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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棠芯]謎情契約[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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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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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5 00:10:0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謎情契約 作者:棠芯

父親的重病,讓曉竹的生活,在短短一日間天翻地覆。
走投無路之際,她迫不得已接受這男人的提議──
賣了自己成為他的情婦、甚至只為他而活!
她不懂他的愛,為何總是如此不馴,令她芳心大亂……
然而愛上主子的情婦,永遠是最可悲的呵──
她絕不、絕不讓自己陷入那無法翻身的下場……

對鍾韶而言,女人向來可有可無。
從來只有他不想要、卻沒有要不到的。惟獨……這女人!
他從未見過如此倔強的女子,即便出賣自己、為人情婦,
依舊堅守著那固執的念頭,絕不委曲求全、只為迎合他。
她的推拒與冷漠,勾起了他前所未有的征服欲,
他會教她知道,即便她再躲,也逃離不了他的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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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5 00:10:26 |只看該作者
楔子

  今天對於管曉竹來說是最糟糕的一天。剛被公司裁員的父親,心臟病突發被送進了醫院,而本來就為家計憂愁的母親頓時崩潰。她既要照顧年幼的弟妹,安撫痛苦的母親,還要為父親的手術擔心。

  世界好像在這一天裡轟然倒塌,她的世界,她曾經的夢想全都就此消失了。此刻她獨自一人站在手術室門前的長廊裡,覺得茫然而無措。

  她才只有二十歲,就要擔起家庭的重擔了嗎?可是除了她,又有誰能夠承擔?是她一向體弱多病的母親,還是仍在唸書的弟妹?父親為這個家奔忙了二十年,現在該是她挑起重擔的時候了吧?

  可是為什麼她覺得壓力如此大?大到她希望可以有一個堅實的臂膀,來讓她依靠呢?

  「曉竹。」許勉焦急的聲音從走廊的另一端傳來,他正大步向她走來。

  「許勉!」曉竹如釋重負呼出一口氣,朝著他飛奔而去。太好了,他來了!他正是她現在需要的人,他們從小相識,彼此吸引,自然而然就成為了一對戀人。面對他,她終於可以傾訴所有的擔心與憂愁,他會聆聽她的話、和她分擔痛苦,他是她現在惟一的依靠了。

  看著曉竹那因為焦慮而變得憔悴的臉,許勉心痛的將她摟進懷,低聲說:「妳怎麼了?到底出了什麼事?管伯伯在動手術嗎?」

  她閉上眼睛,隱忍已久的淚水奪眶而出。為了不讓母親傷心,她把眼淚忍耐得太久太久,現在她終於可以毫無顧忌的痛哭出聲。「爸……爸他很不好。是突然的心肌梗塞,可能……可能會救不活……」

  「怎麼會這麼嚴重?」他微微抬起她淚水縱橫的臉,關心的說。

  又一串痛苦的淚水滾落。「醫生說……即使現在救活了,也不能完全根治,而且如果要徹底治療需要一大筆醫藥費,我們根本負擔不起……」一想到醫生的話她就一陣難過,步伐不穩的倒在許勉懷裡,摟著他哭泣。

  他默默無聲的抱緊她,嚴肅的皺起眉。

  「許勉,你究竟在幹什麼?」一個氣急敗壞的尖銳女聲,突然闖進曉竹悲傷的世界,許勉驚慌的放開了手,將她推到好遠的地方。

  「她是誰?」那個女聲冷漠的再次響起。

  曉竹愕然的抬起頭,搞不清狀況的望向說話的女孩,只見一個打扮入時、高雅的女子,冷冷站在他們面前,眼裡全是憤怒的光芒。

  「韶妤?妳……妳為什麼在這裡?」許勉臉色慘白,說話結巴。他怎麼也沒想到韶妤也會在醫院!韶妤是他老闆的妹妹,也是他最近極力追求的女孩,她的身份地位對他的人生將大有幫助!如果被她知道自己和曉竹的事,那麼他的前途……

          女子冷笑兩聲,美麗的眼睛裡怒火更甚。

       「你不知道這所醫院也是我們勝源集團的產業之一嗎?我哥哥是醫院董事。」

  許勉大吃一驚的同時,立刻慌張的喊道:「妳……千萬別誤會。我和她之間什麼事也沒有。」他看了眼曉竹,改而熱切的望著面前的女子。「她是我的鄰居,她父親出事了,我只是來看看她而已……」

  「鄰居?你騙誰呀!」女子驀地打斷他的話,用冷漠的表情看著曉竹。「我剛才親眼看見你和她抱在一起,一臉心疼的樣子!」

  「不,我沒有……我是有抱著她,那是因為她、她主動的,不關我的事……」曉竹萬分驚訝的看著許勉,忽然覺得眼前的男人陌生到她認不出來。他在說什麼呀?他們不是戀人嗎?難道她現在聽到的話,都是他親口說的嗎?

  「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就在她心痛到麻木時,一個更加冷酷無情的聲音在她身邊響起。

  曉竹茫然的抬頭望著來人,一個渾身冰冷的男子站在她眼前,一雙如黑潭般幽深的眸子懾人的望著她,壓迫著她全部的神經。他居然是在問她!

  她看一眼那個焦躁不安,急於和她撇清關係的男人,又看了一眼對她怒目而視的女子,尖銳的刺痛劃過胸口,讓她瞬間窒息。

  她再度望向那個高大的男人,一顆晶瑩的淚珠從眼角悄然滾落,她聽見自己用麻木而又低沉的聲音說:「他說我們是什麼關係,我們就是什麼關係。」

  男子看向他的妹妹,用冷靜的聲音說:「既然如此,那麼我們就不要打擾人家了。」一轉身,他邁著大步離開。

  鍾韶妤不甘心的看著許勉說:「你跟不跟我一起走?」

  「當……當然。」他不敢再看一眼曉竹,畏縮的跟著韶妤走了。

  曉竹站在燈光明亮的走廊裡,茫茫然佇立,就像一尊最脆弱的雕像。

  她的世界真的在這個瞬間全體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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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5 00:10:50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鍾韶手裡握著一張今天早上才寄到他公司的支票,默默凝神沉思。

  他擁有讓男人嫉妒的權勢、地位與財富,也擁有讓女人為之瘋狂的完美容貌輪廓分明的臉、英挺的濃眉、挺直的鼻樑和冷酷的薄唇,這些還不是最吸引人的,最最讓女人無法拒絕的是他的眼睛,那雙深如黑潭、無比冷酷的眼眸……此刻,這雙眼眸就帶著研判眼神,看著手裡的這張支票。

  這兩年來,每個月的十號,他都會收到一張同樣面額的支票,票面小到無法再小,怎麼會有人開這麼小額的支票?一萬元新臺幣。可是他知道,這一萬元對送支票的人來說,並不是一筆小數目。

  他從來沒想過她會真的還錢,所以從第一次收到支票起,他的驚訝就開始與日俱增。年復一年,月復一月,她總是會及時把錢送到他面前,從不間斷。

  兩年來,她已經還了二十五萬,也就是說這是最後的一張支票,兩年裡,她還清了所有欠他的債,一想到從下個月開始,再也不必等待著她的支票,他居然隱約感覺到失落……等待?鍾韶莫名的皺起濃眉,他居然在等待著收到她的支票嗎?從什麼時候起,他居然會有這奇怪的念頭?

  坐在汽車後座,他看向窗外飛馳而過的風景,思緒忽然飄到了兩年前那個秋日的午後……他看著她走出醫院的大門,表情憔悴而落寞。那個叫管曉竹的女人,不是他見過最美麗的女人,儘管她有著張清秀的臉,但也僅最清秀而已,所以他應該對她沒有深刻的印象。

  可他卻始終記得她站在醫院走道裡,用著那雙眼眸靜靜瞅著他時的神態,那股韻味是清澈、寧靜而哀傷的。

  就是那姿態、那表情,與眼神裡一絲淡然的哀威,讓她顯得如此飄然出塵,讓他記住了這張臉和這個女孩。

  他很快的走到她身後,用堅定的聲音說:「管小姐,請妳等一下,我有些重要的事想要和妳談。」那個時候,他的態度是強硬且高高在上。

  她轉過頭來,帶著詫異又警覺的神態,在看見他的臉後,微微一怔。「請問有什麼事嗎?」

  「上車吧。」他指了指身後不遠處的藍色賓士車。

  她躊躇著,低著頭卻沒有移動步伐。

  「我想跟妳談一下許勉的事。」

  曉竹文靜的眼裡閃過一絲激烈的光芒,她依舊低著頭,卻跟著他往前走去。

  坐上車後,他並沒有遲疑,立刻開門見山,切入主題。「我是鍾韶,是鍾韶妤的哥哥,我們之前有見過面。這裡有一份關於你和許勉的調查結果……妳先別激動,聽我把話說完。」他冷眼看著她。「我知道妳和他從小相識,一年前開始正式交往。所以你們的關係根本不像他所說的那樣,僅僅只是鄰居。」

  管曉竹咬住自己發白的嘴唇,內心澎湃的痛苦讓她臉色蒼白。

  「這裡有一張五十萬元的支票,請妳從現在起,不要再和他見面。」他毫不留情的將支票送到她面前。

  她先是疑惑的瞪著那張紙,然後驀地睜回雙眸。「鍾先生,你是想用這五十萬來買我的感情嗎?」

  「如果妳認為這樣,也可以這麼說。」

  她抬起頭來,望著他冷酷的臉。「在你看來,我的感情就只值五十萬?」

  他嘴角輕輕抽動,浮出一抹輕蔑的笑容:「那妳說值多少錢?」

  「我的感情是無價之寶,不是你或你的錢可以收買的。」她正視著他,面容鎮靜而堅定。

  輕蔑的笑容僵在他嘴邊,他目光犀利的掃過她蒼白的臉頰。「妳是說妳不會離開他?」

  她微微震動了一下,有些淚光在她清澈的眼眸裡閃動。「如果……如果他不離開我,我自然不會離開他。可是……」她閉上眼睛,強忍住內心巨大的揪痛。「他已經選擇了你妹妹,你根本不需要用錢來打發我。」

  「妳可以保證妳不會去糾纏地嗎?」

  他冰冷的聲音如利箭般射在她胸口。「糾纏?一個變了心的男人是糾纏得回來的嗎?」她沉靜的臉上閃爍著他從來不曾見過的心碎光芒,讓他有剎那間的怔忡,他從不知道會面對這樣的一個女孩。

  「很少有人像妳這樣看得開。」他收回了手裡的支票,挑眉說。

  「那是因為我別無選擇。我知道自己的渺小,渺小到不可能和你那強大的金錢和權勢抗爭。許勉選擇了它們,必然會拋棄我。」淚光在她眼裡閃爍,她的嘴角卻帶著虛弱的笑容。

  那笑容居然莫名的打動了他,他正了正心神,繼續冷靜的說:「我想妳是在告訴我,從今以後,妳再也不會和那個男人有任何的瓜葛。」

  「是的。」

  「妳可以發誓嗎?」他那雙飽經世故的眼,犀利的壓迫著她。

  那朵虛弱的笑容變得更加飄渺,卻意外的打動人心。

  「發誓?你真的很愛你妹妹,她有你這樣的哥哥真的很幸福。是的,我願意發誓。我絕對不會和那個男人再有任何的關係。」

  那朵動人的笑容漸漸隱去,只留下眼裡濃濃的哀傷和寂寥。

  他沉默了三秒,似乎在思考著什麼,眉頭嚴厲的聚攏在一起。「我知道妳的家境不好。這五十萬應該可以幫妳度過難關……」

        她轉頭望著他,眼波裡流轉著巨大的悲傷,也閃過一抹自尊受損的憤慨。「你們有錢人總以為用錢就可以解決一切嗎?」

  「錢當然不可能解決一切,卻可以解決妳的問題。妳父親必須要動手術吧?」

  他擊中了她的要害,讓她立刻面無血色,卻又不得不去承認這樣的事實:「是的。」心裡流著血,他的羞辱讓她無地自容,憤怒難當。可是他說的對,她的確需要錢,需要到快令人發瘋的地步。

  「拿去吧。」

  她可以下車,頭也不回的離開,不必受這樣的羞辱;也可以伸手拿下這筆急需的錢,救她父親的命,一邊是她那強烈的自尊心,一邊卻是她老父的生命。她有什麼選擇?

  淚水無法遏止的悄然滑落,她張大的明眸裡寫滿她的無奈和痛苦,當她顫抖的伸出手時,她可以聽到心裡滴血的聲音。這就是貧窮的代價嗎?窮人就必須沒有自尊,向人乞討嗎?

  「我會把錢還給你的。」她的手在伸手握住支票前突然垂下。「我也不需要向你借這麼多。我只要二十五萬就好。我會分期還給你,直到還清為止。」她抹去臉上的淚水,用鎮定的表情看著他。

  「妳並不需要這樣做,本來這筆錢就是準備要給妳的……」他對她的堅持感覺好笑。

  「我會還你!」她根緊了嘴,一副不容妥協的樣子。

  他在覺得有趣的同時,心底也升起一股敬佩。「好,我借妳二十五萬。」

  當時,他真的認為這筆錢是永遠收不回來的。他以為她的堅決只是捍衛自尊的方式,他知道對於她來說,拿這樣的錢是多令她無法接受的事。

  那是個外表柔弱,內心無比堅強的女孩。

  但是即使在那個時刻,在望著她那張揉合著羞愧、難過、決心,還有脆弱的美麗臉龐時,他依然沒有想到,她的決心果真巨大到能持之以恆的每月將錢還給他!

  她除了是個堅強的女孩,還是個注重承諾的女孩。這樣一個女孩的真心是如何珍貴的禮物?但卻有人因為金錢和權勢而甘心拋棄!

  他向來看不起許勉,可他卻是妹妹執意想要的男人。韶妤是他惟一的親人,也是他惟一可以寵愛的人。滿足她的要求已經成為他生命裡重要的目的,只要能讓她快樂,任何事他都願意做,任何人他也都會接受即使是像許勉這樣的人。

  只不過,如果自己是許勉,他或許不會因為韶妤,這樣一個被寵壞了的女孩而放棄真正的珍寶吧?

  金錢和權勢可以靠實力爭取,而愛情卻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車子停止的聲音將他的思緒拉回,他換上一貫冷漠的表情,將那個兩年前的女孩驅逐出他的腦海,鍾韶又成了那個在商場上所向披靡,叱吒風雲的人物。

  曉竹從來不知道,在她即將還清所有債款,以為可以重新開始人生時,打擊會再一次降臨。

  本以為父親的病已經痊癒,怎料竟在一個雨夜突然復發,讓全家都措手不及,再度陷入深深的悲慘中。就如兩年前一樣,她對這樣的情況感到束手無策,不知所措。命運又一次將她眼前可見的光明打得粉碎,讓她再次陷入黑暗的深淵裡。

  而且她還不能表現出沮喪與痛苦,必須表現得堅強而樂觀。她有那樣一個容易激動的母親要安撫,有弟弟妹妹要安慰,有生病的父親要照顧,所以要保持微笑,她必須在人前微笑。

  微笑已經成了同她的呼吸一樣重要的事,可是也和呼吸一樣,變得如此沉重,她不知道何時自己會受不了壓力而突然倒下……終於她離開了病房,得到一個稍稍喘息的時間,可以不再微笑而盡情哭泣。她需要發洩,需要把她心底的痛楚,完完全全的爆發出來,用盡全力去哭泣!

  她坐在空無一人的休息室裡,用無盡的眼淚清洗心底日漸擴散的傷口,那個屬於絕望與無助的傷口!

  開完會後,鍾韶揮退所有的人,想要獨自在偌大的醫院裡四處巡視,看看他所經營的這間醫院,是否正如他們所報告的那樣出色,看看病人們是否得到了應有的照顧和看護。

  他就這樣信步走著,隨便看著,慢慢的體驗著。突然他聽見了從家屬休息室裡隱約傳來的哭泣聲,是好奇、更是一種莫名的牽引,引著他走進那間休息室。

  他居然看見了她!那個今天,在他腦海裡始終盤旋不去的女孩!他愣在當場,有一剎那的不知所措,也有剎那的驚喜與疑惑。

  她在哭!當那些驚喜感覺過去後,他立刻意識到她正在哭泣。究竟是什麼讓她哭得如此傷心,如此難過,如此聲嘶力竭呢?他知道她在拚命壓抑,不然的話她一定會哭得更加放肆與大聲。

  這是一個背負著巨大壓力和痛苦的女孩,只要聽到她的哭聲,必然就會瞭解!

  他更加想瞭解那個讓她如此流淚的原因!所以他走了過去,將一塊幹凈的白色手帕遞到她面前,用很溫柔的,幾乎是不屬於他的溫柔聲音說:「用這個把眼淚擦乾,不要再哭了。」

  當她感覺到孤軍與無助的時刻,突然間一個男人的大手出現在她眼前,一道溫柔到不可思議的聲音,勸她不要再哭!曉竹震驚的抬頭,淚水卻模糊了雙眼,讓她僅僅看到一個高大英挺的輪廓。

  她在瞬間就信任了他,安心的接過他的手帕,聞到了上面古龍水的香味,也聞到男子安定的氣息。她用力擦著眼睛,奇異的感覺到寧靜與輕鬆。

  在她最痛苦的時候,有個與她無關的人,可以不必讓她負擔起對方感受的人來安慰自己,原來是這樣讓人舒坦的事!實在是太好了,她用依然淚光盈盈的眼眸抬頭看他,那些感激的話隨即梗在喉間,說不出一句話。她終於看清了他!

  怎麼可能是他?那個這些年來她幾乎每個月都打交道,卻從來不曾再見過面的男子?

  「感覺好些了嗎?」在她詫異的同時,那個男人卻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你……」她深吸一口氣,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悲傷,下意識裡不希望他看見她的痛苦。「謝謝你。」

  接過她遞過來的手帕,他明顯感覺到她刻意的疏遠,但他只是微微一笑,把手帕放進口袋。「是什麼事讓妳這樣傷心?」

  「我……」她吃了一驚,因為他微笑著卻問出如此直接的話。曉竹警覺的看著地,方才說道:「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為什麼不想說呢?我沒有惡意,我只是……很好奇。是什麼讓妳這樣堅強的女孩哭泣呢?」他眼裡的光芒更加柔和,柔和的讓她覺得害怕。

  「堅強?」她呆呆發愣。「我也算堅強嗎?」多少次她都埋怨過自己的命運,多少次她都痛恨過自己的生活。

          他拿出那張一萬元的支票。「這就是你堅強的證據。每個月你都堅持寄給我不是嗎?我知道你家裡的狀況,也明白這一萬元對你並不是一個小數目,可你卻一直堅持到現在,從來不曾漏過一個月。」

  曉竹看著那張支票,眼裡冒出嘲笑的光彩。「你以為這就是堅強嗎?這只是驕傲,一種像我這樣的人不應該有的驕傲。」眼裡的光彩瞬間黯淡,被落寞與孤寂所取代。

  他冷眼旁觀,輕輕點頭。「這種驕傲是如此珍貴,如此令人敬佩。」

  她驀地抬頭,熱切的眼眸逡巡過他的臉。「你真的這麼認為嗎?」

  那雙淚眼矇矓的眼眸,那直視的清澈眼神,在在讓他莫名的心潮澎湃不已。

  「是的,我真的這樣認為!」他用堅定的聲音回答。

  她低下頭,仿佛在思考,也仿佛什麼也沒有思考。

  他也不再言語,只是默默的陪伴在她身邊。黃昏的陽光射入窗內,在他們的身邊,投下最後的金黃色光暈。

  「我父親的心臟病又犯了。」突然間,她用低沉的聲音喃喃說道:「我一直以為他完全痊癒了,雖然這幾年他不能做劇烈的運動,也再也無法工作。可我一直相信他已經痊癒了……」她的聲音越來越低,眼神也越來越迷離。

  「又要動手術嗎?」剎那間,他明白她的憂鬱是從何而來,那是來自生活的壓迫,一種他不曾經歷過的壓迫。

  她默默點頭,嘴角帶著那朵慣常的虛弱笑容,望向窗外夕陽。「這一次一樣需要一大筆的手術費。真是奇怪,我本來以為終於可以喘口氣了,以為還清了欠你的債就可以從那些掙扎裡解脫出來。可是……生活對於我似乎永遠都是殘忍的。」

  那緊皺的眉頭,那微瞇的雙眼,那朵虛無的笑容,那嘴角邊的嘲諷……讓他一陣心疼,他突然說:「妳父親住院的全部費用由我來承擔,妳不必擔心。」

  她倏地全身僵住,有一瞬間不可置信,接著她就嚴肅的轉過頭來,用最堅毅的神情看著他。「你是在同情我嗎?或者只是施捨你難得的善心?」

  「不是。我只是想替妳分擔身上的重擔,想讓妳不再這樣痛苦。」他以同樣的堅毅表情回答。

  在曉竹無比驚訝的那一刻,他驀地擁住了她,以一種不容人置疑的氣勢將她一把擁進懷裡。

  她迷失在這個寬闊的胸膛裡,忘記了掙扎、也忘記了拒絕。

  「讓我替妳分擔。」這是他的承諾。

  她可以相信他嗎?

