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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俏敏感地一手拉住她,「找我爹做什麼?」
「這麼貴重的皓鑭遭竊了,當然得去叫姨丈報官。」那嫣伸指彈了彈她的額際,「拖了兩日,也不見你去告訴姨丈一聲,我得去同他說說。」再讓料俏拖下去,那顆皓鑭也拿不回來了,即使報官的效果不大,她也得試一試。料俏有千百個不願地急忙搖首反對,「不行不行,不能報官。」要不是因為自己理虧,她哪會就這樣把皓鑭免費雙手奉送給那兩個偷兒?報官?那麼官府裡的差爺第一個要捉的人就是她。
「為什麼?」那嫣神色凝重地緊盯著她那看來就很心虛的表情。
她只好轉著十指娓娓吐實,「皓鑭本就是被人自宮中竊出轉賣於市,後來輾轉落至贓商手上再被我偷來的,我這一報官,不就代表我私藏贓物和偷贓嗎?」
「你不但會搶東西,還背著我去偷了別人的東西?」怪不得她能弄到那顆無價寶皓鑭,原來她用的也是跟那兩個偷兒一樣的手法!
料俏忙捂上她的唇,「噓……小聲點。」
「不報官的話你打算怎麼辦?」那嫣拉下她的小手,責怪地瞪著她。
「還能怎麼辦?」她攤攤兩手,倒是看得很開。「只好自認倒楣了,就當作是吃頓悶虧算了,反正財去人安樂,往後我也不必擔心還會有偷兒再光顧我家。」
那嫣微蹙著秀眉,「但那顆皓鑭可不是普通的夜明珠。」一顆無價的夜明珠就這樣被人盜走了,雖然料俏是得之不法,但若要這般眼睜睜的看別人得手,總是會有些不甘。
「我當然知道這一點。」料俏無奈地杵著額際,老早就知道那顆夜明珠要不回來了。「但你也知道,我爹為官清廉,每年除了領朝廷那幾百石的官俸外,既不污又不貪,哪來的餘錢買古玩?我根本就不可能在他的面前圓謊。」
都怪她那個為官廉得過頭的老爹,這些年來廉潔得讓他們全家上下都沒做過一件新衣,或是買不起像樣的古玩來充充丞相府的場面就算了,但他也不必一年才領個七百石米糧,就捐個六百石助貧呀,就算是助民,哪有人是助成這樣的?最起碼也別讓他們一家子人窮得個個面有菜色,每回一出門就不由自主的想臉紅。
「真的不告訴姨丈?」為了料俏的名聲,她是應該照著料俏的話做的,但在她的心裡,仍是閃過了絲絲的遺憾。
「不要。」料俏懶懶地趴在桌上逗弄著茶碗,「他老人家若是知道那顆皓鑭是我從贓商那裡偷來的,他不把我剝層皮才怪。」
那嫣也只好放棄想找回皓鑭的念頭,但這兩日來,她總會在恍恍出神時在心底偷偷想著,若是能找回皓鑭,或是能得知它此刻是在何處,也許,她就能找到那名自她身上偷了東西的陌生男子,而她也能夠乘機仔細的將那名男子的模樣給看清。
她不自覺地撫著那夜曾經因那名男子而溫暖過一回的唇瓣。
那夜,她站在光影的明亮處,而他則是一直處於暗處,每當她要看他的瞼,他就有技巧的偏閃而過,不但使她無法看清他的模樣,也在她的心中埋下了一個解不開的結。
「表姊。」料俏不解地看著她的舉動,「怎麼這幾天我常看你捂著嘴?」從那天晚上過後,她就好像怪怪的。
「因為他……」她躊躇地想開口,但又把到了嘴邊的話全都吞回肚裡。
「他?」誰呀?
本來,她是打算把那夜所發生的事全都告訴料俏的,但被偷去一吻的事,卻讓她說不出口,因為她不知該怎麼向料俏解釋,在當時她怎會因為那名男子的一個身影、一雙晶亮的眼眸和那厚實的大掌,而失去了防備的心思,還讓他連續得逞了兩回,即使這幾日她反覆地思來想去,她還是理不清那時的她究竟是怎麼回事。
「沒什麼。」到頭來,她還是把話繼續藏回心底。
「別淨是窩在房裡了,這樣你早晚會悶出病的。」在屋裡悶得慌的料俏,想起今日的大事之後興沖沖地向她提議,「不如你就跟我出去恭迎宮輿熱鬧熱鬧怎麼樣?」
「恭迎宮輿?」是有節慶嗎?還是哪家的王公出遊?
