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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洛煒] [夢娘][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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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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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解救乾娘,年僅十歲的封棄天來到了玉魂山上求藥,
  望著眼前這個精緻如玉、擁有天人之姿的絳魑,她會是傳說中的「山鬼」嗎?
  為了報答乾娘的教養之恩,他答應留在她的身邊、陪她散心解悶,作為交換條 件。
  時光飛逝,當他已經長成為俊朗的少年時,她,仍然是一名玉雕般的少女,
  他該如何抑制心中日漸增添的傾慕?
  在絳魑那一雙墨玉般的眼瞳裡隱藏的,究竟是有情抑或無情?
  倘若能讓這場癡戀成真,就算拿自己的性命來換,他亦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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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1 07:25:07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風聲颯颯、落木蕭蕭、十五月圓、山鬼盡出。
  冷風迎面吹來,帶來陣陣透骨寒意,風聲狂嘯,更為夜裡添增幾分淒涼之意。
  一名男童悄立在山腳下,抬頭往山上的方向望去,似乎瞧見了黑影在躍動著, 他心中一凜,不由得想起了村童們琅琅上口的歌謠:風聲颯颯、落木蕭蕭、十五月 圓、山鬼盡出……
  「為了乾娘,怎麼也得闖一闖……」他將小手緊握成拳,狠狠咬住下唇,最終 下定了決心,壯著膽子就往山裡走去。
  這名男童約莫八、九歲,天生一張俊俏的臉;漆黑的劍眉挺立飛揚,之下是一 對黑瞳,冷星般的眼將整張臉櫬得神采飛揚,一身舊衣雖然破爛,卻洗得很乾淨, 看得再仔細一些,補丁之處的一針一線都縫得極為仔細。
  他不在意夜裡的冷風刺骨、 不在意耳邊傳來仿 佛悲嗚的風聲,只是踩著堅毅 的腳步,一步一步地往山上走去。
  一直走到雙腳發顫、身子發熱之時,他才停下腳步,伸手抹了抹額頭上的汗, 口乾氣喘地打量四周,眼前依舊是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見。
  他深吸一口氣,以十足的力量發聲喊道:「山神大人!山鬼大人!我叫封天養, 為了我娘親的病特地上山求藥,請你們大發慈悲,出來見我一面吧!」男童拱起手, 對著漆黑的夜誠心誠意地喊著。
  封天養口中的娘親並非是他的生母,他原是被親生父母丟棄在寒冬裡的棄嬰, 巧逢路過的寡婦封氏心有不忍,將他撿回家中養育,並取名為「天養」,表示他是 上天所賜下、能夠天生天養的孩子。
  從小,封天養就是村童們欺侮的對象;一來封氏家中不富,總是揀鄰人的舊衫 加以修補,縫製成天養的衣物,再加上他生性沈默寡言,就算被村童欺負,他也從 不回嘴亦不還手,久而久之,因為他的孤僻與靜默,村童們便以「山鬼」這種惡劣 的綽號來稱呼他,嘲笑他無父無母,必定是玉魂山上的山鬼私自生下、丟棄在人問 的孩子。
  封天養始終沈默,不生氣亦不辯解,跟在封氏的身邊安安靜靜地生活著。
  日子雖苦,卻也平順,不料今年冬天來得早,封氏不慎染了病,這對相依為命 的母子非但沒錢請大夫,更沒多餘的銀兩購買補身食物,於是封氏日漸憔悴,最後 甚至衰弱得無法下床。
  最初,會有不忍心的鄰人送來些白米,但眼見封寡婦的病始終沒有起色,離復 原更是遙遙無期,自顧不暇的鄰人也不再出現了。
  「喂!你是山鬼私生下的野種,算來和山上那些鬼怪是同族,你怎地不上山求 藥?說不定他們會看在同族的分上,賜你一份藥呢!」長年欺負天養的村童,比了 比村莊後的深山,煞有介事地說著。
  坐落在這村莊後面的山,名為「玉魂山」,相傳,曾有獵人在狩獵時迷了路, 無法及時在日落前下山,所以那晚只得夜宿山頭。就在他朦朦朧朧、半睡半醒之際, 聽見了有人在笑的聲音,猛一睜開眼,就看見男男女女自他眼前飄過,每個男子皆 長身玉立、俊美脫塵,而女子個個窈窕曼妙,擁有天人般的絕美麗容。
  那名獵人大叫一聲、拔腿就跑,或許是嚇得太厲害,一不留意就滾下山去,當 他在山腳下被人發現時,不但跌斷了腿,還昏迷了好幾天。男子醒來後,將那晚的 情況繪聲繪影地描述了一遍,由於當晚恰逢十五月圓,因此這個「月圓時山鬼出巡」 的傳說.就這樣傳了開來……。
  「請出來見我一面吧!若是你們肯賜藥救我娘,我封天養不管是做牛做馬,什 麼都願意!」封天養見無人回應,乾脆雙膝一跪,恭恭敬敬地磕了好幾個響頭。
  對於山鬼這項傳聞,封天養本是半信半疑,但是眼看乾娘日漸憔悴,若是再不 想辦法,只怕性命不保,所以他特地選了今晚月圓的時候,在深夜時
  獨自上山,不管在山上的是神是鬼,他但求乾娘能有一線生機。
  「山神大人,山鬼大人,不管是哪位神人,求求您們出來,救救我娘!」封天 養又磕頭又禱告 口中嚷著所有能想到的字眼乞求著。
  夜裡的冷風不但讓封天養的身子發抖,更耗盡了他所有的體力,再加上方才單 憑一鼓作氣爬上了山,現在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跪拜,不一會兒聲音已經轉弱,漸 漸地,地上纖細的身影再也不動了……
  就在封天養完全昏迷、整個人暈厥過去的時候,兩條人影無聲無息地來到了他 的身邊。
  「不會吧!磕沒幾個頭就暈了,這小鬼就這麼點誠意?」男子的嗓音帶著淡淡 戲譫,伸出腳、帶著玩弄的心態踩著男童的肩膀。
  「焚月,別這樣,你沒瞧見他都暈了?」同樣低沈,卻多了幾分溫情的男音輕 輕歎息,忍不住開口阻止。
  「嘖。」喚名焚月的人,非常不情願地撤回踩在男童肩上的腳,冷冷一哼。
  「只是累暈了,不礙事。」語聲溫柔的那人彎下身子,抓起男童的手細聽他的 脈象,確定男童只是因為過度疲倦而暈厥。
  就在此時,遮住月亮的烏雲散開,銀白色的月光細細映下,照出了男子的面容, 那是一個世間罕見的美男子,一身白衣在他身上更顯得清雅俊逸,黑髮如絲、彷彿 畫像中走出來的人物。
  「嗯,真的還有一口氣,我還以為死了呢!」另外一人也彎下身,伸手在男童 鼻間探了探,似笑非笑地揚起頭,望進那張與自己可說是一模一樣的臉。
  暈黃月光的映照下,兩名男子有著同樣俊秀脫俗、幾乎是一模一樣的臉孔,同 樣是一身白衣,不過叫焚月的那個在額心多了顆鮮紅色的硃砂痣。
  「滅日,既然這小鬼沒死,就讓他留在這裡吧!我想他醒來後就會自然離開。」 焚月有些無聊的起身,他們雖然是雙胞胎,但滅日的個性和他不同,總是喜歡管閒 事。
  「若是讓他留在這裡,明早也是死屍一具。」
  滅日搖頭。這種天候對男童來說多一刻都是傷害。
  「帶他回去給其他人當消夜嗎?哼,你該知道他們對『人』有多厭煩。」焚月 漂亮的黑瞳瞇起,一點也不喜歡滅日正在盤算的主意。
  「反正這也不是第一次,再說,因為是你,沒有人敢說什麼。」滅日以溫和的 語調說著早已準備好的台詞。
  「絳魑和這個小鬼不同。」焚月瞪視著兄長,俊秀的臉龐有些惱怒。
  「你何不讓絳魑自己做決定,或許,她會喜歡他,不管是當弟弟或是玩具,反 正你今晚下山本來就是打算找禮物送給絳魑的,不是嗎?」滅日換個方式說服,試 圖引起焚月的興趣。
  「把這小鬼當禮物?」焚月做出不以為然的表情,不悅地皺起眉頭,伸手托起 男童的下巴仔細觀察,瞇起眼衡量他的價值。
  「他是山下的『人』,我想絳魑擅會喜歡的。」
  滅日若有所思地看著焚月,眼底有著一閃而逝的憂鬱,但語氣仍是溫柔的。
  「她會喜歡的。」滅日淡淡一笑,抱起男童就往山上走去。
  「嘖!」焚月冷啤一聲,莫可奈何地也往同一個方向前進。哼!絳魑若是不喜 歡這個禮物,不管滅日說什麼,他非把這小鬼扔出去餵野獸不可!
          ☆          ☆          ☆
  封天養以為自己已經死了,身體輕飄飄的、像是在雲端上行走,原本像是要凍 僵身體的空氣慢慢變暖,從冰冷轉為舒適的感覺,美好得……就像是乾娘形容的西 方極樂世界……
  「這就是你們送我的禮物?」從來不曾聽過的女音在他耳邊響起,那是玉器相 擊般清脆而優雅的嗓音。是神仙或是天女吧!才會有這麼好聽的聲音。
  就在他這麼想的時候,一種冰涼的觸感襲上了他的臉頰,原本只是試探性的觸 碰,他茫茫然地感覺著這個冰涼的觸感,但下一刻,臉頰卻被狠狠地掐住了,痛得 他大叫一聲——
  「痛!」他不是到了極樂世界,怎麼還會這麼痛?
  封天養原本緊閉的雙眼猛然睜開,下一刻,就撞進了一雙墨玉般漆黑的眼瞳, 那是一雙略微上揚的杏眼,屬於一個他此生見過最美麗的少女所擁有。
  她的肌膚好白,幾乎是一種透明的白督,泛著晶瑩光澤,就像是他曾經看過村 裡最富有的張員外,時常拽在手心把玩的白玉指環一樣,若不是她會開口說話,他 真要以為她是一尊白玉雕刻的娃娃。
  「你會痛,表示真的還活著呢!」少女靈動的黑瞳眨呀眨,艷如玫瑰的唇角上 揚,以一種既新奇。又興奮的目光注視著封天養。
  「你……你是誰?」封天養錯愕不已地開口詢問。原本以為自己已經死了,但 看起來又不像。
  轉頭打量四周,這才發現置身在一間生平不曾見過的華麗房問;雕樑畫楝,上 面雕刻的是他從未見過的奇花珍獸,就連他身下躺的,都是從來不曾
  觸摸過、像是絲綢般細滑的鬆軟被子。
  「喂!你是誰?從哪裡來的?叫什麼名字?」少女不理會他的問題,甚至將身 子微微向前傾,彷彿將封天養當成稀奇的東西似的。
  「我……我叫封天養,從山下來的。」面對那一張充滿期盼的臉,封天養很自 然地回答了她的問題。
  「山下來的人……真的是山下的人!」少女聽到他表白身份,滿足地吁了一口 氣,突然伸出雙手,熱情無比地一把抱住封天養,興奮說道:「太好了!我太喜歡 這件禮物了!」
  封天養全身一僵,被少女突如其來的表現嚇了一跳。從小到大,就連乾娘也不 會有這種親熱的舉動,他不知道如何回應,只能被動地任由這名美麗少女緊緊地抱 著。
  「是人!是屬於我自己的人!」絳魑也不管封天養有什麼反應,只是牢牢地抱 著他,開心地喃喃自語。
  「呃……我乾娘說……男女授受不親……」錯愕漸漸褪去,封天養開始覺得有 些怪異,雖然說兩人軍齡有差,自己只不過是個小孩,但這樣被對方緊緊抱著。不 知為何心裡頭覺得怪怪的。
  除了少女過度熱情的反應之外,還有一點也讓讓封天養覺得奇怪,就是她的肌 膚不單看上去像是上等的玉石,就連觸碰起來也是這麼冰冰涼涼的,從她緊緊抱著 自己雙臂之間傳來的,不是溫暖的體溫,而是一種涼涼的觸感……為什麼會這樣子 呢?
  他有些不安、有些志怎,卻是怎麼也不敢將這名少女推開,只能全身繃得緊緊 得,就連大氣也不敢多喘一口。就在這個時候,頸邊突然一陣痛,像是被人啃咬肌 膚的感覺,封天養大吃一驚,雙手向前用力一推—一
  「你……你幹麼咬我?」封天養以手搗著脖子,驚訝地看著被自己推開幾寸的 少女,後者秀眉高挑,一雙杏眼因為他的反抗而不悅地瞇起。
  「我只是在你身上做記號,免得別人把你搶走。」少女認真說著。剛才那一口 根本就還沒咬下去,誰知道就被推開了,看不出來這個小孩力氣還
  滿大的。
  記號?!封天養只覺得莫名其妙,除了原有的志忍之外,心理更不安了;他本 來在玉魂山求藥、後來昏迷了過去,現在醒來卻在這少女的房中,她不但擁有一張 自己所見過最美麗的臉、冰涼的體溫、還有種種怪異的行徑,再加上她總是一直喊 他「人」啊「人」什麼的,莫非,她是……
  「你……你是山鬼?」封天養顫聲發問。
  「山鬼?」少女蹙眉,有些不開心地說道。
  「我叫絳魑,剛才不是和你說過了嗎?我以後是你的主人,你要把我的名字牢 牢記起來才行。」
  「主人?」封天養再度大吃一驚,忍不住低頭看了看自己,沒錯!他身上穿得 還是乾娘親手縫紉的衣服,他應該沒有昏迷這麼久、久到彷彿來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她到底在說什麼,為什麼自己一句也聽不懂?
  「絳魑?」就在這個時候,門外傳來幾聲敲門聲,跟著走進兩名身穿白衣,有 著相同容貌的男子。
  「滅日,焚月。」叫絳魑的少女轉頭,對兩人露出了甜美的微笑。「這個禮物 我喜歡,他真是一個有趣的『人』。」
  「是嗎?」其中一人寵愛的摸摸絳魑的頭,淡笑道:「先前焚月還擔心你會不 喜歡呢!」
  「你真的喜歡他嗎?」名喚焚月的眉頭一緊,有些挑剔地看著坐在床上的封天 養,說道。「我可以幫你找到更好的玩具,這個小鬼又乾又癘,看起來一點也不好 玩。」
  「不要!」絳魑身子一橫,擋在封天養的面前,美麗的小臉浮現堅持。「絳魑 就喜歡這個,不要其他的。」
  額心有一顆硃砂痣的焚月無奈地聳肩,深知絳魑對於第一眼就認定的東西相當 執著,雖然他始終覺得應該下山找一個更俊一點、更強壯一點的人送給絳魑當禮物, 但現在看來已經來不及了。
  「請問……你們到底是誰?」封天養忍不住插嘴。事情真的不對勁!在自己眼 前出現的人一個比一個好看,不單是這名少女,就連這對面貌幾乎一模一樣的男子, 都好看得緊,該怎麼形容呢?就是那種……不屬於人的美麗吧!
  封天養才開口,焚月銳利的目光就像利箭一樣射向他,而幾乎是在同時,絳魑 也察覺到焚月的敵意.纖細的身子再次一擋,杏眼圓瞪、小嘴一抿,擺出了強烈保 護的意味。
  「你……」絳魑捍衛的態度徹底激怒了焚月,他「刷」地站起身,身型如鬼魅 般逼近絳魑面前,但後者毫無所懼,同樣睜著一雙眼與他對視。美麗的杏眼閃爍的 是絕不動搖的決心。焚月搖搖頭,眼中閃過幾分複雜的情結;絳魑是自己一手培育 的,就連性子都和自己一模一樣,第一眼她就認定了這名並不起眼的男孩,一如當 年的自己……
  「焚月,我要他。」絳魑墨玉般的眼眨也不眨,堅定地說著。
  「當然可以,這本來就是焚月和我為你準備的禮物。」始終站在一旁的滅日開 口打破沈默,化解一觸即發的衝突,他拍拍焚月的肩頭,黑瞳含笑對
  著絳魑說道。「你這樣一心護著他,別說是最疼你的焚月,就連我都要吃味了。」
  絳魑一愣,原本緊繃的臉在下一秒綻出了絕美的笑,她伸手緊緊抱住了眼前的 焚月,開心道:
  「你當然還是我最重要的人!只是我太高興了,畢竟這是我收過最棒的禮物! 焚月,謝謝你。」
  絳魑甜美帶著撒嬌的嗓音,就像是暖風般溶解了焚月原本緊繃的臉,他俊臉一 偏,忍不住皺眉說道:「不過是個乾癟的小鬼,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禮物,你喜歡 就好。」
  焚月輕輕推開絳魑,有些不自在地轉頭對滅日說:「我先出去了,剩下的事情 你來處理就好了。」
  「嗯,你放心。」滅日豈會不知道他的心思。
  一直以來絳魑依賴的都只有焚月,如今這個男童輕易地引起絳魑的注意,他的 心中自然不好受。
  一直到焚月關上房門離開,封天養也同時鬆了一口氣。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但他總覺得那個叫焚月的人很討厭自己。
  「小兄弟,你叫什麼名字?」滅日漾著淡笑,主動坐到床沿。
  「我叫封天養。」他坦白回答,這人雖然和焚月有著相同的臉,但他黑色的眼 睛很溫柔, 整個人看起來也和氣多了, 或許,自己可以從這人口中問出些什麼。 「這裡……是什麼地方?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你昏倒在山上,是我和焚月救你回來的,以你這樣的年紀,半夜爬上玉魂山, 膽子倒是不小。」滅日開口稱讚。「難道你沒聽說過這山上的傳說,月圓的時候上 山,會遇到鬼喔……」
  「我不怕!」封天養堅定地搖頭,或許是因為他溫和的態度,讓自己毫不猶豫 地說出內心的話。
  「我上山,就是想找可以醫我娘親病痛的人,不管是人是神,抑或是鬼,我什 麼都願意做,只要他們能救我娘。」
  「什麼都願意做?」滅日的嘴角揚起淡淡的笑,想起初次見面時,確實聽到他 跪在地上,嚷著求藥之事。
  「是。」不知道為什麼,封天養憑著直覺知道眼前的滅日就是有能力解救娘親 的人,於是他更恭敬地開口:「其實她並不是我的親娘,我是她從雪地裡撿回的孩 子,但從小娘親含辛茹苦把我養大,現在她生病了,我卻沒銀子請大夫為她醫病, 我在出門前已經立了誓,不管是誰,只要能夠救我娘親,不管為奴為僕,我什麼都 願意做。」
  「原來你還是一個孝子。」滅日眼中的笑意更深了。這名撿回的男童,有著出 乎他意料之外的膽識與溫情,正適合待在絳魑的身邊,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結果也 說不一定……
  「滅日,他不是一個人,身邊還有娘啊!」絳魑伸出手,輕扯著滅日的衣袖, 美麗的小臉閃過一絲困惑,她一眼就選上封天養,是因為感覺到他和自己有著相似 的氣味,但怎麼……他身邊還有親人,和孤孤單單的自己並不一樣。
  滅日頷首,伸手輕輕握住絳魑的手,示意她別擔心,一切有他。
  「封天養,我學過一點醫術,救人是有幾分把握,只不過你最多不過十歲上下, 就這麼犧牲自己的人生值得嗎?」滅日以溫和的語氣開口,最後一次確認。「瞧你 這身裝扮,跟在她身邊的日子過得很苦吧!人總會有生老病死,你又何必強求?再 說,你當真願意為了這麼一個婦人.委屈自己當一輩子的奴才?」
  封天養的小手緊握成拳,黑眸閃過一絲怒意,以不符合他年齡的穩重態度說道: 「她是我的娘親,她從雪地上撿回我的那一天起,就是我在世上
  唯一的親人,我願意委身為奴,只要恩公您願意救我娘」
  「那麼,倘若我要你一輩子留在絳魑的身邊,當玩伴、護衛,或者當奴才也罷, 總之她說什麼你都不能違抗,如果你能答應,我們交易就成交。」滅日提出條件交 換。雖然說他可以毫不在乎的將封天養留在這裡,諒他一個人也走不出這裡,但是 倘若自己以舉手之勞換得他的心甘情願,那也不是什麼壞事。
  「我說的,可是一生一世的事情,你可要考慮清楚。」
  「一生一世?」封天養沈吟了一會兒,什麼都來不及細想,腦海中浮現的,始 終只有娘親憔悴乾枯的面容。「好,我答應你。」
  始終沉默的絳魑開心地輕呼一聲,再也忍不住地伸手抱住封天養,張口又要朝 他的頸子咬去——
  「慢著。」滅日伸手一擋,阻止了絳魑。「現在還不是時候。」
  「可是……如果絳魑不先做記號,他被人搶走了怎麼辦?」絳魑蹙眉,雖然不 明白滅日阻止自己的原因,但已經聽話地鬆開了手。
  「你不必這麼做他也會留在你身邊。」滅日溫柔地解釋。「他剛才親回答應了, 這一生一世都不會離開你,再說,他是焚月為你選的禮物,沒人敢
  動手的」
  「真的嗎?」絳魑一雙杏眼轉到封天養的臉上,後者雖然不知道所謂的做記號 是怎麼回事,但他確實以自己換了乾娘的生機,於是他篤定地回視絳魑,慎重地點 頭。
  「好孩子,那麼從今天起,你就留在這裡吧!」滅日拍拍封天養細小的肩頭, 或許他還年幼,但這種膽識與孝心卻讓他激賞,將來肯定是個人物。「我現在就下 山,保證讓你的娘親恢復健康。」
  「啊……」封天養正想起身隨行,但立即想到了自己今後只是絳魑的奴才,似 乎沒有開口的餘地。
  「你想見你娘最後一面? 」 滅日從他的眼中看出了渴求,拍拍他的肩笑道。 「你和我一起來,就算要離開你娘親,至少也該來自道別。」
  「謝謝。」封天養感激地幾乎想跪下來磕頭道謝了。
  「絳魑也去。」她向前地步,捨不得自己的新禮物要離開。
  「絳魑乖,我們很快就回來。」滅日寵愛地揉著她的長髮說道。「等我們再次 回業,『棄天』就是完全屬於你的了。」
  「棄天?」封天養有些錯愕,不明白自己為何改名了。
  「是,回到玉魂山之後,你的名字就叫『棄天』,你是孤兒沒錯吧?既然被上 天所遺棄,不如先一步遺棄天,所以我將你改名為棄天,正式成為我們玉魂山的人。」 滅日的語調雖然溫和,但自有一種無法抗拒的威嚴。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他提出了心中最深的疑惑。
  「我們是被遺棄的人。」滅日揚起嘴角,充滿了淡淡苦澀的弧度。「以後你就 會明白,住在玉魂山的.全部都是被上天遺棄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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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1 07:25:3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落櫻紛飛,一條瘦小的身影在絳紅如血的花瓣中穿梭,他手中握著長劍,神情 認真地演練著,力道與招式雖然不夠沈穩熟練,但是臉上的表情卻十分認真,將腦 海中記住的武功一招一式練習著……
  「棄天!」嬌軟的嗓音從遠而近,絳紅色的身影來到了櫻花樹下,一雙妙目在 看到櫻花樹下習武的熟悉身影時,霎時露出了喜悅的光暈。
  纖細的足尖正要踏前,卻被人從後面給一手攬住了後腰。「絳魑,慢著,你沒 看見他正在練劍嗎?」喊停的同時,他一雙眼也被練劍的人所吸引住,每招每式都 施了力道,看來確實是塊練武的材料。
  「滅日!」一身絳色衣裳的少女雙目一瞪,有些不滿地開口。「棄天是我的人 .可是為什麼他一到了玉魂山,你和焚月不是叫他練劍就是叫他讀書?他根本沒有 陪我的時間?悶都悶死了!」
  櫻花樹下練劍的棄天,是半個月前滅日焚月兄弟帶回來給她的禮物,說是可以 一生一世陪伴在她身邊的護衛和玩伴!玩伴?一天到晚學東學西的,
  就連陪她說話的時間都沒有,這是哪門子的玩伴?
  「我不管!都說這是我的禮物!你們既不讓我做記號,現在也不讓他跟著我!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嘛!」見對方不回答,絳魑雙眼瞪得更圓了。
  「讓他習武,是讓他日後有能力保護你,至於讀書,卻是他自己要求的,既然 他要一輩子陪在你身邊,多懂些事情總是好的,遇上事情也不至於亂了手腳。」滅 日微笑解釋,將絳魑拉到自己身旁,示意至少讓棄天練完這套劍。
  「習武保護我?我哪裡需要他的保護?再說,我怎麼不見其他人的禮物需要習 武?」絳魑小臉緊皺,不接受這種牽強的理由。同族之中。偶爾都會下山帶回像棄 天一樣的人留在身邊,不過族人從來沒有專門為那些「禮物」取名字,更沒有一個 禮物像棄天一樣又要讀書又要習武的。
  「你不一樣,你的禮物自然也和其他人不同。」滅日仍是溫和地解釋著,由於 一直以來,絳魑是被焚月以近乎與外界完全隔離的方式養育的,所以她並不瞭解自 己的不同,也因為這個原因,許多事情解釋起來並不容易,他必須以絳魑能理解的 語言來解釋。
  「知道我為什麼給他一個名字?我希望你把他認真當成一個人,一個會一直陪 伴在你身邊的人。」滅日以最簡單的方式解釋著。「不像其他人,他們不給帶回山 的禮物取名字,是因為他們只要膩了,就會把禮物處理掉……」
  「我不會!我才不會把他丟掉!」絳魑一臉堅定地搖頭。
  「我知道你不會,不然我也不會把棄天給你。」滅日笑著安慰道。「你是特別 的,棄天也是特別的,所以我和焚月讓他學習,主要也是為了你,他既然是一生一 世要跟在你身邊的人,現在多學一些東西對將來總是有好處。」。
  「什麼好處?」絳魑眨眨眼.不太明白在玉魂山上習武能幹什麼?
