岸上摘到的草莓,但不大好吃。
  他們仍然向前走呀走呀。崎嶇的山路消失了。小山谷之間的灌木叢和高高的草叢,一片片
被兔子吃得齊齊的草皮、麝香草和鼠尾草、薄荷革以及黃色的巖薔薇花,全都消失了;他們來
到一個寬闊而陡峭的斜坡頂端,斜坡是由滾落的石頭堆成的,是一次滑坡的產物。他們開始走
下這斜坡時,礫石、碎屑從他們腳下滾出去;很快的,一些大塊的碎石也劈所啪啦地往下滾,
並且帶動他們下方的其他石頭下滑或滾動起來;再下去,大塊的巖石也被碰撞得離開原來的位
置,墜落下去跌得粉碎,引發一陣塵土和隆隆聲。
  沒多久,他們上面和下面的整個斜坡看來已在下瀉,統統擠在一塊兒,土塊、石塊,到處
在滑動、碰撞、崩裂,形成一片可怕的混亂。
  是斜坡底下的樹木救了他們。他們滑到一片順著山勢往上長的松樹林邊緣,這松林一直長
到一片山坡頂端,而這片山坡下面則是更陡峭、更陰暗的山谷森林。有的人抓住樹幹,蕩到下
面的樹枝中間,有的人(像這個哈比小矮人)就待在樹後面躲避石頭的襲擊。危險很快就過去
了,滑坡停止了,只有那些被擾動的最大塊的石頭還在下邊很遠的地方,在該類植物和樹根之
間蹦跳著旋轉著往下滾,那最後的墜落碰撞聲隱約可聞。
  「哎呀!這雖然稍稍耽擱了我們一下。」甘道夫說:「但如果妖怪們來追我們,想不弄出
點聲音的從這裡下來也不容易辦到。」
  「我敢肯定是的,」邦波嘟嚷說:「但是他們如果想把石頭滾下來砸到我們頭上,倒並不
困難。」矮人們(還有比爾博)毫無愉快之感,一個個揉搓著傷痕纍纍的腿和腳。
  「廢話!我們要避到一邊,避開那個滑坡的通道。我們得快一點!你看那陽光!」
  太陽早就落到山後邊去了。在他們周圍,暗影已經加深,雖然透過樹隙和越過長在較低處
的黑色的樹梢,他們還能看到山外平原上的夕照。他們於是一瘸一拐地竭力快走,沿著一條一
直朝南的傾斜的小徑走下這長著松樹的平緩斜坡。有時,他們穿越大片的藏類植物,它們的葉
子長得剛好高過哈比人的頭頂;有時他們又悄無聲息地行進在鋪滿松針的地面上;而在他們行
進的過程中,森林的陰暗已經變得越來越濃重,森林的寂靜也變得越來越深了。那天傍晚甚至
沒有一絲風給樹梢帶來松濤。
  「我們還要再往前走嗎?」比爾博問。這時天已經黑得使他只能看見索林的鬍子在他身旁
晃動;而周圍又靜得使他能聽見傷儒們的呼吸聲像很響的噪音。「我的腳趾頭全都碰傷、扭傷
了,雙腿疼得厲害,我的胃像一隻晃晃蕩蕩的空袋子。」
  「再往前走一點點。」甘道夫說。
  再走了似乎很長一段時間,他們突然來到一個完全沒有樹木的開闊處。月亮已經升上來了
,月光照亮著這林間空地。看來這地方給眾人的印象完全不是什麼好地方,盡管看不出有什麼
不對勁之處。
  突然之間,他們聽到山下發出一聲嚎叫,一聲長長的、令人顫抖的嚎叫。這嚎叫聲得到另
一處嚎叫聲的回應。回應的聲音在右方,離他們近得多;然後又聽到左邊不遠處一個嚎叫聲的
回應。
  這是狼在朝著月亮爆叫,狼群正在聚集!
  巴金斯先生家裡的洞穴附近是沒有狼的,但他認識這種聲音。
  他在故事裡常常看到對這種聲音的描述。他的一位表兄(圖克家族這邊的),曾經是一位
大旅行家,以前常常學狼叫來嚇唬他。在樹林裡的月光下聽見這種聲音使比爾博受不了。即使
有魔戒,對付起狼來也沒有多大用處:特別是對這裡的邪惡狠群更沒什麼用,它們棲居在妖怪
橫行的山的暗影下,大荒野的外線,處於通往未知世界的邊境。這種狼,它們的嗅覺比妖怪更
靈敏,它們連看都不用看就能捉住你!
  「我們怎麼辦呢,怎麼辦呢?」他喊道:「從妖怪手裡逃出來又要落入狼入嘴裡了!」他
說。這話後來成了一句諺語,雖然我們現在的講法是「跳出油鍋,落入烈火」,但說的是同樣
處於不舒服的境遇。
  「上樹!快!」甘道夫喊道。於是他們都向空地邊緣的樹跑去,找那些枝拉長得較低的、
或者樹幹較細的、可以爬得上去的樹。你可以想像得到,他們都盡快找到能爬的樹,而且盡量
往高處爬,直到覺得樹枝可能承受不住身體的重量為止。如果你看到當時的情景,你一定會發
笑(當然因為你離得遠遠的,很安全),矮人們一個個坐在樹上,他們的鬍鬚搖搖晃晃地垂下
來,好像一些發了瘋的老紳士在扮小孩玩耍。菲利和奇利坐在一棵落葉松的樹梢上,那棵樹的
樣子像一株極大的聖誕樹。多里、諾裡、奧裡。
  奧因和格羅因更舒服,他們坐在一棵巨大的松樹上,松樹的樹枝規則地向四邊伸出,保持
像車輪輻條那樣的間隔。比弗、波弗。
  邦波和索林坐在另一棵樹上。朵林和巴林爬上一株高高細細、很少分枝的組樹,正使勁想
找個地方在那綠蔥蔥的樹冠頂上坐下來。
  甘道夫的個兒比他們高出許多,他找了一株大家都爬不上的大松樹。他在樹枝間藏得十分
隱蔽,但當他向外瞥視時,你可以看到他雙眼炯炯的目光。
  那麼比爾博呢?他什麼樹都爬不上,從一棵樹幹跑到另一棵樹幹,到處急急地跑著,像一
隻找不到自己的洞穴、後面又有狗追趕著的兔子那樣。
  「你又把竊賊給丟下了!」諾裡看著下面對多里說。
  「我總不能老把他背在背上啊!」多里說:「把他背著下隧道。上樹!你以為我是什麼?
搬運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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