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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奇幻] [J.R.R. Tolkien] 魔戒前傳 哈比人歷險記【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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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4 21:35:21 |只看該作者
  「如果我們不採取行動,他會被吃掉的。」索林說。現在狼嗥聲已經包圍著他們四周,而
且越來越近了。「多里!」他叫道。因為多里是在最容易爬的一棵樹上,在最低的地方,「回
頭幫巴金斯先生一把!」
  多里是個真正的大好人,盡管嘴裡在抱怨,他還是回到最下面的枝條上,盡量把手臂往下
伸;但就算是這樣,可憐的巴金斯先生還是構不著他的手。因此多里實際上是回到樹底下,讓
比爾博爬上去站到他的背上。
  就在這時候,狼群嗥叫著跑進了林間空地。突然之間,幾百隻眼睛一起看著他們。而多里
沒有把比爾博丟下,他一直等到比爾博從他的肩膀爬到樹枝間,他自己才一躍而起抓住樹枝。
僅僅剛好來得及!當他騎上樹枝的時候,一頭狼撲到了他的斗篷,差點捉到他。不一會兒,整
個狼群就圍住這棵樹嚎叫,朝樹幹跳上去,眼睛發著青光,舌頭伸出口外。
  但即使是瓦爾格野狼(這是這種惡狼的名稱,它們住在大荒野的邊緣上)也不會爬樹。眾
人暫時是安全的。幸虧天氣溫暖,風也不大。雖然,在樹上坐久了總是不舒服的;但如果天氣
寒冷,風又大,加上狠群在下達四面八方等著你,樹上就會變成更痛苦的地方了。
  這個樹木環抱的林間空地,很顯然是狼群聚會的地點。越來越多的狼不斷到來。它們在多
里和比爾博所在的那棵樹下留下崗哨,然後繼續用鼻子到處聞,直到聞出了每一棵有人躲藏的
樹。
  它們在這些樹下也沒下崗哨,而所有其他的狼(看來有好幾百隻以上),則到空地上,坐
成一個大圓圈,圓圈中間有一隻大灰狼。
  它對它們說話時,用的是瓦爾格狼的那種可怕的語言。甘道夫懂得這種狼語。比爾博聽不
懂,但這語言聽起來使他覺得可怕,似乎它們所講的全部都是一些殘酷的、邪惡的事情,就像
它們所做的那樣。圓圈中的瓦爾格野狼們不時齊聲應答它們的灰毛首領,它們可怕的吵嚷使比
爾博幾乎從松樹上掉下來。
  我會告訴你甘道夫聽到了什麼,盡管比爾博聽不懂。瓦爾格狼和妖怪一樣通常都不會冒險
遠離它們的山地,除非它們被趕了出來或者要找尋新家,或者要開赴戰場(說到戰爭,我很高
興的說,已經很久沒有發生過了)。但在那些日子,它們常常會出發去進行襲擊,特別是去奪
取食物和抓獲奴隸來為它們幹活。於是妖怪們常常讓惡狠們幫忙,同時一起分享掠獲的贓物。
有時他們還把狠當座騎,就像人騎馬那樣。現在看來,妖怪們已經策劃好當晚要進行一項重大
的襲擊。惡狼們是來跟妖怪們會合的,而妖怪們遲到了。遲到的原因,毫無疑問,就是大妖怪
死了,而且被矮人們和比爾博以及巫師搞得雞犬不寧,也許他們至今還在追捕這些人。
  盡管這遙遠的土地有許多的危險,普通人類中一些較大膽的人,近來已逐漸從南方回到這
裡了。他們砍倒樹木,在山谷中,河流兩岸那些比較怕人的樹林間,給自己建起了住所。他們
的人數不少,他們很勇敢,而且武器精良,所以如果他們許多人住在一起,或者在大白天,就
連惡狠也不敢攻擊他們。但現在惡狠們打算在妖怪的幫助下,在夜間去襲擊一些離山地最近的
村莊。如果它們的計劃能夠得逞,第二天早晨就什麼人也不會剩下,所有的人都要被殺死,除
了妖怪們要從惡狼手下留下很少數的人帶回山洞去做奴隸之外。
  這番談話聽起來教人毛骨竦然,不僅因為那些勇敢的林中居民和他們的妻子、兒女有危險
;而且因為眼前的危險正威脅著甘道夫和他的朋友們。瓦爾格狼們對於在這裡發現外人感到憤
怒和不解,這裡可是它們的聚會地點哪。它們認為這幫人是那些林中居民的朋友,是來刺探它
們的虛實的,會把它們的計劃告訴山谷裡的人類,這樣妖怪和惡狠們就得跟他們打一場惡戰,
而不能趁人們熟睡之際輕易地把他們捉起來或者吞吃掉了。所以惡狼們完全不打算離開,不打
算讓樹上的這班人逃掉,無論如何,至少不能在早晨到來之前讓他們跑掉。然而不用等到天亮
,它們說,妖怪的士兵就會從山裡下來,妖怪們會爬樹,也會把樹砍倒。
  現在你該明白為什麼甘道夫聽著它們的抱怨和叫嚷而變得非常害怕,盡管他是個巫師,但
他仍覺得他們的處境非常糟糕,至今毫無逃脫的希望。不過他絕不會就這樣聽任它們照它們的
辦法做下去,盡管他被困在樹上,面對地面上四麵包圍的狼群很難施展什麼辦法。他在他的樹
上採集巨大的松果。然後他用明亮的藍色火焰點著一個個松果,颶的一聲扔到狼的圈子中。它
打中了一隻狼的背,它那亂蓬蓬的皮毛馬上看起火來,它在那兒跳來竄去,發出可怕的叫聲。
接著一粒又一粒的松果飛來,一粒是藍色的火焰,一粒是紅色的火焰,再一粒是綠色的火焰。
它們在圈子中央的地面上爆裂開來,向四面濺開,發出彩色的火花和煙霧。
  一隻特大的松果打中為首的狼的鼻子,它跳到空中足足有十尺高,然後繞著圈子一個勁兒
的跑,在憤怒和驚懼中甚至亂撕、亂咬其他的狼。
  矮人們和比爾博發出一片歡呼。惡狼們暴怒的樣子看了令人覺得恐怖,它們發動的騷亂,
震響整個森林。狠無論何時都怕火,而甘道夫這種火更顯得極其可怕、極其神秘。只要有一顆
火星掉到它們的皮毛上,就會黏在身上,往裡面燒去;除非它們在地上很快地滾動,否則很快
就會被火焰裡滿全身。不久,整個林間空地上只見惡狠們在滾來滾去,撲滅它們背上的火星,
而那些看了火的狼則到處跑著、嚎叫著,把別的狼也惹著了火,直到它們的同類起來把它們趕
走,它們便逃出去往山下跑,一邊哭喊著。叫嚷著,一邊去找水。
  「今晚森林裡一直鬧騰騰的,是怎麼回事?」雄鷹的首領說。
  它坐在山地東面邊緣一個孤零零的石頭尖峰頂上,在月光中看上去黑乎乎的。「我聽見狼
群的聲音!是妖怪們在樹林裡搞鬼嗎?」
  它掠一掠飛上天空,它的兩名衛士也立刻從兩邊的巖石上躍起,跟隨它飛行。它們在空中
盤旋,俯瞰著惡狼圈成的圓圈,那只是遙遠遙遠下方的一個小圓點。但是老鷹們有銳利的視力
,能在遠距離外看到很細小的東西。雲霧山眾鷹的首領的雙眼能夠一眨不眨地直視太陽,甚至
可以在月光下看到一里之遙的下方有一隻兔子在地面走動。所以盡管它看不見躲在樹群內的人
們,它可以辨別出狼群中的騷動,看到那小小的閃動的火光,還能聽到遙遠下方傳上來的微弱
的號叫聲和呼喊聲。它還能看到妖怪們的長矛和盔甲上一閃一閃地反射著月光;這些邪惡的傢
伙排成長長的隊伍從他們的大門出來,蜿蜒曲折地走下山坡,進入樹林。
  老鷹並非仁慈的鳥類;有些還很怯懦,也很殘忍。但是,古時候居住在北方山中的那個種
族的鷹,是所有鳥類中最優秀的。
  它們偉岸、堅強、心靈高尚。它們不喜歡妖怪們,也不怕他們。它們一旦注意到妖怪們有
些什麼動靜(這樣的情況很少發生,因為老鷹不吃這種生物),就向妖怪們俯衝下去,趕得他
們尖叫著逃回山洞,就這樣阻止了他們想幹的任何邪惡的勾當。妖怪們對老鷹又恨又怕,但又
構不著它們高高在上的棲息處,沒法把它們從山中趕走。
  今晚,鷹首領心中充滿疑問,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於是它召集了許多別的鷹到它這兒
來,它們都從山地飛出去,慢慢地盤旋著,一圈又一圈,它們越飛越低、越飛越低,向著狼圍
成的圓圈和妖怪的集合地點低飛下去。那下面以前淨發生一些可怕的事情,這回居然也出了一
件大好事!那些身上著了火、逃進森林裡的狼,使森林的好幾個地方著起火來了。盛夏天氣,
山地東邊的這些地方已經好些時候沒下雨了。發黃的蕨類植物、落下的枯枝、堆積得厚厚的松
針、隨處可見的枯樹,很快便燃起烈焰。惡狼的林中空地周圍到處有火在跳躍,但站哨的狼並
不離開所看守的樹。它們憤怒得發狂,在樹幹周圍跳躍、嚎叫,用它們可怕的語言詛咒矮人們
;它們的舌頭從嘴裡伸出來,它們的眼睛像火焰一樣,閃爍著紅色的凶光。
  接著,妖怪們突然出現,他們一邊叫嚷一邊跑來。他們以為野狼正在跟林中人打仗;但他
們很快就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有的妖怪索性坐下來大笑。其他妖怪也揮舞他們的長矛,用矛
桿敲打盾牌。妖怪並不怕火,他們很快就想出了一個計策,他們覺得非常有趣的。
  有的妖怪把所有的狼重新集合成一群。有的在樹幹周圍堆積起獲和灌木的枝葉。其餘的都
在周圍衝來衝去,又踹又踏、又踏又踹,直到把所有的火焰都撲滅了--但是他們並不撲滅矮人
們棲身的那些樹附近的火。他們還給這些火添上樹葉、枯枝和蕨。
  很快的他們就在矮人們四周燃起一圈濃煙烈焰:他們控制著這個火圈不讓它向四周蔓延,
但卻慢慢地向內收攏,直到火舌舔到堆積在樹底下的燃料堆。煙嗆著比爾博的雙眼,他感覺到
火的熱力;雖然有煙表著,但他還是能看到妖怪們圍成圓圈,像圍著仲夏節的祝火那樣,一圈
一圈地跳著舞。在舞蹈圈外面,妖兵妖將們手持長矛和戰斧,把狼群擋在一個適當的距離之外
,觀察著,等待著。他聽見妖怪們唱起了一首可怕的歌:五棵樹上有十五隻小鳥,火熱的風兒
把羽毛烤焦;可笑的小鳥沒翅膀,可笑的小鳥飛不了!
  我們把小鳥怎麼辦?
  能做的事情真太少,活活烤熟還是放鍋裡切?
  用水煮呢還是用油來炒?
  然後,他們停止歌唱,喊道:「飛走吧,小鳥!你們能飛就飛走吧!下來吧,小鳥;不然
你們會被烤熟在巢裡的呀!唱歌呀,唱歌呀小鳥!你們為什麼不唱歌了呢?」
  「走開點!小孩子!」甘道夫喊著回答:「這不是小鳥歸巢的時候。玩火的調皮孩子是要
受罰的!」他講這話是要激怒他們,而且表示他沒有被他們嚇倒一盡管他其實很害怕,雖然他
是個巫師。
  但妖怪們不理會這麼多,還是繼續唱歌:燒呀燒,燒蕨又燒樹!
  枝葉烤得焦又糊:火把滋滋響,夜空亮光光,我們歡樂齊歌唱,呀嘿:燒燒又烤烤,煎煎又
炒炒:燒得他兩眼發直,燒得他鬍子變焦!
  頭髮燒得臭,皮膚燒裂口,骨頭燒得黑,肥肉燒出油!
  灰堆朝天敞,骨頭灰裡藏,這就是矮人們的好下場!
  夜空亮光先,我們齊歌唱,呀嘿:呀呼哩嘿!
  呀嗨!
  隨著那「呀嗨」的歌聲,火焰已經燒到甘道夫的樹下了。
  再過一會,又蔓延到別的樹下。樹皮著火,長得低的樹枝燒得劈劈啪啪地響。
  這時甘道夫爬到樹的頂端。他準備從高處逕自跳進妖怪們的長矛陣中,這時他的魔杖突然
放出閃光般的輝煌火光。那將會是他的末日,盡管當他呼的一聲像雷電般降臨時,可能會殺死
許多妖怪。但是結果他並沒有跳下去。
  就在那一瞬間,鷹首領從高處俯衝下來,用雙爪把甘道夫抓起來,飛走了。群妖發出一陣
憤怒和驚訝的嚎叫。鷹首領也發出大聲的喊叫,這時甘道夫已經跟老鷹們說珞話來了。這些大
鳥帶著他往回滑翔,像巨大的影子那樣降落下來。群狼咬牙切齒地嚎叫著,妖怪們狂怒地呼喊
著、跺著腳,毫無用處地把他們沉重的長矛朝空中扔著。眾鷹在妖怪們頭頂盤旋,他們用鼓動
的雙翼從黑暗中衝下去襲擊妖怪們,把他們擊倒在地或者趕到老遠去;他們用利爪去撕妖怪們
的臉。別的鷹則飛到樹梢上去抓住眾矮人,這時候矮人們都已經盡量爬到他們敢爬的最高處。
  可憐的比爾博又幾乎被丟下!他總算剛好抓住多里的腿,因為多里總是落在最後一個;他
們一起擺動著越過那一片喧囂和燃燒的火焰時,比爾博覺得他的雙臂幾乎斷裂開來。
  現在在遙遠的下方,在樹林裡,妖怪們和惡狠們已經被遠遠地拋開了,只有幾隻鷹還在戰
場上方盤旋、滑翔著。樹木周圍的火焰突然猛竄起來,超過最高的樹枝。在劈啪啪的火焰中他
們往上飛升。一陣突發的火花和煙往上冒起,比爾博僅僅能及時逃脫!
  很快的,底下的火光就變得微弱了,只剩黑色的地面上有一個紅色的閃爍的光亮;他們高
高地飛上天空,在一圈圈強而有力的盤旋中不斷地上升。比爾博永遠不會忘記這次飛行;他雙
手抓住多里的腳踝,呻吟著:「我的手臂呀!我的手臂呀!」但多里卻埋怨著:「我可憐的腿呀
!我可憐的腿呀!」
  在大多數情況下,比爾博在高處會感到暈眩。他平常從一個小懸崖的邊緣往下看都覺得頭
暈,他從來不喜歡爬梯子,更不用說爬樹了(以前從來沒有遇到需要從狼口逃生的情況)。你
可以想像他的頭這時有多麼暈:當他低頭從自己搖搖晃晃的懸垂的腳趾間看著下面,看到黑沉
沉的荒野在他下面廣闊地展開,地面零星的點綴著一些光亮,那是月光照在山側巖石上或平原
的小河上形成的。
  群山蒼白的山峰離得越來越近了,月光照亮的石頭尖峰從黑色的陰影中伸出來。盡管是夏
天,還是覺得非常冷。他閉上雙眼,不知道能否再支持下去。然後他想到如果他支持不下去會
發生什麼事情。他很難過。
  對他來說,飛行結束得非常及時,剛好在他的手臂快要支持不住的時候,他一鬆手放開了
多里的腳踝,正好掉落到鷹巢的粗糙平台上。他在那裡一聲不吭地躺著,思想裡混合著驚奇和
懼怕,驚的是火海獲救的奇遇,怕的是會從這個狹窄的平台上掉下去,因為兩邊同樣都是黑黝
黝的萬丈深谷。經過過去三天可怕的冒險,幾乎一點東西都沒吃,這時他覺得腦袋昏昏的,他
發覺自己脫口而出說道:「現在我知道,如果一塊醃肉突然被人從煎鍋裡用叉子又起來放回架
子上,它會有什麼樣的感覺了!」
  「不,你不會知道它的感受的!」他聽見多里回答道:「因為那塊醃肉知道它遲早要回到
煎鍋裡去;而我們呢,但願就不用再回去了。而且,老鷹也不是叉子!」
  「哦,對!一點也不像沙子--我是說叉子。」比爾博說。
  一邊坐起來一邊憂慮地看著棲息在旁的老鷹。他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亂說別的話,老鷹會
不會認為你不應該冒犯一隻鷹,你只是那麼個小不點兒的哈比人,而且你是在夜晚、在它高高
的巢裡!
  老鷹只顧在石頭上磨它的喙、整理它的羽毛,並沒有留意他。
  很快地,另一隻鷹飛了上來。「首領命令你把俘虜帶到『大架子』上去。」他喊道,然後
又飛走了。另外那隻鷹用爪子抓起多里,就在夜色中飛走了,留下比爾博一個人在原地。他僅
僅有力氣想到「俘虜」這個詞兒是什麼意思,開始想像當輪到他的時候,他會像兔子一樣被撕
開當晚餐吃。
  老鷹飛了回來,用爪子從背後抓住他的外衣,滑翔著飛開了。
  這回它只飛了很短的路程。比爾博很快就被放下來,害怕得發著抖,落在山側一塊寬闊扁
平的石頭上。除了飛之外,沒有路可以從上面到這裡來;也沒有路可以從這裡下去,除非跳過
一處斷崖。他發現所有的人都坐在那裡,背靠著巖壁。鷹首領也在那裡,正在跟甘道夫談話。
  無論如何比爾博看來不會被吃掉。巫師和鷹首領看來互相認識,關係甚至還相當友好。事
實上,甘道夫以前常常在山裡活缺,他曾經為老鷹們出過力,給鷹首領療過箭傷。所以你現在
可以明白,「俘虜」是指「從妖怪那兒救出來的俘虜」而已。當比爾博聽到甘道夫的談話時,
他才明白他們終於可以真正地從這可怕的群山裡逃出去了。他正在跟鷹首領討論著行動的方案
,要把矮人們和甘道夫自己以及比爾博送走,把他們準確地送到該走的路線上,使他們能橫穿
山下面的平原。
  鷹首領不願意把他們送到鄰近有人類居住的地方。「他們會用柴杉木做的大弓來射我們,
」他說:「他們以為我們想抓他們的羊。在別的時候他們倒是對的。不過,我們很高興耍點手
段把妖怪的獵物弄走,也很高興能報答你的恩惠,但我們不願意為了矮人們而冒生命危險到南
部的平原上去。」
  「很好,」甘道夫說:「那就隨你們吧,願意送多遠就送多遠吧!我們對你們已經深為感
謝了。不過同時我們的肚子也很餓。」
  「我幾乎要餓死了!」比爾博用很微弱的聲音說,誰也沒有聽見。
  「那倒有辦法。」鷹首領說。
  過了一會,你可以看到平台上燃起了明亮的火堆,矮人們的身影環坐在四周,燒著吃的東
西,發出一陣陣燒烤的香昧。老鷹們帶來乾枯的樹枝充當燃料,還叼來兔子和小羊。做飯的事
就由矮人們動手。比爾博身體還很虛弱,幫不上忙!無論如何他並不擅長剝兔皮或者切內,他
習慣了由肉店直接送來現成可以下鍋的肉。甘道夫也躺了下來,他已經出了一份力,引著了火
堆,因為奧因和格羅因弄丟了他們的火石盒子(矮人們甚至連火柴都不喜歡用)。
  於是雲霧山的冒險到此結束。很快地,比爾博的肚子就飽珞來,又覺得很舒服了。他覺得
他可以很滿足的睡上一覺,盡管實際上他寧可要牛油麵包,而不要小塊小塊用棍子串著的烤肉
。他蜷縮起來睡在硬梆梆的巖石上,睡得很熟,比他一向在自己小小山洞的羽絨床上睡得更熟
。但整個晚上他都夢見他自己的家,在睡夢中走進一間間不同的房間,去尋找某種他找不到的
,也記不清是什麼樣子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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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4 21:35:2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第二天早上,比爾博一醒來就看見一輪旭日。他跳起來去看鐘,同時要把燒水的水壺放到
--他發現他根本不是在家裡。他只好坐下來,明知不可能但還是很希望洗洗臉、刷刷牙。他沒
能漱洗、沒有茶、沒有烤麵包、沒有醃肉來當早餐,只有冷的羊肉和兔肉。吃完之後又得準備
再出發了。
  這一次,他可以爬到一隻鷹的背上,緊貼在它的兩翼之間。
  氣流從他身邊高速流過,他閉上了眼睛。當十五隻大鳥從山邊起飛的時候,矮人們高聲向
鷹首領道別,而且許諾只要有可能,一定要報答它。太陽離東邊的天際還沒有多遠。早晨空氣
很清涼,雲霧彌漫在一條條溝谷裡,繚繞在一座座峰巒上。比爾博張開一點點眼睛,偷偷看了
一下。他看到老鷹們已經飛得很高,遠離塵埃,群山也已落到身後很遠的地方。他重新閉起雙
眼,拖得更緊一些。
  「別掐我!」他座下的鷹說:「你不必像兔子那樣害怕嘛,盡管你的樣子真的挺像兔子。
今天早晨空氣很好,沒什麼風。還有什麼比飛行更好的呢?」
  比爾博本想說:「當然有--洗個熱水澡,然後在草地上吃一頓稍晚一點的早餐,多好。」
但他覺得還是什麼都不說好一些,只是把緊卡著老鷹的手稍微放鬆一點。
  過了好一會兒,老鷹們,盡管他們飛得很高很高,必定是看到他們此行的目的地了;他們
開始繞著大圈子,螺旋形地下降。
  他們盤旋了好一會兒,最後,比爾博再次睜開雙眼。地面已經近得多了,他們下面是一些
樹林,看上去像是橡樹和榆樹,還有廣闊的草地,草地上有一條小河橫穿而過。但就在小河流
經之處,地面忽然隆起一塊巨石,幾乎是一座石山,小河在巨石下流成一個環形。這塊巨石好
像是那遠處的群山最盡頭的前哨,或者像曾經有一個巨人中的巨人,把這巨大的石塊從許多哩
外投擲到這兒。
  現在,老鷹們很快--滑翔到這塊巨石的頂上,放下他們的乘客。
  「再見!」它們喊道:「一路順風,直到你的巢。在旅途結束時接納你!」這是老鷹們之
間常說的禮貌用語。
  「願你們雙翼下的風承載你們飛行在日月運行的地方!」甘道夫答道。他知道正確的答法。
  他們就這樣分手了。雖然日後鷹首領當上了百鳥之王,戴上了金的王冠;他手下的十五位
頭目也戴上了金項圈,比爾博卻從此沒再見到過它們--除了在那次五軍會戰中看見它們在很高
很遠處之外。但由於那要到本故事結尾時才出現,我們現在就暫時不提它了。
  那座石山頂有一處平坦的地方,有一條走得挺光滑的小路,通過許多石級下到河裡。從一
些平坦的巨石構成的淺水處涉水過河,可以進入對岸的草地。在階梯底部,靠近巨石淺灘的一
端,有一個小洞穴。小部隊在這裡集合,討論下一步要做的事情。
  「我一直想護送你們安全地越過山地,」巫師說:「現在呢,由於安排得好而且運氣好,
我已經辦到了。事實上,比起我當初的計劃來,我已經陪你們向東走了更多的路,在行動完全
結束之前,我可能還會關照你們的;可是我自己還有一些別的急事得去處理呢。」
  矮人唉聲歎氣,露出極其苦惱的表情;比爾博哭了起來。他們剛要以為甘道夫會一直和他
們一起走,隨時幫助他們擺脫困境。「我不會在此刻立即消失,」他說:「我可以再給你們一
、兩天時間。也許我可以幫助你們擺脫你們目前的困境,我自己也需要一點幫助。我們沒有糧
食,沒有行李,沒有馬匹,而且還不知道自己在哪裡。我現在可以告訴你們,你們現在還不是
走在我們應該走的那條路上,我們依然向北偏了許多里路。如果我們不是匆忙地離開那座山上
的關口的話,我們應該是可以走在那條正確的路上的。這附近一帶很少人居住,除非他們是在
我上次走過這條路之後才搬來的;我上次來是在好幾年前了。但是我知道有某個人就住在離此
不遠的地方。就是這個人鑿出了那巨石上的石級:我相信他把這巨石叫做『卡洛克』石。他不
常到這兒來,且肯定不會在白天來,在這兒等他也沒好處。事實上,那是很危險的。
  「我們應該去拜訪他。如果我們見面時一切順利,我想我就可以離開,而且可以像老鷹們
一樣『祝你們一路順風』了。」
  眾人懇求他不要離開他們,答應送給他惡龍的金銀珠寶,但他沒有改變主意。「我們看著
辦,看著辦!」他說:「我想我已經掙到一些那條惡龍的金銀了:當你們得到它的時候。」
  於是他們就不再懇求了。然後,眾人都脫去衣服,在河水裡洗了個澡;淺灘處的河床是石
頭形成的,河水又清又淺。他們在陽光了曬乾身子,陽光已經變得強烈而溫暖;他們的精神已
恢復了,雖然身上還在疼,肚子也有點餓。很快地,他們就涉過津渡,然後走在綠色的、長長
的草地上,沿著一行行婆娑的橡樹和高聳的榆樹前進。
  「那石頭為什麼叫做『卡洛克』石呢?」比爾博在巫師身旁並排走著問。
  「他被稱之為『卡洛克』,是因為這個東西在他的語言裡就是叫做『卡洛克』。他把那種
樣子的東西都叫『卡洛克』;而這個『卡洛克』是個專用的地名,因為這是他家附近唯一的一
個巨石,是他所熟悉的。」
  「他是誰?他這樣稱呼有誰懂?」
  「就是我說的『某個人』--一個很了不起的人。我介紹你們認識他的時候,你們必須很有
禮貌。我會慢慢地介紹你們,兩個兩個地介紹,我想!你們要小心別惹他生氣,否則天曉得會
發生什麼事情。他生起氣來會嚇死人,盡管情緒好的時候很和氣。不過還是得警告你們,他是
很容易生氣的。」
  當巫師跟比爾博講這番話的時候,矮人們都圍攏過來聽著。
  「那就是你現在要帶我們去見的人嗎?」他們問:「你不能找個脾氣隨和點的人嗎?」「
你把這件事再解釋清楚一點好嗎?」––等等。
  「是的,當然是他!不,我不能!我已經解釋得很清楚了!」
  巫師生氣地回答道:「如果你們一定要知道更多東西,我還可以告訴你們,他的名字叫博
恩,他身材魁梧,他還是個換皮人。」
  「什麼!是個毛皮商人?就是那種管兔子叫做兔皮的人?還是可以把兔皮變作松鼠皮?」
比爾博問。
  「我的老天爺啊,不、不、不、不!」甘道夫說:「別傻了,巴金斯先生,如果你能辦到
的話。看在上帝的份上,只要你在距離他家一百里之內的地方,千萬別提到『毛皮商』這個詞
兒,也別提到皮氈、披肩、斗篷、皮手套等等這一類倒霉的字眼!他是個換皮人,是指他能改
變自己的皮:有時他是一頭大黑熊,有時他是一個健壯魁梧的人,長著黑頭髮,有巨大的雙臂
和大鬍子。
  「我不能再告訴你更多的情況,不過這也已經足夠了。有人說他是山地裡那些古代巨熊的
後代,那些熊早在巨人們到來之前就在那裡居住。也有人說他是早期在這裡居住的人類的後裔
,那些人類在史矛革或其他惡龍來到這個地區之前。!在妖怪們從北方來到這山地之前,曾在
這裡居住。我不清楚,不過我猜有一種講法是真實的。他不是那種可以讓人隨便問問題的人。
  「無論如何,除了他自己的魔法,他不受任何魔法的作用。他住在一片橡樹林裡,有一所
很大的木頭房子;作為人類,他也飼養牛馬,他的牛馬差不多跟他本人一樣神奇。它們為他工
作,也跟他談話。他不吃它們;他也不打獵、不吃野生動物。他養了許許多多很厲害的大蜜蜂
,主要靠吃奶油和蜂蜜為主。作為熊,他走動的範圍很寬很遠。我有一次看見他在夜間獨自一
個人在卡洛克石的頂上,注視著月亮落到雲霧山後面去;我聽見他用熊語吼叫:『他們的滅亡
之日一定會來到,我一定要回去!』所以我相信從前他自己也是從山地過來的。」
  比爾博和矮人們現在要想的事情很多,他們不再提出問題。