  「以後你就能明白。」滅日但笑不語,眼角一掃見到棄天已經練完劍,於是伸 手召喚他過來。
  「滅日,絳魑……」封棄天將劍入鞘,走向前恭敬地拱手。即使滅日堅持不讓 封棄天喊他思公或是主人,堅持他要以姓名相稱,但由於他治好了病危的封氏,所 以封棄天對滅日的態度始終是畢恭畢敬的。
  「你很用功,進步得很快。」滅日獎賞地拍拍他的肩,接著識趣道:「嗯,我 明天再來教你一套新的武功,今天就讓你休息,免得絳魑老以為我在虐待你。」
  他微微一笑,對絳魑眨眨眼,大步離去。
  滅日一離去,留在原地的兩人頓時陷入了沈默之中,絳魑不語,只是漾著一張 笑臉望著封棄天,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雖然說他來到玉魂山已經半個多月了,但 兩人並沒有真正獨處的機會。
  再說,封棄天是自己的第一個禮物,在玉魂山,能得到禮物表示自己已經成年 了,但是對於要怎麼處理這份禮物,她卻是一點概念也沒有。早知道就該偷看其他 人是怎麼和自己的禮物相處的,不然也應該問清楚滅日焚月禮物的功用,不應該只 是陪在她身邊大眼瞪小眼的吧!
  即使不抬眼,封棄天也能感受到絳魑那雙閃著期盼的明亮雙眸,正一動也不動 地停留在自己身上。
  如果說,留在玉魂山有什麼難言之隱,那麼就是這個了,他不知道要怎麼和絳 魑相處!他真的不知道!
  在外貌上,她明明是一名十六、七歲的少女,年紀比他大,同時也是他見過最 美麗的一名女子,但不管是她的言談或是行為,都沒有一個正常少女應該有的行徑; 初次見面,她不但緊緊地抱住他,甚至還張口想咬他,雖然自己仍然不知道絳魑口 中的「做記號」是怎麼回事,但是他確實被她異樣的舉動給嚇了一跳。
  為了救乾娘,他答應了條件交換,在絳魑身邊一生一世的陪伴著她,這既然是 自己親口允諾的條件,就沒有反海的道理,如果說他知道要怎麼面對這位與眾不同 的「主人」的話!
  當主人般尊敬?不太可能,畢竟沒有一個主人會親親熱熱、毫不在意地撲倒在 僕人身人、又親又舔的,倒像是一隻小狗在舔自己的玩具似的!
  當姐姐般對待?也不對,光從絳魑的童稚言談,以及對山下人事物的無知程度, 要自己把她當成年長的姐姐看待也有些困難。
  那麼,該把她當成平輩或是比自己年幼的小妹妹嗎?這又有說不出的詭異,明 明他是賣身的奴才啊!怎麼可以擺出比主人更高的姿態?而且就算絳
  魑和滅日不說什麼。那個始終對自己懷有敵意的焚月,肯定會這了他言語中的 不敬將自己大卸八塊吧!那麼,他到底該怎麼做?
  「棄天。」首先打破沈默的是絳魑,她看封棄天始終低垂著頭,忍不住就喊了 他的名字。
  「嗯?」他反射性地抬起頭,望進了絳魑那一雙充滿了喜悅光芒的雙眼,心猛 然地一跳,臉皮迅速地脹紅了起來。
  就足這種毫無芥蒂、只是純然喜悅的微笑讓他不知所措。他並不是絳魑的什麼 人,他更不明白,為什麼她總是這樣衝著他笑。
  「啊!棄天你的臉好紅!」絳魑吃驚地看著他的滿面通紅,直覺地向前一探, 就要探向他的額頭——
  「我沒事!」封棄天向後退了一步,雖然不是刻意要閃躲,但畢竟習了半個月 的武功,當有人突然逼近時,很自然地就伸出手想擋……
  原本以為自己絕對可以擋住她看似纖細的手掌,但絳魑的手卻在他出手的同時, 以更靈活的速度向上移動避了開來,準確無誤地覆上了他的額頭。
  「你生病了嗎?」絳魑美麗的臉龐逼近,幾乎要貼上他的臉頰了。
  「沒有。」封棄天的臉脹得更紅了。
  這下他總算明白,當滅日說要開始傳授他武功時,焚月那種似笑非笑,近乎是 輕蔑的表情了。光看方才絳魑的身手,就知道她的武功很高,和他這初學的門外漢 簡直有天壤之別,要學到絳魑的程度不知要何年何月,更不用說要成為護衛來保護 地了!
  「棄天,你是我的第一個禮物,我一定會好好珍惜你的。」絳魑輕吁一口氣, 撤回了手,掌心隱隱傳來一股熱,但除了臉發燙,封棄天看來似乎沒有任何不妥。
  「絳魑,什麼是禮物?你為什麼總是這麼喊我?」或許是因為她臉上的關心很 真實,所以他忍不住開口詢問這個困擾自己多日的疑問。
  禮物!?這到底是什麼意思?雖然他內心隱約察覺到,滅日、焚月、抑或是絳 魑,都和村裡的人非常不同,就連他們稱呼山下人的口吻都有些詭異,雖然說自己 曾懷疑過他們會不會就是傳說中的山鬼,但明明他們和一般人有著相同的外貌,卻 就是有不一樣的地方,可自己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能將一肚子的疑問藏在心裡。
  「禮物就是山下的人,和你一樣。」絳魑甜甜一笑,顯然對封棄天肯主動開口 而高興。「在這裡只要成年了,就可以開始有自己的禮物喔!這裡大部分的人都會 下山自己找喜歡的禮物,但是焚月和滅日怎麼也不肯讓我下山,所以他們才會幫我 選了你做禮物。
  你們把山下的人當禮物?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做?」封棄天心中一凜,腦海 中突然浮現了每年都會傳出村中有人失蹤的消息,莫非那些消失的人和自己一樣, 都在玉魂山上。成為某人的禮物?
  「因為太寂寞了,所以我們都會下山找尋自己的禮物。」絳魑沒有察覺到棄天 內心的驚訝,將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全都一股腦兒說出來。
  只是因為寂寞?!封棄天口唇翕動了一下,卻怎麼也無法以言語說出自己的震 撼。
  「絳魑。」遠遠的,熟悉的聲音喊著,白色的身影像是一陣風般晃到眼前,來 者和滅日有著相同俊目挺眉的容貌,只不過他臉上多了無法掩飾的嫌惡氣息。
  「你果然在這裡。」焚月伸手將絳魑攬人懷中,像是天經地義一般的自然,深 幽的眼無所謂地淡掃封棄天一眼,發現他一張小臉有些蒼白。
  「焚月,我正在和棄天說話喔。」這可是封棄天半個月來第一次主動對她提出 問題,讓絳魑開心地想與焚月分享自己的喜悅。
  「喔,你們聊了些什麼?」焚月不太感興趣地挑高一道眉,伸手輕輕拂去沾黏 在髮絲上的花瓣。
  「他不明白禮物是什麼,所以我解釋給他聽。」絳魑一邊說著,一邊將臉貼在 焚月的掌心像只小貓般接受他的輕撫。
  「不明白?」輕撫的指尖一頓,黑色的眼瞳微瞇往封棄天的身上一掃,果然, 他一張小臉頓時閃過了一絲慌亂。
  「嗯,這裡每個人都有禮物,我也成年了,所以我也有自己的禮物了。」絳魑 喃喃自語,認定了棄天一定能懂自己在說什麼。
  「唷,你先回房去,看我準備了什麼驚喜給你,剩下的事情由我來幫你解釋?」 他將封棄天的不安全部看在眼裡,嘴角輕揚起一抹笑,對絳魑柔聲吩咐道。
  「真的?」絳魑開心地笑了,轉頭依依不捨地對封棄天道:「你等著,晚點我 再來找你。」
  絳紅色的身影走遠之後,焚月雙手環胸,不懷好意地咧開嘴笑問道:「有問題 你可以問我,問絳魑,她不懂,就連你問滅日他也未必肯多說。」
  封棄天心中一凜。這半個月來他幾乎沒有和焚月打照面的機會,一來是滅日為 他安排了許多課程,二來,也許是焚月那種毫不掩飾的輕蔑太過明顯,讓封棄天下 意識地會避開與他接觸的機會。
  「在這裡,還有很多和我一樣的人嗎?」即使明白焚月的不懷好意,但是封棄 天仍然開口問了。因為就如同他所說的,自己想知道的答案絳魑無法解釋,若是問 滅日,他則是喜歡以四兩撥千斤的方式帶過去。
  「是啊,不過你算最幸運的一個,因為你是絳魑選上的。」焚月嘴角勾起笑, 像是打算好好回答。他問題一樣。「只要絳魑一天不對你厭煩,你就能好好待在玉 魂山,這是我能給你的保證。」
  「那麼其他人呢?」如果還有和自己一樣的人,那麼他們在哪裡?他在玉魂山 半個多月了,為什麼一個人也沒見到!
  「讓我換個說法解釋好了,那些在村裡莫名失蹤的人,你可曾再次見過他們?」 焚月嘴角的笑容加深,像是即將要揭曉某種秘密似的,黑瞳裡閃爍著興奮的光暈。 「他們一個也沒回去對不對?那是當然,為了守住玉魂山上的秘密,他們全部都被 處、理、干、淨、了!」
  「啊!」封棄天小臉閃過恐懼,不由得後退了一步。
  「那,怎麼不再問我『處理乾淨了』是什麼意思?」焚月像是將獵物逼到角落 去的猛虎,眼瞳中精光閃爍,嘴角更有不懷好意的笑。
  雖然封棄天臉上寫滿了恐懼,但卻不像一般道詳情的人般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 這點倒是出乎焚月的意料之外。不過他可不打算到此為止,畢竟他從頭到尾都不認 同滅日的作法,把這傢伙訓練成什麼可以保護絳魑的人,封棄天不過就是他找來讓 絳魑打發時間的玩具,是該讓他清楚自己的地位在哪裡!
  「想知道我們是誰?為什麼可以有這麼大的權力肆意妄為嗎?讓我告訴你吧! 小鬼,在村裡流傳的那些話都是真的,在玉魂山上的我們,都是你們口中的鬼……」 焚月向前逼近一步,伸手將封棄天舉起與自己平視,美麗的薄唇吐出冰涼的字句。
  「我們不會老、不會死,捏死你就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
  「咚」的一聲,焚月將封棄天再次甩下,像是扔棄小貓小狗般不在乎。
  「現在你該明白自己的立場了?說得好聽,你是絳魑的禮物,但你不過是我撿 來,讓絳魑打發時間的玩具。」他彎下身,美麗的眼瞳閃過殘忍的情緒,最後警告 道:「將我說的話好好記在心裡,遵守你當一個玩具的本分,要是惹得絳魑不開心, 或是讓她討厭你了,當那一天到來的時候,就是我親手撕裂你的時候了——封棄天!」
          ☆          ☆          ☆
  記住,當她討厭你的時候,就是我親手撕裂你的時候!
  「啊!」恐懼的喊叫聲從喉頭竄起,也讓封棄天從噩夢中醒了過來。
  四周依然是一片漆黑,他自床上起身、仍然不斷地喘息,冷汗已經爬滿了背脊。 雖然從噩夢中醒來,但其實他還是擺脫不了噩夢,他仍然在玉魂山,而焚月的警告, 就像是燒紅的烙鐵般,深深地烙在自己的胸口。
  封棄天伸手擦了擦汗,卻再也無法入睡,索性披上了外衣,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打算吹吹夜風冷靜一下再做打算
  月亮像是彎刀般,濺出冷冷光暈。在銀光的照耀下,這裡的一景一物都美麗得 不可思議,花、草、樹木,甚至是呼吸的空氣,都和平地上的不同,只是如此一個 仙境般的地方,住的卻是傳說中的山鬼。
  世事果真難料,半個月前自己不過是一個普通人,卻為了乾娘的病,成為了玉 魂山上山鬼看中的禮物!?
  後悔嗎?不,能夠以自己的性命換回乾娘的命,他一點也不會後悔,其實在哪 裡並沒有多大的差別,在村裡生活的時候,除了乾娘之外,其他的村民都不喜歡他, 而在這玉魂山上,他唯一見過的三個人,除了焚月以外,其他人都對自己非常友善。
  滅日是救娘親的恩公,除此之外,不管是唸書或是教導武功,他都是一個優秀 而嚴格的老師。而絳魑,雖然不知道她到底喜歡自己哪裡,但是不可否認的,從來 沒有一個人這麼赤裸裸地將喜歡他的這種感情表現出來,不管是她那雙總是含笑的 眼,她純真的言語,還有毫不掩飾地伸手擁抱,都讓他感覺到了前所未有、彷彿自 己真正被珍惜的感覺!
  這就是屬於山鬼的珍惜嗎?他不明白,更無法確切說出心中的感覺,只是他知 道,當初親口答應了要一生一世陪在她身邊的承諾並沒有變更,甚至在他明白了絳 魑是山鬼之後也沒有改變。
  為什麼不排斥她是山鬼的身份?棄天自己也找不出答案。或許,他確實喜歡看 絳魑對自己那種毫無保留的笑靨吧!
  「呼!」封棄天朝自己的雙掌吹了一口氣。山上的夜裡特別冷,正當他起身想 轉回屋裡的時候,忽然看到了不遠處有一條鬼祟的身影。
  「誰?」封棄天「刷」一聲的站起,自從習武以來,不管是他的目力或是對周 遭的感應度都比以往強了許多。
  會是誰在夜裡走動?看那身影不像是滅日、焚月,更不會是絳魑,畢竟他們幾 個人身影移動的速度就像風一樣,根本不是他能看清楚的,正因為這個原因,所以 他對於方纔的陌生影子才會如此好奇了。
  看對方的身影比自己高大,動作卻比自己遲鈍許多,難道……會是人嗎?
  一想到這點,封棄天再也無法隱藏好奇心,踩著謹慎靈敏的步伐,小心翼翼地 跟了過去,越走越遠、直到來到了一個就連封棄天也沒見過的地方…
  「棄天!抓到你了!」就在封棄天認真跟蹤的時候,一雙略微冰涼的小手從封 棄天的身後遮住了他的雙眼。
  「啊!」封棄天嚇得心臟都快進出來了,連忙轉身、什麼也不想地拉著絳魑彎 下身子。「噓!不要出聲!」
  「嗯。」絳魑不知道他在幹什麼,只是很配合地彎下身子。一雙杏眼在月光下 充滿笑意,甚是迷人。
  「棄天,我們蹲在這裡要幹什麼?」絳魑偏著頭好奇問道,她向來淺眠,由於 聽到了封棄天開門的聲音,所以很自然地起身跟在他的後頭。
  「我看到有人在附近走動,所以跟過來看看。」為了不驚動那人,他幾乎是貼 在絳魑的耳邊說話
  「嘻!」吐在耳邊的熱氣讓絳魑忍不住想笑,但才一咧嘴,就被封棄天用手捂 住了嘴巴。
  「噓,別出聲。」不知道為什麼,就算絳魑是山鬼,他也沒有特別害怕的感覺, 或許是因為她的天真爛漫,還有她對自己笑的方式.讓他就是無法產生恐懼,反倒 將她視為需要保護的對象呵護著。
  絳魑乖巧地點頭,只是以一雙帶笑的眼望著他,將一切當成了遊戲般有趣。
  「你認得這人是誰?」比了比前方的人影,封棄天以口型詢問著絳魑。
  杏眼轉了一轉,順著棄天的指示看向前面,那是一道略微厚實的背影,模樣鬼 鬼祟祟、以一種緩慢的方式移動著,她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從來沒見
  過這個人。
  封棄天點點頭,重新將視線轉移到對方身上,看著他半蹲在地上,不知道正在 做什麼,跟著,他似乎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正覺得不對勁的時候,突然「轟」 的一聲, 夜裡發生了驚天動地的巨 響!而下一秒,地上濺出火花點點,很快地就 像外蔓延了開來……
  「啊!」不只是封棄天,就連絳魑也發出了驚叫聲。兩人的驚呼聲雖小,在安 靜的夜裡依舊傳了開來。
  「是誰躲在那裡!?」引發火苗的漢子一聲大喝。轉過身子就發現了草叢裡身 穿紅衣的絳魑,他雙眸一瞪,露出了凶狠的光芒。
  「你是誰?為什麼放火?」見他目露凶光的走來,封棄天很直覺地起身擋在絳 魑的面前。直覺地認定了對方是惡人,居然深夜來這裡放火燒山!
  「小鬼!」大漢一把揪起了封棄天,二話不說地掏出匕首朝他臉頰上一劃,當 一道溫熱的血緩緩流出時,大漢驚訝地瞪大了眼。「耶?有血?怎麼你是人?」
  「放開棄天!」眼看封棄天受了傷,絳魑就像是一頭突然被激怒的山貓,原本 墨黑如玉的眼閃過一絲綠色幽光,雙手凝指成爪就朝對方撲了過去
  「啊!」大漢防的原本是封棄天,根本不知道他身後這名嬌滴滴的女子會這麼 厲害,他的手臂被她的指尖劃出血痕,遇不得已鬆開了手。
  「棄天,你沒事吧?」當封棄天跌落在地的時候,絳魑立刻奔到了他的身邊。
  「山鬼!?」大漢喃喃自語。不會錯的!這種不尋常的美貌、不尋常的身手, 一定就是他此行要消滅的山鬼!
  「我沒事……你快走,先離開這裡!」除了臉頰上的隱隱刺痛,封棄天知道自 己並沒有受傷,眼看那名大漢在看到絳魑時眼中那種既興奮又痛恨的表情,他心中 湧起了不祥的預感。「快!別管我!你快到滅日、焚月的身邊去!」
  封棄天衝口說出,心中已經有了計較!就算絳魑是山鬼,但他就是不希望她有 事!眼前的男子對絳魑有敵意也有殺意,而他明白自己沒有守護她的力量!
  「不要,棄天你受傷了,很痛嗎?要不要緊?」絳魑又急又傷心,棄天的臉上 流血了,一定很痛吧!
  「別管我了!快點去!」眼看大漢以枯枝捲起了一個火把,他心中更急了。以 絳魑的身手一定逃得掉,只要她不管自己,一定來得及的!
  「嘿嘿……今晚我上玉魂山就是要殺山鬼!」大漢舉高火把,一步一步地接近, 火光跳動,將他的臉照得更猙獰了。「那麼,就拿你這個紅衣服的小美人開刀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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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1 07:26:0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月彎如弓,沉默地懸掛夜空。
  起初讓人看不清的夜景,如今因為一點火苗,擴展成了火海一片,封棄天不需 要多餘的亮光,就看見了眼前致命的危機;火海一片,以及一步步向他們逼近的那 漢子眼中明顯的殺意。
  是殺意沒錯!在今天以前,封棄天不曾在哪個人的眼中看過確切的殺意,之前 他見過的,不過就是村童們不懷好意的輕蔑,從來不曾見過這種,光是注視、就想 將絳魑撕裂成碎片的目光……
  他必須保護絳魑!封棄天不知道從哪裡生來的力氣,硬是將絳魑抓到自己的身 後,橫起細小的手臂,不顧一切地阻擋著。
  「棄天?你真的沒事嗎?臉上還疼嗎?」不同於封棄天的緊繃,絳魑絲毫都沒 有感覺到對方的敵意或殺氣,滿心牽掛的就只有封棄無臉上的傷口,彷彿那是天底 下最重要的事情一樣。
  「我沒事,去找滅日和焚月,別管我!」封棄天低聲吩咐。
  「不行,你是我的,我要和你在一起!」絳魑搖頭。
  封棄天念頭一轉,想起曾經聽滅日提過,由於焚月刻意的保護,絳魑這一生之 中接觸的人不過五個,她不明白人世間的險惡,更不會明白對方那些強烈的恨意是 從何而來。既然無法勸她離開,那麼就得想個脫身之計!
  「小鬼,你明明是人,為什麼要護著這個山鬼?」手中舉著火把,大漢一步步 地向前,輕蔑地嗤笑著。一個小鬼、一個什麼也不懂的山鬼,他壓根兒不放在眼裡。
  「你又是誰?為什麼要放火燒山?」封棄天毫無所懼地瞪著他,放火燒山不止 會傷到絳魑他們,就連這些無辜的花草樹木以及棲息在這裡的動物都會受害,不管 他有什麼理由,封棄天已經將他視為人了。
  「哈哈哈哈!這玉魂山全都是些不乾不淨的東西,放一把火將他們全都燒光、 燒乾淨,就把所有的問題都解決了!」大漢狂笑出聲,以火把比了比封棄天身後的 絳魑說道:「你難道不知道躲在你身後的,全是些害人的鬼?我今晚可是奉了大人 的命令而來,不管我做什麼都無所謂,就算殺了你這小鬼也行,不但沒罪,他們還 會奉上大把銀兩給我花用哩!
  身後有著強大的靠山,對方表示只要他敢做先鋒、放火當信號,時候到了就會 有一票人帶著武器上山,獵殺山鬼的事情自然有他們代勞,只要將這件事辦成了, 事後他就會有享受不完的榮華富貴。
  熊熊烈焰高竄,原本的星星之火霎時間成為了燎原之火,瘋狂的向四周擴展, 同時也將大漢那張充滿狩獵情緒的臉龐照得更亮了。
  陡升的熱度和草木焚燒的氣味讓絳魑一張俏臉變得慘白,全身的力量像是被抽 幹了一般,只能靠在封棄天的背上喘息。
  「棄天,……這裡好熱,我不舒服……」微涼的手撫上封棄天的腰,她甚至不 知道自己怎麼了,只是覺得渾身疲倦不堪。
  「喏!小兄弟,別被你身後這嬌滴滴的小姑娘給騙了,她看起來是很漂亮,卻 是害人的鬼,你若是不相信可以轉頭看看,山鬼統統都怕火,你瞧,她不是快抵擋 不住了嗎?」火光的映照下,絳魑一張臉變得比白玉還透明,一顆顆的汗水凝在她 精緻美麗的臉上,朱唇微啟、不住地喘氣。
  「絳魑,你沒事吧?」封棄天轉身,看著她身子發軟地倒在自己懷中,心裡更 焦急了。原本以為以絳魑的身手她絕對可以逃離這裡,沒想到現在她卻變得如此虛 弱。
  「你快走!有……有很多人往這裡來了……」絳魑覺得頭暈目眩,但仍然敏感 地察覺到不同的氣息,源源不斷地從遠方傳來。
  封棄夭轉頭,果然聽見遠方隱約傳來了喧鬧的聲音,目光所及,火光陸陸續續 在夜裡亮起,看樣子有一大批人上山來了。會是這人的同伴嗎?若是再有人上山, 他要如何保護絳魑呢?
  「小鬼,把這個山鬼交出來,我就饒你一命!」看到自己的人馬往山上走來, 大漢笑得更得意了。
  「絳魑……緊緊抱著我,不管發生什麼事都別鬆手.知道嗎?」封棄天低聲吩 咐,一邊說話一邊脫下身上的衣服,一層一層將絳魑的身子給裹住。上山的人越來 越多,他若是再不走,就沒有機會了。
  「嗯……」絳魑雙目低垂,汗濕的小臉輕輕點了點。
  「你說她是山鬼,我不相信,不如你將手邊的火把給我,讓我看清楚。」轉過 頭,封棄天以冷靜的聲音說道。「如果她真是,那我就把她交出來。」
  「嘿嘿,你這個小鬼挺識時務的!」對方不過是個小鬼,諒他也玩不出什麼把 戲,大漢向前一步,將手中的火把遞給了封棄天。「喏,好好睜大眼睛看清楚!」
  「嗯。」封棄天小心翼翼地接過火把,轉過身正要將火把照向絳魑的時候,卻 又突然的轉身,將火把用力投擲在大漢的身上——
  「啊!」漢子的衣衫瞬間著了火,發出了驚天的怒吼聲,為了滅火,他立刻臥 倒在地上滾動,拚命想滅掉身上的火苗。
  「就是現在!」封棄天趁著這個空檔,一把將絳魑抱在懷中,往火堆裡衝去, 火海的另一端有路,但為了救絳魑一命,他什麼也顧不得了!
  身體觸碰到火焰時,發出了「嘶嘶」聲響,那是手臂與身體被的傷的聲音,但 是封棄天什麼也不敢想,只是憑藉著一股意志力護命地向前衝,心裡只有一個念頭, 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讓絳魑受到傷害。
  「別跑!該死的小鬼,我非把你千刀萬剮不可!」好不容易熄滅了身上的火, 大漢憤怒地起身,發現身上的衣服已經變得破破爛爛,模樣十足的狼狽,想到自己 居然敗在一個小鬼手上,他氣得拔下了腰間的大刀,暗暗發誓一定要親自砍下小鬼 的頭。
  就在他提刀要往前追去的時候,兩條白色的身影突然像是鬼魅般出現在他的兩 邊,兩人擁有同樣俊美的面孔,兩對漆黑的眼瞳如寒星般璀璨,在火光的映照下, 透著讓人心底發毛的詭異幽光。
  「你……你們為什麼不怕火?」大漢大吃一驚,瞧這兩人的長相,和剛才那名 逃走的女娃一樣精緻絕美,是傳說中山鬼才有的容貌,但……他們為什麼不怕火, 還能毫髮無損地站在自己面前呢?