  曉竹閉上了眼睛,任由他那純然男性的氣息將她整個包圍。

  鍾韶走進管父的病房,滿意地看著病房裡幹凈而舒適的環境。

  「管先生,如果你有任何要求都可以向我們提出。」他有禮的對躺著床上的男子說。

  「鍾先生,您快請坐。」一旁的管母手足無措的站起,急忙把位子讓給他。

  「不了,我站一會就要走。」

  「鍾先生,這實在是太豪華了,我覺得我不需要住這麼好的房間……」管父有些受寵若驚的望著他。

  「你別客氣,上一次是我們沒有把你治好,這一次我們就有這個責任給你最好的治療。你放心,一切我都安排好了,你只管好好休養。」

  「可是……」管母一臉感激。「不管怎麼說都要好好謝謝您。如果沒有您,我們……」

    「管先生,你好好休息吧。」鍾韶簡單的微笑,打斷了管母感激的話。「我先走了,以後有什麼事儘管來找我。」

  「好,那您慢走……」管母一抬頭,看見女兒曉竹站在門口。「曉竹,妳替媽送送鍾先生,你父親的病可都是虧了他呀!」

  曉竹的神情有些異樣,她在門口把剛才的對話全都聽進耳裡,看一眼鍾韶,她默默點頭。

  他走到她身邊,對她微微一笑。

  曉竹關上了病房的門,站在門口,表情嚴肅的看著他問:「為什麼?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我不是說過要替妳照顧你父親嗎?」他悠閒的神態依舊不改,自信的氣度自然流露。

  她咬緊牙關,臉色有些蒼白。「我不想無故受你恩惠,而且……」她想起了那個擁抱,因此顯得更加尷尬。「我……不是那種女人。」

  「哪種女人?」他目光炯炯的盯著她。

  「就是……」她低下了頭,聲音低啞。「那種為了錢可以出賣一切的女人。」

  「我從不以為你是這種女人,還記得兩年前的事嗎?如果妳是,那個時候妳就應該狠狠敲我一筆,而不是替自己背上一身的債。」

  他溫柔的話語和語氣裡的那絲敬佩,打動了她的心,讓她抬起頭來用氤氳的眼光凝視他的臉。

  他臉上剛毅的線條,變得更加柔和溫暖。「妳不要以為妳欠我了,如果願意,妳以後還是可以把錢還給我。不過,我希望妳把這當作是朋友的幫助。我們已經是朋友了,對不對?朋友之間是不是可以互相幫忙呢?何況這對於我來說,真的不算什麼。」

  「朋友?」她疑惑的瞪大眼睛,像他這樣的大人物會和她這樣的人做朋友嗎?

  「對。」他加重肯定的語氣。「是那種可以互相談心的朋友,不必計較太多的朋友。」

  「你真的只想和我做朋友嗎?」她的語氣裡有著警惕,也有著期待。即使她有多不願意承認,她依然從心底希望有他這樣的朋友。

  「我知道妳在顧慮什麼。我也不能跟妳保證什麼,保證我們的未來會進展到哪一個地步。可是現在,我可以認真的告訴妳,我只想做妳的朋友。」他的笑容坦蕩而熱烈。

  她可以相信他的話嗎?看著那個自信而坦白的男人,她突然想起先前那個溫暖的擁抱,在她最無助的時刻裡,及時給予她幫助的懷抱。

  她向他伸出了手,微笑著說:「我接受你這個朋友……至於未來,我們沒有人可以真的保證什麼。」

  他接過了那隻手,卻對於她話裡的消極與落寞皺起了眉。

  在她這個年紀,很少有人這樣不相信未來吧?是她沒有憧憬了嗎?還是因為她受到過的傷害,讓她不再相信未來了呢?

  她把自己的手留在他手裡,靜靜的讓他握著,她緩緩抬頭,對上了一對充滿自信與睿智的深邃雙眸,一對男人的眼眸,她知道這是一個可以掌握自己命運的人,一個和她完全不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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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5 00:11:1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當他再度收到一張一萬元支票的時候,他的憤怒可想而知。那個該死的女人!他無法遏制的咒罵,既而又懊惱的把支票摔在桌子上,開始生著悶氣。

  他以為她已經接受他這個朋友了,會安心的讓他替她父親付這筆醫藥費,她難道不明白他根本不要她歸還這筆錢嗎?在她眼裡,他還是像陌生人一樣不可靠,所以必須錙銖必較?

  幾分鐘後,他突然站了起來,拿起外套,直接向房門外走去。

  「總裁……」秘書小姐急步跟在他後面,顯然不知所措。「您要去哪裡?還有十分鐘董事會就要開始……」

  「告訴許勉讓他來主持,他知道所有的事情。」冷漠的擱下這句話,他已經走入了電梯。

  他要去找她!他知道她在一家貿易行上班,也知道那個地址,因此他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的找到她。

  他逕自走進那家貿易行的辦公室。

  「先生,請問你找誰?」接待小姐用柔和的聲音,詢問這位氣勢不凡的男子。

  「我找管曉竹小姐。」

  「曉竹……」對方顯然有些吃驚,本來以為他一定是找老總的。「你等一下,我這就通知她…」他迅速的點頭,不理會對方詫異的眼神,在一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鍾先生?」當急忙走出來的曉竹看見是他時,整個人也愣在當常他為什麼會來?難道說……「我父親怎麼了?是不是他又被送進醫院了……」她焦急的追問。一個星期父親才剛剛出院,雖然醫生說手術很成功,可她害怕他的心臟又會出現什麼問題。

  「不,不是妳父親。」他冷靜的打斷她的話,濃眉緊皺的看著她套裝下的曼妙身材,她是不是又瘦了?

  「那麼……」他找她又有什麼事?雖然上次他說他們已經是朋友了,但在她眼裡,他們依舊很陌生,除了她還是得還他的債以外,他有什麼事需要找她?

  「我能和妳談一談嗎?」他看了看時鐘。「妳還有多久下班?」已經四點左右了。

  「還有一個半小時,可是……」她有些困惑、也有些害怕的看著他面無表情的臉,和平時那個總是和顏悅色的他相比,他似乎不太一樣。

  「跟你們老闆請假。」他站了起來,氣勢驚人的立在她眼前。

  「我,我不能……」她倉皇後退,他到底要做什麼?

  「你們老闆是誰?」他不理睬她蒼白的表情,直接問接待小姐。「就說鍾韶要見他。」

  「是……」接待小姐慌亂的拿起電話。

  「你要做什麼?」他那一意孤行的態度,讓她極不高興,口氣也強硬起來。

  他只是冷冷瞥了她一眼,就在接待小姐的帶領下向辦公室裡面走去。

  曉竹想要跟上,又突然停下了腳步。她開始手足無措了,既不知道他何以突然來找她,又何以這樣強勢的想要帶走她。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難道是因為那張支票?

  她應該想到的!輕愁染上眉梢,她應該想到他會不高興,但絕對想不到他會如此怒不可遏。他那冷漠的樣子,不知為何竟讓她的胸口微微發痛,還有她的頭……她的頭好痛,暈眩的感覺如影隨形。

  「走吧。」

  當她難受的坐到沙發上時,他卻走了出來。曉竹的臉色更加蒼白,但她還是強忍著痛楚,順從的站了起來。

  他扶住了她的手肘,帶著她疾步離開。而她則覺得腳步越來越虛浮,全身的重量仿佛都在依靠著他的支撐似的……坐上他的車,他立刻命令司機開車。

  「你想去哪裡談?」他皺眉沉思了一秒鍾,對司機說出了一個地址。

  一靠到汽車座位上那軟軟的靠墊上,她更加全身虛弱,幾乎無法正常呼吸。

  他果然拿出了那張支票,用很輕的聲音說:「妳打算怎麼解釋?」

  「我……」她猛嚥一口唾沫,希望讓自己更加清醒一些。「你果然是在為這個生氣?」

  「生氣?我為什麼要生氣?」他氣憤的抿起雙唇。「我只不過是需要妳給我一個解釋,為何我會收到這個東西。」

  她輕嘆一口氣,他生氣的程度,比她想像中還要來得嚴重,說服他會是很艱難的事吧?她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那個力氣完成。「你說過我們是朋友。」

  「沒錯。」他的語氣惡劣。

  「朋友間應該互相坦誠?」

  他從鼻子裡悶哼一聲,表示回答。

  「你幫了我很大的忙,解決我最大的問題,甚至救了我父親的命!」她問上眼睛,忍受著另一波讓她難受的暈眩。「雖然你說這只是做為朋友的幫忙,但對於我 們家來說,這卻是莫大的恩典。那麼作為你的朋友,我難道不應該有所表示嗎?我難道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這麼大的恩典,而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我已經說過……」

  「你是說過。你說的每句話我都記得。可是我卻希望能以我的方式對你有所回報,讓你知道我並不是忘恩負義的人。或者我的方式並不妥當,可我別無他法。除了還清我們家欠你的錢外,我還能做什麼呢?」她的手撫上額頭,開始感覺到昏昏沉沉。

  「妳還可以有其他的辦法……」他突然脫口而出,接著憤怒的閉上嘴。他在想些什麼?責怪自己的同時,他並沒有發現她的不適。

  「其他的辦法?什麼辦法……」她的話語模糊,身體也漸漸傾斜。

  「忘了它吧。」他對自己生氣的低語。「我只是……曉竹?」他驚呼一聲,在她倒下的瞬間,接住她軟綿無力的身體。

  「你怎麼了?」眼裡早已不再是冷靜的神情,他驚慌而焦急的搖著她的身體。

  「我……我也不知道……」她想睜大模糊的雙眼,眼前卻更加黑暗。

  「曉竹,曉竹……」在他聲聲呼喚中,她沉入無邊黑暗中。

  她覺得身體好沉,從來沒有這樣沉重過,睜不開眼睛,疲倦的感覺瀰漫全身。她這是怎麼了?她想要挪動手指,想要抓住點什麼,為何會覺得心裡空蕩蕩的?眼前的這一片黑暗讓她害怕,讓她莫名的心慌……她用力伸出手來,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想要抓住什麼。

  突然一雙溫暖而有力的大手抓住了她的手,有一個沉穩醇厚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曉竹?妳醒了嗎?妳覺得怎麼樣?」

  這聲音讓她安定,讓她突然間放鬆緊繃的情緒。她更加急切的想要睜開眼睛,微微移動頭顱,一陣推心的痛楚卻驀地攫住了她的頭,她忍不住的呻吟一聲。

  「曉竹?」那個男性的聲音更加的焦躁和關切。

  「唔……」這股痛楚卻使她碎然清醒,張開了乾澀的眼。眼前握住她手的男子居然是鍾韶,那個帶給她安定感覺的人,是他?

  「妳覺得怎麼樣?」

  「我……我這是怎麼了?」她瞇起雙眼,頭腦依舊昏沉沉。

  「你血糖過低,所以突然暈倒。」他嘴唇不悅的緊很。

  「暈倒?」她雙眼一亮,記起了他們之間的談話。「這是在哪裡?」她急切的環視四周。

  「醫院。」

  她愕然的瞪著他。「你送我來醫院的嗎?我的血糖一向過低,休息一下就會好的……」

  「什麼叫一向過低?」他猛地提高聲音。

  他為什麼生氣?曉竹詫異的凝望他:「我……我一直貧血。」

  他臉色鐵青,濃眉可怕的擰起。

  對於他這過於激烈的反應她雖然不解,可也不願意深究,她只是茫然的環顧四周後,突然看見窗外的天色已暗。「天哪,現在幾點了?」

  「幾點?」他深深看她一眼,抬腕看表。「快九點了吧。」

  「九點?」她猛地坐起,一把掀開床單,但立即因為劇烈的頭痛而跌回床上。

  「你做什麼?」他一手按住她肩膀,嚴厲的說:「不要亂動!」

  她想掙脫地的箝制,焦躁的低喊:「放手,你快放開我。已經九點了,實在太晚……」

    「我已經打電話告訴妳父母,你不必擔心他們。」

  「不,不是我父母的事……我得去工作,已經不能再遲到了。」那雙晶瑩的大眼裡霧氣瀰漫。

  「工作?」他先是驚訝的鬆手,既而又壓住她肩膀。「妳晚上也工作?」深沉的怒氣湧上他的眼眸,難怪!難怪她會長期血糖過低,她又要照顧生病的父親,又要照顧年幼的弟妹,難道她還打兩份工嗎?

  她用力點頭。「是呀,我晚上在一家便利商店裡兼差。這個月我已經遲到過好幾次,再不去的話……」

  「不準再做了。」他厲聲打斷她的話,全身爆發出噬人的怒焰。「妳這個樣子怎麼去工作?妳不要命了嗎?」

  「我……」從來不曾見過他如此生氣,曉竹嚇得噤若寒蟬。「我不去工作怎麼生存?家裡所有人都依靠我賺的那些生活費,而且,而且我也要還你的錢……」

  「我不要你還!」對於她的冥頑不靈,他已經憤怒到極點,再也顧不得她此刻孱弱的身體,他怒形於色的大聲吼叫。

  曉竹被他的吼聲嚇出了眼淚,不明白一向溫和的他為何會如此生氣。她覺得既委屈又傷心。「你幹嗎對我吼?難道我要還錢給你,你還不願意嗎?我說過了,我不能只接受你對我的好,而不付出任何代價,那讓我有罪惡感……」

  「妳要付出代價也不需要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

  「你說什麼?」她睜大著淚眼,茫然的瞅著他。

  「我是說……」他咬牙。「妳可以用其他的方式來付出代價。」他用熾熱的眼神直直望著她,仿佛望進了她的靈魂深處。

  那雙燃燒著奇特光芒的眼眸令她害怕,讓她打從心底感覺到莫名的恐懼,她顫抖著聲音說:「什麼代價?」

    「妳。」他果斷的低語。

  「我?」她茫然的反問。

  「對,妳!」他重重點頭。「只要妳願意,我們可以在一起。我可以照顧妳和妳的家人,替妳承擔所有的負擔,幫妳解決所有的問題。」

  她渾身掠過一陣難以言喻的痙攣,喃喃說:「和你在一起……是什麼意思?」

  他下頜緊繃,全身的肌肉似乎也在一刻變得無比堅硬,他的聲音含著巨大的決心。「做我的情人,就是男人與女人間最古老的那種關係。」

  她睜大茫然的譫水雙眸,直直盯著他。有好半晌,她一直是那樣古怪的眼神,仿佛無法理解他的話似的。忽然,那雙大眼輕輕眨動了一下,她以嘆息的聲音說:「你要我做你的情婦?因為我欠你的錢,所以你要我以身體來償還?」

  他嘴角的肌肉微微抽動,因為她太過敏感而感到憤怒與欽佩:「是的。」

  她忽然感覺到荒謬,忽然想要大笑……忽然覺得悲哀。她居然以為他會只是因為好心,因為同情而幫助她?她忘了他是個成功的商人,當他們付出的時候,怎麼 會不求回報呢?而且不是等值的回報,是高於他所付出的成本,幾倍甚至幾十倍的回報!她怎麼會如此幼稚?她的心感到憤怒和失望……

    「這就是你幫助我的目的嗎?」她眼裡閃過嘲諷的光芒,說出的話語卻是刻意鎮定。「你之前說什麼只是朋友間幫忙的話,都是假的嗎?」她知道自己不能在他面前失望難過,她不允許自己 這麼脆弱。

  「不,不是!」他的下頜繃得更緊。

  「我以朋友的身份幫助妳,那時我或者還沒有想到,要和妳發展那樣的關係。可我曾告訴過妳,未來會如何找自己也不能保證。我承認妳從一開始就吸引我,從兩年前的那次會談開始,妳的身影就在我心裡紮了根。我不想再看到妳這麼辛苦,也希望可以帶給你幸福!」他的神態更加嚴肅與鄭重。

    「但我不會強迫妳,也不會因為妳欠了我的情而逼妳就範,妳可以拒絕,拒絕以後,也可以不再還我的錢。但是——」他冷靜的眼眸裡,迸射出閃亮的光芒。「妳必須答應我,不要再這樣折磨 妳的身體。」

  曉竹依然用清澈無波的眼神看著他,好似在思索地的話,也好似無法理解他的話。「你知道我是不會不還你錢的。」

  「那麼就答應我的提議,我知道妳並不討厭我。」

  「可我不愛你。」她說得清晰而毫不考慮。

  他臉上的肌肉在瞬間僵硬。「我知道!可我不在乎,我只想和妳在一起。只要妳答應,妳會發現那並沒有什麼不好,反而會讓妳過一種嶄新的生活。」

  「在你們男人看來,我們女人只要在物質上滿足了,也就是幸福了嗎?」曉竹的嘴角緩緩掛上一抹嘲諷的微笑。

  「物質不是最重要的,卻是必須的。我看不出來妳現在這個樣子,有任何幸福可言。」

  他的話如利箭般刺痛她的心,她嘴角的笑容更加真實,也更加飄渺。「沒錯,現在的我絲毫沒有幸福可言,許久以前我就失去幸福的權利了。」

  他因為她話裡的苦澀而感覺心痛,走到她身邊,他強硬的握住她的手。「答應我,曉竹!讓我照顧妳,讓我試著給妳不一樣的生活,無憂無慮,不再為金錢和生活煩惱的生活。我保證,一定會比現在的好。」

  「你就這麼想要我的身體嗎?」她用哀愁的眼光看著他。

  「我想要妳。」

  她用力抽回她的手,平靜的雙手交握放在膝蓋上:「不,我不會答應。」

  他用審視的目光久久凝視著她,知道她此刻心裡正在想著什麼。可他並不後悔提出這樣的要求,也不後悔自己對她做過的所有事,他想要她!這個願望在這些日子裡,已經生長成他無法忽視的慾望,既然如此,他就要盡最大的努力得到她!

  他相信他可以讓她過得更好,可以給她應該享受的歡樂!

  堅定的決心讓他的眼眸變的冰冷起來,他犀利的注視著她,以不容置疑的語氣說:「我給你時間考慮我的建議,你終會發現那才是你最好的選擇。」

  她緩緩轉過頭去,想要反駁他這自信的話語,卻在與他那冷酷的眼眸相遇時,失去了聲音和勇氣。

  她怎能忘記他是一個多麼可怕無情的男人?她怎會忘記多年前他是怎樣想要用錢把她打發?