  他們面前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他們費勁地走上山坡又走下溪谷。
  天氣變得很熱。有時他們在樹下休息,這時比爾博就會覺得很餓,如果地上有成熟落下的
果實,他就會撿來吃。
  是在下午過了一半的時候,他們才注意到大片大片的花朵開始湧現出來,同一種類的花各
自長在一塊兒,就像是人工種植的一樣。特別是首豬。大片大片的搖曳著的雞冠首薄、紫花首
滿,還有廣為蔓延的矮矮的、白色的、氣味甜甜的蜜香首措。空氣中一片嗡嗡聲、嗚嗚聲、營
營聲。蜜蜂們在到處奔忙。那是怎樣的蜜蜂啊!比爾博從沒見過這樣的蜜蜂。
  「如果有一隻這樣的蜜蜂叮了我,」他想:「我一定會腫成兩倍大!」
  它們的個兒比大黃蜂還要大。雄蜂比你的大拇指還大,大得多。它們黑色軀幹上的黃色斑
紋像閃亮的黃金一樣耀眼。
  「我們快到了,」甘道夫說:「我們現在在他的養蜂場的邊緣呢。」
  過了一會兒,他們來到一帶高高的、很古老的橡樹下,過了橡樹就來到一排高高的帶刺綠
籬;這綠籬很密,看不透也爬不過。
  「你們最好在這裡等著,」巫師對矮人們說:「等到我喊你們或者吹口哨的時候再進去:你
們要看清楚我走的方向--但只能兩個兩個來,注意,每隔五分鐘你們進來一雙。邦波最胖,可
以當兩個算,他最好在最後獨自進來。來吧,巴金斯先生!從這邊彎過去有一座大門的。」說
著他就沿著綠籬走去,帶著心驚膽顫的哈比小矮人跟他走在一起。
  他們很快就來到一座木頭的大門外,那門又高又闊,他們可以看到門後面的花園和一群低
矮的木頭建築物,有些是用未經切割的原木建造的,屋頂蓋著茅草;有谷倉、馬廄、儲藏室和
一座長長的、低矮的主屋。在綠籬內這塊地方的南邊,有一排又一排的蜂房,它們的頂端呈鐘
形,是用稻草蓋的。那些巨大的蜜蜂在空中飛來飛去,在蜂房裡爬進爬出,發出的聲音充塞在
整個空氣裡。
  巫師和哈比人推開沉重的吱嘎作響的大門,沿著一條寬闊的通道向房子走去。一些毛色潤
澤、修飾得很整潔的馬,越過草地跑上來,很留心地看著他們,這些馬的臉看上去很聰明,然
後它們快跑著往房子那邊去了。
  「它們去告訴他,有陌生人來了。」甘道夫說。
  很快他們就來到一個庭院,庭院的三面是一座木屋和它兩旁的倒屋,側屋顯得太長了點兒
。庭院的中央是一棵橡樹的樹幹,樹幹旁有許多砍斷的樹枝。旁邊站著一個巨大的人,長著濃
密的黑鬍子。黑頭髮,裸露的雙臂和雙腿長著一塊塊結實的肌肉。他身上穿著一件長及膝蓋的
羊毛外衣,正倚著一柄大斧頭站在那裡。那幾匹馬站在他旁邊,鼻子觸著他的肩頭。
  「啊!他們來了!」他對那些馬說:「他們看來不會造成什麼危險。你們可以走了!」他
哈哈大笑,放下斧子走向前來。「你們是什麼人?要找什麼人?」他態度生硬地問,站在他們
面前,高高在上地俯視著甘道夫。至於比爾博,他可以很容易地從這巨人的雙腿間跑過,不必
縮頭也不會碰到他褐色羊毛長外衣的毛邊。
  「我是甘道夫。」巫師說。
  「從沒聽說過有這麼一個人。」巨人嘟嚷著:「那麼這個小傢伙又是什麼人?」他說,彎
下腰,皺起濃密的眉毛看著比爾博。
  「那是巴金斯先生,一位出身名門的哈比人,有著無庸置疑的聲譽。」甘道夫說。比爾博
躬身致敬。不過他手裡沒有帽子可脫,而且痛苦地留意到那許多顆丟失的鈕扣。「我是一個巫
師。」
  甘道夫繼續說:「如果您沒聽說過我的話,我倒是久聞您的大名了。不過,您也許聽說過
我的堂兄弟拉達加斯特吧?他就住在黑森林的南面附近。」
  「是的,我認識他。我認為以作為巫師來說,他是一個不錯的傢伙。我以前時常見到他。
」博恩說:「嗅,現在我知道你是准了;或者說,知道你說你是誰了。你有什麼要求?」
  「跟您說實話吧,我們弄丟了行李,幾乎還迷了路,很需要幫助,或者至少是指點。也可
以說,在此之前我們一直在山地裡跟妖怪們周旋,處境非常艱難。」
  「妖怪?」大個子講話的口氣不那麼生硬了。「哦呵!那麼說你們跟他們發生衝突了,是
嗎?你們為什麼要去招惹他們呢?」
  「我們不想惹他們。我們要通過一個關口,他們在夜間襲擊我們,把我們抓住了。我們從
荒野那邊經過西部到這邊來的:說來話長。」
  「那你們最好進屋裡來,給我講講這件事情,如果用不著講一整天的話。」這大個子一面
說一面領著路,走進一個黑洞洞的門,從庭院進入屋裡。
  他們跟著他進入了一個寬闊的大廳,中間有一個火爐。雖然是夏天,還是燃著柴火,煙往
上升到熏黑的屋橡,尋找著出路,從屋頂開著的一個日冒出去。他們穿過這個只有爐火和煙囪
的洞照亮的陰暗廳堂,再穿過另一個小門,走進一個走廊之類的地方。
  這走廊下面是由一根根整條樹幹做成的木柱支撐的。它面朝南方,現在仍很溫暖,落日的
餘暉斜射進來照得屋裡一片光亮。金色的夕陽照在花園裡,花園開滿鮮花,一直開到台階跟前。
  在這裡,他們坐在木頭的長凳上,甘道夫就開始講他的故事,比爾博搖晃著懸垂的雙腿,
看著花園裡的花,不知道它們都叫什麼名字,因為這些花有一大半是他以前從沒有見過的。
  「我當時和一、兩個朋友一起翻山過來。」巫師說。
  「一、兩個?我只看見一個,就是那個小小的。」博恩說。
  「跟您說實話吧,我不想帶一大堆人來打擾您,我首先得弄清楚您是否在忙。如果可以的
話,我就叫他們一聲。」
  「你叫吧!」
  於是甘道夫發出一聲長長的、尖尖的哨音,索林和多里馬上從花園的通道轉過房子後面,
站在他們面前深深鞠躬。
  「你是說『一、兩個』,我明白了!」博恩說:「但這些不是哈比人,他們是矮人呀!」
  「索林。奧肯捨爾,為您效勞!」「多里為您效勞!」兩個矮人再次鞠躬說。
  「我不需要你們效勞,謝謝。」博恩說:「但我看你們倒需要我效勞。我並不太喜歡矮人
,但你如果真的是索林,那你們一行人是值得尊敬的,你們是妖怪的敵人,不是來破壞我這地
方的--順便問一下,你們來幹什麼的?」
  「他們此行是為了探訪他們祖先的土地,要穿過黑森林到東部去。」甘道夫說:「我們完
全是因為偶然的事故走到您的土地上來的。我們原來打算從高關口橫穿過去,那樣我們就會走
到你們這地方以南的那條路,但那時我們受到了那些邪惡的妖怪的攻擊:我剛才正要給您講到
這事情。」
  「那麼,接下去講吧!」博恩說,此人從來都不太講禮貌。
  「當時下了一場狂風暴雨;石頭巨人跑出來扔著大石頭,在關口頂上我們在一個巖洞裡避
風雨。哈比人和我以及我們幾個夥伴。」
  「你把『兩個』說成『幾個』?!」
  「噢,是的。其實不只兩個。」
  「他們現在在哪裡?被殺死了?吃掉了?還是回家去了?」
  「噢,不。我吹口哨的時候他們沒有全來。我看他們是有點不好意思。您知道,我們很怕
要您招待我們那麼多人。」
  「接下去,再吹一次口哨!看來,我得準備開個晚會了,那麼再多來一兩個也沒多大關係
。」博恩用轟鳴的低音說。
  甘道夫再吹了一次口哨,但諾裡和奧裡幾乎還沒等他吹完口哨,就來到眼前了;因為如果
你記得的話,甘道夫告訴過他們每隔五分鐘來兩個人。
  「哈羅!」博恩說:「你們來得真快:你們躲在哪兒的?來吧,我的盒中人!」
  「諾裡為您效勞!」「奧裡為––」他們說著,被博恩打斷了。
  「謝謝!如果需要你們的幫助,我會提出要求的。請坐,讓我們繼續講這個故事,否則到
吃晚飯都講不完了。」
  「當我們睡著的時候,」甘道夫繼續說:「洞後的一條裂縫張開了,妖怪從裡邊走出來,
把哈比人和矮人們,以及我們的矮種馬隊!」
  「矮種馬隊?是你們運載了許多貨物呢?還是你們總是把六個稱為一隊呢?」
  「噢,是的!其實我們不只有六匹馬,因為我們不只有六個人一噢,你看,這裡又來了兩
個!」
  正在這時巴林和朵林出現了,他們鞠躬鞠得很低,鬍子都拂到了石頭地上。大個子開始時
皺了一下眉頭,但他們盡量表現得非常有禮貌,不斷地點頭哈腰,又是鞠躬又是把頭巾在膝前
甩動,直到他不再皺眉,而是喀喀地笑起來;他們的樣子很滑稽。
  「一隊,對的,」他說:「一個挺不錯的滑稽表演隊。進來吧!我的小丑們,你們叫什麼
名字?我目前不需要你們效勞,只要知道你們的名字;然後坐下來,不要再搖來晃去!」
  「巴林和朵林。」他們說,不敢生氣,然後撲通一聲坐在地上,滿臉驚訝的表情。
  「現在繼續講下去!」博恩對巫師說。
  「我剛才講到哪兒啦?哦,對--我沒有被抓住。我發出一道閃光,殺死了一、兩個妖怪!」
  「好!」博恩用轟響的低音。「那麼,當個巫師還是有點好處的。」
  「然後趁裂縫合攏之前溜了進去。我一直跟著到了大洞堂,那裡擠滿了妖怪。那裡有一個
大妖怪和三、四十個武裝的衛兵。我心想:『即使他們不是被鎖鏈鎖住,十二個人怎麼敵得過
這麼多妖怪呢?』」
  「十二個!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把八個叫做十二個的。你們還有一些人沒有從盒子裡跳出來
嗎?」
  「噢,是的,看來現在這裡又多了一雙:菲利和奇利,我看是。」甘道夫說,因為他們倆
剛好這時出現,站在那裡微笑和鞠躬。
  「夠了!」博恩說:「坐下來,別出聲!甘道夫你繼續講下去!」
  於是甘道夫繼續講他的故事,一直講到黑暗中的戰鬥,講到怎樣發現下面的大門,講到他
們發覺巴金斯先生不見時的恐怖心情。「我們數了一下我們自己的人數,發現哈比人不見了,
只剩下十四個人了!」
  「十四個!這是我頭一次聽見說十個人裡只剩下十四個人。你的意思是只剩下九個人吧?
否則就是你還沒有把你們小部隊所有人的名字都告訴我。」
  「噢,當然您還沒見過奧因和格羅因;天哪,他們來了!希望您能原諒他們來打攪您。」
  「啊呀,讓他們全都來吧!快!來吧,你們倆,坐下!不過要注意,甘道夫,即使到現在
我們也只有你自己和十個矮人、一個哈比小矮人。加起來也只有十二個,而沒有十四個,除非
巫師的計數跟常人不同吧。不過現在請繼續講故事。」博恩並不流露出迫不及待的樣子,但實
際上他對故事已經發生了濃厚的興趣。
  要知道在過去的時代,他對甘道夫所描繪的這部分山地是很熟悉的。當他聽到哈比人失蹤
,聽到他們爬下那石頭的滑坡,聽到樹林裡狼圍成的圓圈,他點著頭,發出低沉的怒吼聲。
  當甘道夫講到他們爬到樹上,被群狼在下面圍住時,他站起來走著,一邊囁嚅道:「我在
那兒就好了!我會給它們比焰火更厲害的東西!」
  「噢,」甘道夫說(他很高興他的故事已經造成良好印象):「我已經是竭盡全力了。我
們當時下面有瘋狂的狼群,樹林裡有好幾個地方冒起火焰,妖怪們又從山下來,發現了我們。
他們發出一片歡呼,還唱歌取笑我們:『五棵樹上有十隻只小鳥––』」
  「我的天哪!」博恩吼道:「不要假裝說妖怪不會數數。他們會的。十二不等於十五,他
們知道的。」
  「我也知道。還有比弗和波弗。我剛才沒敢介紹他們,他們現在來了。」
  比弗和波弗走了進來。「還有我!」邦波一面氣喘吁吁地跑在後面,一邊搶著說。他人很
胖,而且因為被排在最後有點生氣。
  他不肯再等五分鐘,直接跟在那兩個人後面跑來。
  「好,現在你們是十五個人了。那麼因為妖怪們會數數,我想爬在樹上全部的人就這麼多
了吧。現在我們也許可以講完這個故事,不用再打岔了。」於是巴金斯先生看到甘道夫是多麼
聰明了;故事被打斷了許多次,這正可以使博恩更加感興趣,而因為要聽故事,就使他不會立
即把矮人們趕走,像對待可疑的乞丐那樣。如果他不是忍不住想聽故事的話,他絕不會邀請他
們到他家裡去。他的朋友很少,而且都住得很遠。即使是他的朋友,他也從來沒有一次邀請兩
個人到家裡來的。現在卻有十五個陌生人坐在他的大廳裡!
  到甘道夫講完他的故事,講到老鷹們怎樣來搭救他們,講到他們怎樣被帶到卡洛克五上,
這時太陽已經落到雲霧山的群峰後面去了,博恩的花園裡影子已經拉得很長。
  「很好的故事!」他說:「我很久沒聽過這麼好聽的故事了。如果所有的乞丐都會講這麼
好的故事,他們會發現我是樂善好施的。當然嘍,這故事也可能完全是你們編造出來的,不過
為了這個故事仍然值得給你們一頓晚餐。讓我們弄點吃的東西吧!」
  「好的,請吧!」他們大夥一塊兒說:「非常感謝您!」
  大廳裡現在已經很暗了。博恩拍了一下手,跑進來四匹很漂亮的白色矮種馬和幾隻身軀長
長的大灰狗。博恩對它們說了一些什麼,他用的語言很奇怪,好像把動物發出的叫聲化成了語
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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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4 21:35:30 |只看該作者
  它們跑了出去,然後很快又回來,用嘴銜著一枝枝火把。它們把火把在爐火裡點著,然後
插在一些很低矮的支架上,這些支架放在大廳裡圍繞著火爐中心的一些柱墩上。
  那些狗願意時都能用後腳站立,用前腳捧東西。它們很快地從側牆上取下桌板和腳架,在
火爐邊支起了桌子。
  然後聽見「咩一咩--咩」的聲音,進來一些雪白的綿羊,由一隻全黑的大公羊領著。一隻
羊背上披著一塊白布,邊上繡著各種動物,別的羊寬寬的背上背著一個個托盤,托盤裡放著碗
、碟、刀和木製的湯匙,那些狗很快地把這些托盤放到那些用木腳支撐起來的桌子上。這些桌
子很矮,矮得連比爾博坐上去都覺很舒適。在桌旁,一匹小馬推來兩張低矮的長凳給甘道夫和
索林坐,這長凳有燈心草的墊子和小小的、粗短的凳腳。而在另外那頭,他給邦波一把同類型
的椅子。這些都是他大廳裡的椅子。他把椅子做得很矮,跟矮矮的桌子相配合,可能是為了那
些伺候他的奇妙的動物們的方便。別的人坐在哪兒呢?他們也沒有被忘記。
  另一些小馬走進來,滾動著一截截像鼓那樣形狀的圓木,加工得又平又光滑,而且很矮,
連比爾博都可以坐。於是他們很快就在博恩的餐桌旁就座,這大廳裡已經很多年沒見過這樣熱
鬧的聚會了。
  他們在那兒吃一頓晚餐,或者說是一個宴席,自從他們離開西部的「最後家宅」,告別了
埃爾倫之後,還沒吃過這樣豐盛的晚餐呢。火把和爐火的亮光在他們周圍閃爍,桌上點著兩技
高高的蜂臘做成的紅臘燭。他們不停地吃著,博恩用他那轟鳴的嗓音講著山這邊的荒野的故事
,特別是那黑暗危險的樹林,這樹林離這裡有騎馬約一日的路程,它向南北兩邊遠遠伸延,阻
斷著他們東去的道路,這可怕的黑森林。
  矮人們一邊聽一邊搖著他們的鬍子,他們知道他們不久就要冒險進人那個森林,他們知道
那是他們在經過山地之後、到達巨龍的地盤之前所要經過的最危險的地方。吃完晚飯之後,眾
人都開始講起自己的故事來,但博恩顯然困了,不大留意聽他們講。
  他們所講的大多是關於金、銀和由能工巧匠制作的珍寶之類,而博恩看來並不喜愛這些東
西;他的大廳裡一點金銀的東西都沒有,而且除了刀子以外,連金屬製造的東西都很少。
  他們在桌旁坐了很久,用木製的酒碗喝著蜂蜜酒。在外面,黑夜降臨了。大廳中央的爐火
加進了新的圓木,火把被熄滅,他們仍然坐在那舞動的火焰的光影裡,大廳的柱子高高地聳立
在他們背後,柱子的上端黑黑的,就像森林中的樹木。不管那是不是魔法,比爾博似乎覺得他
聽到一個像樹林間的風那樣的聲音迴響在屋橡之間,還聽見了貓頭鷹的鳴叫。不久他就打起瞌
睡來,不住地點頭,覺得人們講話的聲音變得遠遠的,直到突然一下子驚醒過來。
  那巨大的門吱嘎響著關上了。博恩走了。矮人們盤著腿圍著爐火坐在地板上,不久就唱起
歌來。
  其中有些歌詞記載如下,不過實際上的歌詞比這多得多;他們一直唱呀唱,唱了很長一段
時間:荒野上風吹動枯萎石南,森林裡無風樹葉兒不翻,陰森森暗影不分日與夜,黑傢伙在暗
個悄悄往還;好像潮汐奔瀉跑哮、喧騰,森林裡枝權在呻吟歎息,樹葉飄落覆蓋層層霉爛;風
兒不斷地吹從東到西,只有樹林裡是一片死寂,而沼澤上風在放聲呼嘯,它橫掃一切生硬而銳
利;草葉嘶嘶響草穗地低低,涼風從天上來吹過水池,蘆葦在簌簌聲水波搖蕩,水面奔跑的雲
碎裂成絲;吹過孤零光禿的芒丁山,掠過那惡龍的巢穴上空,巢裡一片黑暗碎石裸露,毒煙在
空氣中到處飛動;它離開這塵世遠遠飛揚,在黑夜吹越那遼闊重洋,讓月兒駕颶風揚帆破浪,
把群星吹散成萬點浮光。
  比爾博又打起瞌睡來。甘道夫忽然站了起來。
  「我們該睡覺了。」他說:「--我是說『我們』,我想博恩是還沒到時候睡覺的。在這個
廳堂裡你們可以睡個好覺,很安全的;但我要警告你們不要忘了博恩離開時所講的話:直到日
出之前,你們千萬不要冒險偷偷跑到外面去。」
  比爾博發現大廳邊上已經舖好了床,就舖在柱子與外牆之間類似乎台的部位上,並替他準
備了一張小草蓆和毛毯。雖然是夏天,他還是很高興地鑽進被窩裡去。爐火裡的柴已燒得低下
去了,他也睡著了。可是半夜時他還是醒了,火爐裡已經只剩下一些餘燼!從呼吸聲聽起來,
眾矮人和甘道夫都在睡夢中。升到中天的月亮從屋頂煙孔中窺視下來,在屋裡的地面上灑下一
片白光。
  外面有一個低沉的吼聲,還有一種噪音,好像有某種巨大的野獸在門口拖著腳行走。比爾
博想知道那是什麼,是不是博恩被施了妖術的形狀,但他不知道變作了熊的博恩會不會走進來
殺死他。他一頭鑽進毯子裡,又睡著了,盡管他心裡很害怕。
  他醒來時已經完全是早晨。他所躺的地方是在暗影裡,有個矮人絆倒在他身上,從平台上
滾下去,砰的一聲掉到地上。那是邦波。當比爾博睜開眼睛的時候,他正在呻吟。
  「起來,懶骨頭!」他說:「再不起來,早餐都吃光了。」
  比爾博馬上跳了起來。「早餐!」他叫道:「早餐在哪裡?」
  「大部分已經在我們肚子裡,」別的矮人回答道。他們正在大廳裡走來走去。「剩下的在
外面走廊裡。打從太陽升起來後,我們就一直四處在找博恩,但都不見他的蹤影;雖然我們一
出去就發現早餐已經擺好了。」
  「那甘道夫呢?」比爾博問。一邊盡快地朝外邊走著,去找點東西吃。
  「哦!他出去了。」他們告訴他。但那天一直到傍晚,他都沒有見到巫師的蹤影。剛好在
日落之前,他走進了大廳,比爾博和眾矮人正在那裡吃晚飯,博恩的美好動物們正在伺候他們
。那天一整天都是這樣。從昨天晚上以後,他們就再也沒有見到過博恩,也沒有聽說過他的蹤
跡;他們都感到迷惑不解。
  「我們的東道主在哪裡呢?你自己這一整天又在哪裡呢?」他們喊道。
  「一次問一個問題--而且吃完晚飯前我什麼都不講!我自從早餐以後一口東西都沒有吃過
!」
  最後,甘道夫終於推開他的碟子和大酒杯--他吃了整整兩條麵包,喝了至少有一誇脫的蜜
酒--拿出他的煙斗來。「我先回答第二個問題。」他說:「--可是天哪,這裡真是吹煙圈最棒
的地方!」實際上過了好一會,他們一直沒從他嘴裡得到什麼別的東西:他一直忙於噴出煙圈
,使它們繞著大廳的柱子轉圈兒,把它們變成各種各樣不同的形狀和顏色,最後讓它們一個個
追逐著從屋頂上的那個洞飛出去。從外面看起來它們一定顯得非常奇怪,一個一個噗噗地噴出
來,有綠的、藍的、銀灰透紅的、黃的、白的,有大有小;小煙圈從大煙圈裡穿過去;小煙圈
和小煙圈聯成一個個「8」字,像一群小鳥一樣飛出去,飛向遠方。
  「我去找熊的蹤跡了。」他最後說:「昨晚這裡肯定舉行過一個熊的例行聚會。我很快就
看出來,博恩應付不了它們;熊太多了,而且大大小小各種身材的都有。有小熊、大熊、普通
大小的熊,還有特別大的巨熊,全都在外面跳舞,一直跳到差不多天亮。它們幾乎是來自四面
八方,只除了西邊,也就是河對岸和山地之外。
  「通往那個方向的,只有一組足跡。我跟著這足跡一直到卡洛克石。
  「在那裡,足跡進入河水,消失了。但巨石另一邊的河水太深、太急,我過不去。你們知
道的,從這邊岸上涉過淺灘到卡洛克石上面是很容易的,但石頭的另一邊是懸崖峭壁,矗立在
湍急的河道上。我走了許多哩路才找到一個河面寬闊、河水淺得我可以涉水和游泳渡過的地方
,然後又往回走了許多哩,回到原來的河對面,來重尋那足跡。那時候時間已經太晚了,我不
能繼續跟蹤他們遠去。腳印直向雲霧山東邊松樹林的方向走去,前天晚上我們就是在那兒跟那
些瓦爾格惡狠開過一個愉快的晚會。現在我想,連你們提出的第一個問題我也已經一塊兒回答
了。」甘道夫結束談話。然後他一言不發地坐了好一會兒。
  比爾博覺得自己知道巫師指的是什麼。他喊道:「如果他率領所有的惡狼和妖怪們到這裡
來,我們該怎麼辦呢?我們都會被抓去殺掉!可是我記得你說過,他不是他們的探子呀。」
  「是的,我說過。所以你別那麼傻!你最好去睡覺,你的頭腦已經不清楚了。」
  哈比小矮人被說得啞口無言,看來他也沒什麼事情可做,於是真的就去睡覺了。當徐儒們
還在唱著歌的時候,他就沉沉入睡了;小小的腦袋裡還在迷惑地想著博恩的事情。後來他做了
一個夢,夢見幾百頭黑熊在跳著緩慢沉重的舞蹈,在月光下的庭院裡,跳了一圈又一圈,然後
大伙都睡著的時候,他卻醒了;他聽見跟以前一樣的摩擦聲、拖著腳步的走路聲、鼻音和低沉
的咆哮聲。
  第二天早上,他們都被博恩本人叫醒。「你們都還在這裡呀!」他說。他提起哈比小矮人
笑著說:「還沒讓那些瓦爾格狼呀、妖怪呀或者惡熊呀把你們全吃掉啊。」
  他極其不敬地用手指戳著巴金斯先生的背心說:「小兔子吃了麵包、喝了蜂蜜,已經長得
好又胖了。」他咯咯地笑著說:「來,再多吃點!」
  於是眾人都跟他一起去吃早餐。博恩的情緒一變而為興高采烈,看來他的心情真的好得不
得了,他講了一些有趣的故事,逗得眾人哄草大笑;他們不再打聽他究竟去了哪裡,或者他為
什麼對他們這麼好;他自己主動告訴了他們。他過了河,一直回到群山之中--從這一點你可以
猜到他走得有多快,至少在以熊的身份出現的時候。從那火燒過的狼群聚會的林間空地,他很
快就弄清楚他們的故事至少有一部分是真實的。他還發現了更多的東西;他抓到一隻瓦爾格狼
,還捉住了一個在樹林裡遊蕩的妖怪。從這一狼一妖的嘴裡他獲得消息;妖怪士兵們還在跟惡
狠一起要追捕矮人們,大妖怪的死令他們極其憤怒,還有惡浪首領的鼻子讓巫師的火燒傷了,
它的許多重要的僕從被燒死。在博恩的審問下,它們講了很多事情,但他猜想有一個比這更邪
惡的陰謀正在進行,一個由妖怪們全軍出動,並且由他們的惡浪盟軍配合的大型襲擊將要發生
,他們要進攻群山陰影所及的這片地方,想找到矮人們,或者向居住在那裡的人類和生物進行
報復,他們認為這些人肯定庇護過矮人們。
  「那是一個好故事,你們講的那個。」博恩說:「我現在知道它是真實的,就更加喜歡了
。你們要原諒當初我不相信你們的話。
  「如果你們住在黑森林的邊緣上,你們就不會相信任何人的話,除非你對他熟悉得像親兄
弟一樣,或者比親兄弟更熟悉。事實上,我只能說我急急地盡快趕回家來,想看到你們安然無
恙,還想給你們一些我能力所及的幫助。從此以後我對矮人們一定刮目相看,殺掉了大妖怪,
殺掉了大妖怪!」他咯咯笑著,語氣很重地對自己說。
  「您怎樣處理那個妖怪和那只狼?」比爾博突然問道。
  「你們來看!」博恩說。於是他們跟著他轉過房子那邊。一個妖怪的頭顱釘在大門外面,
一張狼慶用釘子釘在緊靠大門外購一棵樹上。博恩是個凶惡的敵人,但現在他是他們的朋友。
甘道夫認為把他們的故事和他們此行的原因原原本本地告訴他是明智之舉,這樣就可以得到他
所能提供的最大幫助。
  博恩果然答應盡力幫助他們。他要為他們每個人提供矮種馬,為甘道夫提供一匹大種馬,
讓他們騎著走到森林;他要給他們裝載足夠吃好幾個星期的糧食,而且盡可能包裝得便於攜帶
:堅果、麵粉、封了口的罐裝乾果、紅色瓦壇子盛的蜂蜜,還有能夠經久不壞的、烘過兩次的
蛋糕,他們只要吃一點點,就能走很遠的路。怎樣製作這種蛋糕是他的秘密;但這種蛋糕跟他
的大部分的食物一樣,都加了蜂蜜,非常好吃,只不過吃完之後會令人口渴。水,他說,他們
在這邊的森林裡走路是不用帶的,因為沿路都有小河和泉水。「但是,你們穿過黑森林的道路
是又黑暗、又危險、又艱難的。」他說:「那裡很難找到水,也很難找到食物。堅果的季節還
沒有到,而堅果是那裡生長的唯一可以吃的東西,那個森林裡的野生動物是黑黝黝、古怪而粗
野的。我會給你們裝水的皮袋,還會給你們一些弓和箭。但我非常懷疑你們在黑森林裡找到的
任何東西會是衛生的、可以吃喝的。我知道那裡有至條小河,河水又黑又急,從通路上橫過。
你們千萬不要喝那條河裡的水,也不要在那河裡洗澡,因為我們聽說那河水是被施過魔法的,
會使人嚴重地打瞌睡和健忘。那裡光線很暗,我想你們既然不能偏離路徑,就不大可能獵到什
麼東西,獵到的東西能不能吃還是另一回事。總之,無論你們有什麼理由,千萬不可偏離路徑。
  「這就是我所能給你們的全部意見。一過了森林的邊界我就幫不上你們多少忙了;那就得
靠你們的運氣和勇敢,及依靠我給你們帶去的那些食物。在進入森林之前我要請你們送回我的
