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查看: 2244|回覆: 27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科幻靈異] [埃德加·賴斯·伯勒斯]泰山出世[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SOGO榮譽會員

以領養代替購買 以結紮代替撲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榮譽會員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學藝經典獎章 手工藝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環瀛達人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狀態︰ 離線
跳轉到指定樓層
1
發表於 2010-5-17 18:22:43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出海

  這個故事我定從別人那兒聽來的。他其實不該講給我,也不該講給任何別人。這得歸功於一瓶陳年佳釀在那位講故事人身上產生的奇妙的作用,引得他開了頭;也得歸功於隨後那些天,我對這個故事的後半部分持懷疑態度。
  等那位愛吃喝交際的東道主發現他已經給我講了那麼多,而我對他的故事仍然將信將疑時,他那種愚蠢的驕傲便接過這項發端於老酒的「任務」,藉著酒興,出示了一堆書面材料。那是些散發著霉味兒的手稿和英國殖民都枯燥無味的記錄稿。這些材料為他頗為出色的敘述中許多至關重要的部分提供了有力的佐證。
  我不敢說這個故事就是真實的,因為我並沒有目睹它所描繪的那些事情。但是在給你的敘述過程中,主要人物都用了假名兒,就足以說明,我自己也真誠地相信,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
  一個早已死去的人留下的一個變成黃色、散發著霉味兒的日記、殖民部的幾頁記錄稿,和那位愛宴飲作樂的東道主的敘述完全吻合。我講給你的故事,就是通過這幾個各不相同的渠道,煞費苦心地整理出來的。
  如果你發現它並不可信,至少,你會像我一樣,承認這是一個無與倫比的、異乎尋常的、有趣的故事。
  從殖民部的記錄稿和那位已故先生的日記中,我們看到,一位年輕的英國貴族—— 我們姑且稱他為約翰·克萊頓,或者格雷斯托克勳爵,被派往英聯邦非洲西海岸殖民地,對那裡的情況作一次特殊的很有點棘手的調查。因為當時,另一個歐洲列強正在當地土著居民中為它的地方部隊招募士兵,而這支部隊只是用來對沿剛果河和阿魯維密河居住的原始部落橫徵暴斂,搜刮橡膠和象牙。
  英聯邦的土著居民抱怨說,他們的許多年輕小伙子被花言巧語騙走之後,很少有人再能回到家裡。
  住在非洲的英國人就說得更玄了。他們說,那些可憐的黑人實際上已淪為奴隸。因為兵役期滿後,白人軍官利用他們的無知,騙他們說還要服務幾年。
  於是,殖民都在英聯邦西非殖民地給約翰·克萊頓新安排了一個位置。但他的秘密使命則是就那個友好的歐洲列強的軍官對英聯邦黑人居民不公平待遇一事作一次全面的調查。不過,他究竟為什麼被派往西非,跟這個故事沒有多大關係,因為,他壓根兒就沒能作什麼調查,事實上,他連目的地也沒能到達。
  克萊頓是一個典型的英國人,最喜歡把自己和在百戰百勝的戰場上建立的具有歷史意義的不朽功勳聯繫在一起。他無論在思想上、道德上、還是體魄上都是一個強壯的、頗具大丈夫氣概的男子漢。
  他的個頭比一般人的平均身高還要高。一雙眼睛是灰顏色的,五官端正,儀表堂堂。由於多年軍隊生活的鍛煉,舉止顯得十分健美。
  政治上的抱負使得他尋求從軍隊調到殖民部的機會。因此,我們看到,他雖然還很年輕,但在為女王陛下服務期間便被委以重任。
  接到這項任命之後,他既沾沾自喜又驚駭不已。這次提拔顯然是對他辛勤而又聰穎的服務的報賞與褒獎,也是他通向更為顯赫的晉陞的一個台階。可是另一方面,他和尊貴的阿麗絲·拉瑟福德姑娘結婚剛剛三個月,一想到要把這位年輕美麗的姑娘也帶到酷熱的非洲,帶到危險與孤寂之中,他就踟躇不前了。
  為了她,他本想拒絕這項任命,可是她不同意。她堅持認為應當接受這個位子,而且還堅持讓他帶著她一同前往。
  對於這件事,兩家的母親、兄弟姐妹、七姑八姨、堂兄表妹都發表了各式各樣的意見,但是各自都有哪些高論就無據可查了。
  我們只知道,一八八八年五月一個晴朗的早晨,約翰,即格雷斯托克勳爵偕夫人阿麗絲從多佛港出發,踏上了非洲之行的征途。
  一個月之後,他們到了弗裡敦1。從那兒他們改乘一艘叫「福爾瓦達」的小型帆船。這艘船將一直把他們送到目的地。
    1弗裡敦(Freetour):塞拉裡昂首都。
  從那以後,人們再也沒有見到約翰——格雷斯托克勳爵和他的妻子阿麗絲,也沒有聽到他們半點消息。
  他們在弗裡敦港啟航兩個月之後,曾經有六艘軍艦被派往南大西洋,尋覓他們和他們那艘帆船的蹤跡。很快人們就在聖赫拉拿海岸發現了那艘船的殘骸,從而使世人確信,「福瓦爾達」和船上所有的乘客都已遇難。於是對池們的尋找幾乎沒有開始,便中止了。
  「福爾瓦達」提一艘載重量大約一百噸的三桅船。這種帆船在南大西洋沿海岸貿易的商船中經常可見。它們的船員都是由逃亡到海上的社會渣滓組成的——各個種族、各個國家沒被絞死的殺人兇手和謀殺犯。
  「福瓦爾達」也不例外。它的大、二、三副都是些皮膚黝黑的惡棍。他們恨船員,船員也恨他們。至於船長,雖然是個很有能力的水手,但對他手下的人卻更是一個凶神。他只知道,或者只使用兩樣東西對付他們:繫繩栓和左輪手槍,要麼就是他收留的那群烏七八糟的傢伙只認這兩樣東西。
  因此,從打離開弗裡敦的第二天,約翰·克萊頓和他年輕的妻子便在「福瓦爾達」的甲板上,目睹了一幕幕的活劇。那其中的情節,除了描寫大海的故事書,他們決不相信生活中也會存在。
  就在第二天早晨,那條命中注定要貫穿當時還沒有出生的那個人一生的鏈條的第一個環節被鍛造而成了。而他那奇特的一生,在人類歷史上,迄今為止,還沒有別的什麼人能與之相匹敵。
  有兩個水手在刷洗「福瓦爾達」的甲板,大副在值班,船長走過來,跟約翰·克萊頓和阿麗絲夫人隨便聊著天兒。
  那兩個水手正向後倒退著刷洗甲板,而這幾個說話的人又止好背朝著他們。水手離他們越來越近,其中的一個已經退到船長身後,眨眼之間,就要從他身邊過去了。倘若那樣,也就永遠不會有這個神奇的故事了。
  可是就在這一瞬間,船長回轉身,想從格雷斯托克勳爵和格雷斯托剋夫人身邊走開,結果正好絆在那個水手身上,在甲板上摔了個大馬趴,不但碰翻了水桶,還被裡面的髒水浸了個精濕。
  那一剎,他那副樣子很有點滑稽可笑。可也只是一剎。船長惱羞成怒,滿臉通紅,惡毒地咒罵著,爬起來,猛地一拳把那個水手打倒在甲板上。
  那人不但瘦小,而且已經相當老了,因此這場暴行就越發不堪入目。另外那個水手可是既不瘦小,也不老邁。他虎背能腰,塊頭很大,黑鬍子扎煞著,樣子十分凶狠,一條公牛似的粗脖子,在肌肉結實的肩膀中間晃動著。
  看見同伴被打倒,他蹲下身子,壓低嗓門兒怒吼著,一縱身向船長撲過去,只一拳,便把他打得跪在地上。
  船長的臉由紅變白,這簡直是對他的反叛。這種反叛在他凶殘的生涯中,曾經遇到過,也鎮壓過。他沒等站起身來,就從口袋裡抽出一支手槍,朝矗立在眼前的這座血肉的「大山」開了槍。然而,儘管他動作迅速,約翰·克萊頓更是手疾眼快。他看見手槍在陽光下一閃,便把船長的胳膊向下打了一下,結果,那粒就要射進這位水手心臟的子彈,打在了小腿上。
  克萊頓和船長你一言我一語地爭論起來。這位勳爵說得明白,他憎惡對船員施加種種暴行,而且只要他和格雷斯托克大人作為這條船的乘客,還呆在船上,就不想再看到發生此類事情。
  船長正要說出一番無理的話來,轉念一想,算了,回轉身,滿臉怒氣地向船尾大步走去。
  他不想惹惱一位英國官員。因為女王強有力的手臂揮舞著一根他可資鑒賞並且深感畏懼的戒尺,那就是英格蘭威震四方的海軍。
  兩個船員從甲板上爬起,年歲大的幫助受傷的朋友站了起來。這個大塊頭的傢伙在他的夥伴中人稱布萊克·邁克爾。他小心翼翼地試了試那條受傷的腿,覺得還能撐得住身體的重量,便轉身對克萊頓說了幾句頗為粗魯的道謝的話。
  這傢伙儘管聲調粗魯,那番話顯然還是出於一片誠意。不過他剛把話說完,便轉身向前甲板一瘸一拐地走去,用意很清楚——不想跟勳爵說什麼話。
  好幾大他們沒再見到船長,他在迫不得已跟他們說話的時候,也只是沒好氣地嘟噥幾句。
  和這樁不幸的事情發生之前一樣,他們仍然在船長室用餐。船長小心謹慎,他打心眼裡對他們感到敬畏,從不敢和他們同時用餐。
  大、二、三副更是些粗俗不堪、沒有文化的傢伙,比那些受他們欺壓的壞蛋船員也強不了多少。對於這位衣著漂亮的英國貴族和他的夫人他們避之唯恐不及。因此,克萊頓夫婦幾乎總是只有他們倆呆在一塊兒。
  其實對於他們,這是正中下懷的事情,不過這樣一來,他們與這條小船上的生活就處於一種隔絕的狀態。他們沒法接觸這兒每天發生的事情,而這些事很快發展到頂點,釀成一場血腥的悲劇。
  這條船的整個氣氛都朦朦朧朧地預示著一場災難。在克萊頓夫婦看來,小船表面上和以前沒有兩樣,但實際上,正有一股暗流把他們引向一條尚不知曉的危險的深淵。這一點他們都有感覺,只是相互間沒有把事情挑明。
  布萊克·邁克爾受傷的第二天,克萊頓走上甲板的時候,正好看見一位軟弱無力的船員被四個同伴抬下船艙。大副手裡提著一根繫繩栓,對這幾個悶悶不樂的水手怒目而視。
  克萊頓沒有問什麼——他不需要問。第二天,當一艘英國軍艦的巨大輪廓出現在海面上的時候,他幾乎下定決心,準備和阿麗絲登上那艘軍艦。因為他越來越害怕地意識到呆在這艘陰沉、遲緩、晦氣十足的「福瓦爾達」上,只能是凶多吉少。
  大約中午時分,他們離那艘英國軍艦的距離已經近得連相互說話的聲音都可以聽見了。可是,就在克萊頓決定讓船長把他們送上軍艦的時候,他突然覺得這個請求實在太可笑了。他有什麼理由讓女王陛下這艘軍艦的指揮官把他送回剛剛離開的那個地方呢?
  如果他對他們說,是因為有兩個不肯服從的水手被頭兒虐待的話,他們該怎樣想呢?恐怕除了暗暗發笑外,只能把離開那艘船的原因歸咎於怯懦。
  就這樣,約翰·克萊頓,即格雷斯托克勳爵沒有提出改乘那艘英國軍艦的要求。下午晚些時候,他眼巴巴地看著軍艦的炮塔、桅桿在遙遠的水平線那端漸漸消失了。而這之前不久他們聽到的消息證實了他那種極大的恐懼並非沒有道理。他詛咒自己在短短的幾個小時之前,被可惡的虛榮心所遏制,沒能為年輕的妻子找到一個安全的所在,而那「安全」當時本來唾手可得,現在卻永遠失去了。
  下午三點左右,克萊頓和他的妻子正站在船的一側,眺望那艘巨大的軍艦越來越小的輪廓,幾天前破船長打倒在地的那個瘦小的老水手出現在他們面前。老頭子正在擦船上的黃銅欄杆。他側著身子悄悄地走過來,壓低嗓門兒對克萊頓說:
  「要嚴厲懲罰了,先生,就在這條船上。記住我的話,先生,要嚴厲懲罰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我的老朋友?」克萊頓問。
  「怎麼,你沒看見正在發生的事兒嗎?你沒看見那個小畜生船長和他的助手們把船員們打得腦袋開花嗎?」
  「昨天,兩個夥計頭破血流,今天又有三個。布萊克·邁克爾已經恢復得跟先前一樣了,他可不是吃這一套的孬種。不是。記住我的話,先生。」
  「你的意思是,我的朋友,船員們正策劃一次反叛?」
  「反叛!」老頭大聲說,「反叛!他們要謀殺,先生,記住我的話,先生。」
  「什麼時候?」
  「快了,先生,快了。不過我也說不上到底什麼時候。我他媽的說得太多了。可那天,你真是好樣的。我想,要是不告訴你,太不仗義了。不過,你一定要守口如瓶。要是聽見槍聲,就在下面老老實實地呆著,千萬別動。」
  「就這些。一定守口如瓶,要不然,他們也會在你的肋骨間射一粒子顆。記住我的話,先生。」然後,老頭繼續擦著銅欄杆,離開了克萊頓夫婦站著的地方。
  「這前景可真樂觀!阿麗絲。」克萊頓說。
  「你應當趕快告訴船長,約翰。也許這場災難還可以避免。」
  「我想應當這樣。可是如果完全出於自私的動機,我簡直必須是『守口如瓶』。現在,他們不管幹什麼,都會因為我站在那個名叫布萊克·邁克爾的傢伙一邊而放過我們。可是如果他們發現我出賣了他們,就不會有我們的活路了,阿麗絲。」
  「可是你只有一個責任,約翰,那就是保護法定的權益。如果你不警告船長,就等於你是他們的同夥,你親手幫助他們策化了這個陰謀,並且跟他們一起付諸實施。」
  「你不明白,親愛的,」克萊頓回答道,「我想的只是你,保護你才是我第一位的職責。船長是自作自受。我為什麼要冒著讓自己的妻子經受難以想像的恐怖和危險去拯救他呢?何況,這也許完全是徒勞。今天的厄運是他自己的凶殘和愚蠢造成的。親愛的,你根本就想像不到,這幫兇殘的傢伙一但控制了『福瓦爾達』,會幹出什麼事兒。」
  「責任總歸是責任,約翰。再詭辯也改變不了它的性質。如果我要對你逃避這個顯而易見的責任負責,對於一位英國勳爵,我可是最不幸的妻子了。我已經意識到這必然降臨的危險,但我要和你在一起,迎接將要發生的一切。」
  「那麼就按你說的辦,阿麗絲。」他微笑著回答,「也許我們是自尋煩惱。我雖然不喜歡這條船上這副樣子,可事態畢竟沒有糟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那位早該進歷史博物館的老水手說的話可能完全是他自己那顆蒼老、邪惡的心裡的願望,而不是實情。」
  「公海上的反叛一百年前也許是平常事兒,可是在一八八八年這樣的太平盛世,發生的可能性就極小了。」
  「哦,船長回他的辦公室去了。讓我去警告他,簡直是去幹一件最讓人討厭的事兒。我壓根兒就沒有和這個畜生說話的胃口。」
  這樣說著,他漫不經心地朝升降口的方向走去。船長剛從那兒下去,不一會兒,他就敲響了他的房門。
  「進來!」粗暴無禮的船長蠻橫地咆哮著。
  克萊頓進來後,關上了身後的房門。
  「什麼事兒?」
  「我來告訴你今天聽到的一個情況。因為我覺得,儘管可能是多此一舉,但你還是有備無患為好。總而言之,船員們正在準備反叛和兇殺。」
  「撒謊!」船長喊叫著,「如果你再擾亂我這條船上的紀律,干涉與你無關的事情,你他媽的要承擔一切後果!我不管你是不是什麼英國勳爵,我是這條船的船長。從現在起,你少管我的事兒!」
  船長氣得暴跳如雷,臉漲成紫色,最後那幾句話簡直是可嗓子喊出來的。而且為了加重語氣,一隻碩大的拳頭砰地一聲砸在桌子上,另一隻則在克萊頓眼前晃動。
  格雷斯托克紋絲不動,站在那兒直盯盯地望著這個發了瘋似的男人。
  「貝林斯船長,」半晌他才慢吞吞地說,「如果你能原諒我的直率,我得告訴你,你是一頭地地道道的蠢驢。」
  說完他轉身離開船長,還像先前那樣滿不在乎地揚長而去。這本來是他慣常的做法,可是對於貝林斯那個階層的人來說,這要比罵他個狗血淋頭還要惹人惱火。
  如果克萊頓安撫他幾句,船長本來可能很容易就為自己的莽撞而感到後悔。可是現在,他的火暴脾氣已經無可挽回地裝進克萊頓丟給他的那個「模子」裡了。這樣一來,為了他們的共同利益,同力合作的最後一個機會失掉了。
  「哦,阿麗絲,」克萊頓回到妻子身邊,「我本來就不該去費這番口舌。那個傢伙根本就不領情,他像一條瘋狗直朝我蹦高。」
  「讓他跟他這條該死的破船一塊兒見鬼去吧!我才不管他呢!等我們平平安安離開這條船,我就只把精力花在尋求我們自個兒的幸福上。我想,眼下第一步要做的是回我們的房間,檢查一下我的手槍。遺憾的是,我們把那幾支長槍、彈藥和別的東西捆在一起,放到下面的艙裡了。」
  他們發現住處已經被人翻得亂七八糟。箱子和提包都被打開,裡面的衣物在那間小小的斗室裡到處亂扔著,甚至他們的床鋪也被翻了個底朝天。
  「顯然,有人比我們還更急著查看我們的東西。」克萊頓說,「咱們清點一下,阿麗絲,看看都丟了些什麼。」
  他們仔細檢查了一遍,發現除了克萊頓那兩支手槍,和為這兩支槍留出的那點兒子彈,別的什麼也沒丟。
  「最要緊的東西他們給拿走了。」克萊頓說,「他們希望得到槍,而且只希望得到槍,這可真是不祥的兆頭。」
  「我們怎麼辦呢?約翰。也許你是對的,我們最正確的態度應該是保持中立。如果船長和大、二、三副能夠制止這場反叛,我們便沒有什麼可怕的了。如果這些反叛的人勝利了,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在我們並沒有試圖阻撓他們或者反抗他們這一點上了。」
  「你說得很對,阿麗絲。我們就當個『騎牆派』吧。」
  他們開始整理那間小屋的時候,克萊頓和他的妻子同時發現,門縫下面露出一個紙角。克萊頓彎腰去揀,驚訝地看見那個紙角正向住裡移動。他立刻意識到一定是有人從外面往裡塞一張紙。
  他無聲無息而又動作敏捷地走到門口,正要去抓門把手,打開房門,妻子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別,約翰。」她輕聲說,「他們不想讓人發現,所以,還是不去看他們為好。別忘記,我們是『騎牆派』。」
  克萊頓笑了笑,放下他那隻手,他們就那樣站在那兒,眼巴巴地瞧著那張白色的紙片,直到它終於在門這邊的地板上停止了移動。
  克萊頓俯身揀起,那是一張挺髒的白紙,匆匆忙忙疊成一個不大整齊的正方形。他們打開,上面寫著幾行潦草得幾乎難以辨認的字,一望而知,寫字的人並非長於此道。
  這個字條警告克萊頓夫婦,不要報告丟槍的事,也不要把老水手告訴他們的事洩露給任何人。如有違反,格殺勿論。
  「我想,我們不會有什麼危險。」克萊頓苦笑著說,「現在只能耐心等待,聽天由命了。」
喜歡嗎?分享這篇文章給親朋好友︰
               感謝作者     