  「怕火的是山鬼,那麼,不怕火的我——是什麼?」額心有一顆硃砂症的男子 勾起邪笑,火光將他深幽的眼瞳染成了魔魅的色彩,踩著平穩的腳步緩緩逼近。
  「不!不要靠過來!」他拿起手中的刀瘋狂舞動,出於直覺地,他明白自己絕 對不會是這名俊美少年的對手。
  「噹」的一聲,他甚至沒看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手上的刀就被東西給彈開,掉 落在地面發出聲響。他用力吞嚥口水,下一秒拔腿就跑,誰知道才一轉頭,另外一 張面無表情的俊容早已擋在他的面前,封住了他最後的退路。
  「說,是誰命你放火燒山的?」下一秒,大漢的喉頭已經被扣住,力道強勁而 霸道,他幾乎整個人被提了起來。
  「焚月,別衝動。」滅日提醒道。就怕盛怒中的焚月下手太重。
  「饒……饒命……」就算是黑白無常來索命,也沒這少年眼中的寒光來得恐怖, 他不停地掙扎著,卻只能無力地踢動自己的雙腿。
  「放火燒山,你這條賤命怎麼可能苟活?說出指使你的人是誰,我倒是可以讓 你快點得到解脫!」白衣少年冷笑。
  「山……山鬼窩……有寶藏……我等奉命上山……殺山鬼……奪寶藏!」他斷 斷續續的說著,冷汗已經流了滿背。
  「寶藏?嘿嘿,是誰說這裡有寶藏的?」
  「是……知府大人……衛……衛明威下的命令!」為了性命,他再也顧不得許 多,一股腦兒全部招供了!
  原本只是表情輕蔑的焚月在聽到衛明威這三個字之後,原本深幽的眼、瞬間被 一股濃烈的憤怒烈焰所吞噬,墨黑的眼瞳躍出青色的火苗,俊美的臉因為恨意而扭 曲成森冷的線條,在火光映照下,他宛如從地府走出來的鬼王般駭人……
  「衛明威!為什麼是他!」焚月發出淒厲的怒吼聲,雙手一使勁,大漢的頸項 應聲折斷。那名漢子連呼痛都來不及,就無聲無息地死去。
  「啊!」但焚月的憤怒卻沒有因此而平息,他仰頭不住哀嗚,像是垂死的動物 般吶喊心中的情緒,憤怒、難堪、失望,還有強烈的自我嫌惡!隨著他痛苦的悲嗚 聲,他的一雙黑瞳由黑轉綠,身子不由自主地發顫,眼看就要失去了控制……
  「焚月!不要這個樣子!」滅日用盡全身的力量從焚月的身後緊緊抱住他,低 聲道:「月,絳魑和棄天尚未脫險,族人也還沒有脫險,我知道你很憤怒,但是請 你冷靜下來,我會一直陪著你,不管你以後決定怎麼做,我都會一直陪著你……快 醒過來!」
  絳魑!被憤怒遮蓋住的思緒,癲狂得想要殺死某人的情緒,所有所有的情緒, 都因為絳魑這兩個字而降下了溫度,翻騰的情緒緩緩降下了溫度,漸漸地,覆蓋在 焚月眼中的紅霧漸漸褪去,一雙眼眸也恢復了原有深幽的色澤……
  「滅日?」當劇烈的喘息平息之後,焚月轉頭看向滅日,知道是他喚回了自己 的理性,他揚起苦澀的笑容道謝。「謝謝你。」
  「沒什麼,這場火勢看來已經無法撲滅,該怎麼辦才好?」滅日擔心地開口, 不同於他和焚月,其他的族人都懼火,但眼看這場火越燒越烈,整座玉魂山都會燒 得精光,該怎麼救其他人呢?
  「我只救絳魑,其他人我根本不在乎!」焚月雙眼露出淒涼的光芒。「如果他 們要恨,就恨『她』吧!是她的思念引來這場毀滅,不關我的事!
  「月!?」滅日心中一凜,知道焚月此時的憤怒與悲傷有多深,只是沒想到他 甚至連族人也不願相救!
  「我要去找絳魑,你若是想救其他人就隨你!」焚月俊臉染上一層冰霜,身子 一點已經離開。
  滅日歎一口氣,怎麼也不放心,跟隨在焚月的身後迅速離去,只要絳魑無恙, 或許他能說服焚月救其他的人。
          ☆          ☆          ☆
  手上緊緊抱著絳魑的封棄天什麼也不敢想,只能憑藉著腦海中的記憶,往附近 有冷泉的地方狂奔而去。沿途之中,他聽到火焰焚燒的聲音,還有數也數不清的哀 嗚聲音,那些是被烈焰的燒時的悲嗚、被利刃刺穿身體的哀嚎之聲,一聲淒厲過一 聲,一聲比一聲慘烈,但是他不敢停下腳步,擠了命的,逕往前奔去……
  等奔到水泉邊的時候,封棄天雙膝猛然跪倒在地,再也沒有力氣動了,他小心 翼翼地將懷中的絳魑放在地上,掀開她被層層衣物裹住的臉頰,絳魑一張臉仍舊慘 白,長長的眼睫上凝著淚珠,模樣看起來十分痛苦。
  「絳魑,你沒事吧?」他連忙彎身到水泉邊,先將雙掌洗乾淨,然後才小心翼 翼地以雙掌掬水,讓她啜飲掌心內的冰水。
  「嗯。」冰涼的水泉讓絳魑重新睜開眼,低頭飲了一些。或許是已經離開了火 場,也或許是冰冷的泉水振奮了她的精神,當絳魑啜飲了一些泉水後,雙眼已經能 夠睜開,精神也恢復了不少。
  「棄天,是你救了我。」絳魑伸手握住了封棄天的手,勉強露出微笑。雖然在 火場中自己意識逐浙暈眩,但仍然有記憶。如果不是他,只怕自己早已死在那人的 手上。
  「我已經允諾了要保護你,就不會讓任何人傷你。」棄天一張臉上稚氣未褪, 但神情卻是認真無比。
  「但我是山鬼……你為什麼會救我?」雖然自己仍然不明白為何那人要上山來 殺她和旅人,但絳魑親耳聽見那人對棄天說的話—一你既是人,就不該護著山鬼!
  「他放火燒山不是好人,再說當時我沒想這麼多,只知道要救你。」棄天搖搖 頭,又補充說道:「嗯,但就算他是好人,我也不讓他傷你,再說,我已經和你立 下了約定,要一生一世保護你。」
  「真的嗎?」絳魑笑開了臉,望著封棄天那雙真誠的眼睛,她知道他並沒有說 謊。
  「啊!你身上都是傷!」絳魑驚呼一聲,發現封棄天赤裸的背上都是被火燒傷 的痕跡。「怎麼辦?很痛對不對?」
  「皮肉傷,只要擦藥就會好。」封棄天不以為意的搖頭。看到眼前完好無缺的 絳魑,他覺得自己受的傷根本不算什麼!幸好……他及時救出了絳魑。想到一路上 聽到那些山鬼被殺、被焚的聲音,渾身就忍不住開始發抖。更是無法想像絳魑受害 的情景。
  「你躲在這裡別動。我去找滅日和焚月。」封棄天說著,心裡明白外面仍然是 一片火海,絳魑根本無法行動。
  「外面很危險,你不要出去。」絳魑連忙阻止。跟著說道;「我有一支竹笛, 這是焚月送給我的,只要我一吹。他就會知道我在這裡。」
  絳魑從衣袖中掏出一支小巧的竹笛,湊在嘴邊吹出幾個短音,再次收進了衣袖 裡,美麗的小臉因為適度的休息,已經逐漸恢復了平靜。
  不一會兒,白色的身影一閃,焚月和滅日一前一後地來到了水泉邊。
  「絳魑,你沒事吧?」焚月連忙彎身探視。
  「焚月,滅日,你們都沒事吧?是棄天救了我,他知道我怕火,就用衣服保護 我,一路抱著我過來。」絳魑將自己獲救的過程全都說了出來。俏麗的臉龐有著得 意和滿足,她的棄天果然是最棒的,在最危險的時候解救了自己。
  「是嗎?你沒事就好了。」焚月鬆了一口氣,轉過頭,第一次仔細地望著封棄 天。難道真如同滅日說的,自己是被偏見所蒙蔽,就只有他看不見這小鬼的好?
  「嘻。」看焚月終於肯正眼看棄天了,絳魑不禁開心地笑了,若說這場火有什 麼好處,那就是讓焚月有機會瞭解棄天了。
  「焚月,絳魑已經沒事了,接下來呢?難道你真要見死不救?」滅日提醒道, 這場火若是不滅,只怕今晚當真要滅族了。
  焚月沉吟不語,以他的能力召喚一場雨並非難事,只是這會耗盡他幾個月的元 氣,倘若到時候有事,誰來保護絳魑呢?
  「有我在,你放心吧!」滅日保證道。
  焚月轉身往水泉邊走去,越走越裡面、直到泉水將他整個人都淹沒了……
  「啊!這樣沒關係嗎?」封棄天不明所以,幾乎以為焚月已經遭水滅頂了。
  「沒事,玉魂山上的一草一木,甚至是水泉都在焚月的掌控之中。」滅日解釋。 雖然兩人是雙胞兄弟,但焚月卻是唯一承繼了母親全部力量的人。
  封棄天似懂非懂,只能睜大眼看著眼前的一切;原本平靜無波的水泉突然起了 一圈又一圈的漣漪,漣漪加快速度、轉成了一個小型漩渦,然後,焚月就像是一條 魚般從漩渦中破水而出,他緩慢地走上岸邊不住喘息,而就在這個時候,天空開始 凝聚了無數烏雲,水滴先是滴答滴答的落下,而後嘩啦嘩啦地下起了傾盆大雨……
  「啊!」封棄天發出讚歎的聲音,倘若不是親眼所見,他根本不相信世間有這 種神奇的本事。
  「咚」的一聲,焚月已經面色蒼白地暈過去了。
  「焚月?你沒事吧?」一見到焚月昏倒,絳魑急忙來到他的身邊。
  「他沒事,只是耗盡了體力。」滅日解釋。抬起頭望著天空,他露出了欣慰的 微笑,這場雨至少能挽回一些悲劇吧!
  等焚月醒來之後,他必定有一連串的計劃,而為了讓焚月的計劃更順利,或許 他也應該做一些安排……
  「棄天,今天你不顧一切救了絳魑一命,我們都很感謝你。」滅日來到封棄天 身邊,溫和地拍拍他的肩。「我想回報你的最好方式,就是讓你回到山下過著正常 的生活,先前你答應的事情,就一筆勾消了!」
  「啊!」不只是封棄天,就連絳魑也發出了驚呼聲。
  「不要!我不要棄天走!」絳魑一把抱住封棄天,怎麼也不肯放手。「他是我 的!他說要一輩子留在我身邊的!」
  「絳魑,今日的情況你也看到了,我們的族人幾乎全被滅,棄天是人,倘若你 硬是將他留下,難保不會遭到滿心怨恨族人的毒手,我知道你喜歡他,但是為了他 的安全,你必須讓他走!」滅日分析日後的情況。「存活下的族人元氣已經大傷, 短期內我們要退到其他的地方休身養息,這段日子,讓棄天跟著我們不妥,只會讓 族人加深對人的仇恨而已。」
  絳魑低垂著臉不語,要說道理,她知道全世界的人也辨不過滅日,但是她不要! 她真的捨不得讓棄天離開啊!但是滅日說得又沒錯,經過今晚的事情,族人們一定 恨死山下的人了,倘若棄天真的留在這裡,說不定真會讓他丟了性命。
  方纔棄天不顧一切地救了自己,即使在面對和他相同的人的時候,棄天仍然選 擇了保護她,那麼現在她也不能太自私,她也應該要保護棄天的安全才是。
  「絳魑,你忘了,棄天家裡還有娘親,他既是你最珍惜的人,那麼你就該為他 著想,他身邊還有親人,讓他回去是最好的結果。」滅日走到了絳魑的身邊,低聲 說道:「現在留他在身邊不是最好的決定,或許將來有一天,你們還是會再見面的
  「嗯,我知道了。」絳魑緩緩點頭,小心翼翼地藏住眼眶裡的淚水。
  「乖孩子,你在這裡守著焚月,我趁現在送棄天下山。」滅日點頭稱讚。
  滅日牽起封棄天的手,舉步向前走,封棄天有些不捨地回頭,卻看到絳魑整個 人背對著自己。心中不禁一酸,她真的連一句再見都沒有?甚室連回頭也不願意嗎?
  「不能回頭,要是一回頭她一定會改變主意的。」滅日彷彿看穿了他的心思, 淡笑著安慰。
  「你還有乾娘在家裡,心裡還有牽掛,不是嗎?」
  封棄天抬頭,似乎聽出了滅日話中隱藏的涵義。
  「別著急啊!等你心中沒牽掛,等你長大成人、凡事都想清楚了以後……」滅 日勾起淺淺的笑,只是莫測高深地說道。「那麼,就會是我們再見面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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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1 07:26:36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十五年後
  「達達達」的馬蹄聲在小徑上奔馳著,揚起了一地落葉紛飛。時值深秋,兩旁 的樹葉都轉了色澤,為道路增添了些許淒涼之意。
  兩匹快馬在前頭護衛開道,跟在後頭的,是一頂六人抬的官轎,紅色轎子的旁 邊緊跟著一匹黑色駿馬,馬背上是一名青衫男子,年輕俊逸的臉龐沒什麼表情,腰 間配了一柄長劍。
  「封將軍,天色快暗了,你看我們來得及嗎?」一隻手探出將轎簾掀開,露出 一張斯立貴氣的男性臉龐,以擔憂的語氣詢問著黑色駿馬上的年輕男子。
  「不必擔心,穿過了這片樹林就到縣城了。」
  「哥哥你就別擔心了,這裡也算是封將軍的故鄉,你有什麼好緊張的……」轎 內傳出嬌笑的女音,說話的是一名美麗的少女,一雙愛慕的目光情不自禁地從掀開 的轎簾內窺看著騎在馬上、英俊淡漠的男子身上。
  封棄天,當今皇上最欣賞的部屬之一,自從十年前他入京參加武場競技,一鳴 驚人之後投入戰場,在短短五年內建立了戰功無數,也因此年紀輕輕就被封為將軍, 是朝中大臣亟欲巴結的對象。
  而她展妍蓉,身為當朝八王爺的女兒,偶然間在一次宮廷設宴裡看到了封棄天, 自此一顆勞心就繫在封棄天一人身上,無奈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封棄天非但對婚姻 之事沒有興趣,就連一般人追求的榮華富貴也不屑一顧,在邊疆戰事告一段落之後,
  他居然稟明皇上要辭官回鄉。皇上自然不肯放人,但由於惜才、並體念封棄天 是思鄉情切,所以特准他告假半年。而展妍蓉則說服了她那個一心想下鄉巡視民情 的大哥, 央求皇上准許他們兄妹與封將軍隨行, 就這樣一路來到了封棄夭的故鄉 「晉玉縣」。
  「咳咳……妍蓉,維持一下自己的形象。」展嗚文輕咳了一聲,提醒已經看失 了神的妹子,最後乾脆將布簾放下,擋住了所有的視線。
  「大哥!」展妍蓉美眸一瞪,惱怒地瞪視著不解風情的大哥。
  「到了縣城我們就要分手,封將軍要回家,我們兄妹則是借住知府衛大人的宅 邸,先提醒你,對封將軍心存愛慕是無所謂,但到時候可別厚著臉皮一路跟到他的 老家,那可丟人了!」展嗚文忍不住出聲提醒。下鄉探訪民情一直是他的夢想,雖 然說這一趟遠是妹子硬求來的,但是他這個做大哥的,怎麼也不能讓身為郡主的妹 子丟臉。
  「什麼?封將軍不和我們一起?」展妍蓉大吃一驚,她這趟遠行為的就是要和 封棄天朝夕相處、培養感情,如果不能處在同一個屋簷下,那該怎麼辦?
  「這是當然,封將軍的故鄉只是晉玉縣的一個小鎮,並不在縣城內,而爹早已 經知會了掌管縣城的衛大人,下鄉期間就住在衛大人的宅邸,這是爹的命令,你可 不能不聽。」展嗚文把握機會將事情說清楚。
  「知道了。」展妍蓉氣悶地應了一句。哼!反正她已經一路跟到了這裡,就不 怕找不到機會與封棄天相處。
  就在兄妹倆斷斷續續的交談聲中,他們已經走出了樹林,來到了通往晉玉縣的 官道上。又過了一會兒,轎夫們將轎子停下,轎內的展氏兄妹聽見了外面傳來恭敬 請禮的聲音。
  「晉玉縣知府,衛明威在此恭候多時,參見小王爺、郡主,參見封將軍。」一 名四、五十歲、身穿官袍的男子躬身行禮,恭敬而有禮,在他身後站著兩排侍衛家 丁,擺出了歡迎的陣仗。「請諸位大人移駕寒舍,下官已經備妥了洗塵宴,恭請各 位賞臉。」
  「我已經辭官,不需要如此多禮。」駿馬上的封棄天淡淡一句,簡單地回絕了 知府大人的邀請。
  「至於洗塵宴一事,我心領了。」
  「封將軍,這……」衛明威有些遲疑,不知道該怎麼慰留卻又不至於得罪對方。 早在一行人來之前他就做好了相關打聽,封齊天甚得皇上寵愛,為了留住這名將才, 甚至不惜破例准他還鄉半年。
  「衛大人,小王爺和郡主就交給你了,我們後會有期。」不等衛明威開口說其 他的話,封棄天驅策胯下駿馬,不忘回頭對轎內的人喊道:「兩位,我們後會有期!」
  「封將軍!」展妍蓉一聽他要走,再也顧不得禮儀地掀開轎簾,但封棄天早已 離去。
  「妍蓉!」展嗚文低斥一聲,隨即換上笑臉對衛明威說道:「封將軍幾年沒回 故鄉了,想必是迫不及待了!我們兄妹打算來晉玉縣住上一段日子,凡事諸多打擾, 還請衛大人不要見怪才是。」
  「哪裡。」衛明威笑著拱手,拍拍手、示意身後的侍衛向前,護衛在轎子的左 右。「哈哈哈!只要小王爺和郡主不嫌棄.要在這住上一輩子都可以!」
  「叨擾了。」展嗚文拱手回禮,將轎簾重新放下。「起轎。」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就往知府大人的府邸方向前進。
          ☆          ☆          ☆
  馬不停蹄地奔馳著, 週遭的風景隨著不停變 換,當週遭的景物越來越熟悉的 時候,封棄天一顆心也變得越來越激動了。
  十年了!他離開這個地方整整有十年了!
  當十年前撫養自己長大的封氏去世之後,封棄天對這個自小生長的小鎮不再眷 戀,獨身一人來到了京城,從參加武場競技、軍營從軍、領兵打仗,一晃眼,整整 十年就過去了,而此刻,他終於再次回到了這裡!
  「喝。」封棄天輕喝一聲,將馬停在小村子的外面,跟著以利落的姿態下馬, 韁繩握在手中,以緩步行走的方式,細細看著這個睽別了整整十年的地方……
  村子裡並沒有多大的改變,村民們過的依舊是犁田的儉樸生活,由於離開已經 十年,封棄天的容貌改變了許多,走在村裡並沒有人認出他,只道他是哪裡來的旅 人,衣衫雖然沒有特別華麗,但手上牽著一匹良駒、背上附著一柄長劍,再加上他 行軍多年,一舉一動皆帶有一種威嚴,看起來就不是一個平凡的人物。村民們以融 合了好奇與探索的眼光看著他,封棄天不以為意,只是筆直地朝著自己從前住的木 屋。前進著。
  「這房子的主人死了十年了,連帶這房子也荒廢了,你要找人嗎?」當封棄天 佇立在破損的木屋前,一名村人碎嘴地說著。「當年封寡婦還收養了一個孩子,不 過那孩子在封寡婦死了以後,也不知道上哪去了……說來真無情。這些年也沒消沒 息的,我看多半是死在外地了吧?」
  看這年輕人相貌堂堂, 非富即貴,會是封寡婦 的親戚嗎?這也不對!從沒聽 過封寡婦有什麼有錢親戚啊!村人一邊解釋,一邊胡亂地猜測著,「那個小鬼很奇 怪,總是安安靜靜地,什麼話都不說,到底……叫什麼來著……哎呀!人老了,就 連這麼點事情都忘了!」
  「封天養。」封棄天嘴角淡揚,說出自己很久沒有使用的名字。
  「對!對!就是這個名字!天生天養,我怎麼都給忘了!」村人哈哈一笑,這 才突然覺得有點奇怪。這人不是打外地來的,怎麼會知道封寡婦兒子的名字?他努 力瞪大一雙眼睛,仔細地盯著封棄天的側臉,半晌後喃喃道:「你……你怎麼會知 道封寡婦兒子的名字?莫非你是……」
  雖然記憶久遠了,但他隱約還記得,封天養那小鬼雖然沈默,卻生得好鼻好眼, 有一副好看的皮相,和眼前這個俊逸高大的男子……似乎有這麼一點點相像之處阿!
  「我就是封天養,我回來了。你是張天寶,我 沒記錯吧?」封棄天也不隱瞞, 不但說出了自己的身份,還叫出了當年常常嘲笑自己的村童姓名。
  「啊!」張天寶大叫一聲,臉色變得十分慘白。「天……,天養!真是你!你 回來了!」
  「是,我回來了。」
  「哈哈……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當年瘦小的孩童如今比他還要高大, 那個拳頭要是打下來,自己不死也去了半條命啊!「我還有事,不陪你聊了」
  慌張地扔下這番話之後,張天寶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往外衝,暗暗發誓一年半載 都不踏出家門一步。
  封棄天笑了笑,將馬繫在木屋外,感觸良多重新踏入家們。
  「嘎」的一聲,他輕輕推開了滿是塵埃的破損木門,環視了小屋內一遍,裡頭 的擺設全都沒變,只是多了無數塵埃,他重新關上門,走到了小木屋的後面,看到 了當年自己埋葬封氏的地方。
  「娘,我回來看您了。」他恭敬地跪在墓碑前磕頭。這裡的一景一物雖然破舊、 古老,卻是他年少時唯一充滿溫暖的地方。
  想到這裡,封棄天突然心念一動,轉往封氏墓碑右邊約三寸左右的距離停住, 彎下身開始挖掘,想看自己當年埋下的東西是否還存在。
  東西還在!挖至深約一尺的土壤,當熟悉的棉布包裹出現在眼前時,封棄天輕 歎一口氣,心中既是傷感又是遺憾。棉布裡包的,是幾本劍法、刀法、還有修習內 功的秘笈,這些東西完整無缺地存在著,這表示,整整十五年他們都沒來找過自己
  十五年前,那一段在玉魂山的奇遇、那從未向人說出口的秘密;當年,為了娘 親的病,他與人人都懼怕的山鬼相處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如果不是玉魂山上那一 場大火,或許現在自己也不會是什麼大將軍吧!
  握著手上有些泛黃的秘竅,封棄天的思緒不由得回到十五年前,在那個夜裡, 滅日牽著他的手,一步一步領著他回家的情景……
          ☆          ☆          ☆
  棄天,你奮不顧身的救了絳魑,我替焚月謝謝你。這些是人為你準備、適合你 修習的武功,你這孩子心地好,也是塊練武的材料,這些冊子送給你,算是我們送 你的禮物,它對你的將來有幫助。分手的那個晚上,滅日的聲音依舊溫和,像是他 從來不曾有過的兄長,細心地吩咐著。
  「滅日,以後……以後我再也見不到你們了嗎?」
  封棄天還記得自己當時依依不捨的心情。 雖然只是 暫相處了一個月,但滅日 不僅是了救娘親的恩公。更像是一個亦兄亦師的大哥哥。
  「棄天,你是個好孩子,現在你還小,等你長大了,你就會知道我做的是最好 的安排,回到你娘的身邊、好好照顧她,做你應該做的事情。」滅日的表情溫柔和 善,就算經過了這麼久,他也不曾忘記。
  我……就算你們是山鬼,我也不在乎!當時的自己,鼓起最大的勇氣說出心裡 的話。他們是山鬼也罷!不是人也罷!卻是除了乾娘之外,唯一對他好、關心他的 人!