大、小馬匹。但我祝你們一路順風,我的家門也為你們敞開著,如果你們以後還從這條路回來
的話。」
  他們向他道謝,當然,都紛紛向他鞠躬,用頭巾劃出弧形,一個個都說「為您效勞,啊,
木頭大廳的主人!」但他們聽著他那番沉重的話語,情緒都有些低落,大家都覺得這次冒險要
比他們以前想像的要危險得多,況且即使他們克服了路途上的所有危險,最後還有那條惡龍一
直在等著他們呢。
  那天,整個上午他們都忙於做準備工作。正午過後一會兒,他們就跟博恩一起吃了最後一
頓飯,然後就備好借來的駿馬,再三跟主人道別,然後騎著馬正步走出大門。
  他們一離開他那圍住的園地的東邊高高的綠籬,就轉向北方,然後又轉向西北而行。根據
他的意見,他們不再走向他的領地南方去找那條林中大路了。如果他們當初從關口上過來,所
走的通道本該把他們從山上帶到那條小河邊,這條小河在卡洛克石以南幾里之外跟大河匯合,
那個地點有一處水比較深的淺灘,他們當初有馬,本來是可以涉過的。河的那邊有一條腳踩出
的小道通向森林的邊緣,通到舊的林中大路的人口。但是博恩警告過他們,妖怪們現在常常走
那條小路;至於林中大路,他聽說東邊出口已被樹木的生長封死,沒人在走了。現在走這條路
會走到一些無法通過的沼澤上去,沼澤上的小徑也早已湮沒了。而且大路的東邊出口一向是在
離大孤山很遠的南邊,他們走出森林到那一邊之後,還得走一段很長很難走的路程。
  卡洛克石的北邊,即黑森林的邊緣有妖怪的離大河的河岸近些,而這裡的山路也伸展得更
近,但是博恩還是建議他們走這條路;因為從卡洛克石一直向北騎馬走幾天,就可以走到一個
地方,那裡有一條鮮為人知的小路的入口,這條路幾乎可以筆直地穿過黑森林,到達大孤山。
  博恩說過:「妖怪們在卡洛克石以北一百哩的範圍內不敢渡過大河,也不敢走近我的家:在
這裡夜間是防衛森嚴的!但我得騎得很快;因為如果他們很快地發起襲擊,他們會過河到南邊
,迅速巡查整個森林的邊緣,截住你們的去路!瓦爾格狼跑得比你們的矮種馬快。你們還是向
北走比較好,盡管你們看起來好像在走回頭路,但靠近他們的地盤還是比較安全些,因為這是
他們最意料不到的。這樣他們就得花更多的時間才能抓住你們。現在快走吧!」
  所以,他們現在一言不發地騎著馬奔跑,不依路徑,看見平坦有草的地方就跑過去;黑乎
乎的群山在左邊,遠處可以見到一線河流,連同河邊的樹木,都離得越來越近。他們出發的時
候,太陽剛剛過午;到傍晚的時候,太陽在他們周圍的大地灑下金黃色的光。很難想像後面有
妖怪追來,當他們跑出離博恩的住宅許多哩路時,他們就開始談起話來、唱起歌來了,漸漸忘
記了在他們面前擺著的黑黝黝的林間小徑了。但是在傍晚,當黃昏降臨,群山的尖峰在夕照中
發光,他們架起營帳,安排好哨兵,他們大部分都難以人睡,睡著了就做惡夢,夢見狼群追逐
而來的嚎叫及妖怪們的喊聲。
  不過,第二天黎明降臨,仍然是一個明朗晴和的日子。大地上籠罩著一層像秋天那樣的薄
霧,空氣是清冷的,但不久之後,紅紅的旭日在東方升起,霧氣就散去了。當影子還很長的時
候,他們又出發了。就這樣他們又騎行了兩天,整個這段時間他們只看見草地、鮮花、鳥兒和
零星的樹木,偶爾看見小群的赤鹿在正午時在樹蔭裡吃草或閒坐。有時比爾博看到雄鹿的角從
長長的草中伸出來,最初他以為那是枯死的樹枝。在這第三天的傍晚,他們走得特別急,因為
博恩說過,他們第四天一早就可以到達進入森林的路口。就這樣,他們在黃昏之後繼續前進,
連夜趕著月色趕路。當光線暗下來後,比爾博認為他向左右兩邊看的時候,常看到朦朦朧朧的
一隻巨熊的身影,正朝著同一個方向選巡而來。
  但如果他向甘道夫提起這事,巫師只是說:「噓!別管它!」
  第二天早上,天還沒亮他就起來了,盡管他們睡的時間很短。
  天一亮,他們就看到森林逼近前來,好像要迎接他們,或者像一堵黑黑的、皺著眉頭的牆
橫在他們面前。地面的坡度開始變得越來越陡,比爾博覺得沉默開始降臨。鳥兒唱得少了。再
也看不到鹿;甚至連兔子也看不到了。他們在下午之前到達黑森林,他們幾乎就歇在森林外圍
的樹木枝條下,它們的樹幹巨大而多結,樹枝糾屈,樹葉長而色深。籐蘿長在樹上,拖到地面。
  「好啦,我們到了黑森林啦!」甘道夫說:「這是全世界北部最大的森林之一。我希望你
們喜歡它的景色。現在你們要送還這些借來的極好的矮種馬了。」
  矮人們聽了,想抱怨,但巫師說他們是傻瓜:「博恩就在這附近,正如你們認為的那樣;
無論如何你們還是信守諾言比較好一點,他可不是好惹的。巴金斯先生的眼睛比你們尖,也許
你們沒有看到每天晚上天黑後,一頭巨熊就跟著我們一起行進或者遠遠地在月光下坐下來看守
我們的營帳。那不僅是為了保衛你們和給你們當嚮導,同時也是在照顧這些馬匹呀。博恩也許
是你們的朋友,但是他愛他的動物就像愛孩子一樣。你們絕對想像不到,他讓價儒們騎這些小
馬,騎得這樣遠、這樣快,這已經是給你們很大的恩惠了;你們可能想像不到,如果把它們帶
進森林,你們會發生什麼事情。」
  「那麼那匹大種馬呢?」索林說:「你怎麼沒提到要歸還它呢?」
  「我是沒提到,因為我還不還。」
  「那麼你許下的諾言呢?」
  「我以後會考慮的。這馬我現在不能還,我還要騎哩!」
  就這樣,他們知道甘道夫在黑森林的邊緣就要跟他們分手了,他們都很失望。但是無論他
們怎麼說,他就是不改變主意。
  「這可是我們事先講好了的,當我們在卡洛克石上著陸的時候就講好了的。」他說:「吵
是沒有用的。我告訴過你們,我在南方那邊有些緊急的事務;因為跟你們一起遇到這些麻煩事
,我現在已經遲了。在一切結束之前我們可能還會再見面的;當然呷,還是那句話--也可能不
會。這就得看你們的運氣,也要靠你們的勇敢和機敏了;我會派巴金斯先生跟你們在一起。我
告訴過你們,他身上的本事比你們想像的要多,你們不久就會明白這一點的。
  「所以嘛,比爾博,高興點,別這樣愁眉苦臉的。索林和大夥兒都高興點!無論如何,這
是你們自己的探險。想想最後能得到的寶物,別去想森林,別去想惡龍;不管怎麼說,到明天
早上之前,都別去想這些東西!」
  到了第二天早晨,他的口氣還是一點也沒改變。於是,沒有別的選擇,大家只好在一個清
泉旁裝滿水袋,同時卸下馬身上的行李鞍韉。他們分攤背行李時,盡可能做到公平合理,雖然
比爾博覺得他的那份重得累死人!要把所有這些東西背在背上,邁著沉重的步子走許多許多哩
的路,這令他光想起來都覺得煩悶。
  「你們不必擔心!!」索林說:「行李很快就會變輕的,只怕會輕得太快了。不用多久,
我們就會希望我們的包裡重一點了--當食物開始短缺的時候。」
  最後,他們終於跟他們的小馬兒珍重道別,把它們的頭轉向家的方向。它們歡快地跑著離
去,看來它們很高興能把尾巴對著那黑森林的陰影。它們離開的時候,比爾博清清楚楚地看見
一隻像熊那樣的東西,踉踉蹌蹌地離開樹蔭,很快地跟在它們後面走了。
  現在,甘道夫也要向眾人道別了。比爾博坐在地上,心裡很不愉快;他想要的是他現在跟
巫師一起坐在他那匹高頭大馬上。
  他在吃完早餐之後,剛剛進入了這個森林,在這森林裡面,白天跟黑夜一樣黑,而且很神
秘。「給人一種老是被監視和等待的感覺。」他心想。
  「再見!」甘道夫對索林說:「各位,再見了!再見了!你們現在的路就是一直穿過森林
。千萬別偏離別人走過的足跡--如果偏離了,你們想找回這條路徑的機會只有千分之一,而且
你們永遠也走不出黑森林!如果是那樣,我想,我,或者任何別的人,都再也見不到你們了。」
  「我們真的得穿越過去嗎?」比爾博煩悶地說。
  「是的,你們不得不穿過去!」巫師說:「如果你們想走到森林的那一邊的話。你們如果
不想穿過去,就得放棄探險。我不會允許你現在掉頭離去的,巴金斯先生。我為你有這樣的想
法而替你感到羞恥。你得替我照顧這些矮人。」他笑道。
  「不!不!」爾博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我們沒有路能繞過去嗎?」
  「路是有的,如果你喜歡離開你的路朝北走二百哩,然後再朝南走雙倍的距離,那麼你就
走吧。在全世界的這一部分,沒有一條路是安全的。請記住你現在是跨越大荒野的邊緣,無論
走到哪裡,都會被迫經歷許多有趣的事情。從北面繞過黑森林的路上,你恰好要從格雷山脈的
斜坡之間經過,那裡到處都是妖怪和最壞的那種大山怪。從南面繞過黑森林的路上,你就要進
入妖術師內克羅曼塞的領地;即使是你,比爾博,也不用我來告訴你那個妖術師的故事了吧。
我建議你們不要走近他的陰暗塔樓能夠了望得到的任何地方!緊緊跟著這條林中的小路,打起
精神來,希望你們能做到最好,如果再加上非常好的運氣,你們有朝一日便可能走出去。長沼
就在你們下面,沼澤的後面,在東邊有大孤山聳立著,那就是老惡龍史矛革居住的地方,不過
我希望他沒有刻意在等你們。」
  「你這麼有信心,真令人欣慰。」索林唉聲歎氣地說:「再見!如果你不打算跟我們一塊
走,你最好馬上走開,什麼也別說了!」
  「那麼再見吧,真的再見了!」甘道夫說。一邊調轉馬頭,向西邊騎行而去。但是他怎麼
也忍不住要再說最後一句話。在他走到遠得幾乎要聽不到喊聲的時候,他把雙手放在嘴邊,向
他們喊去。他們聽見他微弱的聲音傳來:「再見!好好幹,照顧好自己:別離開這條通道!」
  然後他縱馬奔馳而去,很快地消失在遠方。「哦,再見吧!走吧!」矮人們發牢騷說。他
們對於失去甘道夫感到沮喪,這一點,使他們自己感到更加憤怒。現在就開始了整個旅途中最
危險的一段。他們一個個背著各人分擔的、重重的包裡和水袋,掉頭離開林外大地上的陽光,
投入大森林的黑暗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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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4 21:35:5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他們列成單行隊伍往前走。通往前方路徑的人口處像個拱門,引向一條幽暗的通道。這條
通道是由兩棵大樹各向對方伸展的枝樁纏繞生長而形成的。經年累月,通道壁被長青籐密不透
風地絞纏遮蓋著,連地衣也大膽地蔓延上來,把不少葉子打扮成沉甸甸的墨綠色。通道本身並
不寬,在樹幹叢中穿行而過。才走了一會兒功夫,森林入口處隨即變成一小片光亮的點,被遠
遠地甩在他們的身後,樹林裡是那麼的靜,就好像所有的樹都向他們彎著身子,傾聽他們往裡
走的腳步聲。
  在他們的眼睛適應了林子裡的幽暗時,他們在綠得發黑的微光中依稀辨認出身邊的一小段
路。偶爾,一縷細細的陽光有幸穿過高高在上的樹葉空隙而投射進來,更走運的話,漏網的陽
光沒被樹葉下方纏結在一起的大樹枝和鋪天蓋地的小技樞截獲在半途,它才會以又細又明亮的
姿態出現在眼前。但是,這樣的陽光極希罕,一閃即逝。
  林子裡有黑松鼠。比爾博那雙銳利好奇的眼睛適應了密林中的黑暗而能辨認物體時,他馬
上就捕捉到那些在路上疾馳而過。
  閃避到樹後的松鼠。樹林中還有各種怪異的聲音,呼嚕聲、拖沓著腳走路的腳步聲,甚至
還有下層林木急於往上生長的聲音,還有森林地面上所鋪蓋著的厚厚的落葉堆裡發出來的聲音
。而這些聲音是如何發生的,比爾博則無從知曉。在眾人所見到的東西裡頭,令人最感到噁心
的是蜘蛛網;又黑又密的蜘蛛網連著蜘蛛絲,格外地稠密,常常從一棵樹延伸到另一棵樹,要
不就纏繞在他們身旁的低矮樹枝上。然而卻沒有蜘蛛絲從他們走的小路上攔腰而過,這是不是
因為有某種魔術在起作用,還是有其他的原因呢?他們就無法猜測了。
  過了不久,他們變得越來越憎恨這森林,就像憎恨妖怪的隧道那樣。而且,這林子看起來
好像沒有盡頭,於是能走到盡頭的希望更加渺茫。他們不停地走呀走的,希望看到一絲陽光和
一點點的天空,更渴望著風拂面龐的感覺。在大森林的綠葉籠罩下,林中沒有空氣流動,裡面
是永久的寂靜,長久的黑暗和令人發呆的無生氣。就連習慣於長久時間不見陽光而在隧道裡生
存的矮人也感覺到這一點。但對哈比小矮人來說,他有一種被慢慢窒息的感覺。哈比人只喜歡
在洞穴裡建個家居住,但並不在裡頭度過夏天。
  夜裡最糟糕。此刻,天色變得漆黑一片--這不是你口中隨便說的那種漆黑,而是真正的漆
黑。它是那麼黑,真的讓你什麼也看不見。比爾博試著在自己的鼻子前揮了揮手,但眼睛根本
就看不到。可是,要說他們什麼都看不見,恐怕也不對,他們能看見好多眼睛。於是大家緊緊
地擠成一團睡覺,輪流站哨。輪到比爾博時,他會看到周圍有細微的物體閃亮著,有時候在不
遠處有一雙雙黃色、紅色或綠色的眼睛注視著他,接著眼睛的亮光漸漸逝去直至消失,之後又
慢慢地在另一個方向出現。最令人恐懼的是,這些眼睛有時候就在頭頂上的樹枝下面閃現。他
最不喜歡的是那種可怕的蒼白色球狀眼睛。「昆蟲眼,」他猜想:「應該不是鳥獸的眼睛,只
有昆蟲的眼睛才大得這麼嚇人。」
  盡管天還不太冷,他們仍試著點亮了夜間照明用的火光,但馬上又取消了這一舉動,因為
這火光招來了成千上萬隻眼睛。雖然這些動物,不管是什麼動物,都很小心地站在周圍,從不
讓自己的身體暴露在這微弱的火光之下,更糟的是,火光還招來無數只暗灰色和黑色的飛蛾,
有的甚至跟你的手掌一般大。這些蛾在他們的耳旁拍打著雙翼呼呼地飛來飛去;他們最不能忍
受的還有那長得像大禮帽般黑的大蝙蝠。所以,大家只好打消點火的念頭,只得在這廣闊無邊
、神秘恐怖的黑暗中坐著過夜。
  就這樣,天天如此。對比爾博來說,簡直就是度日如年;況且,由於他們一直很謹慎地耗
用所攜帶的食物,使他總覺得餓。
  盡管如此,隨著日子一天天地過去,這森林看來一如往昔,沒什麼變化,大伙開始焦躁起
來。所帶的食物不能長久地支持下去;實際上,食物存量已經不多了。他們試圖射些松鼠來增
加補給。
  而為了在小路上射倒一隻松鼠則耗去他們許多枝箭。當大家吃烤熟的松鼠時,味道不佳,
難以下咽,只好放棄射松鼠的打算。
  他們還得忍受口渴。因為沒帶多少水,進入林子以來,一直沒見到泉水,也沒碰見溪流。
這種情況一直沒變。直到有一天他們發現林間小路被一條流動的河流截斷。河中的水又急又猛
,但不是很寬。河水是黑色的,或者是在陰暗中看起來是黑的。要不是博恩曾經告誡過他們要
警惕那條河,大伙就會不管河是什麼顏色而喝下河中的水,井灌滿身上所帶的皮袋。
  河中曾造有一座木橋,但橋已腐朽塌下,只留下幾根靠近岸邊的破橋樁。
  比爾博在水邊跪下,兩眼向前方搜索。「河對岸有一條小船!哎!它為什麼不是在這邊?」
  「你看有多遠?」索林問。這時候,大家都知道他們當中就數比爾博的眼睛最敏銳。
  「不怎麼遠,我看不到十二碼遠。」
  「才十二碼?我以為至少有三十碼呢。咳,眼睛沒一百年前那麼好用了。但是,這十二碼
跟一英里沒什麼不同,我們沒辦法跳過去,更不敢淌水過去或游過去。」
  「你們有誰會拋繩子?」
  「那有什麼用?我懷疑,就算用繩子把它套住也沒用,船一定是被拴在岸邊的。」
  「我不認為它是被拴著的,」比爾博說道:「當然啦,盡管就著眼前的光線看起來的把握
不大;可是依我看來,它是拽靠在岸邊,那邊河岸較低,而且一直斜伸進水裡。」
  「多里的力氣最大,而菲利最年輕,而且眼力也是最好的,」
  索林說:「菲利,你過來看看能不能看到巴金斯先生所說的小船。」
  菲利認為自己可以做得到,於是他盯著河對岸,順著手指的方向凝視了一陣,打量一下。
其餘的人向他遞了根繩子。他們有幾根繩子,有人在最長的那根繩子的末端掛上一個大鐵鉤。
這鐵鉤是他們把背袋掛在肩膀上用的。菲利拿起大鐵鉤,在手中掂了一會兒,然後用力向河對
岸拋去。
  撲通一聲,鐵鉤掉進了水裡。「拋得不夠遠!」一直朝前眺望的比爾博說:「要是再過去
幾英尺遠就能勾著那艘船。再來一次,要是你只握著一小截濕繩子,那河水的魔力便還沒厲害
到會傷害你。」
  菲利還有點遲疑,把繩子拽回來重握在手中。這一回,他以更大的力氣把鉤子拋出去。
  「穩一點!」比爾博說:「你正好把鉤子拋到對岸的樹叢裡了,輕輕把它拉回來。」菲利
慢慢地往回拖挽繩子。過了一會兒,比爾博又說:「小心!鐵鉤被拖到船上了,希望能鉤住。」
  繩子鉤住了。菲利用力拉的,沒拉動。奇利跑過來幫忙。接著,奧因和格羅因也過來幫手
。他們拉呀拉。冷不防地,全部仰天跌倒在地上。在旁邊看看的比爾博此時過來抓住繩子,用
一根棍子擋了一下從河對面沖過來的船。「快來幫個忙!」他喊道。於是,巴林在船就要順流
漂下去的那一剎那及時抓住了它。
  「這艘船是被掛在岸邊的,」索林看了看仍吊在船頭被扯斷了的船纜說:「拉得好!我的
小伙子們;還有,幸好我們的繩子比這條船纜還要結實,才能弄到這條船的。」
  「誰先過河?」比爾博問。
  「我先過,」索林說:「你跟我一起走,還有菲利和巴林,這船能載多少人就上多少人。
之後是奇利和奧因、格羅因、多里;再來是奧裡、諾裡、比弗和波弗;最後是朵林跟邦波。」
  「我老是排在最後一個,我不願意,」邦波說:「這次該輪到別人了。」
  「誰叫你長得這麼胖?像你這樣,你就得跟在最後而且和最輕的一個上船。別發牢騷抵抗
命令,不然的話,你要倒霉的。」
  「這船沒槳,你怎樣將船弄過去呢?」小矮人問。
  「另外給我一根長繩子和鐵鉤,」菲利說。繩和鉤子就緒後,他盡力把鐵鉤在黑暗中往高
處拋去,繩子沒掉下來。他們知道,鐵鈞一定勾在樹枝上了。「上船吧,」菲利說:「你們找
個人拉著鉤在對岸樹上的繩子,船上另外有個人必須留意我們拋過去的鐵鉤,在安全到達對岸
時把它勾住小船,就能把船拉回來。」
  就以這種辦法,他們很快地就都渡過了這條著了魔法的河流,到了對岸。朵林剛把繞成圈
狀的繩子搭上肩頭,邦波(還在嘀咕)正準備跟著走。這時候,糟糕的事情發生了。小路前方
傳來了飛跑著的蹄聲。朦朧中突然飛出來一頭鹿的身影。它衝進這群矮人當中,讓他們大吃一
驚。接著,這鹿躬身一躍,強而有力地高高躍起,掠過水面。但它沒能安然跳至對岸。索林是
唯一穩住陣腳的人,一踏上岸,他就彎好了弓搭上箭,提防可能有護船的衛士出現。這時,他
的箭已向那頭飛奔而來的動物急射過去,肯定是射中了,這頭鹿躍上彼岸時,跌了一足。昏暗
的天色吞沒了跛足的鹿。但他們仍能聽到急急而踉蹌的蹄聲,接著就消失了。
  眾人還沒來得及為索林射中獵物喝彩,比爾博的一聲哀號打消了大家腦中所有吃鹿肉的念
頭。「邦波掉進水裡了!」他喊道。
  千真萬確,當那頭雄鹿衝過來時,邦波一隻腳才剛踏上地面,這頭動物就從他頭上躍過去
,把他碰倒,他倒下時將小船推離岸邊,兩手抓不住岸邊泥濘的植物根莖,接著沉到黑水裡。
此時,小船彈離河岸,慢慢地消失了。
  大伙跑到水邊時,還能見到他的頭巾漂在水面上,趕緊向他拋去一根繩子。邦波抓住繩子
,眾人馬上把他拉上岸。只見他從頭到腳都濕透了。不過,這也不算什麼,當大伙把他手放在
堤岸上時,他已昏睡過去,手中緊抓著那根繩子,使眾人無法取下。無論大家做些什麼,他一
直酣睡不醒。
  他們站在邦波眼前,詛咒自己的惡運,責備邦波做事笨手笨腳,並哀悼那條失去的船。有
這小船,他們或許能回到岸邊尋回那頭雄鹿。到這時候,他們艘才察覺到叢林中微弱的號角聲
和犬吠聲越來越遠,接下來是一片寂靜。大家坐下來時,盡管什麼都看不到,似乎還是能聽到
有一大規模的狩獵活缺正在小道北面進行。
  就這樣,他們坐了好一陣子,沒敢挪動。邦波胖胖的臉上帶著甜甜的笑容,仍在呼呼地睡
著,就好像他再也不在乎他們所面對的惱人的事兒。忽然,小道前方出現了幾頭白鹿,是一頭
牡鹿和幾頭小鹿,其毛色白如雪,方才的雄鹿是黑色的。幾頭鹿在黑暗中隱隱若現。索林還沒
來得及吆喝,三個矮人已經跳起來,將手中的箭射了出去。看來,誰也沒射中自己的目標。那
幾頭鹿像來時那樣,悄悄地轉身而去,消失在叢林中,幾個矮人徒然地朝它們的身後射箭。
  「住手!住手!」索林喊道。太晚了,那幾個興奮的矮人已耗盡了最後幾枝箭。博恩給他
們的弓如今失去了用途。
  這一夜,大家情緒低落。在後來的幾天裡,越來越嚴重的鬱鬱不樂的情緒令他們的心情更
加低落。現在已渡過了著了魔法的河流,在河的這邊,林中小路一如既往地向前方蔓延,在他
們看來,這森林中的路徑一點也沒變。倘若大伙對這種情況早就了解,便會重視打獵的用處和
那頭在路上出現的白鹿對他們的含意,並能知道他們終於已經走到這片森林東部的邊緣。要是
他們能打起精神滿懷希望,過不了多久就能走出密林,來到樹木稀一點又能見到陽光的地方。
  但大家對此毫不知情,並且還有邦波這個沉重的負擔,眾人得費盡力氣背著他繼續趕路,
四人一組輪流擔負這個累人的工作,其餘的人分擔大伙的行李。要不是在最後的幾天裡,行李
包變得越來越輕的話,他們實在走不下去了。無論裝食物的背包有多沉重,如果跟一個帶著笑
意酣睡的邦波比起來,那實在算不了什麼。
  幾天之內,水盡糧絕的這一刻終於來到了。他們沒辦法在森林中找到能吃的東西,只有真
菌和帶著怪味的談青色野草。
  離開那條著了魔法的小河大約有四天了,眾人來到一處長著許多山毛律的地方。大伙一開
始就為了周圍的變化而歡欣,因為這裡沒有灌木,林子裡也沒那麼暗。周圍是一片淡淡的青色
的光,使他們能看清路兩旁的情況。然而,這道光線充其量只是使他們看到,那無數灰色的、
直直的樹幹,就像那些在暮色中的禮堂內的柱子。這兒有一絲令人感到舒暢的空氣,還有風聲
,但那是一種悲哀的響聲。幾片葉子沙沙作響地飄落地面,提醒大家這野外的秋天正來臨。眾
人的腳步驚動了地上死氣沉沉的秋葉,這數不勝數的葉子是從林中深紅色地毯般的地上經過小
徑旁的斜坡飄落過來的。
  邦波還在死死的睡著,大家累得筋疲力盡。間或聽到讓人心慌慌的笑聲。有時還聽到遠處
傳來的歌聲。那笑聲悅耳,不像是妖怪的聲音,歌聲也很美,但聽起來怪怪的令人不安。他們
覺得不舒服,寧可在沒剩多少體力時趕快離開此地。
  兩天後,眾人發覺這條路在往低處延伸,很快地,他們來到了一個幾乎長滿了高大挺拔的
橡樹的山谷。
  「這該死的森林到底有沒有盡頭?」索林埋怨道:「得有個人爬上樹頂著看周圍的情況,
而唯一的辦法是找棵長在路中央最高大的樹。」
  自然,這「有個人」指的是比爾博。他們挑中他是因為爬這棵樹的人必須能把頭伸出樹的
頂端,所以其體重一定要夠輕以便讓最細的枝權也能承載得起。而可憐的巴金斯先生從來沒怎
麼練過爬樹,大家把他扯上一棵正好長在小徑邊的巨大的橡樹最下面的樹枝上,他不得不使盡
吃奶的力氣往上爬,兩手撥開擋在眼前續纏著生長的小枝杈,小樹枝一次又一次拍打著他的眼
睛;他的身影在那些粗大樹枝上蒼老的樹皮映照下被染得綠綠的,真是可怕;不只一次,他險
些失手滑落下來,而每次都讓他及時硬生生地掰了回去;經歷了一場拚死拚活的爭鬥,攀過一
段全然沒有枝杈的樹幹,終於,快爬到樹的頂端了。他一邊爬腦子裡一直在琢磨這棵樹上是不
是有蜘蛛之類的,還有,待會兒怎麼下去?最後,比爾博把頭伸出了樹梢上的葉子外面。在這
兒,他可看到蜘蛛了。
  但這些蜘蛛只有普通蜘蛛般大小,且在有蝴蝶的地方出沒。在上面的陽光刺射下,兩眼幾
乎什麼都看不見。在這兒能聽到從遠遠的樹底下傳來的眾矮人朝他呼喊的聲音,但他無法回答
,只能抓牢樹枝,眨著眼睛。這兒陽光燦爛,過了好一陣子才能在陽光下張開兩眼。待能看到
東西時,只見四周是一片深綠色的海洋,樹葉在微風中飄動,此起彼伏,沙沙作響;上千隻蝴
蝶佈滿各處。
  我寧願他是那種「紫皇帝」,那是一種喜歡在橡樹頂上活缺的蝴蝶。而眼前的蝴蝶山谷底
部。因此,在樹頂上往旁邊看去,四周的樹就像一個大盤子的邊緣向四周朝上伸展,在這種情
況下,甭想看得到這森林究竟有多大。可惜到如今他還沒明白過來。於是,比爾博只好帶著失
望的心情爬下樹來。待爬至樹底下時,只見一身的擦傷,氣喘吁吁,樣子可憐兮兮的。在下面
的黑暗中,大家兩眼什麼都看不見。聽了他帶回來的消息,眾人很快地就變得像他那樣,垂頭
喪氣,沮喪不已。
  「這林子朝四面八方沒完沒了的伸展下去!我們到底要幹嘛呢?送一個哈比小矮人上去幹
嘛的?」眾人喊叫著,就好像這是他的錯。他們根本不在乎蝴蝶呀什麼的,可是在比爾博提到
上面那美妙的輕風時,大伙愈加惱火。因為他們太笨重,無法爬上去領略一番。
  這天夜裡,眾人吃光了所有的麵包屑。次日早上醒來時大伙感覺到的頭一件事就是那翻江
倒海般的饑餓感。其次就是下雨了,到處都有雨水滴落下來,雨水重重地滴落在森林的土地上
。無需任何救濟行為,雨水讓大家想起來,他們還火燒火燎地渴著呢!