SOGO榮譽會員

以領養代替購買 以結紮代替撲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榮譽會員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學藝經典獎章 手工藝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環瀛達人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狀態︰ 離線
2
發表於 2010-5-17 18:23:05 |只看該作者
荒島安家

  他們並沒有等待多久。第二天早晨,克萊頓出現在甲板上,按照平常的習慣,在早飯前散步的時候,突然聽見一聲槍響,然後又響了第二槍、第三槍。
  他最怕發生的事情在眼前出現了。面對那幾個頭兒的是「福瓦爾達」服飾雜亂的全體船員,站在最前面的是布萊克·邁克爾。
  船長和他的助手射出第一排子彈,船員們立刻四散隱蔽。他們利用桅桿、操艙室和船艙後面的有利地形,向代表這條船上為人們所痛恨的「行政當局」的五個頭兒還擊。
  有兩個船員倒在船長的槍口之下,躺在交戰雙方中間。接著大副中彈,面朝下倒在甲板上。布萊克·邁克爾一聲令下,反叛的人向剩下的那四個人衝了過去。船員們只搞到六隻槍,大多數人只能用帶鉤的篙子、斧頭、短柄小斧和撬棍武裝。
  船員們衝過來的時候,船長的手槍正好打光了子彈,二副的槍又卡了殼。因此,反叛的人向頭兒們壓過來的那一剎,只有兩支槍在抵擋。面對船員憤怒的攻擊,頭兒們開始退卻。
  雙方都用最惡毒的語言咒罵著。吵鬧著、槍聲和傷員的尖叫聲、呻吟聲混成一片。「福瓦爾達」的甲板簡直變成了瘋人院。
  頭兒們沒退幾步,船員就已經衝到他們面前。一個五大三粗的黑人舉起手裡的斧子,對準船長那張臉,從腦門兒到下巴砍了一斧子。眨眼之間,另外那幾個傢伙也倒在地上,死的死,傷的傷,滿身棍棒和子彈留下的傷痕。
  「福瓦爾達」的造反者幹得乾脆利索。這期間,約翰·克萊頓一直若無其事地靠升降口站著,若有所思地抽著煙斗,就好像冷眼旁觀一場蟋蟀斗架。
  最後一個頭兒倒下之後,他想該回妻子那兒了。他怕船員們發現她一個人呆在下面。
  克萊頓儘管表面上顯得平靜、冷漠,內心深處卻是憂慮重重、忐忑不安。命運已經把他們無情地拋到了這群無知、凶殘的反叛者手裡,他為她的安全擔心。
  他回轉身,正要沿著梯子向下走,驚訝地發現妻子正站在台階上,而且幾乎就在他身邊。
  「你在這兒呆了多長時間?阿麗絲。」
  「從一開始就在這兒。」她回答道,「多可怕呀,約翰。啊,多可怕!落在這樣一群人手裡,我們還能有什麼指望!」
  「指望吃早飯。」他回答道,勇敢地微笑著,試圖以此減輕她的恐懼。
  「至少,」他補充道,「我要請他們給我們開早飯。跟我來,阿麗絲。一定要讓他們認為,在我們的想像之中,除了以禮相待,他們決不會以任何別的方式對待我們。」
  這時,那群人已經跑到被打死打傷的那幾個頭兒周圍,正準備死的活的一起扔進大海,既不偏三向四,更沒有絲毫同情之心。他們還以同樣的無情和殘忍,處理了自己人的屍首和正在掙扎的夥伴。
  不一會兒,有個船員看見正向他們走過來的克萊頓夫婦,舉起一把斧子衝了過去,大聲喊道:「這兒還有兩個餵魚的!」
  可是布萊克·邁克爾比他還麻利,那傢伙沒跑幾步就背後挨了一槍倒在甲板上。
  布萊克·邁克爾一聲怒吼,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他指著格雷斯托克勳爵和格雷斯托剋夫人,大聲說:
  「這兩位是我的朋友。誰也不准動他們一根毫毛。聽明白了沒有?」
  「現在我就是這條船的船長。我說的話就是必須執行的命令。」然後他轉過臉對克萊頓說:「你們呆在自個兒的地方。誰也不會加害於你們的。」他用威脅的目光掃視著他的夥伴們。
  克萊頓夫婦只顧聽布萊克·邁克爾在那兒發號施令,沒怎麼注意船員們當時的表情,對這夥人各自的打算更是一無所知。
  他們偶然聽見這群叛匪中隱隱約約傳出幾聲咒罵和吵鬧。有兩次,寂靜中,還響起邪惡的槍聲。可是布萊克·邁克爾確實是這幫殺人犯當之無愧的頭領,他把他們治得服服貼貼。
  對這條船上的頭兒們殺戮之後的第五天,從瞭望臺上看見了陸地的影子。究竟是一座小島,還是大陸,布萊克·邁克爾也不清楚,但他通知克萊頓,如果瞭解的結果表明,這地方適合居住,就要把他和格雷斯托剋夫人連行李一起送上岸去。
  「你可以在這兒好好地呆上幾個月,」他解釋道,「這期間,我們可以找到有人居住的海岸,分散一些人員。那時,我想你們的政府也該知道二位的下落,並且很快派一艘軍艦把你們接走。」
  「加果讓你們在文明開化的地方登陸,就很難不被盤問許多問題,而我們這夥人,誰也沒本事出口成章作出令人信服的答覆。」
  克萊頓極力反對把他們扔在一個無名的海岸,任憑野獸、很可能還有許多野人虐待的不人道的行為。
  可是他的話除了激怒布萊克·邁克爾外全然無用。於是只好閉上嘴巴,在不幸之中朝最好的方向努力。
  大約下午三點,他們駛近樹木叢生的美麗的海岸,正對那個看起來像是被陸地圍住的海港的進出口。
  布萊克·邁克爾派了一條滿載船員的小船去測量入口處海水的深度,以便確定「福瓦爾達」是否可以安全通過。
  大約一小時以後,他們回來報告說,通道的水很深,一直通進那個小水塢。
  天黑以前,三桅帆船便在水面如鏡的港灣正中平平穩穩地拋了錨。
  四周的陸地長滿亞熱帶青蔥的草木,十分美麗。遠方的山野是從大海「脫穎而出」的山丘與台地,幾乎到處覆蓋著原始森林。
  這裡杳無人煙,可是這塊土地顯然很容易維持人們的生活。在「福瓦爾達」甲板上眺望的人們偶然看見的為數眾多的飛禽和走獸的蹤跡便足以證明這一點。此外還有一條銀光閃閃的小溪流進港灣,保證這裡有充足的淡水。
  黑暗籠罩了大地,克萊頓和阿麗絲夫人仍然倚著欄杆站在甲板上,默默地凝視著他們將來的棲身之地。從那黑漆漆的、茂密的森林裡傳來走獸充滿野性的嚎叫。那是獅子聲音渾厚的吼叫,有時候還有一頭豹子刺耳的尖嘯。
  婦人想到他們被留在這空寂而荒涼的海岸之後,將要度過的一個個夜晚,而那隱伏在黑暗中的恐怖隨時都在等待他們,嚇得要命,越發緊緊地偎依在丈夫懷裡。
  這天晚上晚些時候,布萊克·邁克爾跟他們呆了一會兒,告訴他們作好第二天早晨登陸的準備。他們試著勸說他把他們帶到比較接近人類文明的更適合生存的海岸,這樣便有希望落人朋友之手。可是不管是乞求還是威脅,或許以重金酬謝,都說服不了他。
  「在這條船上,我是唯一一個不願意看見你們死在眼前的人。但我自己也明白,為了保證我們自己的腦袋平安無事,讓你們死本來是最理智的辦法。可我布萊克·邁克爾不是那種忘恩負義的人。你救過我的命,我也要救你們的命,作為報答。但我只能做到這一點。」
  「船員們不想再這樣忍受下去了。如果不盡快送你們上岸,他們或許會改變主意,不讓你們再這樣自在逍遙了。我會把你們的東西都送到岸上,再給你們一套做飯用的炊具和搭帳篷用的舊帆。還有糧食,足可以維持到你們找到野果,打到野味。」
  「你們有槍防身,一定可以在這兒很輕鬆自在地住下,直到有人來幫助你們。等我平安地隱藏起來之後,保證讓英國政府知道你們在哪兒呆著。當然了,即使要我的命,我也沒法兒告訴他們準確的地方,因為我們自個兒也不知道。不過,他們總會找到你們的。」
  他走了之後,他們默默無語地走下船艙,兩個人的心都被不祥的預感籠罩著。
  克萊頓不相信布萊克·邁克爾真的會把他們的行蹤告訴英國政府,他也不敢保證,第二天,跟那些幫他們抬東西的水手們一起上岸之後,就不會有誰加害於他們。
  一旦離開布萊克·邁克爾目光所及的地方,誰都會把他們打死,而布萊克·邁克爾則因為對此一無所知,仍然可以保持良心的安寧。
  而且,即使他們逃脫眼前的災難,就不會再面臨更為嚴酷的危險嗎?如果只是他一個人,還有希望活下去,因為他是個身強力壯的男子漢。可是阿麗絲和那個很快就要在這混沌世界的艱險之中誕生的小生命會怎樣呢?
  他們的處境將極其嚴酷,而且孤立無援,想到這一點,克萊頓不由得打了個寒戰。但是仁慈的上帝還沒有讓他預見到,在那陰鬱的、冷酷無情的森林深處,更為可怕的現實正等待著他們。
  第二天一早,他們為數甚多的箱子包裹被搬上甲板,裝進正在等著把這些東西運到岸上去的那幾條小船。
  他們帶的東西種類寵雜,數量繁多,因為克萊頓夫婦預計要在西非的新家呆五到八年。因此。除了許多生活必需品外,還帶了不少奢侈的用品。
  布萊克·邁克爾拿定主意,凡是克萊頓夫婦的東西,一針一線也不能留在船上。這是出於對他們的同情,還是為了他自己的利益,就很難說了。毫無疑問,倘若在一條可疑的船上,發現一位失蹤的英國官員的東西,世界上任何一個有人類文明的港口,都會盤查一番的。
  因此,他非常積極地貫徹他的意圖,堅持讓將克萊頓的左輪手槍從據為己有的水手的手中再還給他。
  他們還在那幾條小船裡裝上鹹肉、餅乾、一點兒土豆、豆子、火柴、炊具、一箱子工具和布萊克·邁克爾答應給他們的舊帆。
  就好像他自個兒就害怕克萊頓擔心的事情發生似的,布萊克·邁克爾陪他們上了岸,而且一直等那幾條小船在儲水桶裡裝滿淡水,向停泊在港灣裡的「福瓦爾達」推過去的時候,他才最後一個離開他們。
  那幾條小船在港灣平靜的水面上慢慢地移動著,克萊頓和他的妻子默默地站在那兒,眼巴巴地望著這場「訣別」,一種對近在眼前的災難的畏懼和絕望又在兩個人的心窩裡升起。
  在他們的身後,一個不太高的山樑上,另外幾雙眼睛也在山石間張望。那是幾雙長得很近、懷著惡意的眼睛,在濃重的眉毛下閃爍。
  當「福瓦爾達」駛進港灣狹窄的通道,消失在一塊巨大的礁石後面時,阿麗絲夫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張開雙臂,摟住克萊頓的脖子,痛苦地嗚咽起來。
  她曾經勇敢地面對那場反叛造成的危險,也曾經懷著一種充滿英雄氣概的堅韌不拔的精神,思索過未來可怕的境遇。可是現在一旦那種完全與世隔絕的恐懼真的降臨到頭上,她那超負荷的神經使一下了崩潰了,由此引起的反應也就隨之而來。
  他沒有試圖阻止她的眼淚。最好讓她心中長久壓抑的感情自然而然地爆發出來。過了好長時間,姑娘——其實她比個孩子大不了多少——才終於控制住自己。
  「啊,約翰!」她半晌才哭著說,「太可怕了,我們該怎麼辦?我們該怎麼辦?」
  「我們只有一件事情可做,阿麗絲。」他極其平靜地說,就好像正坐在家裡那間舒適的起居室。「那就是勞動。只要勞動,就一定會得救。我們不能讓自己沉湎於胡思亂想之中,因為那樣下去,就只能發瘋。」
  「我們必須動手幹活兒,而且耐心等待。我相信我們會得救的,很快就會。即使『福瓦爾達』一旦失事,或者布萊克·邁克爾不守信用。」
  「可是,約翰,如果只有你和我兩個人,」她抽泣著,「我相信,我們會熬過來的。可是……」
  「是的,親愛的,」他溫柔地回答道,「我也一直在想這樁事。可是,我們必須面對這個事實,就如同我們必須面對將要出現的任何困難一樣。不管環境多麼險惡,都要勇敢地、充滿信心地應付它。」
  「千百萬年以前,也許就在這片原始森林裡,我們的祖先在遠古一片混飩之中遇到的問題,現在我們也都必須面對了。我們將要在今天經歷他們走過的勝利之路。」
  「他們過去能做的事情,難道今天我們就做不到嗎?不,我們可以做得更好。我們不是用千百萬年人類創造的淵博的知識武裝著嗎?我們不是有科學給予我們的防身。自衛和維持生計的種種手段嗎?而那個時候,他們對所有這些全然無知。阿麗絲,當年他們用石頭和骨頭製造的工具和武器完成的業績,我們肯定能夠完成!」
  「啊,約翰,我真希望我是一個可以像你一樣鎮定的男人。可我只能是個女人,只能用我的心靈而不是理智去感受這個世界,而我看到的所有這一切,實在是太可怕,太難以想像了,簡直無法用語言表達。」
  「我只希望你是對的,約翰。我要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做一個勇敢的原始女人,一個原始男人稱職的伴侶。」
  克萊頓第一個念頭便是搭一個夜裡睡覺的窩棚,防備被四處覓食的野獸傷害。
  他打開那個裝步槍和彈藥的箱子,這樣一來,幹活兒的時候,如果遇到襲擊,兩個人便可以隨時武裝起來。然後,他們一起尋找度過第一個夜晚的地方。
  離海灘一百碼遠有一小塊平地,上面沒長什麼樹木,他們最後決定就在那兒造一座長期居住的房子。可是眼下,他們都想,最好先在樹上搭一個小平台,以防那些較大的野獸騷擾。須知現在是在它們的領地。
  克萊頓選擇了四棵樹,可以搭一個八平方英尺的長方形平台。他從別的樹上砍下些又長又粗的樹枝,在距離地面大約十英尺的地方圍成一個框架,用繩子把樹枝牢牢地捆在樹上。這條繩子還是布萊克·邁究爾從「福瓦爾達」的貨艙裡拿給他的。
  在這個框架之上,克萊頓又密密地搭上些比較細的樹枝,上面鋪了一層象耳樹肥大的葉子——他們周圍這玩意兒有的是。樹葉上面又鋪上那個疊了好多層的大帆。
  再往上六英尺,他又搭了一個和下面這個舖位相似的平台,只是份量輕了一點,權且充作「屋頂」。四周掛起剩下的那幾塊篷布,算是「牆壁」。
  完成之後,他便有了一個很舒適的小巢。他把他們的毯子和一些比較輕的行李放了上去。
  這時已近黃昏,他藉著夕陽的餘輝紮了一把粗糙的梯子。憑借它,阿麗絲可以爬上她的新居。
  整個白天,他們周圍的樹林裡,羽毛鮮亮的鳥兒興奮地飛來飛去,吱吱亂叫的猴子跳來跳去。它們懷著極大的興趣和迷戀,看著這兩個新來的不速之客和他們那個奇妙的巢怎樣一點點地築了起來。
  儘管克萊頓和他的妻子警惕地向四周張望,但是一直沒有看見大一點的動物。只有兩次,看見他們的鄰居——幾隻小猴子吱吱吱地尖叫著從附近的山崗上跑下來。它們不時回過頭從瘦小的肩膀上害怕地望過去,十分明顯地表明,那兒隱藏著什麼可怕的東西,而它們正是從那兒逃出來的。
  薄暮時分,克萊頓做完了他的梯子。從附近的小溪汲來一大盆水,兩個人便爬進這個比較完全的「空中樓閣」。
  因為天兒熱,克萊頓把四周的篷布撩起來,搭到屋頂上。他們就像土耳其人一樣坐在毯子上。阿麗絲瞪大一雙眼睛,望著漸漸變暗了的森林,突然伸出一隻手,緊緊抓住克萊頓的胳膊。
  「約翰,」她輕聲說,「你瞧,那是什麼?是不是一個人?」
  克萊頓轉過臉,一雙眼睛順著她的手指望過去,映襯著蒼莽的樹海的山崗上,朦朦朧朧地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直立著的身影。
  有一會兒,它站在那兒就好像在傾聽什麼,然後慢慢回轉身,消失在林莽的暗影之中。
  「是什麼,約翰?」
  「我也說不上,阿麗絲。」他心情沉重地說,「太黑了,這麼遠看不清楚,也許只是正在升起的月亮投下的一個影子。」
  「不,約翰。如果不是人,也是一個塊頭很大的與人相近的怪傢伙。哦,我怕。」
  他把她摟在懷裡,對著她的耳朵說些給她以勇氣的綿綿情話。
  過了一會兒,他把篷布放下,結結實實地捆在樹上。這樣一來,除了面對海灘留下一個小口外,他們把自己嚴嚴實實地封閉起來了。
  現在,小小的「空中樓閣」裡一片漆黑,他們在毯子上躺了下來,希望睡一覺,暫時忘記這深重的痛苦。
  克萊頓臉朝前面那個小口躺著,手邊兒放著一支步槍和兩支左輪手槍。
  他們剛閉上眼睛,身後的叢林裡就響起一隻豹子嚇人的吼叫。它越來越近,直到清清楚楚聽見這個龐然大物徑直走到「空中樓閣」下面。豹子用鼻子嗅著、用爪子抓撓著支撐他們那個「樓閣」的大樹,一直折騰了一個多小時,才慢慢向海灘對面走去。明亮的月光下,克萊頓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隻很大、很漂亮的豹子。是他有生以來見過的最大的一隻。
  長夜漫漫,但他們只是打了幾個噸。因為入夜以來,密林中響起的豺狼虎豹的嘯聲帶著動物世界的神秘一直在空中迴盪,使他們早已過分緊張的神經越發緊張不安。那刺耳的吼叫聲和野獸龐大的身軀在他們那座「樓閣」下面悄悄挪動的聲音,不知道把他們驚醒了多少次。

SOGO榮譽會員

以領養代替購買 以結紮代替撲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榮譽會員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學藝經典獎章 手工藝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環瀛達人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狀態︰ 離線
3
發表於 2010-5-17 18:23:32 |只看該作者
生與死

