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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萬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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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黃易]大劍師傳奇[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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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7 19:32:00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有美偕行

  我撮唇尖嘯。

  蹄聲響起。

飛雪象朵白色的雲,飛快地由後側遠方馳至,轉瞬來到身旁,才放慢下來,我乘勢飛身上馬。

  雙腿輕夾,一抽韁繩。

飛雪箭般往離谷的西面一個出口馳去,魔女刃在天空旋了一個致敬的圈,收回鞘內。

巨靈在後面叫道:“大劍師!你一定要回來!”

我舉手作了個肯定的握拳姿勢,穿過帳幕間的空地,離谷而去。

飛雪休息一晚後,興致極高,放開四蹄,不一會便載著我重返大草原。

一群棲在矮樹上的藍色小鳥,被我們這兩個闖入者驚得振翼高飛,在天上排出了充滿動力的活圖案。

  心情大暢。

唯一使我不開心的就是將大黑留了在閃靈谷內,這是不得不為的事,希望它很快便將對我的依戀,轉嫁到新的美麗女主人身上。

  采柔,多麼美麗的一個好名字!

那天我差不多跑了小半個大草原,已隱可見到延綿有若巨龍的連雲山脈間高起入雲的“連雲峰”了。

我在大草原中削出了一小片空地,豎起帳篷,生起篝火,享受閃靈人早為我預備好的豐盛羊餐。

  天上星羅棋布,壯麗動人。

我嚼著一塊羊肉時,忽想到這些掛在馬背的可口食物,不知是否采柔親手為我烤製的呢?還是昨夜晚宴的剩餘物資?

火焰騰躍飄閃,內中有種人類難以明白的真理。

  飛雪忽然雙耳一豎。

我的手握上了平放懷內的魔女刃。

右側傳來細碎的蹄聲和動物奔跑時擦著長草的“沙沙” 聲。

  黑影一閃,向我撲來。

我一呆叫道:“大黑!”大黑已撲入我的懷裡,將大舌拼命去舐我的臉,口中發出“嗚嗚”還叫聲。

我一把摟緊的黑,目瞪口呆地望往闖入這沐浴在火光空地裡的單人孤騎。

閃靈族的美女采柔,一身泥黃色的閃靈戰革,包裹著她高挑健美、婀娜多姿的成熟胴體,纖手牽著背上負著大大小小行囊的戰馬,盈盈步至我面前。

我既高興再見道她和大黑,但又感到苦惱。

采柔以她磁石般的聲音道:“我差點以為再見不到你,幸好大黑帶著我一直趕到這裡,沒有走錯冤枉路。”雖只輕輕數句,但卻可想像她抵之前的艱苦旅途。

我心中一動,似乎捕捉道什麼重要關鍵,可是卻不能具體地說出來。

我嘆了一口氣柔聲道:“采柔!斑速我發生了什麼事?巨靈怎會容許你一個人來找我?”

采柔熱灼灼的俏目望向我,道:“我昨夜不能使大劍師留下我,是我的恥辱,也是我丈夫的恥辱,所以他已將我逐出他的帳幕,除非我能使大劍師要我,否則我是不能再回到他的帳幕去。”

  這筆糊塗賬真不知該怎麼算?尤其當這筆賬牽涉到閃靈戰士的自尊和驕傲。

我的眼光在她充滿野性美的臉孔和像熟透果子般的動人胴體上來回巡視,暗忖道!假設佔有了她後竟可使她既有面子又可重回巨靈的帳幕,真是一舉兩得的美事,更是沒有男人包括我在內能拒絕的刺激壯舉。

況且昨晚我還可以因劍鬥而措辭推搪,今晚已沒有藉口了。

難道我任得她一個人去流浪天涯嗎?

我有點難以啟齒地道: “假如今晚我……我和你……你明早是否會回到閃靈谷去?”

采柔坐下來幽幽嘆道:“現在不是那樣了,你最少要采柔陪上你一千個晚上,采柔才可回閃靈谷去。”

  我驚叫道:“什麼?”

采柔眼中忽又閃爍著挑戰般野性,就像變了另一個人似的,卻更具不可抗拒的魅力。

我恍然道:“這是你自己編出來的,對吧!”心內苦笑!希望她在說笑吧!