  但總不能站在大橡樹下,大張著嘴,眼巴巴地恭候雨水滴到舌頭上來,用這種辦法來澆滅
那口乾舌燥的口渴感覺。這時候,意想不到地給他們帶來唯-一絲安慰的是邦波。
  他突然醒過來,手搔著腦袋坐了起來。全然不曉得自己身在何方且自己為什麼這般的餓;
因為他已記不起來,自從很久以前那一個五月的早晨開始的這次旅程,旅途當中所發生的事情
,邦波無從知曉。腦子裡能記住的最後一件事是在哈比小矮人家裡的聚會。眾人費了好大的勁
才使他相信從開始以來所有冒險的事情。
  當他聽到沒有吃的東西時,當場在地上哭了起來,只因他餓得兩腿無力直發抖。「我幹嘛
要醒過來呢?」他哭道:「我正在美夢中,夢到我走進了一個像眼前這樣的森林,林中樹上燃
點著火把,火光在樹上晃動,地上點著火堆;那兒正好有個大型宴會,而且看來會永遠地舉行
下去。裡頭有一個頭戴樹葉作成的皇冠的叢林大王,那兒有快樂的歌聲,而我沒辦法說清楚那
些人們在吃喝的東西。」
  「別說了!」索林不耐煩地說:「如果你實在沒有別的事情可做的話,最好別出聲。我們
看你已經夠煩的了。要不是你醒了過來,我們真該把你留在林子裡,讓你繼續你那愚蠢的夢。
即使幾個星期的糧食都沒了,只背你也不是容易的事!」
  如今除了勒緊褲帶,沒別的事可做,扯緊空空的布袋和背包,大家沿著林中小徑向前跋涉
,至於在餓倒在地直到死去之前到底能不能走出森林,他們不抱任何奢望。那日一整天,他們
是這麼走下去的,倦倦地、緩緩地前行。而邦波還在不住地抱怨他的腿快撐不住了,要躺下來
睡覺。
  「不,你不能這麼做!」眾人說:「你得自己走路了,我們背著你已經走得夠遠的了。」
  他還是沒聽大家的話。突然拒絕再往前挪動一步,重重地頓坐在地。「你們走吧,如果你
們一定要走的話,」他疲憊地說:「我只想要躺在這兒睡覺,做有好吃東西的夢。要是沒別的
辦法,我希望再也不要醒來。」
  就在這時候,在前面不遠的巴林叫了起來:「那是什麼?我想我看見林子裡有火光閃動。」
  大家都看見了,好像看到遠處的黑暗中有一點紅光一閃,接著在旁邊又有一點,再一點閃
閃的紅光。連邦波也站了起來,眾人偏不擇路地向亮光奔去,無暇顧及這是特波爾巨人還是妖
怪。
  亮光就在前方,處在林間小徑的左側。最後來到處在同一條水平線上的位置時,看得更清
楚了,那是在樹下的一些火把和火堆的亮光,但離他們前行的小徑還有一段距離。
  「我的夢好像要實現了。」在後頭的邦波氣喘吁吁地說。一心要朝著火光向林中直奔過去
。而其他人還清清楚楚地記著巫師和博恩告誡過他們的話。
  「有食物不一定就是好事,要是不能活著回來的話。」索林說。
  「但如果沒有食物的話,我們也活不了多久。」邦波反駁道。
  而比爾博打心眼裡贊成這句話。
  結果大伙就在去還是不去的情況下爭論了老半天,直到最後意見達成一致,決定派幾個探
子光潛行至光亮近處探清楚,多了解情況。可是,讓誰去好呢?眾人意見不一,似乎誰也不那
麼急切地想去爭取這個機會,這可是個有可能會被丟下,再也見不到朋友的機會。而由於邦波
根據那個夢中的情節,不停地向大家述說叢林筵席上好吃的東西。終於,巫師和博恩的警言被
置之腦後,饑餓的感覺占了上風。於是大伙離開小徑,一起朝林中橫插過去。
  邊走邊爬了好一陣子,走近剛才的亮光了,他們從樹幹後面往前面一片開闊的地方望去,
只見那裡的樹已經被砍倒,地面也被整理過。有好些長得矮矮的、都穿著綠色和褐色衣服的人
,坐在砍倒的樹樁上圍成一個大圈,圈中有一堆火堆,周圍的樹上繫有火把;而最精彩的鏡頭
是:他們在吃喝並興高采烈地笑著。
  烤肉的香味是那麼的迷人,還沒等大家商量一下,所有的人都站起來,爭先恐後地向那個
大圈撲去,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討點吃的。走在最前頭的一個人剛一踏進那塊空地,冷不防
地,所有的火光就像中了魔法似的滅了。有人踢了踢那堆火,只見火星如火箭般激射開來,緊
接著熄滅了。眾人又落在一片黑不隆步的黑暗中,無論費多長的時間摸索,誰也找不著誰。他
們在黑暗中歇斯底里、跌跌撞撞地,有的絆倒在原木上,有的撞在樹上,大伙喊啊叫啊的,弄
得這林子裡方圓幾里不得安寧,最後他們還是設法聚在一起,用觸摸來數人數。自然得很,在
這種時候,林間小道在哪個方向,大家早已忘得一乾二淨。因而他們毫無希望地迷了路,至少
要等到第二天早上才能分曉。
  沒辦法,只好在原地安頓過夜。他們連在地上搜尋食物碎屑的膽量也沒有,因為害怕再次
分開。但他們躺下沒多久,在比爾博剛要昏昏入睡的時候,頭一個輪值站哨的多里即壓低嗓門
喊道:「快來看哪!那邊又有光亮了,比上次還多呢。」
  大伙都跳了起來。一點沒錯,就在不遠處有許多閃爍著的光亮,還清楚地聽到笑聲。於是
,眾人成單列縱隊,前胸貼著後背,躡手躡腳地往光亮處挪過去。快走近時,索林小心翼翼地
說:「這回可不能衝上去。我不說話,誰都不准動。我要讓巴金斯先生一個人先去跟他們交涉
。他們對他不會有戒心的--不管怎麼說,我希望他們不會對他怎麼樣。」
  走到光圈的邊緣時,他們從後面冷不防地把比爾博推向前去。
  還沒來得及套上那只戒指,比爾博就跌跌撞撞地陷進火堆與火把那閃閃的光亮之中。但是
,糟糕得很,所有的火光再次滅掉,漆黑的夜色降落下來。
  如果說上一次大伙聚攏在一塊兒並不容易的話,這回更糟。
  他們居然找不著比爾博了。每次數人頭,都只有十三個人。大家又嚷又叫的:「比爾博.
巴金斯!哈比人!你這該死的哈比人!喂!霍比持小矮人,你這製造混亂的人,你在哪兒?」
還嚷了幾句其他類似的話,但都沒有回應。
  在大伙即將失望的那一刻,多里偶然地被絆倒在地,黑暗中他以為是被一根原木絆倒的,
後來發現那竟是比爾博,只見他蜷作一團沉沉睡去。大伙費了好大的勁才把他搖醒。待他醒來
時,一臉的不高興。
  「人家還在夢中呢,多可愛的夢呀,」他嘟噥著:「夢裡全都是一個個豪華的晚宴哪。」
  「天哪!你看看,他變得像邦波那樣了,」大伙說:「別再跟我們說夢裡的事兒,夢到宴
席可不是好事,我們又不能沾光。」
  「可是在這種蠻荒之地,這可是我最樂意的事情了。」他嘴裡南咕著,在大家旁邊躺下來
,老想著再次入睡,重回到剛才那個美夢之中。
  但是,先前的火光並不是林子裡最後的光。夜更深時,正在站哨的奇利走近來再次喚醒大
家,說:「不遠處看了一片亮亮的火光,一定是有什麼魔法讓上千個火把跟那麼多的火堆一下
子點燃起來。你聽,還有唱歌的跟彈豎琴的聲音呢!」
  眾人躺在地上聽了一會兒,到最後還是按捺不住,想過去再試試來個求援什麼的。於是,
大夥兒重又站了起來。結果這一回可是糟透了。只見眼前這個宴會比先前看到的要大得多、豪
華得多,在長長的參宴者隊列的盡頭坐著一位叢林國王,國王那金色的頭髮上有一個樹葉做成
的王冠,跟邦波所描述的那個夢中人物十分相似。這幫矮小的小精靈相互之間用手將碗傳來遞
去的,有的還超過火堆傳遞,有的人在彈豎琴,還有許多人在歌唱。他們灼灼閃亮的頭髮上插
著鮮花;綠色的、白色的寶石在他們的領子和腰帶上閃爍著光亮;他們的臉上和歌聲中充滿了
歡樂。歌聲是那麼的嘹亮、清澈和動聽。這時,索林走了過去,站到這幫人當中。
  沒多久,死一般的寂靜又落了下來,所有的火光全滅了。火堆上冒出濃濃的黑煙,騰起來
的灰燼落進了眾矮人的眼睛。又一次,樹林裡盡是他們的喧嚷叫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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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4 21:35:54 |只看該作者
  比爾博發現自己在一次又一次地繞著圈,嘴裡喊了又喊:「多里、諾裡、奧裡、奧因、格
羅因、菲利、奇利、邦波、比弗、朵林、巴林、索林。奧肯捨爾。」與此同時,他本人看不見
、摸不著的其他人也都在他的周圍做著同樣的動作。但是,眾矮人的喊叫聲漸漸遠去,聲音變
得越來越小。過了一會兒,他們的喊叫聲變成了從遠處傳來的呼喊聲和哭叫聲。最後,所有這
些嘈雜的聲音全然逝去,他被孤零零地遺落在一片死一般的寂靜和黑暗中。
  這可是他最悲慘的一次經歷。但他很快就作出了決定,在白天到來之前任何舉措並非良策
,至少白天還會帶來一點微弱的光亮,而且在早飯全然無望的前提下,在林子裡盲目亂間是毫
無用處的。於是,他背靠著一棵樹坐了下來,不只一次情不自禁地想起自己那個在遠方的那個
有著漂亮的食物間的哈比人洞穴,他的思緒停留在火腿、雞蛋、烤麵包和奶油上面。就在這時
,比爾博覺得有什麼東西觸碰到自己的身體,發覺左手上黏著一根繩狀的東西,黏乎乎的,他
試著挪動一下身子,才發現自己的兩隻腳早已被同樣的東西纏繞住。結果在他站起身來的時候
被絆倒在地上。
  接著,一隻在他打瞌睡時一直忙著將他捆綁起來的大蜘蛛從身後爬過來,向他撲過去。雖
然只看得見它的眼睛,但能感覺到那些毛茸茸的蜘蛛腿在揮舞著將它那令人噁心的絲索朝他一
圈又一圈的纏繞過來。幸虧比爾博恰好在這一霎那之間回過神來,不然,再過一下子他就無法
動彈了。這樣一來,他得拚命決鬥一番才能掙脫纏在身上的蜘蛛絲。這時,那蜘蛛正要向他下
毒,就跟普通的蜘蛛對付蒼蠅那樣把他毒暈,他即刻用雙手一揮將它擊開:直到這一刻,他才
想起自己的劍,他立即把劍拔出來。那蜘蛛回過頭又向他撲來,比爾博瞅準蜘蛛絲一砍,鬆開
自己的腿。這回該輪到他反攻了。顯然,那蜘蛛不習慣對付身邊帶著這種「刺兒」的獵物,不
然的話,它早就飛快地溜之大吉了。比爾博及時攔住其退路朝它撲過去,刺中蜘蛛的眼睛。結
果這只蟲子發瘋似的跳躍著、舞動著,甩著它那痙攣的肢足,直到他又一劍結束了它的生命。
接著,比爾博頓然跌坐在地,除了這只蜘蛛的事,腦子裡好一陣子什麼也想不起來。
  回過神來之際,只見是一片白天的森林中常見的灰暗,那只死去的蜘蛛就在身旁,手上的
劍的劍鋒上黏有黑色的東西。一個人單槍匹馬,沒有巫師、眾矮人或任何別人的相助,在黑暗
中殺死了這麼大的一隻蜘蛛,這使巴金斯先生產生一種大異往昔的感覺。他擦淨劍鋒,插入劍
鞘:雖然肚子空空的,但他覺得自己跟過去有所不同,變得更勇猛、果敢了。
  「我要給你取個名字,」比爾博瞅著劍說道:「就叫『刺兒』吧。」
  接著動身探險去。林子裡恐怖萬分,鴉雀無聲。頭一件要做的事顯然就是尋回他的朋友們
。看起來他們就在不遠的地方,不然就是已經成了那些小精靈的俘虜。他心裡覺得喊叫並不安
全,他站在原地呆了好一陣子,琢磨著路在何方,究竟應先往哪個方向走,去尋找那些矮人。
  「唉!我們怎麼忘了博恩的警告呢?還有甘道夫!」他哀歎道:「我們目前的情形真是一
塌糊塗!我們––但願是我們,孤單一人多可怕。」
  最終,比爾博絞盡腦汁後斷定昨天夜裡那些呼叫聲傳來的方向--僥倖的是(他天生就有這
種運氣),他的猜測多多少少是對的,隨後你會看到這一點的。決定之後,他盡量輕手輕腳地
往前走。哈比人的動作特別輕捷寧靜,尤其在樹林裡,這個我早就告訴過你的。同時,他在出
發前又套上了他的戒指。所以那些蜘蛛既看不見也聽不到他走近身旁。
  隱秘地走了一段路,他注意到前面一處黑暗特別濃的地方,它在林子裡頭黑得與眾不同,
就像從未觸動過的夜深時分的黑暗。
  走近前去,才看到這是由一堆蜘蛛網前後左右一個挨著一個重疊疊續纏在一塊構成的。冷
不防地,他看到頭頂上的樹枝裡頭有一群大得嚇人的蜘蛛。他嚇得直發抖,生怕被蜘蛛發現其
行蹤,也無暇顧及那戒指還在不在身上,馬上躲在一棵樹後用眼睛瞅著那些蜘蛛。接著,過了
好一會兒,他才明白過來,這些可惡的蟲子在這寂靜沉默的林子裡正交頭接耳地說話呢。蜘蛛
說話的聲音像一種吱吱嘎嘎的嘶嘶聲,輕輕的。但他能聽出它們所說的大部分內容,它們正說
到那些矮人呢!
  「真是一場劇烈的搏鬥,但值得!」一隻蜘蛛說:「不用說,他們的皮厚得很。而我敢打
賭,裡頭的味道一定好得很。」
  「當然是了,吊了這麼久,他們一定很好吃。」
  「別吊太久了,」第三隻蜘蛛接口道:「他們比平時要瘦,看來是最近沒怎麼吃東西。」
  「把他們殺掉,我認為,」第四隻蜘蛛嘶嘶道:「今天就殺掉,然後再把他們吊一陣子。」
  「我保證,他們都死了。」頭一個說話的蜘蛛說。
  「沒死,我剛才還看見有一個掙扎了一下子。我保證他們還活著。睡個好覺再過來看吧,
到時我會讓你好好看看。」
  說著說著,一隻肥肥的蜘蛛沿著一根蜘蛛絲跑起來,一直來到一個地方,那兒有一根高高
的樹枝,上面掛著一排十二個包裡形狀的袋子。比爾博害怕起來,因為他從來沒見過那些矮人
晃蕩著被高高地吊在黑暗之中,頭一次看到有個矮人的雙腳從袋狀物的下端穿了出來,在這些
袋子外頭可以看到鼻子的形狀,還能看到至絡鬍子或一條頭巾什麼的。
  那只蜘蛛朝最肥大的一個袋子爬去--「那一定是可憐的老邦波,我敢打賭,」比爾博心想
道。那蜘蛛使勁地捏了一把袋子上凸現出來的鼻子。只聽到裡頭發出一聲被壓抑的叫喊聲,緊
接著一隻腳趾頭伸了出來,直向蜘蛛狠狠地踢去。邦波還活著,那腳踢出去的聲音就像是踢在
沒了氣的足球上。只見那只蜘蛛驚得從樹上墜落下來,及時地扯住它的蜘蛛絲才沒掉落在地。
  其餘的蜘蛛都笑了起來,「你說的一點都沒錯,」他們笑道:「這鮮肉還活著踢踢腳呢!」
  「我這就把他幹掉。」那只氣洶洶的蜘蛛爬回到枝頭上。
  比爾博明白,是該做點什麼的時候了。這些畜生在樹上,他夠不看,又沒東西可扔它們。
他朝四周張望了一下,只見這地方看似一條乾涸的小河道,上面有許多石頭。而扔石頭這種事
,比爾博非常擅長。沒費多少功夫,他找到一塊滑溜溜的卵石,用手掂掂,還合用。在他還是
個小男孩的時候,便常常練習擲石頭,直扔得那些兔子、松鼠甚至鳥類一見到他彎下腰來即如
閃電般飛快逃走!甚至在稍大一點的時候,他仍然花不少時間在拋圈子、射標槍,向箭靶、盤
碗、九竿戲的柱子以及別的東西瞄準,玩拋擲的遊戲--其實呀,除了吹煙圈、出謎語和烹飪外
,他還會做好多事,我一直沒功夫告訴你。現在也沒時間了。就在他挑揀石頭的時候,那只蜘
蛛已挨近邦波。眼看邦波就要沒命了,就在這一關鍵時刻,比爾博的石頭擲了過去,砰的一聲
打中了蜘蛛的頭,它毫無知覺地從樹上墜落下來,噗地一聲落在地上,所有的足肢賭成一團。
  第二塊石頭峻地穿過一個大蜘蛛網,擊斷了網上的粗條,打落了處在網中央的蜘蛛,啪的
一下,這蜘蛛完了。這一來,只見蜘蛛群中一片混亂。它們一時忘了那些矮人了。盡管看不見
比爾博,但它們可以從石頭扔過來的方向判斷他的方位。快如閃電般,那些蜘蛛又是跑又是蕩
地向小矮人撲過來,從四面八方拋甩長長的絲,一直到從空中看起來像是布下了天羅地網。
  可是,比爾博很快地溜到另一個地方。他腦子裡有個念頭,就是要將這幫暴怒的蜘蛛遠遠
地引離眾矮人;讓它們變得多疑,激忿及至狂怒。在大概有五十隻蜘蛛離開原地來到他剛才所
站的位置時,他向它們扔去更多的石頭,還向那些落在後頭的蜘蛛扔去;然後,他在樹林中一
邊跳著舞一邊唱起歌來激怒那些蜘蛛,好讓它們去追他。同時,還讓眾矮人聽到他的聲音。
  這是他唱的歌謠:老肥蜘蛛織網樹群中!
  老肥蜘蛛不見我影蹤!
  害人蟲!害人蟲!
  勸你快停工停工停工來尋我影蹤!
  大塊頭,老笨蛋,老笨蛋難尋我影蹤!
  害人蟲!害人蟲!
  你敢下來才算有種!
  你在樹上怎能把我動!
  也許這還不能算太好的一招。但你一定還記得,他不得不在這進退兩難的危急關頭由自己
來拿主意。無論如何,事情正是依著他的意思進行。他一邊唱著一邊拋出更多石頭,一邊還跺
著腳。
  幾乎所有的蜘蛛都跟在他的後頭:或者是落在地上再衝過來,或者是在樹枝上穿行而來,
從一棵樹蕩到另一棵,或者是直接沖著黑黑的夜空吐出新的絲線。它們沖著他的聲音飛攻過來
的速度比他預料的要快得多。它們的怒態可怕得很,除了石頭,沒有哪一隻蜘蛛願意被人稱作
臭害人蟲的,還有老笨蛋當然也是一種污辱人的稱呼。
  比爾博趕緊轉向另一處地方,但是有幾隻蜘蛛已經跑了開來,分別奔向林間空地的不同地
點,在樹幹之間一個勁兒地吐絲結網。
  過不了多久,這小矮人就會被周圍一圈圈厚厚的攔截物逮住一那是蜘蛛的本意。如今,站
在吐著絲來捕獲他的惡蟲中間,比爾博又鼓起勇氣唱起了另一首歌:懶大個,瘋蜘蛛,織個網
兒把我捕。
  我的肉兒甜又香,可惜你們吃不上!
  我是淘氣小蒼蠅;你是肥懶大笨蟲,施展陰謀蛛網裡,休想讓我中詭計!
  他邊唱邊轉過身來,只見兩棵大樹之間的空隙已被一個蜘蛛網封住了。幸虧這網不大像個
蜘蛛網,只是由一些加粗了的蜘蛛絲在匆忙之中繞著樹幹搭成的。他的劍出鞘,揮舞著將蜘蛛
絲削成碎絲,一邊唱著歌一邊走去。
  那些蜘蛛看到了這柄劍越發氣忿,雖然我想它們根本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卻立刻傾巢出
動,分別從地上和沿著樹枝向小矮人急急追過來上邊還揮舞著毛茸茸的腳,嘴裡一張一合地吐
著絲,兩眼朝外凸出來,充盈著泡沫和怒火。它們緊跟在後頭,反正比爾博壯著膽子有多遠走
多遠,一直來到林子的深處。然後他就像一隻耗子似的靜悄悄地往回折。
  他明白,自己只有一點點寶貴的時間,因為那些蜘蛛在識破騙局深感憤怒之下,就會馬上
返回眾矮人被吊掛起來的地方。此時此刻,他得把大伙救出來。拯救行動中最棘手的是得爬上
吊掛著袋子的長枝極。我想,這一回要不是蜘蛛僥倖地留下一根垂下來的絲,他的確是無能為
力!盡管他的手被弄得發疼,比爾博還是藉著這根絲順著往上爬,不料跟一隻肢體臃腫、又老
又遲鈍但同時是狡猾的蜘蛛打了個照面。它是留守在此處監視俘虜的,一直在對那些矮人又抓
又捏的,看看哪一個的液汁最多最好吃,本想在其他蜘蛛一走開,自己的宴席就開場的。但是
,巴金斯先生行動迅速,在它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時,即感到一陣刺痛,接著蟋曲著肢體從樹
上掉了下來,死去。
  比爾博要做的第二件事是去鬆開矮人。如何下手好呢?倘若割斷吊掛袋子的蜘蛛絲,裡面
那可憐的矮人就會翻滾著從高處重重地摔落在地上。於是,只好沿著樹枝爬去,來到最前面一
個袋子跟前。
  「不是菲利就是奇利,」從袋子頂端露出來的綠色頭巾,他判斷道:「多半是菲利。」這
是憑著從纏繞成片的蜘蛛絲裡凸現出來的高鼻子來斷定的。他設法俯過身子,割斷菲利身上大
部分的粗絲。在這之後,不用說,菲利蹬蹬腳掙扎了一下子,大部分肢體伸展開來。此情此景
,恐怕比爾博一定在發笑,只見菲利胳膊下架著蜘蛛絲,在絲索上舞動著伸張他的僵硬四肢,
活像那些跳著繩的小男孩。
  盡管在蜘蛛毒的作用下感到噁心不舒服,菲利也攀上了樹枝,竭盡全力幫哈比小矮人去救
其他人。被吊了大半夜,到了第二天全身都是傷痛,只剩下一個鼻子來呼吸透氣。費了好長的
時間,才把那些可惡的蜘蛛絲從眼睛和眉毛上扯下來。至於鬍子嘛,只好剪掉一大半。於是,
兩人看手把袋子一個個地扯過來,砍斷蜘蛛絲將眾人解救出來。其他人的境況比菲利好不到哪
兒去,有的更精,有的簡直難以呼吸,而有的人中毒更深。
  就這樣,他們把奇利、比弗、波弗、多里和諾裡放了出來。
  可憐的邦波真是筋疲力盡--他是最胖的一個,由於被不住地拖、捏、戳的,受盡了折磨,
結果從樹上滾落下來,噗通一聲摔在地上,幸好是落在樹葉上,他乾脆就躺在那裡。一根大樹
枝上還吊著五個矮人,這時候,那群蜘蛛撲回來了,比先前越發惱怒。
  比爾博立即衝到離樹幹最近的枝椏盡頭,把爬上來的幾隻蜘蛛擋回去,可是卻忘了再套上
在搶救菲利時取下來的戒指,所有的蜘蛛嘴裡噴著唾沫嘶嘶地說:「終於見到你了,你這可惡
的小混蛋!我們要把你吃掉,讓你的皮跟骨頭掛在樹上。喲,他有一根『刺兒』呢!來吧,我
們照樣會逮住他,然後把他的頭朝下吊起來,吊個三兩天。」
  與此同時,其他的矮人正在用刀子把蜘蛛絲割斷,拯救其餘的人。不一會兒功夫,所有人
就都自由了,盡管鬆綁後還要發生什麼不得而知。昨夜裡,那些蜘蛛輕而易舉地俘獲了眾人,
但那是在黑夜裡出乎意料的情況下發生的。看來,一場惡鬥是免不了的。
  比爾博突然覺察到有幾隻蜘蛛在老邦波身旁圍作一圈,它們又將他捆住正往旁邊拖。他高
呼一聲,揮劍往身前的蜘蛛刺去,蜘蛛急急閃開,他即從樹枝上爬過去再從樹上躍至地上的幾
隻蜘蛛當中。他的劍在蜘蛛所經歷過的「刺兒」裡是件新鮮的玩意兒,它揮來刺去的好厲害!