早就期待已久的料俏簡直有點迫不及待,「聽說太子今早率眾朝臣和王公舉行秋季誥封大典,等會太子回宮時,將會乘皇輦座輿經過咱們家門前,照例我們這些女眷都得站在門內迎送。」
她不感興趣,「這事與我無關。」太子?那個站在世界頂端的人?那種人怎麼可能會與她有什麼交集?
「什麼與你無關?」料俏一把將又想在房裡窩上一天的那嫣拖出房外。「祖上有律,官拜三品以上的官眷都得迎興的,你好歹也是裴家的遠親,當然也有你的份。」
「你好像很興奮?」被拖著走至外頭的那嫣淡淡地盯著她的笑臉。
「等會經過這裡的人可是太子,我當然得把握機會好好瞧一瞧。」她快樂地點著頭,拉著那嫣在府門外擁擠的人群裡穿梭。「難得可以看見深居太極宮的太子出官來,現在要是不看,等他登基之後咱們就再沒機會一睹龍顏了。」
那嫣無異議地任料俏拉著,直把她拉至一家主母姨娘的身後,一塊站在因秋祭而顯得沸沸揚揚的街道兩側內,耐心等待著太子的座輦經過。
不過多久,宮中隊伍果然出現在這條京兆大道上,沿路行來,東內衛軍和侍僕緩緩為太子及朝臣開道,策馬騎在太子座輦旁的離蕭,策勒著韁繩,居高臨下地睨看著人群中的料俏,兩眼直在她裙裾邊的那塊玉珮上打轉。
「表姊。」被瞪得不甚舒暢的料俏,忍不住以肘撞撞那嫣,「那個侍中好像在瞪我。」
「瞪你?」那嫣並沒發覺離蕭的眼神有多尖銳,「有嗎?」
「有。」這裡人這麼多,那個侍中什麼人不看就偏偏看她一個,但看人也不須這麼凶神惡煞吧?彷彿她欠了他什麼似的。
一枚自座輦簾內疾射而出的暗器,在一片熱鬧的喧意中無聲地射向座前的馬匹,令坐騎猛地受驚拉蹄而起,反應機警的坐騎師立即停下座輿,而兩旁夾道相護的衛士和禁軍,見狀後立即紛紛簇擁至座輦旁戒衛,頓時,空氣中混雜著歡慶和戒慎的味道。
混亂中,一隻修長的大掌悄聲地揭開座簾,臥桑那張不曾在白日裡出現在宮外及百姓前的臉龐,也在座窗內靜靜出現。
那嫣觀看的眼眸停佇在座窗內的那張臉龐上。
他在……看她?
對於臥桑那一瞬也不瞬朝她直看來的眼眸,那嫣直接的反應,是慌忙垂下螓首以迴避他看人看得那麼坦蕩的目光,當她再抬起頭來時,沒料到他的目光並不曾轉移,反而還用著那雙似曾相識的眼眸,一再勾撩著她的雙眼。
她有些疑惑,這雙如泓潭般的眼,她記得的,只是,她憶不起是曾在哪兒過,同時,她也深覺得這雙眼眸裡充滿了危險,縱使與他隔著一段距離,不安感還是泛上了她的身軀,可是他看得那麼專注,目光不曾須臾遠離,不知哪來的一股倔傲和求解的意念,令她挺直了背脊,抬起頭來追根究柢。
她望定他,不躲不逃,坦坦地直看進他的眼底追尋蛛絲馬跡。
窗內的臥桑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不一會,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愉快地在他的唇角掀起,那笑意,宛若掀起陣陣朝她拍擊而去的細浪。
轟轟的心跳聲,不知何時已在那嫣的耳際迴盪,她下意識地想躲開他的那份笑意,但又不服輸的不肯別過頭去,只是當她正正的迎對他時,血液又急速地在她耳畔潸流而過,感覺他的笑意正如一朵密雲企圖掩沒她朝她蓋下,驅不走的執拗盡寫在他的眼底,她不服輸的對視。
在他們兩人如弈棋般盤基不動之際,看出了他們之間一點異樣端倪的料俏,百思不解地左右轉首看著他們的表情。
「倘若我沒看錯的話……」料俏挨在她的身旁小聲地道:「太子正在看的人,似乎不是我們府中的女主人我娘。」他們倆之前曾見過面嗎?