  你是好孩子,別忘了這些話,或許有一天我們會再見面呢!滅日點點頭,什麼 也不說地送他回到了小木屋前。
  封棄天最後一次回頭,努力想將滅日的身影牢牢記在心中,那一夜,晚風將滅 日的白衣吹得衣袂飄飄,像是不屬於塵世間的仙人一樣。
  就這樣,自己回到了封氏的身邊,回到了封天養的身份,像從前一樣盡心盡力 地服侍她;由於開始修練了武學,他的力氣增加了不少,於是在白天他開始在鄰人 的田裡幫手,以勞力賺錢撫養封氏,晚上的時候則是專心修練武功,一直到五年後 封氏去世。關於玉魂山的秘密,他都小心翼翼地珍藏在心中。
  在封氏死後,他不止一次上過玉魂山,但是經過那一場大火,山被燒得近乎半 毀,什麼也找不著,半年後封棄天這才死心,既然封氏已經去世、玉魂山再無故人, 他對這塊土地不再有任何依戀,於是將早已背熟的秘笈深埋土裡,以封棄天這個名 字隻身流浪,最後責為將軍這才回到了這裡。
          ☆          ☆          ☆
  「誰?」封棄天猛然抬起頭,雖然被過去的回憶所牽絆,他的警覺性卻沒有降 低,立刻察覺到有人接近的腳步聲。
  「是……是我,我是隔壁的王大娘。」一名老婦人有些膽怯地站在眼前,不確 定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封棄天。「我……我聽天寶說你回來了?真是你嗎?天養?」
  「是,我回來了,這些日子您過得好嗎?」封棄天認出對方是附近的鄰人,小 時候日子快要過不去的時候,都是王大娘帶著白米來接濟他們的。
  「哎!日子不就是這樣,一天一天的過下去,倒是你,長得真好……」王大娘 眼眶紅潤,感慨萬分地說道:「這房子太舊了,你該不會想在這兒住
  下吧?」
  他看起來已經不是從前的模樣,想必在外地有了很好的發展,像這樣一個體面 人,怎能住在這破破爛爛的房子裡?
  「王大娘,不勞您費心,我只是回來看看,一會兒就離開了。」封棄天從腰間 取出兩錠金子,說道:「當年受到您很多的照顧,這些銀兩雖然不多,卻是我的一 番、心意。」
  「啊!這……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拿!」王大娘這一生中從未見過真正的金子, 嚇得臉色都白了,急忙擺手拒絕。
  「大娘,我只打算回來看看,並不打算長住,若是您願意,麻煩您偶爾過來幫 我整理我娘的墳,這金子就當是我付給您的酬勞好了。」封棄天踏前一步,將金子 放到王大娘的手中,不容拒絕地說著。「您年紀也大了,這些金子可以也能讓您享 點清福,就別拒絕了。」
  「這……」王大娘仍想說些什麼,但是封棄天已經重新上馬,頭也不回地離開 了。
  「您保重了。」封棄天最後一次回頭,算是道別。
  老家、老鄰居,一切都沒有改變,但不知十年後的玉魂山,變成了什麼模樣? 想到這裡,封棄天再也難掩心中的渴望,輕踢馬腹,朝村後的玉魂山的奔去……
          ☆          ☆          ☆
  「風聲颯颯、落木蕭蕭、十五月圓、山鬼盡出……」口中低喃著兒時聽過的歌 謠, 腳下踩著玉魂山的泥土,封棄天一時之間百感交集,只能凝望 眼前熟悉卻又 陌生的景物。
  一場大火將玉魂山幾乎燒去了一半,雖然經過了十五年,草木綠蔭重新慢慢地 孳生,但仍然不復從前的青草茂密。昔日風景已經不再,那麼,依附著玉魂山而活 的山鬼,如今又在何處呢?
  「有人在這裡嗎?」將馬繫在山腳下,封棄天獨自往山上走著,一直走到了山 腰,他才開始喊著故人的名字:「絳魑?滅日?焚月?你們在嗎?」
  如果不是自己這一身的武功,還有握在手心的武功秘岌,連他自己都要懷疑當 初那僅僅是一場夢了。但他知道不是,滅日、焚月不是夢,絳魑更不會只是一場夢, 就連他手臂上,都還有當初為了救絳魑而被火燒傷的傷疤,這一切都是真的,他們 是存在的,而他現在唯一的渴望,就是再見他們一面!
  「絳魑?我是棄天!出來見我一面吧!」腦海中始終無法淡去的,是絳魑那張 精緻絕美的臉,還有那一雙微微上揚、始終有著純真笑意的美麗杏眼,他想再見她 一面,見那名澄澈如水晶的山鬼少女!
  「絳魑!」封棄天不停地呼喚著,宏亮的聲音驚動了樹林間的鳥兒,震得它們 驚慌失措地展翅飛翔,但除此之外,森幽茂密的樹林間,再也聽不到任何的聲音了。
  不論封棄天怎麼喊,他只聽得到自己的回音,封棄天最後有些挫敗地坐下,一 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就在這個時候,不遠處傳來了一陣怯生生的女音,以微弱的聲音問道:「是你? 你終於來了嗎?」
  「絳魑?」封棄天又驚又喜地抬頭,目光銳利的他發現在不遠處似乎有一抹白 色的身影,他迅速站起,足尖一點立刻奔了過去。
  「絳魑?!」渴望的心太過急切,封棄天想也不想就閃電出手,一把抓住了樹 後面纖細的手腕,將藏身在樹後的女子拉了出來!!
  「啊!」兩個人同時驚呼一聲,而封棄天則立刻鬆開了手。
  樹後面躺臧的並不是絳魑,而是一名美得讓人心魂都為之一震的女子:粉頰如 白玉般透明,雙眸則像是摺照生輝的黑曜石,唇紅如血,黑色長髮燦亮如絲、像是 瀑布般倒垂在白色的羅裳裡,這女子實在是美得驚人!
  「對不起,我認錯人了。」封棄天臉上的熱情褪去,換上禮貌而生疏的態度。
  「不是他!」白衣女子看了封棄天一眼,寶石般的眼流露出濃濃的失望,紅唇 輕啟,喃喃自語道:「為什麼不來……為什麼不肯來見我……」
  「你……」封棄天雖然有滿心疑問,但卻又不知道從何問起。以她這種異於常 人的驚人美貌,與滅日焚月相似的容貌,她也是山鬼嗎?
  「不肯來……為什麼不肯來……我一直在等你……始終不曾變心啊……」白衣 女子失魂落魄,絕美的臉上籠上一層濃厚的悲傷。
  封棄天雖然將她斷斷續續的話聽進耳裡,卻完全不知道她在說些什麼。誰不肯 來?她又在等准?
  「等等!」白衣女子身子飄飄蕩蕩,似乎打算離去,封棄天忍不住向前一步, 懷著最後的希望問道:「我來玉魂山,是為了絳魑,還有滅日、焚月,請問你認識 他們?知道他們在哪裡嗎?」
  原本背對封棄天的身影一頓,纖細的身影有些僵硬地轉了過來。
  「滅日……焚月……還是不肯原諒我嗎?」白衣女子喃喃自語,神情變得更淒 況了。「走了…… 大家都離開了……大家都離開玉魂山了。」
  「離開?能告訴我他們去哪裡了?」封棄天難掩心中的激動,就連聲音也變得 緊繃起來。
  「走了……大家都走了……只剩下我……就只有我在等他,我知道他一定會回 來……一定會回來的……」她搖頭,嘴角揚起一抹淒涼的笑,眼眶卻凝聚一顆顆的 淚珠,一滴一滴滑落毫無血色的面頰。白衣女子不再說些什麼,再次轉身離去。
  「姑娘!」封棄天再次喚住她。「你在等的那個人究竟是誰?」她濃烈的悲傷 任誰看了也不忍心,封棄天心想自己或許可以幫忙打聽這個人,雖然不一定會成功, 但至少地盡力了。
  「衛明威……」白衣女子並沒有回,只是開始唱一首曲調悲涼的歌:「乘赤豹 兮從文狸,辛夷車兮結桂旗,被石?!兮帶杜衡,折芳馨兮遺所思…
  「衛明威?!」封棄天低喃幾次,隱約覺得這個名字好熟悉。「莫非……是晉 玉縣知府衛明威?」
  再抬起頭想找尋那名白衣女子,但是她的身影早已經消失了。風聲颯颯、落木 蕭蕭,神秘女子什麼也沒留下,地上只是多出一朵白花。
  封齊天順手將白色花朵抬起,問到了一股淡淡馨香,耳邊似乎又聽到了她離去 時,那充滿了思幕與悲傷的:折芳馨兮道所思……帶著有些惆悵的情緒,封棄天緩 緩走下山,卻在山腳下遇見了意料不到的人。
  一名妙齡少女穿著一襲黃色裙衫,騎在一匹白色的馬上,俏麗的臉龐掛著甜甜 的笑容,一雙黑瞳在見到他時綻放出喜悅的光芒。
  「郡主?」封棄天略微吃驚,怎麼也沒想到展妍蓉會跟到這個地方來。
  「封將軍,幸好我跟著過來,否則你今晚不就得睡在這破舊的小村子裡,這可 不成,堂堂一個大將軍可不能過得如此寒酸。」展妍蓉露出美麗的笑容。「對了! 我剛從村裡來,我聽村民說這玉魂山有許多的傳奇故事,是真的嗎?」
  「沒什麼有趣的故事。」封棄天淡淡回答。玉魂山是他打算珍藏一輩子的秘密, 當然不可能說給其他人聽。
  「聽說這山裡有鬼,是真的嗎?」展妍蓉並不將他的冷淡放在心上,既然都從 京城追到了這裡,沒道理這麼早放棄哩!「今晚衛大人為我們設了洗塵宴,我這個 郡主親自來邀請你,你可不能拒絕喔!」
  衛大人?!封棄天心念一動,想起了方才在山上遇到的白衣女子,她口中的衛 明威,會是晉玉縣知府衛明威嗎?
  「封將軍,賣我一個面子吧!」展妍蓉又嬌又柔地求道。
  「好。」封棄天點點頭。既然有這個機會,不求證一番也說不過去。
  展妍蓉笑開了臉,為自己跨出的第一步感到開心不已。兩個人一前一後,很快 地離開了玉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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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夜涼如水,晉玉縣知府衛明威在宅邸準備了最豐盛的宴席、最美麗的舞孃,一 切都只為了這三位身份尊貴的客人。
  八王爺乃當今皇上的堂兄弟,而展嗚文兄妹乃是八王爺的親生子女,身份尊貴 自然不在話下,就連另一位貴賓封棄天,更是皇上新近寵信的少年將軍。衛明威知 道這幾乎是可遇不可求的巴結良機,為了他們的到來,早在三個月前就開始準備了。
  「想不到,封將軍和我是同鄉?」席間,知府衛明威舉杯敬酒,對於封棄天的 出生充滿了好奇。原本以為只是同住在晉玉縣,但是郡主一到府後隨即出外找尋封 棄天,他也是那時才知道,原來封棄天和他一樣,都來自於玉魂山下,那個早已被 他藏在記憶最深處的小村子。
  「是嗎?真是巧合。」封棄天淡淡一笑,抬頭第一次仔細地打量衛明成這個人。 年約五十多歲,身形不算高大,中年後雖然有些微發福,但是蓄有鬍鬚的面孔仍然 看得出相當斯文。
  會是他嗎?這個中年的衛明威,會是那名白衣女子戀戀不捨的人?
  「是啊!今天我向衛大人問路的時候,大人還吃了一驚呢!原來那個小村子這 麼了不起,不但出了一位知府大人,就連皇上最信賴的大將軍,也是從那小村裡出 身的呢!」展妍蓉笑著,總覺得越是瞭解封棄天的過往,就越容易接近他。「知府 大人,那村子的後面有一座山叫玉魂山,我聽村民們說那山有許多傳說,封大哥什 麼也不肯說,不如你說故事給我聽吧!那裡,是不是真的有山鬼?」
  「啊!玉魂山!?」衛明威的身子細不可察地微微顫抖了一下,展氏兄妹以為 他是為難,而封棄天則是若有所思地瞇起眼。
  「妍蓉,別胡鬧!」展嗚文輕斥一聲。「衛大人是百姓父母官,怎麼可能信這 種怪力亂神之事,荒唐荒唐!」
  「大哥,我沒亂說,今天我也是在玉魂山的山腳下找到封大哥的。」展妍蓉笑 著看封棄天一眼,微笑猜測道:「說不定我們這位封將軍,也是想上玉魂山找尋山 鬼呢!」
  「喔!封將軍……今天去了玉魂山?」衛明威強自鎮定,伸手又為自己斟了一 杯酒,但雙手仍是忍不住地輕顫著。「嘿嘿……該……該不會真的看到山鬼了吧! 這些多半是村民穿鑿附會之說,郡主不用盡信!」
  「啊!不是真的嗎?真是掃興。」展妍蓉嘟起嘴,有些不悅地開口。
  「來,小王爺我敬您一杯。」這個話題明顯地讓衛明威不安,他重新為貴客斟 酒,想要將話題帶過。
  就在這個時候,一名總管打扮的人湊身到衛明威的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衛 明威的臉上泛起一抹笑,點點頭示意總管退下,跟著對席間的賓客說道:「各位, 在下只有一個兒子,由於他前些日子染上了風寒,方纔還在歇息,所以來得晚了, 希望各位千萬別介意。」
  愛子的年齡與在場的小王爺等年齡相近,一定能聊得更熱絡些。
  「衛大人,令公子既然身體不適,還是別勉強的好。」展嗚文拱手,總覺得對 方不需要這般討好自己。
  「不,來者是客,讓他出來和大家打個招呼不礙事的。」衛明威擺手不以為意, 重新換上一張笑臉。
  不一會兒,方纔那名管事帶著一名華衣公子走近,他身子微傾,對席間的賓客 恭敬地行禮。「我是衛冉傑,貴客來臨卻未能及時迎接,失禮失禮。」
  華衣公子行禮之後,緩緩抬起頭,卻讓席間的封棄天大吃了一驚。
  「焚……!?」封棄天口唇微動,鍺愕地瞪著眼前的年輕男子。是焚月!?不! 不是他,只是一個與焚月、滅日有著相似面孔的男子,而更巧的是,他的額心居然 也有一顆紅色的硃砂痣!?
  「封將軍,您怎麼了?」封棄天身旁的展妍蓉注意到他的異常,好奇地開口詢 問。一直以來封棄天都是平靜淡漠,她倒是第一次看到他臉上出現了詫異吃驚的表 情。
  「封將軍,小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衛明威有些緊張地問著,也察覺到 了當封棄天看到冉傑時,臉上那種錯愕的表情。
  「沒事,只是令公子長得很像我一位朋友。」封棄天將表情一斂,恢復成平常 淡淡的表情。
  「是嗎?天下間居然有和冉傑長得很像的人?」衛明威哈哈一笑,拍拍愛子的 肩頭,為他一一介紹席上的貴客,最後說道:「別看這些人年紀和你差不多,他們 一個是將軍、一個是小王爺,人生歷練比你多了許多,他們住在這裡的日子,你得 多多向他們學習才是。」
  「是,爹。」衛冉傑點頭,舉起酒杯向眾人敬了第一杯酒。
  不!他不是焚月!當封棄天聽見衛冉傑開口說話敬酒之後,他心裡已經確定了 兩人並不相同。眼前的華衣男子雖然與焚月的容貌有幾分神似,卻是完全不同的人, 焚月和滅日除了有罕見的俊美之外,氣度神韻上,都有一種不屬於人間的神秘氣息, 而衛冉傑,最多就是與他們容貌有些相似的凡人了。
  「咳……咳……」飲了兩杯酒,衛冉傑突然開始劇烈地咳了起來,一張俊臉變 得有些慘白,看起來十分虛弱的樣子。
  「衛公子,聽說你身染風寒未癒,千萬不要勉強自己,還是早點休息吧!」展 嗚文開口提議,看他不過喝了兩杯就虛弱成這個樣子.確實需要好好休養身子。
  「打擾各位的雅興,我實在過意不去。」衛冉傑咳了幾聲,隨後站起對大家陪 罪道:「我先告退了,等我病癒之後再來向各位陪罪就是。」
  衛冉傑離席之後,展妍蓉忍不住開口道:「衛大人,雖說是小風寒,但也輕忽 不得,不如明日我就寫信到京城,要爹派人送上好的藥材來。」
  「郡主,不敢勞煩,不過是風寒,慢慢調養也就是了……」衛明威城惶誠恐, 怎麼也不敢接受郡主的好意。
  接下來的宴席,就在這種充滿客套、禮貌的言談中繼續著,而封棄天早已被這 一連串不尋常的事情佔去了所有的心思,但所幸他平常就不是話多之人,並沒有人 察覺到他的不同。
  就這樣,一場宴席在封棄天若有所思的情緒下結束了。
          ☆          ☆          ☆
  三更天。居住在西廂客房裡的封棄天依然了無睡意。腦海中始終浮現在玉魂山 上那名白衣女子,她口中的衛明威,以及衛冉傑與焚月相似的容貌。究竟,這是怎 麼一回事?
  「達達達」,窗外傳來了詭異的腳步聲,封棄天警戒地瞇起眼,換上外衣,輕 輕推開了房門,探視外面的情況。
  緩緩走過他門前的身影看來非常眼熟。封棄天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面,從他的背 影認出了他是衛冉傑,他的身體不是很虛弱嗎?為何半夜在這裡走動?
  衛冉傑絲毫沒有察覺有人跟在他的後頭,踩著飄忽虛浮的腳步繼續往前走,離 開了西廂房長長的 走道,最後轉入前面的涼亭。
  即使夜色昏暗,但封棄天隱約看見了涼亭裡有人影晃動,他抬頭找尋可以藏身 的地方,最後以輕功躍上了屋頂,安靜地趴下、觀察涼亭裡的動靜。
  衛冉傑緩緩走入堡亭裡,亭內的人也朝他伸出了手,由於夜色昏暗,封棄天實 在看不清楚亭裡的人是男還是女,也看不清楚他們在裡面做什麼。
  「嘻嘻……」涼亭裡傳出了細不可聞的笑聲,雖然細微,但應該是女子的笑聲 沒錯。
  原來衛冉傑在深夜裡與女子私會,難怪染上了風寒卻不見好轉的跡象。封棄天 微微蹙眉,認定自己過於多疑,這才無意間窺探到了他人的隱私。
  當封棄天正想不著痕跡地後退離開時,夜空中的烏雲在這個時候散了開來,淡 黃色的月光暈黃了地面上的景物,雖然不甚明亮.卻足以讓封棄天將涼亭裡的景象 看得一清二楚——
  衛冉傑坐在涼亭裡,手上拿著酒杯啜飲,坐在石桌對面的,是一名身穿紅衣的 絕色女子,長髮如絲、笑臉盈盈,仰著臉看著衛冉傑飲酒。
  是絳魑!淡淡月光照射下,他甚至能看到那雙杏眼裡流瀉的瑩瑩波光,真是她! 那個在他心中整整掛懷了十五年的女子!
  「啊!」封棄天的胸口像是被什麼狠狠撞了一下,忍不住發出了又驚又喜的聲 音,這聲音雖小。但卻仍然被涼亭內的絳魑發現了。
  絳魑臉上的甜笑瞬間一斂,炯炯目光準確地尋到了封棄天藏匿的位置。她看見 他了!卻不認得他,當絳魑一雙黑瞳毫無感情地掃過他時,封棄天明白了這一點, 他急忙從屋頂起身,急切地想要見絳魑一面。
  他的動作快,絳魑的動作更快,紅色的身影像是閃電股奔出了涼亭,頭也不回 地往前急急奔去。
  「絳魑!」封棄天也立刻從屋頂躍下,展開輕功追了上去。整整分離十五年了, 他終於見到了絳魑,無論如何也要見她一面!
  心中打定了這個主意,封棄天提氣猛追,半分也不敢輕忽,就怕奔在前方的紅 色身影會再次消失不見。
  兩條人影在夜色中迅速地奔馳著,奔出了衛府、穿過了大街,最後來到了鄰近 的樹林, 就在這個時候,一直奔在前頭的紅色身影猛然回身,快加鬼魅地來到封棄 天的面前,纖纖玉手凝指成爪,毫不留情地就朝封棄天的胸口抓了過去——
  「住手!」封棄天身子一側避開了這破膛之招,伸手擋下了絳魑的手臂,大喊 道:「絳魑!是我!」
  絳魑攻擊的手勢一緩,為對方叫得出她的名字而感到困惑不已,她抬起頭,杏 眼有著濃厚的困惑。
  「絳魑,我不是敵人,我是棄天!」封棄天把握住這個機會,將自己的身份說 了出來。
  絳魑美麗的雙眼眨了眨,有些困惑、有些不確定。「棄天?」
  他是棄天?絳魑在月光的映照下,仔細地看著眼前的人,當年那個高度只及自 己肩頭的男孩,會是眼前這個高大挺拔的男子?在這張俊美的臉孔上有著激動的情 緒,充滿男子氣概的五官,依稀可見當年的模樣,還有那一雙有著堅定誠懇眼神的 黑色眼睛……
  「棄天,你真的是棄天!」認出他身份的那一剎那,絳魑也收回自己的必殺絕 招,她凝目看了封棄天好一會兒,露出了淡淡的笑。「你變了好多,我幾乎要認不 出你來了。」
  「你卻一點也沒變。」封棄天難掩心中的激動。這十五年來,絳魑的模樣始終 存在他腦海裡,只是,如今再見到她,覺得絳魑似乎變得更美了,從前的她,皮膚 會發出這種潤玉般的光澤嗎?從前的她,唇瓣有像紅梅這般艷紅動人嗎?
  除了外貌,絳魑就連個性上似乎也變了許多,十五年前的絳魑雖然有少女的容 貌,但行為舉止就像個純真的孩童,比起當年的自己更為天真稚氣。但如今的絳魑 不同,外貌上雖然沒變,眼神依舊澄如秋水,但當年眼中的純真已褪,換上了屬於 成熟女子的風情與聰慧。
  「滅日說的沒錯,你確實是練武的材料。」絳魑像是想起了什麼,臉上露出了 微笑。想起封棄天居然可以從衛府一路追到這裡,甚至逼得她不得不出手攻擊,原 以為他是衛府新請來的武功好手,沒想到居然會是十五年前和自己分離的封棄天。
  「若不是滅日送給我的武功秘笈,只怕怎麼也追不上你。」封棄天坦承,心裡 其實有許多話想說,但是當絳魑真的就在自己面前的時候,他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只能一直盯著她看,不停地告訴自己這不是幻覺。
  「為什麼一直盯著我看?」絳魑察覺到他專注的凝視,有些不習慣。
  「我不敢眨眼,怕這一切都是我的幻覺。」封棄天輕歎一口氣,忍不住說道。 「我不敢相信自己見到你了,我曾經回到玉魂山,但是怎麼都找不到你們,這些年 你在什麼地方?」
  絳魑不語,即使封棄天已經長成比她高大許多的成年男子,但是那一雙黑眸中 的真誠卻絲毫不曾改變,或許是那種從未改變過的誠摯眸光,絳魑伸出手,就像從 前那樣很自然地握住了棄天的手。
  「你過得好嗎?離開玉魂山以後都做些什麼?」絳魑執起他的手,像是要找尋 過去回憶般地拉開他的衣袖,在手臂看到了淡化的傷疤,認出了那是當年封棄天為 了救她,不惜被火燙傷的痕跡。
  「滅日送了我許多武功秘竅,我回到山下邊照顧乾娘,一邊開始練武。」封棄 天描述著分手過後的日子;封氏死後自己離開村子,到京城投效軍營,最後受封為 將軍的事情都大略說了一遍。
  「嗯,棄天,將軍這個職位很適合你,你本來就該有光明的前程。」絳魑點頭, 抬起頭直視封棄天的雙眼說道:「我們向來奉行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當年你奮不 顧身的救了我,所以滅日才會贈送你這份禮物,因為他知道你的心地好,就算武功 習得再高也不會傷害無辜的人。
  「當年練武只是感激滅日的心意,我對作官、作將軍並沒有特別的興趣。」被 他握在掌中的小手依舊有些冰涼,但他一點也不在意,最重要的是,她在自己的眼 前。「我已經向皇上辭官,這次回鄉,就是打算回玉魂山找你們。」
  「為什麼?」絳魑有些不明白地抬頭.不相信封棄天會這麼說。
  當年玉魂山一場大火,燒掉了旅人原有的生活,也讓焚月改變了教養她的方式, 他和滅日依舊寵溺著她,卻不再當她是什麼不懂的小娃娃,所以這十五年來她的心 靈也在迅速成長著,慢慢懂得屬於族人的寂寞、族人的悲傷,還有她從來不曾接觸 過的,屬於人心善變、殘酷的那一面。
  「這是你應得的,你應該高興,為什麼要輕易捨棄?」絳魑提出疑問。
  她知道功名利祿對「人」來說是多麼的重要所以在瞭解封棄天有顆善良的心之 後,他們幾乎是送給了棄天最好的禮物,一本本許多人根本得不到的武功秘笈,讓 他習得高深武學,所以他才能夠順利攀爬到他人生成就的最高點,成為一名將軍。 這是他們山鬼回報恩情的方式,只是沒想到封棄天居然會說出不在乎這種奇怪的話!