比爾博揮劍朝蜘蛛刺去時,劍上閃爍著快意。足足有半打蜘蛛被他刺死,其餘的退下把邦波留
下來。
  「下來!快下來!」他朝樹上的矮人喊道:「別待在上頭,不然會被蜘蛛網逮住的!」只
因他見到那些蜘蛛湧集在附近的樹上,沿著他們頭頂上的粗大枝極爬動。爬的爬、跳的跳、掉
的掉,眾矮人下到地面,十一個人匯聚在一處,多數人站立不穩,兩腳難以支撐。加上那可憐
的老邦波,總共十二人終於又在一塊了。邦波被他的堂兄弟比弗和波弗一人一邊地攙扶起來。
而比爾博則在跳躍揮舞著他的「刺兒」;幾百只蜘蛛從四面八方自上往下地死盯著他們,簡直
就是毫無希望。
  接下來,戰鬥開始了。有些矮人帶有刀,有的帶著棍棒,而且他們都會扔石頭;而比爾博
則有他的小精靈匕首。一次又一次,蜘蛛的衝鋒被擊退,許多蜘蛛被擊斃。可是,這種打法支
撐不了多長的時間,比爾博快要筋疲力盡了;矮人當中只有四人能穩當地站著。過不了多久大
家就會像中了毒的癱救無力的蒼蠅那樣被制服。蜘蛛這時已開始在他們四周圍的樹幹之間吐絲
編織羅網。
  到了最後的關頭,除了讓大家知道戒指的秘密之外,比爾博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他心
裡覺得很難過,但無可奈何。
  「我就要消失了,」他開口說:「我盡量把蜘蛛引開;你們一定不要分開,朝相反的方向
走,往左邊走,那邊大概是通向我們最後一次看見那個小精靈鬼火的地方。」
  這很難使他們明白,瞧他們那糊里糊塗的頭腦,瞎嚷著拿棍子戳地板、扔石頭的狀態便可
得知。可是最後比爾博感到再也不能拖延了--蜘蛛的包圍圈越拉越近。他冷不防地套上戒指,
在眾矮人目瞪口呆之下隱身而去。
  不久,從右邊的樹林中傳來了「懶蟲笨蛋」和「臭害人蟲」的叫喊聲。這叫聲極大地驚動
那群蜘蛛。它們停止進攻,有的轉過身去朝喊叫聲傳來的方向衝去。「大笨蟲」的稱呼讓它們
氣昏了頭。這時候,最先領會比爾博的計謀的巴林領頭向蜘蛛發動一次攻擊。眾矮人緊緊地靠
在一起,像陣雨般扔出石頭,然後向右邊的蜘蛛衝去,衝開了包圍網。就在這時候,身後的呼
叫聲和歌聲突然間消失了。
  眾矮人一邊痛切地希望比爾博沒被抓走,一邊繼續往前走,雖然走得不夠快。他們又累又
不舒服,走起路來兩腿蹣跚,搖搖晃晃的,而他們的身後有不少蜘蛛,況且隨時還要轉過身來
向趕上來的蜘蛛反擊。有的蜘蛛已來到頭頂上的樹枝上,向下拋出黏黏的長絲。
  又一次,情形看起來糟透了。就在這時候,比爾博突然出現,從側面向瞠目結舌的蜘蛛攻
擊。
  「加油!!加油!」他喊道:「我可要用劍了!」
  他果然前後揮動著劍砍斷蜘蛛絲,劈向蜘蛛足,還朝挨得很近的蜘蛛那肥嘟嘟的身體砍去
。蜘蛛怒不可遏,口噴唾沫,嘴裡嘶哄地咒罵著嚇人的話!誠然,它們已經變得非常懼怕這「
刺兒」,不太敢接近它。如今這玩意兒又回來了,蜘蛛只得嘴裡咒罵著,眼巴巴地看著獵物慢
慢地、穩穩地離去。這回真嚇人,才過了沒多久就好像經歷了好長好長的時間。但最後就在比
爾博覺得他的手實在沒辦法舉起來揮動那把劍的時候,那些蜘蛛突然間放棄進攻,不再跟在後
面,反而失望地回到它們的巢裡。
  接著,眾矮人才發現他們已來到曾經有小精靈火堆的圈子邊上。這是昨夜裡見過的哪一個
,他們無從知曉。這地方似乎被施過什麼魔法,讓那些蜘蛛不喜歡。無論如何,這裡沒那麼黑
,粗粗的樹枝也沒濃密得那麼可怕,大伙總算有個喘氣休息的機會。
  眾人氣喘吁吁地在那裡躺了一會兒。可是過沒多久,他們開始提出疑問,要比爾博將隱身
一事的來龍去脈解釋個一清二楚。
  結果,大伙對那個戒指大感興趣,一時忘卻了自己的煩惱。巴林特別堅持要將咕魯的故事
、那些謎語甚至所有故事重講一遍,要把戒指的事兒原原本本地放到一起來講。一會兒,天色
開始暗下來,眾人又問了一些別的問題,比如他們在哪兒?路在何方?哪兒有吃的?還有下一
步該怎麼辦等等,問了又問。似乎他們要從比爾博那裡得到全部的答案。你可從這件事情判斷
出他們對巴金斯先生的看法已大大的改變,並開始看重他。確實是這樣,他們真的期待他能想
出個奇妙的計策助他們一臂之力,而不光是怨天尤人。因為眾人很清楚,要不是有了這個哈比
人,他們全都得完蛋。為此他們向他謝了又謝。有的人甚至站起身來在比爾博面前躬下身子,
偏向地面,結果用力過猛跌倒在地,好一陣子爬不起來。知道了隱身的真相後,絲毫沒有減少
他們對比爾博的尊重,大伙看到他有頭腦,加上他的好運氣和一隻有魔力的戒指--這三樣東西
都是非常有用的財富。說實在的,眾人這麼高的評價使比爾博開始覺得,從某種意義上,自己
確實有幾分勇敢冒險家的氣魄。雖然如此,假如有東西吃的話,他會覺得更有膽量的。
  可是,這裡什麼都沒有,哪怕是一點點吃的也沒有;眾人裡頭,誰也不適合出去找吃的,
或是去找回他們迷失的小徑。迷路!
  除此以外,比爾博疲倦發麻的腦袋裡沒想過別的事情,只是呆呆地坐在地上,眼睛盯著前
方沒有盡頭的樹林。過了一會兒,大家都沉默下來。除了巴林,別人停止說話閉上眼睛好一陣
子後,他還在自言自語,暗自發笑。
  「咕魯!天哪!他到底是怎麼偷偷地跑到我的前面來的?現在我明白了,你只不過是悄悄
地沿著路爬過來的,是不是?巴金斯先生?你的鈕扣在大門口落了一地!!好個老比爾博--比
爾博--比爾博--博--博--博--」接著睡了過去。好一陣子,周圍一片寂靜。
  忽然間,朵林兩眼半開,看看大伙周圍,「索林在哪兒?」他驚訝地問。
  這可是個駭人的消息。按理來說,他們總共有十四個人,十三個矮人加上一個小矮人。而
現在索林到底在哪兒呢?眾人懷疑有什麼厄運落到他頭上了,也許是魔法,也許是黑妖怪的緣
故。
  緊接著大伙戰戰兢兢地倒下來,湮沒在森林中,隨著夜晚漸深,天色變得漆黑一片,他們
一個接一個地進人恐怖情景的睡夢中。
  說到這裡,我們不得不將他們暫時擱置一下,只因他們很不舒服,又累得慌,結果沒找人
站哨。
  早在眾矮人的前面,索林被逮住了。你還記得嗎?當初比爾博一走進那個光圈就曾像根木
頭似的掉進夢中。剛才是索林走在前頭,鬼火一滅,他活像一塊中了魔法的石頭倒下,眾矮人
的喧鬧聲在黑夜消失了,蜘蛛捕抓眾人時大伙的叫喊聲,還有次日那場搏鬥的所有聲響,他一
點兒也沒聽兒。接著,叢林小精靈過來把他綁起來帶走。
  原來,夜裡那個宴席上的人就是這些叢林小精靈。他們不是邪惡的精靈。如果說有缺點的
話,那就是不相信陌生人。盡管他們的魔法很厲害,而即使在那個古老的時候,他們仍然小心
翼翼地行事。
  跟西部的高地小精靈不同,他們比較危險,也沒那麼聰明。由於這一種類的絕大部分人是
古代小精靈部落的後裔,這一部落從未涉足到西部的精靈之國,在那裡光亮小精靈、迪普小精
靈及水上小精靈生息繁衍了很長的時間,演變成長得更好看、更聰明及更有學識的精靈。在他
們當中的一部分人返回大世界之前,他們在制作精美物品的過程中已經發明了他們現在所運用
的魔術和精巧的手工藝。
  在大世界那裡,叢林小精靈在太陽和月亮的暮色中遊蕩,但他們最喜愛星星;他們還在一
些長有巨木的原始大森林中游歷,那些大森林如今已經消失。在大多數情況下,他們住在林邊
。在這種地方,他們可以不時地藉機外出打獵,或者是在月光或星光下躍馬馳騁在開闊地帶;
後來,在普通人類來了之後,越來越多的小精靈會在暮色中和黃昏時分外出。他們仍然是小精
靈,而且還保留著小精靈的生活習俗,也就是他們仍然是好人。
  在離黑森林東邊邊緣兒哩遠的地方,有一個山洞,如今裡頭住著他們最偉大的國王。在他
那石頭砌成的巨大洞門前面,有一條從森林高處流下來的河,透迤流入一片沼澤地裡,這沼澤
地位於一處樹林覆蓋著的高地腳邊。大山洞的四周有無數個與之相連的小山洞出口。主洞在地
下深處迂迴曲折地往下延伸,通往許多通道和寬大的洞堂;而這個洞比起妖怪住的地方要光亮
一點,而且安全得多,沒那麼深、那麼危險。確切一點說,這國王的下人大部分的時間是在開
闊的樹林中生活、打獵,在野地裡和森林中建有房子或小棚子什麼的。山毛櫸是他們建房搭棚
時最受歡迎的樹。國王的山洞就是他本人的宮殿、他的財富重地,也是他的人與敵人鬥爭的堡
壘。
  山洞還是國王囚禁俘虜的地牢。他們把索林拖進洞中:這種做法不大禮貌,因為他們不喜
歡矮人,還認之為敵人。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們跟某些矮人有過交易,請他們加工製做過金、
銀器,而事後又拒絕支付報酬。如果說這國王有缺點的話,那就是貪財,尤其是白銀和白色的
寶石。而且,貪慾有增無減,盡管已積聚豐厚的財富,他還想得到更多,因為他的財富還沒有
其他的小精靈的首領擁有的那麼多。他的族人既不開採礦產又不會加工金銀寶石之類的,更不
會操心去做生意或耕種土地。所有的這些每一個矮人都一清二楚,雖然索林家族跟我剛才談到
的紛爭毫無關係。
  在他們解除了索林身上的妖術,讓他醒過來時,他對他們這種待人接物的做法非常惱火,
於是他暗下決心:別指望從我的嘴裡掏出與黃金寶石有關的半個字。
  國王惡狠狠地盯住被帶到跟前的索林,一連問了好些個問題。
  但索林只說他肚子餓得慌。
  「你跟你的人為什麼三次企圖向我們那些正舉杯歡慶的人襲擊?」國王氣洶洶地發問道。
  「我們沒襲擊他們,」索林分辯道:「我們只是想要走近去討乞點吃的罷了,因為我們肚
子餓。」
  「你的朋友們現在在哪兒?他們在幹什麼?」
  「不知道。我想這時候他們正在林子裡挨餓吧。」
  「你們在林子裡頭到底在幹什麼?」
  「尋找吃的和喝的,因為我們沒吃的和喝的了。」
  「快說,到底是什麼把你們引到這兒來的?」國王終於問到重點上了。
  對這個問題,索林閉上嘴巴,一句話也不肯說。
  「好啊!」國王轉向他的人。「把他帶走,牢牢地關起來,一直到他低頭認輸說出真相為
止,哪怕等他個一百年。」
  接下來,他們給他綁上繩子,把他關進最裡頭一個鑲有結實牢門的洞裡,之後離去。他們
給他吃和喝的,盡管不是很好的,但給得很多,因為叢林小精靈跟妖怪不同,即使是對待他們
俘獲到的最痛恨的敵人,他們的態度也都是通情達理的。只有那些大蜘蛛才是唯一沒有憐憫心
的生物。
  就這樣,可憐的索林躺在國王的地牢裡,為了有麵包、有肉吃、有水喝而感到欣慰。隨後
呢,他想起了他那些倒霉的朋友,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其實過不了多久,他就會知道這個答
案的。
  不過,那是下一章所要講的內容,是另一個冒險故事,在故事裡頭,那哈比小矮人又露了
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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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4 21:35:5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在與蜘蛛搏鬥的第二天,比爾博和眾矮人又餓又渴,快要不行了,於是他們做出最後一次
絕望的努力,走出森林。大家硬撐起來,朝著十三個人當中有八個人認為是通往小徑的方向蹣
跚而行。而這一抉擇是否正確,他們永遠不會知道。森林裡的每一天都是同一個樣子。這一天
就這樣,又一次湮沒在夜色之中。這時候,他們周圍突然有一片耀眼的光芒噴射出來,有許多
火把在他們身邊出現,活像幾百顆紅星星。一幫叢林小精靈躍出來,手持弓箭、長矛,喝叫他
們停步。
  在這種情況下,根本不用指望抵抗。即使沒有人包圍他們,他們自己也希望被俘虜,畢竟
他們帶在身上的唯一武器是小刀,而小精靈的弓箭在黑地裡也能射中鳥類的眼睛,若要跟他們
相對抗,就太不自量力了。因此,大家就地停止,坐下來等候發落--只有比爾博除外,他忽地
套上戒指,悄悄地閃到一旁。那就是為什麼,在那些小精靈用一根長繩子把眾人一個挨一個地
捆綁起來再合計俘虜人數時,從來沒找到,或者說是根本數不到這個哈比小矮人。
  領著俘虜在林子裡走時,那些小精靈既沒聽見也沒察覺到比爾博就跟在他們的火把後面。
每個矮人都被蒙上雙眼,但這其實並不很必要,因為就連睜著眼睛的比爾博也無法看出這些小
精靈來自何方。況且,他跟其他人一樣誰也不曉得他們究竟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比爾博吃力地
跟著火把走著,只因那些小精靈的國王下令要他們速速行事,他們便驅趕著又病又疲乏的矮人
快點走。
  走著走著,前面的火光忽地停了下來,這哈比小矮人恰好在眾人過一座橋的時候趕了上來
。這橋橫跨過一條小河,小河通往國王洞穴的大門。橋下的水是黑黑的,水流又急又猛:在橋
的另一頭,有一道大門坐落在一個巨大的山洞入口處,這大山洞延伸進一個陡峭的山坡一側,
山坡上面長滿了樹,巨大的山毛律沿著斜坡長到河岸邊,樹根一直伸進溪水中。
  小精靈急急地推著俘虜過橋,而比爾博卻在後頭有點猶豫。
  他一點都不喜歡這個大山洞的形狀,但還是下決心不離開他的朋友們。只見他緊接著急奔
幾步,正好在那道大門呼的一聲關閉之前,跟著最後一個小精靈的腳後跟走進洞裡。
  洞裡頭的通道中燃著紅色的火把,小精靈衛士沿著彎彎曲曲。
  縱橫交錯、有回音的地道往裡走。這洞裡不像妖怪城裡的隧洞,這些隧洞較小,離地面不
深且充滿新鮮空氣。艾爾文王坐在地下殿堂裡的一張木雕椅子上,殿堂的柱子是由天然生就的
巖石劈削成的,他手裡拿著一根橡木雕刻的手杖。因為秋天來了,他的頭上戴著一個由漿果和
紅葉做成的王冠;在春天裡,則換上用林地鮮花做成的王冠。
  眾俘虜被帶到國王跟前。即使這國王目光嚴厲地看著俘虜,但他還是讓他的人給他們鬆綁
,因為眾人衣衫襤褸、筋疲力竭,「再說,在我這兒他們不需要繩子。」國王不無得意地說:「
凡是被帶進我的洞裡的人,誰也逃不出我那有魔法的大門。」
  他詢問眾矮人很長的一段時間,問他們在林子裡幹什麼、要去什麼地方、他們來自何方,
可是從他們那裡,他得到的消息並不比從索林那兒得到的多。眾矮人心懷敵意,滿腔怒火,甚
至連禮貌也顧不得了。
  「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麼,哦,國王?」眾人中年紀最大的巴林開口道:「在森林裡迷了路
,又渴又餓,又落進了蜘蛛的圈套,難道這就是罪過嗎?假如殺死蜘蛛會使你生氣的話,難道
那些蜘蛛是你們馴養的家畜或是寵物?」
  這樣的反問當然使得國王惱火無比,他氣勢洶洶地說道:「未經許可便在我的領土上游逛
就是有罪。難道你們忘了,你們是在我的王國中,走進我的人所開的路嗎?你們不是在林子裡
三次追蹤騷擾我的人、胡鬧喧嘩地驚擾那群蜘蛛嗎?對你們引起的騷亂,我有權知道究竟是什
麼人把你們引到這兒來的。要是不馬上告訴我,我就將你們全關起來,直到你們明白道理,學
會禮貌為止!」
  然後,他命令將眾矮人各自地關進互相隔離的單人牢房裡,給他們吃和喝的,但不准他們
走出小牢房,除非他們當中至少有一人願意說出國王想知道的一切。不過,他沒告訴大家,他
還關著另一個俘虜索林,這是比爾博後來才發現的。
  可憐的巴金斯先生孤零零一個待在洞裡頭熬過一段長長的令人心焦的時光,而且總得藏起
來,絕不敢取下他那枚戒指,甚至蜷曲在他所能找到的最偏僻的黑暗角落裡,也不敢入睡。為
了找點事情秘,他開始在艾爾文王的宮殿裡四處查看。雖然洞口的大門被法關住,但只要身手
快捷,總能乘機溜出去。叢林小精靈的族人有時會到樹林中和東邊地帶做些其他的事。在這種
時候,倘若比爾博非常敏捷地行動,他可以跟在他們身後溜出洞外,盡管這樣做得冒不少風險
。在最後一個小精靈走出去時,大門隨後猛地關上,不只一次他險些被門夾住;可是因為自己
有影子(一般來說,他的影子在火光照耀下淡淡的,顯得搖搖晃晃),又擔心被突然撞上,暴
露出自己的行蹤,所以,他沒敢夾在人群中混出去。
  再說,若他真的偶然出了洞門,也並非好事。他不想捨棄那些矮人,同時也實在不知道在
大伙不在身邊的情況下,究竟要去何方。
  總不能在那些小精靈外出打獵時老跟在他們後面,結果永遠也找不到走出林子的路。況且
還有可能會落在後頭,不得不在森林中苦惱地蕩來蕩去,為找不著路感到恐慌不已,除非有再
進洞中的機會,只因他本人壓根兒就不是獵人,無法在外獨自生活,而在洞裡頭,至少他可以
在附近無人時,從倉庫或餐桌上偷點吃的求得生機。
  「我就像一個逃脫不了的盜賊,而不得不日復一日、可憐巴巴地繼續偷竊同一間屋子裡的
東西,」他心裡想道:「這可真是最沉悶最乏味的一次經歷!這次遠征探險本來就是一個倒霉
的、煩膩的、不稱心的歷程,現在又到了最沉悶乏味的時候。但願我回到自己那有著亮亮的燈
光的哈比小矮人洞穴裡,就在自家溫暖宜人的火爐邊上!」他還時常祈禱能向巫師傳遞個求救
信號什麼的。
  可是這顯然是行不通的;接下來他很快就意識到,如果要做點什麼的話,那該是由巴金斯
先生單槍匹馬獨立去幹。
  結果經過了一、兩個星期如此躲躲閃閃的生涯,靠觀察和跟蹤那些衛士並抓住一切可能的
機會,他設法找到了每個矮人被監禁的地方,發現十二個單人牢房分佈在宮殿中的不同地方。
而且很快地熟悉了宮殿裡的路線,使他感到驚訝的是,有一天偷聽到幾個衛士的談話,從中得
悉在一個特別深的黑暗地方,還有一個矮人被關在裡頭。他馬上料定這人準是索林,聽了一會
兒,發現自己的猜測沒錯。接下來,經歷了許多艱難,最後在周圍沒人時,他設法找到那個地
方,跟矮人的首領說上了話。
  索林的心情糟透了,對自己的厄運再也沒脾氣了,甚至開始考慮要告訴那國王所有他的寶
藏和探險行動的事(可見他的情緒變得多麼低落),就在這時候,從牢門的鑰匙孔裡聽到了比
爾博小心翼翼的聲音,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他很快就回過神來,斷定自己沒弄錯,
接著走到門邊跟門外頭的哈比小矮人作了一次長談。
  就這樣,比爾博能秘密地把索林的口信帶給每個被關起來的矮人,告訴他們,他的首領也
被關在附近,誰也不得向那個國王透露他們這次遠征的任務。好在索林傳出這個口信之前,這
種事情還沒發生。就因聽了哈比小矮人是怎樣從蜘蛛手中把他的同伴救出來的情況後,索林重
新振作起來,再次下定決心不藉由讓那國王分享他的財寶來為自己贖身,除非所有的越獄辦法
全落了空,除非連身手不凡的隱身先生巴金斯(他真的開始對比爾博有了較好的看法)也想不
出明智的辦法來。
  其他矮人很贊成索林的看法。大家認為要是叢林小精靈聲言要佔有部分財寶,他們自己的
那一份就會慘遭損失(盡管他們眼下處境困難,惡龍也還沒有被征服,但他們已經儼然將那筆
財寶看作是他們自己的了);再說,他們都信賴比爾博。你看,事情就像甘道夫所說過的那個
樣子。他能夠放心地拋下他們離去,看來是有點道理的。
  但比爾博並不像眾人那樣,感到很有希望。他不喜歡所有人都依賴他一個人的狀態,更希
望巫師就在身旁。但即使如此也無濟於事,因為橫在他們和巫師之間的是一整個陰森森的黑森
林。
  他坐在地上苦思苦想,直到腦子快要炸裂開來,卻還是沒想出什麼絕招來。有一隻隱身的
戒指是件好事,可是對十四個人來說,它又好不到哪兒去。不過,就跟你所猜測的一樣,他當
然是在最後將所有的朋友救了出來。下面就是事情發生的經過:有一天,比爾博邊走邊偵察時
發現一件很有趣的事,大門並非是進入山洞的唯一入口,在宮殿裡的低窪部位,有一條小溪流
在這裡流過,一直流到東邊遠處的某個地方,在遠離主洞出口的陡峭山坡那邊與森林河匯合。
在地下河流從山腰前面流進來的入口處,有一個水閘。水閘上方的巖石拱頂下端離水面很近,
石頭拱頂上有一扇能放落至河床中央的吊閘,以防有人從此處進出之用。但這吊閘經常是開著
的,因為有相當數量的貨物運輸是通過這閘門進行的。要是有人從這兒進來的話,這人會發現
自己正處在一條通向山頭中心深處,又黑又崎嶇的隧洞中;但在小河從洞穴底下通過的地方,
河流上端的巖石已被鑿掉,上面安裝了大扇的橡木活缺門板。這些活缺門板朝上開著,一直通
往國王的酒窖。
  酒窖裡豎擺著一排排的酒桶;因為這些叢林小精靈,特別是他們的國王,特別愛喝酒,盡
管山的這邊根本不長葡萄。因此,酒和其他貨物都是從遠處運來的,來自他們住在南部的親戚
那兒,以及在遠方地帶的普通人類所擁有的葡萄酒。
  躲在其中一個最大的酒桶後面,比爾博發現了那些活缺門板及其用途,他潛藏在這裡聽國
王的手下說話,知道了那些酒跟其他貨物是怎樣從河裡,或是從陸路自長湖那邊運來的。聽起
來,那是一個屬於普通人的小城。目前這城仍然很興旺,它是深深地紮在水下的一排排橋樁建
起來的,目的在於防禦各種來敵,特別是芒丁山的惡龍。酒桶從萊克城被送到森林河再運過來
,通常是把許多木桶繫在一起,做成一個大筏子,再用篙撐或用木槳划送到上游;有時則用平
底船來運載。
  酒桶裡的酒喝光後,小精靈把桶扔進活缺門裡,再打開閘門。
  隨後酒桶使順流漂走,一路上在水面晃蕩著被水流衝往下游,一直來到遠處河岸凸出來的
地方。那裡離黑森林正東面的邊緣不遠,人們在這裡將酒桶集中起來栓在一塊再漂回萊克城。
這個小城所處的位置緊挨著森林河流人長湖的入口處。
  比爾博坐在洞裡頭花了不少時間琢磨那個水閘,思量著是否可以藉這個水閘幫助朋友們逃
走。想啊想,一個大膽的計劃終於構想出來了。
  晚飯已送去給俘虜,送飯的衛士持火把拖著沉重的腳步朝地道深處走去,一切又湮沒在黑
暗中。接著,比爾博聽到國王的大總管在跟衛士長道晚安。
  「今晚跟我來吧,」他說:「嘗嘗剛運到的新酒,今晚的工作夠折騰的了。而且,今晚得
清理酒窖裡的空酒桶。來未來,讓我們為晚上的苦差役先乾一杯吧。」
  「太棒了,」衛士長朗聲笑道:「好,這就跟你一道好好嘗嘗新酒,看看是不是可以送到
國王的餐桌上,今晚有宴席,給宴席送次等品可不太好!」
  一聽到這裡,比爾博渾身打了一個激顫,因為他意識到,自己的運氣來了,終於有機會嘗
試那個大膽計劃了。接下來,他跟在兩個小精靈的後面,直到兩人走進一個酒窖,坐到一張上
面擺著兩個大酒壺的桌子旁。很快地,他們開始邊喝酒邊暢懷大笑。
  這時候,比爾博的運氣也是好得不能再好,因為非得烈性酒才能使小精靈喝醉;今晚的酒
看起來就是多維尼安大葡萄園出品的佳釀,這種酒易醉,它不是為眾衛士和僕人準備的,而是
專門給國王的宴席準備的。這種酒適宜用小碗喝,並非用大總管的大酒壺喝。
  才一會兒功夫,衛士長的頭就垂了下來,接著將頭擱在桌面上酣酣睡去。那大總管似乎毫
不知情,繼續又說又笑地自斟自飲了好一陣子。但不久,他的頭也垂到桌面進入夢鄉,在他的
朋友身旁打起呼來了。接下來,哈比小矮人潛進酒窖,很快的拿走衛士長身上的鑰匙。拿到後
,比爾博馬上沿著地道盡快地一路小跑,跑向那些單人牢房。每當一串大鑰匙噹唧一響,他就
不由自主地哆嗦一下。
  首先打開了巴林的車門,待那矮人一走出來,他趕緊小心地把門又鎖上。你可以想像當時
巴林驚訝無比的表情:但同時他又為能走出那令人心煩的小石室感到高興,他想停下來問幾個
問題,想知道比爾博要做些什麼,還要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
  「現在沒時間了!」哈比小矮人急匆匆的道:「跟著我!我們必須待在一起,不得冒險分
開。要嘛我們全都逃出去,要嘛誰也逃不出去。這可是我們最後一次機會。要是事情敗露,無
知道那國王下一次會把你關在什麼地方,我猜,手腳上還得戴上鐐銬呢。別爭了,這才是好哥
兒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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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4 21:36:02 |只看該作者
  接下來,他一個個地打開牢門,直到身後的人增至十二人--但由於他們深處在黑地裡,加
上被關了這麼久,他們的身手靈活不到哪兒去。每當眾人當中有人在黑地裡撞到了誰,或者是
嘴裡咕噥著,又或者是說幾句悄悄話什麼的,比爾博的心就怦怦作響。「這矮人式的吵吵嚷嚷
真煩人!」他自語道。不管怎麼樣,事情進展還算順利,一路上沒遇到小精靈衛士。實際上,
那天夜裡,在林子裡和上面的洞廳中有一場盛大的秋宴活缺。幾乎所有的小精靈這會兒都在歡
慶呢。
  跌跌撞撞走了好一陣子,他們最後來到索林的地牢,它處在洞穴下層的深處,幸好離酒窖
不遠。
  在比爾博低聲告訴他出來與眾人會合時,「千真萬確!」索林說:「跟往常一樣,甘道夫
說的沒錯,看來時機一到,你真的能夠成為一名挺不錯的盜賊!我保證,從此以後,不管發生
什麼事,我們將永遠聽你的使喚。可是下一步怎麼辦?」
  比爾博明白,是該詳細解釋他的計劃的時候了;但是,那些矮人究竟會不會接納這個計劃
,他壓根兒就沒多大信心。他的擔心果然沒錯,因為他們一點也不喜歡它,甚至不顧危險在即
,開口大聲地抱怨。
  「我們會被撞得界青臉腫,被打成碎片,還會淹死的,肯定會這樣!」眾人咕噥著。「在
你設法拿到了鑰匙後,我們還以為你有什麼錦囊妙計呢!好一個餿主意!」
  「既然這樣,那好吧!」比爾博非常沮喪,而且十分惱火。「全都回到你們那舒適的單人
牢房去吧,我會把大家重新鎖起來的。這樣你們就可以舒舒服服地坐在裡頭醞釀出一個更好的
辦法來--我可是不敢保證能再次拿到那鑰匙的。」
  這話正說到他們的心坎裡,於是大家靜了下來。最後,自然是他們不得不照著比爾博所說
的去做,因為很顯然,循路走進上面的洞廳,或是一路打出那道被魔法關著的大閘門是絕無可
能的;況且在地道裡嘀嘀咕咕的直到再次被逮住也不妙。所以,他們跟在哈比小矮人後面,悄
悄來到最下面的酒窖,途中正好走過一道門,從門口往裡瞧,只見衛士長跟那大總管還在裡頭
興致勃勃地打著呼,臉上還帶著笑意。多維尼安的葡萄酒將他們深深地帶進了甜夢中。到了第
二天,衛士長的臉上就會出現不同的表情。
  盡管如此,比爾博在大家繼續前行之前,仍躡手躡腳地走進門,好心地,把鑰匙掛回了衛
士長的腰間。
  「那會給他省去一部分麻煩,」巴金斯先生自言自言道:「這人不壞,待俘虜不錯。而我