那嫣當然知道太子方才看的人不是她姨娘也不是任何人,他的那雙眼,是直勾勾的在看她!
她並不言語,也不願在此時把交視的視線挪開方寸,隨著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在這場較勁的局勢中,她一反初衷地變得有些軟弱,只因為他的眼神是那麼地強韌固執,雖然在初時看來是有些溫和,但在看久了後,她才發現他的雙眼意外地像一個人。
他有雙那名夜賊的眼睛。
即使不願承認,但那嫣終究是敗下陣來,一回想起那名偷了她的吻的夜賊,止不住的紅潮便在她的芳容一湧而上,令她撇過芳頰躲避他那雙會令她心房隱隱悸動的雙眸。
「你在臉紅?」料俏玩味地盯著她表情急速變換的芳容,並伸出一指刮著她嫣紅的面頰。
在臥桑的視線下,那嫣慌忙拉下料俏那會洩漏她表情的指尖,待她再抬起頭來時,那停止在裴府前的座輦已然離去,在人潮中即將消失蹤影,隱約的,她只能看見座輿簾上屬於東內太子的紋龍窗繡。
即使明知道坐在座輿中的男子,有朝一日將會登上九五至尊成為人中之龍,但她還是很想知道,有著那雙相似眼眸的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男子。
她隨即離開門庭若市的大門前,匆匆返回自己的房內,從書櫃上取來平日用來卜算易理的乾坤爻龜。
「你在做什麼?」被她一連串舉止弄糊塗的料俏,跟上跟下地在她的身邊問著。
「只是心血來潮想占一卦。」她在桌前坐定,深吸了口氣,定下心來開始佔起她心中想知道的答案。
頗意外地,這次的占卦出奇的順意,不須反覆地擲爻,即是連續六爻皆不變,很快地便給了她一個卦意。
「藏龍現形?」她佔的是那名盯著她瞧的太子,好端端的,怎會冒出來了這不相干的一卦?
料俏完全不懂易理,「怎麼了?」
憂慮如浮雲般地浮上她的心頭,「這卦有點古怪……」這一卦,是在指那名太子還是在指這個國家?
「小姐,夫人有請。」府內的老僕在門板上輕叩了兩下,蒼老的聲音突地介入她們之中。
「我娘找我有什麼事?」對那嫣的占卦比較有興趣的料俏,一點也不想拉離腳步。
「宮中的人來到府中宣旨,夫人請小姐一道前去接旨。」
料俏意外地挑高眉心,「宮中的人?」今天這麼熱鬧?門裡門外的人事都與宮中的人有關?
「還有,這是東內太極宮差人送來的,說是要給表小姐。」來報的老僕不忘將一隻剛收到的木匣交給一旁的那嫣。
那嫣有些訝然,「給我的?」東內的人怎會與她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百姓扯上關係?
滿懷著疑思和不解,她輕輕開啟那只木匣,映入她眼簾的,是一支安妥地放在絲絹上的白玉簪子,令她幾乎掩不住滿心的怔愕。
她心愛的髮簪?那夜趁她不備偷走簪子的人,在太極宮內?
料俏的問號緩緩拉回她的神智,「表姊,這不是你說你弄丟的寶貝簪子嗎?」不是說丟了嗎?怎會被太極宮的人送來?