采柔嫣然一笑,像朵鮮花般盛放,看得我眼前一亮。

只不過是多了個人吧,但寂寞的荒野和黑夜再也寂寞不起來,連火焰也像添多了生機。

采柔喜孜孜站起身來,將馬背行囊逐一解下,捧入帳裹去,悉悉卒卒的聲音響起,似在佈置著今天晚上的溫柔鄉。

不一會采柔從帳內伸頭出來道:“蘭特公子,進來讓我為你寬衣吧!”

我盡量若無其事地道:“你先睡吧!我還要添點柴枝,好使火焰能保持到天明。”

采柔一聲不晌鑽了出來,貼著我坐下,微笑道:“你不睡我也陪你不睡!”

被她火辣辣的身體挨著,不禁暗暗叫苦,原本不錯的定力正在徘徊於崩潰的邊緣,但我又不敢將身體移開去,怕她多心,怕她怪我不“尊敬”她。我嘆了一口氣道:“你愛巨靈嗎?”

采柔想也不想道:“當然愛他,每一個閃靈族女人的神聖使命便是尊敬和熱愛她的丈夫,為他多生孩子,我願為巨靈生孩子。”

我道:“但你又為何要跟著我?”

采柔沉吟片晌,緩緩道:“那是不同的,我愛巨靈,因為那是我的責任,跟你,卻是完全另外一回事,一種沒法抗拒的渴望,當某日來臨時,采柔會回到巨靈身邊,再做他的好妻子。”

我放輕聲音小心翼翼地道:“但在我的家鄉,佔有別人的妻子卻是一種罪行。”

采柔罕有地綻出個頑皮的笑容,提醒道:“但我已不是別人的妻子,不要忘記采柔是被人趕了出來呀!”

我又好氣又好笑,真想將她抓起來重賞十下,無奈地道: “好了!我陪你一晚,明天早上送你回去。又或將你綁回去。”

采柔一點也沒有害怕,抿著嘴笑道:“只要我告訴巨靈,你整晚也沒有碰我,他便會再趕我出來,我只好再來追著你。”

我為之氣結,總之不能當著巨靈的大眼前,和采柔歡好作樂,以證明我已給足了他面子。

采柔見作弄了我,高興得咪著眼只是笑,模樣既可愛,又充滿了挑逗性。

我嘿然站起,把她拉起來,狠狠道:“告訴我,要多少個晚上你才肯回家去?”

采柔咬著下唇道:“當那晚來臨時,我會告訴你明天何時回家去。”

我淡淡道:“巨靈會相信這世上竟有男人能忍到一千日的最後一個晚上才佔有他的尤物妻子嗎?”

采柔理所當然地道:“巨靈知道采柔是不會說謊的,所以只有相信這唯一的謊話。”

我不懷好意地冷笑道:“好!就讓我忍你九百九十九個晚上,到第一千個晚上才佔有你,讓采柔作個從未說謊的完人。”

采柔眼中爆閃出前所末有的動人艷光,毫不退讓道:“你要我相信你這睜著眼說的謊話嗎?”

我像突然洩了氣似的嘆道:“問題就在這裡,所以巨靈怎會相信你那既是'唯一',但又是沒有正常男人會相信的謊話呢?”

采柔淡淡道:“巨靈沒有選擇的餘地,我也沒有選擇的能力和意志。”

我深深地望進她眼裡,看到內中燃燒著的火焰。

遠方傳來野狼和猛獸嘶叫的聲音,提醒著這是步步危險的世界。

閃靈族是完全有別於帝國的游牧文化,有著嚴苛的族規,婦女須完全遵循丈夫的意志,但偏在這樣一個種族裡,出了個像采柔般外柔內剛,充滿反叛和對自由愛情追求的美女。

我愈和采柔相處多一點,便愈感到她不甘屈從和被馴的野性,感受到她蘊藏深心不受壓抑的高漲熱情。

假設我和她共享千日之戀後,巨靈會是妒火如狂?還是會覺得更有面子?也正是這她身為人妻的身份,沒有結果的愛情,分外使我感到衝破藩籬的刺激和誘惑。

  她貼了過來,緊摟著我。

我軟弱地道:“你當我是去遊山玩水嗎?”