  早晨雖然整個世界又充滿新的活力,對於克萊頓夫婦卻並無實際意義,儘管他們懷著強烈的慰藉迎接黎明的到來。
  剛吃完十分簡單的早飯——鹹豬肉、咖啡和餅乾,克萊頓就開始蓋房於。因為他心裡清楚,只有壘起四堵結實的高牆,把自己和林莽中的生活完全隔絕,夜晚才有希望安全,心理上也可能得到安寧。
  這是一項艱巨的任務,需要大半個月的時間才能完成,儘管他要蓋的只是一間小屋。他用直徑六英吋的圓木造這間房子,圓木間的縫隙用粘土填平。這粘土是他在離地面幾英尺下面發現的。
  屋子一頭,他用從海灘揀來的石頭砌了一個壁爐,也是用泥巴抹縫壘成的。房子蓋好之後,他又在牆壁外面抹了四英吋厚的黃泥。
  他在窗口鑲上橫豎兩排直徑為一英吋的細樹枝,編成結實的格柵,足可以抵擋一頭力氣很大的野獸。這樣一來,他們有了良好的通風設備,既可以呼吸新鮮空氣,又可以不用害怕減少小屋的安全感。
  「A」字形的屋頂上,密密地鋪了一層細樹枝,樹枝上面又苫了叢林裡那種很高的草和棕桐葉,最後又抹了一層黃泥。
  小屋的門是用先前裝東西的箱子的木板釘成的。他釘了一層又一層,而且每一層都和下面那層木頭的紋理相互交叉,直到釘成一塊三英吋厚的可以承受巨大壓力的結實的木板。他們看著那塊板子,都笑出了聲。
  這之後,克萊頓遇到了最大的困難,因為他沒有辦法把自己做好的這扇厚實的門裝到門框上。但是經過兩天的工作,他終於用堅硬的木頭成功地做成兩個結實的轉軸。有了這兩個轉軸,便可以把門安上而且開關都很方便。
  屋頂一蓋好,他們立刻搬了進去。然後粉刷牆壁,做些掃尾工作。夜裡睡覺的時候,他們用一摞箱子頂住門,這樣便有了一個比較安全、也比較舒適的棲身之地。
  做床、椅子、桌子和碗櫥,相對而言就很容易了。因此,到第二個月月底,他們已經安頓得很好了。除了不斷索繞在心頭對野獸襲擊的恐懼和難挨的寂寞外,似乎沒有什麼不舒服不快樂的事了。
  到了夜晚,那些個頭很大的野獸就在小屋四周嚎叫、咆哮。但是人們對經常重複的吵鬧聲也會習慣。很快,他們便不再在乎什麼豺狼虎豹,可以一覺睡到天明了。
  有三次,他們看見頭一天晚上見到的那個巨大的有點像人的身影,可是從未沒有一次近到可以分辨出到底是人還是獸。
  那些羽毛華麗的鳥兒和小猴子踉它們新結識的朋友漸漸地熟起來。因為以前從來沒見過人,最初的恐懼煙消雲散之後,它們便在森林、莽叢和荒原的野生動物那種好奇心的驅使之下,越來越接近他們。來這兒的第一個月,有幾隻小鳥就敢從克萊頓夫婦手裡一口一口地啄食食物。
  克萊頓想再蓋幾間房子。一天下午,他正在幹活兒,一群奇形怪狀的「小朋友」們尖叫著,穿過樹林,從那座山崗上跑了下來。它們邊跑邊回頭害怕地張望著,一直跑到克萊頓跟前才停下,吱吱喳喳地叫著,好像警告他危險就要來臨。
  不一會兒,小猴子害怕的那個東西就出現在眼前。原來正是他和妻子偶然看見過的那個人形的野獸。
  它正半直立著身子,穿過密林走過來,不時把握成拳頭的手背拄在地上。那是一個塊頭很大的像人似的猿。走過來的時候,發出粗重、難聽的嗷叫,有時候還像狗似的吠幾聲。
  克萊頓離小屋還有一段距離,他是為他的「建築工程」來砍一棵特別理想的樹的。這幾個月,白天他還沒有看見過可能給他帶來危險的動物,便漸漸放鬆了警惕,把步槍和手槍都留在了屋裡。現在他看見這只巨猿踩倒灌木叢,逕直向他走來;而且它來的方向正好切斷地的逃路,克萊頓覺得一陣戰慄順著脊樑骨流遍全身。
  他心裡清楚,單憑一把斧頭戰勝這只兇惡的怪物,幾乎是不可能的……還有阿麗絲。啊,天哪!他想,阿麗絲會怎麼樣呢?
  但是還有一線希望跑回那間小屋。於是他回轉身,一邊向小屋拚命跑過去,一邊叫喊著,讓妻子趕快回屋關上那扇厚重的門,以防巨猿從那兒切斷他的退路。
  格雷斯托剋夫人正在離小屋不遠的地方坐著,聽見丈夫叫喊,猛一抬頭,看見那只猿。它雖然又大又笨,但正以令人難以置信的敏捷撲過來,要把克萊頓打倒。
  她壓低嗓門兒叫了一聲,跳起來向小屋衝去。進屋的時候,回頭瞥了一眼,這一瞥幾乎嚇得她靈魂出竅。她看見那個巨獸截住了丈夫,他已經走投無路,雙手握著那把斧頭,準備最後撲上去,砍那只狂怒的野獸。
  「關上門,從裡面閂住,阿麗絲!」克萊頓大聲喊道,「我能用這把斧子結果了這個傢伙!」
  但他心裡明白,他正面對著一場慘死。她也清楚。
  巨猿簡直像一頭粗壯的公牛,大約有三百磅重。一雙長得很近、令人作嘔的眼睛在粗重的眉毛下閃著凶光。它在獵物面前停了一下,露出可怕的犬齒般交錯的大牙。
  從這頭野獸的肩膀上面望過去,克萊頓看見這兒離那間小屋不過二十步遠。這時,年輕的妻子端著一支步槍走出小屋,一股恐懼的浪潮猛地掠過心頭。
  她害怕武器,從來碰都不敢碰一下子。但是現在她像一頭無所畏懼的母獅保護自己的兒女一樣,向那只猿勇敢地衝了過來。
  「回去,阿麗絲!」克萊頓喊道,「看在上帝的份兒上,快回去!」
  但她根本個聽,恰在此時,巨猿撲了過來,克萊頓無法再說什麼。
  他舉起斧子,用盡平生的力氣向那頭猛獸撲去,可是那個力大無比的傢伙伸出一雙可怕的大手緊緊抓住斧子,從克萊頓手裡奪過來,扔到一邊。
  它大叫一聲,向這個手無寸鐵的犧牲品猛撲過來。但是沒等他那充滿飢渴的鋸齒獠牙咬到克萊頓的脖頸,隨著一聲刺耳的爆炸聲,一粒子彈從兩個肩膀中間射進巨猿的後背。這個野獸把克萊頓掀翻在地,轉身向新的敵人衝過去。在它的前面站著嚇壞了的阿麗絲,她想再向這個動物開槍,可是不知道怎樣擺弄武器,子彈總是上不了膛,一點兒作用也不起。
  克萊頓幾乎同時一躍而起,衝過去從俯臥在地的妻子身上拉那只巨猿,壓根兒沒想,這可能全然無用。
  可是沒怎麼使勁兒,或者乾脆就沒使勁兒,他居然成功了。那個龐然大物慢慢倒在眼前的草叢裡——原來巨猿已死,子彈起作用了。
  克萊頓匆匆查看了一下妻子,發現她沒有受傷。估計這個凶殘的野獸是在向阿麗絲撲過去的一剎那死的。
  他輕輕扶起昏迷不醒的妻子,把她抱進小屋。過了整整兩個小時,她才恢復知覺。
  她一開始說的那幾句話讓克萊頓摸不著頭腦。恢復知覺之後,阿麗絲很驚奇地注視著這間小屋裡面的陳設,然後滿意地舒了一口氣說:
  「啊,約翰,真的回家了,這太好了!我一直在做噩夢,親愛的。我還以為我們不在倫敦,而是到了一個可怕的地方,那兒有許多野獸襲擊我們。」
  「好了,好了,阿麗絲,」他撫摸著她的腦門兒說,「再睡會兒吧,別為那些噩夢著急。」
  這天夜裡,一個小兒子在原始森林旁邊的這間小屋裡誕生了。其時,門前,一隻豹子在長嘯仙;山崗上,一頭獅子雄渾的吼叫聲在夜空迴盪。
  格雷斯托剋夫人再也沒能從那只巨猿襲擊的驚恐中恢復過來。儘管生孩子後她又活了一年,可她再也沒出這間小屋,也沒能清楚地意識到,自己並非身在英格蘭。
  有時候,她問克萊頓夜裡哪兒來的這些奇怪的叫聲;還問他,僕人和朋友們都上哪兒去了,為什麼她屋裡的傢具這樣陌生、這樣粗糙。儘管他不想隱瞞真情,她也還是沒法兒理解他所做的那些解釋到底意味著什麼。
  可是在另外一些事情上,她又相當理智。擁有一個小兒子的快樂和幸福,以及丈夫對她忠貞的愛和關心,使得這一年對於她成了很幸福的一年,是她年輕的生命中最快活的一段時光。
  克萊頓明白,如果她的神志完全清楚,就會因焦急和憂慮加倍地煩惱。因此,看見她這副樣子,他雖然十分痛苦,但有時候也不由得有幾分高興。因為這樣一來,她免受了許多痛苦。
  對於得救,他早已不抱任何希望,除非完全出於偶然。於是,他以不懈的熱情,美化那間小屋。
  他在地板上鋪了獅子皮和豹子皮。靠牆一溜擺著櫥櫃和舊書架。他還自己製作了幾個古怪的花瓶,裡面插著熱帶地區生長的美麗的花兒。又用竹子和茅草編成簾子遮擋窗戶。最艱苦的工作是他用極其簡陋的工具,把木頭加工成木條,將牆壁和天花板鑲嵌一新,還在小屋鋪上光滑的地板。
  他常常驚奇自己的一雙手居然可以適應如此陌生而又繁重的勞動。但他很高興,因為這是為她和那個給他們帶來歡樂和鼓舞的小生命而工作。儘管兒子的誕生給他增加了百倍的責任,也愈發顯示出他們處境的險惡。
  第二年,克萊頓又被那些巨猿襲擊了幾次。現在,它們似乎經常出沒在這間小屋周圍。不過,克萊頓總是隨身攜帶著步槍和手槍,並不太懼怕這些野獸。
  他又加固了窗戶,還在門上安裝了獨一無二的木鎖,這樣,在打野味、採野果的時候——為了生存,經常需要出去——就用不著擔心有野獸闖進小屋。
  起初,他從小屋的窗口就可以打到不少野味。後來,那些動物也懂得了他的步槍會從這個奇怪的小屋爆發出嚇人的、雷鳴般的響聲。
  空閒的時候,克萊頓就從搬進新家的藏書中選書閱讀,還經常給妻子大聲念。他的藏書中有許多幼兒讀物——畫冊、識字課本、讀本。因為他們先前就知道,他們的小孩兒在回到英格蘭之前,就該長到讀書識字的年齡了。
  別的時間,克萊頓就記日記。他一直習慣於用法語記,在日記裡,把他們奇特的生活的每一個細節都記了下來。這個本子鎖在一個小鐵盒子裡面。
  一天夜裡,阿麗絲夫人在她的小兒子出生一年之後,很平靜地去世了。她死得那麼安靜,克萊頓過了好長時間,才真正意識到妻子已經離開人世。
  對於眼前處境的恐懼之感非常緩慢地襲上克萊頓的心頭。甚至很難說清,他是否充分認識到了自己巨大的痛苦和落到肩卜的可怕的責任。他得照頓孩子——那個小東西他還是個吃奶的嬰兒!
  他的最後一篇日記是在妻子死後第二天早晨記的。他用一種十巴巴的筆調詳細敘述了那些悲慘的細節,越發增添了一種悲愴哀婉。因為它散發著一股由長期的痛苦與絕望而生的早已倦怠了的冷漠。甚至如此殘酷的打擊也幾乎不能喚起新的痛苦。他寫道:
  「我的小兒子正在因為飢餓而啼哭。哦,阿麗絲,阿麗絲,我該怎麼辦?」
  約翰·克萊頓寫最後這幾個字的時候,那隻手便注定要永遠握著這支筆了。他胳膊伸直放在桌上,腦袋極其疲倦地枕在上面。這張桌子是為她做的,而她正一動不動地、渾身冰涼地躺在他旁邊那張床上。
  好久,除了那個小男嬰引人哀憐的悲啼,沒有別的聲音打破正午林莽中死一樣的寂靜。

SOGO榮譽會員

以領養代替購買 以結紮代替撲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榮譽會員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學藝經典獎章 手工藝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環瀛達人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狀態︰ 離線
4
發表於 2010-5-17 18:23:51 |只看該作者
卡拉得子

  離大海一英里遠的台地上有一片樹林。老猿柯察克正對他的「臣民」大發雷霆。
  他的部落裡那年幼的和腿腳比較靈活的成員都倉惶逃奔到大樹比較高的枝權上,好躲開他的懲罰。他們寧願冒著生命危險攀上剛剛能支撐住身體重量的樹枝,也不願意在老柯察克點起這種無法控制的怒火時,看他那副凶相。
  別的雄猿也都四散逃奔,然而是在這個暴怒的畜生覺得非要張開他那張直噴白沫的大嘴一口咬斷誰的脊樑骨時,才撒腿跑開的。
  一隻不走運的小雌猿一下子沒抓隼,從一個很高的樹杈上掉下來,正好落在柯察克的腳跟前。
  他大叫一聲撲到她身上,齜開尖利有力的牙齒,從她的肚子上撕下一塊肉來,又用一根很粗的樹枝惡狠狠地打她的頭和肩膀,直到把她的腦袋瓜兒打得稀爛。
  然後,他發現了卡拉。她剛帶著她的嬰兒覓食回來,一點兒也不知道這只強壯的雄猿正在大發脾氣,直到突然聽見同伴們尖叫著向她發出警告,才發瘋似的向安全的地方跑去。
  但柯察克已經緊緊追了上來,要不是她騰空躍起,從一棵樹拚命跳到另外一棵樹上,他就抓住了她的腳脖子。這可是猿極少採取的冒險行動,除非火燒眉毛,走投無路。
  她成功地跳了過去,可是就在她抓住前面那棵樹的樹杈時,身子猛地一震,震落了拚命抓著她脖子的小猿。她眼巴巴地看著小東西翻滾著、旋轉著,從三十英尺高的高空跌到地上。
  卡拉痛舌地驚呼著,全然不顧柯察克對她的威脅。等她把血肉模糊的小東西抱到胸前時,他已經死了。
  她坐在那兒抱著小猿的屍體低聲嗚咽著,柯察克不再打擾她了。小猿的死使得他那突然發作的雷霆大怒又在突然間成為過去。
  柯察克是個十分魁梧的猿中之王,足有三百五十磅重。他的前額特別低,而且向後傾斜著。扁平的鼻子兩邊,那雙充血的小眼睛離得很近。他的耳朵大而薄,比大部分的同類還要小一點。
  極壞的脾氣和無比的力氣使他在這個小小的部落裡取得了優越的地位。他是大約二十多年前出生在這兒的。
  現在,他正處於全盛時期,在這片他可以到處漫遊的密林軍,再沒有別的猿敢於和他爭奪王位。其他比他個兒大的動物也不敢騷擾他。
  在這個野蠻的世界裡,只有大象老坦特不怕他,也只有老坦特使他懼怕三分。當坦特勝利之後,這只巨猿便和他的夥伴們一起匆匆逃上比較高的樹枝連成的「第二平台」。
  柯察克用鐵腕和利齒統治的這個類人猿的部落共有六或八個「家庭」。每一個「家庭」由一個成年雄猿和他的幾隻母猿以及他們的孩兒組成,總共大約有六七十隻猿。
  卡拉是一個名叫塔布蘭特——意思是「破鼻子」——的公猴的最年輕的伴侶。她摔死的那隻小猿是她的頭一個孩子。她才九歲或許十歲。
  她雖然年輕,可是個兒大也有勁兒,是一個相當漂亮的、四肢長得勻稱優美的猿。她腦門兒很圓,也很高,這就意味著她比她的大多數同類都要聰明,同樣他也更具備表現母愛和母親的悲傷的能力。
  但她畢竟只是一隻猿,一隻從物種上看與猩猩同源的可怕的動物。她個頭大,兇猛,但更聰明一些。這個種族兼有他們的「堂兄、表弟」大猩猩的力量,成了人類令人敬畏的祖先中最嚇人的一支。
  現在,部落的成員們看到柯察克已經消氣,便都從樹上下來,各自繼續去幹他們被打斷了的事情。
  小猿在樹木和灌木叢中嬉戲,有些大猿俯伏在地面上覆蓋著的那層鬆軟的枯枝敗葉上面,有的則在樹枝和土塊中尋找甲蟲和爬蟲——這也是他們的一部分食物。
  還有些猿又到周圍的樹上去找野果、堅果、小鳥和鳥蛋。
  這樣過了大約一個小時,柯察克把他們叫到一起,一聲令下,大夥兒都跟著他向海灘走去。
  他們出去遠足,大部分時間都得在地上行走,因為這些地方沒有樹木。他們走大象開闢的道路。只有這些寵然大物才能穿過灌木叢、籐蔓和匍匐植物纏在一起組成的迷宮。這樣來來回回地走,就開出一條條道路。他們走路的樣子很笨,似乎是向前滾。緊握著的拳頭關節朝下掛在地上,笨重的身體向前聳動。
  可是碰到小樹林,他們走起來就快多了。他們從一根樹枝蕩到另外一根樹枝上,就像他們那些個頭很小的「表兄弟」——猴子一樣,動作十分敏捷。一路上,卡拉把她死去的嬰兒緊緊抱在胸前。
  剛過中午,他們便爬上一座俯瞰海灘的山崗。那下面便是柯察克此行的目的地—— 那座整潔的小房子。
  他已經不止一次看見這個舒適的「巢穴裡」住著一個奇怪的「白猿」,他手裡那根小黑棍子能爆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他們不少同類曾在那響聲中喪生。凶狠的柯察克早就拿定主意,要把這個使夥伴們送死的玩意兒據為己有,並且到那個神秘的「洞穴」裡考察一番。
  他非常非常想試一試牙齒咬在這個讓他又恨又怕的怪物的脖子上會是一種什麼感覺。因此,常常率領部下來這一帶偵察,等待這個「白猿」放鬆警惕的時候。
  最近一個時期,他們不敢襲擊這間小屋,甚至連頭也不敢露了。因為那根小黑棍一見他們,就怒吼起來,然後就有夥伴送死。
  這一天,小屋周圍卻沒有一個人影兒。從他們隱蔽的那道山梁望過去,可以看見小屋的大門大敞著。他們慢慢地、小心翼翼地、無聲無息地穿過密林,向那間小屋摸了過去。
  沒有誰嗷叫,也沒有誰因為憤怒而叫喊——那根小黑棍子已經教會他們保持肅靜,以免把它「吵醒」了。
  他們越走越近,越走越近,柯察克已經鬼鬼祟祟地溜到門口,探頭探腦地朝裡面張望。他後面是兩隻雄猿,然後是卡拉,她懷裡還緊緊地抱著她那個死嬰。
  他們看見,小屋裡,那個奇怪的「白猿」正趴在一張桌子上,腦袋枕著兩條胳膊,床上隱隱約約躺著一個什麼東西,上面蓋著一塊篷布。從一個生銹的搖籃裡,傳出一個嬰兒充滿哀怨的啼哭。
  柯察克悄無聲息地走進去,蹲下來準備猛撲過去。約翰·充萊頓嚇了一跳,猛然站起,面對面地望著他們。
  他看到的情景一定把他嚇得僵在那兒了。因為屋裡站著三隻公牛般健壯的巨猿,它們身後還擁擠著許多。到底有多少,他永遠也搞不清了。他的手槍和步槍都掛在離他挺遠的那堵牆上,柯察克已經向他撲了過來。
  「猿王」放開約翰·克萊頓——格雷斯托克綿軟的身子,又把注意力集中到搖籃中那個嬰兒身上。可是卡拉搶先一步,在他下手之前,她已經把那個孩子搶到手裡,而且沒等他上前攔截,就衝出屋門,爬上一棵大樹,躲藏起來。
  她抱起阿麗絲·克萊頓的嬰兒時,把自己那個死嬰扔到搖籃裡。因為孩子的啼哭應和著她作為一個野獸的胸膛裡奔湧著的萬物皆有的母性的呼喚,而那個死去的幼猿卻永遠做不到這一點了。
  在那棵粗壯的大樹高高的樹根上,她把尖叫著的嬰兒摟在懷裡。很快,在這個兇猛的母猿身上佔主導地位的本能——母愛,就像他溫柔、美麗的母親身上那種本能一樣,感應了這個小孩兒還沒有完全形成的理解力,他不再啼哭了。
  然後,飢餓填平了他們之間的鴻溝,一位英國勳爵和一位英國夫人的兒子,開始吮吸巨猿卡拉的奶頭。
  與此同時,小屋裡那群猿正小心翼翼地查看這個奇怪的巢穴裡的東西。
  柯察克一旦因克萊頓已死而感到滿足後,便注意起篷布下面躺著的那個東西。
  他小心翼翼地撩起篷布一角,一看見下面躺著的是個女人,便把裹屍布猛地從她身上扯下,伸出一雙毛乎乎的大手,掐住那根雪白的、一動不動的脖頸。
  他的手指深深地陷進冰涼的肌膚,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這已是一具殭屍,便從她身邊走開,查看起屋裡的東西,再沒去騷擾阿麗絲夫人和約翰先生的屍體。
  首先引起他注意的層牆上掛著的步槍。好幾個月來,他朝思暮想的就是這根奇怪的、能把猿打死、並且發出雷鳴般響聲的棍子,可是現在近在颶尺,他卻不敢莽莽撞撞地去拿。
  他小心翼翼地向那玩意兒走過去,隨時準備那傢伙一旦開口怒吼,拔腿就跑。因為以前他聽過它這樣吼叫。他的同類因為無知和莽撞,在進攻那個神奇的「白猿」時,曾經受害不淺。
  在這頭野獸的。心靈深處,有一種東西告訴他,這根可以發出雷鳴般響聲的棍子,只有在可以掌握它的什麼人手裡才是危險的。但他還是過了好幾分鐘才鼓起勇氣去碰那支槍。
  他在地板上來回走著,不時轉過頭,一刻也不想讓眼睛離開他想得到的那個玩意兒。
  「猿王」走過來,走過去,拄著長長的手臂,就像人拄枴杖一樣,每邁一步,巨大的身軀就晃蕩著向前聳動一下。它狺狺地叫著,不時發出一陣刺耳的怒吼。密林裡再沒有比這更可怕的聲音了。
  過了一會兒,他終於在那支步槍前面停下,慢慢地伸出一隻大手,幾乎摸到了閃閃發光的槍口。可是又縮回去,焦急地踱起步來。
  就好像這隻巨獸想用這種似乎是無所畏懼的表現,通過他那充滿野性的叫喊,努力把勇氣鼓到可以將步槍握在手裡的地步。
  他又一次停下來。這回成功地強迫那只不大情願的手摸了摸那根冰涼的鋼管,但立刻就縮回來,又焦躁不安地走了起來。
  他一次又一次地試探著,每試一次使增加幾分信心,直到終於把那支步槍從掛鉤上取下來,握在手裡。
  看到它並沒有加害於自己,柯察克使開始仔細察看。他把這支槍從頭摸到尾,還向黑洞洞的槍口裡面張望。他摸著瞄準器、槍栓、槍托,最後摸到扳機。
  這當兒,已經進來的猿擠作一團坐在門口,望著他們的頭領。門外的猿也緊張地擁擠著,想看一眼屋裡正在發生的事情。
  突然,柯察克的手指扣動扳機,小屋裡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門外門裡的猿都拼命奔逃,你擠我壓,亂作一團。
  柯察克也同樣嚇了一跳。他嚇成那副樣子,以致忘了應該把爆發出這聲可怕巨響的「元兇」扔掉,而是緊抓著它向門口躥過去。
  他破門而出的時間,步槍前面的瞄準器正好掛住那扇從裡開的門,而且勁兒很大,門便在倉惶逃走的「猿王」身後緊緊關上了。
  柯察克從小屋走出不遠,停下腳步,這才發現手裡還拿著那支步槍,連忙扔到地上,就像扔掉一塊燒紅的鐵。他再也不想得到它了,他那沒有理性的神經實在受不了那聲巨響。不過現在他已經相當自信,這根可怕的棍子如果自個兒呆在那兒是沒有什麼害處的。
  大約一個小時以後,這群猿才又回到小屋周圍,繼續它們的「考察」。這時候,他們才懊惱地發現那扇門已經關上,而且關得那麼嚴實,他們連推都推不動。
  原來,柯察克出去的時候,克萊頓在門上安裝的那個十分靈巧的門閂從裡面扣上了。而那些猿也沒辦法從安了格柵的窗戶鑽進去。
  他們在小屋周圍又轉悠了一會兒,便開始返回密林深處和那塊較高的台地。
  卡拉沒有立刻帶著她收養的那個嬰兒從樹上下來。柯察克叫喊著,要她跟上隊伍。她聽出他的聲音裡沒有惱怒的意思,這才十分輕巧地從一根樹枝下到另一根樹枝,加入了那支回家的隊伍。
  猿們都想看著卡拉這個奇怪的嬰兒,可是都被她齜出來的利齒、充滿敵意的低聲的嘯叫,以及與這嘯叫相伴的警告嚇住了。
  直到她確信他們決沒有加害於這個孩子的意思,才允許他們走過去看一看,但是決不讓他們碰他。
  就好像她完全明白,她的這個嬰兒十分柔弱、嬌貴,生怕她的同胞們那粗糙的手傷害了這個小東西。
  還有一件事兒使得這種旅行對於她格外艱難。想起她自己那隻小猿的慘死,一外出,她便用一隻手保護著把這個新得到的嬰兒摟在懷裡。
  別的幼猿則是騎在母親的背上,小胳膊緊緊地摟著眼前那毛乎乎的脖頸,兩條腿夾在媽媽的路肢窩底下。
  卡拉卻不這樣做。她把小格雷斯托克勳爵緊緊抱在胸前,讓那兩隻漂亮的小手抓著覆蓋在那裡的長長的黑毛。她曾親眼看見一個孩子從自己的脊背上摔下去,悲慘地死去,再也不敢拿這個孩子冒險了。