「別問了,姨娘還在廳裡等著你去接旨呢。」那嫣忙鎮定下神色,催促地推著她離開,也順便推去她的問號。
「噢……」料俏不情願地應著。
在料消走後,那嫣心神忐忑地抱著那只木匣坐回桌前,怎麼也難以相信那夜來盜皓鑭的人,竟然是來自東內太極宮。不期然地,她的目光掃至桌上的卦爻,但就在她仔細看來時,才發現這一卦之後還有一個接連的下卦。
「藏龍現形……」她照著卦意再執起爻龜擲出下卦,而後念出那個從未曾出現過的卦名,「用九?」
不解其意的那嫣,在看了半晌也拆解不出這一卦的卦意,別無他法之下,她只好走至一旁的書櫃取來一本易經以解迷津,想知道接連的兩番卦意到底與那個太子有什麼關係。
然而,她卻在書冊裡,得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答案。
「群龍……無首?」
第二章
自那日宮中的人來府內宣旨後,這段日子來,料俏便失去了往日樂觀的笑靨,一反常態地鎮日愁眉不展,並不時杵額長歎。那嫣的情況也沒比她好到哪去,失而復得的簪子回到她的手中後,原本就愛沉思的她,更是常把自己關在房裡對著那支簪子發呆。
而今日,她們兩人皆走出了自己的房門,穿上了趕製而成的簇新衣裳,一同坐在皇后的鳳藻宮花園裡的石椅上,不約而同地再度擰著她們已經糾結了一個晌午的眉心。
秋日百花盡凋的花園裡,落了一地的枯葉,被西風颯颯地吹拂著,唏唏簌簌的聲響,彷彿像是刻意在這製造歎息氣氛似的,讓那嫣看著看著,不自覺地又逸出了一聲深沉的長歎。
她們作夢也沒想到,那日料俏在府中所接下的聖旨,可不是一道普通的聖諭,反而是一道平地驟起的驚雷,把他們舉府上下的人全都給嚇得一愣愣的,忍不住再三詳看那上頭的聖諭是否是誤寫了,或者是發錯了地方。
只要是見過料俏的人都知道,裴相的女兒裴料俏是匹脫韁的野馬,愛刺激愛冒險更愛自由,不但一點也沒有身為朝廷命官之女的自覺,靜若幽蘭這四字,是絕對與她劃不上等號的,因為她成天在外頭隨著老百姓們東跑跑西逛逛,不到日頭下山、月兒上山絕不輕易回家,就連她的親爹也都已經對她絕望了,可是……
她居然也在太子臥桑的太子妃選妃名單裡面,而且,她還是頭號人選!
更令他們不可思議的是,那場在鳳藻宮舉行的選妃大會上,皇后不但開了金口摒棄所有的人選,特意將料俏拔擢為太子妃,皇后還在眾朝臣皆反對之時,獨排眾議的為她辯護解圍,還說頭一個指定料俏為太子妃的人就是太子,換句話說,她是太子本人親自挑上的。
不只眾朝臣都無法相信素來英明睿智的太子會做出這種主張,即使裴炎都已經領著料悄來到宮裡謝恩了,被選中的太子妃正主兒料俏,還是不太能夠接受這個已成定局的事實。令她更嘔的是,把這件事當成是無上榮耀的裴炎,在一謝完了恩下朝後,就興高采烈的急忙回府準備焚香祭告祖上,根本就忘了要把她順道拎回家。
「表姊……」被人丟在鳳藻宮的料俏,滿心挫折地一手杵著下頷問著身邊也是被丟下的同伴。
「嗯?」還在想她們該怎麼回家的那嫣,悶悶地應了她一聲。
「皇后娘娘究竟是看上我哪一點?」納悶這麼多天了,她實在是很想得到個答案。
那嫣的歎息更深了,「我也還在懷疑中。」為了解開這個謎題,她已經連連失眠了好幾天。
「你想,我可不可以拒絕娘娘的好意?」太子妃?光是這個稱謂她聽來就覺得頭痛了,她根本不敢想像當上太子妃後的處境。
「那是抗旨,會要你掉腦袋的。」那嫣不疾不徐地潑了她一盆冷水。「而且,你不怕會因為抗旨而牽連姨丈嗎?這樣往後教姨丈如何繼續在朝為官?」
「可是我一點也不想當什麼太子妃呀。」她苦惱地咬著素白的指尖,「你自己說說,我哪像是塊當太子妃的料?」
那嫣不得不垂下頭來承認,「你的確不是那塊料。」她真的不是故意要說實話的。
「那個太子到底是哪根筋出岔了?」料俏百思不解地直捉著發,「全朝文武百官的閨秀有那麼多,我實在不懂他怎會挑上我……」那天臥桑看得目不轉睛的人不是那嫣嗎?他會不會是弄錯人了?