們這樣做,還可以使他們所有人莫名其妙,他們會以為我們有非常厲害的魔法才走出那些鎖著
的牢門然後消失的。消失了!要是真能這樣,我們得加緊行動。」
  巴林被指派去監視衛士長和大總管,一有動靜即發出警示。
  其餘的人走進隔壁裝有活缺門的酒窖。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就如比爾博所知道的,過不了
多久,會有幾個小精靈奉命下來幫大總管將空桶抬過活缺門扔進溪流中。實際上那些桶已被豎
起來一排排他放在酒窖中央,等著被推下水。有些桶是酒桶,這些桶的用處不大,因為要把它
們從兩端打開,非得弄出很多聲音,而且很難重新蓋得嚴密。但是,空桶中另外有幾個是被用
來裝載其他物品的,如奶油、蘋果及所有各類送往國王宮殿的物品。
  很快地,他們找到十三個有足夠空間讓每個矮人容身的桶。
  有幾個桶實際上還大了點,在大家爬進去時,他們十分擔心在裡頭將要受到的振蕩和沖擊
,比爾博在極短的時間內設法找些草啊什麼的給他們填塞空檔,盡可能弄得舒適一點。最後十
二個矮人都藏匿好了。只有索林硬是給弄出不少麻煩來,他在桶裡又是翻身又是扭來扭去的,
還像只大狗給憋在一個小狗窩裡似的,委屈得嘟嘟噥噥的;最後一個進桶的巴林甚至在桶蓋還
沒放上去就嫌透氣孔不夠大,大驚小怪地嚷嚷說覺得透不過氣。比爾博盡量將桶裡的孔從裡面
牆上,盡可能地蓋好桶蓋。這時候,他一個人單槍匹馬地繞著那些桶轉來轉去的,這裡摸摸,
那裡瞧瞧,看還有什麼需要補救的,心裡抱著一線希望,那就是期盼他的計劃大功告成。
  過不了多久,就在巴林的桶蓋蓋上才不過一到兩分鐘,通道上傳來了說話的聲音,還有閃
爍的燈火。一幫小精靈說笑著走進酒窖,嘴裡還斷斷續續地唱著歌。這些人剛從上面某個洞廳
裡正在進行的歡宴那兒過來,並且著意要盡快辦完事返回去。
  「老加利恩大總管去哪了?」有個人說:「今晚沒在宴席上見到他,現在他應該在這兒指
派我們幹活呢。」
  「這磨磨蹭蹭的老頭還不來的話,我可真要光火了,」另一個有點不耐煩了,「上頭歌唱
得正歡樂呢,我可不願意在這底下白費時間!」
  「哈,哈!」又傳來一聲驚呼:「老傢伙在這呢!頭枕著酒壺。
  原來是獨自跟他的朋友在這兒開了個小酒宴呢。「
  「搖搖他!把他搖醒!」別的人不耐煩地嚷道。
  加利思被搖醒過來時一點兒也不高興,對眾人的取笑更不樂意。「你們都來晚了,」他喃
喃道:「我可是在這等了又等,而你們這幫傢伙在上頭喝酒尋樂,都忘了自己該做什麼了。要
是我累得睡著了,那才不足為奇呢!」
  「好一個不足為奇,」眾人說:「說得過去的理由不就是在這酒壺裡頭嗎?來吧,在大伙
動手之前就讓我們嘗嘗你這催眠劑!不用叫醒衛士長看守,看樣子他已分享過了。」
  接下來,他們喝了一輪酒,隨即變得興高采烈。不過,他們還沒完全失去理智。「饒了我
們吧,加利恩!」有的人嚷起來:「你的酒宴老早就開始了,好傢伙,腦袋都變得糊塗了!這
些木桶都不是空的,你有沒有搞錯?」
  「幹你的活去!」大總管咆哮道:「在你那除了拋桶之外別無它事的手上哪會有重的感覺
。要送走的就是這些,不是別的,照我說的去做!」
  「好吧,好吧!」眾人回答著把桶滾向空礦的地方。「你可要記住,要是國王那些裝滿了
奶油跟他最愛喝的酒的桶,結果卻被推下河去白白送給下游的湖上人來歡宴慶祝的話,就有你
好看的!」
  咕嚕咕嚕往下滾,咕嚕咕嚕滾進洞!
  嗨呀啊!撲通一聲落水中!
  往下漂呀漂,往下碰呀碰!
  就這樣,他們嘴裡邊唱著歌謠,邊把頭一個桶推下去,接著轟轟隆隆將其餘的桶一個又一
個地推進有幾尺高的冰涼水中。有的桶確實是空的,但有的木桶裡頭裝著矮人,而這些桶也被
推下去了,碰碰撞撞的,砰的一聲重重落在下面的桶上,接著嘩啦一下跌落水中,擠撞著下面
水道的兩壁,相互碰撞著順流漂下去。
  就在這時候,比爾博突然覺察到自己計劃中的不足之處。很可能你早已看到這一點並為此
取笑他的幼稚:但我認為,如果是你處在他這個位置上,你連他所做到的一半也做不了。理所
當然的,他本人並不在桶中,即使有機會,也沒人可以幫他裝進桶裡。
  看來,這一回他好像真的要失去他的朋友了(幾乎所有的朋友現在都已穿過那道黑漆漆的
活缺門消失了),他被徹底地留在後頭,不得不潛伏下來,長久地在這個小精靈洞穴裡充任一
名專業盜賊。
  因為,即使偶爾有機會通過上面的大閘門逃了出去,可是他能尋回眾矮人的機會已很渺茫
。況且又不認識從陸上通往收集木桶的地方的路。他不敢相信,他不在的話究竟會有什麼事發
生在他們身上;只因他還沒有來得及告訴那些矮人他知道的一切,此外還沒告訴他們一走出森
林他計劃要做的事。
  這些念頭在他腦海裡閃過時,那些尖高采烈的小精靈圍在通向小河的門邊上唱起歌來。有
人已走過去拉扯那根繫著水閘吊門的繩子,一等木桶全部在下面漂浮起來即打開閘門,將木桶
放出去。
  你順著那黝黑湍急的河水流淌,回到你昔日熟悉的地方,告別這北方陡峭的山嶺,告別這
深深洞穴和殿堂,這裡的森林明暗又寬廣,在灰暗的影子裡屈曲生長,漂呀,漂出這森林的世
界,漂到那和風吹拂的地方,沖過那激流沖過蘆蕩,流過那沼澤上草色波光,穿透那一片迷濛
白霧,夜升起在地沼改塘,追呀追趕那跳躍的星星,追到那寒冷的高高天上,當黎明降臨的時
分,你在急流和淺灘間訪煌,流向南方!流向南方,去尋找白晝,去尋找太陽,回到草原,回
到牧場,找回了從前餵養的牛羊,還有那山間美麗的花園,國裡的草麥長得大又香,在白晝裡
,在陽光下,流向南方啊流南向方,你順著那黝黑湍急的河水流淌,回到你昔日熟悉的地方!
  如今最後一個木桶就要滾向活缺門了!絕望中,他想不出還有什麼別的辦法,可憐的比爾
博一把抓住這最後一個木桶,跟木桶一塊被推過門邊,落進水裡。啪!一下子掉進又黑又冷的
水中,湧落在他的上方,他不得不又從水中掙扎出來,像只耗子那樣,劈裡啪啦地抓住桶邊,
可是,無論怎麼使勁還是沒能攀上桶的頂端。每爬一次,那桶便滾動起來再次把他帶入水中。
桶裡頭是空的,像軟木似的輕盈地漂在水上。雖然耳中灌滿了水,但還能聽到上面酒窖裡小精
靈的歌聲。接著,活缺門板忽地打開,轟的一聲,上面的歌聲漸漸消失了。他泡在冰涼的水中
,在黑黑的河道裡漂著,孤零零的一個人--你不能把裝在桶裡的朋友都算上。
  不久,前方的黑暗之中出現了一片灰白,耳中聽到水閘被吊起來的吱吱嘎嘎聲。這時他發
現自己處在一堆碰碰撞撞的木桶中,木桶擠作一塊,要從下方漂過拱形閘門,衝出外面露天的
河流中。
  比爾博不得不極力當護住自己,以免被擠撞成碎塊兒;而這堆擁擠的桶最後分散開來,一
個接一個從下面漂過石拱門衝了出去。
  他這才發現,即使自己有辦法騎坐在桶上,這個辦法也行不通,因為石拱門處的洞頂突然
向下低垂,緊貼著湧頂,它們之間根本沒有空檔的地方,即使是讓一個哈比小矮人容身的那麼
一丁點兒地方也沒有。
  從水閘那兒衝出來後,他們就在河岸兩邊的樹木向河中懸空伸長出來茂密技板下方漂流下
去。比爾博真想知道那些矮人的感覺如何,桶裡是不是進了很多水。有些一路上漂在他附近的
木桶在朦朧中看起來吃水較深,他揣摩著有矮人在這些桶裡。
  「真希望我把桶蓋都弄得穩穩當當的!」他有點憂慮。但過不了多久,他就自顧不暇,再
也顧不得擔心矮人們了。他設法讓頭伸出水面,可是又冷得直打哆嗦,於是,又擔心自己在運
氣好轉之前是否會凍死過去,擔心自己能堅持多久,還懷疑自己是不是該冒一次險,放棄木桶
,試著游到岸邊去。
  很快的,運氣果然好轉:打著漩渦的激流將幾個木桶捲向岸邊某處,木桶被一些暗藏在水
下的樹根攔住,小停了一會兒。就在他的木桶被另一條樹根牢牢地夾住不動的時候,他趁機爬
到木桶的上方,像個落湯雞似的爬了上去,然後躺在上面,張開四肢盡量保持平衡。一陣微風
吹來令他覺得有點冷,但比在水裡要好點。就在他祈望別再冷不防地滾下去時,這幾個木桶又
開始向下游漂去。
  就一眨眼的功夫,幾個桶又分開來,漂到河水的主流中翻滾扭動著順流而下。這時他覺得
就如自己曾擔心過的那樣,簡直難於支撐下去;可是,不知怎麼的,盡管感到極不舒服,居然
還是讓他給挺過去了。幸好他體重非常的輕,而這木桶的體積不小,還漏水,桶裡現在已灌進
了一些水。盡管如此,它看上去就像一匹肚子滾圓、總想著要在草地上打滾撒野的小馬,沒有
疆繩,沒有馬蹬,看樣子就要乘浪而去。
  就這樣,巴金斯先生終於漂到兩岸樹木長得較稀的地方,透過樹梢之間的孔隙,他能看到
灰白的天空。黑黑的河道在這兒突然變寬,並與從國工的大閘門那邊奔湧而下的森林河的主流
匯合成一道,匯成一大片黯淡而不再是被樹木覆蓋的水面。在這寬寬的、緩緩滑動的水面上,
跳躍著雲彩和星星被扯破了的倒影。接下來,森林河那匆匆忙忙往前趕路的水流將所有的木桶
推向北岸,只見這北岸已被水流沖蝕出一處寬寬的港灣。就在外側的河岸下面有一片佈滿礫石
的河灘,河灘的東邊盡頭被一塊堅硬的巖石。
  稍微凸出的呷角,像一堵牆似的攔腰截住。大部分的木桶都衝上了淺淺的河濱,擱淺在那
兒,雖然有幾個繼續漂下去,撞向那個直直的石碼頭。
  有人在岸上守候著,木桶一擱淺,他們趕緊用竿子將所有的木桶撥攏在一塊,推上淺灘。
然後邊數數邊用繩子把木桶綁在一塊,接著離去,將綁好的木桶留在原地等待早晨到來時再行
發落。
  可憐的矮人!比爾博眼下不急著離去,他從木桶上溜下來,蹬上岸邊。然後一個人靜悄悄
地朝著離岸邊不遠幾座看得見的小棚走去。要是運氣好的話,他會毫不猶豫地吃上一頓未經邀
請的晚餐的,在山洞裡那麼的時間裡,他已經被迫這麼做了;更何況,真正的餓是怎麼一回事
,現在他知道得很清楚,那種滋味並非只是對家中食物間裡頭裝得滿滿的可口食物,有教養地
甚感興趣那麼簡單。透過樹林他還瞥見一堆火,火光吸引著他走向前去,因為他身上的破爛衣
服正在往下滴水,且緊貼在身上,又冷又濕的。
  那天夜裡他的冒險經歷,不必跟你說得太多,因為現在我們已接近東方旅程的尾聲,來到
最後一次也就是最驚險的一次歷程。
  當然,剛開始時比爾博藉由那魔戒的幫助,還算順利。可是到了後來無論走到那兒,坐在
何處,他所留下的腳印和滴落的水跡都暴露了他的行蹤;更糟的是,他還開始流鼻涕。結果,
每當要藏匿起來時,他那可怕的、壓抑著的噴嚏聲響,弄得讓人家發現了自己的行蹤。於是,
才一會兒就在靠河邊的村莊裡引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不管怎麼樣,比爾博還是拿到了不屬於
他的東西:一條麵包、一皮袋的葡萄酒和一塊餅子逃進了樹林裡。他不得不還是那麼濕淋淋的
待在遠離火堆的一個角落,度完那天夜裡最後的時光。不過,盡管時間已近年底,天氣冷颼颼
的,那瓶酒還是幫了他大忙,讓他竟然還可以在一堆乾樹葉上打了一會兒盹。
  又一次,他打了一個特別響的噴嚏而醒來,只見天色灰灰的,已到拂曉時分,從下游的岸
邊傳來了一陣歡鬧聲。在那邊有人正將木桶做成筏子,然後撐筏子的小精靈會很快地駕著筏子
離去,順流駛去萊克城。比爾博又打了個噴嚏,他身上雖已不再滴水,卻感到全身發冷。但他
顧不了那麼多了,趕忙撐著兩條僵硬而麻木的腿,盡快地向下爬過去,看準時間在那些人的一
片忙亂之中,不知不覺地攀到那堆木桶上。幸虧那天沒太陽,不會留下令人棘手的身影。更走
運的是,他好一陣子沒打噴嚏。
  竹竿的撐勁很大,那些小精靈站在淺水處又是挽又是誰的,弄得綁在一起的木桶吱嘎作響
,波動起伏。
  「真夠重的!」有人嘀咕著:「這木桶吃水太深了--有幾個木桶肯定不是空的。這桶要是
在大白天漂上岸來,恐怕得看看裡頭究竟有什麼。」眾人說道。
  「現在沒時間了!」那筏夫不耐煩地叫了起來:「開航啦!」
  筏子終於離岸而去,開始慢慢的撐離岸邊,直到繞過了那塊凸出來的巖石,其餘的小精靈
站在巖石上用竹竿把筏子撐開,接著,越來越快,駛進了河中的主流,朝下游駛去,前往長湖。
  他們已逃出了國王的地牢,穿過了樹林,但眾人生死如何,還有待下文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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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4 21:36:08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隨著他們往下游漂去,天變得越來越亮、越來越暖和了。漂了一會兒,河水向左繞過一處
又高又陡又突出來的肩狀彎呷。這彎岬的下方就像陸上的峭壁那樣,由巖石構成。深不見底的
河水拍打著水邊的石壁冒著泡沫。接下來,這峭壁突然間傾斜下去,河岸跟著往下沉,岸邊的
樹木也到了盡頭。這時,比爾博看到了這麼一番景色:四周地勢豁然開闊,河水到這裡放緩了
流速,四散漫開,整個河面形成上百條彎彎曲曲的水流,在沼澤和水潭間徘徊,到處是星羅棋
布的洲諸島嶼;但仍有一股強勁的主流在河中央朝下遊方向流去。而在遠處則赫然聳立著那赫
赫有名的芒丁山!只見它那黑乎乎的山頂湮沒在一片撕碎了的雲彩裡,因而難以看得見位於芒
丁山東北處靠得最近的山脈,也看不到與其相連的那片丘陵起伏的地域。只有它孤零零地聳立
在那兒,居高臨下地遠眺著處於沼澤地帶那一頭的森林。好一個孤山!比爾博走了這麼遠的路
,經歷了許許多多的艱險,就為了看到它。如今真見到了,可是他連多看一眼也不願意。
  他一邊聽著那些筏夫說話,一邊從他們無意中透露出來的零碎訊息捕捉有用的消息。他很
快的明白,今天能看到芒了山,他可是無比幸運的,哪怕是從這樣的距離看過去,因為在平時
這山難得一現其真面目。盡管他為身陷囹圄及自己眼前所處的難堪處境仍感到悶悶不樂(更不
用說就在他身下的可憐的矮人),可是他的運氣比他想的要好得多。那些復筏夫談的全是水路
上的貿易往來和何道上航運的增長等等之類的內容,比如不知何故通往東邊黑森林的路消失不
見了或是廢棄不用呀;還有關於萊克人跟叢林小精靈為了養護森林河、維修河堤而爭吵的事。
自從矮人們不再在芒丁山居住以後,這一帶變了很多,如今那些日子的往事對大部分人來說,
已變成了僅僅是一種非常模糊的傳說。甚至在最近幾年,自從甘道夫最後一次對這地方有所了
解以來,這一帶一直在變。巨大的山洪及過量的雨水吞噬了往東去的河流:還發生過一、兩次
地震(在某種程度上多少是因為那條巨龍--主要是對惡龍的詛咒和作了一次災禍即將降臨芒了
山的不祥暗示)。沼澤地以及那一大片水窪地朝兩邊擴了又擴,造成許多道路消失了,許多騎
馬的和步行的旅行者也沒了蹤跡,如果他們當初曾想沿著這些消失的路穿過森林的話。眾矮人
依照博恩的指示所走的那條穿過森林的小路,如今東邊的出口已變得不可靠,沒什麼人打那兒
走了,唯有這條河給他們提供了一條又長又安全的路線,從北部的黑森林邊緣直到遠處被大山
的陰影籠罩著的平原,而這條河恰恰就是由叢林小精靈的國王宋守護的。
  那麼,你明白的,比爾博到底還是藉著這條唯一能用得上的路線走了出來。如果他知道甘
道夫已經知道這裡的情況,並為此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十分焦灼的話,這對在木桶上正冷得直打
哆嗦的巴金斯先生來說,也許會是一種安慰。而事實上,甘道夫其他要辦的事情已經辦妥了(
本故事不包括這部分),正準備過來尋找索林這伙人呢。只是比爾博不知情而已。
  他所知道的就是這條河似乎沒有盡頭,一個勁兒地往前伸延,加上他又餓著肚子,鼻子又
堵得厲害,也不喜歡越來越近的芒丁山,像要朝著他擠眉弄眼地恐嚇他的樣子。不過,漂了一
陣子,這河向南邊一個急拐彎,那討人嫌的芒丁山又一次被甩到遠處。
  後來,到傍晚時分,河兩岸的巖石越來越多,河中彙集了先前所有漫不經心地流淌著的支
流,在這兒匯成一股又深又急的洪流,以迅猛的速度席捲而下。
  森林河又一次猛地向東邊拐去,瀉進長湖的時候,太陽已經下山。長湖口處寬寬的,兩側
有一石質懸崖狀大門,門腳邊堆著砂石。長湖!比爾博從想到這稱不上海的水域竟然有這麼大
,那麼的寬廣浩瀚,使得湖對岸看起來遠又渺小。而它又是那麼長,以至於北邊那朝向芒了山
的盡頭根本就看不見兒。比爾博只是從地圖上知道湖的北邊盡頭就在那邊。這時,北斗七星在
上閃耀著,倫寧河從戴爾山谷那裡流過來,流進長湖,再加上森林河溢得滿滿深深水流,河裡
的水一定曾經是一道巨大的山谷裡頭的水流,在湖的南邊頭,兩條河疊加起來雙倍的水量再次
越過高高的瀑布傾瀉而去,一瀉千里,向那陌生的地域。在寧靜的夜空中,可以聽得到那瀑布
的轟鳴聲,聽起來就來自遠處的咆哮聲。
  離森林河人口處不遠是個小城,就是比爾博在國王的酒窖裡聽那些小精靈提到過的那個小
城。雖然岸上立著幾座房子和其他建築,但這城鎮不是建在岸上的,而是安安穩穩地立在湖面
上的。
  有一塊巖石的岬角在它的近處形成一寧靜安穩的港灣,擋護著它免於承受打著漩渦沖過來
的河水的沖擊。通往這繁忙小城的是一座大橋,小城建造在許多巨大樹木做成的木樁上。這是
屬於普通人的城鎮,不是小精靈的地方。這城裡的人居然有膽量在惡龍盤踞的山頭附近居住。
他們的生意仍很發達,這些生意源自南部病流而上和馬車運載藉陸路經瀑布來至小城的貿易往
來;而在很久以前,在北部的戴爾山谷還很繁榮昌盛的日子裡,他們曾經是那麼的強盛富饒,
河中也曾有過船隊,有的船載滿了黃金,有的則滿載著穿戴盔甲的武士,也曾有過戰事和英勇
事跡,如今都已成為故事和傳說的內容。現在,在湖水猛然下降的時候,還能看到坐落在沿岸
的老城那殘敗的建築遺跡。
  可是,所有這些過去的歷史,城裡的人已記不起來了,雖然有的人還唱著有關芒丁山矮人
國王的古老歌謠,唱著都林大賽中的思羅爾跟思萊因,還唱到惡龍的進犯以及戴爾山谷那些領
主的衰亡。有的歌唱的是終有一日思羅爾和思萊因會再回來,黃金會在河流中流淌著穿越芒了
山口。所有歌唱的內容,全都讓大地充滿了新的歌謠和新的歡樂笑聲。然而,這些令人心胸愉
快舒暢的傳說,跟他們的日常事務並沒多大關係。
  一見到木桶筏子,從城裡的建築群中划出來幾艘小船,撐筏子的筏夫發出歡呼。接著拋出
繩子,拖住筏子,再使勁地划槳。
  很快的,筏子即被拖出森林河主流,繞過一塊高高的巖石邊緣,拖進萊克城的小港灣,最
後被固定在離大橋朝著岸邊的橋頭不遠處。不一會兒,人們就會從南邊過來,帶走一些木桶,
再將其餘的木桶滿滿的裝上貨物。那是他們為逆流而上運回小精靈家園而準備的。這時候,那
些筏夫跟船夫一道進城去吃飯,木桶仍被留在水上。
  那些人走後,夜幕降臨了,倘若他們看到岸邊下面所發生的一切,準會驚得瞠目結舌。一
開始比爾博割斷繩子鬆開一個木桶,推上岸並把它打開,裡頭傳來一聲呻吟,露出一個愁眉苦
臉的矮人,又髒又濕的鬍子上黏著濕淋淋的水草,臉色是那麼的痛苦、那麼的呆板,身上又青
又腫的,受盡折磨,幾乎沒法站立,吃力地又蹣跚地涉踏淺水,躺倒在岸邊上直哼。臉上一副
餓得發瘋、粗魯野蠻的神態,就像一隻被鏈子鎖上卻被忘記在狗窩裡一整個星期之久的狗。這
就是索林,你只能憑他的金項鏈及他那天藍色的頭巾才認得出來這就是他,那條髒兮兮、襤褸
不堪的頭巾的銀色流蘇已黯然失色。在這種狀態下,要他對哈比小矮人變得彬彬有禮還得過一
陣子。
  「嘿,你到底是活的還是死的?」比爾博有點惱火地問、也許他忘了,自己比起那矮人至
少多吃了一頓美餐,而且自己的手腳活缺自如,更不用說還有大量的新鮮空氣了。「你這是還
在車裡,還是自由了?要是你想吃東西的話,還有假如你還想繼續那個愚蠢的冒險計劃的話--
那可全是你自個兒的事兒,與我無關--你最好伸伸肩膀,動動兩隻腳,然後抓緊機會盡力幫我
的忙,將別人放出來!」
  索林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哼了幾聲後,他站起來竭力幫助哈比小矮人幹活。兩人在黑夜裡
、冰冷的水中,一腳深一腳淺地尋找裝著人的桶,對他們來說這可是件難伺候的事。在木桶外
頭敲敲,嘴裡喊叫著,只找到大約六個還有力氣回應的矮人。幾個人被放了出來扶上岸,只見
他們不是坐著就是躺在那兒,哼哼唧唧、咕咕濃噥的。因為都是渾身濕透、又青又腫,加上被
困在桶裡這麼長的時間,所以簡直就沒意識到自己被解放了,更談不上為此感到高興。
  朵林和巴林是幾個愁眉苦臉的人當中神情最沮喪的,因此叫他們倆來幫忙還不如不叫;比
弗和波弗沒那麼糟糕,而且身上乾一點,但這兩人躺在地上,動也不想動;而菲利跟奇利呢,
由於年輕(對矮人來說),再加上被裝進桶裡的時候,那桶小了點,桶裡還填塞了不少草,弄
得挺穩當的,所以從桶裡出來的時候,臉上多少還帶點笑意,身上只有一、兩處擦傷,手腳還
有點僵硬,但很快就沒事了。
  「我希望,今後絕對不再聞那蘋果味兒!」菲利說:「我的桶裡全是這味兒,在你幾乎動
彈不得、餓寒交迫的狀態下,沒完沒了地讓這蘋果味熏下去,簡直讓你發瘋。現在我可以在這
廣闊無際的世界上連續幾個鐘頭內不停地吃,吃什麼都行--但是除了蘋果,一個也不行!」
  在菲利和奇利的主動幫助下,索林跟比爾博終於找齊了同伴中其他的幾個人,也都把他們
放了出來。可憐的胖邦波不是在睡夢中,就是失去了知覺;多里、諾裡、奧裡、奧因和格羅因
都是濕漉漉的,半死不活,眾人不得不合力地把他們背上岸放下來,躺在地上動彈不得。
  「嗨!人都到齊了!」索林說:「我想我們應該感謝我們的福星,感謝我們的巴金斯先生
。我肯定他有權希望得到感謝,盡管我希望要是他能安排一次更舒適的旅程那該多好。我還要
說的就是--我們再一次全都非常願意為你效勞,巴金斯先生。毫無疑問,在我們填飽肚子、恢
復體力之後,我們將會恰如其分地感到這一點的。還有就是,我們的下一步該怎麼辦?」
  「我建議,去萊克城。」比爾博提議道:「除了萊克城,我們還能去哪兒?」
  當然,除了萊克城,沒別的地方可去了。因此,其他矮人留在原地,菲利、奇利和哈比小
矮人沿著岸邊向大橋走去。橋頭有衛兵,但看守得不是很嚴,因為這橋實在太長,沒必要設崗。
  除了因通航的事跟叢林小精靈偶爾有點四角外,他們確實以朋友之道相處,其他地方的人
則待得遠遠的;而城裡有的年輕人卻公開地質疑那山裡究竟有沒有那條惡龍存在,並且嘲笑那
些老頭、老太太,因為他們說什麼在他們年輕的時候就曾看見過那條龍在天上飛。難怪那些衛
兵這時正在他們的小屋裡又是喝又是笑鬧的,全然沒聽見矮人打開木桶放人的聲響以及四個探
子的腳步聲。在索林。奧肯捨爾大踏步走進門來時,他們驚得目瞪口呆。
  「你們是什麼人?要幹什麼?」他們喊著跳起來去摸武器。
  「芒丁山的思羅爾國王的兒子思萊因的兒子索林!」這矮人大聲地說。他的儀表看上去也
像那麼回事,盡管身上衣衫襤褸、頭巾又濕又髒;金燦燦的東西在他的脖子上和腰間砸閃發亮
;兩眼又黑又深沉。「我回來了,找要見你們城裡的首領!」
  接下來是一陣極大的騷動。有些人更可笑,跑出小屋,看樣子恨不得芒丁山一夜之間變成
金色,湖裡的水馬上也變成黃色。
  衛兵隊長走上前來。「這些人又是誰?」他指著菲利、奇利和比爾博問道。
  「是我父親的女兒的兒子,」索林答道:「菲利和奇利是都林那一房的,巴金斯先生是跟
我們一道從西部跋涉過來的。」
  「如果你們不是帶著敵意來這兒的話,那就放下你們的武器!」
  隊長嚴辭道。
  「我們沒武器,」索林說。這話真得不能再真了:他們的小刀已被叢林小精靈拿走,還有
那柄了不得的奧克裡斯劍。比爾博雖帶著他的短劍,但已像平時那樣收藏好,所以他對此緘口
無言。
  「我們不需要武器,像老話說的,我們終於回到了自己的地方。再說,即使要打鬥,我們
也無法跟那麼多人對陣。帶我們去見你們的首領吧!」
  「他正在出席宴會呢!」隊長說。
  「那就更有理由帶我們去見他了,」菲利脫口而出,他對剛才那番鄭重其事的對話已不耐
煩了。「走了這麼遠的路,我們又累又餓,而且還有生病的同伴。快點兒吧,我們別再囉嗦了
,不然的話你的首領會對你不滿意的。」
  「那就跟我來吧!」隊長有點緊張地說道。然後帶著六個人,領著眾人走過橋、穿過大門
來到城裡的市集場地。這是一方寬大而風平浪靜的環形水域,水面四周圍繞著一圈高高的木樁
,上面建有一些大大的房子,側面有一條木頭製做的直碼頭,碼頭上有許多台階跟梯子,一直
向下伸到湖面上。只見從一個閃耀著明亮火光的大廳裡傳來了說話的聲音,一行人走進了這個
大廳,一進門就在燈光下眨著雙眼,跟餐桌上坐得滿滿的賓客正好打了個照面。
  「我是芒了山的思羅爾國王的兒子思萊因的兒子索林!我回來了!」衛士隊長還沒開口說
話,索林就在門口搶著大聲的說道。
  所有的人當即起立,那坐在木扶手椅上的萊克城首領一下子蹦了起來,但誰也沒有比那幾
個坐在大廳盡頭處的小精靈筏夫更吃驚了,他們推開別人擠到首領的餐桌前,嘴裡喊著:「他
們是從我們國王那裡逃跑出來的俘虜,一幫說不出什麼正當理由、到處流浪的矮人,他們偷偷
地穿過森林還騷擾我們的人!」
  「真有其事?」首領問道。事實上,他覺得事情像是如此,而不太像什麼國王的回歸,如
果真有這麼個國王的話。
  「確有其事,我們走在自己的土地上,艾爾文王無緣無故地在半路上攔截我們,還把我們
關進牢裡,」索林接下去說:「但是,正如老話所說,鐵鎖和鐵柵,擋不住人回家。再說,這
個小城並不是叢林小精靈的領地,我是在跟萊克人的首領說話,不是對你們國王的筏夫說話。」
  這時候,那首領的態度猶猶豫豫,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艾爾文王在這一帶非常有勢力,
他可不願意與之結仇,更沒多想那些古老的歌謠是怎麼唱的,腦子裡只有他的生意、河道通行
稅收入、貨物運輸和黃金,習慣性想著自己所擁有的地位。但其他人的想法則是另一回事,好
傢伙,在他還沒想出對策的情況下,事情就這麼定下了。芒了山國王復出的消息像燎原大火似
的從大廳傳出門外,傳遍了全城,廳裡廳外都有人在大聲嚷嚷。碼頭上擠滿了匆匆忙忙走來走
去的人。有人唱起了芒了山國王復歸的歌謠;而至於這復歸的只是思羅爾的孫子,不是思羅爾
本人,他們並不在意。很快地其他人也跟著唱起來,歌聲繚繞響亮,在湖面上高揚。
  大山之下的國王,難燦寶石的國王,金銀之泉的故主,要收回自己的寶藏!
