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註冊時間
- 2006-6-4
- 最後登錄
- 2025-4-18
- 主題
- 查看
- 積分
- 4992
- 閱讀權限
- 130
- 文章
- 9864
- 相冊
- 0
- 日誌
- 0
   
狀態︰
離線
|
第三章 月兒彎彎照長街 二)
柳長街還是壓在胡月兒身上,只不過嘴已離開了她的嘴。
車伕已闖到臥房的門口,冷冷地看著他們,他的身子站得很穩,握刀的姿勢很正確,無
論誰都可以看得出,這個人的刀法絕對不弱。
他冷酷的眼睛裡帶著種譏刺之意,冷笑道:「我已在外面兜了個大圈子,你居然還沒有
把這女人弄到手,看來你對女人的手段並不太高明。」
柳長街道:「時間還長得很,我又不是你這種毛頭小子,我何必著急。」
他好像到這時才想起自己不必向別人解釋的,立刻沉下了臉,道:「你回來幹什麼?」
車伕也沉著臉,道:「回來殺你!」
柳長街覺得很吃驚:「你要回來殺我,為什麼?」
車伕冷笑道:「我跟他跟了七八年,到現在還是個窮光蛋,玩的還是土嫖館裡的臭婊
子,你剛來就想當大亨,你憑什麼?」
柳長街當然知道他說的「他」是什麼人,卻故意問道:「難道你也是龍五的手下?」
車伕冷冷道:「你只要稍微有點眼力,就該知道我彭剛是幹什麼的?」
柳長街道:「『旋風刀』彭剛?」
彭剛道:「想不到你居然還有點見識,居然還知道我。」
柳長街歎道:「五虎斷門刀門下的高足,居然要替人趕車,這實在是委屈了你。」
彭剛握刀的手上已暴出青筋,額上也暴出了青筋,咬著牙道:「老子也早就不想再受這
種鳥氣。」
柳長街道:「所以你想殺了我,帶著四箱銀子和這個女人遠走高飛。」
彭剛眼睛落在胡月兒還在喘息的小嘴上,眼睛裡又立刻像是冒了火,道:「像這樣的小
寡婦,每個男人都想玩玩的。」
一聽「小寡婦」三個字,胡月兒就叫了起來:「你把我們當家的怎麼樣了?」
彭剛獰笑道:「那種見了銀子連老婆都肯賣的男人,死八次也不嫌多,你難道還捨不
得?」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胡月兒已嚎啕大哭起來,哭得就像是真的一樣。
柳長街這才歎了口氣,心不甘情不願地從她身上爬起來,喃喃道:「這女人既不是天
仙,銀子也不多,為了這點銀子送命,實在不值得。」
彭剛冷笑道:「要送命的是你,不是我。」
柳長街道:「你真有把握殺我?」
彭剛道:「你若真的有本事,就不會被人像野狗一樣打得半死,再吊到屋簷上去。」
柳長街道:「所以你認為你比我強!」
彭剛道:「我只不過有點不服氣,挨了一頓打,就弄到那麼多銀子。」
柳長街又歎了口氣,道:「你實在還是個連屁事都不懂的毛頭小伙子,我實在不忍下手
殺你。」
彭剛厲聲說道:「那麼你不如就索性讓我殺了你吧!」
他的刀已劈出,一出手就是連環五刀,「五虎斷門刀」本就是武林中最毒辣凶狠的刀
法,「旋風刀」的出手也的確不慢。
柳長街沒有還手。
他甚至連閃避都好像沒有閃避,可是彭剛的刀,卻偏偏總是砍不到他身上。
胡月兒似已嚇得連哭都不敢哭,俯在床面,身子縮成一團了。
彭剛出手更快,漸漸已經將柳長街逼到屋角,突然一刀從下挑起,連變了三個方向,急
砍柳長街的左頸。
這一招「翻天覆地」,正是五虎斷門刀的殺手。
柳長街眼見已無路可退,身子突然沿著牆壁滑了起來,滑上了屋頂。
「叮」的一聲,火星四濺,彭剛本以為這一刀必已致命,已使出全力,想收回已來不及
了,一刀砍在牆上,刀鋒恰巧嵌入磚牆裡。
他正想用力拔刀,壁外突然伸進一隻手來,捏住了他的刀鋒。
很結實的磚牆,就像是忽然變成了紙糊的,這隻手竟隨隨便便的穿過了牆,輕輕一拗,
一把上好的鋼刀,就已被拗成了兩截。
彭剛的臉色變了,全身都已僵硬。