  原來,那個溫和得有如陽光的男子只是她的想像;原來,她以為可以帶她走出困境的男子,只是想把她推入更黑暗的深淵。

  曉竹一個人走在下雨的街道上,雨季不知不覺中早已來臨,而她的世界裡也根本沒有晴朗的天空。

  她怎麼會如此天真,以為鍾韶是真的想要幫助她呢?男人原來都是一樣的,他們不會沒有目的、不求回報的付出,而這一個更加可惡到極點。他利用了她的弱點和她的困境,先是以救世主的姿態出現在她的世界裡,讓她看到虛弱的光芒,最後又親手將它毀滅。

  他要的只是她的人罷了!他居然會要她!在憤怒之餘,她竟還感覺到一絲絲好笑。他要她做什麼?要一個早就不會歡笑,沒有末來,身心俱疲的女人幹什麼?

  她不是什麼絕世美女,長得還算清秀的臉也只是中上之姿,她也沒有傲然惹火的身材,可以讓男人一見後就魂牽夢縈。而他費盡心思的目的居然只是想要她!

  這不是太奇怪了嗎?他是那樣一個有財有勢的男人,而且他還擁有傲人的英挺外表,這樣的男人,多少名門淑女會競相追逐?

  還是他已經膩煩了那些大家閨秀,忽然對她這樣的小家碧玉起了興趣?或者她真的應該接受?那樣她就不需要再這樣辛苦。

  明年小弟就要上大學,大學的學費和生活費,對她來說又是一筆巨大的開支,她到哪裡再去籌學費……她突然在路中央站定,因為自己有那麼可恥的念頭而痛恨不已。她到底在想些什麼?就算她再窮,生活再困苦,都不能有出賣自己的想法呀。她已經什麼都不剩了,剩下的或許僅只是那一點微不足道的自尊,她怎能連它也一起捨棄?

  可是自尊到底能夠帶給她什麼呢?

  她繼續在路上行走,神情依然是迷惘和哀傷的,她找不到自己未來的路,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怎樣選擇。

  突然一輛白色的汽車停在她身邊,一個她早已忘記的聲音卻在此刻響起。「曉竹,真的是妳?」

  她緩緩回頭,因為看見對方的臉而驚愕呆立。

  那人跨下汽車,直直的站在她面前,任由雨水打在他身上。「我沒想到還能再遇見妳。」

  雨傘從她顫抖的手裡滑落,密密的雨立刻遮擋了她的視線,也淋濕了她全身,她聽見自己虛弱的聲音說:「好久不見,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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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5 00:11:34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在一間放著悠揚音樂,燈光柔和的咖啡館裡坐著一男一女。男的西裝筆挺,女的只是穿著簡單的棉布連身裙,他們很少交談,從進門到現在都一直沉默著。

  桌上的咖啡已經由熱變冷,氣氛也越來越也沉重。

  「你約我來這裡到底是為了什麼?」終於,那個一臉淡然的女孩開口說話。她有著一頭長長的秀髮,也有著一雙美麗的大眼。只是她臉上的神情太過遺世獨立,也太過冷漠淡泊,使她看上去多了一份滄桑,有著與年齡不符合的成熟。

  「這幾年妳過得好嗎?」男的拿起匙子攪拌著咖啡,他似乎有些微的緊張。

  管曉竹,這個冷淡的女孩,嘴角漸漸揚起一抹笑意,嘲諷的笑:「你就為了問我這句話嗎?我好不好與你有何相幹?我們早就在兩年前已經沒有任何關係……」

    她淡然的眼裡湧入一絲奇怪的神情。「不,我們從來沒有過任何關係,我只是你的一個鄰居罷了……」

    他放下了咖啡匙,聲音克制而嘎啞。「都過了兩年,難道說妳還恨我嗎?我也有我的無可奈何,除了對不起妳外,我別無選擇……」

    「別無選擇?」她冷冷開口。「你和她在一起是別無選擇的事嗎?」

  他在她犀利的盯視下低下了頭。

  她冷笑道:「是你自己選擇了她拋棄了我,因為她的金錢和地位。你既然當初有膽量選擇它們,現在你又何必不敢承認呢?許勉,你以為過了這些年,或者說當我看清你的真面目後,我還會對你有任何感覺,我應該恨你嗎?我告訴你,我不恨你,只是看不起你。」

  他倏地抬頭,臉漲得通紅。「過了這幾年,妳還是這樣犀利。妳知道嗎?以前我們在一起時,我常常感到不知名的壓力。因為妳對自己要求太高了,相對的,也對妳身邊的人要求太高了。」

  「你的意思是,當初離開我,不是因為你看上她的錢,而是因為我讓你無法忍受?」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感到心痛,但她的確感覺到心臟莫名的痙攣。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他懊喪的看著她。「當年是我對不起妳,是我辜負了妳。我承認我選擇她完全是因為她的財勢,還有她可以帶給我的那些好處…… 但是……」他說得更加急切。

    「妳並不能因此而責怪我,任誰處在我這樣的情況,或許都會做那樣的選擇……」

    「不要因為你自己無恥,就把全天下的人都說的那麼無恥。」曉竹嚴厲的回答他,心痛無比,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過去怎麼會喜歡這樣惡劣的男人。

  「對,我是無恥!」許勉重重點頭。「所以我不乞求妳的原諒,也不能求得妳的原諒。我只是想讓妳知道,任何人都有認為珍貴的東西。或者對於妳來說,自尊和原則比什麼都重要。可對於我,金錢、地位、權力是比什麼都重要的東西,為了得到它們找可以不擇手段。這些對於我來說是最珍貴的東西!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人會放棄得到這些東西的機會?他們或者不說,但並不代表他們不要!我只是敢於承認而已。」

  她驚愕的張大嘴,一時間居然無言以對。

  「妳可以責備我,怨恨我,但我並不後悔。我現在的生活也並不盡如己意,不管妳信不信,對於我來說,妳永遠是我最愛的女人。但我捨棄了這份感情,因為許多時候我不得不向現實低頭。我得到了我所追求的,也得到一個蠻橫無理的妻子。這樣對妳來說,會不會好過一點?」

  她深深凝視著他,緩緩搖頭:「你現在過得如何,跟我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或者我從來沒有認識過你,瞭解過你,我從來不知道你是這樣的人。你的話或許有你的道理和理由,但我卻鄙視你,打心裡看不起你。」

  他英俊的臉上流露出一抹苦笑。「我早該知道妳一定會這樣說。但如果妳處於我的情況,你會怎樣選擇?如果當初有一個可以帶給妳萬貫家財,讓妳一生無憂的男子出現,可以讓妳的家人過上好日子,替妳父親支付昂貴的醫藥費,如果他一定要娶妳為妻,妳仍會堅持和我這個窮光蛋在一起嗎?」

  她想立刻否定,可卻在張嘴的一刻沉默了。

  「妳瞧,妳也不能完全確定,不是嗎?人都是自私的,都有追求更好生活的慾望。更何況是像我們這樣身不由己的窮人呢?我們必須生存著,才能講究愛情、自尊……那些虛無飄渺的東西吧?許多時候,錢是可以銷蝕一切的毒藥,但我們需要它,就像需要陽光、空氣和水一樣的迫切。」

  「我寧願用我的雙手,去賺取我自己所需的錢。」她堅定的回答。

  他落寞的乾笑兩聲:「但許多時候,那樣做的結果,並不能使妳得到必須的那些錢。許多時候,當有更好的捷徑擺在面前時,妳就會心動。」

  「不管你找多少的藉口為自己辯護,你當初的行為依然讓我不恥。」她站了起來,心緒劇烈起伏的看著他。「現在你得到你想要追求的,我但願你真的感覺到了幸福和快樂。」

  「曉竹,妳不必這樣尖銳。當妳自己面對選擇、面對誘惑的時候,妳或許就會改變想法了。」

  她昂起頭,睥睨的望著他。「不要因為你自己卑鄙,就以為全天下的人都和你一樣卑鄙。」

  「如果可以變得有錢,妳還會選擇過現在的生活嗎?」他用平靜的目光靜靜望著她。「還會為三餐而發愁,為妳弟妹的學費而捉襟見肘,為妳父親的醫藥費而愁眉苦臉嗎?」

  她向後踉蹌了一步,但她高昂的頭卻從來沒有放下。挺直了背脊,她以最堅定的姿態走出了那間咖啡館,但內心深處卻有個小聲音不斷詢問她,如果可以變得有錢,自己真的還會選擇現在這樣的生活嗎?

  曉竹早就知道生活的殘忍,但多年來她一直咬牙挺過,為了能夠賺更多的錢,她在大學裡放棄了自己最喜歡的藝術專業;而選擇了財務管理,她從日間部轉到夜間部就讀,只為了白天好打工還債。所以她自然以為所有人都應該跟她一樣,用更堅韌的毅力咬牙挺過。

  因此當她聽小弟說準備放棄學業時,她的憤怒、驚訝和傷心是可想而知。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放棄讀大學?」

  「姐,我們這樣的家庭不需要人人讀大學,讀大學對於我來說,實在是太奢侈了,我們家的情況,妳比誰都清楚,如果我去讀大學,學費又從哪裡來?」

  她愕然的搖頭。「曉松,你不可以有這樣的想法。學費是可以靠賺的,大學裡也有獎學金,如果你堅持打工……」

  「可我不想那麼辛苦。」曉松年輕的臉龐漲得通紅。「我不可能一邊讀書,一邊打工還能拿獎學金,我也不可能考上大學,我……」

  「你在說什麼呀!」曉竹驚訝的打斷他的話。「什麼叫不可能?我當年就是這樣過來的,而且我還要負擔這個家……」

  「姐,我和曉梅一直很敬佩妳,也很尊敬妳,愛妳。可我們並不是妳!那樣的生活對我們來說太辛苦了,就像現在,每天放學回來還要做家庭代工,糊紙盒,做家事……我們根本就沒有時間唸書。妳還要我們考大學,要我們拿獎學金,要我們半工半讀……我們沒有這樣的毅力,也沒有這樣的能力。妳明白嗎?」生平第一次,她以為應該是聽話的弟弟,對著她大聲喊叫。

  曉竹完全被震撼住了,她被嚇得不知所措。「我以為你們想上大學的……我以為你們知道家裡的情況,不管多麼刻苦,你們都會努力克服……」她聲音顫抖,眼神茫然。

  「自從爸爸失業後,我們一直很努力的壓抑自己,我們也想努力成為姐姐這樣的人,可是……可是我們實在忍受不下去了。不只我,曉梅也不打算再考大學了, 不想再承受更大的壓力了……」曉竹站了起來。

    「啪」的一巴掌打在弟弟臉上,她顫抖著身軀,眼眶裡含著熱淚道:「我不想打你,因為你是我最親愛的弟弟。可是你說的是什麼混賬話?什麼叫無法忍受了?難道我這些年來就活該忍受嗎?我拚命賺錢,放棄自己所有的時間還有夢想,難道就為了聽你就可打算放棄嗎?」

  「我們不要妳這樣的犧牲,我們的人生由我們自己來走。而且如果家裡情況好的話,我們也很願意去上大學。但我們不是,我們也沒有那個能力,妳為什麼一定要強迫我們呢?」弟弟捂著被打的半邊臉,也朝著她怒吼。

  「是我強迫你們的嗎?那麼又是誰在強迫我呢?」她突然崩潰哭泣起來。「難道我所做的一切,對於你們來說都是毫無意義的嗎?那這些年我幹麻這麼拚命和努力呢?」她覺得心裡在淌血,她再也無法待在這個家裡,待在這些她愛的人身邊。為了他們,她幾乎失去了一切,但她又得到什麼?

  她的世界天旋地轉起來,剎那間她感覺到了塌陷的痛苦,她推開了還在對她說話的弟弟,一下子就衝了出去。衝出這個囚禁她多年,禁錮她這麼多年的牢籠…… 不再理會身後父母、弟妹的叫喊……那些多年來一直藏在她的心裡,一直追趕著她的聲音……她衝到了街上,下著傾盆大雨的街上。她為這場雨而感到歡欣,此刻她的頭腦已是一片空白,她的確需要一場雨,一場可以讓她能盡情發洩、哭泣而不受影響的雨。雨水可以洗凈她的靈魂,混合著淚水、血水流向大地,一起消失在狂風裡。

  她邊無目的的在街上走著,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向何方,也不知道她究竟想要什麼。突然,一個男人的聲音穿透這些雨霧傳到她的腦海:答應我,曉竹!讓我照顧妳,讓我試著給你不一樣的生活,無憂無慮,不再為金錢和生活煩惱的生活。我保證,一定會比現在的好。

  她喃喃自語:「一定會比現在的好?」真的可以擁有比現在更好的生活嗎?

  她走進電話亭,從口袋裡翻出幾個硬幣,撥了一個熟悉的號碼:「喂,你好。我找鍾韶。」

  鍾韶接到曉竹的電話時,他正好踏進家門。曉竹的聲音讓他既驚訝又疑惑,她的話也莫名其妙。

  她只是在電話裡說:「你現在可以來接我嗎?我不知道你家在哪裡。」

  問明方向,他雖然毫不遲疑,就再次拿起車鑰匙離開家,但心裡卻困惑不解。為什麼他會覺得她的話裡,有一種什麼也不在乎的漠然呢?發生了什麼事,讓她的口氣聽起來哀痛欲絕?

  外面正下著大雨,他猛踩油門,著急的想盡快趕到她身邊。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這麼晚了,她居然一個人在街頭等他。這太出人意料了,更何況還是個下著滂沱大雨的晚上?

  「曉竹!」當他把車子停好,立刻看見佇立在雨中的那抹倩影,她看起來好脆弱也好孤獨。

  他拿起雨傘,迅速的跨出車門,向她奔去。一把攫住她的手臂,他把整把傘罩在她頭頂,心疼的看見她早已被淋濕。

  「妳為什麼一個人站在雨裡?妳這樣站了多久?」他不再遲疑,一把將她擁進懷裡,發現她全身冰冷。「天哪,妳已經站了很久了,是不是?」

  她臉上的雨水未乾,望著他的眼神是茫然的……多久?大概有一世紀那麼久了吧?大概已經站了一輩子吧?因為她從現在起要開始不一樣的人生,要重新再活上一次。

  「走吧。」見到她那脆弱的表情,他心裡一緊,急忙扶著她走進車裡。

  他從儲物箱裡拿出毛巾,先替她擦乾臉上的雨水。「妳要我送妳回家嗎?」

  她毫無感覺的任憑鍾韶替她擦拭,但一聽到「回家」兩字,突然就驚叫起來:「不,我不要回家,我不要回家。」

  他停下手中的動作,詫異而焦躁的看著她。「曉竹,你究竟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嗎?是你家裡出事了?」

  她搖著頭,一顆晶瑩的淚珠沿著蒼白的臉頰徐徐滑落。「好冷,我覺得好冷。韶,你願意抱緊我嗎?我好冷……」

    他一把將她摟進懷裡,儘量用力把她抱緊:「怎麼了?到底怎麼了?」

  「我……我答應你的提議,我願意做你的情婦。」她把頭靠在他微濕的肩頭,又一串淚珠滾落。

  他放開了她,愕然審視她落淚的臉頰。「妳是說真的嗎?妳清楚自己在說什麼嗎?」

  曉竹緩緩點頭,淚水盈盈的眼眸沉靜的望著他:「我清楚自己在說什麼,這是我的選擇,我選擇和你在一起,選擇開始過一種不一樣的人生。」

  他困惑的皺起了眉。「我不懂……是什麼讓妳突然改變了主意?」

  「你不要管我為什麼改變主意,你只要接受我就好。」

  他再度把她緊抱在懷裡,聲音低沉而堅定。「我不管妳是為了什麼原因,我會做到我答應妳的事。」

  「答應我的事?」

  他深深頷首。「答應給妳不一樣的人生,答應讓妳快樂和幸福。」

  回到他的公寓,他立刻要求她換去那身濕衣服。「你先去洗澡,我去給你父母打電話,他們一定非常擔心你。」

  「不要。」她扶住浴室的門,大聲說。

  「為什麼?」不解的情緒再次湧上他英挺的眉宇。「你和他們吵架了嗎?」

  「沒有,我只是、只是……」她垂下眼簾。「過一會我自己打給他們解釋。」

  「好。」

  見他不再追問,曉竹趕緊走進浴室。

  怎麼辦?她茫茫然站在浴室的中央,心情瞬間紊亂不堪。她居然答應了他的要求,願意做他的情婦!她怎麼會淪落到這樣的地步?或許許勉所說的話一點都沒有錯,當她面對金錢誘惑時,她還是無法抵抗的吧?

  看著鏡子裡那個滿臉倦容的女子,她知道她真的是累了,太累太累了,此刻她應該什麼也不想。鍾韶自會幫她處理全部的事,從今以後,她就再也不會為金錢而煩惱了。

  可是……這真的是對的決定嗎?

  脫下全部衣物,她帶著堅忍的心跨進那個金屬質感的大浴缸,剛想坐下時,敲門聲響起。

  她驚慌的站起來,頓時不知所措起來,難道……難道他要進來嗎?

  「曉竹,妳把濕衣服換下來,先穿我的浴袍吧。」鍾韶冷靜的聲音傳來。

  是了,衣服!難道她洗完澡後,還要穿著這身濕透的衣服嗎?她著急的拉起一塊大浴巾草草的裹住身體,小心的把門拉開一條縫,伸出手去。

  鍾韶看著那條白皙的手臂,有片刻失神。但他立刻把浴袍放在她手上,就轉身離開。

  半個小時後,曉竹神情不安的跨出了浴室,這個時候鍾韶已經換上幹凈的衣服,看來已在另一間浴室裡沐浴完畢。

  她從來不曾看過他這副輕鬆的樣子,一時間居然呆呆的望著他。半濕的頭髮讓他看起來忽然年輕了不少,也讓他臉部堅硬的線條看起來柔和不少。

  她發現,自己一直以來都沒有認真的審視過他的外表,一直不知道他居然也長得這樣有味道。

  他幾乎就是個好看的男人了!除掉他身上那份霸氣,以及那股對人慣有的防備與高高在上,他也是易親近的,是可以給她安全感、讓她安心依靠的人……

    「洗完了?」他放下手裡的報紙,轉頭看著她清新的外表。他的浴袍給她穿來當然是過大的,只見她把袖子挽了好幾圈,腰帶也收得非常緊,可是看起來依然寬大得不像話,有種小孩穿大衣的感覺。

  他微微失笑。「穿著很不舒服吧?」

  她看了看自己滑稽的樣子,輕柔的點頭。隨著他溫和的笑容,她的心跳急劇加速,仿佛就要跳出喉嚨般。

    「妳……我的臥房在左邊這扇門,客房在我右邊這扇門。」笑容從他嘴角邊隱去,他變得異常嚴肅。

  她深深呼吸,卻無法阻擋心海裡那澎湃著的巨大顫慄,他是在要她選擇嗎?那麼她到底決定了沒有呢?