SOGO榮譽會員

以領養代替購買 以結紮代替撲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榮譽會員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學藝經典獎章 手工藝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環瀛達人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狀態︰ 離線
5
發表於 2010-5-17 18:24:12 |只看該作者

白猿

白猿

  卡拉溫柔地侍弄著她揀來的那個小孩兒,心裡納悶為什麼他不像別的母親的小猿那樣長力氣、變靈活。她餵養的這個小傢伙差不多一年之後,才學會自己走路,至於爬高上樹,天哪,他可太笨了!
  有時候,卡拉和老母猿們談起寄托著她無限希望的這個小不點兒。可是誰也不明白一個孩子在學習照顧自己這方面怎麼會這樣遲鈍、這樣低能。唉,他甚至自個兒連食物都找不到,可是從打卡拉收留他,已經過去十二個月也多了。
  如果他們知道,這個小孩兒在落入卡拉之手之前,就已經過了十三個月,一定會覺得他不可救藥了。因為他們自己部落裡的小猿兩三個月就比這個小怪人兒二十五個月以後的本事還大。
  卡拉的丈夫塔布蘭特非常惱火。要不是妻子悉心照料,早把那個孩子扔一邊兒去了。
  「他永遠也長不成一隻大猿!」他爭論著,「你得永遠帶著他,保護他。他對我們部落能有什麼好處?什麼也不會有!只能是負擔。」
  「我們把他扔到草叢裡,讓他在那兒安安靜靜地睡覺去吧。你應當再生幾個強壯的猿,等我們老了,也有個照應。」
  「決不,『破鼻子』!」卡拉回答道,「如果我必須抱他一輩子,那就抱他一輩子。」
  於是,塔布蘭特去找柯察克,請求他運用自己的權威,強迫卡拉放棄小泰山——這是他們給小格雷斯托克勳爵起的名字,意思是「白皮膚」。
  可是,柯察克和卡拉說這事兒的時候,卡拉威脅說,如果他們不讓她和孩子安安靜靜地呆著,她就要從部落裡出走,而這是叢林居民不可侵犯的權利。假若部落裡的夥伴對自己部落不滿意,就可以行使這種權利。於是,他們不再打擾她了,因為卡拉是個體格勻稱的很漂亮的年輕母猿,他們不想失掉她。
  泰山年紀越大,進步越快。等到十歲已經是個相當出色的爬樹能手了。在地上,他可以做許多奇妙的事情,本領遠遠超過他的小兄弟、小姐妹們。
  他在許多地方都跟他們不一樣。他們經常對他異乎尋常的聰明、狡猾大惑不解。可是他的力氣和個頭卻沒他們大。因為長到十歲,巨猿已經完全成熟了,有的身高超過六英尺。而泰山還是一個半大的小男孩兒。
  然而,他是一個怎樣的小男孩兒啊!
  剛進入童年,他就學母親的樣子,從一根樹枝蕩到另外一根樹枝。年紀再大一點,每天都要花費好長時間和兄弟姐妹們一起在樹頂上,跳過來,蹦過去。
  他可以從令人眩目的極高的樹頂,一下子蕩二十英尺遠,不但能十分準確地抓住一根在旋風中狂舞的樹枝,而且動作十分輕巧,決不會有太大的震動。
  他還可以蹬著一棵棵樹權,一口氣從二十英尺高的樹頂,飛快地下到地面,又能像一隻松鼠輕鬆、敏捷地爬上熱帶叢林「樹中之王」最高的枝頭。
  他雖然十歲,但比三十歲的普通人還有勁兒,遠比最有經驗的運動員靈活。他的力氣一天比一天增加。
  生活在這群兇猛的猿中,他很是快活。因為除此而外,他不知道還有別的生活。也不知道大千世界,除了他所熟悉的這片小小的森林和森林中的野獸外,還有別的天地。
  快十歲的時候,他開始意識到他和夥伴們有很大區別。他那小小的身子雖然由於風吹日曬變得黝黑,可是連一根毛也沒有,於是,突然生出一種強烈的「自慚形穢」的感覺,似乎自己和低等動物蛇,或者別的爬蟲同屬一類。
  他想改變這種狀況,便從頭到腳糊滿了泥巴,可是泥巴一幹就全掉了,而且身上塗滿了泥巴非常不舒服。於是他很快拿定主意,寧願「自慚形穢」,也不受這份洋罪。
  在他的部落常去的那塊高地,有一個小小的湖泊。泰山第一次在那清澈平靜的湖面上,看見自己的臉。
  那是旱季裡一個大熱天兒,他和一個小兄弟一起到湖邊喝水。他們俯下身,平靜的湖面上映出兩張小臉。那是猿兇猛可怕的面孔和一個英國古老貴族世家後裔的尊容。
  泰山大吃一驚。身上沒有長毛就已經很糟糕了,怎麼偏偏又生了這樣一副面孔?他尋思別的猿對他一定是不屑一顧。
  嘴巴就像一條細長的裂縫,「裂縫」裡是細碎的白牙。和幸運的弟兄們那肥厚的大嘴唇、尖銳有力的猿牙相比,這該是一副多醜的面孔呀!
  還有他那根鼻樑挺高的小鼻子,那麼細,看起來就像沒長起來似的。和他的同伴漂亮的又粗又大的鼻窟窿一比,他越發羞得滿臉通紅。可憐的小泰山心裡想:瞧人家的鼻子多「大方」!佔了整整半個臉,如果能長得這樣英俊,那當然太差了!
  然後,他看見了自己那雙眼睛。哦,這可又是致命的一擊、那似乎是塊褐色的斑點,中間是灰色的圓孔,周圍是單調的白色。這可太可怕了!就連蛇的眼睛也不像他的這雙眼睛這樣醜陋。
  他完全沉湎於對自己這副面孔的懊惱之中,沒有聽見有一個寵然大物正穿過密林,撥開草叢,偷偷摸摸地向他走來。他的同伴,那隻小猿也沒聽見。因為他在喝水,嘴唇啜水的聲音和因為心滿意足而發出的咯咯咯的響聲,蓋過了這位「入侵者」走近的聲音。
  它——山寶,那只巨大的母獅子,在離他倆不到三十步遠的地方蹲下來,甩著尾巴。它先小心翼翼地伸出一隻爪子,無聲無息地放下,然後再伸出另外一隻。就這樣步步緊逼,肚子幾乎貼著地面,活像一隻準備隨時跳起來撲到獵物身上的大貓。
  現在,它離這兩個尚未察覺的小傢伙連十英尺遠也不到了。它小心翼翼地拱起兩條腿,大塊大塊的肌肉在漂亮的皮毛下面蠕動。
  它把身子壓得那麼低,就像貼在地面上一樣,只有油光水滑的脊背在準備縱身躍起時,向上隆起著。
  它的尾巴也不再來回擺動了,而是直直地、一動不動地拖在身後。
  一剎間,它就這樣僵在那兒,好像變成一塊石頭,然後猛地一發怒吼,縱身躍起。
  母獅子山寶是一個聰明的獵手。任何一個稍差的狩獵者,都會認為在它縱身躍起的時候這樣怒吼一聲,實在是辦了一件傻事。因為,如果它不這樣大聲尖叫,而是悄無聲息地撲過去,豈不是更有把握捕獲獵物?
  可是山寶很清楚,密林裡的動物,動作異常敏捷,聽力也令人難以置信地敏銳。對於它們,一片草葉猛然間發出的犧嗦聲所引起的警覺,無異於它大聲的嘯叫。而山寶更清楚,它是不可能完全悄無聲息地撲過去的。
  它那充滿野性的咆哮不是一種警報,而是利用這種聲音的效果在瞬息之間嚇癱可憐的獵物。這樣,它便有充分的時間,把有力的爪子伸過去,抓住柔軟的皮肉,在獵物萌生出逃跑的希望之前便把它們捕獲。
  就猿而言,山寶這個理論是完全正確的。一瞬間,那個小傢伙蹲在那兒嚇得渾身發抖。而這一瞬就足以使它陷入滅頂之災了。
  但是對於泰山——人的孩子,情況就大不相同了。密林深處充滿危險的生活,使他學會危險時要有自信心;較高的智力又使他能夠在心智上作出遠比猿的肉體更快的反應。
  母獅子山寶的吼叫刺激了小泰山,他的腦子和肌肉立刻同時作出反應。
  他的前面是一潭深水,背後是逃不脫的死神——在利爪和獠牙下撕成碎片的慘死。
  除了用來解渴,泰山一直討厭水。因為水讓他聯想起冰冷的、讓人渾身不舒服的驟雨。他害怕伴隨暴雨而來的雷鳴、閃電和狂風。
  而且猿媽媽曾經告訴他要離這潭深水遠一點。再說,短短幾個星期之前,他不是親眼看見小尼塔從平靜的湖面掉下去,再也沒有回來嗎?
  但是,山寶的叫聲還沒打破叢林的寂靜,他已經在這兩種災難面前,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那頭巨獸剛一跳出一半遠,泰山便覺得刺骨的湖水沒過了頭頂。
  他不會游泳,水卻特別深。但他沒有失掉一點點自信心,以及作為高級動物,人的標誌——機智。
  他飛快地拍打著一雙手和兩隻腳,掙扎著想漂上來。也許完全是碰巧了,他那種打法,就是狗游泳時的「狗刨」,只幾秒鐘,他的鼻子就露出了水面。他發現,只要繼續按這個節奏拍打下去,不但能浮在水面上,而且可以向前游去。
  這種突然間掌握的新技能,使他又驚又喜,但眼下他沒有時間多想這樁事情。
  他沿湖游著,看見那頭本來會置他於死地的凶殘的野獸正蹲在小夥伴一動不動的屍體旁邊。
  獅子直盯盯地望著泰山,顯然指望他回到岸上,但是小男孩兒毫無此意。
  相反,他提高嗓門兒,對他的部落發出大家都知道的遭到不幸的呼喊,而且還警告那些試圖來救他的夥伴,不要自投羅網,落入山寶的利爪。
  立刻,遠處傳來聲聲應和。不一會兒,大約四五十隻巨猿排著雄壯的隊伍,從密林中攀援而來,跑到出事地點。
  領頭的是卡拉,因為她已經分辨出那是她最親愛的孩子的呼喚。緊跟在他後面的是那隻小猿的媽媽。她的孩子已經在山寶凶殘的爪子下喪生。
  儘管論打架母獅子不在猿之下,可是面對這群已經成年的憤怒的巨猿,它無心戀戰,充滿敵意地長嘯一聲,驀地跳進一片灌木叢,消失了。
  泰山游到岸邊,十分敏捷地爬了上來。涼水給他的那種清新和快慰帶著驚喜充滿他那顆小小的心。從那以後,只要有可能,他每天都要跳進湖、河,或者大海裡暢遊一番,從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
  有好長一段時間,卡拉不能習慣這種場面。因為儘管在迫不得已的時候,他們都能在水裡游兩下,可是並不喜歡鑽到水裡去,更不像小泰山這樣喜歡在水裡嬉戲。
  這場與獅子邂逅的驚險,給泰山留下愉快的記憶。因為它打破了日常生活的單調。平常,他們只能是沉悶地轉來轉去尋找食物,吃、睡。
  他所在的這個部落大約在沿海岸二十五英里,向內陸深入五十英里的範圍內活動。他們幾乎總在這一帶出沒,有時候在一個地方能呆上幾個月。可是因為他們在樹林裡穿行的速度很快,實際上,幾天之內便會轉遍整個「領地」。
  這主要取決於食物是否充足,氣候條件是否適應,以及周圍是含有更危險的野獸在活動。當然,柯察克領著他們長途遷徙,經常僅僅因為他自個兒在一個地方呆膩了。
  夜晚,他們在黑暗籠罩的曠野裡睡覺,有時候用象耳樹葉子蓋腦袋,極少數的情況下也蓋蓋身子。如果夜裡天兒涼,他們就三三兩兩擠在一起相互取暖。而這些年來,泰山一直在卡拉的懷抱裡睡覺。
  毫無疑問,這只兇猛的巨獸全身心地愛這個屬於另一個物種的孩子。而泰山,也將自己全部的愛奉獻給這只渾身是毛的巨獸。如果那位年輕漂亮的母親還活著,這種種愛之情本來應該由她來領受。
  不聽話的時候,她也扇他耳光,這倒是真的。可她對他從來不狠,她更多給予他的是愛撫而不是責罰。
  她的配偶塔布蘭特一貫痛恨泰山,好幾次差點兒結果了他小小的生命。
  泰山則針鋒相對不失時機地表現出他對養父的敵意。只要他在母親的懷抱裡,或者在大樹的細樹枝上獲得一種安全感,就氣他,朝他做鬼臉,或者罵出難聽的話來。
  發達的智力和狡黠使得他想出許多只有魔鬼才能謀劃出來的詭計,加重了塔布蘭特生活的負擔。
  還在很小的時候,他就學會把長長的茅草擰在一起,打成繩子。他總用這些繩子去絆塔布蘭特,或者企圖把他吊在哪根樹枝上。
  經過長時間的玩耍和摸索,他學會了用繩子打結,也學會了系可以滑動的套索。他用這些繩呀、套呀,和小猿們在一起玩兒。小猴們也想學著泰山的樣子打繩子,挽繩套,可是只有泰山一個人能熟練地幹這種活計。
  有一天,他們這樣玩耍的時候,泰山把他的繩子朝一個正要跑開的小夥伴扔過去,繩子的另一頭抓在他自己的手裡。結果套索正好套在那只奔跑著的小猿脖子上,他吃驚地猛地停下腳步。
  泰山想,啊,這倒是個挺好玩的遊戲!他立刻試著又玩了一次。這以後,經過不懈的努力,他終於掌握了用套索套東西的本領。
  現在,塔布蘭特的生活簡直成了一場噩夢,不管是白天還是夜晚,睡覺還是走路,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有一根套繩悄悄地套在他的脖子上,而且簡直能把他勒死。
  卡拉懲罰小泰山,塔布蘭特發誓要報仇,老柯察克也注意到這個清況,又是警告,又是威脅,仍是全然無用。
  泰山滿不在乎,那根細而結實的套素還是經常在塔布蘭特毫無防備的時候套在他的脖子上。
  別的猿從塔布蘭特的窘迫中分享到無限的樂趣。因為「破鼻子」是個不合群的老家伙,不管怎麼說,誰也不喜歡他。
  泰山聰明的小腦子裡有許多種思維活動在縈繞盤桓,但是在這種種活動之中,最重要的是他具有非凡的理性的力量。
  既然他能用茅草為他延長手臂,絆住夥伴們,為什麼不可以也用它去抓母獅子山寶呢?
  這個念頭將要在他的意識或者潛意識中逐步趨於成熟,直到最後獲得驚人的成功。
  不過,這是後來的事情了。