他畢竟還是識貨的,這樣的武功,他簡直連聽都沒有聽過。
牆外已有個人冷冷道:「你跟了龍五七八年,每個月卻還是只能弄到手七八十兩銀子,
但他一下子卻弄到了好兒萬兩,所以你很不服氣,是不是?」
彭剛鐵青著臉,點了點頭。
牆外的人卻看不見他點頭的,所以柳長街就替他回答:「他正是這意思。」
「可是這姓柳的已被藍大爺揍了,已成了孟飛的朋友,從孟飛那裡出來的人,就是我們
的對頭,你怎麼知道銀子是誰給的?」
彭剛遲疑著,終於道:「我看得出,孟飛絕不會有這麼大的出手,而且那天我又正好看
見公子到孟飛莊院裡去。」
牆外的人淡淡道:「想不到你居然是個很聰明的人,而且居然還很仔細。」
只有仔細的人,才能看見很多別人看不見的事:「只可惜你卻做了件最笨的事。」
他的人雖在牆外,說話的聲音卻彷彿在耳旁:「你明知柳長街是一家人,還要殺他?」
彭剛垂下頭,汗落如雨:「我錯了。」
「你知道你犯了什麼錯?」
「我……我犯了家法!」最後這兩個字從彭剛嘴裡說出來,他似乎已用盡了全身力氣。
「你知道犯家法的人應該怎麼樣?」
彭剛的臉已因恐懼而扭曲,就像是有雙看不見的手,已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突然轉身,想衝出去。
他認為牆外的人一定看不見。
可是從牆外伸進來的這隻手上,竟似長著眼睛。
手一揮,手裡的半截斷刀飛出,刀光一閃,已釘入了彭剛的背脊。
就在這時,四條大漢從門外衝進來,一個人手裡提著個麻袋,兜頭往彭剛身上一套。
一個人手裡提著兩口銀箱,擲在桌上。
第三個人手拿鐵錘,一進來就立刻開始修補剛才被彭剛踢毀了的門框。
第四個人卻拿著泥水匠用的手鏟鏟泥土,這隻手一縮回去,他就開始在補牆上的破洞。
只聽牆外的人緩緩道:「我保證這七天內絕不會有人再來打擾你,可是你最好也記住,
你並不是我們的人,你跟龍家並沒有絲毫關係!」
說到最後一句話,聲音已在遠方。
牆上的牆洞已補上,門框已修好,麻袋也束起,連一滴血都沒有滴在地上。
四條大漢從頭到尾連看都沒行看柳長街一眼,牆外的語聲消寂,這四條大漢,已消失在
門外。
屋子裡又恢復安靜,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這些人做事效率之迅速準確,已令人無法想像,但現在無論誰都已可想像到,犯了龍五
家法的人,會有怎麼樣的下場!「三柳長街沒有動,沒有開口,胡月兒也沒有動,沒有開
口。外面有風吹草木的聲音,老母雞在」咯咯「地叫,狗也在叫。屋子裡好像突然變得很
熱,柳長街慢慢地解開衣襟,躺下來,躺在胡月兒的身邊。胡月兒居然沒有一腳把他踢下
去,只是瞪著雙大眼睛在發怔。她現在才終於完全明白,龍五是個多麼可怕的人。柳長街忽
然道:「他們已走了,全都走了。」
胡月兒道:「這七天內,他們真的不會再來?」
柳長街道:「那個人好像並不是個說話不算數的人。」
胡月兒道:「你知道他是誰?你認得那隻手?」
那是右手,下上也看不出任何一點練過武功的痕跡。
但現在無論誰都已應該看得出,這隻手若要殺人時,世上只怕已很少有人能抵抗。
柳長街道:「我希望我沒有看惜。」
胡月兒道:「你希望他就是那個青衣白衫的中年人?」
柳長街點點頭。
胡月兒道:「為什麼?」
柳長街道:「他要是那個人,就表示他有不在龍五身邊的時候,我若要出了對付龍五,
我絕不希望有他在旁邊。」
胡月兒道:「你準備等到什麼時候出手?」
柳長街道:「等到他完全信任我,等到他有機會給我的時候。」
胡月兒道:「你認為會有那麼一天?」
柳長街的回答很堅定:「一定會有!」
胡月兒卻歎了口氣,道:「我只怕等到那一天時,已不知有多少人要為這件事而死。」
柳長街道:「你在為老石頭難受?」
胡月兒黯然道:「老石頭的確是個老實人,這本已是他最後一件差使,辦完了這件事,