  她向他走近一步,用力咬住嘴唇,臉色不自覺蒼白起來。

  「我想妳還是睡客房好了。」他轉身向右邊走去。

  曉竹卻在這時朝著他奔去,義無反顧的從背後抱住地寬闊的腰,咬牙說:「我不要睡客房,我……已經決定了。」

  臉上閃過訝異的表情,他沉著聲音問:「妳確定嗎?」

  她收攏手臂,默默點頭。

  「如果我們做了,就沒有回頭的路可以走了。」他緩緩轉身,用最鄭重的語氣警告她。

  「我知道。」羞澀和緊張佔據了她清澈的眼眸,但她還是抬頭與他對視。

  當他低頭吻她時,她有片刻的心慌意亂,兩年來,她還不曾被人吻過,也早已忘記了被人吻時應有的感覺……可是當他的唇觸碰上她微微顫抖的嘴唇時,一切思想就抽離了她的身體。

  那是一個再甜蜜不過的吻!她從來不曾想過,被一個自己不愛的男人吻時,也會產生這樣劇烈的滿足感和欣慰感,甚至是一種無法言喻的幸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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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發表於 2010-5-25 00:11:50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一夜間,她從女孩變成了女人。

  當曉竹在清晨的陽光裡醒來時,她的頭腦一片空白,可身體的痠痛卻立即提醒了她。

  是該感到悲哀的吧?她把自己出賣給一個不愛的男人,只為了想要過更好的生活。是該感到可恥的吧?但為何她卻並不真的那樣感覺?昨夜的一切,即使只最模糊的記憶,都還是美好的,讓她不得不想要去回味的。雖然有些羞怯,雖然有著必然的不適,可她卻絲毫不感到後悔。

  難道她變成無恥的女人了嗎?曉竹一轉頭,看見那個將她從女孩變成女人的男人。

  他的睡顏很安詳,一點沒有平時那給人淩厲的印象,當然,他在她面前也很少那樣淩厲。可是她知道,一個像他這樣事業如此成功的男人身上,必定會有同常人不一樣的氣勢。

  她掀開被單起床,小心不打擾他的睡眠。在她的印象中,他還是個睡眠很少的男人。有些人總是看來精力充沛,但並不表示他就是個睡眠充足的人。

  套上他那件長長的浴袍,她離開房間。

  鍾韶在瞬間醒來,多年來的習慣讓他變得非常警覺,極小的聲音也會將他從睡夢中吵醒。她不在了!他不必看也能感覺到。

  昨夜美好得一如他的想像,但他無法預知她的反應和感受。但他肯定,那必然不會太差!他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翻身下床。

  她現在在幹什麼?他並不怕她獨自離開,因為她沒有可以換的衣物,另外,她也不是那種會事後後悔的女人。她向來堅定剛毅,明白自己在做什麼。

  他起身走進浴室。

  曉竹從另一邊的浴室出來,走下樓去做早餐。他這間公寓是樓中樓的設計,既寬敞又很有居家的味道。她有些疑惑他為何不住那些大別墅,不過這是他的事,她並不想過問。

  她很明白情婦的定義是什麼,再苦澀也必須要明白。當她選擇這樣的身份時,就要恪守自己的本分。

  當他走進廚房時,一眼就望見她忙碌的身影。他並沒有立刻打擾她,而是靜靜的站在門口,默默凝視著她嫻熟的動作。

  清晨時分,如果看見心愛的女人穿著自己的睡袍,在自己的廚房裡忙碌,那感覺是否跟他現在一樣?溫暖、寧靜、舒適還有一絲絲的甜蜜?

  她正用心的煎著火腿,一點也沒有發現身後有個男人正專注的望著她。直到她把煎完的火腿放進盤子,轉頭才吃驚的看到他挺拔的身影。

  她摀住胸口,驚訝的瞪著他。「對不起,我……我沒想到你站在那裡。」

  他走過來,自然的從背後將她摟祝「我沒想到妳會做早餐。」

  她對這過分親密的舉動感到有些尷尬、不知所措,小小的莫名緊張。她想掙脫這惱人的擁抱,可他卻並不讓她得遑,她無法再次掙扎,只能讓他更緊的擁抱住自己。

  「我……」她發現自己正在臉紅。「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看見冰箱裡有這些材料我就隨便做了。

  我們家都是吃中式的早餐,所以我可能做的並不太好……」

    「已經很好了。」他喃喃低語,似乎並沒有太注意她的話,輕柔的吻著她細緻的耳垂。

  她臉頰如火般燃燒起來,昨夜的記憶如海嘯般洶湧而來,一股難言的潮熱從心底升起,讓她急於擺脫。

    曉竹猛地回頭,對上他如暗夜般的眼眸。「你去餐廳坐一 下,我很快就好了……」

    他專注的凝視她良久,眼眸裡閃著高深莫測的光芒,他放鬆了對她的摟抱,右手食指掃過她嫣紅的嘴唇。

    「我要出去一下,替妳買一些可以替換的衣物。」

  她被那熾熱的目光催眠,茫然點頭。

  「妳給父母打過電話了嗎?他們對妳一夜未歸一定非常著急。」

  電話?她的頭腦依舊不太清醒。「我……我打過了。」

  「他們沒有責備妳吧?」

  她搖頭。

  他深邃的眼裡眸光一閃,接著低頭吻住她的唇,那是一個熱烈而激情的吻,一點也不適合早晨的時光。

  當他驀地放手離開後,她依舊呆呆站著,疑惑著自己這些奇怪的反應究竟從何而來。她既然不愛他,為什麼會對他的吻有這麼巨大的反應呢?

  難道是因為她太久不曾擁有過那些溫暖的擁抱嗎?或者她早就希望有個人可以像他那樣擁住她,給她安全,替她阻擋一切風雨和苦惱?

  她甩開混亂的思緒,繼續專心替他準備早餐。

  他剛才說什麼來著?要為她去買幾件衣服?她倏地停下手裡的動作,睜大困惑的雙眼,他怎麼知道她穿幾號的服裝呢?而且這麼早,他去哪裡替她準備衣物?

  一個小時後,他們一同坐在他的汽車上向她家駛去。

  「你不必送我回家,我一個人回去絕對沒有問題。」曉竹不想擔誤他的工作。

  「沒事。我送妳回去,可以免去許多不必要的解釋。」他專心看著前方。

  她默默點頭。的確是這樣,看著他和她一起回去,父母怎麼會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呢?他們一定會以為她和他……曉竹晶瑩的眼眸緩緩黯淡,他們一定不會明白發生了什麼,明白她是為了什麼才會跟他在一起。那麼何不……她猛地轉頭,認真的望著他。

  「韶,我能求你一件事嗎?」

  他有些驚訝,因為她問話的語氣。「你說。」

  「待會見到我父母時,你能夠告訴他們……我們是因為……」她漲紅了臉,一咬牙,終於說:「因為相愛而在一起的嗎?」

  「相愛?」

  見到他面不改色的表情,她微微緊張:「我不想讓他們知道,我和你在一起,是因為,是因為……」她咬緊下唇,依然無法說出口。

  「是因為什麼才在一起?」他望著她的眼眸驀地犀利異常,聲音也嚴厲起來。

  她繼續低著頭。「因為一筆交易才在一起。一筆可以讓我擺脫過去的生活,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我的交易。」她的眼神矇矓,聲音酸澀。

  他不再言語,只是握緊方向盤的手稍稍一緊。

  好半晌,他們誰也沒有移動和交談,沉默如迅速散播的瘟疫般,在狹窄的車廂裡氾濫。

  當車子駛進她家那條狹小的巷子時,他冷聲說:「我會告訴妳父母,我們是因為相愛而在一起。」

  她鬆了一口氣,可也因為他話裡那絲莫名敵意而皺起了秀眉。

  「曉竹?天哪,妳終於回來了。」歷史悠久的日式平房裡走出曉竹的家人,管母首先從到門口來握住女兒的手。「我和妳爸爸都擔心死了。」

  「對不起,媽,我忘了打電話回家,因為……」她尷尬的不知如何解釋。

  「姐,你千萬不要生我的氣。」她話還沒說完,小弟也已經衝了出來。「我以後不再和你吵架了。」

  「曉松……」見弟弟臉上有著焦急和羞愧,她說道:「姐沒有生你的氣。」

  「可是妳一夜不歸,真的把大家嚇壞了。」

  「我……」

  「不要說了,快點進來吧。」父親有些蒼老的聲音傳來,曉梅扶著他同樣站在門口。

  「是呀,進去再說吧。」一直站在曉竹身後的鍾韶刺輕聲說。

  所有的視線忽然落在他的臉上,管母的聲音驚詫而顫抖:「鍾,鍾先生?我們不知道你在這裡……」她用更加驚訝的眼神望向女兒。

  曉竹窘迫到了極點,她低下頭,呢喃著說:「韶……鍾先生,是他送我回來的,我們……」

    「進來說吧。」管父的聲音疲倦的響起。

  鍾韶自然的摟住她的腰,絲毫不理會身邊那些訝異而深思的目光。

  當他的手扶上她腰的那一刻,她輕柔的嘆口氣,從他手上感覺到堅定的力量。

  一走進屋裡,他就默默的觀察著四周的環境,為他們所居住的房子簡陋的程度而微微擰起濃眉。這是一間無論從採光、通風還是面積來說都令人不滿意的房子,木造的結構還存在著許多危險隱憂,低矮的天花板也讓人非常不舒適。難道他們一家五口就一直住在這樣的環境裡嗎?

  「爸,媽,我和鍾先生打算從今天起住在一起。」曉竹冷靜的聲音在他身邊響起。

  他把思緒拉回到曉竹身上,目光炯炯有神靜靜注視著她:「管先生,管太太,我想請你們允許我照顧你們的女兒,我很喜歡曉竹,也想給她一個安定的生活。」

  管父、管母手足無措的看著他們,仿佛無法理解他們的話。

  「我們相愛,所以我們要在一起。」

  曉竹聽見他用鎮定而堅決的語氣說著這句話,就好像他說的是他的真實感覺一樣。

  她露出苦笑。

  曉竹搬來與鍾韶同住已經有一個多月,這一個月來她儘量適應著他的生活,記下他的飲食習慣。

  她要做一個最完美的情婦,一個不會帶給他任何壓力和負擔的情婦,因為他真的說到做到,給了她一個不同過去的生活,替她照顧家人。既然她不需要付出她的心,只需要付出她的人回報他,那麼她都必須做到最好的,不是嗎?

  鍾韶替她父母找到一處漂亮的公寓,也是摟中樓的設計,共有五個房間,寬敞、漂亮,裝潢設計都非常得體和方便,也注意到她父母的年齡和身體狀況。

  曉竹知道這種裝潢好的房子有多貴,所以對他更是心存感激。父母辛苦了一輩子,的確也該享享清福。

  今天她回家看過父母,他們拉著她的手不斷噓寒問暖。父親對於他倆的關係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一再追問她是否真的愛他,並且表示他不希望她為了他們,犧牲了自己的感情和未來一輩子的幸福……對於父親的關心她覺得異常溫暖,可是也非常不安,深怕被驕傲的父親發現什麼,所以她只能一再表示她很幸福,很快樂,她是真的很愛他……

    她還記得當時父親那睿智的眼眸,是怎樣緊緊望著她,他說:「曉竹,是爸對不起你,如果不是我這麼沒用,你們也不會吃盡苦頭。尤其是你…… 如果妳覺得和他在一起很勉強,如果妳並不愛他的話……」

  「爸——」她感覺無比感動,撲進父親懷裡。「你千萬不要這樣說,我從來不覺得辛苦,從來不覺得……」

    她擦掉臉上的淚水,抬頭對著父親綻放笑容。「他對我很好,我可以向你發誓。我……愛他,真的愛他。他是我見過最有擔當、最有魅力的男人,他總是在我最脆弱的時候幫助我,給我依靠,給我信心,讓我可以繼續 面對我的人生。他是那個我一直在尋找的男人,所以爸,請你不要自責,我和他在一起真的是因為我愛他……」

    真是奇怪,當時,雖然她的心臟劇烈顫抖著,可是她 說出的話語卻是那樣平靜和真實。她怎麼可以把謊言說的如此可信?甚至連她自己都以為她愛他是事實……她苦笑的將這些荒謬的想法拋諸腦後,又一件煩心事又驀地襲上心頭。他要求她明天陪他回鍾家祖宅吃飯,他妹妹和許勉現在就住在那裡。他為了工作,也為了安頓她,才會另外又買了現在她居住的公寓。可是為什麼一定 要她陪他回家呢?作為情婦,他根本沒有義務把她介紹給他的家人呀。

  而且,明天她必然會見到今生最不想見到的人——許勉。烏雲飄上她白皙的臉頰,再也揮之不去。

  換上鍾韶特地為她訂做的粉藍色小禮服,她的表情依舊是惴惴不安的。看著鏡子裡盛裝打扮的女孩,她有一種宛如在夢裡的不真實感。那個像洋娃娃一樣的女孩真的是她嗎?是那個為了生存而不斷努力工作的她嗎?

  鍾韶來到她的身邊,帶著滿意的神情審視著她略顯蒼白的容顏。「妳這樣打扮非常漂亮。」

  她望向鏡裡挺拔的男子,他穿上那身寶藍色的禮服顯得非常英挺卓絕,合身的不得了。她眼中閃過一絲不確定。「我這樣真的好嗎?」

  他擁住了她。「為什麼這麼問?妳是我見過最美麗的女孩。」

  一抹嫣紅染上她臉頰,點亮那精緻的容顏,只見她靦腆一笑,轉身面對他問道:「今天我一定要去嗎?我覺得……」他平靜的表情未變。「你不想去?」

  「不是不想,只是有些緊張……」在他溫和的目光注視下,她卻隱約感覺到他的怒氣。

  「不必緊張,我妹妹和妹夫都是你見過的人。還是說,你覺得面對許勉會有些尷尬?」他轉身替她拿起搭配的皮包。

  看著他僵硬的背影,一時間她居然無言以對。

  「走吧。」轉過身來的他,神情依然溫和如初。

  她呆立了一秒鍾,倏地跟上他的腳步,心裡莫名其妙的一陣著慌。他是在試探她嗎?難道他會對她和許勉的那一段無法釋懷?這怎麼可能?他們之間本來就只有 性而沒有愛……又是一陣無法說清的痛苦劃過心間。可是他是男人,或者對於男人來說,作為他的女人,他就有權過問她的過去。這大概就是女人的悲哀的吧?他以 為擁有了她的人,就必須束縛住她的心。

  「上車。」他用冷漠的聲音對她說。

  沉默著坐上她的車,明顯的可以感覺到車裡的低氣壓。看著他又變得冷酷的表情,讓她不由得想起二  年前的那一次,他也是用一樣的冷漠的聲音叫她「上車」,而這兩次她的心境又是多麼的不同。

  「許勉對於我來說,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他絲毫無法影響現在的我。」曉竹聽見自己用同樣的冷漠回答他,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那樣說,但她畢竟還是說了。

  他回頭看了她一眼,神情依舊是高深莫測,無法理解。

  「我只是覺得身為情婦,我似乎沒有任何身份可以參加你們家的家宴。」

  他又一次看她一眼。

  「不過既然你要我去,我不會拒絕。你是出錢的那一個,而我就應該是聽命的那一個。」

  他的薄唇抿成忍耐的直線,許久以後,才冷冷的說:「沒錯,妳是我的情婦。我要妳做什麼,妳就應該聽我的。畢竟我在你身上花了大錢。」

  曉竹迅速的扭過頭去望著窗外,不想讓他發現眼裡那突然湧現的淚水。他永遠不會知道,他這句話是如何的刺傷她,即使他說的都是事實。

  他把她扭頭的舉動當成對他的厭惡,高漲的怒火在他閃爍的黑眸裡燃燒,他繼續惡劣的說:「所以妳必須謹守情婦的本分,做好妳應該做的事。那就是取悅我,妳明白了嗎?」

  「是的,我明白。」她用沙啞的聲音說完這五個字後,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因為她的心已經被苦澀漲滿,還有一股無法用言語表達的痛楚,在四肢百骸擴散,讓她全身無法動彈。

  淚水早已爬滿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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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發表於 2010-5-25 00:12:08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鍾韶妤一如多年前那樣盛氣淩人,兩年的婚姻生活,既沒有讓她變得更為和藹可親,也沒有影響到她那驚人的美麗,一種與生俱來、高人一等的美麗。

  「妳好,我是鍾韶妤。」她向她伸出手,表情依舊高傲。

  「妳好。」曉竹不得不握住那雙白皙的柔荑。

  鍾韶妤只是禮貌的碰了一下,就立刻收回手去,看向她的丈夫。「妳和許勉是舊識吧?你們是什麼關係?鄰居?」

  那雙優雅的眼裡射出的光芒卻是冷酷的,那一刻她非常像她哥哥。

  「是,是的。」許勉倉皇的看了她妻子一眼,從最初見到曉竹的那份震撼裡回過神來。「妳好。」

  曉竹並沒有同他握手,而是看向一言不發的鍾韶。

  「晚餐準備好了吧?」他挽住曉竹的手。

  「就等你們呢。」韶妤對著他哥哥甜甜一笑。「哥,你以後要經常帶管小姐回來才好。只有我和許勉兩個住在這裡,還真是冷清呢。」

  「我打算住上一段時間。」他突然說出的話讓曉竹大吃一驚。

  「可是……」她忘記了自己的身份,脫口而出。「我們要住上一段時間?」

  他隨意的瞥了她一眼:「是的,沒錯。」

  曉竹的心漸漸往下沉,一想到要和許勉、還有韶這個厲害的妹妹住在一個屋簷下,她就莫名的驚慌。偏偏這個時候,她的目光又和許勉深思的目光相遇,嚇得她立刻移開視線。

  此刻許勉會怎麼想?在他們經過上一次那番激烈的談話以後?他大概在心裡暗自高興吧?因為她同樣無法逃開金錢的誘惑,甘願淪為一個情婦。比起他來,她甚至更加下賤!

  可是她為什麼要怕看見他呢?既然如此,他們不就是一樣的人嗎?她不需要面對他時覺得羞愧,因為是他先選擇了金錢,而放棄了愛情,他也不比她高尚。

  她望向許勉,眼神冷硬如冰。

  這一次,轉開視線的人是他。

  同時,另一雙美麗的眼眸,一直暗地裡觀察他們的反應,嘴角帶著一抹嘲諷的笑容。

  「許勉,你應該坐到管小姐身邊去,她是我們的客人。」當許勉拉開韶妤身邊的座位時,她微笑著對他說。許勉神色一僵,面無表情的還是坐在原位。

  韶妤微笑著看著曉竹。「其實我不知道妳要來呢,哥只說會帶一個朋友回家。因為我哥的朋友大多是那些政、商界的大忙人,所以今天的晚餐就準備西餐,如果知道妳會來,我早讓他們準備中餐的。管小姐一定不太習慣這些西式料理吧?」

  曉竹有些無措的看了眼鍾韶,但他卻絲毫沒有替她解圍的意思。她只得自己面對並不友善的韶妤說道:「我們家通常都是吃中餐的。」

  「那你一定要嘗嘗今天的魚子醬,新鮮的不得了。」

  「我會的。」曉竹低下頭來,不想再應酬他的妹妹。

  「管小姐……我可以叫妳曉竹吧?曉竹,妳大概知道我哥哥他其實比較偏好吃中餐的吧?因為那樣比較清淡可口,就跟他喜歡的人一樣,都是像妳這樣秀外慧中的女孩。而不是那些太過洋派的千金小姐……」

    「韶妤,妳今天太多嘴了吧?」當曉竹躊躇著不知該如何回答她時,鍾韶終於開口了。

  「哥,你是在護著曉竹嗎?我就知道你有了女朋友就會不疼我了。」韶妤噘起嘴。

  「或許吧。」他的聲音模稜兩可。「如果妳再這樣任性下去。」

  「勉,你看看我哥啦。他這說的什麼話?好像我一向很任性,很胡鬧似的。曉竹,你可不要相信他的話,我們都是女人,我跟妳一國啦。」她斜眼瞪自己哥哥一眼,又突然轉身對著曉竹說。

  曉竹錯愕不已,完全不知該怎樣回答她。

  還好這個時候開胃菜已經送了上來,她可以拿起刀叉,而不必回答她的話。

  坐在她斜對面的許勉,一直有意無意看著她。而她左手邊坐在正位上的鍾韶似乎也時刻注視著她。

  這些奇怪的眼神,使得她不敢抬起頭來,只能專注在餐盤上。

  「曉竹,如果你和我哥要在這裡住上一段時間的話……我們明天不如一起去逛街吧。」韶妤忽然熱情十足的建議。

  她愕然一震,下意識的向鍾韶投去求助的目光。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輕描淡寫的說:「曉竹她不喜歡妳的那些逛街,妳還是自己一個人去吧。」

  「瞎說,哪有女孩不喜歡逛街的?哥,是不是你不允許她去呀?你也太大男人主義了吧?許勉如果敢幹涉我的事,我就要他好看。所以曉竹,妳應該跟我學學,不要太聽男人的話。」

  許勉放了刀叉,轉身望著妻子。「大家在吃飯,妳不能少說幾句嗎?」

  韶妤臉色一沉,秀氣的眉毛微微上揚。「我在跟曉竹說話,你插什麼嘴?」

  「妳……」眼看許勉的臉色漲得通紅,他卻說不出一個字。

  曉竹突然為他感到悲哀起來,這就是他所謂光明的前途,幸福的人生嗎?