SOGO榮譽會員

以領養代替購買 以結紮代替撲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榮譽會員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學藝經典獎章 手工藝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環瀛達人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狀態︰ 離線
6
發表於 2010-5-17 18:24:31 |只看該作者

叢林大戰

叢林大戰

  部落四處漫遊的生活經常把他們帶到那個礁石封鎖的小港灣。港灣附近有一座門窗緊閉、寂然無聲的小屋。對於泰山,這座小屋是一個永不枯竭的神秘與快樂的源泉。
  他經常從掛著簾子的窗口向裡瞧,或者爬到房頂上,從黑洞洞的煙囪裡往下瞅,極力想看清楚那結實的牆壁裡面到底有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
  孩子才會有的想像力為他描繪出一幅幅美妙的圖畫。他相信那裡面一定有些神奇的動物。無法破門而入,越發使他一千倍地想進去看個究竟。
  他經常幾小時幾小時地在房頂和窗前轉來轉去,希望發現一個鑽進去的辦法。不過對於那扇門卻一直沒有注意,因為它顯然跟那四堵牆同樣結實。
  險遇老山寶之後,他們又來到小屋附近。向小屋走過去的時候,泰山注意到,從遠處看,那扇門好像是作為單獨的一部分,安在那堵牆上的。於是,他第一次想到,這一定是小屋的入口,這麼長時間它竟躲過了他的眼睛。
  就像平常造訪這座小屋時一樣,只有他一個人呆在那兒,因為猿對它都沒有什麼興趣。在過去的十年,那個關於會發出雷鳴般響聲的棍子的故事一直完整地流傳下來,一種讓猿感到恐懼和神秘的氣氛一直籠罩著這座白人留卜的小屋。
  從來沒有誰能把泰山和這間小屋的關係告訴他。猿語詞彙極其貧乏,他們只能說一點點在小屋看到的東西,沒有什麼詞彙可以準確地描繪出那兩個奇怪的人或者他們的財物是個什麼樣子。何況在泰山長到能夠明白事理之前,這個話題早就被大夥兒遺忘了。
  卡拉也只是隱隱約約對他說過,他的父親是一隻白猿。但他不知道,卡拉並非他的生母。
  這天,他徑直向那扇門走去,仔細觀察了好幾個小時,讓門上的折葉、把手、門閂搞得手忙腳亂,最後,終於找到開門的秘訣。那扇門在他驚訝的注視下,吱吱呀呀地打開了。
  他好半天不敢冒險進去,直到眼睛習慣了小屋裡昏暗的光線,才慢慢地、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
  地板中間躺著一具骷髏,骨頭上面已經連一點點皮肉的痕跡也沒有了,只有發霉、腐爛的衣服碎片附著在上面。床上也躺著一具同樣對怕的骷髏,但要小一點,旁邊的搖籃裡是第三具,一個小不點兒。
  小泰山對許多年前,那個充滿死亡氣息的日子裡發生的可怕悲劇留下的這堆屍骨無動於衷。密林中的野蠻生活使他對已經死了和正在死亡的動物司空見慣;即使他知道他正面對著的是自己親生父母的遺骨,也只能是無動於衷。
  吸引他注意力的是屋子裡的擺設和別的東西。他仔細察看那些在海岸與叢林的潮氣中,經受了時間的侵蝕而殘存的東西:奇怪的工具、武器、書、紙、衣服。
  他打開箱子、櫃子——這對於他已經很容易做到。在那裡面發現了一些保存得比較好的東西。
  在這些東西裡,他找到一把尖尖的豬刀,而且一下子就被鋒利的刀刃割破了手指。他繼續大膽試驗,發現用這個新到手的玩意兒可以從桌、椅上削下木片。
  這個發現讓他高興了好一陣子,可是後來還是玩膩了,便繼續對這間小屋「探索」。在一個裝滿書籍的櫃子裡,他翻出一本色彩鮮艷的畫冊——兒童用的看圖識字。
  「弓箭手」(Archer)開頭是個A,
  一隻箭兒射過來。
  「男孩兒」(Boy)開頭是個B,
  他是姓喬的小寶貝。
  那上面的圖畫使他發生了極大的興趣。那裡面有許多和他面孔相同的「猿」。再往後翻,他還發現字母「M」下面是幾隻他每天都會看見的,在原始森林裡跑來跑去的小猴子(Monkey)。可是這裡面沒有他的夥伴,整整一本書裡,沒有一幅畫兒和柯察克、塔布蘭特或是卡拉相似。
  一開始,他想從書卜拿下那些小東西,可是很快就看出,那不是能取下來的真玩意兒。儘管他並不知道它們到底是些什麼玩意兒,更不知道該怎樣描繪它們。
  至於船、火車、母牛、馬,對他來說毫無意義。但是印在那些彩色圖畫中間和下面的古怪的小字母卻讓人迷惑不解。他想那一定是些叫不出名堂來的小甲蟲。因為這些「甲蟲」有許多都長著腿,儘管他沒能發現有哪一個長著眼睛和嘴巴。這是他第一次接觸字母表,而此時他已經十歲多了。
  自然,以前他從未見過印刷品,也沒有和任何哪怕知道一丁點書面語言的活物說過話。更沒見過有誰讀什麼書。如此說來,小男孩兒不懂得去猜那些奇怪的「甲蟲」的含義也就不足為怪了。
  快翻到這本書中間時,他發現了他的老對手——母獅子山寶,再往前還看見盤成一團的黑斯塔——蛇。
  哦,這可太有趣了!他長了十歲還從來沒有見過讓他這樣喜歡的東西。他太專心致志了,沒有注意到天已黃昏。直到暮色籠罩了他那小小的身影,直到書上的字跡變得模糊不清,才戀戀不捨地放下這本可愛的書。
  他把那本書放回到櫃子裡,關上櫃門。因為他不想讓任何人發現、毀壞他的寶藏。他走出小屋,溶進濃濃的夜色,按照發現門鎖秘密以前的樣子,關上那扇厚重的門。但是離開小屋之前,他又看見了那把躺在地板上的獵刀,便把它揀起來,準備拿給小夥伴們看。
  他剛向密林深處走出十幾步遠,一個高大的身影從黑□□的灌木叢中站了起來。起初,他以為是自己的弟兄,可是很快意識到,這是大猩猩波爾干尼。
  離得這麼近,已經沒有逃走的機會了。小泰山知道他必須站起來,為生存而戰鬥。因為這些巨獸是他那個部落的死敵,碰到一塊兒,相互間既不會寬恕,也不會求饒。
  如果泰山是他那個部落裡一隻已經成年的壯實的巨猿,他會是這隻大猩猩難以應付的對手。可他只是個英國小男孩兒。儘管他的血管裡流淌著一個勇敢善戰的最優秀的種族的鮮血,儘管十年來他一直和叢林中兇猛的野獸生活在一起,經受了嚴酷的鍛煉,肌肉也十分發達,但還是沒有希望能戰勝這個凶殘的對手。
  他不像我們這樣懂得害怕。他那顆小小的心之所以跳動加快,只是因為要經歷一場凶險而感到高興和振奮。如果有機會,他會逃走的。那僅僅因為判斷的結果使他明白,他不是眼前這個龐然大物的對手。不過現在,理智又向他表明,逃跑難以成功。他便勇敢地向大猩猩迎了過去,沒有一絲驚謊,沒有半點兒顫抖。
  事實上,那個野獸還沒撲過來,他就迎了上去。他緊握拳頭猛擊那個巨大的身軀,然而就向蒼蠅攻擊大象,全然無用。但是,他一隻手裡仍然握著從父親小屋裡找到的那把獵刀。當那頭巨獸又咬又打撲到他身上的時候,小男孩兒完全出於偶然,把刀尖刺向那個毛乎乎的胸口。獵刀刺得很深,大猩猩因為疼痛和憤怒尖叫起來。
  小男孩卻在一瞬間學會使用這個鋒利的亮光閃閃的「玩具」了,因此,當這個張牙舞爪的野獸把他按倒在地上的時候,他把刀不停地刺進大猩猩的胸膛,而且一直深及刀柄。
  大猩猩按照從老祖宗那兒學來的辦法搏鬥。它張開大手,十分可怕地猛擊,並且用有力的獠牙咬著男孩的脖頸和胸膛。
  他們在地上翻滾著,展開一場惡鬥。可是那只緊握鋒利刀刃、傷痕纍纍、血跡斑斑的手臂,越米越沒有力氣了。然後,那個小小的身軀抽搐了一下,一動不動了。就這樣,泰山——年輕的格雷斯托克勳爵躺在覆蓋著枯枝敗葉的叢林故鄉的大地上,失去了知覺。
  在離海岸一英里遠的叢林中,部落的成員聽見了大猩猩發出挑戰時那讓人毛骨悚然的吼叫聲。柯察克按照危險來臨時的慣例,把他的「臣民」召集到一起,一方面是為了相互之間有個照應,對抗共同的敵人,因為這隻大猩猩完全可能是一群裡面的一個。另一方面為了清點一下,看看部落成員是否都在家。
  很快查明,泰山丟了。塔布蘭特堅決反對派出「援兵」。柯察克自個兒對這個古怪的小東西壓根兒就沒有什麼好感,便聽信了塔布蘭特的讒言,聳了聳肩,回轉身走到那堆當床使的樹葉跟前。
  卡拉的心情卻全然不同。事實上,還沒搞清泰山是否在家,她就飛也似的穿過雜亂交錯的樹枝籐蔓,向出事地點跑去。大猩猩的叫喊聲從那兒傳來,清晰可聞。
  夜幕已經降臨,月亮剛剛升起,把朦朧的月光灑在森林稠密的樹葉間,投下陌生的、千奇百怪的暗影。
  星星點點的月光灑落在地上,但是只能使深邃莫測的林莽更加陰森幽暗。
  就像一個巨大的幽靈,卡拉無聲無息地從一棵樹蕩到另一棵樹上。她一會兒沿著一根粗大的樹枝敏捷地奔跑,一會兒踩著另一根樹枝騰空躍起。她只是緊緊地抓著前面的樹,飛快地向那個釀成慘劇的地方衝過去。密林中的生活經驗告訴她,這場惡戰就發生在她前面不遠的地方。
  大猩猩的吼叫聲表明,它正和原始森林中另一個居民作殊死的搏鬥。突然,吼叫聲消失了,死一樣的寂靜籠罩了整個密林。
  卡拉有點兒迷惑不解,因為大猩猩波爾干尼最後的幾聲吼叫是臨死前痛苦的掙扎。可是那吼聲歸於沉寂之後,再沒有傳來任何別的叫聲。倘有聲音的話,她或許能辨別出大猩猩的對手到底是哪種動物。
  她知道,她的小泰山是不可能打死一隻公牛一樣雄壯的大猩猩的。當她向傳來搏鬥聲的地方接近時,變得更加小心翼翼。最後,她慢慢地、十分謹慎地爬到離地面最近的樹枝上,向潑灑著月光的林地焦急地張望著,希望看到那兩位「鬥士」的身影。
  不一會兒,她便走到他們跟前。月光下,一塊不大的空地上,躺著血肉模糊的小泰山。他的旁邊是一個雄壯的一動不動的大猩猩,已經死了。
  卡拉驚呼一聲,向泰山撲過去,把這個可憐的、血跡斑斑的小孩抱到胸前,聽他是否還活著。漸漸地,她聽到了那顆小小的心臟微弱跳動著的聲音。
  她懷著無限的柔情,穿過漆黑的森林把他帶回部落。好多個白天,好多個夜晚,她一直守護在他的身邊,餵水,餵飯,趕跑爬在他那怕人的傷口上的蒼蠅和昆蟲。
  這只可憐的母猿對於醫藥、外科手術當然一無所知。她只能給他舔舔傷日,保持干淨,好讓它自然而然盡快癒合。
  起初,泰山什麼也不想吃,他發高燒,說胡話,翻過來,滾過去,只能喝一點水。而這水都是卡拉用她唯一的取水工具——嘴,一口一口地從小溪裡銜來餵給他的。對於完全是命運拋到卡拉手裡的這個孤兒,即使人類的母親,也不會比這個可憐的獸類表現出更崇高的無私與自我犧牲的精神。
  高燒終於退了,小男孩兒的傷口開始癒合。他身上的傷雖然疼痛難忍,但一直緊閉嘴唇,一聲不吭。
  他胸口有一片傷,能看見肋骨,而且有三根肋條被大猩猩給打斷了。一隻胳膊差點兒被猩猩的獠牙咬斷,脖子上還被撕下一大塊肉,露出了頸靜脈。這條血管沒被利爪扯斷可真是奇跡!
  他懷著一種從撫養他的野獸那兒學來的淡泊與堅韌,默默地忍受著痛苦,寧願離開別的猿.一個人爬到草叢裡,孤零零地躺著,也不願意讓他們看見自己那副可憐相。
  他只願意和卡拉單獨呆在一起。不過,既然他已經開始痊癒,她每次出去找食物的時間就長了一些。因為這個充滿獻身精神的動物,在泰山生命垂危的日子裡,幾乎沒怎麼吃東西。結果瘦得簡直不成樣子了。

SOGO榮譽會員

以領養代替購買 以結紮代替撲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榮譽會員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學藝經典獎章 手工藝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環瀛達人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狀態︰ 離線
7
發表於 2010-5-17 18:24:55 |只看該作者