采柔道:“由少到大,我便憧憬著閃靈谷和聖原外的世界,最愛聽來自遠方的故事,能看到其他的地方,縱死也甘願。”

我心中一動,拉著她坐在溫熱的篝火旁,對抗著夜深的荒野清寒,問道:“閃靈人的聖原一邊是原始森林,一邊是連雲山脈,你知道多少關於外面的事?”

采柔見我一面正經向她請教,高興地道:“黑森林外是你們的帝國和魔女國,連雲茁脈外則是沙盜出沒的乾旱世界,青葉長老最疼愛我,曾告訴我這乾旱世界之外有一大片美麗的土地,不用播種果樹便會生長出來,四季如春,滿佈奇禽異獸,連石頭也會有清泉流出來,人們都喚那地方作'淨土'。”

  我呆了一呆道: “淨土?”

采柔的一對美目射出對這傳說中美麗淨土的期待,充滿感情地道:“那裡沒有戰爭,也沒有仇恨,只有歡笑和愛。”我不忍打破她的甜夢,話題一轉道:“在大漠裡,有沒有什麼特別的傳說?”我關心的只是沙漠裡那異物棲身的神秘廢墟。

采柔道:“青葉長老說所有人只能沿著散佈於沙漠內幾個水源而定下的路線,騎著雙峰的巨馬,前往淨土,不過即管那麼走法,也非常危險,沙漠的深處,連黃沙族的沙盜也不敢闖進去呢。”

我道:“我就是要到那可怕的地方去,你是否仍要跟著我。”

采柔嬌軀一震,眼中射出堅定的神色道:“即管死,我也要追隨著你,服侍你,用火熱的身體,為你解除深夜的清寒。”

  我沉聱道:“你會後悔的!”

  采柔低聲道:“不!絕不!”

次晨醒來時,采柔像隻貓般滿足地蜷睡在我懷裡,大黑則挨在我另一旁熟睡如死。

我成功地過了第一晚,沒有佔有她。

不是因為定力夠,而是大家都疲倦了,我連戰甲也沒有脫下便睡個昏天黑地。

我不想吵醒她們,可是我一動她和大黑便醒來了,像怕我會遁走那樣。采柔慵慵倦倦地伸了個懶腰,將美好的線條擴展至極盡。

  那是屬於大草原的美麗。

采柔睜開美目,先看我,後看天色,驚得從我懷裡跳了起來,粉臉通紅道:“噢!我起晚了!”

  我微笑道. . “昨夜你也睡晚了!”順手將把頭鑽過來的大黑挾著。

采柔興高采烈跳了起來道:“讓我為公子準備早晨的梳洗。”待要揭帳而出前,又扭頭回來抿嘴笑道:“至於穿衣這一項就省回了。”這才去了,不一會外面傳來她的歌聱,讚美著大草原的清晨。

  我心中一片寧和。

自魔女死後、我還是首次有這種心境。

  采柔!

  我們的命運會是如何?

火熱的太陽高懸正天,使人難以想像昨晚夜涼如水的滋味,我和采柔並排在草原前進。

采柔指著前方遠處十多株像巨人般從低矮長草內長出來形狀古怪的樹,喜叫道:“看!那便是'十八巨人'樹了,青葉長老說,由這裡再走四天,更可抵達進入連雲山脈的'夜狼峽' 了。”

我轉頭向後面追來的大黑打氣道:“跑快點!今晚我們便在巨人的懷抱內紮營沐息。”

采柔望向大黑咻咻地吐出大舌頭,噗嗤一笑道:“這是只奇怪的狗,一隻不平凡的狗,換了我們谷內的狗,早熱得躺了下來,不過大黑不用怕,巨人的懷裡有個美麗的大湖,讓我教你游泳。”又咕咕笑了起來。

看到她嬌痴的模樣,不由想起昨夜她纏在我懷裡的銷魂滋味,心中一熱。

  采柔一挾馬腹,搶前衝去。

  銀鈴的笑聲隨風吹回我的耳內。

看到她的興高采烈,我也心怀大暢,拍馬追了上去。

只苦了早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大黑。

巨人樹高插入雲,茂密的枝葉下,蔭濃裡躺著一個最闊處足有三十多尺的小湖,十八棵各具姿態的大樹,便繞著湖水疏落有致、安逸驕傲地矗立著,使人想到小湖和大樹間互惠共生的親切關係。

  我們歡天喜地躍下馬去。

嘩啦水響中大黑已跳入湖水里,四腳劃動,在湖麵團團轉轉。

我將整個頭伸進冰涼的湖水里,想起前天在溪水邊遇上閃靈族人的奇妙遭遇,往下去還會有什麼意想不到的事發生呢?