  「夠了,你們兩個,安靜點把飯吃完。」最後還是坐在正位上的鍾韶厲聲喝斥道。

  「是。」兩人同時掉轉方向,望著面前的餐盤。

  這一餐在沉默中度過。

  晚餐過後,本來應該是咖啡時間,可是鍾韶卻把許勉叫進他的書房,留下兩個女人單獨相對。

  韶妤露出她完美的笑容,慇勤的對曉竹說:「來吧,我帶妳參觀整個庭院。雖然是晚上,可是花園還是非常有特色,美的不得了呢。」

  曉竹即使再不願意,在這樣的笑容攻勢下也只得同意。她不明白為什麼鍾韶突然決定在這裡住上一段時間,他難道看不出來他妹妹對她的敵意和鄙視嗎?

  或者他根本無所謂她的感受?畢竟這是他的家,他想住就住,想走就走,不需要顧及任何人的想法。

  更何況是她呢?

  走進昏黃燈光照射下的花園,隱約中可以聞到一絲花香,樹影婆娑、感覺非常諍謐。但是她卻絲毫感覺不到平靜與安逸,反而如同坐在滾燙的烈火中承受煎熬。

  身邊的女孩帶著疏遠而饒富深意的表情審視著她,看得曉竹莫名的心裡發毛,總覺得在她那雙明亮的眼睛裡,閃爍著一絲讓她微微害怕的光芒。

  「管曉竹,我實在沒有想到妳會是這樣一個厲害角色。」她冷冽的聲音在這樣燈光昏暗的夜晚,聽起來令人毛骨悚然。

  「妳說什麼?」走在前面的曉竹突然回頭,在明滅的燈火裡看不清楚對方的表情。

  「我在想,妳究竟用了什麼狐媚手段,讓我哥和許勉先後掉進妳陷阱裡?」

  「妳知道我和許勉的事?」難怪她會這樣排斥她。

  「我不是笨蛋,怎麼會不知道他看妳時的眼光,是看愛人的表情?但是我不在乎,不在乎他在那個時候愛的是妳、或者是我。反正我要的是他的人,而我有信心他會跟我走。」她移動了一下,走到了燈光照得到的地方。

  曉竹清楚的看見那張修飾完美的臉上,此刻有著鄙夷的神態。

  「不過我倒是低估了妳,沒想到妳居然會跟我哥在一起。不過……」她一副算計的表情。「我相信他也不是和妳認真的吧?妳大概也知道這一點吧?像他那樣的男人,怎麼可能對妳這樣的女人認真呢?」

  曉竹的臉色有些蒼白,但是她的神情卻是鎮定如常的。「鍾小姐,妳究竟要說什麼?」

  她的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我不是想說什麼,只是想更加看清妳這個人而已。因為我發現,妳和許勉真的是天生一對。」

  「妳什麼意思?」她也更加冷靜的看著她。

  「我用錢可以從許勉那裡買到愛情,妳也可以為了錢而出賣自己,做我哥哥的情婦。這不是天生一對是什麼?一樣的見錢眼開,視錢如命,一樣的下賤和低劣。或者對於你們來說,出賣自己是小事,沒錢才是大事。」曉竹想要反駁她,想要以同樣刻薄的態度回應她。可是她卻只是慘白著臉站在她面前,一任內心如針扎般的劇痛著,一任那排山倒海的羞辱如潮水般淹沒她。

  她無力反駁,也無法反駁。或許她說的話都是真的吧?她和許勉真的就是同一類人,人必自辱,而後人辱之!這此都是她該受的!誰叫她要選擇走這樣的一條路呢?

  「不過管小姐,我還是不太能理解。許勉娶我,起碼他還有婚姻的保障,可妳和我哥哥上床,除了能拿到些微的好處外,並不能給妳更多保障,妳甘願這樣嗎?我哥他是絕對不可能娶妳的,妳大概不知道他已經有一個談論婚嫁的女友了吧?現在她在加拿大度假,或者下個月就會回來臺灣,到那時妳要怎麼辦?」

  曉竹震驚的看著她,因為她話裡的含義而驀地心痛無比。

  「對了,我忘記了。像妳這樣的女人,跟男人上床大概也是家常便飯。反正沒有了我哥,妳還可以去找其他的男人,我哥玩膩了妳,也自然不會再要妳。妳們這樣也算是互惠互利吧?很好的交易呢……」她那惡毒的眼睛一貶不眨的緊緊盯著曉竹,仿佛想要將她撕裂。

  「鍾小姐。」她的聲音如從天外飄來,她極力克制著內心的心潮起伏,用最冷靜的聲音清晰的說。「我知道妳為什麼這麼恨我,因為妳雖然用錢買到許勉的人, 卻買不到他的心。所以妳恨我也是應該的。一個得不到自己丈夫愛的女人,她有權利發洩自己的不滿和委屈。但妳發洩的對象不應該是我,而應該是妳的丈夫。

  「或者我真如妳說的那樣低賤,可是妳卻沒有任何權利來貶低我的人格,辱罵我的行為。我和妳丈夫早在兩年前就已經一刀兩斷,兩年來妳抓不住他的心也不是我的錯。至於我和妳哥哥之間,那是我們兩個的事,作為妹妹,妳根本無權過問。」

  「妳居然敢這麼說?妳好大膽……」沒料到她會如此冷靜,韶妤一時間惱羞成怒,卻也不知所措。

  「或者在妳眼裡,我和許勉的行為都是很低劣的,可卻是妳自己選擇了一個這樣低劣的男人做丈夫,不是嗎?妳雖然覺得他的行為可恥,可妳還是選擇用金錢來誘惑他。那麼我是否可以認為,如果沒有妳的錢,他根本就不會要妳呢?

  「這個世界上,如果沒有像妳和妳哥哥那樣的人在,就不會有我和許勉這樣的人在。凡事有因才有果,有果必有因。所以我不敢說我們和你們誰比較低劣和卑鄙。當你們以為金錢可以買到一切的時候,你們自己不也是金錢的奴隸嗎?既然本質上我們都毫無分別,我想我們誰也不需要再去指責誰。」

  「賤人。」憤怒到神情猙獰的韶妤,突然揚起手狠狠的給了她一巴掌。「妳只不過是我哥哥隨便玩玩的女人,居然敢來教訓我?」

  曉竹的左臉頰如火燒般疼痛,可是她的嘴角卻噙著一朵嘲諷的笑容。「我原諒妳的行為,因為在妳眼裡一定覺得自己很高貴,是和我這樣的女人不同的。我得到錢而和男人上床,你卻是給男人錢讓他和妳上床,我們的確是不同的。」

  「混蛋。妳居然敢這麼說!」韶妤猛地撲向曉竹,卻被她閃身躲開。

  「我的話,的確說得不怎麼好聽,所以我甘願挨妳一巴掌,但那不表示你還可以繼續打我。」曉竹那雙清澈晶瑩的眼眸燃燒著冰冷的火焰,冷漠的望著她。「我要說的已經說完了,再見。」

  曉竹頭也不回的離開花園向屋內走去。

  「妳少得意了,等到我哥不要妳而和其他女人結婚時,看妳最怎麼樣的下常他遲早是會拋棄妳的,就像甩開一塊破布……」被曉竹眼眸裡冷酷的表情嚇到的韶妤,一時間無法移動,但她依然惡毒的吼叫著。

  曉竹只覺得自己的心臟仿佛狠狠被人刺了一刀,刺到她無法呼吸,心跳停止。但她並沒有停下腳步,繼續挺直腰桿往前走去。

  直到韶妤看不到的地方,她才讓痛楚和羞辱的淚水奪眶而出。無論她剛才表現得如何堅強,如何與她針鋒相對,但在她內心深處,她知道她指責的話都是真的,她鄙視的態度也最她該受的!

  鍾韶妤那些冷酷無情的話,已經深深刻在她的心坎上,撕碎了她全部的自尊,也讓她明白自己陷入了如何寫劫不復的深淵裡。所謂「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就是這樣的意思吧?

  她問清楚了鍾韶的臥室,默默的走了進去。

  「什麼,妳現在要走?」和許勉談話結束上樓來的鍾韶,驚訝的看著臉色蒼白的曉竹,敏感的詢問:「出了什麼事?是不是韶好跟妳說了什麼?」

  她想回答說沒有,可是心底裡那團無處發洩的痛苦讓她突然點頭。「是的,是為了你妹妹,我不想再和她生活在同個屋簷下。」

  「她跟妳說了什麼?」他換上了警惕的神情,冷靜的走到她身邊。

  「她說……」曉竹閉了閉眼,她還是說不出那些話。「她知道了我和許勉的過去,你看不出她對我有多麼深的敵意嗎?」

  「可妳告訴我,妳和許勉之間早就結束,沒有任何牽連了。那麼你又何必害怕她的敵意呢?等到發現你和許勉毫無關係時,她就不會在意。」

  「真的是這樣嗎?你真的這樣以為嗎?」她咄咄逼人的詢問。

  韶不悅的擰起濃眉?因為她這不同尋常的犀利。「那妳認為是怎樣?」

  她咬牙。「許勉並不愛她,他們婚後也不見得多麼幸福。你不認為她會把這一切都怪在我身上嗎?」

  「這一切與妳有關嗎?」他依然冷冷詰問。

  她雙眼圓睜。「難道你認為這一切和我有關嗎?」

  他憤怒的抿緊雙唇,意識到自己的小題大作。「我知道這對妳來說有些困難,必須面對他們兩個。可是為了我,妳就不能忍耐一下嗎?」

  「為了你?」她愣愣的看著他。

  「對,為了我。」

  韶妤的話突然閃過她的腦海。「因為我是你的情婦嗎?所以我必須聽從你的命令?」

  「曉竹!」他厲聲的喊了一聲,胸口裡一股無名的怒火正熊熊燃燒。「為什麼每次妳都要這樣說?我從來沒說過要束縛住妳的人和心,妳是自由的,來去都由妳自己決定,如果妳真的不想留下,儘管可以離開。但我以為我們兩個人生活,是應該彼此遷就和妥協的。」他壓抑著那無法控制的情緒,想要和她冷靜的交談。

  「那麼說我可以離開?」她卻仿佛只聽見這句話。

  他開始感覺到怒火衝到頭頂。「是的,妳可以走!但我必須問清楚妳離開的理由,難道僅僅因為妳不願意面對韶妤和許勉?如果妳果真如妳說的,對許勉已經毫無感覺,你為何要懼怕面對他們?」

  「我不是懼怕面對他們。」看著他如狼般淩厲的眼眸,她只感到自己正在崩潰的邊緣徘徊,他為何如此兇狠,如此不耐煩?或許他已經得到了她,所以不必再對她和顏悅色,小心呵護了吧?驀地,她想起了韶妤另外的話——「妳大概不知道他已經有一個談論婚嫁的女友了吧……」

    「那妳為什麼要走?」

  看著他嚴厲的眼神,看著他那惡狠狠的表情,她脫口而出:「因為我是你的情婦,情婦是屬於那個小公館,而不是這間大房子的。這裡是屬於你和你的妻子的居所,不是你和你的情婦。」

  他微微一愣,兇狠的表情逐漸被錯愕和茫然取代。「妳是為了這個原因?」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可是眼淚卻突然無法遏止。

  「曉竹。如果我要妳住在這裡呢?我給妳這樣的權利住在這裡呢?」他的手扶住了她的肩膀,眼神也溫和越來。

  他在可憐她,施捨她!她從他的眼裡看見了同情和憐憫嗎?他知道他必然要和她分手,所以才尋求補償嗎?不,她不要……

「我不要!」她大喊著揮開他的手,在他驚駭的眼神裡決然說。「我不要你給我這樣的權利,我只要安於情婦的本分,因為我只會是你的情婦!」

  他瞇起了雙眼,她看著風暴在他黑色的眼眸凝聚,看著他全身緊繃,看著傲慢和狂妄的神情爬上他剛毅的臉頰,他冷聲說:「如果妳要走,現在就離開。」

  轉身間,他大步離開了房間,把房門狠狠的甩上。

  那一聲巨響久久迴蕩在她的耳邊,震碎了她如雨般滾落的淚珠,也震碎了她的心靈。

  天哪,為什麼她會覺得整個世界都突然粉碎了呢?

  自從那天以後,他就不曾在她面前出現過。那個冰冷的夜晚,她獨自一人回到這所空蕩蕩的公寓裡。從搬進這裡後,第一次獨自一人睡在柔軟的床墊上,第一次沒有一個溫暖的胸膛可以依靠,沒有一雙堅實的手臂枕在她腦後。

  她強烈的譴責自己,不該如此想念他的擁抱和他的味道。一個情婦是不可以要求太多的,即使她已經發現自己是如此離不開他,她也不能有非分之想。

  可是僅僅一夜,她已是如此思念著他,如果日後他終於不再需要她,厭倦她以後,她又該如何度過那沒有他的每一天?

  不,她不能讓自己陷進去,不能愛上一個用金錢收買她的男人。

  他只要她的身體,不要她的心,她怎麼可以自己愚蠢到去捧上一顆地根本不要的心呢?結果必定是被他打成粉碎,扔在地上。

  曉竹撲在羽絨枕上哭泣,為自己悲慘的命運而哭。因為她終於發現,她的那顆心早就已經不在自己身上,她早已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

  她愛上他了,當他在她最脆弱的時候將她抱住,承諾替她解決一切難題時,她就已經愛上他了。可是她愛的那個男人真的存在嗎?他不是已經用行動證明,他的溫柔和他的舉止都是有目的的嗎?她怎麼可以愛上這樣的男人?

  她想收回她的愛,卻發現她已經無能為力。愛,一旦付出,就可能永遠無法收回了。兩年前,她可以輕易的不再愛許勉,那麼這一次,只要她堅持,她是否也可以不再愛他呢?

  她閉上眼睛,腦海裡閃過的全是他那雙柔和的眼眸;那看著她的炯炯光芒;還有他身上獨特的男性味道;他擁住她時,那雙大手傳來的溫暖。他是她的男人,她惟一的男人!她如何可以忘記?

  但她必須忘記,因為她只是一個情婦,他眾多女人中的一個,一個在他的生命裡不會留下任何痕跡的女人……可悲的是,她愛上了他,想要和他擁有永遠,而他要的卻僅僅只是她的身體和她的溫存。

  每天她都過著最平淡的日子,晨起暮休,一日復一日,沒有波瀾也毫無生氣。她的心已經成為一片冰冷的沙漠,她封閉起心門,開始拒絕對他的愛。

  兩個月來,當她再也不曾見到他出現後,她真正死了心,也滅了情。她已經下定決心,從今以後,不再付出任何的感情,那樣,就不必再心痛,也不會有痛苦。

  在辦公室裡,鍾韶望著手裡的文件,可眼前浮現的卻是一張素凈的面容,一個微笑裡帶著濃濃哀愁的美麗容顏。他已經有多久沒有看到她了?

  兩個月!漫長的時間,他居然真的不曾給她打過一個電話,真的狠心不見她。

  她還住在那個公寓裡嗎?還是已搬回家去和父母住?她怨恨他的不聞不問嗎?還是感覺到了真正的輕鬆?

  她那天的話深深刺傷了他,因此他毅然的離開她。可是他有什麼理由責備她?是他當初提出的請求,是他逼著她答應自己無理的要求。是他自私的想要把她留在身邊,想要擁有她,卻不曾體會過她的心情。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又在期待什麼?又在希望著什麼?難道他以為,她應該愛上他這樣惡劣的男人,應該對他感激涕零嗎?

  不,不能再這樣下去。過去他錯了,他就必須彌補。他不是愛著她嗎?為什麼一直要逃避呢?一直要傷害她呢?如果她表現得對他毫不在意,他就不應該生氣,每次都想要把她刺傷,只會把情況弄得更糟。現在,該是他清醒的時候,該是讓她知道他對她的感情的時候了。

  他不信她對他毫無感情。

  那麼或許是她的驕傲感作祟?或者是他那惡劣的態度讓她卻步不前?即使她愛他,她也不會主動的向他表達吧?他怎能忘記她是如何驕傲和自尊的女孩呢?就是那種在逆境中,依然毫不畏懼的氣質吸引了他,所以他應該比任何人都更加瞭解她。

  一個計劃在他腦海裡成形,他必須放手一搏。要嘛從此以後和她幸福的生活在一起,要嘛就幹脆一刀兩斷,因為他再也無法忍受這樣不清不楚了。

  好吧,就這麼辦!

  他拿起了話筒,唇邊綻著兩個月裡第一個真正開朗的笑容。

  窗外的陽光也是那樣的燦爛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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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5 00:12:2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曉竹從菜市場回家,走到公寓門口時,忽然從裡面走出一個人來,一個讓她驚訝得差點拿不穩手裡袋子的男子。

  鍾韶帶著微笑站在她面前,漆黑如夜的眼眸冷靜的望著她道:「我見妳不在家,正想出去找妳。」

  「我只是去買菜。」幾秒鐘的震撼過後,決心已經回到她的身體裡。

  「走吧。」他伸手接過她手裡袋子。沒有其他多餘的解釋,也沒有任何說明。

  她微微遲疑,好奇的看著他。難道他打算把菜拎上去嗎?

  電梯門打開,住在他們隔壁的太太走了出來,她微笑著和兩人打招呼。「鍾先生,鍾太太,你們一起出去買菜嗎?難得看見你們呢!」

  「妳好,林太太。」他禮貌的同對方點頭。

  曉竹繼續用異樣的眼光看著他。「你為什麼不告訴她,我們根本不是夫妻。」

  「有差別嗎?」他伸手把她拉進電梯,按了關門鍵。

  「當然有差別,我們根本就不是那樣的關係,怎麼可以讓別人誤會呢……」

  「曉竹,對不起。」他臉上泰然自若的神態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再鄭重不過的誠懇。

  他突兀的言語讓她渾身一顫,喃喃的說:「你不必跟我道歉,我……」他用一手圈住她的腰,順勢把她帶進他的懷裡,將她整個擁住。

      「要道歉,必須道歉。我不應該一走就是兩個月,把妳一個人留下,如果我告訴妳,我是去加拿大處理公務,妳會不會比較不生氣?」

  他的氣息頓時充滿她四周,兩個月來的想念,如同發酵般在她心底蔓延,被他再次擁在懷裡的感覺,美好到讓她差點忘了自己的決心……

    她用力推開他,害怕的後退到墻邊,昂起頭說:「我沒有生氣,我也沒有理由生氣,我……」

    她話還沒有說完,他的嘴已經霸道的攫住她的唇,堵住她所有未完的話語,她不知道自己的話,聽起來多像在賭氣,也因此讓他既心痛又愉快……她畢竟是想念他的。

    這個念頭令他更加激烈的親吻著她,已經有兩個月了,天哪,她是這樣的甜,而他又是這 樣的思念著她。

  這個吻奪走了她所有的意識、思想和對他的抗拒,此刻,她只想好好感受,只想要在他的懷裡,擁抱著他,感覺著他,直到天荒地老,以撫慰她這兩個月來噬骨般的相思和被拋棄的痛苦……

    好半晌,他才停下來,用發光的眼眸緊緊注視著她,聲音低沉沙啞。

    「曉竹,我的曉竹……」

    電梯門在這一刻滑開,也忽然拉開了兩人間的距離。曉竹在明亮的燈光下看清楚了他,也對自己剛才的投入感到震驚。

  她率先衝出了電梯,全身不住顫慄著。她這是怎麼了?難道一個吻就可以抹殺他所做的一切?難道一個吻就能讓她忘記自己先前的決定嗎?