知識之光

知識之光

  這個小受難者像死了一場,現在又能走動了。這以後,他恢復得很快,又過了一個月便像先前一樣健壯,一樣活蹦亂跳了。
  恢復期間,和大猩猩搏鬥的情景多次從他腦海裡閃過。他第一個念頭便是找回那把奇妙的獵刀。是這件武器使他在力量對比十分懸殊的情況下,戰勝了那個林莽中讓人膽戰心驚的巨獸。
  他還急切地想回到那間小屋,對那些神奇的東西繼續探索。
  於是,有一天清早,他獨自去找那把獵刀。找了一會兒,便找到了他那位「已故敵手」留下的那堆已經被啄食得乾乾淨淨的屍骨。屍骨旁邊,躺著那把被落葉埋了一半的刃子。潮濕的林地和大猩猩的干血已經使那把獵刀覆滿了紅繡。
  亮光閃閃的獵刀變得銹漬斑斑,讓他十分懊惱,但它畢竟是一件令人生畏的、可以用來戰勝任何敢於來犯之敵的武器。他暗下決心,有了這把刀,老塔布蘭特再胡攪蠻纏,他決不跑開。
  又過了一會兒,他便到了那間小屋,沒用多長時間,就打開門閂,走了進去。他首先想弄清楚門鎖的奧妙。他把門敞開,仔細研究了一番,以便弄明白,它怎麼就能把這扇門鎖上,又通過什麼方法,轉一下就能打開。
  他發現能從裡面關好並且鎖上那扇門。便把自己反鎖在屋裡,免得在他「調查研究」的時候,有什麼野獸來打攪。
  他開始有次序地搜尋這間小屋,但注意力很快就被書吸目准了。這些書在他身上似乎有一種奇妙的作用,那些讓人驚詫不已的謎一樣的東西一下子把他吸引得什麼東西都不想再看了。
  這堆書裡,有一本識字課本,一些兒童讀物,許多畫冊,還有一本大字典。他把這些書都翻了一遍,最喜歡的是那些圖畫書,儘管那些沒有圖畫整頁都爬滿了奇怪的「小甲蟲」的書也激起他的好奇。心和深沉的思索。
  他蹲在父親建造的小屋裡那張桌子上面,一雙有力的。細長的小手捧著一本書。光滑、黝黑、一絲不掛的小小的身體稍向前傾,一縷縷黑髮線條優美地披散在腦袋上,一雙充滿智慧的眼睛亮光閃閃。「人猿泰山」——這位小原始人立刻在人們的眼前呈現出一幅充滿了哀婉、但也充滿了希望的圖畫——一個具有象徵意義的原始人穿過洪荒世界的漫漫長夜,摸索著向知識之光走去。
  他看這些書的時候,一張小臉兒顯得神情緊張。因為他已經多多少少掌握了理解那些奇怪的「小甲蟲」所代表的含義的秘訣。
  他手捧一本打開了的識字課本,上面畫著一個和他長得一樣的「猿」。但是除了臉和手,都被一種奇怪的、帶顏色的「皮毛」包裹著。他尋思,這「皮毛」一定就是所謂上衣和褲子了。圖畫下面是三個小甲蟲:
  BOY(男孩)
  他發現,在這一頁的課文裡,這三個「甲蟲」在同一段裡就出現了許多次。
  他還弄明白這樣一個事實:「甲蟲」,其實並不很多,可是他們重複出現了許多次。有時候單獨出現,更經常地則是和別的「甲蟲」組合成一個新的東西。
  他慢慢地翻著書,仔細查看圖畫和課文,希望找到那個重複出現的「組合」b-o- y。不一會兒,就在一幅畫兒的下面找著了。那幅畫上畫著一個「小猿」和一個奇怪的動物。它四條腳走路,活像豺,跟他的長相可一點也不一樣。「甲蟲」就在這幅畫兒的下頭。
  A BOY AND A DOG
  (一個男孩兒和一條狗)
  於是他發現,這三隻「甲蟲」,總是跟著「小猴」出現。
  就這樣,他非常緩慢地、一點一點地進步著,並不知道自己已經開始的這項工作極其艱巨。對於文字或書面語言不具備些許知識,甚至壓根兒就不知道世界上還有這樣一種東西,就要學習閱讀,這讓我們看來,簡直不可想像。
  這項工作,他並不是在一天、一周、一個月,或者一年內完成的。他是在掌握了那些「小甲蟲」潛藏的種種「能力」之後,極其緩慢地學會閱讀的。等到十五歲,他已經學會了那本「看圖識字」。
  至於什麼冠詞、連接詞、副詞、代詞,他卻一無所知。
  大約十二歲的時候,他在一張桌子下面發現了一個一直沒有發現的抽屜。抽屜裡有些鉛筆。他拿出一支,劃了幾下,驚喜地發現桌面上出現了幾根黑色的線條。
  他用這個新發現的玩物非常起勁兒地塗抹著,不一會兒,桌面上就亂七八糟地留下一片圈圈點點和不規則的線條,連鉛筆芯也磨禿了。他又拿出一支,不過這一次有了明確的目的。
  他想照貓畫虎,把書上「爬」的那些「小甲蟲」重新畫出來。
  這也是件很難辦的事情。因為他抓筆活像握了把短劍,姿勢不對,不但寫起來很吃力,寫出來的字也不好辨認。
  但是他一有機會就來這間小屋,堅持了幾個月之後,經過反覆練習,終於找到了握筆的最佳姿勢,並且可以寫出任何一個「小甲蟲」。
  就這樣,他開始了書寫。
  學習書寫的過程還教會他另外一種本領——計算。儘管他不能像我們理解的那樣數數,但對於數學,他還是有一種觀念,而他計算的基礎,主要依賴於一隻手上的五根手指。
  翻過各種書籍之後,他便深信,通過對那些圖畫書孜孜不倦的求索,他已經認識了那些經常出現而又各不相同的「甲蟲」的組合——詞彙,並且可以十分輕鬆地把它們寫下來。
  他的教育步步深入,而最大的發現是那本帶插圖的大字典這本字典就像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寶庫,通過插圖的媒介,即使在已經掌握了那些「甲蟲」的意義之後,他還是從中學會了遠比識字課本更豐富的東西。
  他發現字典裡的詞彙都是按字母表的順序排列的,便興致勃勃地去查找那些他已經熟悉的詞彙。這些詞彙後面的解釋和定義又使他獲得了新的知識。
  到十七歲的時候,他已經學會了閱讀簡單的兒童用的初級課本,而且已經完全理解了那些「小甲蟲」真實的、奇妙的含義。
  他再也不為自己渾身無毛並且長了一副人的面孔而感到羞恥了。因為現在理性告訴他,他與他的那些充滿野性。渾身是毛的夥伴們分屬不同的物種。他是人,他們是猿,那些在樹林裡上躥下跳的「小猿」是猴子。他也懂得了「老山寶」是只母獅子,「黑斯塔」是蛇,而「坦特」是大象。就這樣他學會了讀書。
  從那以後他的進步大大加快。在那本大字典的幫助下,他發揮了從父母那裡遺傳來的健全的頭腦所具備的聰明才智,以遠比普通人的推理更為敏捷的判斷力去猜測那些不能真正理解的東西,而且居然十之有幾能夠猜對。
  由於部落四處遷徙,他的學習經常中斷。但是即使無法讀書,他那才思敏捷的頭腦也還是繼續從早已出神入迷的愛好之中探索知識的奧秘。
  一塊塊樹皮,一片片平展展的很大的樹葉,甚至一塊光溜溜的泥土地都成了他的「練習本」。他用獵刀的刀尖在這些「練習本」上劃來劃去,複習正在學習的課程。
  在憑著愛好逐步探索那座「圖書館」所蘊藏的奧秘的同時,他並沒有忘記生活賦予他的更為嚴酷的使命。
  他練習「繩技」,還玩那把鋒利的獵刀,並且已經學會在光溜溜的石板上把刀磨快。
  自從泰山到這兒,部落發展得更大了。因為在柯察克的統領之下,他們能把別的部落從屬於他們的地盤上趕跑。這樣一來便有了足夠的食物。至於那些掠奪成性的「左鄰右捨」的侵犯也沒有給他們帶來多大的損失,或者乾脆就沒有損失。
  因此,小公猿長大以後,覺得從自己的部落裡找一個配偶安安穩穩地過日子,或從別的部落裡抓一個母猿帶回柯察克的領地,和和睦睦地在一起生活,要比自立體系,或者跟凶狠的柯察克爭奪「王位」更自在逍遙。
  不過有時候,也會跑出一個更為凶狠的傢伙,企圖作這後一種選擇。可是還沒有誰能從這個殘暴的巨猿手裡搶過「王位」。
  泰山在部落裡處於一種特殊的地位。大夥兒雖然把他看作部落中的一個成員,但又總覺得他與眾不同。老一點的公猿要麼對他嗤之以鼻,要麼恨他恨得咬牙切齒。要不是他異常靈活、敏捷,再加上卡拉不顧一切的保護,他大概早就被趕走了。
  塔布蘭特始終是泰山最危險的敵人。然而也正是由於他的緣故,在小泰山大約十三歲那年,仇敵們對他的迫害突然停止,誰也不再招惹他了。除非哪只公猿突然發起瘋來,胡作非為,亂打亂鬧——森林裡許多兇猛的雄性動物都有這種毛病——那時候,誰也沒有安全可言。
  泰山是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建立起自己的權威的。那一天,部落成員都集中在一個天然小「戲台」上。這種「戲台」一般是一塊幾座小山崗環抱著的窪地,那裡沒有原始森林裡野葡萄籐和別的匍匐植物的纏繞。
  那片空地幾乎完全是圓形,四周都是參天大樹,樹下是密不透風的灌木叢。因此,只有從大樹上面的枝幹才能進入這個小場地。
  因為這是一個平安之所在,部落成員便經常來這兒聚會。「戲台」中央有一面奇怪的泥鼓。這種泥鼓是猿為他們奇異的典禮壘成的。在密林深處,人們聽到過泥鼓的響聲,可誰也沒有親眼目睹過那種盛況。
  許多旅行家見過巨猿壘的泥鼓,有的人甚至聽見過這些林莽中的「大臣」舉行那種野蠻、怪誕的狂歡時發出的喧鬧聲和敲打泥鼓的聲音。可是恐怕只有泰山——格雷斯托克勳爵才親自參加過這種瘋狂的、熱烈的、令人陶醉的盛典。
  毫無疑問,現代教堂和國家的各種儀式、典禮都是由這種原始集會演變而來的。
  在無法計算的、久遠的過去,在突破史前文明最古老的「土圍子」之前,我們兇猛的、渾身是毛的祖先,按照泥鼓的拍節,在他們的盛典的儀式上,快樂地舞蹈。熱帶地區的月光是那樣皎潔,密密的森林是那樣深邃。我們第一位長滿粗毛的祖先從一個樹杈蕩到另一個樹權,在他們第一個集會的地方,輕巧地跳下,落在鬆軟的草地上。今天,月光依淚,叢林未改,而歷史已經走過一條無法想像的長廊……
  泰山長到十三歲,塔布蘭特對他無情的迫害就整整伴隨了他十三年。現在,他終於贏得了自身的解放。這一天,他們那個已經擁有一百多個成員的部落,輕手輕腳,魚貫而行,穿過密林中那塊較低的台地,無聲無息地跳到「小戲台」上。
  這種被叫作「達姆——達姆」的典禮,標誌著部落生活中發生了重要的事件——戰鬥勝利,抓住一個俘虜,殺了一隻叢林中巨大、兇惡的野獸,或者前任猿王「駕崩」。
  今天則是因為殺了一隻巨猿——另外一個部落的成員。柯察克的「臣民」都集中到這個「競技場」,也就是「小戲台」之後,兩隻健壯如牛的猿便抬來那個已經被消滅的敵人。
  他們把他放在泥鼓前面,然後在旁邊蹲下,似乎充做警衛。別的成員都蜷縮在草叢裡睡覺,直到月亮升起,向他們發出開始這場野蠻狂歡的信號。
  好幾個小時過去了,死一樣的寂靜籠罩著這塊小小的空地。只有羽毛華麗的鸚鵡間或發出幾聲不諧調的鳴叫,或是叢林中千萬隻小鳥掠過參天古樹,啁啾、鳴囀。古樹數不清的樹枝上覆蓋著芬辭,開滿了淡紫、火紅的鮮花。
  暮色籠罩叢林,猿開始行動起來。他們在泥鼓四周圍成一個大圈,母猿和小猴稀稀拉拉排成一行,蹲在圓圈外邊。他們前頭是已經長大的公猿。鼓前坐著三隻老母猿,手裡都拿著十五到十八英吋長的、長滿節瘤的樹枝。
  當月亮升起,第一縷銀輝照亮四周的樹頂,她們開始慢慢地、輕輕地敲打那面聲音洪亮的泥鼓。
  「戲台」的「燈光」漸亮,母猿敲打泥鼓的節奏越來越快,使的勁兒也越來越大,不一會兒,充滿野性的、有節奏的呼喊便穿過茫茫林海向四面八方擴散開來,一直傳到幾英里之外。叢林中那些捕食獵物的猛獸都抬起頭,豎起耳朵,傾聽這種表示「達姆— —達姆」狂歡節已經開始而發出的沉悶的叫聲。
  它們偶爾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嘯,或是雷鳴般地怒吼,應和猿兇猛的喧鬧。可是誰也不敢走過去看個究竟,或者發動進攻。因為這麼多猿集中在一起,叢林中的鄰居們只能生出敬畏之情。
  鼓聲震耳欲聾,柯察克跳到那兩個蹲著的公猿和鼓手中間的空地上。
  他直挺挺地站著,腦袋往後一甩,望著冉冉升起的月亮,毛乎乎的大手敲著胸膛,發出讓人毛骨悚然的尖叫。
  一聲,網聲,三聲,那怕人的尖叫在這個難以言傳的迅疾又難以想像的呆滯的世界裡迴盪,劃破了正在湧動著的寂寥。
  然後,柯察克蹲下來,遠遠地躲開泥鼓前那具死屍,鬼鬼祟祟地、躡手躡腳地繞著圓圈走。但是每逢走過那具死屍,他那雙凶狠、邪惡、又小又紅的眼睛便緊緊地盯著它。
  這時,另外一隻公猿也跳進「競技場」,學著柯察克的樣子發出可怕的叫聲,叫完了便跟在猴王身後,鬼鬼祟祟地轉起圈來。然後公猿接二連三地跳進去,頓時,叢林中響起似乎永遠不會停息的嗜血者飢渴的叫喊。
  這是他們對大自然的挑戰和掠奪。
  等到所有成年的公猿都加入舞蹈者的圈子,對那具死屍的攻擊便開始了。
  柯察克從為了這場進攻放在手跟前的一堆大棒中抓起一根,發瘋似的朝死猿衝過去,照躺在地上的屍體狠狠打了一棒,同時發出戰鬥開始的咆哮和嗷叫。棒子越打越快,鼓點也越來越急。「斗上」們衝到這個狩獵時捕獲的犧牲品跟前,舉起大頭棒猛打一下,便加入到「死之舞」瘋狂的旋轉之中。
  泰山是這群野蠻的、蹦蹦跳跳的舞蹈者中的一員。他那黝黑的、被汗水浸濕的、肌肉發達的身體,在明月照耀之下閃閃發光,在那群粗野、蠢策、渾身是毛的野獸中間顯得靈巧、健美。
  在這場摹仿的狩獵中,沒有一隻猿比他更靈敏驕健,更勇猛凶狠,也沒有一隻猿比他在這場「死之舞」中跳得更高。
  鼓聲更大,節奏更快,舞蹈者顯然被瘋狂的旋律和野蠻的叫喊陶醉了。他們越跳越高,齜開滿嘴獠牙,流著口水,嘴唇和胸口粘著唾沫。
  這種古怪的舞蹈進行了半個小時之後,柯察克打了一個手勢,鼓聲立刻停息,三個敲鼓的母猿急急忙忙穿過舞蹈者的行列,回到圓圈外面的「觀眾席」上。然後,公猿們朝已經被他們的棍棒打成肉泥的死屍一湧而上。
  他們很少有機會吃到鮮肉。因此,這場野蠻的狂歡節最後一場「好戲」就是品嚐剛殺死的那只猿。為了狼吞虎嚥一番,現在他們把注意力都集中到這個「已故仇敵」的身上。
  於是,鋸齒獠牙咬住那具死屍,把肉大塊大塊地撕扯下來。越是身強力壯的猿搶到的肉越好。年老體弱的就只能站在那群你爭我奪、吵吵嚷嚷的猿的身後,瞅機會擠進去搶一塊掉在地上的「美味」,或是在大伙散盡之前揀一塊肉骨頭。
  泰山比猿更想吃到鮮肉。作為一個食肉種族的後裔,他還從來沒有飽飽吃過一次肉食。現在他那靈活的小身子鑽來鑽去,一直擠進那群相互爭搶的巨猿中,希望搶到與他的力氣不相稱的大塊肉。
  他身邊掛著生父留給他的那把豬刀。他還按照「寶書」裡面的圖畫,自個兒給它配了個刀鞘。
  他終於擠到已是一片狼籍的「筵席」前,用那把鋒利的刀割下一塊比他希望的還要大的肉。那是整整一條毛乎乎的前臂,從力大無比的柯察克的腳下伸了出來。這位猿王正忙於維護自己可以暴食暴飲的「王室特權」,沒注意到這種對君主不敬的行為。
  因此,小泰山把這個簡直大得嚇人的「獎品」緊緊抱在胸前,從爭鬥著的猿群中順利地擠了出來。
  在外邊那群眼巴巴等著搶肉吃的猿中,有一位便是塔布蘭特。他一開頭就搶到一塊相當好的肉。搶到手便退出來悄悄地吃完了。現在正想擠進去再搶奪一番。
  泰山抱著那條毛乎乎的前臂從推推搡搡的猿群中擠出來的時候,正好被他看見。
  塔布蘭特的目光落在了這個一直惹他討厭的小東西身上,他那雙長得很近、血紅的小豬眼睛立刻放射出仇恨的凶光,凶光中還包藏著對小男孩抱著的那條美味可口的前臂的貪婪。
  泰山也一眼看見他的老對手,並且立刻明白,他在打他的主意。他十分敏捷地跳到雌猿和小猿中間,希望能把自己藏起來。可是塔布蘭特就跟在身後,根本沒有躲藏的機會,只有趕快逃跑才是上策。
  他向四周的樹林飛快地跑去。縱身一躍,一隻手抓住一根不太高的樹枝,然後用牙齒銜著那條前臂,向高處飛快地爬去,身後緊緊跟著塔布蘭特。
  他越爬越高,一直爬上「森林之王」1最高處一根搖搖晃晃的樹枝上。塔布蘭特因為身體太重不敢再追。泰山坐在樹枝上,對在他五十英尺以下那個口吐白沫、氣得要命的畜生大加嘲弄,盡情羞辱。
    1「森林之王」:指櫟樹或橡樹。
  塔布蘭特氣瘋了。
  他發出讓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和怒吼,猛地從樹上跳下來,落在母猿和小猿中間,張開血盆大口,朝小猿細細的脖頸瘋咬,從母猿胸前背後撕下大塊大塊的肉。
  藉著皎潔的月光,泰山目睹了這個因為憤怒而吞食同類的「全過程」。他看見母猿和小猿四處逃奔,爬到樹上,躲藏起來。緊接著,「競技場」中間那些健壯如牛的巨猿也被他們這位發了瘋的夥伴咬破了皮肉。他們拔腿就跑,眨眼之間便在黑□□的樹影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小戲台」上除了塔布蘭特只剩下一隻沒有來得及逃走的母猿。她飛也似的向泰山蹲在上面的那棵大樹跑去,可怕的塔布蘭特緊緊跟在身後。
  原來是卡拉。泰山一見塔布蘭特就要追上養母,便像天上掉下的一塊石頭,穿技過葉,向卡拉衝過去。
  這時,卡拉已經跑到那株粗壯的大樹下。泰山蹲在上面,等著看這一場「比賽」的結局。
  卡拉飛身躍起,抓住一根不太高的樹枝,幾乎就在塔布蘭特的頭頂之上,差點兒被他追上。她本來可以平安無事,但是只聽喀嚓一聲,樹枝折斷。她跌下來砸在塔布蘭特的腦袋上,塔布蘭特應聲倒在地上。
  只一剎他們便翻身躍起,動作十分麻利。但泰山更敏捷。盛怒的雄猿看見,這個人類之子,已經站在他和卡拉中間,正對他怒目而視。
  對於這個兇惡的畜生,這可是正中下懷的事情。他發出勝利的呼喊,向小格雷斯托克勳爵撲過去。不過他那滿嘴的獠牙永遠不會咬住泰山深棕色的皮肉。
  一隻筋肉結實的手已經抓住他那毛乎乎的喉嚨,另一隻手緊握一把鋒利的獵刀,朝他寬闊的胸膛連刺了十幾刀。這一切猶如閃電般迅疾,直到泰山覺得那個軟綿綿的身體開始下沉才住了手。
  塔布蘭特倒在地卜,人猿泰山一隻腳踩著這個與他終生為敵的壞蛋的脖子,高昂起充滿活力的年輕的頭顱,一雙眼睛凝現著天上的滿月,發出充滿野性的、怕人的叫喊。
  部落成員一個一個地從隱蔽之地跳了下來,在泰山和被他消滅的敵人四周圍成一圈。等大夥兒都到齊了,泰山向他們轉過臉來。
  「我是泰山,」他大聲說,「我是一個偉大的殺手。誰都要尊敬人猿泰山和他的母親卡拉。你們誰都不會像泰山這樣不可戰勝。他的敵人應該明白這一點!」
  年輕的格雷斯托克勳爵直盯盯地望著柯察克那雙兇惡的紅眼睛,敲打著結實的胸膛,又一次發出捍衛自己權利的刺耳的尖叫。

SOGO榮譽會員

以領養代替購買 以結紮代替撲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榮譽會員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學藝經典獎章 手工藝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環瀛達人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狀態︰ 離線
8
發表於 2010-5-17 18:25:13 |只看該作者