他就準備回家耕田的,他已買了幾畝地。」
老石頭當然就是那個假扮她老公的人。
柳長街靜靜地聽著,臉上全無表情,冷冷道:「他本就不該買房子買地,幹我們這一行
的人,本就隨時隨地會死在路上的。」
胡月兒眨眼道:「但他卻死得太冤枉,他的功夫本來絕不在彭剛那王八蛋之下,可是彭
剛要殺他時,他卻不能出手,因為他若一出手,就會洩露秘密,他……他競寧死也不肯洩露
我們的秘密。」
柳長街淡淡道:「他本就應該這麼樣做的,這是他的本份。」
胡月兒瞪起了眼,道:「你難道認為他本就應該死的?」
柳長街居然沒有否認。
胡月兒幾乎已要叫了起來:「你究竟是不是人?還有沒有一點人性,你……你……」
她越說越氣,突然一腳將柳長街踢下床去。
柳長街反而笑了:「你若認為老石頭真是個老實人,那你就錯了,你若認為他真的已死
在那王人蛋手裡,你就錯得更厲害。」
他躺在地上,居然好像還是跟躺在床上一樣舒服:「他也許會讓彭剛砍他一兩刀,也許
會讓彭剛認為他已死了,但他若是真的這麼簡單就會被那種小王八蛋一刀殺死,那他就不該
叫老石頭,應該叫老豆腐才對。」
胡月兒還在懷疑:「你真的認為他沒有死?」
柳長街道:「你知不知道這是件多麼大的事?你知不知道我們為這件事已計劃了多久?
老石頭若是你想像中的那種老實人,我們怎麼會要他參與這件事?」
胡月兒笑了:「別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的確不是個老實人。」
柳長街道:「哦……」
胡月兒咬著嘴唇道:「剛才你就算是已聽出外面有人來了,也不必那麼樣做的,你根本
就是想乘機揩油。」
柳長街笑了笑,道:「你只猜對了一半。」
胡月兒道:「你還有什麼別的意思?」
柳長街悠然道:「我只不過想要你知道,我若真的要強姦你,你根本一點法子都沒
有。」
胡月兒眼珠子轉了轉,輕輕道:「現在你……你難道不想了?」
柳長街道:「你難道還要我再試一次?」
胡月兒紅著臉,又咬起了嘴唇:「你不敢?」
柳長街又笑了。
然後他的人竟突然從地上彈了起來,忽然間就已壓在胡月兒身上。
胡月兒歎了口氣,道:「看來你真是個色鬼。」
柳長街道:「但這次卻是你故意勾引我的,我知道你……」
這句話沒有話完,他的人突然又從胡月兒身上彈起來,撞在牆上,落下,一雙手捧著小
腹,一張臉已疼得發白。
胡月兒看著他,忽然道:「剛才我的確是在故意勾引你,因為我也想要你知道,我若真
的不肯,你也連一點法子都沒有。」
柳長街彎著腰,似已疼得連話都說不出來,額上的冷汗,一粒粒往外冒。
胡月兒眼睛又不禁露出些歉意,又覺得有點心疼了,柔聲道:「可是我早已說過,只要
你能做成這件事,我……我……」
她沒有再說下去,也不必再說下去,她的意思,就算是呆子也聽得懂。
柳長街卻好像聽不懂。
他又慢慢地躺下來,躺在地上,本來總是顯得很和氣、很愉快的一張臉上,忽然露出種
說不出的悲痛傷感之色。
他沒有說什麼,過了很久很久,還是連一句話都沒有說。
胡月兒的心更軟了,卻故意板著臉道:「我就算踢痛了你,你也不必像孩子一樣賴在地
上不起來。」
柳長街還是不開口。
胡月兒忍不住問道:「你究竟是在生我的氣,還是在想事?」
柳長街終於輕輕歎了口氣,道:「我只不過在想,以後你爹爹一定會替你找個很好的男
人,一定不會是幹我這行的,他不會有隨時送命的危險,你們……」
胡月兒臉色已變了,大聲道:「你說這種話是什麼意思?」
柳長街笑了笑,笑得很淒涼:「我也沒有什麼別的意思,只不過希望你們能白頭偕老,
希望你能很快就忘了我。」
胡月兒的臉已蒼白:「你為什麼要這樣說?我剛才說的話,你難道聽不懂?」
柳長街歎道:「我聽得懂,可是我也知道,我是等不到那一天的了!」
胡月兒急著問道:「為什麼?」