一提到臥桑,那嫣的神色更黯然了幾分,理不清的失落心緒不停地在她的胸臆裡翻攪著,使得她不得不試著命令自己別在此時又想起臥桑的那雙眼眸。
她深吸了口氣讓音調保持平靜,「聽說是太子曾告訴娘娘,裴家府上三代都是朝中大老,並以書香傳家,而你更是個德儀兼備、姿容艷殊群雌,擊敗眾家閨秀的第一太子妃人選,所以娘娘這麼同意大子的提議策立你為太子妃了。」
「你不覺得很可疑嗎?」料俏愈來愈懷疑這是一場陰謀。「說我們裴家府上三代都是朝中大老、書香傳家,這一點我可以理解,可是什麼德儀和姿容,這些我哪有啊?不要說別人不相信,這一點就連我自己也不信。」
「是很令人納悶沒錯……」居然把自己貶成這樣?那嫣已經很想跟裴炎一樣放棄她了。
「我不管。」料俏緊摟著她的手臂,「我不要留在這裡當什麼太子妃,不然我遲早會被悶死的。」
她不解地揚起柳眉,「悶?」
「就是悶。」料俏朝她大大地點了個頭,並且愈說愈激動,「那個太子臥桑可是自一出生就當太子的人,他的一言一行都是眾皇子的表率,還英明神武得是開朝以來最受朝臣讚賞的太子,若是嫁給了他,那我豈不是也得陪他一塊關在宮裡,然後再被他悶死在裡頭?」
「別這麼大聲!」被她嚇出一身汗的那嫣慌忙掩住她的大嘴,就怕她的這些話會被有心人聽見。
「就這麼決定了,你陪我一塊進宮。」既然她跑不掉,那她也要拉一個人作伴。
「我?」怎麼說著說著就兜到她的身上來?她又不是被太子指定的那個人。
料俏得意地朝她咧笑,「娘娘說我可以帶一名女官進宮。從小就你和我最親,如今我要進宮,你當然得來陪我。」
她不禁垂下眼睫,「可是我……」論起出身,她這種平民哪能進宮?
「別又跟我提什麼身份階級了。」料俏在她拒絕之前先一步地堵住她,「要封誰為女官進宮來陪我的事,方纔我就問過皇后了,她說全權由我自己決定,而我的決定就是你。」
猶豫中,那嫣忽地憶起,那支被太極宮的人送回來的白玉簪子。
倘若她放下心底那令她自慚形穢的仕族階級觀,陪著料俏走進這窮她一生,也無可能再進來一次的華麗宮廷裡,或許,她將會有機會可以再見到那雙在夜裡炯炯晶亮的眼眸,她可以再遇見那雙溫柔大掌的主人一回。
溫柔是必要的,在這個貧乏的人生裡,一點美麗的溫柔,更是不可或缺的幻想。
那一夜,那名男子就這樣走進了她的生命裡,然後又帶著一些屬於她心坎上的東西離開,只在她的唇上留下了溫度與遺憾,在她的心中埋下了一顆種子。她很想,找個機會問問那名每當夜闌時分就會令她想起的男子,那壇新釀的秋露白在他口中融化時是什麼滋味?在黑暗中,他是用什麼樣的眼神看著她的?以及在他的唇印上她的時,他又是帶著什麼樣的心情?
生命是一場華麗的冒險,她若是不義無反顧的走一遭,只怕她的疑惑和遺憾將會這樣跟隨她一輩子,在她的心底夜以繼日地纏住她不放。
不多加思索地,她頷首應允料俏的請求,「好吧,我陪你。」
「看來你們已經作好決定了。」臥桑溫和低沉的嗓音,緩緩加入正在說悄悄話的兩個女人間。
那嫣怔了一會,不解地回過頭來,愕然地凝視著帶著離蕭自太極宮趕來這裡的臥桑。
眼前的這個男人,就是全朝上下莫不稱讚,人人心悅誠服的太子?同時,他也是那日在座輿裡讓她心潮翻湧不知所措的太子?可是,為什麼此刻從他的眼裡看來,他似乎是已經忘了她?
那嫣在心頭的失落感一湧而上時,悄聲地看向身畔的料俏,也大約地明白,他會離宮出現在這裡,是因為,他是特地來看看他所選的太子妃的。
沮喪到極點的料俏,把帳都算到她認為識人不清的臥桑身上。
「喂,你是不是被國事忙昏頭了?」她回氣很沖地一骨碌轟向他,「為什麼要挑上我當什麼太子妃?」
「放肆!」護主的離蕭第一個看不過去她的態度,嘹亮如裂帛的大嗓立即轟至她的耳畔。
「料俏……」那嫣趕忙把說錯話的料俏拖到一邊來。「你注意一下身份好不好?不要命了嗎?」這麼沒大沒小的,她以為她是在對誰說話?