  進門後,他依舊單手摟住她的腰,讓她的後背貼著他的胸膛。曉竹卻繼續全身顫抖著,拚命壓抑著想轉身投進他懷抱的衝動。

  「你還在責怪我。」他的聲音輕柔而帶著歉疚。「因為這兩個月我對妳不理不睬,還是因為兩個月前我們的那次爭吵?我當時氣壞了,所以才會那樣不理智。但不管是什麼原因,我都不應該扔下妳。」

  她緊抿住雙唇,並不轉頭看他。

  「我能夠請求妳原諒我嗎?或者讓我用行動來補償妳?以後我絕對不會那樣不告而別,絕對不會再扔下妳,絕對不會……」

  「韶,你不必請求我原諒。我知道自己的身份,這也是你曾再三提醒我的,我不會踰越。」她控制住自己的情緒,緩緩的轉頭,用澄凈的目光看著他。

  「我……」該死,他暗自咒罵。「過去的就讓它全部過去,讓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重新開始?」她的視線迷茫。

  「是的。」鍾韶繼續擁住她,露出開朗的笑容。「讓我用行動證明,妳在我心裡是完全不同的,我……」

  「我要去做菜了。你會留下來吃飯嗎?」她突然慌張的打斷他的話,他眼裡那突然一閃而過的光芒讓她莫名害怕。

  「我當然會留下來,以後每天都會按時回來,我會……」

  「那就太好了。」她掙脫他的懷抱,露出一朵客氣的笑靨。「你剛才說你從加拿大回來?那一定很累了吧?時差都還沒調整過來。你先去睡一會,等午飯好了我會叫你。」

  「可是……」他眼裡的光彩消失,濃眉漸漸聚攏,她好像在逃避著什麼?

  在他專注和狐疑的眼神注視下,曉竹坦然的把菜拎進廚房,直到走到流理臺邊,才深深呼吸,雙手不住顫抖。

  今天的他有些不同,哪裡不同她又無法說清。這不同讓她莫名心動,也莫名心甬,她害怕了,退縮了,害怕知道這改變的理由。

  難道要她忘記自己的決心嗎?難道她忘了她是怎樣熬過這兩個月的?難道如能忘記自己只是他的情婦、忘記他是用什麼方法,把她留在他身邊的嗎?

  不,她忘不了……

  在她洗菜的時候,忽然想到他是從加拿大回來的。那是不是表示,他是去那裡看他的那個女朋友?看他那個未來的鍾太太嗎?

  她呆呆凝望著從水龍頭裡流下的白色水柱,瞬間失神。

   ***   ***    ***

  鍾韶越來越不懂曉竹,越來越看不透她的心。他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也不知道她究竟如何看待兩人間的關係。從他回來到現在已經一個多月,他極盡所能的對她好,想要理解她,想看透她的心。

  可她的態度永遠是不慍不火,永遠有所保留。甚至當他們相互擁抱的時候,他都可以感覺她的抗拒和矜持。

  到底是什麼改變了?是因為那兩個月嗎?他已經深深懊惱,卻也不知該如何攻佔她那扇封閉的心門。他是不是應該實行那個計劃呢?

  或者,他可以稍稍試探一下。

  曉竹在這一刻敲響他書房的門,這幾天為了多點時間陪伴她,他儘量把工作帶回家來處理。

  「進來。」他調整一下紊亂的心情,帶著微笑看著房門被打開。

  「咖啡。」她端著托盤,低垂著眼簾,把咖啡放下後,就想轉身離開。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將她帶進懷裡。「現在已經很晚了,為什麼還不睡?」

  「你要我去睡嗎?」她還是沒有抬頭。

  他可以明顯感覺到她那無聲的抗拒,他深深呼吸,控制自己的沮喪。「這幾天妳是怎麼了?是不是想念父母了?白天我不在的時候妳可以回去看他們。」

  「好。」她的聲音低柔而壓抑。

  「告訴我究竟怎麼了?」他微微提高嗓音。

  她悄悄抬頭,眼光淡然而冷靜。「你想知道什麼?」

  「我想知道妳為什麼忽然變得這樣……這樣柔順?」他懊惱的低喊。「還有妳的態度,妳這一副對任何事都無所謂的態度,妳究竟是怎麼了?」

  她那雙如水晶般透明的眼眸依舊波瀾不驚。「那你覺得我應該對什麼事表示出有所謂呢?」

  他忍無可忍的怒吼。「曉竹,我不想看見這樣的妳,我和妳在一起是想讓妳快樂,是想讓妳恢復生氣,恢復一個女孩子應有的活力。如果妳覺得這樣不快樂,我希望妳能發洩出來,妳能告訴我。妳也可以和我吵,指責我,甚至是罵我,但是不要這樣冷漠……」

  「和你吵?指責你?甚至罵你?」她的神情漸漸迷惘,嘴角也揚起一抹脆弱的笑容。「我憑什麼?憑什麼可以那樣對你?我沒有什麼需要指責你的地方。」

  他放開了她,對於剛才自己失控的表現覺得憤怒和懊惱,依現在這種情況他也知道無法談出結果。他閉上眼睛,掩藏住眼底的痛苦,放開了擁住她的手。

  曉竹在那一瞬間回頭看他,眼裡湧現出最深的悲哀。他到底要幹什麼?她無法理解他,這些日子他總是深思的看著她,而且越來越易怒。她已經儘量掩飾她的感情,儘量做到他滿意的樣子,他還想要什麼?

  難道說他是在向她尋求感情嗎?難道他想要先得到她的人、再得到她的心,最後再無情的拋棄她嗎?明明知道兩人間不會有結果,他還是要那樣做?

  她離開他的懷抱,那裡不是她可以眷戀的地方,遲早有一天他會離她而去,正如她生命中那些值得快樂的人和事一樣。

  鍾韶睜開了雙眼,決定立刻執行他那個冒險的計劃。要嘛完全的成功,要嘛完全的失敗。現在這樣的日子,他再也無法忍耐下去!

  幾天後,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早晨,她在廚房做早餐,他則坐在餐桌邊看報紙。

  早餐被端了上來,他隨手把報紙放在桌邊,正好放在她的面前。

  曉竹拿起報紙,像往常一樣摺疊好,放開的瞬間,注意到了那張映人眼簾的圖片。那是一對男女親密擁抱的照片,她並不認識那個穿著華麗高貴的女人,但對於那個男人她是再熟悉不過了。

  她放下手裡的報紙,一語不發開始吃著早餐。鍾韶如鷹般凜冽的眼眸,看似無意的掃過她的臉龐,他也繼續用餐。

  過了一會,他放下了刀叉。

  「吃完了?」她立刻抬起頭來。

  他點點頭,目光依舊緊緊盯著她的臉,那裡一如往常般平靜。

  曉竹端走了他們的餐盤,又把報紙放在他眼前——一如以往她所做的那樣。然後她又拿著抹布轉回來,無聲的擦拭著桌子。

  他沒有打開摺疊起的報紙,一徑沉默的看著她,直到她再次離開。

  「咖啡。」她又一次折回,把咖啡放在他面前。

  他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犀利的眼對上她平靜無波的眼眸,厲聲說:「你為什麼不問我她是誰?」

  她臉色微微一白,任由他握著手腕,冷淡的回答:「誰?她是誰?」一臉的不在意。

  「妳不想知道那個照片上的女人是誰嗎?」他緊繃著下頜,看來怒不可遏。

  她悄悄握緊了雙拳,努力克制著心底洶湧翻滾的哀傷。「她是誰?」

  「妳並不想知道!」他用力甩開她的手,看著她依舊無風無浪的清澈眼眸,心底竄過巨大的疼痛。「她對妳來說毫無意義,是嗎?妳根本就不想知道誰和我在一起,或者我除了妳之外還有沒有其他人!」

  她一手握住自己被他捏得紅腫的手腕,指甲用力的扎進了手心。「你想讓我知道的話,你會告訴我。」

  「她叫豐夢玲,是加拿大紙業大亨的獨生女,是我未來的妻子,要和我共度一生的女人。」他控制著自己高漲的怒火,凝望著她的眼眸。

  實情是夢玲和他在父母安排的相親宴中被迫相識,彼此都很欣賞對方處事的原則,他們意外成為無話不談的異性好友,大概是因為她不像其他女人那樣一心只想將他套牢,而是很理性的僅與他當朋友。

    所以,她反倒成了他的擋箭牌——每當有女人想拴住他的心時……

    「噢。」她輕聲回答,雙眼圓睜著看著他,依舊是無動於衷的表情。

  「噢?」他睜大眼眸,嚇人的瞪著她。「這就是妳的回答,妳的反應。妳聽見我要娶別人的女人,妳居然就這樣回答?」他奮力一揚手,把咖啡杯掃在了地上。

  那清脆的碎裂聲震動了她麻痺的心靈,她後退一步,茫然的看著他,有些奇怪他這熾熱的怒火從何而來。

  「妳為什麼不生氣?為什麼不傷心?為什麼不對我吼叫?我要娶其他女人,對妳也毫無意義嗎?」他站了起來,帶倒了高背椅,可他倆誰也沒有注意。

  她困惑的皺起眉,睜大著迷濛的雙眼:「你想要我生氣?想要看見我傷心?為什麼,你為什麼要看見我這樣?」難道真的如她想像的那樣,她那遲鈍的頭腦開始緩緩運作起來。自從看見那張令她心碎的照片起,就已經變得異常遲鈍的頭腦。

  「因為我想要妳在乎我!」

  果然,她唇畔開始露出微笑,一朵帶著淚水的笑容,淚珠如珍珠般滾落地面,她的笑容更加燦爛。

  「因為你想要我在乎你?我為什麼要在乎你?我不是你的情婦嗎?我不是你用錢買來的女人嗎?我為什麼應該生氣?我有什麼權利生氣?情婦是什麼,不就是見不得光的女人嗎?」笑容消失了,她激烈的喊叫著。

  他有瞬間怔忡,因為她突然的狂亂和她話裡的意思,隨後他蹙起濃眉。

    「這就是為什麼妳不生氣的理由嗎?妳認為自己只是我的情婦,所以不應該生氣?」

    希望在他心底升起,他突然看到了曙光,說話的語氣也急促起來。

    「如果我給你這個權利呢?如果我告訴你,你可以生氣、可以對我喊、可以叫我離開她呢?」

  「你給我這個權利?」看著他突然放鬆的表情,她感覺憤恨不已,那算什麼?恩典嗎?他以為他可以操控她的人生嗎?曉竹揚頭無聲的大笑,淚水卻無法控制的串串滴落。

  「曉竹,只要妳開口,我會離開她。」他在她的笑容下變得焦躁不安。

  「我不要你給的權利。為什麼我的權利必須由你來給予?你妹妹用錢買走了我的愛人,你用錢買走了我的身體,現在你又想用錢買走我的心是嗎?你以為只要是你給我的,我都必須欣然接受,還要感恩?因為你讓我們全家脫離貧困,你救了我父親的命,所以我就是你的人,就必須聽你的話,獻出我的一切?你和你妹妹都是一樣的人,都以為金錢可以解決所有問題,在你們的世界裡,只有金錢和權力,從來不知道別人也會有自尊、有人格,你們用錢強迫別人,卻從來不顧及他們的感受……」她一口氣說著,用盡力氣的叫著,她聽見了自己靈魂的顫抖聲,喊出了她全部的壓抑和痛苦。

  「這就是妳所認識的我?這就是妳所以為的我?」他走到她面前,張著血紅的雙眼,劇烈搖晃她的身體。「在妳眼裡,我是卑鄙無恥的人,是利用金錢權勢逼你就範的人。我對妳所做的一切都沒有真心,都是有目的的嗎?」

  「是的,是的。」她用力掙扎,卻掙不脫他如鐵鉗般堅硬的雙手。「你能說你不是從一開始就在設計我嗎?你幫我,在我最無助的時候給我安慰和依靠,你說要 做我的朋友,可你只是想要得到我的身體,你這樣處心積慮,只為滿足你的私慾,而我還愚蠢的相信你……」甚至還愛上你!曉竹恨透了這個自己,這個愛上他的自 己。她是死也不會告訴他,她愛他的這個事實。

  「曉竹……」他繼續大力搖晃著她,繼續大聲喊著。「我愛妳,我愛妳……因為我愛妳,所以我才想得到妳。或許我的方式不對,或許我真的從一開始就對你居 心不良。但是我也是真心想幫你的,如果當初妳拒絕我的提議,我不會強迫妳的,記得嗎?是妳自己來找我的,是你自己願意答應我的條件的。」

  她停止了掙扎,淚水盈盈的眼眸驀地睜大瞪著他,仿佛他變成了怪物,她顫抖著雙唇:「沒錯,是我去找你的。是我下賤,是我糊塗,怪不得任何人。」絕望的眼淚從她眼眶裡不斷滾落。「我知道錯了,大錯特錯。所以我必須付出代價,必須承擔現在的這一切。」

  「不是,曉竹!」他猛地把她摟進懷裡,她眼裡的絕望光芒,莫名撕扯著他的心,他想要撫平她的哀傷,天哪。他最不想要的就是她不快樂。「是我的錯,是我不該那樣提議。我早應該告訴妳,我是因為愛才想要和妳在一起,我是愛妳的,我愛妳……」他一直知道自己愛她,但卻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他愛她有多麼深刻,那份愛從第一眼看見她起就已深埋心底,永遠也無法再被泯滅的愛!

  「你愛我?」曉竹在微笑,笑得眼淚橫流。「你居然說你愛我?」

         她一直期待的話從他嘴裡真的說出時。為什麼會這樣好笑呢?

  「是的。」他的聲音沙啞。

  她把臉靠在他的胸膛上,再也沒有任何掙扎的力氣,她感到全身虛脫,她的聲音如從遠方飄來。

    「韶,你告訴我,你想過要娶我嗎?你說你過去就愛我,那麼你想過要娶我做妻子,而不僅僅是做你的情人嗎?」

  「我……」他想回答是,可是她話裡那要求、真誠的語氣,讓他倏地住了口,他可以欺騙她嗎?可以問心無愧的回答她有嗎?不,他沒有。他從過去到現在都從來沒有想過要娶她。

  她閉上雙眼,覺得好疲倦,疲倦到想就此睡去,不再醒來。她離開他的懷抱,輕輕掙脫他的箝制。「你從來沒有,是不是?」

  呆愣的他,看著那雙可以看穿他靈魂的黑色眼眸,無言以對。

  「所以我也不會在乎你要娶誰,那都與我無關。」平靜、冷漠,帶著倦怠和疲累,她默默瞅著他蒼白的臉。

  「妳愛我嗎?」在她轉身的時候,她聽見鍾韶緊繃的聲音。

  「不愛。」她閉上雙眼,冰冷的回答,一如傷痕累累的心。

  他突然轉身離開,迅速且堅定,當他打開門時,他說:「不管妳愛不愛我,我都不會放妳走,永遠!」

  她如雕像般呆站在原地,剎那間無法移動。她早該知道,她的命運將如何和他相連,早該知道當她出賣自己的時候起,她的人生就不再屬於自己。

  但她沒有想到的是,她會如此絕望和心痛當她發現他那雙溫暖的手還擁抱著別的女人時,當她知道他終將不會娶她的時候……她的驕傲讓她對他說了「不愛」,可是她的心卻淌著鮮紅的血液,痛得她再也無法正常呼吸。

  淚水瘋狂的流下她的臉頰,她的眼神是空洞而無神的,痛徹心扉就是這樣的感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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狀態︰ 離線
9
發表於 2010-5-25 00:13:01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鍾韶要訂婚了。

  曉竹握著手裡的請柬,強迫自己擠出一抹微笑。既然她無法改變自己的命運,起碼她還可以擁有笑容吧?微笑對她來說曾經是和呼吸一樣重要的事,只要她擁有笑容,她就不絕望。

  可是現在,她是在微笑著,卻比悲傷更讓她無法承受。如果可以,她寧願拋棄一切自尊,盡情的哭泣,離開這個令她痛苦的地方,哪怕是去世界的盡頭……那張印刷精美的請柬仿佛正張著大口嘲笑著她,嘲笑她曾有過的癡心妄想,嘲笑她的命運,嘲笑她無法離開的悲哀。

  她還記得當他把請柬丟給她時,臉上那驕傲、冰冷的表情,他說:「我希望妳來參加我的訂婚典禮。」

  他希望她去,所以她就必須去!他是那樣盛氣淩人,不可一世,是那樣用鄙視的目光看著她。在他心裡,她只不過是一個和他上床的女人吧?一點都不重要!

  曉竹更加悲哀的微笑起來,為何她必須去呢?因為他以為他擁有她的人,就擁有支配她的權力。因為他不打算放她走,她就不能走。

  走,意味著什麼?她回頭看了服這間冷冰冰的公寓房間,她為什麼要留戀這樣的冰冷呢?自從上次爭吵以後,他就再也不曾走進她的房間,既然如此,他又為何要留下地呢?

  或者,他只是要她自己選擇離開,正如當初是她選擇接受他的要求一樣。走,對於他沒有任何損失,甚至還求之不得吧?可是對於她,就意味著父母必須搬離那幢設施完善、環境優美的公寓,必須繼續回去過貧窮的日子,弟妹的未來也將再度沒有保障,他答應過小弟小妹什麼?送他們出國去深造?

  這一切是她永遠無法給他們的,所以她走不了,她還要依靠他,卑微的,沒有尊嚴的依靠他的施捨。可是如果不走,那椎心刺骨的疼痛、那被人輕視的侮辱,那些心碎欲絕,遲早會將她整個撕裂!