  「絳魑,並不是每個人都適合作官的,至少我知道我就不是。」封棄天坦白回 答,或許自乾娘死後,絳魑是如今在世上與自己最親近的人,所以他能夠毫無隱藏 地說出內心真實的想法。「經過了這麼多年,我終於明白自己喜歡的是無拘無束的 生活,所以我才會回到這裡。」
  「回到這裡做什麼?」
  「無論如何我都想再見你們一面,這是我十五年來始終不曾改變的心意。」封 棄天露出了見面後第一抹微笑
  「這樣不對。」絳魑直覺地抽回手,不知道為什麼,她似乎無法面對封棄天那 雙專注的眼。「你是人,和我們不一樣,不應該再有交集。」
  絳魑咬著下唇,腦海中閃過的是滅日略帶悲傷的語調說著:人是人,山鬼是山 鬼,本來就不應該有任何交集,一個山鬼倘若有了人的心,注定會是一場悲劇。
  「從前我不明白,但是經過那一場大火,我什麼都明白了。」絳魑退了幾步, 雙眼浮現出戒備的神情。「即使外表相似,但是我們的心永遠不會相同。」
  封棄天凝視她半晌,心中百感交集,期待了十五年的重逢,他期望的,並不是 絳魑的戒備和生疏。原來十五年的時光流逝,不單是自己成年了,就連絳魑也失去 了臉上那抹純真燦爛的笑容……
  「再也回不到過去了嗎?」封棄天輕歎一口氣,突然想到了方才涼亭發生的事 情,也有些困惑道:「你剛才和衛冉傑在涼亭裡做什麼?他是誰?和焚月、滅日有 什麼關係為什麼他會有一張與焚月相似的面孔?」
  絳魑俏臉一僵,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
  「絳魑?」封棄天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這件事和你沒關係。」絳魑臉色一沉,擺明了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
  「那麼知府衛明威呢?」封棄天直視絳魑的眼眸,不死心地追問道:「我今天 去了一趟玉魂山,沒見到你們,卻見到一名身穿白衣的女子,我想她應該是你們的 族人,她告訴我她在等一個叫衛明威的人,那個衛明威是不是就是知府衛明威?他 和那名女子有什麼關聯?這到底又是怎麼一回事?」
  「啊!你見到她了?」絳魑在聽到封棄天提到那名白衣女子時吃了一驚,忍不 住又退了一步,無法面對封棄天那雙咄咄逼人的雙眼。
  「就算衛明威和我們有深切的關聯,這又干你什麼事?」遠方傳來輕蔑的男性 嗓音,一陣冷風吹來,瞬間一條白色的身影已經停仁在封棄天的眼前。
  「焚月?」封棄天認出對方的身份。與十五年前相同的白衣俊顏,額心的硃砂 痣在月光中發出微微亮光。
  「我說你怎麼去了這麼久,原來是遇到了故人。」焚月溫柔地拍拍絳魑的肩頭, 目光在轉向封棄天時,又換回了似笑非笑的戲譫。
  「封棄天,當年你救了絳魑一命,我們也回贈了你一份厚禮,從此以後橋歸橋、 路歸路,再也沒交集了。」焚月冷淡地開口。「會在衛府遇到你不
  過是一場意外,你何不當成是夢一場,明天醒來就把它給忘了吧!」
  「你們為什麼離開玉魂山?」或許是焚月從來都帶著敵意,所以封棄天並不因 此而放棄心中的疑問。
  「你這傢伙,從小到大似乎就是愛管閒事。」焚月撇撇嘴,以更冷漠的態度說 道:「看在從前相處的情分上,我勸你明天就盡快離開衛府,免得惹禍上身。」
  「什麼意思?」
  「對你,我們是報恩。至於衛明威,我們之間可有一段怎麼算也算不清的仇恨 哩!」焚月的眼中閃過一絲冷酷的殺意。「當年下令縱火的就是衛明威,這衛府裡 的人,我一個也不打算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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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衛府的人,我一個也不打算放過!
  深夜時分,在衛府的封棄天卻始終無法入眠,腦海裡盤旋不去的,是絳魑賄、 臉孔,以及焚月透著篤定與冰冷的言語。
  稍早的重逢帶回了他從前在玉魂山的點點回憶,說來奇怪,那僅有一個月的生 活,這十五年來自己卻從來不曾忘卻,就像是深烙在腦海裡一樣,他記得在玉魂山 上發生的每一件事情,每一個他曾見過的人,而最讓自己難忘的,就是絳魑那一雙 澄澈如秋水的純潔眼睛。
  幾次重回玉魂山,他內心真正想尋找的,是絳魑吧!她的純真與笑容,代表的 是自己童年中最美麗的一段回憶。
  你是人,我是山鬼,不能有交集的。想不到重逢之後,他已經成年,而絳魑的 模樣雖然沒變,但已經對他存有某種程度的戒心。
  「絳……」封棄天低頭看自己手臂上早已結痂的傷口,也想起了她溫柔觸碰自 己的方式。
  他抬頭望著依舊昏暗的窗外,卻再也無法安睡,換上外衣決定出去外面走走。
  離天亮還有幾個時辰,衛府已經開始有僕役走動和清理,他不想與衛府的人打 照面,於是輕功一躍跳出牆,下意識地往昨晚與絳相逢的樹林走去。
          ☆          ☆          ☆
  清晨的樹林裡霧氣濛濛,封棄天行走片刻就聽到有潺潺流水聲,他很自然地往 水泉邊走去,抬眼一看,卻在煙霧縹緲之間,看到了似曾相識的紅色身影。
  「絳魑?」封棄天不確定地喚著,幾乎要以為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產生的幻 覺。
  霧中的身影旋身;絳色衣、絕色顏,果真是昨晚見到的絳魑。
  「啊?」絳魑顯然也沒想到會在這裡又見到封棄天,明亮的杏眼閃過一絲驚愕, 神情有些猶豫、不知道是否要靠近他。
  「絳魑,為什麼怕我?」封棄天忍不住開口。
  不同於十五年前的熱情,她明顯的淡漠讓封棄天有些沮喪。
  絳魑不語,始終隔著原有的距離望著封棄天,非常專注地凝望著他。
  封棄天也不敢動,就怕自己再次將絳魑給嚇走了。
  不知過了多久,絳魑開始動了,她踩著輕柔的腳步往封棄天的方向移動,最後 停在他的面前,微微仰起頭,對他露出了一個微笑。
  「你是原來的棄天,我不怕你。」絳魑抬眼,澄澈的眼有著信賴。「滅日曾經 告訴我,一個人不管怎麼變、眼神是不會變的,你還是原來的棄天,只是長大了而 已。」
  絳魑淡淡一笑,顯然對自己的生疏感到不好意思,她小心翼翼地握住封棄天的 手柔聲道:「只是,我太久沒和人接觸了,幾乎都快忘記這種感覺了。」
  她在心中歎息,棄天和其他人不一樣,他是當年自己一眼選定的禮物,他不會 像其他惡人一樣欺負他們的!
  簡單的一句話,讓封棄天的心震動了一下,像是一道清澈的水流滲入早已經干 枯的河床般、帶來一種溫暖而祥和的感覺。
  「你為什麼在這裡?」封棄天輕聲地問著。
  「我睡不著。」絳魑拉住他的手,神情自然地一如從前,將棄天拉到水泉邊坐 下,緩聲說道:
  「因為遇見了你,讓我又想起一些過去的事情。」
  「那場大火之後,你們就離開玉魂山了嗎?」封棄天詢問,當年他不論怎麼找, 都不曾在玉魂山見到任何人。
  「沒有,那一場火死了好多族人,雖然如此,但當他們明白是滅日和焚月救了 他們之後,心裡充滿了感激。」絳魑回想起當年的情況,因為焚月喚來雨水滅了大 火,頓時成為族中最被尊重的人。
  「也因為那場大火,族人元氣大傷,為了避難,我們遷到了更高的山上,為了 避免再一次的悲劇,焚月禁止族人再下山挑選禮物了。
  「難怪我怎麼都找不到你們。」封棄天點頭。
  「你曾經回到玉魂山找我嗎?」絳魑有些驚訝。
  「是。」封棄天也不隱藏。「雖然知道你們應該沒事,但在沒有親眼看見之前, 心裡總是不踏實。」
  就在絳魑開口想說些什麼的時候,東昇的太陽已經緩緩升起,將水泉邊的景物 一點一滴的照亮……
  「棄天,我該回去了。」絳魑起身,有些依依不捨。「我是瞞著滅日和焚月出 來的,再不回去他們又要擔心了。」
  「嗯。」封棄天點頭,在她轉身要離去的時候,他忍不住問道:「絳魑,以後 我還能再見你嗎?」
  光是幾句話、幾個凝視仍覺不夠!他也不明白為什麼,就是不捨得讓絳魑再一 次從自己眼前消失。
  絳魑的腳步一頓,當她回頭時,彎身摘下了水泉邊的一片綠葉,將它捲成一管 綠色的小笛湊到嘴邊,輕輕地吹出一種尖銳的旋律。
  「若是棄天想見我,來這個水泉邊,吹出這聲音,我就會來。」絳魑將綠葉遞 到封棄天手邊,嫣然一笑,而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手中的綠葉尚留有絳魑身上的淡香,封棄天將它緊緊握在手中,只是沈默地望 著她消逝的方向……
          ☆          ☆          ☆
  就這樣,封棄天固定每日的清晨,會來到水泉邊與絳魑見面,有時候他來得早, 就安靜地在水泉邊等待著,有一次封棄天來得較晚,但水泉邊仍然沒有絳魑的身影, 封棄天這才拿出綠葉捲成的小笛,正要湊到嘴邊吹時,絳魑笑吟吟的身影卻來到了 他的眼前,原來她早就到了水泉邊,只是躲在一旁準備戲弄他而已。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兩人相處的模式不變,僅是在水泉邊談天,由於絳魑對 所有的事情都感到好奇,所以往往是由封棄天說著自己十五年來的生活、再由絳魑 提出一連串稀奇古怪的問題。
  「棄天真的見到皇帝了?他長得什麼樣子?很嚇人嗎?」絳魑仰著小臉,興致 高昂地問著。
  「我覺得和一般人沒什麼差別,只不過他身上穿著一件黃色的龍袍。」封棄天 說出自己的感覺。
  「如果有機會,我真希望能到宮廷裡看看!」絳魑忍不住歎息。
  「我可不希望你進宮。」以絳魑的美貌,若是讓旁人看見一定會惹出麻煩。
  「為什麼?」絳魑不悅地蹙眉。
  「因為我不想讓其他人見到你。」經過這幾天的相處,封棄天對於她的問題早 已變成有問必答,所以當絳魑這麼問的時候,封棄天不知不覺說出了內心真正的想 法,他猛然一驚,這才察覺到,原來不知不覺之中,要保護絳魑的念頭已經根深抵 固地在心頭了。
  「因為我是山鬼嗎?」絳魑一愣,沒有聽出他話中的涵義,卻往另一個方向想 去。杏眼霎時間閃過一絲被刺傷的情緒。
  「絳魑!」封棄天自然也察覺了,他急忙伸出手,抓住了絳魑想離去的身影。 「這和你是不是山鬼無關,我不想讓其他人見到你,是因為你很美!」
  「嘎?」絳魑瞪圓雙眼,更不明白了。
  「你很美,美得會讓每個見到你的人產生獨佔的念頭。」封棄天輕歎一口氣, 見絳魑不再想離去後,輕輕鬆開了她的手繼續道:「而我不喜歡那個樣子。」
  「棄天覺得我很美?」白玉般的臉頰悄悄升起兩朵暈紅,不知道是因為歡喜還 是羞澀,卻足以讓封棄天看傻了眼。
  「是,我覺得你是我見過最美麗的姑娘。」封奔天坦言。
  「我也是一樣, 我覺得棄天也好看!」絳魑笑開了臉,忍不住得意道;「 因 為你是我選的禮物,在我眼中,棄天是最好看的!」
  最好者的禮物!封棄天無語,只能漾出一抹笑,輕輕握住她的手,靜靜地享受 每天這段相處的時光。
          ☆          ☆          ☆
  衛府
  「封大哥?」一聲叫喚,喚醒了在衛府塑亭沈思的封棄天。他聞聲轉過頭,看 到俏臉含笑的展妍蓉。
  「郡主,有事嗎?」封棄天有禮貌地詢問。對於展妍蓉絲毫不掩飾的愛慕,他 不知道該如何拒絕,只能維持有禮而生疏的態度。
  「一直待在衛府不氣悶嗎?我們出去走走好不好?」展妍蓉笑著邀請。在衛府 住下已經快一個月了,但是封棄天總是待在西廂的客房裡,像是隱居的人般足不出 戶,最後她只好主動來接近他了。
  「如果郡主想出門,可以請衛大人備轎子到街上走走。」封棄天淡淡婉拒。
  「別喊我郡主。」展妍蓉目光幽幽。到底是自已暗示得不明顯,還是封棄天真 的不解風情? 她乃堂堂八王爺之女, 長得又不難看,怎麼可能有人會不領情呢? 「我既然喊你一聲封大哥,你就無須把我當成是郡主,自從那次在宮廷裡見到了你, 我」
  話沒說完,展妍蓉害羞地垂下臉,維持著少女應有的矜持。
  涼風將展妍蓉身上的香氣淡淡傳送至鼻間,封棄天臉上的表情不變,非常確定 並沒有因為她近乎告白的言語而動容。為什麼?他捫心自問,一名貌美的少女,鼓 起勇氣向自己告白,為什麼連一丁點動心的感覺都上有?
  「封大哥,你喜歡怎麼樣的女子?」展妍蓉又問了一個問題。經過多方打聽, 從未聽過封棄天與任何女子交往過,也沒聽說他在家鄉有什麼心上人,但他對自己 始終是這種冷冰冰的態度,該不會是心中已經有人了吧?
  封棄天凝望著展妍蓉,目光雖然專注,但不由自主地,開始在她身上找尋另一 個身影;那人的雙眼和展妍蓉嬌媚的鳳眼不同,直視他的時候像是夜裡最燦亮的星 子,笑的時候卻彎得像是弦月一般。她的皮膚也和紅潤健康的展妍蓉不同,像是上 好白玉雕刻出的玉娃娃,細緻得讓人不忍觸碰。她的頭髮也和展妍蓉不同,沒有珍 貴的頭飾裝扮,卻像倒垂的瀑布,又像是飛揚在風中最上等的綢緞……
  絳魑!腦海中的眼、鼻、唇,化成了具體的形象,那個有著純真笑容、有一雙 澄撤雙眼腦的山鬼!
  她是山鬼!卻是十五年來,自己心中唯一有著鮮明影像、無法忘懷的女子!
  從來不曾將任何人掛記,只除了絳魑,難道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他腦海中才 會浮現出絳魑的模樣嗎?
  「封大哥?你在看什麼?」展妍蓉又惱又怒地開口。原本因為封棄天的專注目 光而嬌羞不已,但若是觀察得仔細些,發現封棄天根本不是在看她,而是透過自己 想著某個人……
  「抱歉。」封棄天開口。為自己的失神道歉,同時也為自己無法回應而道歉。
  「為什麼?」展妍蓉脹紅一張臉,無法相信他會直接拒絕,難堪的情緒佔滿了 整張俏臉,就連聲音都開始微微發顫了。
  「郡主,封棄天不敢高攀。」他依然有禮地回答,盡可能地不傷害對方。自己 唯一能確定的就是他對展妍蓉既沒有動心,更沒有半分思慕之情。
  「你……」展妍蓉眼眶一紅,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拒絕了。惱怒、羞憤、恥辱 ……種種情緒霎時間湧上心頭,她甚至不知道該狠狠給封棄天一巴掌,還是立刻離 開這個讓自己蒙羞的地方。
  「啊!」就在這個時候,不遠處傳來了尖叫的聲音,打斷了這尷尬的場景。
  衛府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糟了!」腦海中突然閃過焚月警告的話語,封棄天心中一凜,再也顧不得身 邊的展妍蓉,隨即展開輕功往尖叫聲的地方奔去,絲毫不敢遲疑。
          ☆          ☆          ☆
  「啊——」衛府的婢女春梅臉色慘白地驚聲尖叫。望著眼前一具躺在地上早已 氣絕的男子,她認得他是衛府的家丁,前幾天兩人還一起有說有笑的,怎麼也想不 到現在變成了一具冰冷屍體!
  「什麼事?」憑藉著一身輕功,封棄天是第一個趕到現場的人。
  「死……他死了!」春梅結結巴巴,身子不停地打顫。
  封棄天迅速地打量四周,這裡是連接東西廂的長廊,兩旁是衛府的庭院,栽種 了無數的高樹綠蔭,行兇者若要藏匿其中,並非難事。
  「他是府裡的人?」封棄天見死者穿著家丁的服飾,但仍再次向春梅確認。
  「是……」春梅害怕地低語。「他叫福祿……是……是專門服侍少爺的,我因 為他沒去拿廚房煎好的藥,怕……怕他誤了給少爺送藥的時間,所以我才將藥送過 來,沒想到……沒想到就看到他躺在這了!」
  封棄天點點頭,看到春梅腳邊還有打翻的托盤,碗裡的湯藥早已灑了一地,想 必是春梅因為害怕而將它打翻了。
  就在封棄天試圖想瞭解是怎麼一回事的時候,其他人也趕到了現場,衛明威和 展嗚文走在前面,後面跟著幾個僕役,所有人在見到地上的屍體時臉色都一變。
  「出了什麼事了?」衛明威口氣嚴厲地開口。堂堂一個知府的宅邸居然莫名發 生了命案,而且還是在有貴客光臨的時候,真是丟人!
  「我……我趕著給少爺送藥……經過這裡,就看見福祿躺在這裡了!」春梅不 安地重複著剛才說過的話。
  「封將軍,你比我們先到,可有瞧見是怎麼一回事?」展嗚文詢問封棄天,眉 頭緊緊地皺起,覺得整件事非常詭異。
  「我也是聽到喊叫聲才過來的。」封棄天搖頭,隨即彎下身子檢視死去的福祿, 他身上還未完全變冷變硬,這表現是剛斷氣不久……再翻過死屍檢查,突然看見了 他頸項的地方有兩個小洞,上面有著殘留變黑的血痕……
  「啊!」當衛明威湊上前,看到福祿頸上那兩個小洞時,突然大喊一聲,面色 慘白的倒退了好幾步。
  「衛大人?怎麼啦?」展嗚文非常關心問道。光是一眼,衛大人就嚇成這個樣 子?但他也看了這屍體,卻不知道哪裡有奇怪的地方?
  封棄天從衣袖中抽出一柄匕首,輕輕劃開福祿的手臂,果然,如他心中料想的 一樣,傷口只是泛紅、卻沒有流出一絲血液。
  「屍身還未冷透,卻已經乾癟無血,像是……是被人吸乾了血而死的。」封棄 天說出心中的猜測。
  「吸血?」展嗚文大吃一驚,這可是前所未聞的殺人方式啊!
  「咯」的一聲,一聽到福祿居然是被吸乾了血而身亡,春梅再也承受不住地暈 了過去。
  「來人!把福祿帶去埋了,另外找人把春梅帶回房休息。」衛明威立刻下達命 令,同時出言警告道:「這件事我會處理,誰也不准將這件事洩漏出去!」
  身後的家丁們領命,每個人臉上都是又驚又慌,卻又不敢違抗命令。
  當長廊上只剩下封棄天等三人時,展嗚文開口詢問衛明威道:「衛大人,關於 這整件事你可有半點頭緒?到底是誰來衛府犯下這種殘酷的案子?」
  「衛某為官多年,自問公正廉明、清清白白,不曾和任何人結下樑子。」衛明 威大聲地表明自己。的清白。
  「這種手法我倒是第一次看見,也是第一次聽說!」展嗚文摸著下巴沈思。會 有這麼好運氣嗎?自己一心想下訪民間,結果一出門就遇上這種懸疑的事情,說不 定正是大展身手的好機會哩!
  傷口在頸項……血液被吸乾而亡。
  衛府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棄天是我的禮物!為什麼我不能在他身上做記號?
  奇特的殺人方法,焚月曾經說過的話,還有緣魑十五年前,曾經想在自己脖子 上咬一口的異常舉動,這些念頭在封棄天的腦海中不停地交錯著,真是他們嗎?生 平第一次,封棄天一點也不想去追究事實的真相!
  「封將軍,你對這件事的看法呢?」見封棄天始終沈默不語,展嗚文好奇地問 道。
  「我不曾見過這種殺人手法。」封棄天坦言。一切不過是他的揣測,畢竟他沒 有親眼見過絳魑等人殺人,不能就此認定他們的罪。
  「我知道對方是誰。」衛明威閉上眼,重歎一口氣,重新睜開眼時,雙眼充滿 了濃烈的仇恨。「請兩位和我來,我來為兩位說明這件事。」
          ☆          ☆          ☆
  衛明威將兩人帶到自己的房間,確定四周沒有人,這才小心翼翼地關上房門。
  「入我衛府殺人的,不是人,是山鬼!」衛明威面色凝重地望著兩人,吐出一 口長氣,說道:「這件事……得從二十多年前開始說起,那是在我初任晉玉縣知府 的時候……」
  衛明威先將玉魂山裡有山鬼的事情說了一遍,跟著又說當年他由於愛民心切, 不滿山鬼擾亂山下居民的安定、甚至猖狂地下山擄人,讓獵戶不敢上山打獵,造成 無數百姓的不安,所以他在十五年前痛下決心,不顧一切地決定剿滅山鬼,他以重 金聘請了各方好手.當夜上玉魂山放火,隨後帶著一群人上山獵殺山鬼,終於將玉 魂山的山鬼們給消滅了……
  「那個晚上發生的事情,就像昨天才發生的一樣清晰,雖然我們人手足夠,但 還是有一些山鬼拚死抵抗,我帶去的人也有好幾個死在山鬼的手下,他們的死法就 和福祿一樣,頸邊有兩個小洞,都是被山鬼吸光血而身亡的!。」衛明威悲痛地低 語。
  「這就是為什麼我剛才會這麼驚訝的原因了,畢竟,我已經整整十五年沒有見 過這種傷痕了……」
  「山鬼……原來世上真有山鬼的存在!」展嗚文輕吁一口氣,幾乎不敢相信自 己聽到的是真的!
  衛明威突然起身,撲通一聲地跪倒說道:「卑職該死,無端讓兩位貴客受驚了, 卑職願受處罰。」
  「衛大人,你這是做什麼,沒人會責怪你的!」展嗚文急忙將他扶起,安慰道: 「這事也不是你的錯,我看多半是當年你沒有斬單除根,現下他們來報仇了,定是 這個樣子。」
  「卑職現在立刻備轎,讓兩位出衛府避難,若是連累到兩位,我怎麼也擔待不 起。」衛明威拱手,非常惶恐地提出要求。
  「衛大人你這麼說未免太見外了!我展嗚文可不是貪生怕死之輩,再說,我爹 要是知道我這麼沒擔當,一定也會生氣的。」展嗚文淡笑,拍胸脯保證道:「讓我 調動一隊可用的人馬來這裡,就算來再多的山鬼我也不怕!」
  「小王爺,您這是……」衛明威又驚又喜,感動得幾乎要流淚了。
  「再說我們有封將軍在身邊,任何妖魔鬼怪都不用怕!更何況是區區的山鬼呢!」 展嗚文轉頭,笑著比比封棄天道:「我說的對不對呢?封兄弟?」
  封棄天不置可否地頷首,以和平常無異的聲音說道:「我再到方才出事的地方 走一趟,看是不是有更多的線索。」封棄天對兩人拱手,隨即離開了。
  「瞧!封將軍比衛大人您還要熱心哩!」展嗚文哈哈一笑,只覺得這一趟真是 值得,居然遇上了山鬼這等有趣的事情!
  「是,如此就多謝了。」衛明威低頭道謝,小心地、巧妙地藏住了嘴邊掠起的 淺淺笑痕。
          ☆          ☆          ☆
  不到三天的時間,展嗚文動用自身的力量,調了將近百名士兵、衙役來到衛府, 嚴密地守護這個地方,打算親自擒拿山鬼,一來要在衛大人面前展現自己的能耐, 二來也想親眼目睹山鬼的真面目。
  封棄天則維持冷漠的態度。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整件事並不單純,多年來 自己的直覺從未出錯過,而他的直覺告訴自己,衛明威並沒有將事實的真相說出來。
  即便心中有疑惑,但封棄天並沒有開口詢問,
  他以將軍的身份在衛府走動,明為巡邏,實際上是希望自己能先一步找到絳魑 等人,如果說他們真是殺人兇手,他也要親眼目睹才願意相信。
  正當到棄天在第一次出事的長廊巡視時,不遠處又傳來尖叫的聲音,他心中暗 叫一聲不好,以最快的速度施展輕功奔了過去……
  封棄天的足尖剛落地,就看到眼前發生的奇怪畫面,一名男子背對著自己、懷 中抱著一名衛府的女婢,後者的雙手無力地垂在兩側,頭側過一邊,而那名男子俯 首在她的頸項邊……
  「是誰?」封棄天低喝一聲。這背影看起來極為熟悉,是自己曾經見過的人!
  背對封棄天的男子聽到聲音後一僵,將懷中的女婢往地下一扔,朝前方急促奔 離,封棄天舉步要追去,卻發現那名女婢似乎還有微弱的氣息,他立刻彎下身探測 她的脈象,察覺她僅剩下最後一口氣。
  「振作一點,剛才那人是誰?」封棄天扶起她虛弱的身子,希望能間出一些蛛 絲馬跡。「你有看見他的臉?」
  「是……女婢臉色慘白,痛苦地喘息。「是……是鬼……」說完這些話之後, 她頭一偏就斷氣
  封棄天臉色緊繃,想起了為什麼覺得那抹身影如此熟悉,因為那是近似滅日和 焚月的背影,他曾經見過好幾次,不會錯的!
  「啊!又有人喪命了?」其他人晚了封棄天好幾步,但也陸陸續續趕了過來, 在看到這女婢同樣是被吸血而亡後,臉上露出又是恐懼又是嫌惡的表情。
  「這山鬼真是可惡,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做出這等惡事!」展嗚文脹紅了臉。虧 得他調了一批好手進府,沒想到還是讓對方給得逞了!