樹頂上的獵人

樹頂上的獵人

  「達姆——達姆」狂歡節過後的第二天早晨,部落穿過森林向海岸慢慢地移動。
  塔布蘭特的屍體就留在他倒下去的地方。因為柯察克的「臣民」不吃自己死去的伙伴。
  他們從容不迫地前進著,邊走邊找食物。檳榔子、洋李子、野菠蘿,以及諸如此類的野果,森林裡面有的是。有時候還能找到些小的哺乳動物,鳥,蛋,爬蟲,昆蟲。碰到胡桃、栗子一類的堅果,他們就用有力的牙齒咬開吃。如果殼太硬,便用石頭砸。
  有一次老山寶正穿過他們那條小路。大夥兒都急急忙忙躲到比較高的樹權上。因為如果它對他們眾多的成員和銳利的牙齒表示尊敬的話,他們對它的凶殘和強壯也報以同等的敬意。
  老山寶扭動著威嚴、輕捷的身體不聲不響地穩步穿過密密的叢林。泰山正好蹲在它上面一個不太高的樹權上。他朝他的部落這位「世仇」身上扔了一個菠蘿。巨獸停下來,回轉頭,凝視著蹲在上面肆意嘲弄它的小東西。
  它憤怒地甩了一下尾巴,瞇縫一雙充滿仇恨的。惱怒的眼睛,咧開大嘴,露出銳利的黃牙,發出可怕的咆哮,生著鬍鬚的嘴巴現出一道道密集的皺紋。
  它的兩隻耳朵向後聳動,直盯盯地望著人猿泰山的一雙眼睛,發出凶狠、失利的叫聲,向他挑戰。
  「猿孩兒」從那棵可以保證他平安無事的樹杈上,發出他那個部落表示應戰的同樣可怕的叫聲。
  有一會兒,他們倆默默注視著對方,然後,那頭像一隻大貓似的巨獸,轉身向樹林裡走去。茫茫叢林就像大海吞掉一塊卵石一樣,很快便淹沒了它的蹤影。
  但是泰山心裡卻生出一個了不起的計劃。既然能殺死兇惡的塔布蘭特,他不就是一個偉大的鬥士?現在他要追捕狡猾的老山寶,把它也殺掉。他要當一個偉大的獵手!
  在他那小小的英國人的心靈裡,萌生出一個強烈的願望——用衣裳遮擋住自己的裸體。因為通過那幾本畫冊,他已經懂得,人都穿著衣服,而猴子、猿和別的活物都光屁股。
  因此,衣服一定是偉大的標誌,是人比所有其他動物高級的象徵。除此而外,肯定不會再有非穿這種醜陋東西的原因。
  許多年以前,他還很小的時候,就想得到母獅子山寶,或者公獅子努瑪,或者豹子席塔的皮,但那是為了遮擋光溜溜的身子,以便不再像那條蛇——醜陋的黑斯塔。可是現在,他很為自己光滑的身體而驕傲,因為這標誌著他的血統來自一個偉大的種族。他的願望常常相互矛盾,既想赤身露體,以此作為自己身世高貴、引以為榮的佐證,又想和人的習慣保持一致,穿上醜陋的、不舒服的衣服。這兩種願望此起彼伏,各不相讓。
  與山寶相遇之後,部落穿過森林繼續緩慢地向前移動。泰山一心想著殺死仇敵的宏偉計劃,好多天,很少想到別的事情。
  可是這一天,一場突然發生的變故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當時,天空突然間變得好像夜半一樣昏暗,密林中的種種響聲都停止了。樹木一動不動地仁立著,在麻痺之中預感到一場巨大的災難即將來臨。整個大自然都在等待,只是這個等待的時間不會太長。
  然後,彷彿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一陣微弱的、悲愴的呻吟。那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大。
  大樹一起彎下腰來,好像有一隻法力無邊的巨手把它們朝地下壓。它們的腰彎得越來越低,越來越低。但除了風兒低沉的、讓人感到敬畏的呼嘯,仍舊萬籟俱寂。
  突然之間,森林巨人反戈一擊,憤怒地彈回力量無比的樹冠,發出震耳欲聾的抗議聲。一道耀眼的閃電劈斬開天空中翻滾著的漆黑的烏雲。雷聲大作,向大自然發出可怕的挑戰。暴風雨來了,密林中的一切似乎都變得鬆散起來。
  整個部落的成員都蠟縮在大樹底下,在冷雨中顫抖。閃電在一片漆黑中奔馳、燃燒,映照出拚命搖動的樹枝,鞭子似的隨風抽打著,樹幹都被風吹彎了。
  不時有一株參天古樹被雷電擊中,在周圍的樹木中炸裂成千萬塊「屍骨」,落下難以計數的枝枝,砸倒許許多多小樹,使這片熱帶叢林越發混亂不堪。
  粗壯的和細弱的樹枝被兇猛的龍捲風撕扯下來,衝著疾風中拚命掙扎的草木橫掃而過,把死亡和毀滅帶給這個聚集著各種生命的世界裡那些不幸的居民。
  狂風暴雨持續了好幾個小時,還沒有停息的意思。部落裡所有的成員仍然渾身顫抖,擠作一團。傾倒的樹幹和樹枝不時帶來危險。閃電眩目,焦雷震耳,他們好像完全癱了似的,可憐巴巴地蹲在那兒,直到風暴終於過去。
  暴風雨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風停了,太陽出來了,大自然又露出迷人的微笑。
  樹葉和樹枝滴著水珠,美麗的鮮花在重又明媚的陽光下炫耀著濕潤潤的花瓣。就像大自然早已忘記剛才的災難一樣,它的子孫也都把一切忘得乾乾淨淨。像那場昏黑與驚嚇之前一樣,大家又開始了忙忙碌碌的生活。
  可是對於泰山,心頭卻升起一縷可以解釋衣服妙用的霞光。如果拿老山寶的皮做件外套,那該多麼舒服!這個想法越發增加了他冒險的決心。
  部落在海灘附近轉悠了好幾個月。泰山的小木屋就在那海灘上。他把大部分時間都用在學習上。不過到森林裡的時候,他總是隨身帶著他的繩子,而且手起繩落,疾如閃電,曾經用它套住許多小動物。
  有一次,繩子套在熊——霍塔的短脖子上。它瘋狂地掙扎,結果把泰山從坐等獵物的樹杈上揪了下來。
  力大無比的熊瞎子聽見泰山掉在地上的聲音,回轉頭,看見原來是這樣一隻可以手到擒拿的小猿,便低頭彎腰,向大驚失色的小泰山猛撲過來。
  泰山慶幸自己沒有摔傷。他像貓一樣輕捷,四肢著地;又像猴子一樣靈活,飛身躍起,平平安安地爬上一個樹杈,讓霍塔撲了個空。
  這件事使泰山懂得,他這件武器雖然有它的神奇妙用,但也並非無所不能。
  他丟下一條長繩,但也明白了一個道理:如果把他從樹杈上拉下來的是山寶,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因為毫無疑問,他將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ˍ
  他花了好多天才又搓好了一條繩子,然後帶著它有目的地去狩獵。他躺在一根粗壯的樹枝上,隱藏在稠密的枝葉裡,等待著。下面是一條通向溪水的、已經踩得清晰可見的小路。
  有幾隻小動物從他下面走過。他不想在它們身上玩這種沒有意義的把戲。他要找一隻身強力壯的動物試一試他新計劃的威力。
  泰山尋找的獵物——母獅子山寶終於來了。它油光水滑,柔軟而靈活的筋肉在閃閃發光的皮毛下顫動。
  它那厚墩墩的爪子輕輕地踩在狹窄的小路上,悄然無聲。高昂著頭,總是保持高度的警惕。長尾巴緩緩地、呈波浪形,十分優雅地擺動著。
  它離人猿泰山蹲在上面的那個樹杈越來越近。泰山已經把長繩盤在手裡,作好一切準備。
  泰山坐在樹權上,像一尊青銅鑄成的塑像,一動不動。山寶從下面走過來,一步,兩步,三步,然後,那根悄無聲息的套索驀地出現在它的頭頂。
  一瞬間,那條舒展開來的繩索,像一條大蛇懸垂在它的頭頂之上。可是等它抬起頭來想要弄清是從哪兒落下的這條「啾啾」直響的長繩時,套索正好套在它的脖子上。泰山趕快收繩,套索緊緊勒住了山寶皮毛光滑的咽喉。他自己則緊緊抱住那棵大樹,以防再被揪扯下來。
  就這樣,山寶被捉拄了。
  這只驚恐的野獸猛然躍起,向密林深處逃竄。可是泰山再也不想出於同樣的原因,第二次丟掉他的繩子了。經驗已經使他變得更加老練。母獅子還沒有跳第二次,就覺得脖子上的套索勒得更緊了。它在空中打了一個滾,便背朝下重重地躍在地上。泰山已經把繩子結結實實地捆到他坐著的那株大樹的樹幹上。
  計劃實現得相當完美。可是等他在兩根粗壯的樹枝形成的夾角中撐著身體,緊拉繩子時,才發現要把這個拚命掙扎,又抓又咬,惱羞成怒,仰天長嘯,鋼筋鐵骨般的龐然大物吊起來,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老山寶非常之重。它撐開四隻爪子,站在地上,除了大象坦特,誰也休想讓它挪動半步。
  母獅子退回到小路上,從那兒看得見強加到它頭上這種無禮與欺辱的罪魁。它憤怒地大吼一聲,猛然躍起,向坐在樹上的泰山撲去。可是等它那龐大的身軀夠到那個樹權,泰山早已溜之乎也。
  他正輕輕巧巧蹲在離憤怒的俘虜足有二十英尺遠的一個樹杈上。有一剎,山寶似乎要躍過下面那根樹枝。泰山對它大加嘲弄,還朝官那張沒遮沒攔的面孔扔樹枝。
  猛獸又跌在地上,泰山趕快去抓繩子。可是,山寶這時候已經發現套在它脖子上的不過是一條細細的繩子。結果,沒容泰山第二次拉緊活套,它已經用一雙大爪子扯斷了細索。
  泰山的自尊心受到極大的傷害。精心安排的計劃一無所獲。他只能坐在樹枝上,朝下面那隻大聲咆哮的猛獸尖叫,做鬼臉,盡情羞辱。
  山寶在那棵大樹下面轉了好幾小時。有四次,它蹲下來,朝那個在它頭頂上手舞足蹈的調皮鬼撲了過去。可是只能抓住一縷在樹頂之上喃喃細語、虛無飄渺的清風。
  泰山終於玩膩了這套把戲,他長嘯一聲表示告別和挑戰,還摘下一枚熟透了的野果,朝仇敵那張憤怒咆哮的臉打了過去。然後在距離地面一百英尺的高空,穿枝過葉,在密林中飛也似的奔跑著,轉眼之間回到了他的部落。
  他把「歷險記」的每一個細節都講給了大夥兒。言談話語之中充滿自豪、驕傲,就連那幾個最恨他的對手,也不能不感到幾分畏懼。而卡拉因為高興和驕傲,快活得手舞足蹈。

SOGO榮譽會員

以領養代替購買 以結紮代替撲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榮譽會員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學藝經典獎章 手工藝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環瀛達人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狀態︰ 離線
9
發表於 2010-5-17 18:25:37 |只看該作者

人與人

人與人

  人猿泰山依照野蠻的、密林中的生活方式繼續過他的日子,好幾年沒有發生多大變化,只是變得更壯實,更聰明了。他從書本上越來越多地瞭解到原始森林外面什麼地方有一個奇妙的世界。
  對於他,生活從來無所謂單調、乏味。在許多小溪和小湖裡,總有皮沙——魚可抓。而山寶和它那些堂兄表弟又讓他們提心吊膽,給你在地上度過的每一分鐘都增加了「風味兒」。
  它們經常追趕他,他更經常追趕它們。儘管那凶殘、鋒利的爪子從來沒能碰掉他一根毫毛,但確實也有那種「千鈞一髮」的危險時刻。
  儘管母獅子山寶動作敏捷,努瑪和席塔也可以風馳電掣般的奔跑,可是人猿泰山是閃電!
  他和大象坦特交上了朋友。究竟是怎麼交的,不得而知。反正密林裡的居民都知道,有許多個月光如水的夜晚,人猿泰山和大象坦特在一起漫步。碰到暢通無阻的道路,泰山就爬上坦特寬闊的脊背,高高地騎在上面。
  這些年,他在父親的小屋裡度過許多時光。父母的遺骨和那架幼猿的骷髏還躺在那兒,沒有誰碰過它們。到十八歲,他已經可以熟練地閱讀,並且幾乎能夠理解書架上所有那些內容各不相同的書籍。
  他還學會寫字,當然是印刷體,寫得又快又清楚。他沒能掌握手寫體。因為在他的寶藏之中,雖然有幾本習字帖,但是小屋裡卻沒有多少英文手跡,因此,他覺得沒必要花費時間和精力練習另外一種書寫方法。不過他能讀懂,只是費點勁兒罷了。
  就這樣,長到十八歲,這位英國貴族小少爺雖然不會講英語,但是已經能讀會寫他的母語了。除了自己,他從來沒有見過任何別的人。因為他這個部落活動的範圍很小,而且這個地區沒有大江大河,內陸的土著居民很難順流而下,涉足於這片叢林。
  這裡三面環山,一面靠水,是雄獅、花豹、毒蛇出沒的好地方。那覆蓋著枯枝敗葉,人跡未至的原始森林的曲徑迷宮,還沒有邀請人類社會勇敢的先驅者來打破它的寂靜。
  可是有一天,當人猿泰山坐在父親的小屋裡,專心研讀一本奇妙的新書時,這片原始叢林古老而悠長的沉寂被永遠打破了。
  這片叢林東邊,有一支奇怪的隊伍,排成單行,爬上一座不太高的山包。
  這是五十名黑人武土,他們用槍頭拿溫火烘乾而變得十分堅硬的木頭長矛、硬弓和毒箭武裝著。背上背著橢圓形的盾,鼻子上戴著很大的環。滿頭捲曲的頭髮,上面插著一簇簇漂亮的羽毛。
  他們額頭上刺著三條平行的彩色花紋。胸脯上則是三個同心圓。他們的牙齒銼得很尖,肥厚的嘴唇使本來就凶狠的相貌越發顯得野蠻。
  跟在他們身後的是好幾百名婦女和兒童。婦女們頭上頂著做飯用的鍋,家庭用的器具和象牙。後邊壓陣的又是一百名武士,服飾打扮和前衛部隊大致相同。
  這支隊伍擺佈的陣勢就說明,雖然眼前可能潛伏著不曾知曉的敵人,但來自背後的襲擊,更讓他們害怕。事實上也確實如此。因為他們剛從白人士兵手裡逃脫。那些白人總是騷擾他們,逼著要橡膠和象牙。有一天,他們忍無可忍造了那些征服者的反,消滅了一個白人軍官和他手下的土著部隊的一支小分隊。
  許多天,他們大擺人肉筵席,盡情犒賞他們自己,可是後來一支更為強大的部隊趁著夜色攻佔了他們的村莊,為死去的同志報仇。
  那天夜裡,那些白人統轄的黑人士兵照樣大肆宴飲了一番。結果這個曾經稱雄一方的強大的部落只剩下為數甚少的武士和婦孺。他們只好撤到陰暗的叢林,雖然前途末卜,但那裡總還有自由。
  但是這些黑人的自由和對幸福的追求,對他們新開闢的這塊土地上生存的居民則意味著驚慌與死亡。
  這支小小的隊伍在這片無人知曉、無路可循的大森林裡慢慢地走了三大,直到第四天早晨,才走到一條小河旁邊、這兒的樹木比他們經過的地方都要稀疏一些。
  他們開始在這裡建一個新的村莊,只花了一個月便清理出很大一片空地,而且蓋起茅屋,圍好柵欄,種下了大蕉。甘薯和玉米。就這樣,他們在這個「新家」又開始了舊日的生活。這裡沒有白人,沒有士兵,也沒有那些凶殘的沒有心肝的工頭們逼著要的橡膠和象牙。
  幾個月過去了,這些黑人還是沒敢遠離新村莊,到密林深處看看。有幾個夥伴已經在老山寶的利爪下喪生。因為這片密林是兇惡的,嗜血成性的雄獅、花豹的出沒之地,這些面皮如墨的武士不敢輕易離開柵門一步。
  可是有一天,部落酋長木本加的兒子庫隆加鑽進這片稠密的森林向西走去。他小心翼翼地走著,右手抓著長矛,左手握著橢圓形的盾,緊貼光滑、黝黑的身子。他的背上還挎著一張弓,箭袋掛在盾牌上,裡面裝著許多細長、筆直的箭。箭頭上塗著厚厚一層柏油似的東西,這東西只要沾在身上就會致人於死命。
  到了夜晚,庫隆加已經離父親的村落很遠了,但他還是不停地向西走著,直到很晚,才爬到一棵大樹的樹權上,蜷縮著身子睡起覺來。
  再往西三英里,柯察克的部落也在睡覺。
  第二大清早,這群猿又開始了一天的活動。他們在叢林裡東遊西逛,尋找食物。泰山像平常一樣,到小木屋繼續學習。一路上,信手採集些食物,等走到海灘也就填飽了肚子。
  猿群三三兩兩四處分散著,但他們從不遠走,總是在能聽得見危險信號的範圍之內活動。
  卡拉沿著一條大象踏出來的小路慢慢地向東走去,手忙腳亂地翻著枯枝敗葉,尋找美味的甲蟲和蘑菇,突然聽見一聲細微的、奇怪的聲音,不由得嚇了一跳。
  她眼前這條小路有整整五十碼是筆直的。濃蔭之下,她看見一個從來沒有見過的、可怕的身影鬼鬼祟祟地向前走著。
  原來是庫隆加。
  卡拉沒有細看,回轉身沿著那條小路趕快就走。她沒有跑,而是像她的同類一樣,沒弄清怎麼一回事情之前,寧肯暫避一時,也不逃走。
  庫隆加卻緊緊跟了上來。這是到嘴的肉。今天,他可以大開殺成,飽餐一頓了。他窮追不捨,已經舉起長矛準備扔出去。
  小路拐了一個彎,可是拐彎之後前面又是一段筆直的路。因此,卡拉始終沒能逃脫他的視野。這時,他那只緊握長矛的手使勁兒向後甩去,手臂上的肌肉在光滑的皮膚下而高高地隆起。然後手臂猛地一甩,長矛向卡拉飛去。
  他可真是個不高明的獵手,長矛只擦傷了卡拉的肚子。
  母猿因為憤怒和疼痛大叫一聲,回轉身向這個給他帶來痛苦的傢伙猛撲過去。立刻,樹林裡響起一陣吱吱咯咯的聲音,夥伴們聽見卡拉的尖叫,都蕩著樹枝匆匆忙忙向出事地點趕來。
  卡拉撲過來的時候,庫隆加以令人難以置信的敏捷,取下弓,搭上箭。眨眼間,弓如滿月,一支毒箭直射這只巨猿的心窩。
  卡拉慘叫一聲,在大驚失色的部落成員面前,臉朝下倒在地上。
  猿尖叫著,怒吼著一起向庫隆加撲過去。可是那個小心謹慎的傢伙已經像嚇壞了的羚羊沿著小路飛也似的跑了。
  他知道這些渾身是毛的「野人」的厲害,他唯一的希望就是盡可能拉大跟他們之間的距離。
  他們在森林裡緊跟著他追了好遠,可是最後一個一個都放棄了這場追蹤,又回到釀成這幕慘劇的地方。
  以前,除了泰山,他們沒有見過任何別人。現在,他們模模糊糊地感覺到,一定有一種舉止奇怪的動物,已經侵入他們的叢林。
  泰山在小屋旁邊的海灘上,隱隱約約聽見了那場惡戰,明白他的部落發生了嚴重的變故,急忙向那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
  等他跑到出事地點,發現部落成員都吱吱喳喳地圍在已經慘死的卡拉身邊。
  泰山的悲傷和憤怒簡直難以言喻。他一次又一次地仰天長嘯,向他的仇敵發出可怕的挑戰。他緊握拳頭,敲打著自己結實的胸膛,然後,撲到卡拉身上,嗚咽著,一顆孤寂的心充滿了令人哀憐的巨大的痛苦。
  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給他以母愛和溫情的是卡拉,現在卻失掉了她。對於泰山,這是有生以來經歷的最大的悲劇!
  儘管卡拉是一隻兇猛、醜陋的猿,但是對於泰山,她一直是善良、美好的象徵!
  他把一個普通英國男孩兒對自己的母親應有的尊敬。敬仰和愛戴都毫不吝嗇地獻給了她。他不知道自己還有過親生的母親。因此,那位漂亮可愛的阿麗絲夫人應該得到的一切,他都給予了卡拉。儘管這種奉獻是默默無言的。
  最初的痛苦爆發之後,泰山努力克制著自己,詢問那些親眼看見殺死卡拉的猿,並且弄懂了他們少得可憐的詞彙所能表達的意思。
  對於他,這已經足夠了。他們告訴他,一個奇怪的、頭上插著羽毛、身上卻光溜溜沒毛的黑猿,用一根細樹枝射死了卡拉,然後像機靈的巴拉——鹿一樣,朝太陽升起的地方跑了。
  泰山不再等待,他飛身躍上枝葉稠密的大樹,穿過浩翰的林海追蹤去了。他熟知大象踩出來的每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也明白殺死卡拉的兇手只有沿著這些小路才能逃走。因此,他橫穿密林,要在半道截住這個黑人武士。
  他身邊掛著先父那把獵刀,雙肩盤著自己那根長繩。一個小時之後,便又看見了那條林間小路。他跳下來,細細查看路上的泥土。
  在一條小河泥土鬆軟的河岸上,他發現了一溜腳印。這種腳印在整個叢林裡,只有他才能留下。不過這幾個比他的大多了。他的心激烈地跳動起來。難道他是在追蹤一個人——他的同類嗎?
  過了一會兒,泰山又發現兩行方向相反的腳印。因此可見,他追蹤的這個傢伙已經沿著小路又返了回來,他察看比較新的那行時,有一個腳印外沿塌陷下一小塊土。泰山斷定,這是剛留下來的腳印,他追捕的對象一定剛從這兒過去。
  泰山又一次攀上大樹,在那條小路之上無聲無息地、飛快地穿行。
  他剛走了一英里遠,就看見那個黑人武士站在一塊不大的林中空地上,手裡拿著一張纖巧的弓,已經搭上一支要命的毒箭。
  空地對面站著霍塔——熊。它正低著腦袋,齜著獠牙,噴著白沫,準備進攻。
  泰山驚訝地望著下面站著的這個奇怪的動物。他的體型和自己那麼相像,可是那張臉和皮膚的顏色又跟自己完全不同。他的書裡有過黑人的畫像,可是那個死死板板印上去的小人兒和眼前這個身體健壯、充滿活力、皮膚墨黑的活人有多大的區別啊!
  這個人站在那兒拉弓射箭的時候,泰山覺得與其說他像書上印的黑人,不如說他更像「看圖識字」裡那個「弓箭手」。他想起那句兒歌:
  弓箭手開頭是個A
  這可太妙了!這個發現把泰山高興得差點兒暴露了自己的藏身之地。
  這時,一場激戰就要在他的下面開始了。那只肌肉發達的、黑色的手臂已經把弦上的箭拉向後面。霍塔也已經衝了過來,黑人放出毒箭。泰山看見那支箭像閃電一樣射中熊鬃毛倒豎的脖頸。
  那支箭剛剛離弦,庫隆加便又搭上一支。可是霍塔已經猛撲過來,黑人縱身一躍,擦著熊的腦袋跳了過去。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回身射箭,正中霍塔的脊背。
  庫隆加爬上旁邊一株大樹。
  霍塔轉過身又一次向它的敵人發起猛衝。可是只跑出十來步遠,便蹣跚著,倒在地上,渾身抽搐著,不一會兒便死了。
  庫隆加這才從樹上爬下。他用身邊掛著的那把刀從熊身上割下幾大塊肉,在小路中間生起一堆火,把肉烤熟飽餐了一頓。剩下的就扔在那兒不要了。
  泰山興致勃勃地觀察著。要殺死達個仇人的願望像一團火在他的胸膛裡猛烈地燃燒。但是想從這個黑人身上學到點什麼的願望更加強烈。他要跟著這個野蠻的傢伙走一段,弄清楚地是從哪兒來的。然後等他放鬆警惕,把那張弓和要命的箭放到一旁時再結果他。
  庫隆加美餐之後,沿著那條路向左拐了個彎便消失了。泰山悄悄地從樹上跳下來,用獵刀從霍塔身上割下許多條肉,不過他不烤著吃。
  他以前見過火,不過那只是在阿拉——雷電劈倒大樹的時候才見得著。可是現在,密林深處居然有人燃起金黃色的火焰,而且能讓它把木頭吞掉,只留下一堆灰燼,這真讓泰山大吃一驚。還有,這個黑人居然把那麼香的肉放在火上烤著吃,也讓他大惑不解。他心裡想,也許阿拉是弓箭手的朋友,他們倆是在一塊兒吃肉呢!
  不過,管他呢!泰山可不按他的那種蠢辦法把這麼好的肉糟蹋了。於是他狼吞虎嚥吃了一大堆生肉,又把剩下的熊肉埋在小路旁邊,準備返回部落時,再帶回去。
  然後,格雷斯托克勳爵在光溜溜的大腳上擦了擦油膩膩的手指,又踏上追蹤木本加酋長的兒子庫隆加的小路。而此刻,在遙遠的倫敦,另外一個格雷斯托克勳爵——真正的格雷斯托克勳爵的父親的弟弟,因為排骨煮得不爛,又退給了夜總會的廚師。吃完美味佳餚之後,他在一個盛滿香湯的銀缽裡蘸了蘸手指尖,用一塊雪白的錦緞擦了擦。
  泰山跟了庫隆加整整一天,就像一個邪惡的精靈,在他頭頂上方的樹木間「翱翔」。
  他看見他又射了兩次箭,一次射一隻鬣狗,另一次射一隻猴子。兩次,被射中的動物幾乎都是立刻喪命。因為庫隆加的毒藥是剛製成的,毒性非常之大。
  泰山慢慢地蕩著樹枝和庫隆加保持適當的距離。這當兒,他一直在心裡琢磨這個奇妙的製造死亡的方法。他知道,光憑箭射的那個小窟窿是不會馬卜置叢林裡的野獸於死地的。這些野獸相互鬥架時,經常又撕又咬,傷得非常怕人,可是用不了多久便又恢復得跟先前一樣。
  因此,一定有某種神奇的東西和那些只要一擦傷就能致於死命的小木片做的箭頭有關係。他一定要把這個奧秘弄清楚。
  這天夜裡,庫隆加在一棵大樹的樹杈上睡覺,人猿泰山蹲在他上面很高的一根樹枝上。
  庫隆加醒來之後,發現他的弓和箭都不見了,這個黑人武士又惱怒又害怕,不過更害怕一些。他在樹底下找,又到樹上找。但是既沒有弓和箭的影子,又沒有發現一點兒夜盜者的蹤跡。
  庫隆加急壞了。他的長矛在進攻卡拉時已經丟掉,現在弓和箭也沒了,除去一把刀,他已經再沒有防身的武器。他唯一的希望就是趕快回到木本加的村莊。
  他估計這裡離家已經不遠,便沿著那條小路急急忙忙跑了起來。
  泰山從離他只幾碼遠的一簇密不透風的樹葉下鑽出來,悄悄地跟在他的身後。
  庫隆加的弓和箭牢牢地綁在一棵參天大樹高高的樹頂之上。這棵樹靠近地面的樹幹被鋒利的刀削去一塊樹皮,一根樹枝也被砍了一刀,在大約五十英尺的高空懸垂著。
  這樣,泰山便在林間小路做上了路標,並且標明了他藏東西的地方。
  庫隆加繼續走他的路,泰山窮追不捨,幾乎就在這個黑人頭頂上穿行。他已經把繩子盤在右手裡,就要開始這場殺戮了。
  只是因為泰山急於弄明白這個黑人武士的目的地,才沒有馬上下手。很快他便如願以償。因為他們突然來到一大片空地前面,空地一頭有許多奇形怪狀的窩棚。
  泰山發現這片空地時,正好在庫隆加的頭頂上方。森林突然在這裡煞住,前面二百碼遠直到那個新建的村莊都是已經耕種的土地。
  泰山必須馬上行動,要不然他的「獵物」就會逃之夭夭。不過,碰上緊急情況泰山的生活經驗並沒有教會他先拿主意,再採取行動。事實上,他甚至連想也不想,便甩下了套索。
  因此,庫隆加剛走出密林投下的樹影,一根細繩便從那棵緊挨木本加土地的大樹最低的一個樹杈上蜿蜒而下,沒等這位酋長的兒子走出五六步,套索便緊緊套住他的脖子。
  人猿泰山趕快往回拽他的獵物,庫隆加驚恐的叫聲卡在喉嚨裡,永遠沒能喊出來。泰山一把一把地拉繩子,把那個拚命掙扎的黑人吊到半空中,然後,爬上一根粗壯的樹枝,把這個還在猛烈擺動的犧牲品拉進綠葉隱蔽的樹冠之中。
  他把繩子結結實實地綁在一根很粗的樹枝上,爬下來對準庫隆加的心窩刺了一刀,為卡拉報了仇。
  泰山仔仔細細研究這個黑人,因為他還從未沒見過人。他看中了庫隆加那把帶鞘的刀和那根腰帶,便把它們據為己有。他喜歡那隻銅腳錫,也取下來套在自己的腿上。
  他很讚賞庫隆加額頭和胸脯刺的那些圖案,十分驚奇,他居然把牙齒銼得那樣尖。那個羽毛頭飾他看了半晌,也歸自己了。然後,他準備對庫隆加下手。因為人猿泰山肚子餓了,而這裡有的是肉——叢林裡的道德觀念允許他吞吃自己殺死的獵物。
  我們該拿什麼樣的標準衡量他呢?這個人猿生了一副英國紳士的心肝、頭腦和身體,卻在野獸群裡長大成人!
  以塔布蘭特為例,泰山恨他,他也恨泰山,在一場公平的搏鬥中,他殺了他,可是他從來沒動過一個念頭要吃塔布蘭特的肉。這也許因為,像我們憎惡同類相食一樣,他也不吃自己部落的成員。
  但是,庫隆加為什麼就不能吃呢?在泰山看來,他無異於熊——霍塔,或者鹿—— 巴拉。他難道不是叢林中難以計數的野物中的一個嗎?為了不至於挨餓,他不也和別的動物一樣相互捕殺嗎?
  可是突然,一種疑慮使他住手。他的那些書本不是告訴他,他是人嗎?而這位弓箭手不也是人嗎?
  人能吃人嗎?哦,他可不知道。但為什麼這樣猶豫?他又一次想對庫隆加下手,卻覺得一陣噁心。究意為什麼,他連自己也說不清。
  他只知道,不能吃這個黑人。就這樣,世代遺傳的本能戰勝了他那未經馴化的心靈的官能,使他免於違反我們這個大千世界的法則,雖然他對這個法則的存在一無所知。
  很快他就把庫隆加的屍體放到地上,解開套索,又爬上了大樹。