「無妨的。」臥桑卻無所謂地對他們泛著笑,「往後大家就是一家入了,不必拘於禮節,活潑點也好,這樣倒比較自在。」一家人?他是真心想娶料俏?
那嫣忍不住抬首看向他,但她的目光迅捷地被臥桑那雙閃亮的俊眸給捕捉,她忙不迭地偏過芳頰,免得她又開始胡思亂想。
「聽到了沒有?」有人撐腰後,料俏立刻跳到還在瞪她的離蕭面前,「連太子都這麼說了,你還眼巴巴的瞪什麼?」
「你……」頭一回遇到惡女的離蕭,抖聳著兩眉死瞪著這名又凶又沒禮貌的未來太子妃。
她嬌蠻地揚起下巴,「我怎麼樣?」
「料俏……」一個頭兩個大的那嫣,趕在料俏在人前把她的底都洩光了之前,將她給拉到一邊去藏藏拙,順便給她上一堂禮儀課程。
臥桑也在她們走到一旁去時,乘機對身旁這個脾氣很久沒挑起過的離蕭做做心理建設。
「別盯著她發火了。」他掩著滿肚子的笑意,以極低的音量對離蕭說著,「等她們住進宮中之後,你會有很多機會去招惹那頭母老虎的。」
離蕭一臉的不滿,「由我去招惹?」這頭母老虎不是他的太子妃嗎?
臥桑任重道遠地拍拍他的肩頭,「就是你。」他可不愛這一款的。
離蕭終於劉他為何會挑上料俏的原因恍然大悟。
「難道你……」臥桑想成全他?
「我們四人,現在皆已是勢成騎虎,都沒有回頭的餘地。」臥桑兩手環著胸,別有深意地睨他一眼,「所以你可別在這節骨眼上跟我說你想臨崖勒馬。」
離蕭的頭頂佈滿了烏雲,「可是……」居然在大事已成定局時才告訴他?臥桑有沒有想過,那個太子妃他是根本就沾不得也不想沾的?
「別可是了,若是錯過了她,你不後悔?」他懶洋洋地聳著肩,「不要忘了,她是擁有那塊溫玉的人,也是你得娶回家的媳婦人選。」
「但她是太子妃呀,若是被人知道了,就算我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皇上砍!」別說笑了,這種大逆不道的事要是傳了出去,他第一個腦袋不保。
「表面上的太子妃。」臥桑滿面笑意地向他更正,神情仍舊是一派輕鬆。「放心,就算天塌了,也有我在這幫你頂著,你就放手去做吧。」
「你究竟在想什麼?」離簫緊張萬分地在他耳邊勸著,「這不能當兒戲的!」自己選來的太子妃不要反而推給他,他是瘋了嗎?
臥桑沉斂下眼眉,轉首淡淡地瞥他一眼,「我對任何事兒戲過嗎?」
離蕭霎時怔仲在他冷峻攝人的眼神裡。
「你以為,我有可能會做損人不利己的事嗎?」他危險地瞇細了眼,掩藏的企圖自眼角流洩出來。「從一開始,我的目標就不是裴料俏。」
「你的目標是誰?」他壓下滿腦子的混亂屏氣凝神地問。
臥桑的下巴朝那嫣揚了揚,「她。」
他愈想愈不懂。「你要的若是她,那何不直接策納她為太子妃?」
「她不是出身貴胄,光憑這一點,全朝大臣就不會同意我策納她為妃。以她一個酒娘的身份,她是萬萬不可能入主太極宮的。」能選的話,他早就直接選她了,又何需用這種拐彎抹角的作法?