從水裹把頭拔出來時,剛好看到一群斑點長角的野鹿在湖的對岸警惕地看著我們。

  采柔究竟在幹什麼。

  念頭未完,水聲在左前方晌起。

全身赤裸的閃靈族美女以一個美妙得不能形容的姿態,投入清澈澄碧的湖水里。

我完全沒法將眼光從她奪人心魄的美麗胴體移開,甚至拒絕生出那個念頭。

藉著衝力,她閃亮的肉體在水底像大魚般潛游,逐漸斜升往水面。

  “嘩啦!”

她從湖水中冒出頭來,嚇得野鹿們掉頭便跑。

在漣漪裡,美不勝收的裸體載浮載沉,若現若隱。

采柔口中發出銀鈴般的笑聲,充滿歡愉的俏臉給我送來一個迷人和有深意的笑容,含蘊著高度的挑逗味兒。

秀目盈溢著裝載不住的野性、渴望和期待。

我剛浸了湖水的腦袋不受控制地發起熱來。她的愛是毫無保留的,比西琪和華茜對我的愛更直接更熱烈。

我記起了初遇酉琪時,和她擠在屋倉窄小的地穴內,整個天地充盈著她處女幽香的甜蜜滋味;也想起被魔女拒絕時,悲憤下和華茜在戰地的營幕裡抵死纏綿的激情。

前者死了,後者現在正幹什麼呢?

是忙碌地打理著魔女國,還是在懷念著我?我的心在扭痛著。

采柔再次潛進水里,示威地在我可觸到的近距離游過。

  她的胴體是個剛巧成熟的鮮果。

  四周充盈著生命和活力。

各種的動物習慣了我們的存在,靜悄悄地重臨湖旁喝水,天空中的鳥兒又掠下來,其中拖著彩尾的一隻大藍鳥,在天空筆直掠下,穿進湖水裡,再出來時口中已銜著一尾魚,帶起一天水珠,重投入陽光下廣闊的長空裡。

飛雪不斷將頭伸入水里,似乎從我處偷學了這解暑的妙法。

這片美麗的天地在此刻是完全地屬於我蘭特一人所有的。

包括這美艷動人的閃靈美女在內。

我不得不承認她原始野性的美麗,絕不輸於任何我認識的美女,包括魔女百合在內。

她是與別不同的,直至這刻我才真正屈服在她火焰般的愛情裡。

  但天呀!她卻是我朋友巨靈最鍾愛的嬌妻!

水中的采柔是那樣地誘人和充滿活力。

到采柔興盡離水上岸,預備帳幕和晚餐,我仍呆坐岸旁。自從離開魔女城後,我便愛上獨坐沉思。

只有思念才可使我重溫不能挽回的往昔。

草原的黃昏降臨到這可愛的小天地裡。

大地上所有事物終有一天會煙消雲散,了無痕跡,生命只是一次短途旅行,在這旅程中命運把采柔和我“綁”在一起,誰能抗拒這樣的命運?誰想抗拒?

可恨我並不知命運之途會將我們帶往何處去。

采柔是會目睹我殺死大元首呢,還是只作了我飲恨大元首重劍下的見證?

假設我放棄了追殺大元首,將她帶回魔女國,讓她和華茜長伴著我,那是否更理想和明智?