SOGO榮譽會員

以領養代替購買 以結紮代替撲殺

Rank: 13Rank: 13Rank: 13Rank: 13

榮譽會員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懷舊風車之星勳章 學藝經典獎章 手工藝勳章 原創寫手勳章 經典文章之星勳章 環瀛達人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狀態︰ 離線
10
發表於 2010-5-17 18:25:58 |只看該作者

可怕的幽靈

可怕的幽靈

  泰山蹲在一根很高的樹枝上,俯瞰那塊新開闢的土地和村莊裡那些茅草蓋頂的棚屋。
  他看見這片森林有一個地方和村莊相連,便向那兒攀援而去。一方面是被好奇心所驅使,想看一看這些和他同類的動物,另一方面想多知道點兒他們的生活方式,看一看他們在裡面居住的那種奇怪的窩棚。
  和叢林中兇猛的獸類一起度過的野蠻生活,只能使他相信,他們是他的敵人。但是形體上的相同又使他得出一個不無道理的結論:一旦被這些黑人——他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的同類發現,他們一定會對他表示歡迎。
  人猿泰山不是個感傷主義者。他對人與人之間兄弟般的友愛一無所知。部落之外任何動物都是他的死敵,當然極個別的除外,大象坦特就是一個顯著的例子。
  他並不是懷著敵意和仇恨有意識地去看待這一切的,他只知道弱肉強食是這個野蠻世界的法則。原始叢林中的生活沒有多少樂趣,最大的快活就是打獵和捕殺。因此,他並不反對別的動物也像他一樣擁有這個願望和實現這個願望的權利,哪怕他自己就是他們捕殺的對象。
  奇特的生活既沒有讓他學會愁眉不展,也沒有把他變得嗜血成性。他喜歡殺戮,殺死什麼動物的時候,他那漂亮的唇上總是露出快活的微笑。這標誌著他的內心並不殘酷。他殺生主要為了獵取食物。不過,作為人,他有時候也為了取樂而大開殺戒。這卻是別的動物不曾去做的事情。因為在所有生物中,只有人,才會僅僅為了享受製造苦難和死亡的樂趣而進行毫無意義的、不負責任的屠殺。
  當他為了報仇或者為了自衛的時候,也並非歇斯底里大發作。因為那完全是一種「公事公辦」,容不得半點輕浮和草率。
  就這樣,他小心翼翼地接近木本加的村莊,作好準備,一旦被發現,要麼殺人,要麼被殺。他以異乎平常的輕捷和狡黠前進著,因為庫隆加已經使他懂得了毒箭的厲害— —它很快就能叫人送死,而且百發百中。
  最後,他攀到一株大樹上。那株樹不但枝葉稠密,上面還爬滿了籐蔓。他蹲在村上方這個幾乎是密不透風的隱蔽處,向下張望著,對眼前這奇怪的、從未見過的生活的每一個細節都感到驚奇。
  光屁股小孩兒在村子裡的街道上跑來跑去玩耍。婦女在石臼裡搗曬乾了的大蕉,有的則用已經磨好的麵粉做糕餅。他看見農田裡還有些婦女在鋤地、拔草或者收割。
  她們腰裡都圍著乾草編成的古怪的圍裙,許多人還戴著黃銅或者紫銅做的腳鐲、臂環、手鐲、不少女人還在黝黑的脖子上戴著金項絲編的項圈。有幾個居然在鼻子上戴了個大環子作為裝飾。
  看著他們這副古怪的裝束,人猿泰山越發驚歎不已。他還看見幾個男人在樹蔭下打瞌睡。在這塊林地的最上邊兒,有時看得見幾個全副武裝的武士,他們顯然是保衛村莊免受敵人意外攻擊的哨兵。
  他注意到只有婦女幹活兒。沒有一個男人在田裡蒔弄莊稼,或者在村兒裡做家務勞動。
  最後,他的目光落到正好在他下面幹活兒的一個女人身上。
  她前面有一口小鍋,架在一堆火上,鍋裡煮著一種稠乎乎的發紅的柏油似的東西,咕嘟咕嘟直冒泡。她的一邊放著一堆木頭箭,她把箭頭浸在那種煮沸了的東西裡蘸一下,然後拿出來放到另外那邊立著的那個樹枝做成的窄窄的架子上。
  人猿泰山看得入了迷。原來弓箭手那一支支不起眼兒的箭之所以具有可怕的殺傷力,秘密在這兒!他還發現,那個女人幹活兒時小心翼翼,生怕鍋裡的東西濺到手上。有一次,她的一個手指粘了一點那種毒液,她連忙把整個手都浸到一桶水裡,然後用一把樹葉趕快把那個小點兒擦掉。
  泰山雖然對毒藥一無所知,但是他的判斷能力極強。他看出,箭之所以能把人射死,是因為箭頭上蘸了這種可怕的東西,而不是因為箭本身。箭的作用只在於把這種致命的毒藥「帶」到它的犧牲品的身體裡。
  他真希望能多得到一些這種製造死亡的「小木片」。如果能讓這女人放下手裡的活計,到什麼地方走一小會兒,他就能從樹上跳下來,抓它一大把。
  他正絞盡腦汁想吸引她注意力的辦法,莊稼地對過突然傳來一聲尖叫。他連忙抬起雙眼,看見一位黑人武士站在一棵大樹下面,一個小時以前,他正是在這株樹上殺死了殺害卡拉的兇手。
  那個傢伙邊喊邊在頭頂揮動著手裡的長矛,還不時指著躺在地上的什麼東西。
  村莊立刻喧鬧起來,全身披掛的男人從許多座茅屋裡跑出來,穿過莊稼地,發瘋似的朝那個大喊大叫的哨兵跑去,身後跟著老頭老太太和孩子們。眨眼之間,村莊空無一人。
  人猿泰山明白一定是他們發現了庫隆加的屍體。不過此時此刻更讓他感興趣的是,黑人們已經傾巢出動,沒有誰再阻止他去拿放在下面的毒箭。
  他手腳麻利無聲無息地從樹上爬下來,走到那只熬毒藥的鍋前。有一會兒,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一雙靈活。明亮的眼睛向柵欄圍起來的小村莊張望著。
  村子裡連一個人影兒都沒有。他的目光落在旁邊一座小屋敞開著的門上。泰山想,應該進去看看。於是,小心翼翼地向那間茅草苫頂的小屋摸了過去。
  他在門口停了一下,緊張地側耳靜聽。裡面沒有動靜,他急忙溜進去。眼前一片昏暗。
  牆上掛著許多武器——長矛、奇形怪狀的刀子、兩個窄窄的盾牌。屋子正中有一口做飯的鍋。最裡面是一堆於草,上面鋪著一塊草蓆。這顯然充作主人的床鋪和床上用品。地上放著幾塊人的頭骨。
  人猿泰山把屋裡每一樣東西都摸了一遍,試了試矛的重量,還嗅了嗅。因為他「看」東西經常靠經過嚴格訓練、嗅覺十分靈敏的鼻子。他很想拿一根這種一頭很尖的長棍子,可是因為還要帶箭,路上會很不方便,只好作罷。
  他把牆上掛的東西取下來,在屋子中間堆成一堆,把那口飯鍋倒扣在上面,鍋上又擱了一個哪牙咧嘴的頭顱骨,還給這個頭骨戴上庫隆加的頭飾。
  然後倒退幾步,一邊欣賞他的傑作,一邊咧著嘴笑了起來。人猿泰山很愛開玩笑。
  這時,外面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拉長聲悲傷的哭叫,尖著嗓子大聲的嚎啕。泰山嚇了一跳,是不是在這兒呆的時間太長了?他急忙向門口跑去,從村街一直望到那道柵欄門。
  還不見那些土人的蹤影,但是已經清清楚楚聽見他們穿過莊稼地,向這邊走過來的聲音。他們離這兒一定很近了。
  他像一道閃電奪門而出,奔到那堆箭旁,抱起一大捆,一腳踢翻那口熬藥的鍋,縱身一躍,消失在大樹稠密的枝葉裡。這時,土人走進村街盡頭那道柵門。他轉過頭張望著,就像一隻小鳥隨時準備在捕捉到第一個危險信號時展翅高飛。
  土人們排成縱隊在街上走著。有四個人抬著庫隆加的屍體。女人在他們身後魚貫而行。他們悲傷地哭叫著,神情十分古怪。這群人一直走到庫隆加的茅屋,原來正是泰山剛才惡作劇的那間小屋。
  前面那五六個人剛進去,便大呼小叫、驚慌失措地跑了出來。其餘的人趕忙圍攏過來,都站在那兒指手劃腳,議論紛紛。然後,幾個武士走過去,朝裡面張望。
  最後,一個老頭鑽進那間小屋。這個人胳膊和腿都戴著許多金屬製成的裝飾品,胸前還掛著一串已經干了的人手,那是他的「項鏈」。
  這便是庫隆加的父親,酋長木本加。
  大家都默不作聲。過了一會兒,木本加走了出來,那張醜陋的臉上是一副混和著憤怒和由於迷信而引起的恐懼的表情。他對周圍的武士們說了幾句什麼,那些男人立刻分散開,要把柵門以內的每座茅屋,每個角落,仔仔細細搜索一遍。
  剛開始搜索,就發現那口踢翻的鍋和偷走的毒箭。別的倒什麼也沒有發現。不一會兒,這群完全嚇傻了的土人便又聚集到酋長身邊。
  木本加無法解釋這一樁樁奇怪的事情。在他自己的家門口發現兒子被捅了刀子、剝得赤條條但體溫尚存的屍體已經就夠神秘了——事情就發生在他們的莊稼地邊兒,發生在只要有響動,村子裡的人就能聽到的範圍之內——現在,村子裡和庫隆加家裡又出現了這樣一些怪事睛,越發叫人害怕了。大夥兒心裡都充滿了驚愕和沮喪,智力不甚發達的頭腦只能作出最讓人可怕的、迷信的解釋。
  他們三三兩兩站在一起,壓低嗓門兒談論著,嘰裡骨碌直轉的大眼珠子東張西望,不時閃現出驚恐的目光。
  人猿泰山趴在那棵大樹上看了一會兒,他們的行為舉止有許多他都不懂,因為他對迷信一無所知;對於恐懼、害怕這種情感上的變化,也只有個模糊的概念。
  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了。泰山還沒有吃東西。這兒離埋他的「美味佳餚」——老熊霍塔的地方還有好多英里。於是,他轉身離開木本加的村莊,眨眼之間便消失在浩如煙海的林莽之中。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3-9 07:38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