  把他的王冠重新戴上,把他豎琴的絲弦更張,重唱起那舊日的歌曲,殿堂裡迴響著金予的
錘鈴。
  山上的松濤在歡唱,青青的草地沐浴陽光;他的財富就像源泉,在金色的河川中流淌。
  河水歡快地奔流,湖泊發出耀眼的光芒;芒丁山國王回來了,從此再沒有痛苦和悲傷!
  人們唱著這樣的歌謠,或是內容差不多是這樣的歌謠,歌詞的內容只會有多不會有少,歌
聲中還有大喊大叫的聲音混雜著豎琴和小提琴的樂聲。在祖父一輩的人當中最年長的那些人的
記憶裡,也真難找到如此熱鬧激動的場面,就連那幾個叢林小精靈也變得疑心重重,甚至有點
害怕。當然,索林是怎麼逃出來的,他們毫不知情,並開始懷疑說不定是他們的國王犯了個嚴
重錯誤。
  至於城裡的首領呢?他心裡明白著呢!此刻別無他法,唯有順其自然,默許眾人的喧嘩,
此時此刻,至少也得裝裝樣子,相信索林就是他所說的那個人物。於是,他把自己的大椅子讓
給索林,並讓菲利和奇利榮幸地坐在他的兩側。甚至比爾博也在高高的餐桌上安排了一個位置
。在這一片忙亂之中,也沒人過問他本人的來龍去脈--那些歌謠裡頭沒提到他,哪怕是最含糊
的講法也沒有。
  不久,其他矮人也被帶進城裡參與這個熱情得令人驚訝的場面。眾矮人在一種令人最愉快
、最心滿意足的氣氛下讓大夫給診視過,餵飽了肚子。安頓了住處,受到了無微不至的款待。
城裡的人讓索林他們住進一所大大的房子,還備有小船和船槳供他們使用,而有一大群人就坐
在這房子的外頭整天地唱歌,要是有個矮人探出頭去想看個究竟時,這些人就歡呼起來。
  歌裡頭有的是古老的歌謠;但有的歌是挺新的,歌裡唱道那惡龍必定暴卒,還會有一大批
豐富多彩的禮品順河流下,直抵萊克城。這些歌主要是在首領的煽動之下產生的,而眾矮人並
沒有感到特別的高興。不過與此同時,他們已感到心滿意足,並很快地恢復了健壯的體格。說
真的,才一個星期的功夫,他們已恢復得相當快,還添置了色澤得體的合身衣裝,鬍子也梳理
修剪過,走起路來洋洋自得。索林的外表和走路的樣子就像是他已重新得回了自己的王國,史
矛革被剁成了肉碎似的。
  這時候,就像比爾博說過的那樣,眾矮人對他的好感與日俱增,再也沒有人對他哼哼唧唧
、咕咕噥噥什麼的。他們為他的健康乾杯,拍他的肩膀,大肆吹捧他;但這也不過如此,比爾
博並沒為此特別感到高興。他沒忘記芒了山,也沒忘記巨龍。此外,他得了很厲害的傷風,這
幾天又是打噴嚏又是咳嗽,又不能外出,甚至到後來,他在餐桌上講起話來都變得結結巴巴的。
  與此同時,那幾個叢林小精靈已帶著他們的貨物逆森林河而上,回到他們國王的洞穴。聽
說之後在國王的宮殿裡有過一陣騷動,但我從沒聽說衛士長和大總管發生過什麼事。眾矮人在
萊克城上當然閉口不提鑰匙跟酒桶的事,比爾博也小心謹慎,絕不隱身。再來就是,我敢說,
雖然巴金斯先無疑地還保留著他那一抹神秘色彩,而眾人對他的猜測卻是多於了解。不管怎麼
說,現在那國王終於知道了這些矮人此行的使命,或者說,他認為自己知道了。於是他對自己
說:「好得很!走著瞧!任何財富要經過黑森林運返原地,要我不表示意見,休想。希望他們
沒好下場,活該!」無論如何他絕不相信這些矮人會主動攻擊並殺死像史矛革這樣的巨龍,而
他十分懷疑那不過是圖謀盜竊或諸如此類的事--這說明了他是個精明的小精靈,比鎮上的人還
要精明,盡管他想得不完全正確,這一點我們最後會看到的。接下來他往長湖兩岸附近,還向
北朝芒了山方向盡可能遠的地方派出探於,打探消息,等待時機。
  到了第二周的週末,索林開始考慮離開。趁城裡那股狂歡熱潮還沒消退,正是向萊克人求
助的好時機。而以延誤時光來給這一切狂熱降溫則不太妥當。因此,他跟首領及其顧問班子說
,不久他和他的同伴必須要繼續向芒了山趕路。
  那首領這時才頭一次感到吃驚,而且有點害怕;此外,他本來懷疑索林到底是不是古代的
國王後裔,也從沒想過這些矮人真的有膽量逼近史矛革,倒是相信他們是騙子,認為他們早晚
會被發現並被趕走的。可是他錯了,索林當然真的是芒丁山國王的孫子,他為了復仇和為了收
回自己所有的東西,沒有什麼不敢做的。
  但是這首領毫不惋惜地讓他們離去。這些天來,招待這些人花費了不少,而且他們的到來
使這裡的生活日程變成了度長假,此間的生意處於停滯狀態。「就讓他們給史矛革擇搔癢去,
看看它是如何歡迎他們的!」首領心裡想道:「一點兒沒錯,噢,索林--思萊因的兒子、思羅
爾的孫子!」下面是他對索林所說的話:「你應該收回自己的東西。古語有言:時機把握在自己
的手上。我們會盡一切可能給你們提供幫助,我相信,在你重新獲得自己的王國的時候,你會
感激我們的。」
  於是,有一天他們動身了,雖然時值深秋,秋風吹來涼颶颶的,秋葉匆匆落下來,三條大
船載著划槳人,載著矮人和巴金斯先生及一大堆吃的、用的東西駛離萊克城。一批馬匹已被打
發繞著碗蜒曲折的陸路,前往事先約好的靠岸地點。那首領跟他的顧問站在市政廳門前,往水
面的寬大台階上給他們送行,人們在碼頭上、窗口裡唱著歌,白白的船槳落進水中激起水花一
片。就這樣,他們起程朝大潮的北面出發,踏上了這次旅行的最後一程。
  在他們當中,唯有比爾博心裡一點也不覺得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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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兩天的旅途中,他們沿長湖逆流而上,接著駛出長湖進入倫寧河。這時眾人都能看到那前
郁的大孤山巍然聳立在前方。河水又猛又急,他們前進得很緩慢。到了第三天傍晚,他們在上
游幾里遠處,往左邊也就是河的西岸靠岸下船。在這裡與被打發走陸路前來的大種馬、矮種馬
及其所馱載的其他物資會合,矮種馬是給他們自己用的。大家把各種物品盡量安放在馬背上,
剩下的則儲存堆放在一頂帳篷內。就連隨同來的萊克城人,也沒有一個願意跟他們一塊兒在這
離芒丁山太近的地方過夜。
  「不,除非歌中所唱的內容變成事實!」這些人婉扼道。在這荒疇地帶,有關巨龍的說法
比起索林本人的故事更容易被人接受。
  說真的,他們的庫存物資也無需派人看守,因為周圍一帶荒涼貧瘠、古無人煙。因此,盡
管夜幕已降臨大地,護送他們前來的萊克人還是告別了眾人,有的乘船順流而下,有的沿著通
往湖邊的小路,急急忙忙離去。
  大伙在原地度過了一個又冷又孤寂的夜晚,一度高漲的情緒隨即低落下來。次日起程再走
,巴林和比爾博騎著馬押後,一側牽著另一匹馱著沉沉重負的馬;其餘的人在前頭不遠處邊辨
認路徑邊往前走,走得相當緩慢,因為這地方沒有現成的路。他們從倫寧河邊朝西北方向斜著
插過去,朝著芒丁山那向著南邊,即面向他們的巨大山嘴越走越近。
  這段路程挺累人的,而且又單調又神秘,沒有笑聲、沒有歌聲,更沒有堅琴的優雅樂聲。
人們在湖邊唱起的古老歌謠一度在他們心中激起的豪情壯志及滿腔的希望如今蕩然無存,取而
代之的是單調乏味、悶悶不樂的情緒。大家心裡都明白,他們的冒險旅程就要接近尾聲,接下
來的可能是一場非常可怕的結局。盡管索林曾經告訴過眾人,這裡曾是遍地青翠、美麗怡人云
云。可是眼前這一帶已變得越來越蕭瑟貧瘠,地上寸草不生,而且時間過了這麼久,這兒既沒
長灌木也沒長樹木,只剩下一些黑黑的、雷劈過的爛樹樁子。而那曾經有過的樹早在不知何年
何月的時候就沒了。他們來到了巨龍的荒蕪領地,而且是在接近歲末的時候來到的。
  眾人來到芒丁山的邊緣,一路上安然無事,除了巨龍在自己的巢穴附近所營造的一片荒野
外,也沒遇到過巨龍的蛛絲馬跡。
  黑森森的芒了山靜靜的聳立在眼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們。大伙在山南面高高的山坡上
,一處靠西邊的地方安置了第一個立腳的營地。山坡的盡頭高高隆起,這就是人們所稱的渡鴉
山。在它的上面是一處古老瞭望哨所;但大伙還沒這個膽量爬上去,因為那地方太顯眼了。
  他們計劃去芒丁山的西邊山坡,搜索那個隱秘的洞口。這洞口是他們全部的希望所在。出
發前,索林派出一隊探子去探察一下周圍的地形。為此,他挑上巴林、菲利和奇利,比爾博也
跟著去,幾個人在灰沉沉、鴉雀無聲的山崖下行進,走向渡鴉山腳下。
  就在此處,倫寧河在戴爾山谷那邊轉了一個大圈之後,在芒丁山這邊轉過身來,繼續朝萊
克湖趕它的路。河中激流洶湧,濤聲震天。河岸由石頭構成,光禿禿的,高高地陡立在激流邊
上;從上面觀望下面窄窄的河面,只見到流水在河床的礫石之間濺射著水花和泡沫。從這裡還
可以看到,處在芒丁山暗影之下的寬寬的山谷裡頭,那些古時候的房屋、塔樓及圍牆的廢墟。
  「那就是戴爾城的全部遺跡,」巴林說道:「那時候這裡的山坡綠樹蓊鬱,蔭庇著山谷,
城中鐘聲悠揚,人們生活富足、安居樂業。」說話的時候他臉上的表情既傷感又嚴肅:因為在
惡龍侵入這地方的日子裡,他跟索林很要好。
  他沒敢沿著河邊方向朝山南洞口走得太近,卻來到南山坡的盡頭處,隱秘地靠在一塊大巖
石後面,往外看去。只見芒丁山的山梁之間,有一道像堵牆似的峭壁,峭壁下頭有一個黑乎乎
的洞狀開口。倫寧河的水就從這開口裡往外濺瀉;而且從這開口裡,流出來一股水流,還冒出
來一團團黑煙般的瘴瘟之氣。一片慘遭蹂躪之地,沒有任何活缺生物的氣息,就連那河水跟水
汽也呆滯在原地不動,只有那翅膀黑黑、預兆不祥的烏鴉不時露露面。唯一能聽到的聲音是叮
叮鳴鳴的水聲和偶爾傳來一、兩聲沙啞的鳥叫聲。巴林聽了不寒而慄。
  「我們回去吧!」他提出:「待在這裡做不了什麼的!真不想見到那些黑鳥,看起來就像
是來報喪的。」
  「這麼說,那頭巨龍還活著,就在芒丁山底下的洞穴裡--或者是,我只是根據那煙霧來推
斷的。」哈比小矮人說。
  「那說明不了什麼,」巴林說:「盡管我贊成你的看法。可是,說不定它又在什麼時候跑
到別的地方去了,也說不定正躺在山腰上看風景呢。我還以為黑煙和水汽是從大門那兒冒出來
的呢!裡頭的洞堂必定是烏煙瘴氣、惡臭熏天。」
  幾個人神情沮喪,邁著疲憊而沉重的腳步走回營地,呱呱叫的烏鴉跟在後頭飛著。僅僅在
六月裡,他們還是埃爾倫家華麗居室的座上賓,雖然現在只不過是秋冬之交,當時的快樂情景
想起來就像是陳年舊事似的。眼前他們孤立無援地來到這片凶險的荒野中,已經來到了他們旅
途的終點,但離開他們探險的目的似乎仍然那麼遙遠。想到這裡,大家神情黯淡、無精打采地
走回營地。
  奇怪的是,比起其他人來,巴金斯先生的勁頭要足一點。他常從索林那裡借來地圖,盯著
圖反復地琢磨上面的神秘古文字和埃爾倫讀過的月光文字的預言。正是他促使大家對西邊的斜
坡進行了一次搜索,尋找那個神秘的洞口。這時他們已將營地移至一個長長的山谷裡頭,這山
谷比南邊倫寧河所處的戴爾山谷要窄,山谷兩旁是芒丁山較低的山坡。這兩條山谷起源於芒丁
山的主要部分,在長長的、陡峭的山脊之間向南邊延伸過去,自上而下,義無反顧地向山下的
平原地帶傾瀉過去。在山的西邊,惡龍肆虐的足跡少一點,居然還長有一些可以餵馬的草。這
西邊的營地一整天都處在懸崖峭壁的陰影之中,直到太陽朝森林方面向西沉下去也是如此。一
日復一日,他們集體行動,尋找上山的路。倘若地圖投標錯的話,秘密洞口一定處在山谷盡頭
的峭壁高處。但是,日復一日,他們都兩手空空地回到營地、不過,他們終於還是在無意中找
到了眾人要找的東西。有一日,菲利、奇利跟哈比小矮人在往回走的路上,走下山谷,在山谷
南邊角上的那些從山上翻滾下來的巖石之間爬行著走。將近中午時分,比爾博正在一塊孤零零
立在那裡、長得像根柱子似的大石頭後面爬走著,偶然發現一處地方活像一道向上伸展、粗糙
的台階。他跟大伙為此發現而興奮不已,接著沿著台階找到一條狹窄小路的些許痕跡,沿路走
去,若隱若現的小路有時消失了,過一會兒又找著了。這路順著南邊山脊頂上透迄而去,一直
把眾人領到一處更細長的巖脊上。巖脊朝向北面,正對著芒丁山的正面。朝下看去,發現他們
正身處山谷起始的峭壁頂上,還可以看到他們設在下面的營地。這地方地形險峻,眾人不得已
地默不作聲,身子緊貼在右側的石壁,排成一行沿巖脊走下去,一直來到石壁盡處,再向右拐
去,來到一處小小的、被陡峭的石壁圍起來的小盆地。只見這裡的地上佈滿青草,四周死一般
的寂靜,靜得連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到。由於山崖是從裡面伸出來的,從下面看不到剛剛發現的
入口處,從遠處也看不到,因為這盆地太小,遠看特別像一條又暗又黑的巖縫。它不是山洞,
卻朝上向空中張開懷抱,在裡頭地勢較低的盡處卻立著一堵直挺挺的石壁!石壁挨著地面的部
分平滑、筆挺得就像出自石匠的手工,看不到有接縫或鍍隙的地方,既沒什麼門柱、門楣或門
檻之類的跡象,也沒有門柵、門閂或鑰匙孔的痕跡。無論如何,大伙胸有成竹地認定,他們終
於找到那該死的洞門了。
  大伙衝著門又是敲又是推又是撞的,結果門沒開;接著懇請洞門打開,還是不行。!接下
來就嚷一些零零碎碎、斷斷續續的所謂開門咒語,結果這門依然紋風不動。最後大家被折騰得
筋疲力盡,頹然坐在石壁腳下的草地上喘息,後來只好在夜色中動身沿著漫長的來路重返下面
的營地。
  營地在這天夜裡又有了生氣。早上起來後大伙準備再次行動,只留下波弗跟邦波看守馬匹
和從河上運過來的物資。其餘的人走下山谷,沿那條新發現的小路爬上去,來到那狹窄的巖脊
上。這地方無法攜帶行李包裡之類的東西,巖脊窄得很,從上面經過時令人緊張得喘不過氣來
;但每人的腰間都帶著結實的繞成圈狀的繩子。最後還是安然無恙地來到那個小小的綠草茵茵
的山間盆地。
  眾人在這裡設立了第三處營地,用繩子將所需的物品從下面的營地拉上來。世間或挑個較
靈活的人比如奇利或別的人,用這個辦法吊到下面傳遞消息什麼的,或是去替換一下底下的人
,同時將邦波拉到上面來。邦波既不願意讓繩子捆著拉上來,也不願意攀那條崎嶇的路。
  「我這麼胖哪能騰空飛行似的走路呢?」他嚷嚷道,「我會頭暈眼花還會踩到自己的鬍子
的,好傢伙,到時候你們又得變成十三個人了。再說,這接起來的繩子對我這麼沉的身子來說
也太單薄了點。」幸好他沒說對,看下去便知分曉。
  這期間,幾個人經過對小盆地那邊的巖脊進行了勘查,發現一條往高處走可通向芒丁山上
頭的小路;但他們沒敢沿此路走得太遠,再說這條小路對他們來說用處不大。這裡萬籟俱寂,
打破這死一般的沉寂不是鳥鳴聲或別的什麼聲響,而是風刮巖石縫隙的颼颼聲。幾個人連說話
也要壓低嗓門,絕不敢大聲喊叫或亮起嗓子高歌,生怕每一塊石頭都隱伏著危機。其他的矮人
則想盡辦法要弄開那神秘莫測的洞門,但沒什麼進展。大伙要找到洞口的心情過於迫切,都顧
不得休息,只想在那塊光滑的巖面上找出那道隱蔽洞門的確切位置。那些神秘的古文字跟月光
文字則被晾在一旁。眾人從萊克城帶來了許多鐵鎬子之類的開掘工具,這還是頭一次用上這些
工具。可是,他們拿起工具向巖石劈去時,工具紛紛把手給震裂,虎口被震得生疼,而鋼鐵做
的鎬頭之類不是給震裂開來就是像鉛塊似的被扭得不成樣子。這樣一來,大伙明白了,就是說
試圖以挖掘的辦法來開門是沒有用的,因為這門是用魔法關上的;況且挖掘時產生的回音使他
們愈萊愈感到心涼膽顫。
  比爾博坐在台階上,既疲倦又寂寞:這地方當然還稱不上什麼台階,可是大伙常常將石壁
跟小盆地之間的那方窄小的草地戲稱為「台階」。還記得很久以前比爾博曾說過的話嗎?那是
在他那哈比人洞穴裡的那次意想不到的聚會上說的。他說大家只要坐在門前的台階上坐得久了
,總會想出法子進去的。如今大家就坐在那兒苦思苦想,不然就是漫無邊際地胡思亂想。愈這
樣,大家的心情愈加悶悶不樂。
  先前,眾人的情緒曾為那條山路的發現而興奮過一陣子,到如今可是低沉到了極點;盡管
如此,他們還不至於放棄而一走了之。哈比小矮人呢?他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兒去。只是背靠石
壁呆呆地坐著,兩眼凝視著西邊,眼光穿過小盆地上空、越過峭壁、越過那一大片廣闊的原野
,一直來到黑森林的像堵牆似的黑乎乎的邊緣,來到更遠的地方。在這當中,他有時會想到自
己能瞥到雲霧山那遙遠而小小的身影。若有哪個矮人問起他在幹嘛,他就這樣答道:「你們不
是告訴我,我的任務就是坐在台階上動腦筋、出主意、不要提起洞口的事嗎?我正在費腦筋呢
。」而我擔心的是,他根本就沒怎麼在動腦筋,他的心思是放在湛藍色的遠方那邊,想起安逸
的西部、希爾山和山下他那可愛的哈比人洞穴。
  在草坪的中央,有一塊灰灰的石頭,比爾博心情憂鬱,兩眼盯著石頭,盯著石頭上的大蝸
牛。這些蝸牛似乎挺喜歡這四周封閉、有著涼涼的巖壁的小小盆地。你看,巖壁上有好多這種
體型巨大的蝸牛在慢條斯理、黏黏糊糊地蠕行著。
  「從明天起就是這個秋天的最後一週了。」有一天,索林宣佈了這個消息。
  「而秋天過後就冬天了。」比弗接著說。
  「還有,冬天過後就是明年了。」朵林緊接下來說:「我們的鬍子又要長一截了,還得順
著峭壁一直長下去,長到底下的山谷那兒,可是我們在這裡卻一事無成。但是,我們那了不起
的小偷究竟為我們做了些什麼?既然他有一隻可隱身的戒指,這會兒他該是個能幹得不得了的
人才是,我開始考慮,他可不可以從前門進到洞裡,去探探虛實什麼的。」
  這話比爾博聽到了--眾矮人正在他坐著的山巖凹處上方的巖石上--「天哪!」他想:「原
來他們是這樣想的!總是要我這可憐蟲幫他們脫離險境,至少是在巫師離開我們之後就這樣了
。我該怎麼辦才好?一定會有什麼可怕的事發生在我頭上。我真不敢想,自己還能不能再看到
這不幸的戴爾山谷,還有那水流奔湧的前大門呢!」
  那天夜裡,他心裡憋得慌,難於成眠。次日,大家分頭朝不同方向走去;或是在下面的營
地那兒通馬,或是在山腳下活缺。
  比爾博無精打采地坐在小盆地的草地上,眼睛瞅著石頭發呆,不然就穿過窄窄的山口朝西
望去。「說不定巫師會突然在今天回來呢,」他盼望道。
  倘若頭抬高一點,他能隱約地看到遠處的森林。隨著太陽的西斜,遠處林子的頂端給罩上
了一層金黃色的光暈,看似陽光燃著了樹上那些總是那麼蒼白無力的葉子。不一會兒,看著太
陽那橘紅色的火球從地平線上落下去,他快走幾步到山口處,只見一鉤淡淡的、朦朧的新月遠
遠掛在大地邊緣上。
  正在這個時刻,他聽到身後一聲尖銳的爆裂聲響。轉頭一看,原來草地上那塊灰色的石頭
上不知什麼時候站著一隻碩大的畫眉鳥,體色將近煤炭般黑,淡黃色的前胸上綴有深色的斑點
。啪啦一聲!這鳥逮住了一隻蝸牛,正將蝸牛往石上砸呢,啪噠!啪噠!