  「衛大人、小王爺.這裡交給你們了,剛才我看到有人影往東邊去了。」封棄 天對兩人約略解釋一下,隨即離去打算調查。
  「來人,將秋菊抬去埋了。」衛明威再次指示後的家丁,對於女婢的死並不感 到意外,在迅速命人抬走死屍後,他拱手對展嗚文道:「小王爺,這些山鬼不只來 無影去無蹤,行動更是比常人快上好幾倍。」
  「衛大人,當年您是怎麼逮著他們的?」展嗚文突然想到這個疑問。雖說衛明 威帶足了人手,但對方可是山鬼哩!他怎麼敢就這樣直闖玉魂山去獵鬼呢?
  「山鬼雖然厲害,也有弱點!」衛明威說道。
  「他們怕火,當年若不是我先放火燒山困住他們,只怕除不掉這些惡鬼。」
  「怕火?這點倒是可以好好利用。」展嗚文撫著下巴思索。「不能讓山鬼再繼 續猖狂下去了……」
          ☆          ☆          ☆
  封棄天從剛才人影消失的地方提氣追逐,明知道追上滅日、焚月的機會少之又 少,但是他還是不願意放棄!很難形容此刻心中的情緒是什麼,在很久以前他就知 道焚月等人的身份了不是嗎?但知道他們是山鬼,和親眼目睹兩個人死在自己面前 是完全不一樣的事情,該放任無辜的人繼續死去?還是假裝自己並不知道這件事? 他心中第一次出現了猶豫的情緒……
  「棄天。」突然,封棄天聽到有人呼喚他的名字,聲音是自己再熟悉不過的, 他猛然抬起頭,果然看到絳魑坐在衛府圍牆上對他招手。
  「跟我來。」絳魑嫣然一笑,隨即躍下牆的另一端。
  封棄天毫不猶豫,輕功一展同樣越過了圍牆,甫一落地,就看到絳魑在旁邊等 候著,依舊是一身紅衣,巧笑嫣然,怎麼也不像是一個會奪取人命的山鬼。
  「你為什麼來這裡?剛才在衛府……」腦海中有許多問題,但他甚至不知道該 怎麼問出口。
  「滅日想見你,他要和你說衛府的事情。」絳魑嘴角輕揚,似乎早已經知道他 要問什麼。
  絳魑踏前一步,自然地牽住他的手,掌心依舊透著些許冰涼。她轉回頭淺淺一 笑,拉著封棄天就往前走。
  「滅日,我帶人來見你了!」絳魑一路將封棄天領到了山洞附近,開心地對裡 面喊著,不久之後,從洞裡走出了身穿白衣、俊臉含笑的滅日。
  「棄天,好久不見了。」滅日的俊雅風采與十五年前一模一樣,絲毫沒有被歲 月添加了痕跡。
  「聽絳魑說你已經是將軍了,當年我沒有著走眼,你確實是一塊可造之才。」
  當年的男童如今已經長成了堂堂男子漢,滅日點點頭,看來他當年並沒有賭錯。 「絳魑,我有些話想和棄天解釋,你到外面幫我把風,別讓任何人進來打攪我們。」
  「好。」絳魑溫馴地點頭,主動到前方把風。倘若焚月知道他們讓棄天來這裡, 又要生氣了!
  「我知道你有一堆的問題要問,儘管開口吧!」滅日看出封棄天心中有話想說, 微笑地鼓勵著。
  「你會認真地回答我?還是像從前一樣什麼都不說?」封棄天不由得想起從前 滅日擅長的躲避方式。
  「哈哈哈!」滅日朗聲笑道。「當年我什麼都不說,是因為你只是一個孩子, 但現在的封棄天不同,你不但長大成熟了,還是一個將軍,只要你問,我什麼都回 答你。」
  「在衛府殺人的是你們嗎?」封棄天直截了當地切入主題,問出自己最在意的 問題。
  「不是我們,但和我們確實有關。」
  封棄天的眉頭緊緊蹙起,顯然不能接受滅日這種四兩撥千斤的方式。
  「在回答你問題之前,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滅日淡淡一笑。「倘若殺人的 不是別人,是絳魑,你打算怎麼辦?」。
  封棄天不語,一張俊臉緊緊繃起,內心陷入前所未有的交戰之中。倘若殺人的 是絳魑,自己會怎麼做?
  「棄天,你該知道在我面前說謊是沒用的。」滅日淡笑著提醒。「你對絳魑的 感情,到底是童年時的依戀,還是屬於更深的情感?倘若真是情感,你對她的這份 情感有多深、有多持久?可以為她犧牲到什麼程度?你是人、她是山鬼!這些你都 得好好想清楚,然後給我一個確實的答覆,這樣,我才能決定要怎麼幫你實現你的 願望!」
  「我的願望?」封棄天一愣,望著滅日瞭然的神情。
  「你瞞不了我的,你喜歡絳魑,不是嗎?」滅日笑了。「告訴我你的決定,然 後我就告訴你得到絳魑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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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1 07:28:10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你喜歡絳魑,不是嗎?滅日的問話讓封棄天一愣,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別急,在你做任何決定之前,先聽我說完有關『山鬼』的故事。」滅日溫和 一笑,打算給封棄天更多的時間思考。
  「舉凡是人.對於不同於自己的種族都會感到害怕、排斥的情緒,我不知道我 的族人一開始是怎麼形成的,我只知道因為異於常人的容貌和型態,使得他們被人 所排斥,最後只能選擇在深山裡生活,久而久之.就自然形成了一個族群,就是你 們口中稱呼的山鬼。」仰頭看向一望無際的天空.滅日緩聲繼續道:「和人相比, 我們可以活得更長更久,但相對的,卻更寂寞,所以族人之中,有的仗著自己優於 人的能力.就下山抓自己看上的人回玉魂山。」
  「這就是禮物?」封棄天想起了過往,當初他就是因為被帶回當絳魑的禮物, 才意外撿回一條命。
  「是。但是人會成長、會變老,被帶上山的人初期都會被族人的美麗所魁惑, 但是時間久了,他們就發現不對勁的地方。」滅日垂下眼,露出了一絲苦澀的微笑。 「和你一起生活的人,時間卻是停滯不動的,那種屬於人的恐懼和慌亂,擁有幾乎 是永生性命的山鬼是不能體會的。」
  「這就是那些禮物多半被處理掉的原因?」
  封棄天點頭表示理解。當原本愛慕、欣賞的目光變成了嫌惡和恐懼,這就是山 鬼無法忍受的原因了。
  「人無法擁有山鬼的心,而山鬼同樣也無法擁有人的心,這就是悲劇發生的原 因。」滅日見封棄天聽明白,點頭繼續道:「山鬼之中的統領者叫『雪姬』,她在 玉魂山救回一名腳受傷的少年,少年對雪姬一見終情,央求和她一起生活,面對少 年誠心的追求,雪姬無法拒絕,不但帶他回去,甚至和他結成了夫妻。」
  某種想法、呼之欲出的念頭在腦中成形,封棄天望著滅日,想起了衛府中那名 與滅日、焚月有著相同長相的衛冉傑,不禁「啊」的一聲道:「那少年,莫非就是 『衛明威』!?」
  「沒錯,就是衛明威。他是我和焚月的親生父親。」滅日點頭,漆黑如墨的眼 閃過一絲淡淡的哀痛。「我先前所說的,關於人和山鬼的悲劇,同樣發生在衛明威 和雪姬身上。」
  「被他視為天仙般的女子,既不會老、也不會改變,日子不停地過去,而當衛 明威心中滿腔的熱情逐漸消失,他想起自己是人,根本不願意一生在玉魂山終老, 於是他懇求雪姬讓他下山。」說到這裡,滅日一張俊美的臉變得有些陰晦,嘴角浮 現一抹冷冷的笑。「他是個聰明的人,知道雪姬未必肯放他下山,於是他在離開前, 他和雪炬在玉魂山立下了重誓,倘若自己不是心甘情願地回來,願意被烈火焚身、 天打雷劈。」
  「他原本就不打算回玉魂山,所以發下這種誓約。」封棄天也聽出衛明威當年 所立的誓約有問題。他根本就不想回來、更不可能會心甘情願地回來,而這烈火焚 身、天雷劈的報應也就不可能會發生在自己身上。「雪姬信了他的誓言?」
  「她不但相信,自己也發了一個誓。」滅日輕歎一口氣。「將知曉族人秘密的 人放回山下,這是從來未曾有過的事情,為了情郎,雪姬當著族人的面在玉魂山發 下誓約,她以自己的性命起誓,衛明威不會洩漏山鬼的秘密,如果他違約,自己願 意魂斷玉魂山。」
  「啊!」封棄天也被她的重誓嚇了一跳。
  「雪姬以為那是真愛,其實這不過是她自以為是的愛情。」滅日嘴角輕揚,露 出一抹近似同情和輕蔑的笑。「後來的事情你都知道了,衛明威沒有回來,唯一回 來的那次,就是十五年前,他帶人上山——獵殺山鬼!」
  「為什麼?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封棄天無法理解。他可以不回來、但為何要 回玉魂山趕盡殺絕?
  「十五年前的一場災動,是雪姬自己惹來的。」滅日轉過身,以沈重的心情說 道:「由於衛明威始終不回來,雪砸開始偷偷下山,她不知道衛明威在哪裡,只是 抓了山下的人逢人就問,甚至,為了讓他回來,雪姬不惜捏造玉魂山有寶藏的傳言, 倘若有人可以為她找到衛明威,就可以得到玉魂山的寶藏,後來這個消息傳到了衛 明威耳邊,他當時已經是晉王縣知府,為了怕東窗事發,堂堂一個知府居然和山鬼 有一段情,所以他才會決定痛下殺手!」
  封棄天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想起十五年前那場讓人膽戰心驚的大火,發生的原 因居然有這麼一段曲折的故事。
  「衛明威不知道雪姬生下你們嗎?」腦海中突然閃過這個可怕的念頭。「你們 是他的親生骨肉,他如果知道,就不可能真的放火燒山!」
  「衛明威離開後,雪姬才生下我們,或許他不知道我們的存在,也或許他知道, 有什麼差別?」滅日哈哈一笑,雖然在笑,但臉上的表情卻十分淒涼。「想用一把 火將自己的過去燒乾淨的男人,我和焚月不過是他和山鬼產下的孩子,會有半分憐 惜嗎?」
  「我明白了,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你和焚月不怕火!」封棄天猛然想道。山鬼怕 火,但焚月和滅日卻不怕,自然是因為體內那另外一半的血液了。
  「我和焚月雖是雙胞胎,但繼承了雪姬全部能力的只有焚月。說來諷刺,一直 以來我和他因為半人半山鬼的身份,在族人之中受到排斥,但最後召喚雨水、救了 大家的也是焚月,因為那一場大火,族人不再對焚月和我排斥,反倒認定了焚月是 唯一有資格帶領他們的領袖。」
  封棄天聽到這裡,靜默了下來,在心中默默想著剛才聽到的故事,說不出心中 有什麼感覺,他和衛明威同樣是人,卻為他的無情感到可恥。
  「那麼……我在玉魂山上遇到的,就是雪姬了?」封棄天喃喃自語。身穿白衣 的絕色女子,唇似血、貌絕艷,整整三十年都在玉魂山上癡癡守候的山鬼。
  「她已經時日無多了。」滅日坦言。「雪姬以生命立下重誓,保證自己的情郎 不會背叛,但是衛明威不但背叛了她,還讓許多同族之人死去,山鬼在玉魂山發的 誓約一定會實現,所以她快要死了……
  「她還有多少時間?」封棄天忍不住問道。等他回到衛府,不管是用綁的或用 拖的,他都要將衛明威帶回玉魂山。
  「不多,但是在她死之前,我會讓衛明威再度回玉魂山。」滅日露出一抹封棄 天從未看過、充滿了計謀與算計的笑容。
  「這是你們在衛府傷人的原因?」封齊天恍然大悟。
  「我告訴你這些,是要讓你明白衛府和我們玉魂山的恩怨。」滅日正視封棄天 說道:「我們雖然不是人,但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當年你救了絳魑,所以我贈 你武功秘岌報恩,而衛明威與我們之間,除了玉魂山那場大火,還有他與雪姬的恩 怨。」
  「那麼絳魑呢?還有衛府上下那些無辜的人呢?他們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封棄天問道。雖然他同情雪姬的遭遇,但是像焚月這種濫殺無辜的行為,他就是無 法接受。
  「衛府的人不是我們殺的。」滅日露出了莫測高深的微笑。
  「但是你之前不是說:倘若絳魑是殺人的山鬼,我是否願意接受她?」封棄天 感到困惑,這是滅日方才開口問的,不就表示絳魑殺了人?
  「那只是我的問題,並不表示絳魑真的殺了人。」面對封棄天的一本正經,滅 日忍不住笑了。
  「雖然和我們相處的時間不多,但是你也知道焚月寵愛絳魑的程度,他不可能 讓她的手染上血腥的。」
  見封棄天點頭,滅日又提出一個問題問道:「倘若有一天,真的需要動手殺人 時,你認為我們三人之間誰會是第一個出手的人?」
  「焚月。」封棄天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回答。
  滅日輕笑出聲,搖頭說道:「焚月只是嘴巴說說,其實他的心比誰都軟。」
  「棄天,總有一天我會將絳魑交給你,倘若你要接下守護她的工作,那麼以後 記得不要以貌取人。」滅日笑容一斂,正色道:「我先前不是說了,焚月將絳魑看 得比自己的生命還重,不可能讓她的雙手染血。我也是一樣的,絳魑和焚月,是我 要守護的人,倘若哪天真的需要動手殺人,甚至不需要他們開口,我就會先殺掉妨 礙他們的人,因為他們對我來說是最重要的。」
  「你一直說要將絳魑交給我之類的話,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封棄天聽出他語 氣中的離別涵義,心中莫名地有一絲不安,若是再次分開,再見面時他或許已經是 白髮蒼蒼的老頭了。
  「就算你們是山鬼,我也不在乎!因為十五年前救了我,成就今天封棄天這個 人的,也是你們。對我來說,你們一直是最特別的。」一思及此,封棄天不願意隱 藏自己的心意,以真誠的語氣開口說道:「與其讓我在旁邊看著,我寧願以自己的 方式幫助你們,不管用什麼方式我都會將衛明威送到玉魂山去!只要你們不再為難 衛府其他的人!」
  「謝謝你的心意,如此就不枉費我栽培你的一番苦心。但衛府的事情我早已做 好安排,如同我所說的,這一切與你無關,不需要將你扯進來。」滅日笑著點頭, 欣賞地拍拍他的肩頭。「時候不早,你最好在焚月回來之前離開,很高興今天和你 談了這麼多。」
  「滅日,在衛府殺人的……」封棄天頷首,想到了最後的問題。如果殺人的不 是他們,又會是誰」
  「仔細找,你就會找出真正的殺人兇手。」滅日仍舊是那抹神秘的笑。「衛府 的戒備森嚴,到處都有巡邏的人,除非是熟悉內部的人,否則很難找
  到下手的機會,不是嗎?」
  封棄天心中一凜,想到了發現兩具屍體的時候,似乎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是 ……
  「啊!絳魑來了,就讓她送你一程吧!」拍拍封棄天的肩,滅口退開幾步,不 再多說什麼。
          ☆          ☆          ☆
  「你剛才和滅日說了些什麼?」回程裡,絳魑有些好奇地問著。以前在玉魂山 的時候就是如此,焚月不喜歡棄天,但滅日和棄天總是能找到許多話題聊。
  「什麼都聊一些,玉魂山的事、我的事,還有你的事。」封棄天握著絳魑的手, 腦海中不由得閃過種種滅日說過的話:
  山鬼不能擁有人的心,而人也不能擁有山鬼的心!
  你能忍受她的時間停滯不前,就只有你一人日日變老嗎?不可能的!一開始或 許會貪戀她的美麗,但是很快的,她的年輕貌美就會是一種沉重的負擔……不!不 會的!他絕對不會做出傷害絳魑的事情!
  「我不會這麼做!」腦海中的思緒化成言語,封棄天脫口喊了出來。
  「棄天,你怎麼了?」絳魑被他有些激動的情緒嚇了一跳。一直以來棄天都是 溫溫柔柔的,今天可是第一次見到他失控的模樣。
  望著那雙澄澈、漾滿關懷情緒的黑瞳,封棄天忍不住握緊了她的手,以鄭重的 語氣道:「絳魑,之前你曾經說過,你不怕我,是因為我和過去一樣、並沒有改變, 是不是?」
  「嗯,你的眼睛和過去一樣,只要這樣看著我,我就很開心。」絳魑點頭,誠 實地回答。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或許她就和焚月一樣,對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 選定的。
  「我想告訴你,我確實有改變,改變的不只是我的外表,就連我的心,也不再 和從前一樣了。」封棄天決定徹底將心裡的話說出來。山鬼也罷、不是人也罷,他 都得將這些年的思慕說出來。
  「變了……那是什麼意思?」絳魑有些緊張地咬住下屬,不安地看著他。
  「即使我再怎麼努力,我也無法以十五年同樣的目光注視你。」封棄天輕歎一 口氣,有滿腔的話想說,卻又不知道從何開口,只能緊緊握封棄天抓信絳魑的手, 深怕在自己話沒說完絳魑就離開
  「棄天?你人不舒服嗎?你的手好燙!」絳魑關心地問。自己的掌心被他的手 緊緊握住,向來冰冷的手都快要被他掌心的溫度給燙熱了。
  絳魑抬頭,看著他的表情緊繃,又難受又痛苦的表情,心裡更緊張了,急忙拉 著他的手就在一旁的樹下坐下。
  「好一點了嗎?」杏眼充滿了關懷,小聲地問著。
  「我很好,只是我不擅長說這些……」封棄天非常困難地開口,他向來內斂, 不喜歡多說些什麼,但絳魑不同,他總覺得自己若是不說些什麼,她就會消失了一 般。「我此刻腦海中很亂,有很多話想告訴你,但……但又怕說得不完整,讓你不 明白。
  「棄天,這是很重要的事情嗎?」絳魑眼看他越來越緊張,心理也為他擔憂, 不知道封棄天會不會因為太緊張而昏倒。
  「是,今天不說,以後我可能沒勇氣開口。」
  「棄天,那你慢慢說。」絳魑仰起臉,露出充滿信賴的笑說道。「在你說話的 時候我會一直看著你,這樣就算你說不出口,但是透過你的眼睛,我也看得到你的 心。」
  「自從十五年前分離後,我不曾忘記你,不曾忘記玉魂山的一切,你是除了干 娘以外,我生命中第一個關心我的女子。」封棄天依照絳魑的話,在說話的時候一 直望著她的眼睛,秋水般的眼瞳閃爍著柔和波光,像是一道最溫暖的泉水。「這次 重逢後,我一直看著你,你和我的記憶中幾乎是一樣,但似乎……又有些不同,我 開始不明白,後來才知道這是因為我看你的眼光已經不同,所以我眼中的你也跟著 不同了。」
  「我的樣子沒變啊?」絳魑垂下眼,突然有些後悔叫棄天這樣望著自己,總覺 得他專注的目光,讓自己變得有些臉紅心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是棄天啊!很 早以前就認識的人!
  「當年我許了諾言,要一生一世保護你,十五年前我看你,就只是單純地注視 著一個自己必須保護的人,現在看你,我將你……」實在不增長說這些,說到後來, 封棄天的嗓音已經越來越低了。「我將你當成了我渴望的女人……
  「棄天,你說什麼?」絳魑聽不清楚他說了些什麼,直覺地將頭往前靠,很努 力地想聽清楚封棄天最後說了些什麼。
  綢緞般的髮絲隨著她的靠近滑過他的胸前,幽幽香氣瞬間沁人鼻間,美如潤玉 的粉頰就近在眼前,封棄天低低呻吟了一聲,再也無法抗拒地低下頭,在她略微冰 涼的臉頰上印下一個吻……
  「啊?」絳魑嚇了一跳,直覺地用手搗住自己的臉頰。剛才發生了什麼事嗎? 棄天不過是用嘴碰了自己一下,她的臉頰卻像是著火一般,又燙又熱的。
  「你生氣了嗎?」封棄天連忙握住她的手,怕她一怒之下離去。
  「不是……不是生氣,只是嚇了一跳。」絳魑搖頭。不光是臉頰,現在就連整 張臉都又燙又熱的!
  「我不再是從前的孩子,當我看著你的時候,我會渴望你,像一個男人渴望一 個女人那樣。」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臉,封棄天坦白自己的心意。
  「但……但我是山鬼……」他的表白讓絳魑不知所措。山鬼與人之間,注定就 是悲劇,她明明知道的,但是當封棄天以這種專注的目光凝望自己的時候,她發現 自己根本無法說話、也無法思考了。
  「是山鬼又如何?」封棄天嘴角漾起了淡笑。
  「在我認識你的時候你就已經是山鬼,在我尚未明白自己的心之前,你就已經 是山鬼,我唯一渴望的就是你,絳魑。」
  「我……」現在不只是臉,絳魑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變得很奇怪,心跳猛烈地像 是要跳出胸膛一樣,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我說這些不是要讓你為難的,不管你是不是願意接受我,我只是想告訴你, 雖然我是人,和你不一樣,但是我想守護你的心就和十五年前一樣,一點都沒有改 變過。」封棄天微笑,輕撫她的柔絲輕聲道。「衛明威和雪姬的故事,滅日都告訴 我了,衛府的恩怨不是我能介入的,那也不是你的恩怨,看在我對你坦承的分上, 你是不是也能答應我一件事,絳魑?」
  「什麼事?」她抬頭,羞澀的暈紅染上雪白的面頰,看起來更美了。
  「絕對不要傷人。」封棄天輕聲道。「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守護你,你是 不是山鬼,我不在乎,但是不要傷人。」
  因為在乎她,所以不願意絳魑捲入不屬於她的恩怨;因為在乎她,所以怎麼也 不願見到她的手染上血腥,或許她是山鬼,但是他希望絳魑就保持這個模樣,一點 都不要改變!
  「傷人?棄天是說像以前我要咬你的事情嗎?」絳魑側過臉想了一下,笑開口 道。「那不是傷人,那是做記號,咬你一口表示你是我的禮物!
  「你要這麼說也可以,那麼你能答應我,除了我之外,不可以再咬其他人,誰 都不可以。」聽到這裡,封棄天果然相信滅日所說,因為焚月非常珍惜絳魑,所以 平可能讓她的手沾染上血腥。
  「我當然不會,因為你是我唯一的禮物!」絳魑露出了甜蜜的笑臉。
  封棄天暫時放心了,握著絳魑的手,他柔聲道:「我自己回衛府就可以了,別 讓其他人看到你、明大我再來找你。」
  「棄天,別忘了那管短笛,只要你一吹我就知道是你。」絳魑像是想起了什麼, 美麗的小臉有著淡淡暈紅。
  「我知道,你自己保重。」他俯身,在她微啟的紅唇上印下一個吻,柔得像春 風一樣,在她還未能感受到時又輕輕退開。
  絳魑伸手摀住自己的嘴,再次脹紅了一張臉,只能愣愣地望著封棄天遠去的身 影,生平第一次,心中產生了難以形容的感受。
  有些甜蜜、有些膽怯,還有一絲絲的不安與慌亂,這到底是什麼?會是焚月曾 經告訴過她,愛清的滋味嗎?
          ☆          ☆          ☆
  絳魑輕撫著自己的唇、含羞帶怯的模樣,卻都落入了焚月的眼中,深幽的黑瞳 閃過些許複雜的情緒;有妒忌、悲傷、也有釋懷。
  「月。」有人從後面輕拍他的肩,焚月微側過臉,望進滅日的雙眼。「是該放 手了。」
  焚月沈默不語,只是望著不遠處那抹紅色的身影。絳魑依然望著前方,沒有回 頭,甚至沒有察覺他們來到了身後。
  「玉魂山的恩怨本來就和他們無關。」滅日再次開口。「到了該結束的時候, 我們該慶幸絳魑的身邊有棄天,讓他陪她走人生的路,這是最好的選擇不是嗎?」
  「這是十五年前你送他秘笈的原因?你早算出會有今天?」焚月抬眼,雙拳緊 握著,心中有著難掩的悲傷。
  「也許,如果他無心,秘芨不過是報恩,但他回來了,而且始終沒有忘了絳魑, 這是最好的結果。」滅日沉聲道。「還記得你說過的承諾?」
  「我記得,我會放手。」焚月不再說什麼,望著絳魑,最後輕歎一口氣。「是 到了該結束的時候。」
  所有事情的起端都在玉魂山,那麼就讓一切都在玉魂山劃下句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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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1 07:28:4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當封棄天回到衛府時已經將近黃昏。聽完了滅日口中的故事,他依舊決定回到 衛府,心中隱約猜出一連奪了兩條人命的人是誰,但是他必須掌握更多的證據,才 能證實自己內心的猜測。
  一旦證實了兇手是誰,讓其他人明白殺人者並非是山鬼,他就會離開衛府,帶 著絳魑徹底地離開這裡。他是人、絳魑是山鬼又如何?這天地之間,他總是能找出 一個不必在意其他人眼光、而能夠和絳魑安靜生活的地方。
  「封將軍,你終於回來了,這一下午我和衛大人擔心死了,以為你遭遇到什麼 事情!」一進衛府,展嗚文就露出欣慰的表情,拉著封
  天關心道。「你去追山鬼,可有發現什麼?」
  「沒有。」封棄天搖頭,示意展嗚文到旁邊去這才說道:「事實上我發現了另 外一個奇怪的現象,小王爺是否有發現行兇之八,他似乎對衛府的一舉一動了如指 掌。」
  「有這回事?」展嗚文蹙眉,聽得更仔細了。
  「兩次發生命案的地點,一次在長廊,另外一次也是在長廊附近,兩次的地點 非常相近,這顯示行兇者早已知道在那個時間有人會經過那裡。」封棄天說出自己 分析過後的觀點。「死的兩個人都是僕役,除了衛府的人以外,還有誰能知道僕役 在府裡流動的狀況?」
  「聽你這麼一說果然有問題。」展鳴文拚命點頭。照理說他調了百多人來到衛 府,在這麼嚴密的監控下,根本不可能有人來來去去都不被發現,莫非,兇手就在 衛府!?「若真是這樣,那我和衛大人設下要將山鬼活活燒死的計劃,豈不是沒有 成功的機會導」
  展鳴文歎一口氣,將自己和衛明威設下的餡阱說了一遍。
  「你和衛大人的計劃?」封棄天聽完之後一頓。心想衛明成一定不知道真正的 兇手是誰,不然他絕對不會想到這種方法的。
  「火是山鬼的剋星,倘若殺人的不是山鬼,那計劃不就白搭了?」展鳴文雙手 一攤,覺得懊惱極了。
  「沒關係,我有辦法查出到底誰是殺人兇手。」封棄天沈思,心中浮現了一個 計劃。
  「願聞其詳。」展鳴文雙眼一亮,興致高昂地湊過臉,擺出聆聽的表情。
          ☆          ☆          ☆
  天色剛暗,衛府的一名家丁從廚房轉出,一如往常地捧著剛煮好的湯藥,打算 送去東廂房給少爺服用。
  就在他走到東、西廂房連接的長廊時,一條人影突然竄出、快如鬼魅地閃到家 丁的面前,伸手用力一抓——
  原本以為會一抓得手,沒想到這名家丁不躲不閃,甚至以同樣快速的手法,一 把住了對方的手。「果然是你,衛冉傑!」家丁輕聲念出對方的名字,低垂的臉抬 起露出一張俊秀容貌——是封棄天。
  在封棄天認出對方的身份後,霎時間所有隱藏在暗處的人馬都站了起來,手上 拿著燈火和木棒,臉上充滿了不解和錯愕!