柳長街淡淡道:「自從我答應做這件事的那一天,我已沒有打算再活下去了,就算我能
有機會殺了龍五,我……我也絕不會再見到你。」
他目光凝視著遠方,臉上的神情更悲慼。
胡月兒看著他,臉上的表情,也好像有根針正刺著她的心。
柳長街忽又笑了笑,道:「無論如何,能用我的一條命,去換龍五的一條命,總是值得
的。我只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人,既沒有親人,也沒有……」
胡月兒沒有讓他說完這句話。
她忽然摸到他身上,用她溫暖柔和的嘴唇,堵住了他的嘴……
窗外的風更緊了。
一隻母雞,正孵出了一窩小雞……
月亮已升起,月光從窗外照進來,照著胡月兒的臉,她臉上還帶著淡淡的紅暈。
柳長街正在偷偷地看著她,眼睛裡充滿了一種神秘的歡愉。
胡月兒癡癡地看著窗外的月亮,忽然道:「我知道你是騙我的。」
柳長街道:「我騙你?」
胡月兒又在用力咬著嘴唇:「你故意那麼樣說,讓我聽了心軟,你才好……才好乘機欺
負我,我明明知道你不是個好東西,卻偏偏還是上了你的當。」
說著說著,她眼淚已流了下來——這本是女孩子一生中情感最脆弱、最容易流淚的時
候。
柳長街就讓她流淚,直等到她情緒剛剛平定,才歎了口氣,道:「我現在才知道你為什
麼難受了,你難受,只因為我並不一定會死。」
胡月兒不想分辨,卻還是忍不住要分辯:「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這意思。」
柳長街道:「你若知道我已死了,豈非會覺得好受些。」
胡月兒恨恨道:「可是你根本不會死的,你自己說過,一定要等到有把握時才出手,只
要你能制住龍五,還有誰敢動麼?」
柳長街道:「我既然不會死,這件事既然一定能完成,你既然遲早總要嫁給我,那麼你
現在又有什麼好難受的?」
胡月兒說不出話來了。
她忽然發現柳長街在笑,笑得那麼可惡——當然並不完全可惡,當然也有一點點可愛。
她看著他,輕輕歎了口氣道:「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得意,因為你知道我一定會變得很
乖,很聽話,因為我已非嫁給你不可。」
柳長街微笑著,居然沒有否認。
胡月兒柔聲道:「我實在很怕你不要我,我一定會變得很乖的,就像條母老虎那麼
乖。」
她猛然又一腳把柳長街踢下床去。
柳長街怔住,終於怔住,終於笑不出了。
胡月兒從被裡伸出只手,擰住了他的耳朵,但聲音卻更溫柔:「從今天起,應該聽話的
是你,不是我,因為你反正已非娶我不可,但是你若是不聽話,我還是要你睡在地上,不讓
你上床。」
她的嘴貼在他耳朵上,輕輕道:「現在你明白了沒有?」
「我明白了」柳長街苦笑道,「但另外一件事我卻反而變得糊塗了。」
胡月兒忍不住問:「什麼事?」
柳長街苦笑道:「我已分不清究竟是你上了我的當,還是我上了你的當?」
無論他們是誰上了當,我相信這種當卻一定有很多人願意上。
因為他們的日子過得實在很甜蜜,只可惜甜蜜的日子總是過得特別快的。
六七天好像一轉眼就已過去,忽然間就已到了他們相會的最後一天晚上。
最後的一天晚上,本該是最纏綿的一個晚上。
胡月兒卻穿得整整齊齊的,坐在客廳裡——平常到了這時候,他們本該已躺在床上。
柳長街看著她,好像已對她仔細研究了很久,終於忍不住問道:「今天我又有什麼事得
罪了你?」
胡月兒道:「沒有。」
柳長街道:「你忽然有了毛病?」
胡月兒道:「沒有。」
柳長街道:「那麼今天是怎麼回事?」
胡月兒道:「我只不過不想還沒有出嫁就做寡婦而已。」
柳長街道:「沒有人想要你做寡婦。」
胡月兒道:「有一個。」
柳長街道:「誰?」
胡月兒道:「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