「所以你就要了個手段,利用裴料俏來讓她進宮?」原來他葫蘆裡賣的是這種藥。
臥桑嘉許地朝他眨眨眼,「你變聰明了。」
離蕭簡直無語問蒼天,他知道,誰都沒法改變這個說一不二的臥桑已決定的事,臥桑要風要雨,任誰也攔他不住。
他萬分不情願地轉首瞪向他未來的噩夢來源。
他本來是想,玉被搶了也就算了,反正在查清楚被誰搶走後,他早就想賴掉這件事了,偏偏臥桑多事的成全他的這個噩夢,臥桑是想整他嗎?那個凶巴巴的女人,可是出了名的全朝公認沒禮教、沒閨儀,活像頭沒馴化的野生動物似的,他一點也不想把人生葬送在那個女人身上。
「還瞪?」被他瞪個正著的料俏,一點也不客氣地大刺刺回瞪他。「說我放肆?你知不知道這樣瞪著一個姑娘家,你比我還放肆?本姑娘是活該倒楣欠了你什麼?每見你一回就被你瞪一回!」
「你本來就欠了我……」離蕭才想理直氣壯地吼回去,但他的話卻緊急消失在嘴邊,還因此尷尬而漲紅了一張臉。
「欠了你什麼?」怪了,他沒事臉紅個什麼勁?
他緊閉著唇不發一語。這事說出來就已經夠丟人了,他要怎麼說他的家傳玉珮是被她給搶走了?她的口德已經夠不好了,說不定她會藉機大肆嘲笑他一頓也說不定,不行,不能說。
料俏咄咄逼人地走至他的面前,「說啊,怎麼不說了?你的嗓門不是挺大的嗎?」剛才是誰凶她凶得那麼大聲的?
火大的離蕭,實在是很想把這張惹人厭的小嘴給捂上,好讓她不能再發出一丁點的聲音來惹毛他。
他在嘴邊咬牙切齒的咕噥,「你這頭母老虎……」天底下女人那麼多,那塊該死的溫玉為什麼是被這個惡婆娘給搶去的?
「你居然說我是母老虎!」臉皮非常薄,相當禁不起人家損的料俏,當下直接和他翻臉。
戰場外,那嫣頭痛萬分地垂首幽幽輕歎,眼睜睜的任料俏不顧顏面地和離蕭在園子裡裡一句句地吵了起來,她實在是不敢想像,要是她沒待在料俏的身邊時時擱著,憑料俏的這副德行,將會在宮中得罪多少人和捅出多少樓子。
灼熱的注視感,熟悉地在她的背後一閃而過,她旋過身來,準確無誤地尋找到這道視線的來源。
臥桑的眼眸,並不在一旁的料俏或是離蕭的身上,反而在她的身上徘徊不去,他帶笑地瞅著她瞧的模樣,像種誘惑,而他唇邊緩緩浮現的笑意,又宛若她的一場好夢。
幾日自夜半醒來,那些閒於他的殘夢,總是在她的心底翻動,但夢境總不留痕地冉退,再無覓處。而今,她無須尋覓,他就靜靜地站在那裡,用與她初相見時的眼神凝視著她,以那雙眼告訴她,他還記得她。
在他唇邊的微笑,是那麼地細緻溫柔,讓注視著他的人,也不禁因他而覺得自己也溫柔起來,她一手緊撫著激跳的心房,恍惚地認為,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人不再是遙不可觸的太子,而是那日的他又再度回到了她的面前。
風兒吹在秋草上,聲韻高低起伏,有如波濤,但在那嫣的耳際裡,她聽見了更多的聲音戀戀不捨地呼嘯而過,而她悸動的心跳聲,在入秋草木空曠的庭園中,格外地響亮。
眼為情苗,心為欲種。
在她心底最深處的春土土裡,有顆被人埋下的種子,此刻正幽幽地自泥裡竄出嫩苗來,在微涼的風中,準備開始崢嶸勃發。
☆ ☆ ☆
「太子妃……」太極宮的總管太監司棋,再次叫住料俏在含涼殿上蹦蹦跳跳的身影,阻止她繼續在臥桑處理國務時製造噪音。
「住……口。」料俏額間的青筋不斷地跳動,「我真是受夠你了。」
在明定太子妃人選後,第二日料俏和那嫣隨即遷入太極宮內,以先準備太子大婚及適應一下環境。
在這座紅牆綠瓦、玉階明柱的太極宮內,非常懂得待人處事的那嫣,在入宮後對環境適應得很好,不過數天的工夫,就已經和宮裡的人打成一片。但一刻也靜不下來,更無法忍受束縛的料俏,則是恨不得能化身為長翅的鳥兒,好能飛出這片快令她窒息的宮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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