  殺人的不是山鬼嗎?為什麼會是冉傑少爺呢?
  「呸!居然設了陷阱來抓我?」衛冉傑雙眼閃過殺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 攻向封棄天,他的動作雖快,卻不及封棄天,後者以同樣俐落的招式避開衛冉傑的 殺招,跟著迅速出手,一連點了他身上好幾個穴道。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展鳴文見衛冉傑被制伏之後才從人群中走出, 衛府的少爺居然就是殺人的兇手!?這……事實的真相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兩名家丁遇害的時機太過巧合,他們都是在為他送藥的時間喪命的。」封棄 天對眾人解釋自己的分析。「能夠熟悉奴僕送藥的時間和路徑的,除了奴僕之外, 最有可能的就是他本人了。」
  除了這點之外,還有就是衛冉傑二次行兇的時候,封棄天曾經覺得那人的背影 似曾相識,他原本誤以為是焚月或是滅日,事後細想起來,除了那兩人之外,還有 一個和能,那就是與滅日焚月有相似外型的衛冉傑!
  「孽子!你……你到底是怎麼喪心病狂?居然做出這種醜事!」衛明威自然也 趕到了現場,一心以為作惡的是山鬼,所以他才打算借用小王爺的力量將他們徹底 消滅,卻怎麼也沒想到殺人的,居然會是自己的獨生愛子!
  「我要血!給我喝血!」被制伏在地的衛冉傑似乎對週遭的人都沒反應,渾身 突然開始顫抖,大聲嚷著要飲血!
  在場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倒退幾步,或許是他的面色猙獰,或許是他口中嚷的話 太過駭人,在他們眼中,跪在他們眼前的不再是衛冉傑,而是一個會吸血的恐怖惡 鬼!
  「來人,把這畜生給我關起來!」眼看愛子這種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樣, 衛明威一方面心痛,一方面又怕他說出更多對自己不利的話,當下做出決定,先將 衛冉傑囚禁起來再想辦法。
  手上拿著粗麻繩的家丁們猶疑不決,實在是因為少爺臉上的表情太嚇人,若是 一不小心、被咬一口那怎麼辦?
  封棄天向前一步,以掌心擊向衛冉傑的後頸,將他擊暈之後,家丁們這才鬆了 一口氣,立刻向前將衛冉傑以麻繩層層相緊。
  「呃……封兄弟,接下來該怎麼做?」展鳴文左右為難,雖然抓到兇手是好事, 但想不到他居然是衛府的公子—一衛明威的親生兒子,若是此刻下命令將他送入衙 門,會不會太不近人情了?
  「這裡是衛府,由衛大人自己作主。」封棄天不打算插手。親眼目睹衛冉傑是 兇手的不只是他和小王爺,就連衛府的家丁、還有展鳴文調派來的衙役、護衛都瞧 見了,若是衛明威要護短只怕也不容易。
  「發生這種事,下官已經心亂如麻,但我向兩位保證,我一定會給大家一個交 代。」衛明威一張臉鐵青無比,拱手對小王爺和封棄天請示道:「如今這孽子已經 被捆綁,已經無法再傷人。我希望兩位給我一些時間,讓我問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 可以嗎?」
  「封將軍意下如何?」展鳴文轉頭詢問封棄天的意見,畢竟兇手是靠他才找出 來的,由他來決定最恰當。
  「衛大人,我也想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封棄天確實感到好奇,衛冉態並不 是山鬼,為什麼會有這種異常的行為,需要飲人血、犯下這種恐怖的罪行呢?
  「衛大人,就讓封將軍陪你一起問話,如此對大家也有交代。」展鳴文提出建 言。所謂家醜不可外揚,他能體會衛明威想私下問話的心情,但又怕他詢私,所以 最好的方法就是讓封棄天陪在一旁了。
  「有勞封將軍了。」衛明威重歎一口氣,知道小王爺此舉已經是給足了自己面 子。冉傑在這麼多人的面前當場被逮捕,就算他再有能耐,只怕也難以替他脫罪, 唯今之計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          ☆          ☆
  一走進房間,就看見衛冉傑被五花大綁地綁在椅子上,想必是家丁們也怕他再 次行兇,幾乎將他捆得像粽子一樣。
  「冉傑……」衛明威眼中淚光閃動,他唯一的愛子,一生的驕傲,怎麼會變成 一個吸食人血的怪物呢?
  「血……我要血……」儘管全身被束縛,衛冉傑依舊不停地低喃著,像是被人 下了降蠱一樣,失魂落魄的臉頰痛苦地扭曲著。
  「冉傑!」衛明威實在不忍心,心疼不已地伸手想安撫他,不料衛冉傑像是失 心瘋似地張口一咬,狠狠咬住了衛明威的手臂——
  「」啊!」衛明威痛得大叫,急忙抽出自己的手臂,低頭一看,已經硬生生被 兒子咬下一塊肉了,望著血肉模糊的臂膀,衛明威再次流下傷心的淚水。
  入口的血似乎緩和了衛冉傑的情緒,他像是野獸般伸出舌頭,滿足地輕舔自己 的嘴角,雙眼恢復了原有的清明,這才發現自己被牢牢綁在椅子上。
  「爹!?為什麼把我綁成這樣?」衛冉傑不明所以地開口。
  「冉……冉傑,你恢復了?」衛明威又驚又喜,正想走向前去,卻被封棄天伸 手攔住。
  「衛大人,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
  由於封棄天入房後一直觀察著衛冉傑,所以他看出對方並沒有完全的清醒過來, 或許這只是一個誘敵的伎倆。
  「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是冉傑啊!」
  「封將軍?」衛明威左右為難,心疼兒子受的苦,卻又怕鬆開繩子後冉傑會再 度發狂。
  「殺害衛府兩名家丁的人是你?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封棄天不理會他的哀求, 執意要問出答案。
  「我殺人?這怎麼可能?一定是哪裡弄錯了!」衛冉傑大聲喊冤,一副完全不 知道發生什麼事的無辜模樣。
  「你這孩子……你不但殺了人, 還把他們的血吸光! 」衛明威激動地喊著。 「這些事情,你難道都沒印象了?」
  「只有山鬼會殺人!不是我!」衛冉傑大聲表明自己的清白。「一定是他們附 在我身上、想誣賴我!我完全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這……」衛明威不知所措地望著兒子,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他說的話。
  就在這個時候,一粒小石子突然破窗射入,瞬間打滅了燭火,霎時間屋內陷入 一片黑暗,跟著一陣風吹起,將窗戶吹開,只見暈黃的月下,窗外立著一名身穿白 衣,嘴角漾著似笑非笑的俊美男子。
  「冉……冉傑?」衛明威以為自己老眼昏花了。是冉傑嗎?相似的外貌,就連 眉心都同樣有一顆硃砂痣!
  封棄天認出了窗外的人是焚月,但是他什麼也沒說,只是安靜地站著。
  「爹!」被綁在椅子上的衛冉傑同樣大吃一驚,要不是親眼所見,絕不會相信 世上居然有和自己長得這麼像的人!
  「自己的愛子,變成你最痛恨的山鬼,這種滋味很痛快吧?衛、明、威……」 窗外的焚月嘴角一撇,深幽的眼瞳裡儘是輕蔑。
  「你……你是誰!到底是誰?」衛明威臉色又青又白,狼狽地退了好幾步,連 忙以手扶住身後的桌子才不至於滑倒。
  「我是誰?就當我是當年,在玉魂山被你害死的山鬼。」焚月保持著笑意,近 乎以一種享受的姿態在欣賞衛明威的恐懼。「那些被你燒死的山鬼的魂魄都在這裡, 若是不見你的屍體,他們永遠得不到平靜……」
  「是你!你到底對冉傑做了什麼?」衛明威一聽到對方來自玉魂山,雙眼間過 一絲痛恨的神情。
  「你不是喜歡殺山鬼?衛冉傑如今就是山鬼,一個不吸人血就不能活命的山鬼。」 焚月冷冷一笑。「這一份殺山鬼的樂趣,我還是保留給你吧!」
  「你想要怎麼樣?有事衝著我來,不要對其他人下手!」衛明威大聲吶喊,擋 在冉傑的面前說道。「你要找的人是我,放過我兒,我衛明威任憑處置。」
  「嘿嘿……你真的這麼在乎他的性命?」焚月眼中閃過一絲情緒,嘴角揚起了 淡淡的笑。「那麼我給你一個機會,今晚上玉魂山來見一人,我就答應留他一條生 路。」
  「玉魂山?見誰?」衛明威全身一震,開始微微發顫。
  「雪姬。」焚月頭也不回地離去,身影快如鬼魅,只有最後的話語淡淡飄蕩在 空氣之中。「那個在玉魂山等了整整三十年的山鬼……」
  房間內陷入一片靜默,衛明威面如死灰,而封棄天則是將整件事理出了頭緒, 雪姬因為違誓,即將死去,想必焚月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法,讓衛明威唯一的愛子成 為會吸血的山鬼,一方面是報復當年放火燒玉魂山之仇,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讓衛 明威走一趟玉魂山。見雪姬最後一面。
  「爹!爹!我不想死啊!」衛冉傑雖然手腳被綁,但是依然大聲喊叫著。「爹! 您都聽見了,這一切都是玉魂山的山鬼搞的鬼,您一定要救我。我是您唯一的骨肉 啊!
  唯一的骨肉!?衛冉傑吶喊的話讓衛明威心中狠狠地震了一下。剛才那張臉… …和冉傑幾乎是一模一樣的臉!?會是……老天真會這樣作開自己嗎?
  「我會救你,爹一定救你!」衛明威提起精神,轉身對愛子保證道。「你是爹 唯一的骨肉,無論如何,爹一定救你!」
  說完這些話之後,衛明威轉身對封棄天說道:
  「封將軍,方纔的情況你也看到了,這一切都是山鬼惹出的禍端,為了冉傑、 為了百姓,我得再上一次玉魂山。
  「你想做什麼?」封棄天發現自己無法揣測對方的心思。
  「十五年前的錯誤我不會再犯。」衛明威眼中閃過篤定。「這一次,我會把這 一切早該結束的事情徹底了結。」
  「即使對方可能是你的骨肉?」衛明威眼中冷澈的寒意,就連封棄天看了也覺 得心寒。「他和衛冉傑有著幾乎一模一樣的臉,你難道要否認嗎?」
  「我的骨肉只有冉傑一個人。 」 衛明威喃喃自語,雙拳握得死緊重複說道。 「那不過是山鬼欺我的騙術,這一次一定要殺了他們,唯有這樣,冉傑才能得救, 我的噩夢……才會真正的結束。」
  「你……」封棄天口唇蠕動了一下,最終什麼也沒開口。或許,就如同滅口所 說,這不是屬於他的恩怨,他沒有干涉的權利,就讓衛明威重回玉魂山,面對他自 己的命運吧!
  「你去赴約吧!我會守在這裡,令郎的事情我會解釋給小王爺聽。」封棄天伸 手點了衛冉傑的睡穴,表示自己會盡責看守他。
  「封將軍,謝謝你。」衛明威露出今晚第一抹真誠的微笑。只要他去一趟玉魂 山,將一切做個了斷,冉傑就會有復原的機會……
  他不再遲疑,回身看了衛冉傑最後一眼,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          ☆          ☆
  就在衛明威離去後不久,有人輕敲房門,封棄天走到房門口應門,門一開,卻 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絳魑?」封棄天一愣,怎麼也沒想到她會在這裡出現。
  「焚月和滅日都回玉魂山了,他們要我來這裡找你。」絳魑有些落寞地開口。 內心雖然明白今晚是他們和衛明威做了斷的日子,但是焚月和滅日不讓她在場,雖 然說是顧及她的安全,但她還是覺得自己被排除在外。
  「或許是因為那些回憶太痛苦,所以他們不希望你在場。」封棄天很自然地將 她攬入胸前安慰道,正是因為她的純潔天真,不只是他,所有人都不希望讓她看見 世間的醜惡。
  封棄天將絳魑領到屋內,後者在看到衛冉傑時眉心一緊,俏臉也變得緊繃了起 來。「衛明威的兒子。」
  「嚴格算起來,他也是滅日和焚月的兄弟。」封棄天拉著絳魑坐下,好奇問道: 「他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和你有關嗎?我在衛府第一天見到你時,你與他在涼 亭之中說話,發生了什麼事?」
  「焚月讓他喝了不同山鬼的血。」絳魑回答道。「不同山鬼的血混合後讓人飲 下,就會變成這樣,不飲血就會發狂。」
  封棄天點頭,想起了那一夜他似乎見到衛冉傑在啜飲什麼。
  「沒有解除的法子?」封棄天再問。「這人罪不致死,難道真要放任他這樣? 那豈不是在送了許多人的性命?」
  「焚月和滅日或許有辦法……」
  「封將軍?」就在兩人說話的同時,門再次被人給推開,進來的是展鳴文兄妹, 當她們看到絳魑時露出了驚訝的表情,雖然不知道她的身份,只是驚艷她的清麗絕 美。
  「這位是?」展鳴文好奇不已,轉過頭才注意到應該在房裡的衛明威不在,而 衛冉傑則是坐在椅子上昏睡著。「這是怎麼一回事?衛大人呢?」
  眾人說話的聲音意外喚醒了衛冉傑,他睜開眼睛看向眾人,目光在接觸到絳魑 時突然大叫:「山鬼!她就是陷害我的山鬼!」
  封棄天心中暗叫一聲不好,而其他人則是流露出恐懼的表情。
  「就是她!我記得清清楚楚,我就是喝了她給我的水酒,才變成今天這個模樣, 快!快抓住她,不要讓這個山鬼跑了!」衛冉傑大聲咆哮,雙眼像是要噴出火焰似 地瞪著絳魑。
  「棄天?」絳魑下意識地靠向封棄天,從來不曾面對這麼多人,一時之間她也 失去了反應能力。
  「兄弟,這是怎麼一回事?」展鳴文半信半疑,只希望封棄天說出真相。
  「快放開我!他和這個山鬼是一夥的!」衛冉傑大喊大叫。「這些山鬼不只一 個,我爹已經被他們引去玉魂山,你們快派人抓住這個山鬼,然後帶人馬去玉魂山 救我爹啊!」
  封棄天知道此時說什麼都沒用,他唯一擔心的就只有絳魑的安全,該怎麼讓她 穿越重圍逃出去呢?就在他動念思索的同時,展鳴文早已經對門外的人使了一個眼 色,霎時間門外的侍衛全都高高舉起了火把,將夜晚照耀得比白天還要通明。
  「啊!」一見火光,絳魑直覺地往封棄天懷裡縮去。這些年在焚月滅日的教導 下,她已經不再怕火,但心中仍是有膽怯。
  「看!山鬼怕火!拿火把來燒死這個山鬼!」
  絳魑驚慌的表情讓衛冉傑更得意了,霎時,敵對立場轉換了過來,所有人都認 定了懼怕火光、有著不尋常美貌的絳魑是山鬼,反倒認為被綁在椅子上的衛冉傑是 無辜的。
  「封將軍,你真的和這山鬼是一夥的嗎?」開口質問的是展妍蓉。初見這名美 貌少女她心中泛起一絲妒意,在知道對方是山鬼之後,她心中的羞憤更強烈了,想 不到封棄天居然會為了一個山鬼而拒絕她!?
  「撤下火炬,她不會傷人。」封棄天沈聲命令道。舉著火炬的侍衛面面相觀, 雖然礙於將軍的命令,但他們此刻對於山鬼可說是又恨又怕,寧可錯殺、也不願意 錯放一個!
  「封兄弟,這女子是你的朋友?」展鳴文看出封棄天維護的心態,心中疑惑更 深了。「眼前的情況未明,在我沒調查清楚誰是誰非之前,誰也不能離開這裡。」
  封棄天不語,緊握住拳頭打算伺機而動,打定主意得先讓絳魑脫身才行。
  「你們這群死奴才全瞎了眼啦!還不快點過來給我鬆綁!」衛冉傑見到整個情 況被小王爺給控制,隨即大聲嗆喝道。
  展鳴文見山鬼真有其人,而衛冉傑的神情似乎再正常不過,於是示意身後一名 手下向前,解開衛冉傑身上的麻繩。
  「不可!」封棄天想要出聲阻止。但一群侍衛隨即又拿著火炬向前,為了顧及 懷中的絳魑,封棄天只能莫可奈何地看著衛冉傑身上的麻繩被取下。
  就在最後一條繩索從衛冉傑身上滑落時,他快如鬼魅地閃到展鳴文的身旁,一 把抓住了展鳴文身後的展妍蓉,一手扣住她的咽喉說道;「統統退下!」
  所有人大吃一驚,但由於衛冉傑的速度實在太快太詭異,他們來不及阻止,只 能聽命地退開幾步。
  「封棄天,拿你手上的山鬼來和郡主交換。」
  衛冉傑露出邪惡的笑容。「好一個封將軍,明明是個人,卻幫著這群山鬼想對 付我爹,沒這麼容易,把你手上的山鬼交出來!」
  「哥!封大哥!快救我!」展妍蓉嚇得花容失色,簡直快暈了過去。
  「不。」封棄天連考慮都沒有,自己怎麼也不可能讓絳魑涉險。
  封棄天篤定的答案讓所有人吃了一驚,卻讓始終沈默的絳魑心中一動,她回握 了一下棄天溫暖的掌心,心中做出了決定。
  「你想要解除身上的毒,上玉魂山找你父親,這些我都可以答應你,只要你放 開這個女人,我立刻帶你過去。」絳魑平靜地開口。「你考慮清楚,若是沒有我, 你一個人上不了玉魂山的。」
  「絳魑?」封棄天急忙想阻止,絳魑卻緊握了他的手一下,示意他不用擔心。
  「哼!你慢慢地走過來,別玩花樣!」眼看絳魑早已看出他的打算,衛冉傑也 不再掩飾,算是答應了條件交換。
  絳魑鬆開封棄天的手,以緩慢而冷靜的態度走向前,而衛冉傑也在這個時候松 開了扣在展妍蓉咽喉的手,一雙黑瞳瞇起,仔細地看著絳魑的一舉一動……
  當展妍蓉恢復自由的那一剎那,絳魑的眼中突然迸射出青色的幽光,迅如閃電 地衝向衛冉傑,手掌凝指成爪,就要朝衛冉傑探去——
  「絳魑!」封棄天整顆心緊繃著,就怕絳魑遇到凶險!
  就在這電光石人之間,在她的手掌要劃被衛冉傑胸膛的瞬間,絳魑的腦海中突 然閃過了封棄天說過的話:答應我!雖然你是山鬼,但絕對不要傷人!
  我答應你!絳魑同樣想起了自己對棄天的承諾。這一頓雖然只有一眨眼的功夫, 但這一遲疑,卻成了致命的殺機,衛冉傑在最後一刻側過身子,躲過了絳魑的一爪, 隨即轉身抽出了鄰近護衛腰間的一柄長刀,使盡全力地往絳魑身上用力一砍,口中 喝道:「山鬼!受死吧!」
  「不!」封棄天發出讓人膽寒的怒吼聲,不顧一切地往前衝,將全身功力灌注 在雙掌,想也不想地就朝衛冉傑的胸膛擊去——
  「噗!」衛冉傑吐出一大口鮮血,被震退好幾步,雖然被打退,但先前的長刀 仍是在絳魑的背心狠狠劃了一刀!
  從傷口的地方噴出了一朵朵血花,絳魑身子一軟向後倒去,跌進了封棄天的懷 中,身上的血迅速染紅了封棄天身上的衣服。
  這一瞬間的變故讓展鳴文等人幾乎看傻了眼,就算心中有著再根深抵固的歧視, 但每個人都親眼看見了這個叫絳魑的山鬼,是如何奮不顧身地解救了郡主!
  山鬼不是害人的鬼嗎?為什麼在她有機會殺死衛冉傑的時候硬生生停手?又為 什麼為了救人而讓自己受了傷?
  「絳魑?你沒事吧?」封棄天紅了眼,痛恨自己的無能,就差這麼一點點,居 然讓她受了傷。
  「棄天,我守承諾……我不傷人……」絳魑虛弱地笑著,覺得背後一片濕冷, 而體力正在迅速地流失之中。
  「絳魑!」封棄天悔恨地大喊出聲。原來……原來方才絳魑的遲疑是為了與自 己的承諾!他該死!真該死!為什麼要和絳魑立了這種無聊的承諾,如果她不答應 自己,就不會受傷了!
  「封兄弟?我去請大夫!」展鳴文向前一步,又抱歉又感激地說著。原來他誤 會了他們,但現在說抱歉,似乎已經太晚了。
  「不,不要大夫。」絳魑在封棄天懷中虛弱的搖頭。「我要去玉魂山,我要看 滅日和焚月……
  「好,我帶你過去。」封棄天伸手點了絳魑的幾個大穴,將她一把抱起,緊緊 地摟在懷中。
  「封將軍?」展妍蓉想說些什麼,但望著封棄天一臉淒苦的模樣,她發覺自己 一句話也說不出 口。
  「你們誰也別跟來,否則別怪我手下不留情。」封棄天轉過身子,以鄭重的語 氣對所有人說道。「這一切的故事都由玉魂山的山鬼而起,今晚,就讓所有的故事 在玉魂山結束吧!」
  說完這些話之後,封棄天抱著絳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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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1 07:29:40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昏昏沉沉中,絳魑總覺得嘴邊有鹹鹹的液體流入口中,帶著暖意與熟悉的腥氣, 這股暖流從喉頭灌注到體內,慢慢產生了一股熱流,緩緩流向她的四肢百骸。
  「嗯?」喪失的力氣一點一了的凝聚,最後絳魑緩緩睜開了雙眼。
  睜開雙眼,她看到了玉魂山就在眼前,而自己躺在封棄天的懷中,他的手臂正 湊在自己的嘴邊……
  「嗚!」她驚呼一聲,急忙推開嘴邊的手臂叫道:「棄天!你做什麼?」
  他居然劃開自己的手臂,讓她飲他的血!?老天!看著封棄天一張蒼白的面孔, 懷有傷痕纍纍的雙臂,想必他已經喂自己喝下了許多血!
  「好多了嗎?」封棄天不以為意,很高興自己的血終於派上了用場。
  在這一路上,他只覺得懷中的絳魑越來越冰冷,在心急如焚之際,他突然想到 自己的血或許可以補足絳魑流失的血液,雖然說她不吸血,但或許,他身上的血可 以給絳魑力氣也說不定。
  「傻棄天!快點止血,你流了好多血,會死的!」絳魑又驚又慌,急忙撕下衣 袖,想要為封棄天包紮。
  「我沒事,只要你醒過來我就沒事。」看到逐漸恢復了精神,封棄天一顆心才 算放下,他定定地看著絳魑半晌,突然以雙臂緊緊抱住她說道:「忘了我那個愚蠢 的要求,我現在才明白我只要你活得好好的,其他人、其他事,我根本一點都不在 乎!」
  「棄天……」絳魑也緊緊地回擁他。從他讓自己飲下的血液裡,似乎存有棄天 對她的關懷與柔情,全都化成了一道道的暖流,細細緩緩地流遍了她的身子。
  因為他的血、他的真情、還有他的擁抱,絳魑覺得自己似乎也慢慢地改變了, 一顆心暖烘烘的,就連向來冰冷的身子,也因為他的擁抱而逐漸溫暖了起來,幾乎 就像是人類的身子一樣暖和……
  這一定就是焚月所說的愛情吧!一定是這樣,它讓身為山鬼的身子變暖,也讓 自己一顆心開始撲通撲通的跳動著。奇妙的感覺……從來不曾擁有的美妙感覺,而 她知道,這一切都是棄天給她的!