  無意中,比爾博悟出了什麼,頓時樂不可支,一時忘了站在巖脊上的險處,喊叫著揮手招
呼那些矮人。離得最近的矮人即跌跌撞撞地越過巖石堆,順著巖脊盡快地朝他趕來,心裡納悶
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在底下的人則朝上頭喊叫把繩子拉上去(除了邦波以外,他正在睡覺)。
  比爾博盡快向大家作了解釋。眾人聽畢卻半信半疑、無言以對。只見那哈比小矮人立在灰
色石頭旁邊。而其他人則搖頭晃腦地在一旁不大耐煩地看著。太陽越來越低,眾人心中的希望
也跟著往下沉。直到太陽沉入一抹帶狀的紅雲裡不見了蹤影。大伙按捺不住地哼哼卿卿的,但
是比爾博仍立在原地,幾乎動也沒動。
  那鉤新月剛好擱在地平線上,夜晚來臨了。恰恰就在眾人的一腔企盼之情行將落到塵埃之
際,一束有手指頭那麼粗、紅色的陽光從雲層的罅隙中漏射出來,一線光芒穿過山射進小盆地
,落在那平滑的石壁上。那只立在高處棲木上的畫眉鳥一直在翹起腦袋,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瞰
著這一切,這時冷不防地鳴叫一聲。緊接著一聲巨響,一塊片狀的巖石從石壁上裂開並倒下來
,靠近地面的地方意外地出現一個約三尺大的洞口。
  快如疾風般,戰戰兢兢、唯恐良機即逝的矮人們當即撲向那塊巖石使勁地推--可是石頭儼
然不動。
  「鑰匙!鑰匙!」比爾博著急地喊道:「那把跟地圖在一塊的鑰匙!趁還有時間,趕緊試
試看!」
  索林聽了便走上前去,從脖子上的鏈上取下鑰匙,將它插進小洞口,不大不小剛剛好,只
見鑰匙轉動了!啪!那一縷陽光逝去,太陽下山了,月亮也沒有了,夜色一下子升上了天空。
  大伙合力一推,眼見著石壁的一部分緩緩地退開來,幾條又長又直的石縫出現了並在加寬
,然後現出一道五尺高、三尺寬的門框,那門無聲無息地向裡轉去。這時候,天色已漆黑一團
,就好像黑暗是從這個處在山腰的洞口裡,如蒸汽般往外洩出來的。
  四周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見,活像一張打著哈欠的大嘴吞沒了世上的一切的一切,接著又
嚥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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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14 21:36:36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好一陣子,那些矮人站在洞前爭論不休,直到後來索林開口道:「現在該是我們尊敬的巴
金斯先生露一手的時候了。一路上的事實足以證明他本人是我們這次遠征旅程的好旅伴,而且
是一個勇氣十足、足智多謀且善於應變,其能力遠遠超過他本人的個頭的哈比小矮人。還有,
要是我可以這麼說的話,他的運氣好得異乎尋常--現在該由他來執行他的職務了,執行他加入
我們這個團體所要負擔的職務;該是他為自己得那一份報酬出力的時候了。」
  索林每到關鍵時刻的德行,你是很熟悉的,盡管他後來的所作所為比上面所提到的還要過
分得多,在這兒我就不多講了。不用說,此刻的確是個重要關頭,但比爾博對這種做法感到不
耐煩。
  到今天為止,他已很熟悉索林的作風,心裡很清楚索林的意圖所在。
  「假如你指的是我有義務頭一個走進這條凶險莫測的地道的話,那麼,老索林,思萊因尊
貴的公子奧肯捨爾,願你的鬍子前所未有的越長越長,」他憤慨地說:「言出必行,既然說了
就做!我本可拒絕的。我已經兩次將你們從無法收拾的局面中解救了出來,在我們原本講好的
協議裡頭並沒有規定這一條的。因此我認為,我已經盡了力也應賺得一些回報了。不過,我父
親也常常說:『事不過三』。再說,不知道為什麼,我認為自己不會拒絕的。也許是我比過去
更相信自己的運氣。」--他指的是在離家之前最後那個春天,可是現在看來就如同幾個世紀以
前的事兒--「不管怎麼說,我想我這就進去看一看,而且盡快了結這件事兒。有誰願意跟我一
起走?」
  有沒有志願者響應,他本來就沒抱多大希望,所以也不存在什麼失望。菲利跟奇利的樣子
顯得不大自然,搖擺不決。而其他人沒作任何要去的表示--除了巴林以外。這位瞭望專家頗喜
愛這哈比小矮人。他表態道,不管怎樣,他會跟著一塊進洞去,也許還會往裡走一小段路,在
比爾博確實需要幫忙時,好有個照應什麼的。
  至於其他的矮人呢?他們則在口頭上作出最響亮的誇口,這就是他們所能做到的;他們打
算為比爾博的辛勞償付一筆相當可觀、貨真價實的回報;既然他們已把他帶了出來,讓他幹了
些凶險的事情,假如可憐的小傢伙願意做點什麼的話,他們不會介意的呀;但是如果他陷進困
境,他們會全力以赴地幫助他解脫險境,就像在這次遠征一開頭遭遇到特洛爾巨人時那樣,那
時候,比爾博可還沒給過他們什麼特別的好處。所有這些,不過是說明了一個道理:矮人並非
英雄人物,而是一些愛打自己的小算盤、把錢看得很重的人;他們當中有的是奸狡成性、背信
棄義、壞得不得了的人;也有的不怎麼壞,要是你的要求不過分高的話,那些就是像索林及其
同伴這樣的人。
  於是哈比小矮人爬進那道著了魔法的洞門,悄無聲息地溜進了芒了山腹中,很快地,點綴
在蒼白的天空上的星星被一片漆黑堵隔在身後。進洞比他先前預料的要輕鬆得多。這裡既非妖
怪的隧道進口、也不是叢林小精靈那凹凸不平的山洞,這是矮人們在他們的生活最富足、鑿洞
技藝最出眾的時候修建的;山洞垂直如尺,地面跟洞壁弄得平整光滑,洞身依均勻的斜度緩緩
地、直直地向下方延展下去--一直伸到前面消失於遠處的黑暗盡頭。
  往裡走了一會兒,巴林跟比爾博道了聲「祝你幸運」,就此打住,停了下來。站在這兒還
能看得見模糊不清的洞口輪廓,從洞裡一迭一聲地折回的回音中,還聽得出外面眾矮人低聲說
話的沙沙聲。接著比爾博套上那枚戒指,回音提醒了他,要加倍小心,不得再次弄出什麼聲響
來。於是就無聲無息地朝著黑乎乎的前方走下去,心裡害怕得直發抖。但他瞼上依然堅定自若
。如今他再也不是很久以前居住在那稱為「袋底」的地方的那個每逢外出老是忘記帶手帕的哈
比小矮人了。再說他老早已不用手帕了。比爾博鬆了鬆劍鞘裡的劍,勒緊腰帶繼續往前走。
  「現在你終於到了騎虎難下的地步了,比爾博.巴金斯,」他自言自語道:「那天夜裡的
晚會上,是你自己主動推進這麻煩事當中的。如今你要撒手不幹就得付出代價--我真該死,真
傻,過去是,現在還是!」內心深處那個微不足道的圖克血統的他,以教訓的口吻諄諄說道:
「想得到惡龍守護著的財寶,我絕對沒這個能耐,要是能一覺醒來後,發現這條糟糕透頂的地
道就是自己家中的前廳,那該有多好呀!」
  這小矮人當然沒有醒過來,而是接著往前走啊走的,直到身後那個洞口漸漸地隱去,了無
蹤影。如今就剩他了然一人,真可謂孤膽闖龍潭。走不了一會兒,覺得洞裡氣溫熱了起來。「
我怎麼覺得前面像是有妖火什麼的?」他心裡想道。
  他的感覺沒錯,愈往前走,氣溫越來越熱,到最後事實證明果然沒錯。那妖火是一團火紅
的光亮,隨著他的走近,它越來越紅。不用說,這裡頭熱得難受,還有一股股熱氣從前面吹過
來,吹過他的身體,使他冒起汗來。還傳來一種如同一個擱在猛火上面熬煎的大鍋發出的聲音
,混雜著一種就像一頭巨大的雄貓鳴鳴叫的喧鬧聲,聲響抽打著他的耳膜,漸漸地,又變成某
種巨型動物睡覺時發出來的打呼聲音,響聲就來自他的前方,來自妖火那邊。
  比爾博在此停住腳步。再往前走就是他一輩子邁出過的最勇敢的一步。跟這一步相比,日
前所發生的那些可怕的事簡直就算不了什麼。而巨大的凶險就在前頭等著他,他卻渾然不知,
不管怎麼樣,他只管一個人單槍匹馬在這洞裡實實在在地幹上一仗。
  稍停了一下,接著走下去。可以想像,他直直走到地道盡處,來到一個形狀大小都跟上面
那邊的洞口差不多的開口處。他那小小的腦袋從開口那兒往外探出去,偷跟張望前面,只見到
眼前就是古時候矮人的祖先,建在芒了山底下正中央最深處的一個大地窖或地牢之類的地方。
裡頭近乎一片漆黑,因此,它究竟有多大,只能推測個大概。而那團又大又艷的妖火正好在巖
石地面的這一邊發出來,那就是史矛革身上發出來的妖火!
  那條巨大的金黃色的惡龍史矛革躺在那裡,睡得死死的;從它的下顎和鼻孔處發出一陣陣
雜亂的呼喀聲,還冒出一縷縷煙氣。
  因為在熟睡中,它嘴巴裡的火並不旺。在它的身子下面,它的足肢和那條蟋曲起來的巨大
的尾巴下面,還有,在它的四周往外延伸至視線夠不著的地面上,全都堆著數不勝數的珍寶、
金器和金塊、美玉跟寶石,還有在紅色的妖火下顯得發紅的白銀。
  史矛革躺在那兒,兩翼折合起來,活像一隻碩大無比的編幅,身子稍微側向一邊,所以比
爾博就能看得到它的下體部位,還看到因長久地躺在它那價值無比的龍床上,被重壓得嵌進了
它那長長而蒼白的肚皮上的寶石和碎金塊。在它的身後,靠近這一頭的牆上掛著領子銷甲、頭
盔、斧子、刀劍和長矛;在那邊則立著一排排大大的壇子什麼的,裡頭裝滿了難以估計的財寶。
  如果說比爾博看到了這一切後連氣都喘不過來,還完全不足以形容他的驚訝,那境況簡直
難以用筆墨來形容。因為人類改變了他們在太平盛世時從小精靈那兒學來的豐富語言,所以描
寫這類情景的詞語沒有流傳下來。比爾博以前也曾聽人家說過、唱過有關龍的寶藏,而至於這
寶藏的眩目光彩,以及對財寶的貪婪渴求及其帶來的那種榮耀,還從未令他真正動心。如今他
的心裡只充滿了發現的喜悅,充滿了對眾矮人的深切懷念;他一動不動地呆在那兒,幾乎忘卻
了躺在巨大的一堆價值無量的金子上的那條令人恐怖萬分的守財奴。
  比爾博目光凝聚在前方,過了好長一段時間,後來,他違背本意地躡手躡腳從洞堂人口處
的陰暗處向前走去,走到對面的那雄寶山跟前。在他的前上方躺著那條睡得死沉的惡龍,即使
它在睡夢中,在它身上仍有一種令人心驚膽戰的威懾力量。他順手抓起一個有兩個把手的大杯
子,費力地將沉沉的杯子扛起來,一邊驚恐地斜張著一隻眼睛朝上瞥去。只見史矛革微微動了
動一翼,一隻原先緊緊握成一團的爪子張了開來,呼嚕聲也跟著轉換了調子。
  比爾博趕緊往外溜,而惡龍仍在死睡--還沒醒過來--只是在哈比小矮人沿著長長的地道艱
辛地往回跑的時候,它躺在那霸佔了別人的洞廳裡,又滑進了另一個充滿了貪婪和暴力的睡夢
中。往外趕路時,比爾博仍緊張得心怦怦直跳,兩腳慌亂地抖動著,抖得比進洞時還厲害。盡
管這樣。手中的杯子仍緊握著不放,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我成功了!讓他們看看,什麼是
『不像小偷而更像一個雜貨店老板』!好傢伙,我再也不要聽到這種話了。」
  大喜過望的不只他一人,巴林又一次見到比爾博時,又驚又喜,興奮之際,一把扛起比爾
博走出洞口。這時已是夜半三更時分,天上的星星已被烏雲遮沒,比爾博卻直挺挺地躺在那兒
,兩眼緊閉,領略那能再一次呼吸到新鮮空氣的愉悅感受。至於一旁的矮人如何欣喜雀躍、如
何欣慰地稱頌他能幹、拍拍他的肩膀,信口開河說什麼他們本人還有他們的家人子子孫孫願為
他效勞啊云云,而比爾博只管躺著,根本沒在意。
  眾矮人手中拿著杯子,傳來傳去的,眉開眼笑地談論寶藏的復得。就在這時,山底下突然
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看樣子是一個沉睡多年的火山要再次噴發。身後的洞口被撕扭著科
動起來,一塊石頭堵在洞口,從長長的地道下面深處傳來了一陣陣令人毛骨驚然的迴響,一種
來自地底下的振蕩聲,就連腳下的地面也為之抖動不已。
  剎那間,那些矮人早將一腔喜悅之情和剛才充滿自信的吹噓拋到雲霄之外,驚恐萬狀地抖
縮成一團。史矛革仍舊是個輕視不得的對手,既然你離一條活生生的惡龍不遠,不把它放在眼
裡是行不通的。「般來說,財富對龍來說沒多大實際的用處,但它們對自己有什麼東西心中一
清二楚,尤其是占據多時的財寶;史矛革也不例外。你看,剛剛從一個令其心神不安的夢境(
在夢中,它夢見了一個小勇士,個頭小得微不足道,但手持一柄鋒利的劍,勇氣十足。使它心
神不定就是那勇士的形象)轉為淺睡,又在淺睡之中張大眼睛醒來。當即嗅到洞裡有一股異味
,難道那小洞口能張開鼻子呼吸通氣?盡管這洞口小得那麼不起眼,而它一向不喜歡這地方。
史矛革疑心重重地盯著小洞口,心裡琢磨著為什麼自己一直沒把洞口堵上。近來它曾半信半疑
,懷疑自己是不是聽到有模糊不清的敲打聲,回音從上頭遠處通過地道一直傳到它的藏身之地
。想到這裡,史矛革動了一下,脖子前伸過去,用力吸吸鼻子。這才發現,那杯子不見了!
  小偷!小偷!謀殺!自從它來到這芒丁山,從沒發生過這種事!惡龍頓時怒火萬丈,其怒
態簡直難以形容:一種只有在錢財使不盡用不完的富人突然間失去了自己久已擁有但從未用過
,或是從來沒想到要用的東西時,才會見到的那種狂怒。只見它嘴裡猛烈地噴著火,洞堂裡頓
時濃煙滾滾,巨龍生氣地搖撼著山腳部位,腦袋陡然地向小洞口衝過去,接著又盤起長長的身
子,咆哮起來,聲似地下驚雷。然後又從洞底深處的巢穴疾馳著竄出前大門入口,竄過山中宮
殿的巨大通道,奔往前大門。
  史矛革一心要搜遍全山,直到逮住那該死的盜賊為止,將他撕成碎片,再踩在腳底下。它
從前大門竄了出來,河裡的水被攪得猛烈地洶湧起來,呼嘯作響。接著嘴噴烈火飛騰起來,然
後像一根噴著青紫色烈焰的噴火筒一樣,落在山頂上。眾矮人曾聽說過巨龍騰空飛行的傳聞,
此刻他們正蜷縮在綠草茵茵的小盆地的石壁前,在那些石頭下面縮作一團,指望能避過正在巡
獵的惡龍那雙恐怖的眼睛。
  這回要不是比爾博,他們準會葬身此地。「快!快!」比爾博緊張得喘不過氣來。「那洞
門!那地道!不能待在這兒。」
  一言驚醒夢中人,眾人正要爬進洞裡!比弗一聲驚呼,「我的堂兄!邦波跟波弗--我們把
他們倆給忘了,他們正在山谷下面呢!」
  「他們會被殺掉的,還有我們的馬,還有所有的存糧都要失去了,」其他幾個人喃喃道:
「可是我們一點辦法也沒有。」
  「胡說!」索林大聲喝道,他的尊嚴恢復過來了。「我們不能丟棄他們,比爾博先生跟巴
林,你們先進去,還有你們倆、菲利和奇利--巨龍不會把我們全部的人怎麼樣的。好了,你們
其餘幾個,繩子在哪兒?快點!」
  只怕當時的情形是他們經歷過的最糟糕時刻。史矛革暴怒時的可怖吼聲在冷冰冰的遠方上
空迴響著,它隨時都有可能會在頭頂上空盤旋,然後會發現他們就在那道險峻的巖脊近處拚命
地往上拉扯繩子。波弗給拉上來了,還好,沒事;邦波上來了,嘴裡呼呼地噴著氣,不住地喘
呀喘的,那繩子被拽得嘎嘎作響,不過還好,總算上來了。接著,又拉上一些工具和裝著糧食
的袋子。
  然而,此時此刻危在旦夕。
  只聽到呼呼聲作響,一團紅光映照在直挺挺的巖石上頭,惡龍來了。
  由於拖著擺著那些袋子,他們幾乎沒來得及飛跑回洞裡。這時候,史矛革從北邊疾飛過來
,噴出的烈焰舔沒了山腰,兩隻巨大的龍翼拍打著發出颶風般咆哮的聲響,它呼出的熱流頓時
烤焦了洞門前的青草,並穿過他們藏身擠進去的洞口石縫,直逼臥伏在洞裡的一群人,一伸一
吐的火舌騰躍起來,在火光映照下,巖石的黑影隨之舞動起來。接著,惡龍再次從上空掠過,
緊接著帶來一片黑暗,那些馬驚得直叫喚,掙脫緩繩發瘋似的疾跑開去。
  巨龍即刻飛撲過來,向那些馬追去,之後沒了蹤影。
  「就這樣,我們那些可憐的牲畜全完了!」索林悻悻地說:「史矛革絕不會放過它所看見
的東西,我們既然來了,就得在這兒待下去,除非誰幻想著要在惡龍的眼皮底下徒步走完那幾
里光禿禿的來路,回到河邊!」
  這可不是個令人高興的想法!盡管洞裡又悶又熱,可他們還是順著洞往裡走了一小段,戰
戰兢兢地躺在那兒。直到黎明到來,洞口的石縫那兒透進來一絲灰白。整夜裡,他們不時地聽
到那飛來飛去的惡龍發出的咆哮聲,在它順著山腰繞來繞去追捕獵物時,那聲音一會兒越來越
響,一會兒在上空隆隆地掠過,然後又消失了。
  惡龍從它所發現的那些矮種馬和幾個營地上面嗅到點什麼,揣測著準是有人從河邊或是從
長湖那邊過來了,並從山谷那裡爬上了山腰,而那些馬仍然留在山谷下面,僥倖的是,小洞門
擋住了巨龍搜捕獵物的眼光,況且小盆地四周高高的石壁又抵擋開它的烈焰。結果,惡龍久久
地、徒然地搜捕個沒完,一無所獲,直到黎明的到來才使它的暴怒稍微降了降;只好悻悻然走
回自家的金碧輝煌的殿堂睡覺--以積蓄新的力量。心中既不會忘卻更不會原諒那個可惡的盜賊
,哪怕是等一千年,等到自己變成一塊蓄藏著滿腔惱怒的石頭,也絕不放過那該死的賊,甚至
可以等一千年,也要逮住他。史矛革拖著腳步慢慢爬回巢穴,一隻眼半開半閉,不大放心地睡
去。
  早晨一到,眾矮人的恐怖感減輕了些。大家心裡明白,要對付如此凶狠的守財奴,凶險是
免不了的。但是就此而放棄他們的遠征計劃則更不合算。再說,即使要撒手走人,正如索林曾
提示過的,也行不通。他們的馬走失的走失,死的死,只得死耗在這兒,等到史矛革終有一天
撤底地放鬆了警惕,好讓他們壯著膽子順著那條遙遠的來路徒步跋涉返回去。不幸中的萬幸,
他們保住了一批存糧,足夠他們耗上一陣子。
  至於下一步該怎麼辦,他們爭論了老半天。可是無論怎麼爭,誰也想不出要用什麼法子來
擺脫史矛革。在他們各種各樣的策劃中,總是有這個缺點,比爾博忍不住要指出來讓他們知道
。接著,就像那種本性就是遇事都要說長論短、沒完沒了地糾纏不清的人一樣,他們開始將矛
頭對向哈比小矮人,埋怨他不該一開始就讓他們空歡喜一場:就因為他冒冒失失地拿走了一個
杯子,使得史矛革這麼快就狂怒起來。
  「這麼說,依你看,一個盜賊除了這個,還能做別的嗎?」比爾博忿忿然地反問道:「我
又不是受聘來殺死惡龍的,那是武士幹的事,我的任務只是盜取藏寶。我竭盡艱辛,好不容易
地開了個了不起的頭,難道你們要我把思羅爾的全部寶藏馱在背上,不停腳地背回來嗎?倘若
事情得照你們嘮叨的那樣進行的話,我想我可不可以在這說一句,那就是,你們一開始就不該
只帶一個盜賊,而該帶五百個。我可以肯定,這財寶說明你的祖父的確很富有,但你不能假裝
曾經清楚地告訴我你祖父的財富究竟有多少。坦白的說,要是我的個頭有我現在的個子的五十
倍那麼大,而史矛革又像只小兔子那麼溫順,再說我又想得到這筆財富的話,那麼,我還得花
上幾百年的時間才能把寶藏弄到上頭來。」
  一番話下來,那些矮人當然得向他道歉:「這麼說,照你的意思,我們該怎麼做呢,巴金
斯先生?」索林彬彬有禮的問。
  「現在一時半刻我還沒想到什麼方法--要是你指的是將寶藏運走的話,很顯然,要辦到這
事,全得依仗那意想不到的好運氣的到來,還得擺脫史矛革。而後頭這件事本來就非我所長,
可是我會盡力幫你們出主意的。至於我自己,我別無所求,只要能安然回到家裡就滿意足了。」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那麼我們現在該做些什麼,我指的是今天?」
  「喔,你真想聽聽我的建議的話?我想說的是,這會兒我們只能待在原地,沒別的辦法。
在白天,毫無疑問,我們能安全地爬出洞口換換氣。過不了多久,還可以挑一、兩個人回到河
邊的存糧處,再運些東西回來,補足我們的供給。但與此同時,所有人都得安心地待在洞裡。」
  「在這裡我有個提議,我有個魔戒,我會迅速戴上它,沿山洞潛下去--察看史矛革是不是
該睡午覺了:還要看看它在幹什麼。說不定會有什麼事情發生呢,就如我父親常常說道『每條
龍都有自己的弱點』。我相信,這並不是一己的經驗之談。」
  接下來自然是眾矮人迫不及待地接納了他的提議。他們原本就已經對小比爾博有了敬意。
如今他反成了這次冒險征程中真正的領導人。他開始有自己的主見和自己的計劃了。到了中午
時分,他已準備就緒再次造訪芒丁山的心臟部位。但說句真話,他當然不喜歡這種做法,但即
使做了,也不至於糟到哪兒去。因為,在他面前等著他的是什麼,比爾博多多少少還是明白的
,假如他對惡龍、對它的奸狡的本性了解得越多,只怕他會更加驚恐萬狀,對這次企圖趁惡龍
午睡之際占點便宜的冒險行動更不會抱多大希望。
  比爾博動身時,太陽當空高照,而地道裡卻如夜間般黑漆漆的。越往深處走,從身後洞口
透進來的光線越微弱,很快就沒了。
  他走起來悄無聲息,就算是漂浮在柔風中的煙霧也不過如此,快走近底下那個洞堂的出口
時,心中禁不住有點得意。只見洞堂裡頭的妖火昏暗得很。
  「折騰了老半天,老史矛革該累得睡著了,」他心裡想道:「既然它看不見也聽不到我的
聲音,為比爾博乾杯!」但他不是忘了就是從沒聽說過巨龍的嗅覺很靈敏這一個事實,並且還
有一樣挺難對付的是,要是惡龍起了疑心,睡覺的時候它會半睜著一隻眼睛警戒周圍的一切。
  比爾博從洞堂入口處再次往裡張望,乍看史矛革當然是在酣睡,睡得跟死了似的,昏暗無
光,幾乎沒怎麼打呼哈,更沒見到呼吸時從口鼻處噴出來的霧氣。比爾博見狀正要伸腳踏進去
,卻意外地瞧見史矛革低垂著的左眼瞼的下方射出一束又細又凶狠的紅光。原來它在假裝睡著
的樣子!兩眼卻在監視小地道的進口呢!
  比爾博飛快地把腳縮回去,心中暗暗祈禱魔戒保佑,給自己帶來好運。這時史矛革開口說
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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