  她眨去眼角的一顆淚珠,卻眨下了更多的淚水。

  宴會大廳裡滿是衣香鬢影、打扮入時、翩翩風採的名流淑媛,他們帶著最世俗也最美麗的笑容,在房間的各個角落裡穿梭,優雅的儀態,得體的語言,無處不突顯出宴會的高貴和主人的身份。

  鍾韶和豐夢玲就是今天的主人,在這裡,他們即將舉行訂婚典禮。

  鍾韶穿著一襲純黑的合身禮服,襯托出他挺拔的身材和俊朗的容貌;而婚宴上的女主人則是一身完美的白色曳地長禮服,淡雅細緻,勾勒出她曲線玲瓏的好身材,一如出水芙蓉般美麗脫俗。

  按理說,準新娘應該是這個晚上最美的女人,而她也的確擁有美麗的天賦。然而全場賓客關注的焦點,眾人口中爭相談論的女人——卻並不是她。

  曉竹從一踏進這個會場開始,就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那個應該只關注在他的新娘的男人。

  她知道這是一個必須盛裝打扮的場合,因為他曾經嚴厲的命令過她。她從沒有參加過這樣隆重的宴會,她也不知道他口裡的盛裝,必須隆重到什麼程度。

  她選了一襲銀灰色的長袖小禮服,從頸項到腳踝完全被包裡在雪紡紗裡,使她顯得極修長、也優雅極了。她並不是那種性感的女生,所以這過於保守的設計,反而突顯出她的與眾不同和飄然出塵。她身上本來就有著不食人間煙火的韻味,此刻更是與會場的繁華格格不人,但就因為這份格格不人,讓她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美在並不張揚、韻味獨具,還美在那雙澄澈的眼眸裡哀傷的神采。她站在門口,默默的向內張望,那雙憂傷的明眸大眼裡,仿佛有著千言萬語,欲說還休。

  人們開始詢問她的名字,讚嘆她不凡的姿態。她像一朵清新的幽谷百合,本就不該存在於這個華麗的世界。可她出現了,帶著一絲神秘,引起眾人好奇和期待的眼光。為什麼這樣美麗的女子以前不曾出現過呢?

  喧譁的聲音迅速向四周傳遞,也傳到了一對準新人耳裡。

  其實早在曉竹一踏進這個會場,鍾韶的目光就追隨著她。

  她是他所見過最脫俗、最讓人心動的女子,光是站在那裡,她的光芒就四處發散。她知道自己的魅力,和她那種讓人心動的美麗嗎?

  她看來有些無措,在她那雙明亮的眼睛裡有著陰影。他希望那陰影是因為他!如果在這樣的場合他還是無法逼出她的真心,那麼或許她根本就沒有真心吧?

  「是她嗎?」他身邊的女人詢問道。

  他轉頭看向豐夢玲,微微點頭。

  「果然美的纖塵不染,那種女孩應該是男人的夢想。」

  「是的。」他眼裡閃過一抹火花。「可是居然有男人為了我妹妹而放棄她。」

  「你是在說韶妤比不上她嗎?」

  「韶妤是我妹妹,你知道我非常的寵愛她。可作為女人,韶妤的確無法與她相比。」他的目光看向那個滿眼妒意的女孩。「她永遠不會成為那樣的女子。」

  「我希望我是那個女子。」她輕聲細語。

  他聽見了,投給她一個鼓勵的笑容:「總有一天,會有一個男人認為你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女人。」

  「但不是你?」她在多年前就已經認命了,這一次她願意幫他這個忙,一來是想看看讓他心儀的究竟是怎樣的女子,二來也是為了讓那個逼她甚緊的父親可以死心。

  「夢玲,謝謝妳願意答應我這個過分的要求……」

    「不要這麼說。」她轉頭對著他微笑,笑容燦爛而真誠。「這樣就生疏了,訂婚對我也有利,不是嗎?」

  他點頭,目光又不由自主的轉向。可是曉竹已經離開了門口,站在窗邊的角落裡。即使如此,他還是一眼就望見了她。

  她似乎更加侷促不安了,臉色也益發蒼白。

  「心痛了嗎?還不快過去英雄救美?」夢玲小聲打趣,她也看出那個女孩一點也不適合這樣的場合,她根本就手足無措了。

  曉竹的確感到驚慌與無助,她不認識這裡的人,也不能理解他們的生活方式。她惟一認識的只有鍾家兄妹,可是從進來到現在,他們誰也不準備來招呼她。

  他叫她來的目的是什麼?為了看她傷心,好證明他在她心裡的地位嗎?還是為了讓她死心,讓她可以主動的離開他?她抬頭向他望去,卻看見他正微笑著和他的準新娘說話。或許,他根本連她到了……都不知道吧?他笑得那樣自然、親切、溫暖,那笑容也曾經溫暖過她的心。只是現在,這宿笑容已經不再屬於她了,或許從來沒有屬於過她。

  身邊有人竊竊私語,她可以感覺到無數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為什麼大家都在看她?難道他們都知道她的身份,都想看她笑話嗎?不,不可能,他不會卑劣到這個地步。但他們為什麼要那樣子緊盯著她看呢?

  她害怕的後退,飛也似的逃到一個角落,眼裡閃過驚慌和困惑。

  接著,她看見一雙對她滿含恨意的目光,她看著鍾韶妤向她大步走來,手裡拿著紅酒,優雅卻氣勢迫人。

  所有人似乎都注視著她們,曉竹感覺到就達她身邊的空氣都變得躁動起來,她暗自深呼吸,全身的肌膚緊繃起來。她知道,鍾韶妤有多麼恨她!

  她為什麼要來這裡?或許她本來就是準備好要來承受羞辱的吧,又或者不親眼見到這一切,她就不會死心……隨著她混亂的思緒,鍾韶妤已經來到她面前。

  「管小姐,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她那居高臨下的氣勢絲毫未變。

  「鍾小姐……」她默默吞嚥一下。「妳好。」

  對方挑了挑眉毛,挑剔的看著她身上過時的禮服。

    「管小姐的打扮可真是與眾不同。」鍾韶妤穿的是GUCCI新一季發表的晚禮服,閃光的質料,大膽的設計,性感中不失華貴。

  曉竹只是微笑著望她,笑容就像呼吸一樣重要……她告誡自己。

  「不過妳會出席還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我本來以為我哥哥訂婚,妳必然不會出現,畢竟對於妳來說,這會是非常傷心的事。如果我是妳,我一定……」

  「曉竹。」在她惡毒的話出口之前,一個最不可能袒護曉竹的人卻出現了。許勉打斷了妻子的話,一把握住妻子的手腕,用很友善的姿態對曉竹說:「很高興妳能來,我想韶也會同我一樣高興。」

  「許勉,你瘋了,居然敢打斷我?」韶妤輕輕拉扯一下,在眾目睽睽下,她只能壓低聲音。

  許勉仿佛沒有聽見她的話,保護似的看著曉竹。「來吧,我帶妳去見韶。」他放開妻子,改而向曉竹伸出了手。

  她只遲疑了半秒,抬頭看向鍾韶站立的方向。那雙暗如黑夜的眸子正專注的望著她,仿佛想要把她的靈魂一併吸入……她如被催眠般挽住了許勉的手,可是目光卻再也不曾離開過那個站在中間的男子。

  看著她走近,鍾韶發覺他握著酒杯的手居然微微顫抖,這一點也不像自制力超強的他。這個世界上,只有她,可以令他瞬間失控。

  他強迫自己鎮定,換上一副冷靜的面具,等待她走近。

  所有的人都感受到這特殊的氣氛,有什麼事已經發生了,某些他們不明白的,卻正在悄悄發生的事,主角就是那個神秘的女孩。因此,全部人的目光都專注到她身上,饒富興味的看著她走向今天的主人。

  她挽住許勉的手在發抖,她的心也在顫抖,她全身上下每個細胞都不斷顫慄、哆嗦、抽搐著。可她還是邁著優雅的步伐走向他,即使心已碎成片片,她還是走向他。

  她站定在他的面前,心跳驀地加速,整個胃部打結,她的臉色一定非常難看,突然眼前閃過一陣暈眩,讓她幾乎跌倒。

  可她還是站住了,穩穩的、堅強的站在他面前。

  他們誰也沒有說話,只是互相注視著。他望著她的眼神變得如此專注,如此嚴厲,眉宇間散發出一股震懾的力量,壓迫著她的神經。

  她咬住下唇,無法阻止自己繼續顫抖,她的心臟緊縮成一團,脈搏也由於緊張而停止了。她知道所有的人都在看著她,包括他的新娘在內,她必須有所行動,她必須……

    「恭喜你。」她聽見自己的聲音低沉沙啞,看見自己的手伸在他面前。

  他用高深莫測的眼眸掃過她的臉,嘴唇驀地緊抿成一直線。終於,他也伸出她的手與她相握,禮貌而冷淡的說:「歡迎妳的光臨,希望這個宴會將令妳滿意。」

  她顫抖了一下,感覺到他握住她的手倏地一緊,然後又迅速的被放開,可是他依然緊盯著她看。

  他想看見什麼?看見她的悲痛還是她的心碎?他這麼殘忍,殘忍到要她親眼來見證他和別的女人訂下終生的承諾,他還想從她身上發現些什麼呢?

  她讓眼淚無法遏止的在心底流淌,蒼白的容顏上卻不露痕跡,她轉向準新娘,看見那個配得上他的優雅女子。她的笑容很甜美也很開朗,是一個與她完全不同的女子,大概從來不知道人間疾苦,也不曾在生活中掙扎的女孩。

  「妳好,我是管曉竹,我祝你們幸福,白頭偕老,永結同心。」她希望自己的聲音不要這樣顫抖,也希望她的表情可以更加自然。但是這幾句話帶給她自己的衝璧如此之大,讓她再也說不出其他的話。

  「謝謝妳。」對方友好的回應她,還握住她的手。「管曉竹,我很高興可以見到妳,我是豐夢玲。」

  她茫然點頭,不明白她何以會突然向她介紹起自己來。

  「韶地常提起妳呢。」

  他在自己未婚妻的面前提起她?她眼裡的困惑更大,同時不敢置信的搖頭,難道他把他們的事,都告訴眼前這個女孩嗎?為什麼?她驀地回頭,用控訴的眼神看著他。他想要的就是這個嗎?帶給她羞辱,刺傷她的自尊?

  他的臉色微變,但隨即恢復了正常,側過身子對豐夢玲說:「儀式的時間快到了,妳準備好了嗎?」

  曉竹趕緊後退,緊握著雙手。她的心好痛,如破針扎般的痛楚在全身蔓延,快把她撕成兩半。

  她站在他們面前,站在所有賓客的最前面,看著他們互相微笑,看著司儀叫出他們的名字,看著他們交換誓言,看著他把閃亮的鑽石戒指套進豐夢玲手裡,看著他吻她的臉頰……曉竹的眼前蒙起一大片水氣,忽然間視線變得模糊不清。她開始往後退,不由自主的往後退著。她想要逃走,立刻逃走,再也不要看到這讓她傷心的一幕,她不要看見,不要、不要……

    人群在她後退的時候讓開了一條路,每個人都看到她臉上的淚水,雖然詫異,可從剛才那詭秘的一幕裡,也早看出端倪。他們用同情的目光注視她,惋惜著這美麗女子必然傷心的命運。

  曉竹在眾人的目光裡不斷後退,退到她再也看不見他和他的新娘的地方去……鍾韶轉頭望向她站立的位置,想要查看她臉上的表情。但是他卻意外地沒有發現她的身影。難道她已經走了?他的眼裡閃過一道難測的光芒,在眾人的祝福聲裡,同豐夢玲一起切開了訂婚蛋糕。

  曉竹她去了哪裡?她是帶著怎樣的心情離開的?是無所謂、還是傷心欲絕?他蹙起濃眉,想起她剛才鎮定的表情。她還跟他說恭喜,她還對夢玲說希望他們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另一方面,曉竹一路奔回了家,奔回她父母的家。一進門,她就帶著滿臉悲傷的淚水跪在父母面前,用哀慟的聲音懇求道:「爸媽,女兒不孝,請你們搬出這個地方吧。我再也……再也不能和他在一起了……」父親和母親老淚縱橫的把她扶起,心痛的看著她紅腫的眼睛和慘白的面容。

    管父顫抖著聲音說:「我知道,曉竹, 我們從報紙上看到……他今天訂婚,是不是?我們走,我們立刻就走,他的東西我們一樣也不要……」這些年,他明白女兒為他這年邁的父親付出了些什麼,又犧牲了些什麼。他們也曾經希望,鍾韶會懂得珍惜他這孝順、忍耐的好女兒,明白她的好,願意給她幸福。

  但事實證明,這都是他和老伴一廂情願的想法,是他們逃避良心譴責的說詞。現在是他該為女兒做些什麼的時候了,哪怕只是幫上一點忙……他看向同樣淚痕滿面的妻子,從她眼裡看出同樣堅決的光芒。

  「爸——」她痛哭著撲進父親的懷裡,劇烈的抽泣著,紡佛這哭泣永遠也無法停止!



  她走了。他站在空蕩蕩的公寓裡,手邊拿著她留下的那封信。

  韶:

  我再也無法留在這個冰冷的公寓裡,留在這個沒有愛、什麼也沒有的地方。我們的開始是一個錯誤,所以……結束才是正確的選擇。我為這個錯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或許這一生我都將為它而懺悔。

  所以我把這一切都留給你,你給我的一切。

  我祝你幸福,你那位美麗又高貴的未婚妻,她的確與你非常相配。請你好好珍惜她,因為感情永遠是得來不易的。

  曉竹


  鍾韶把信紙緊埋在手心裡,憤怒的將它揉成一團。

  她真的走了,就留下這樣的一封信,告訴他,他們是一個無法挽回的錯誤,然後飄然遠去。

  這樣也好,他終於搞清楚她的心,從此也不會困擾。雖然痛,但他可以承受。他想要的是一個活生生的她,不是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她說再也不能留在這個沒有愛的地方,他又何嘗能夠忍受?

  把信紙扔進廢紙簍,他頭也不回的打開了房門。等到走出房間時,那曾經在他臉上出現過的痛苦表情,早已消失無蹤,如今在他的臉上只有冷漠,那是一種空洞而寒徹心扉的冷漠。

  他又變回那個冷酷無情的鍾韶,那個沒有管曉竹的鍾韶。

  曉竹一家子又回到原來那個破舊的日式房子裡居祝雖然這裡的環境,比起那個高級社區差了太多,可一家人卻還是興高采烈,一再表示只有這裡才是他們真正的家。

  曉竹知道,他們這樣做,都是為了她!為了讓她忘記鍾韶,忘記痛苦,也忘記心碎。她不能讓他們再擔心了,是時候重新振作起來,這個家還需要她來支撐。

  母親又找了一些家庭代工來做,小弟每天早上四點起床去送報紙,她這個做姐姐的,是不是也應該尋找新的工作呢?

  她知道現在經濟不景氣,各個企業都在大幅裁員,想要找到一個薪水高,待遇好的工作實在很困難。可是她的運氣卻很好,第三個面試的公司便願意給她機會,要她馬上上班。

  她並不太熟悉普通的文書工作,以前她都是在人事部上班,不過她可以學,她相信自己一定會幹得很出色。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們的薪資也比較高。

  有了新工作,就表示她和過去徹底告別了。從此以後,她的世界裡再也沒有一個叫鍾韶的男人,再也不會有任何男人……

        新老闆唐季德,是一個挺著啤酒肚的中年男子,他總是穿著最昂貴的西裝,打著一點也不適合他的花俏領帶,看人時目光總是斜斜的,不可一世,而且他還喜歡用色瞇瞇的眼神看著漂亮的女職員,大家面對他時都小心翼翼,既不敢得罪他,又害怕他會吃豆腐。

  「聽說了嗎?我們公司可能被收購。」曉竹走出影印堂時,聽見兩個同事在竊竊私語。她並沒有好奇的停下腳步,而是趕緊走向座位去做她自己的事。

  「管小姐,妳把這份文件拿到總經理室,唐總要看一下。」主任拿著一份資料走到她面前。

  她有些遲疑,不願意單獨去見唐季德,可她又無法拒絕,畢竟她是新人,新人本來就必須做許多分外的事。她只能柔順的接下,立刻向總經理室走去。

  「管小姐,妳來了?」一走進去,就看見唐季德滿臉堆笑,似乎老早預料到她會去似的。

  她全身的細胞立刻警覺起來,站在離他很遠的地方說:「唐總,我把資料拿來了。」

  「好,很好。」他突然起身離開他的大辦公桌,向她直直走來,笑容裡有一絲猥瑣。

  她害怕的後退一步,他已經來到她面前。

  「管小姐在公司還做得慣嗎?不如把妳調來我身邊好不好?像管小姐這樣年輕美貌又有才能的女孩,應該有更好的發展才對……」他一邊說,一邊伸手接過那份文件,當曉竹放手的時候,他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唐總,你幹什麼?」她著急的把手抽回,嚇得轉身就走。

  「管小姐,我並沒有叫妳離開吧?」他的聲音有些慍怒。

  她急切的想要一走了之,可是……她想到這是她老闆,想到一家五口的生活,顫抖著雙手,她強迫自己回頭,戒慎的望著他。

  「妳不要怕我。」他打量的目光掃過她全身,並在她的領口處流連。「我聽說妳的家境不太好,一家人都靠妳養活,妳想不想換個更好一點的生活?」

  她緊咬住嘴唇,臉因為憤怒而漲的通紅,果然,這個男人不安好心。他那好色的目光讓她覺得隱心無比,但她依然克制著自己。「唐總,我對我現在的生活很滿意,並不想有所改變。」

  「怎麼會呢?像妳這樣漂亮的女孩,天生就應該過好日子,只要妳跟了我,我保證妳穿金戴銀,不愁吃穿。」他又向她逼近一步。

  「唐總,請自重。」她繼續往後退,發現自己已經退到門邊。

  「自重?」對方仰頭大笑,笑得淫穢極了。「妳不必假惺惺啦,我早就知道妳以前跟過鍾韶。我雖然沒有他有錢,不過想必妳要的服務還是可以提供的……」他的手忽然搭上她的肩膀。

  她尖叫著揮開,一徑瑟縮著。「你搞錯了,我根本不是那樣的女人……」說著轉身就想拉開門逃走。

  對方一下就撲了過來、把她緊緊壓在門板上,目露淫光:「假正經什麼?妳要多少錢就開口。只要妳依了我,多少我都給你……」他向她的嘴唇壓去,她用力掙紮著移開,他那願心的嘴唇就落在她的頸項上。

  「不,不要……你這個畜生,放開我……」曉竹用腳踢,用手推,拚命扭動身體抵抗,她覺得他的碰觸讓她噁心欲吐,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往他下身踢去,對方箍住她的手忽然一鬆……她趁機哭著扭開了門把,向走廊上逃去。

  「臭婊子妳別跑,妳根本逃不掉的……」惱羞成怒的唐季德悟著自己的下身,不顧形象的追了出去。

  曉竹慌不擇路的往前跑去,一點也不知道有人正好從前方電梯裡走出,就那樣一頭栽進對方懷裡,撞得她一陣頭昏眼花。

  「這是怎麼回事?」被他撞到的男人怒吼一聲。

  她著急地平息自己紊亂的心跳,眼淚掛在臉上,一把抓住對方的手臂道:「先生,請你救我,他想非禮我……」

    「臭婊子,妳給我站住」她的話音未落,唐季德已經迫了上來,他胖胖的肚子不住晃動,人也已經氣喘吁吁。

      可當他看見來人時,憤怒的臉色立即大變,先是驚訝,既而變成討好的笑容。「鍾先生,您已經到 了?」

  鍾先生?曉竹一直低著頭,此刻才猛地抬頭看向她求助的男子。

  鍾韶?!為什麼是他?她突然目瞪口呆,驚慌失措。她被他看到自己狼狽的一面了?