  在這一刻,誰是人、誰是山鬼都不再重要,兩人只是緊緊地擁抱著對方,享受 這難得的親暱時光。
  「轟」的一聲,兩人身後的玉魂山發出轟隆巨響。
  「焚月!滅日!」絳魑大叫一聲,看著玉魂山在一瞬間燃起了熊熊烈火。
  「絳魑,你留在這裡,我上山去看看。」想起絳魑俱火,封棄天緩緩站起身子。 他知道滅日焚月對絳魑來說有多麼重要,打算上山一趟。
  「不!我也要一起去!」絳魑搖頭。
  「好,不管有什麼事,我們兩人都一起承擔。」封棄天點頭,小心翼翼地扶持 著絳魑,兩人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
  這一場火來得實在詭異,才燃燒不到一刻,就以一種毀天滅地的態勢燃燒著, 他們甚至還來不及踏入,就已經被濃煙熏得睜不開眼睛!
  才走幾步,就隱約聽到火裡傳來衛明威咆哮的聲音。
  已經三十年了!為什麼還是苦苦纏著我?我已經不是當年的衛明威了!我是晉 玉縣知府,有名聲有前途!為什麼要阻礙我?
  你不老又不死!到底是什麼樣的怪物?
  絳魑心中一震,雖然她不是雪姬,但仍然被這話中的惡意所刺傷,更何況,這 句話居然是出於雪姬等待了整整三十年的情郎口中……
  「絳魑。」彷彿意識到她的想法,封棄天緊握住她的手溫柔道。「我愛上的, 就是一個山鬼,就算有一天我會又老又病,都不會更改我的心意。」
  絳魑的眼中緩緩流下淚水,但嘴角卻揚起了幾乎讓他呼吸一窒的絕美笑靨,她 點頭,緊緊回握著他的手。
  濃煙密佈、火舌吞吐的混亂中,他們又陸續聽到衛明威咆哮的聲音,而後,棄 天又聽到了那首自己曾經在玉魂山上聽見的、彷彿悲嗚般的歌曲: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薛荔兮帶女羅,既含暉兮又宜笑……乘赤豹兮從文狸,辛 夷車兮結枝旗,被石蘭兮帶杜衡,折芳馨兮遺所思……
  歌唱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薄弱,一直到最後。絳魑和棄天再也聽不見任何 聲音了……
  「衛明威!雪姬?」封棄天大聲呼喊,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
  「焚月!滅日!你們在哪裡?」眼看火勢越來越大,絳魑忍不住放聲大喊。雖 然他們不像山鬼一樣怕火,但是也不可能無傷啊!
  「焚月!滅日!」封棄天也跟著喊他們的名字。
  就在濃霧嗆得他們滿臉是淚水的時候,眼前彷彿出現了兩面三刀條似曾相識的 身影,身影越走越靠近,果然是焚月和滅日!
  「不是要你們別來嗎?」焚月看到被濃煙嗆暈的絳魑。隨即怒瞪封棄天一眼, 認定了是他的責任。
  正當焚月打算開罵的時候,一根著了火的樹枝突然倒了下來,封棄天深怕樹枝 會傷到絳魑,大喊一聲「小心」,隨即以身子緊緊護住了絳魑,濃煙加上大量失血, 最後他只覺得眼前一黑,完全暈了過去……
          ☆          ☆          ☆
  「我不放心將絳魑交給他!」憤怒的男音咆哮著。「不過才交給他一下子,絳 魑背後就被人劃了一刀。這小子根本不值得信任!」
  「這次不關棄在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嬌俏的嗓音急切地辯解著。
  「月,這次你不捨也得給,他已經割了手臂讓絳魑飲了他的血,算是又救了絳 魑一命!」
  「不過就是喝了血嘛!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情!不給不給!我就是看這小子不順 眼!」
  就在這種吵鬧的聲音中,封棄天緩緩睜開了眼睛,雖然自己全身都痛,但眼前 的景象卻讓他不由得笑開了臉。
  滅日、焚月、絳魑,就像當初在玉魂山時吵鬧著,為的同樣是自己,不管焚月 怎麼反對,滅日和絳魑總是護著他!
  「喔!主角醒了!」滅日發現封棄天已經醒來,一臉和善地走了過來。「身體 還好吧?」
  「我沒事。」封棄天緩緩坐起,這才發現他們不知道何時已經回到了衛府附近 的那個山洞。
  「你還記得我曾經和你說的、讓你得到絳魑的方法?」滅日坐在封棄夭身邊, 拍拍他的肩膀道。
  「但現在已經沒必要了,你一心想要解救絳魑,誤打誤撞反倒解決了所有的麻 煩。」
  「什麼意思?」封棄天聽得一頭霧水。
  「絳魑並不是山鬼。」滅日笑著看他驚愕的表情。「就和你是絳魑的禮物一樣, 她原本就是焚月撿回玉魂山的禮物。只不過焚月讓她飲了自己的血,將她的時間永 遠停留在十七歲的模樣,你為了救絳魑讓她飲下你的血,卻也讓絳魑重新變回了人。」
  「這是真的?她真的是人?」封棄天確實大吃了一驚。
  「怎麼?是人你不高興,非要是山鬼你才要嗎?」焚月瞇起眼,有些惱怒地開 口。「若不是被你破壞,我早就把絳魑帶走了。」
  焚月聳聳肩,無趣道:「但現在沒法子了,飲下你的血已經恢復成人了,我也 懶得再改造一次,就只好給你了,以後好好照顧她!」
  擺擺手,焚月筆直地往山洞口走去。
  「等等!你們要去哪裡?」
  「衛明威和雪姬都死了。雪姬是玉魂山的魂魄,她一死,玉魂山也不存在了。」 焚月沒有回頭,聳肩道:「不必死守著這座山倒也輕鬆,我和滅日打算到處走走, 若是看上哪座山,說不定就在那裡住下了。」
  「不會再見面了嗎?」絳魑聽出他們的訣別之意,忍不住紅了眼眶。「我也要 去,我要和你們在一起!」
  絳魑追上前去,很自然地拉住了焚月的衣袖,只不過他並沒有像從前那樣回頭 微笑,背影仍是站得挺直。
  「焚月?」』她不安地喊著。幾乎是從有記憶以來,他就一直照顧著自己,就 算他不是人,但他和滅日依然是自己認定唯一們親人。
  「你……不會怪我?」焚月的聲音有些緊繃。
  「怪我讓你認下我的血,讓你的時間停了下來?」
  「不。在玉魂山上我很快樂,就算要我重新再選擇一次,我還是會選擇跟你和 滅日生活在一起。」絳魑搖頭,強忍住眼中的淚水。
  只是因為寂寞啊!曾經是山鬼的自己,怎麼會不懂得焚月的寂寞呢?在那段日 子裡,自己從來不曾覺得寂寞和孤獨、那是因為這世間,怕是再也找不到像焚月滅 日一樣,以一種全然寵溺的態度在疼愛自己的人了!
  「謝謝。」焚月回過頭,淡淡一笑,眼神充滿了溫柔。
  「絳魑,記得我曾經說過的?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生活,你和棄天已經有了 彼此,會找到屬於自己的地方落地生根。」滅日也笑著說道。「我和焚月,不是人、 也不是山鬼,就只能在天地間漫遊了,或許,這就是最適合我們的方式。」
  焚月背對著他們揮揮手,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好好保重。」滅日對他們露出最後一抹笑容,緩緩走出洞外、走出他們的視 線。
  兩人的背影在眼前越來越模糊,晶瑩的淚珠從絳魑眼中滑落,還沒掉落至地面, 就被封棄天接到了掌心裡。她轉頭,這才發現封棄天不知何時已經來到自己的身後, 他溫柔地將絳魑悲傷的小臉捧起,細細地吻干她臉上的淚痕,柔聲道:「不要哭, 你還有我,我的承諾依然沒變,我會一直陪伴在你身邊,永遠不變。」
  「他們走了,以後再也不會見面了。」絳魑喃喃說道,將臉埋在他的胸前不住 垂淚。
  『就像滅日說的,如果有緣,我們還會再見面。」輕撫她的發,封棄天說出自 己的承諾。「我會陪著你到處走,或許,我們還會遇上他們。」
  經過整整十五年,他又重新找到了絳魑、找回了一心想守護的人,這一生再也 別無所求,他不求名利不求富貴,但求陪伴著她天涯海角地流浪。
  絳魑緩緩抬起臉,像是想起什麼似地說道:
  「棄天, 我已經不是山鬼,以後會變老也會變醜…… 」她抬眼,淚眼映照著 封棄天深情的面孔。
  「我會和你一起變老,相信我,你絕對不會比我更難看。」俊臉含笑,他俯身 笑著吻上絳魑紅潤潤的唇。
  「真的嗎?」她忍不住笑了,仰著臉讓他揩去眼角的淚水,然後主動伸手握住 封棄天溫熱的掌心,滿足地輕歎一口氣。
  緊緊握住的雙手十指交纏、情致纏綿。他是她找到的禮物,而她是他盡心呵護 的人,因為他們擁有彼此,幸福早就已經降臨了……
  附錄番外篇——禮物
  涼風陣陣,捲起一地落葉紛飛。
  這一年玉魂山的秋天來得極早,原本該是獵戶狩獵的季節,但是傳說最近玉魂 山上的山鬼鬧得很凶,不管是白晝或是深夜,總是能聽到女人的哀嗚聲,如泣如訴, 讓人聽了心酸,即便是如此,誰也不曾見過那個哭泣的女人。
  是山鬼吧!傳聞如野火般展開,也因為如此,就算秋季是狩獵最佳的季節,依 舊沒有獵戶有勇氣上山。
  山風颯颯的黃昏,一大一小的身影從山下緩緩而上,步伐有些慢,卻以一種堅 定的速度移動著。
  「娘,您要帶璃兒上哪去?我的肚子餓了。」嬌軟的童音問著,扯了扯緊握著 自己手的娘親,小臉上有一雙明亮的杏眼。
  「就快到了。」身為母親的,是一名唇紅齒白的標緻少婦,她有些不安地安撫 著女兒,依舊牽著她的手,繼續往山上走去。
  「娘……我好累,走不動了。」又走了幾步,女童皺起小臉,怎麼也不願再走 動半步。
  「我們在這裡歇一會兒。」少婦輕歎一口氣,拉著女兒坐在半山腰一塊石頭上, 看著她一張可愛的臉龐,眼眶一紅,咬了咬下唇,最後下定決心道:「璃兒乖,這 包袱裡有饅頭,你先吃,娘去找水,乖乖待在這裡別走開,嗯?」
  「璃兒知道。」女童溫馴地點頭,還不忘對母親揮手說道:「娘,你要快點回 來,璃兒會留一半的饅頭等您。」
  「璃兒……」少婦走了幾步,忍不住回頭看去,她坐在那塊石頭上,專心地將 饅頭分成一半,小心翼翼地將一半放入包袱,這才開始吃手上的另外一半。
  「芙蓉!快過來!」就在少婦依依不捨的時候,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人朝著她揮 手,她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心一狠,就往前走去。
  「李郎,我……我真的捨不得璃兒,咱們……咱們真的不能帶她一起走嗎?」 名為芙蓉的少婦出聲懇求,怎麼也捨不下自己的女兒。
  「傻子,我們這趟是私奔,帶著一個孩子怎麼逃?」他是一名約莫三十多歲的 漢子,身強體壯,一眉宇間有抹霸氣,充滿十足的男子氣概。
  芙蓉是鄰鎮王家的寡婦,而他李木松是芙蓉自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由於家 貧,只能眼睜睜見自己的心上人嫁入鎮上的富貴人家。芙蓉在為王家生下一名女兒 後,丈夫就因為出外經商被人殺害。由於王家是鎮上有頭有臉的人家,根本不可能 讓芙』
  蓉改嫁.兩人於是開始私會,如今芙蓉名了身孕,若是不趁現在逃走,一定會 被當成淫婦處置。
  「可是……璃兒年紀這麼小.將她一人扔在這裡……」芙蓉垂淚,為了自己的 幸福,她真的能犧牲女兒嗎?
  「若是將她留在王家, 早晚也是死路一條。 」李木鬆解釋其中利害的關係。 「你今天和我私奔,若是將璃兒留在王家,只會讓她成為出氣筒,將來肯定沒好日 子過,但咱們將她留在這裡,說不定有人經過這裡將她撿回去,怎麼也好過留她在 王家受苦。」
  「可是……」芙蓉依依不捨,就是無法離開。
  「芙蓉,為了我們的後半生,為了我們的孩子,你現在必須狠下心肝!」李木 松握住她纖細的肩膀,以前所未有的鄭重語氣說道。「和我走,讓我給你幸福的日 子,璃兒在這裡不會有事.她長得這麼可愛,定會有人收養她。」
  含著淚珠的美眸在女兒與情郎身上來回地打轉、她最後重歎一口氣,不再堅持。 李木松難掩心中的興奮,緊緊攬住她的肩頭,擁著她離開了玉魂山。
          ☆          ☆          ☆
  當手上的饅頭已經吃完,屁股也坐得有些發疼的時候,王璃一雙圓滾滾的杏服, 慢慢染上一層淡淡的恐懼。
  隨著天色一點一點轉暗,風也吹得更狂亂,但出去找水的母親卻沒有回來。
  「娘!」王璃從石頭上站起.可憐兮兮地喊箸。
  娘!娘!娘!什麼都沒有,只有自己的回音在山裡迴盪著。
  「娘!你快點回來!璃兒好怕!」豆大的淚珠一顆接著一顆滾下,她先是以手 臂努力想擦乾眼淚,但由於實在太害怕了,最後索性放聲大哭了起來。
  「娘!我要回家!」但是任憑她哭喊得多麼大聲。始終沒有人回來。不知道哭 了多久,最後她累了、倦了,只好靠回原先那塊石頭上歇息,腦海中依舊記牢娘親 的吩咐,不可以隨便走動。
  「娘……你快點來接我!」小小的身子縮在石頭上,雙眼因為疲倦已經軟軟地 垂下,嘴裡依然喃喃呼喚著母親。
  呼喚聲漸緩漸小,最後王璃倒在石頭上沉沉地睡去……
          ☆          ☆          ☆
  十五月圓,夜空裡的圓月皎潔,以柔和的光暈照耀著大地。
  急促的腳步聲在夜裡響起,一名少年在夜裡急奔,彷彿有什麼在自己背後追趕 他似的,他的步伐靈活似林中的山貓,迅速地像是一頭豹子,俊美異常的臉上有著 一雙炯炯發亮的黑瞳,裡面燃燒著憤怒的情緒,如心上的硃砂痣在月光的照射下, 有著一閃而逝的紅光。
  我可不承認那對兄弟是我們的族人!嘿嘿,就算身上有雪姬的血又怎麼樣?他 的父親是山下的人,充其量,不過就是個野種!
  你這些話別被雪姬聽到,她怎麼也是統領山鬼的族長,這些話要是讓她聽到, 小心她用爪子撕裂你!
  雪姬真是傻,那人離開了,她整天失魂落魄的,怪可憐的!
  呸!真是丟人!居然笨到對人動了真情,還為他生下了孩子!現在那人走了, 雪姬成了笑話,哈哈哈哈!一個被人拋棄的山鬼!帶著那兩個不是人也不是山鬼的 野種,真是我們玉魂山的恥辱!
  「啊!」少年在夜裡發出哀鳴聲,黑色的瞳孔因為情緒而染上一層紅光。他無 法壓抑體內仇恨的情緒,腦中翻來覆去、揮之不去的,都是自己剛才無意中聽見的 話!
  「啊!我到底是什麼?」他發出淒厲的吶喊聲。打一出生,他就在玉魂山了, 從來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同,母親是雪姬,還有一個雙胞胎哥哥滅日,和所有的族 人生活在這裡,偶爾,他會察覺到族人的目光,在接觸到滅日和他時,會變得有些 詭異,但是他從來不知道為什麼,一直到今天——
  他和滅日,是母親和山下人生下的!既不是人,也不是山鬼!那麼,自己到底 是什麼?
  跑得倦了,他站在空曠的山腰上仰頭,對著夜空中的圓月,發出了類似野獸臨 死前哀鳴的聲音。
  「誰?」不遠處有東西動了一下,少年銳利如獸的眼瞇起,如同奔豹般衝向了 前面,只手快加閃電地探出,做出狩獵的姿態——
  「娘?是你嗎?」小小的東西蠕動了一下,發出一種軟綿綿的聲音。
  少年瞇眼,看清楚石頭上躺的是一名小小的女童,大概五、六歲,身上穿著材 質不錯的衣衫,頭上綁了兩條小辮子。
  山下的人!少年冷哼一聲,伸出手一把捉住她圓滾滾的手臂。
  「娘?」四周黑黑暗暗的,女童一時之間看不清楚前面的人是誰。女童伸手揉 揉眼睛,這才看清楚眼前站的是一名比自己大上幾歲的少年。「大哥哥,你有看見 我娘嗎?」
  少年不語,只是以一種銳利的目光凝望著她。
  這就是人嗎?偶爾見過族人帶回的人,但沒有一個像這娃兒一樣,她好小!溫 暖的體溫、甜甜的氣味讓人忍不住想咬一口的可愛模樣!
  雙眼終於適應了黑暗,王璃眨眨眼,突然指著少年的臉笑道:「啊!大哥哥你 的眼睛紅紅的,羞羞臉,和璃兒一樣是愛哭鬼!
  「我哪有哭!」少年瞬間脹紅臉,又差又怒地瞪著眼前的小女娃。
  「你和我一樣,都找不到娘嗎?」王璃從石頭上坐起,哭了老華天,現在終於 有人出來陪她說話,這山上看起來也沒這麼可怕了!
  「准和你一樣!」少年冷哼一聲。
  「我要找娘……」王璃正想從石頭上站起,卻沒想到自己腳麻了,哇的一聲整 個人就從上面摔了下來。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她跌入了少年的懷中,原本以為會摔倒的王璃睜開眼,看 到自己居然毫髮無傷,原來是這位大哥哥以身子護住了自己。
  「大哥哥,你有沒有摔疼?!」王璃摸摸他的臉,這才發現這個大哥哥的臉頰 好冷。「你是不是很冷,生病了嗎?」
  他不語,只是感受著這小女娃身上淡淡的、屬於人的溫暖氣息』
  好暖,這就是人嗎?不同於滅日、不同於雪姬,從來不曾接觸過的溫暖。一時 之間他動都不想動,只是緊緊地擁抱著她,感受屬於人的體溫。
  「月?這小女孩是誰?」就在這個時候,另外一名有著相同俊美容貌的少年出 現,好奇地問著。
  「啊!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大哥哥!」王璃感到新奇不已,一雙眼睛不停地在 他們身上打轉
  「是人,被人丟在這裡的小孩。」焚月轉頭面向自己的雙胞胎哥哥。「日,我 要她當我的禮物。」!
  「咦?」滅日吃了一驚。他知道族人向來有下山抓人回山上當寵物的習慣,只 要族人中有人成年了,就可以下山帶一個人,稱之為禮物,日後若是對這禮物厭倦 了,不管是要放他下山或是在山上處理掉都可以。
  「我要帶她回去。」焚月以堅定的語氣道。他從來不喜歡山下的人,但這小女 娃不同,她有一雙澄澈美麗的眼睛,和族人不一樣,不是那種融合了笑意與輕蔑的 眼光,而是一種最純粹、最讓人著迷的溫柔。
  「我沒有意見。」滅日聳肩。焚月是他唯一的弟弟,世上唯一與自己有著相同 血緣的兄弟,只要是焚月喜歡的,他向來都沒有意見。
  「你叫什麼名字,跟我來。讓我照顧你。」焚月摸摸王璃的臉頰,以難得一見 的溫柔語氣問道。
  「我叫王璃,但從我要在這裡等娘,娘說要來接我的……」她甜甜地回答。
  「回我住的地方等也是一樣,你娘會來接你的,但是這段時間讓我照顧你……」 焚月哄勸道。
  「我住的地方很漂亮,都是一些你沒看過的東西,只要你喜歡,我什麼都給你!」
  「但是娘回來這裡會找不到我。」王璃有些為難,她實在很想跟去,但又怕她 娘親回頭找不到自己。
  「我會在這裡留下訊息,只要你娘一來,就能來接你,這樣好不好?」焚月繼 續說道。光看她身上的厚衣與身邊的包袱。就知道她是被人丟在這玉魂山上的。但 不想看到她的眼淚,所以他什麼也沒說。
  「嗯,璃入去!」王璃想了想,最後露出了甜甜的笑容點頭。
  焚月將她一把抱在懷中,握住她溫熱的小手吩咐道:「從今天起,你要取一個 適合在山上的名字,我叫你『絳魑』,這就是你日後的新名字。」
  有著絳色小嘴的璃兒,從今天起屬於他的禮禮物!
  「為什麼要改名字?」王璃有些困惑地地望著他。
  「因為這山裡住的,都是被人丟棄的人。」焚月抱著她,俊臉有一絲落寞,一 邊說話,一邊往山是走去。「但是我不會,我會一直陪著你……」
          ☆          ☆          ☆
  十一年後
  時光不停地流動,山上的風景不停地變化,而當年純真的女童,也長成一名絕 色的少女。
  這一年絳魑剛滿十七歲,由於在玉魂山生活得太久,她早已經將過去的日子全 都忘記了,再加上焚月執意地將她隔離,不讓她與其他族人見面,只是單純地寵溺 著她,所以久而久之,絳魑不再認為自己是人,而是與滅日焚月同族的山鬼。
  夜源如水,絳魑在自己的房間裡沉睡著。房門外,焚月一個俊臉不同於往常, 顯得十分凝重,最後,他緩緩推開了房門,走了進去。望著床上沉睡的嬌容,各種 情緒在焚月腦海中翻騰,握緊的拳頭鬆了又再次握緊。顯然為了一個決定而陷入前 所未有的猶豫。
  最後,焚月像是下定了決心,從衣袖中掏出匕首,劃開了手臂,讓自己的血液 滴向早已準備好的酒杯之中。
  「絳魑?」坐到床沿邊,焚月以溫柔的聲音喚著絳魑的名字。
  「焚月?」絳魑揉揉眼,有些困惑地從床上坐起,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喝下這杯藥酒,這是我為你特別準備的。」將手中的酒杯杯遞給絳魑,焚月 露出淡淡的笑容。
  「這是什麼?聞起來有血的味道!」絳魑溫順地接過酒杯,十幾年相處下來, 她已經習慣聽從焚月的話,絲毫不遲疑。
  「對你身體有好處的。」
  「嗯。」絳魑不再多問,一口飲盡。當猩紅液體從喉頭滑下時,她可以感覺到 一股冰涼的氣息從喉頭流向全身。「這是?」
  「夜深了,你睡吧!」焚月避開她詢問的視線,拍拍她的肩頭,甚至體貼地為 絳魑蓋上被子。
  「你也早點休息。」絳魑柔聲說道,乖巧地閉上眼睛。
          ☆          ☆          ☆
  一踏出絳魑的房門,焚月就看到了同樣一臉凝重的滅日。
  「你真的讓她喝下你的血?」只需一眼,滅日就知道他做了什麼。「為什麼這 麼做?」
  「因為她是人,會老、會死,喝下我的血,她的生命自此停留在此刻的時間。」 焚月聳肩,並不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麼。
  「這是你想要的?將絳魑一輩子留在你的身邊?」滅日問道。
  「當然是,不然我幹麼給她喝我的血!」焚月怒瞪他一眼,一點也不喜歡滅日 那種洞悉人心的雙眼。「她是我的禮物,我讓我的禮物和我一樣永生不死,這有什 麼不對!這是其他人求也求不來的!」
  滅日輕歎一口氣,坦言道:「如果這真是你想要的,你剛才就不會猶豫這麼久, 不是嗎?」
  「夠了!我不需要你分析我!」焚月冷哼一聲,轉身就要離開。
  「如果絳魑有一天想起自己是人,那麼她會恨你,恨你讓她變成了山鬼,你一 定知道,所以你才會猶豫……」滅口喊住他,說出焚月最恐懼的事情。
  「她不會!她不會想起過去的事情!」
  「那是因為她始終和你在一起,如果她接觸到人,說不定她就會想起來,到時 候你要怎麼做?」
  滅日按住焚月的肩頭,低喃道:「你是我唯一在乎的親人,我不希望你受傷。」
  焚月承繼了比自己更高的能力與力量,表面上堅強,但實際上他比自己更害怕 寂寞,因為他們既不是人、也不是山鬼,連帶的,就連寂寞都是雙倍的,因為不管 到了哪裡,永遠都不會有屬於他們的地方。
  所以焚月當年會帶絳魑,今天更讓絳魑永遠維持在十七歲的模樣,讓她相信自 己也是一個山鬼,那麼她就永遠不會離開這裡了。
  「我……」焚月身子一僵,不知道該說什麼。
  「月,你知道我從來不會阻止你,這件事既然你做出了決定,我什麼都不會說。」 望著那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滅日輕歎一口氣。「你心中的矛盾我怎麼會不明白? 你喜歡絳魑,想讓她一直留在你的身邊,甚至,你因為太喜歡她,所以你始終讓她 成為你的人,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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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5-13 2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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