  「唐先生,我希望你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他看了一眼臉色刷白、不停打哆嗦的曉竹,冷硬的目光卻絲毫未變,好像他從來不曾認識她一樣。

  那冷酷的眼神讓她的心驀地緊縮,剛才那恐懼到發抖的感覺早已遠離,取而代之的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痛苦。

  「這……」唐季德那如綠豆般的小眼骨碌一轉,恬不知恥的說:「這個女人在我辦公室裡勾引我,可突然又說我非禮她。」

  「你撒謊。」曉竹立即反駁,驚訝的看著這個無恥的男人,她氣得說不出其他的話。

  「是這樣嗎?」鍾韶面無表情的瞥了她一眼,冷漠的質問。

  唐季德看見他平靜的表情,更加肆無忌憚。「鍾先生,我說的都是真的。她說只要我給她錢,她什麼都肯做。你也知道這種女人的……」

    「但她為什麼又會說你非禮呢?」他依舊面不改色。

  「因為……因為她大概嫌錢少,還想多敲詐我幾筆吧……」

  「你胡說,你太卑鄙無恥了。根本就是你想要強暴我,我不答應,所以我才逃出來的……」曉竹激動的大喊,不敢相信世上竟有這樣信口雌黃的人存在。

  「原來是這樣。」鍾韶冷靜中帶著鄙夷的聲音打斷她的話。「管小姐的價碼一向很高,一定是唐先生你太吝嗇了,所以人家小姐才會不願意……」

        她張大了眼眸,不敢置信的望著這個她曾經愛過的男人,神情震驚到了極點。

  他也看見她控訴的眼光,臉部的肌肉一緊,繼續無情的說:「難道是我說錯了嗎?還是妳現在的價錢比以前低了許多……」

  「啪——」她用盡全身力氣甩了他一個耳光,手心一陣刺痛,淚水無法控制的沿頰而下。她雙眼圓睜,眼裡閃爍著最熾熱的怒火。

  他結結實實的承受了她這一巴掌,扭過頭去,他的神情高深莫測。

  「鍾韶,你是我見過最低劣的男人。」她咬牙切齒,一字字清晰的從她顫抖的嘴裡吐出,她全身激動得發抖,一股無法遏制的寒冷從心底深處升起,立刻擴散至四肢百骸,讓她整個人幾乎搖搖欲墜。

  他轉過頭來望著她,看見她那雙閃爍著怒火和心碎絕望的眼眸。他有剎那的怔忡,她的眼光莫名牽動他心裡急於壓抑的感情。

  她繼續深深凝視著他,一瞬不瞬的望著他,她的目光專注,仿佛想要看穿他的靈魂,看透他的為人,她全身不停抖動,雙唇早已失去血色。淚水不斷的從她的眼角滑落,仿佛永遠也不會停止這樣的悲傷……

        他覺得胸口緊繃,呼吸幾乎在這樣的注視下停止,他皺起濃眉,突然醒悟過來他對她做了和說了什麼……

         她眨了下濃密的睫毛,嘴角邊開始露出一絲嗤笑,又是一大串淚水被眨落,一個轉身,她頭也不回的離開。

  他深深吸氣,胸膛開始劇烈的起伏,他看著她離開了走廊,接著猛地轉身怒瞪著唐季德。

  他究竟做了什麼?心底裡有千萬個質問的聲音在吶喊,他到底對她做了什麼?他究竟是在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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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5 00:13:1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當曉竹回到自己的座位後,她睜大依然悲傷的眼眸,神情麻木的開始默默收拾她的東西。

  「管曉竹,妳這是……」主任從他的辦公室裡走出來,詫異的看著她。

  她頭也沒有抬,用冷靜的聲音說:「我要辭職,主任。不管怎麼樣,我現在就要走。」

  「可是妳這樣走是不符合公司規定的……」主任不滿的皺起眉,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麼任性嗎?

  這時候他辦公室裡的電話響了,當他接完電話後,他如夢初醒的看著曉竹,立刻吩咐其他人:「通知警衛,讓他們看著她收拾東西。」

  曉竹知道那通電話是誰打的,也早知道她的命運。她露出嘲諷的表情,把自己最後一件私人用品放進包包裡。她來的時間並不久,所以要帶走的東西也不多。

  警衛上來了,他們盡職的檢查她所有的物品。她回頭看著主任:「我可以走了嗎?」

  他拿給她一個信封。「這是你這個月的工資,由於你還沒有做滿一個月,所以這個……」她沒有聽完他的解釋,逕自把信封塞進皮包裡。她看著四周漠然而帶著同情的同事,微笑著和大家說再見。

  她就這樣走出這家她做不滿一個月的公司,走進臺北那灰濛蒙的天空下。她不停的向前走著,走過一條街又一條街,漫無目的,毫不停留的走著。

  她感覺到雙腿痠痛,感覺到心臟一陣陣抽痛,感覺到寒冷侵襲著她全身……她依舊不停的走著,不問方向的走著。

  然後,在一個沒有人的街口,她遇到了紅燈。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她茫然的瞪著眼前川流不息的車陣。

  她緩緩的蹲下身子,忽然再也無法控制那奔騰的痛苦,抱著膝蓋大聲的哭泣起來……

  鍾韶坐在唐氏企業的會議桌前,正在就此次的收購事宜,同唐季德進行善最後的談判。但是,整個談判過程中,他魂不守捨,腦海裡只有一張臉孔,一張看起來是那樣憤怒、絕望和悲哀的臉,那是曉竹的臉。那臨走時的最後一瞥,深深的印在他的胸口,窒息了他的呼吸。

  那是怎樣的表情?那是一種世界突然毀滅了的絕望表情,是他從不曾在她臉上看見過的絕望。還有她的那雙大眼,那雙總是閃爍著冷靜光芒的眼眸,在那一刻,他看見那雙眼裡閃逝而過的悲傷,那是一種心死的悲傷……他驀地站了起來,嚇壞了在場所有的人。

  他不理會眾人的詫異,雙眼裡射出兇狠的光芒,用最嚴厲的語氣質問:「她在哪裡?管曉竹在哪裡?」

  唐季德的額頭上冒出冷汗。「這個,這……她已經走了,離開我們公司了。」

  「你解僱她了?」他厲聲詢問。

  「……對!」

  「收購的計劃就此擱置,唐先生,我們沒有什麼可談的。」他招呼手下全部的人員,要求他們立刻離開。

  「鍾先生……」唐季德一臉錯愕和驚慌,趕緊攔住他的去路。

    「我能請問你到底是出了什麼問題嗎?如果你不要我解僱她,我立刻就把她找回來,我一定……」他嘴角抽動了一下,眼眸更加冷硬無情。

    「你做了什麼,你自己清楚。還需要我來解釋嗎?」

  對方被鍾韶那冷酷的樣子嚇了一跳,再也說不出話來。

  他迅速的拂袖而去,焦慮的心情已經將他整個攫住,他無法再多等待一秒,忍耐一秒。他要立刻找到她,他要向她道歉,他要告訴他,他知道自己有多混蛋……他必須立刻找到她!

  鍾韶衝出這辦公大樓,以最快的速度發動汽車,他手心裡冒著冷汗,全身緊繃,腦海裡全是她的影子。他瘋狂的在街頭上尋找,毫無目的在各條街上尋找……曉竹,你在哪?你會在哪裡?

  他閉了閉眼睛,繼續集中心神,不願意去想更加可怕的結果。他有一種預感,一種他可能會永遠失去她的預感。即使這幾個月來,他把她摒棄在心門之外,即使他收到她那封訣別的信,他都沒有這種可怕的感覺!

  所以,他必須立刻找到她,必須向她懺悔,從他遇見她起所做的一切,都是應該得到咒罵的,得到懲罰的!

  曉竹,請妳原諒我,請妳等我!他默默祈禱著,懇求著,尋找著……終於在他焦急到極點,就快絕望的時候,他看見了她!他終於看見了她。

  只見她那瘦弱的身軀蜷縮成一團,無助而脆弱的蹲在路邊哭泣,她的哭聲一定是最最悲傷和絕望的。

  他心臟猛地一陣緊縮,他猛踩剎車,汽車發出一聲尖銳的聲音停了下來。在他身後有無數喇叭的尖叫聲,還有無數咒罵的聲音,他統統聽不見了。

  他的眼裡、思想裡,都只剩下一個女人,那個蹲在路邊悲傷哭泣的女孩!他的曉竹!

  他朝她衝過去,聽見了她觸動他心弦的哭聲,他突然停步,生平第一次感覺到膽怯。他再走近一步,輕聲叫著她的名字。「曉竹。」

  她聽見了他的這聲「曉竹」,驀地停止哭泣,靜靜的抬起頭。難道是她的幻覺嗎?在她沉浸在自己哀傷世界裡時,她居然聽見他的聲音,這不是太奇怪了嗎?

  她猛一回頭,看見站在面前的他,一臉的心痛、不捨一臉的愧疚。

  怎麼可能?她用雙手擦乾臉上縱橫的淚水,張大紅腫的雙眼,想要把他看得更加仔細。

  不是幻覺,真的是他!她猝然變色,猛地站直身子,哀傷在瞬間消失,警戒心和濃重的恨意在她眼裡迅速的凝聚。

  見到她如此防備的樣子,他的心裡又是一陣緊縮。他知道,這一仗並不好打,他必須冷靜和鎮定,必須擁有巨大的決心和毅力。他又走近一步,在和她只有一步之遙時開口道:「願意和我談一談嗎?」

  「我們之間沒有什麼好談的。」她的口氣生硬,不自覺的緊咬住下唇。

  「談我剛才的混蛋行徑,談我對你的傷害,和我們兩個之間的事。」

  「我們之間?我們之間什麼事也沒有了,早就銀貨兩訖,互不相欠了。」想起他之前的話,她依舊無法釋懷。

  「還好,你會跟我生氣,而不是完全的冷漠。」他鬆一口氣。「剛才那個說出那些混帳話的我,連我自己也看不起。我應該道歉,但我知道你不會接受。可我必須請求你原諒,懇求你原諒,我的行為沒有藉口,但或許你會原諒!」

  那雙熾熱的眼眸裡燃燒著熱情的火焰,那眼神居然讓她無法移動。她應該掉頭就走,跟這樣一個如此看輕她的男人,還有什麼話好說的?可是他的話,他看她的表情,他眼裡燃燒的熱情……讓她無法移動。

  她冷冷的站在他面前,紅著眼憤怒看著他。「我不會原諒你,你也沒什麼可以讓我原諒的。你的話說得再正確不過,我只不過是個有『價錢』的女人,當初你買了我,所以現在你也可以大方的羞辱我。你並沒有做錯什麼,不過是說出一個事實罷了。」

  「妳恨我嗎?」他突兀的說。

  「不恨,我怎麼敢恨你呢?」她心裡莫名一酸,立刻回答。

  「妳的話不就說明你恨我嗎?」他向前大跨一步,強悍的伸手一把握住她的肩膀。

    「我已經有兩個月沒有看見妳,這兩個月裡,我每天都活在混沌狀態裡。我強迫自己不去想妳,強迫自己投入繁忙的工作裡,麻痺自己的神經,告訴自己對你並不在乎……可是我辦不到,當我再次看見妳的那個時候,便知道我辦不到。所以我慌亂了,所以我藉著貶低妳,來證明你對我並不重要,我不想再讓自己陷進去,可我不知道我其實從來不曾出來過。」

  她甩不開他堅定的掌握,她也無法不去聽他的話。她冷漠的看著他,隨後轉過頭去,不願見到他那深情的樣子。那會瓦解她的偽裝,撕去她的冷漠,會讓她毫無保護。

  「一直以來,我都以為妳不愛我,因此我那麼愛你,讓我輕視我自己。妳知道我向來想要什麼,就能得到什麼,在我的人生裡,從來只有不要,而沒有要不到。

  「我以為我愛妳,妳就必然要以同樣的愛來回報我。可當我發現妳可能並不愛我時,我慌亂了、不知所措了。妳瞧,我也是個普通人,也會不知所措,是不是?」

  她無法再忍耐下去,她回頭看著他,默默望著他。

  她的目光給了他鼓勵和希望,他嘴角泛出一抹苦笑。

  「我想要得到妳的愛,但是我一直用錯方式。一開始我就錯了,我以為只要我說了,妳就會和我在一起。但妳拒絕了,所以我就想用錢來打動妳用我最常使用的方式,也或者是我唯一會用的方式。

  「可是,我卻忽略了妳的感受,踐踏了妳的自尊。我大錯特錯,但我的自尊自大不允許我承認錯誤,我只能一錯再錯,直到把妳逼走我甚至還為此找到開脫的理由,認為錯的那一方是妳。曉竹,剛才我的那些話簡直豬狗不如,我是瘋了才會那樣說。難怪妳會如此傷心,我真的把妳傷得很深,是不是?」

  她憤恨的望著他。深?他何只把她傷得很深,他粉碎了她整個人生!她眨動眼簾,一顆淚水再次從眼角落下。

  他伸出顫抖的雙手為她拭去,心痛不已的說:「妳能原諒一個因為愛妳,才做出那些傷害妳的事的男人嗎?妳能原諒我這麼一個,從來不懂得如何愛人的男人所犯的錯誤嗎?從今天起,我會學著去愛妳,去珍惜妳,讓你願意敞開心來接受我。我只要求一個機會,一個向妳證明的機會,妳願意給嗎?」

  他拉起了她的手,放在他的胸膛上。「這裡有一顆只為妳跳動的心,妳願意接受它嗎?」

  她緩緩抬頭,與他那雙比暗夜還要漆黑的眼眸相遇,那裡正閃爍著兩團火焰,兩團愛情的火焰……她可以接受他嗎?她有勇氣再給他下次機會嗎?

  一個畫面閃過她腦海,那個他親吻他未婚妻的畫面……她猛地抽回身,劇烈的後退,無法不哽咽的說:「不,我不會給你機會。」

  他有片刻怔忡,但立即又向她逼近一步,以更堅定的語氣說:「曉竹,我不會放棄妳。我愛妳,而我也相信妳起碼是喜歡我的。不然你不會這樣痛苦和絕望……不要否認,我在妳的眼裡看見了它們!」

  她啜泣一聲,那些仿佛流不完的眼淚,再度溢出眼眶。

  他又一次緊抓住她的雙手。「既然這樣,妳為什麼不給我機會呢?我們明明相愛,為什麼一直要互相折磨呢?只要我們不在乎過去,那麼說不定我們的未來會很美好……」

    她倏地抬頭,目光中閃著奇異的光芒。「美好?讓我再一次成為你見不得光的情人,只能依靠你施捨的情人嗎?」

    一股巨大的痛楚劃過她胸口,她聲音沙啞的說道:「你別忘記自己已經是有未婚妻的人了,跟你有未來的那個女人應該是她,而不是我……」

    「未婚妻?」他微微一愣,立刻焦急起來。

    「我和她的一切都是假的,你要相信我,她從來不是我的什麼未婚妻。我們早就解除了婚約,其實那個婚約根本不算數,從來就不存在!」

  她驚詫的睜大眼。「你這是什麼意思?我親眼看見你們訂婚的,難道那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不存在的嗎?你、你怎麼可以這麼說……」就是在那個夜晚,她完全心碎的,他怎麼可以否定呢?

  「那是我……」他眼裡飄過緊張和懊悔,擔心她知道後必然會有的激烈反應,卻又不能不說。一咬牙,他豁出去的說:「那是我和她演的一場戲,是為了幫我測試你的一場戲。」

  「為了測試我?」她的神情依舊愣愣的。她為什麼聽不懂他的話呢?

  「我必須知道妳是否愛我,所以我就想出這麼一個爛辦法,想看看妳是不是真的愛我。我以為只要妳真的愛我,妳就會不讓我娶她,妳就會傷心難過……那個時候我就可以確定妳是愛我的。」

  「什麼?」她張大了嘴,震驚卻讓她失聲說道:「你說什麼?」她不斷搖頭,胸口有著撕裂般的痛。

    「你告訴我那一切都是假的,是你玩的一場遊戲。一場測試我愛不愛你的遊戲?」她那樣的痛不欲生,都只是因為他的一場遊戲?她用盡全力甩開他的手,咬牙切齒的看著他。

  「那是最愚蠢的行為,我以前居然沒有發現!」站在那裡,他第一次發現自己的做法有多可笑。

  「你並不愚蠢,真正愚蠢的是我。我居然相信那是真的,竟然會痛徹心扉,居然會……」眼淚不受控制的潸潸而下,她的心臟好痛,痛到不能呼吸了。

  「曉竹……」他將她摟進懷裡,緊緊摟住,她的淚水燙痛地的心。

    「那個時候我以為那是唯一的辦法,因為我太驕傲了。我自以為不能先向妳坦白我的感情,所以我要你先來告訴我。可是……可是你總是一副冷漠的樣子,所以我就想到那個笨辦法……」

    她在她懷裡抬頭,目光裡全是不信任與痛苦。「你讓我那樣傷心,就只是因為你不能確定我的感情?」

  「那個時候我真的無法可想了,妳好好想一想,當時你真的沒有給過我一絲一毫愛我的訊息。如果我早知道妳也愛我,我根本不會這樣做。」

  她用力推著他的胸膛,卻發現他文風不動,她惱怒的叫喊:「誰說我愛你了?我怎麼會愛你?愛一個從一開始就把我當成玩物的男人……」

  「我從來沒有把妳當玩物,我只是不知道該拿妳怎麼辦……」他收緊手臂,將她攬在他的身前,低聲吼道:「你別想否認你愛我,我現在全知道了,我知道你愛我……」

    他忽然低下頭,用力吻上她的唇,將她所有的抗拒和掙扎都吞進他口裡,用行動告訴她,他是多麼的愛她。

  她先是奮力掙扎,但他的箍制實在太堅固,他的決心又太強烈,他的熱情也太劇烈,她抵擋不住,只能虛弱的留在他懷裡,任由他的唇舌與她交纏,任由他不斷的親吻,吸吮……

    她靠在他身上,伸手摟住他的脖子。這個熾熱的吻,喚醒她深藏在記憶裡的回憶,那些過去纏綿的日子。他輕輕抬起頭,不住喘氣。他望著她閉上 雙眼的可憐模樣,緊緊的摟住了她。

  曉竹知道他說對了,她是無法不愛他的。愛他的溫柔、他的霸道、他總是給人的強烈感覺,還有他自信的表情,甚至他的冷酷無情……但她能再次接受他嗎?她還敢再來一次嗎?或者她敢再和他這樣的人談一場戀愛嗎?

  他是那樣反覆無常,她怎麼知道他明天會怎樣呢?她放開了摟住他的手,落寞與哀傷湧進她的眼。「我累了,你能送我回家嗎?」

  他的眼眸驀地銳利,立刻發現她的不同,那搧開啟的心門,似乎又對他關了起來。「怎麼了?哪裡不對了嗎?」

  他真是感覺敏銳。她微微嘆息:「不,沒有哪裡不對。只是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牽連,我想過平靜的日子,而你帶給我的永遠不會是平靜。」

  他握住她的手腕。「曉竹!我以為已經說服妳了,我以為妳已經答應……」

      「我什麼也沒有答應。」她的語氣平靜中帶著疲倦。「我可以回家嗎?我真的很累。」

  他看著她蒼白且毫無血色的臉,還有那紅腫的雙眼及眼下的黑眼圈,不由得一陣心痛。他怎麼沒看出她如此憔悴和消瘦呢?他有的是時間,不管如何,他已經邁出了一大步,他絕對不會再放棄!

  「好,我送妳回家。」二話不說,他溫柔的牽著她的手,把她帶到車子邊,送她上車。

  「妳現在住在哪裡?」

  她遲疑了一下,隨即閉上沉重的眼皮,說出地址。

  他微微詫異。「其實你不用搬出那個公寓,我是用你的名字買的……」

    「我不能住在那裡。」她張開眼睛,直直瞅善他。「你知道原因的。」

  他點頭,緊閉雙唇。沒錯!他是知道原因,他怎麼會不知道呢?她也擁有同樣的驕傲,過去他就是忽視了這一點,才會把事情搞得如此糟糕。

  他雙手緊握住方向盤,堅定的說道:「我發誓,以後那樣的事情絕對不會再發生,我不會再讓它發生。」

  她困惑的皺起秀氣的眉毛,不理解他究竟在說些什麼。

  他發動汽車,一路朝著目的地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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