  可是我知道自己並不會那樣做。

因為我會因臨陣退縮而永不肯原諒自己。

  命運注定了我與幸福快樂無緣。

  無意識中我拔出了魔女刃。

  它在夕陽的餘輝下閃閃光生。它究竟是由什麼物質製成,竟能如此鋒利?刃體的光芒並不是停頓的,而是緩緩流轉,但不細看是會將這奇異的現象疏忽過去的。

自得到它後,我還是第一次這樣細意看它,也是首次發現了這特點。仿似某一種有生命的能量正在刃內流動著。

心神震動下,我伸出指尖輕撫劍身,當我輕觸劍鋒上時,一種奇異的灼熱由刃鋒傳入我指尖裡。

  我嚇得連忙縮手。

再撫上時,那奇異的感覺再沒有出現了。

“大劍師!晚餐準備好了。”采柔的聲音傳來,使我心中一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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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7 19:32:34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深夜來客

  帳內春意盎然。

采柔換上睡袍時,我看到她修長豐滿的右腿上,綁了一把裝在精美套鞘內的彎柄長鋒匕首,一時間使我忘了欣賞她精彩的曲線。

她將頭埋進我的懷抱裡,俏臉緊貼我寬闊的胸膛,兩手用力摟著我的腰,指尖陷進了腰肌去,解釋道:“每一個閃靈族的女子,都須為她的男人保持貞節,那把匕首叫'貞節衛',假設我不能用它保護自己,便會用它來殺死自己。”

她說話的語調是如此自然而然,愈發使我感到在必要時她不惜自殺的決心和勇氣。

熟睡若死的大黑忽然驚醒過來,露出凝神傾聽的神態。

帳外傳來飛雪和采柔坐騎不安踏跳聲。

遠方狼嚎傳來,還夾雜些奇怪的動物叫聲和人聲。

采柔駭然道:“是狼群,還有人!”

我們兩人以最快的速度披上戰甲,搶出帳外。

我們分由篝火處取起兩支燃著了一頭的粗枝,權充火炬,飛身上馬,往狼嗥人喊的方向衝去。

我順手將大黑提上馬背,讓駕輕就熟的它鑽入懷裡。

不一刻,人狼相混的戰場出現在前方。

月照下,一隊多達三十人,身穿彩服,騎著背上聳起兩個高峰的奇怪動物的男人,正拚命抵擋由草原四方八面向他們瘋狂施襲的狼群,形勢險劣。

我往采柔望去,這閃靈族的美女一洗先前柔弱的形象,彎弓搭箭,破風聲響下,一隻向我們衝來的餓狼已中箭滾地。

我剛放下了心,懷中的大黑竟一聲怒吼,撲下馬去,往另一隻衝來的狼迎去。

我狂喝道:“大黑!”拋掉火炬拍馬追去,分掛左右的兩支鋼矛來到手裡。

  餓狼凌空往大黑虎撲而下。

大黑貼地前標,往上撲迎,竟一口咬著餓狼的咽喉要害處。

想不到大黑如此威猛,我大笑聲中,越過大黑,雙矛閃動間挑飛了七、八隻迎來的餓狼。

采柔表現出她今我大感意外的精湛騎術和武技,緊貼在我左側,身子不斷彎外俯身,手中長劍斬瓜切菜般將衝過來的餓狼劈殺。

忽地眼尾處黑影一閃,我剛要回矛後挑,飛雪一聲長嘶,飛起後蹄,將那從後暗襲的狡狼踢得凌空飛跌。

  “吼!”

大黑咬倒了另一隻狼,這傢伙真是愈戰愈勇。

身穿彩袍的人們向我大聲招呼,可惜我卻不知他們叫嚷什麼,想必是向我們表示感激。

我略作回應,衝入了他們行列裡,沿途中在我矛下又有十多隻野狼了賬。

其中一名彩衣矮漢的雙峰怪馬,給野狼在腳上狠狠咬了一口,後蹄驚跳下,將那矮漢掀跌下來。

  我大喝一聲,左手矛甩手飛出。

  又快又準。

當其中一隻狼向那矮漢凌空撲去,長矛恰貶頸而過,在一蓬血雨裡,狼屍被矛帶得側跌往另一隻狼身上,矛尖剛好穿出,釘入那狼上。

  一矛雙狼。

那矮漢看得眼也突了出來,直到一條狼撲近時,才如夢初醒地拔出腰間配著的彎刀,正劈惡狼的面門,頗為狠快。

  我還是第一次目睹彎曲了的刀。

驀地眼前一隻狼的影子也看不到。

采柔這時奔到我身旁,興高采烈地道:“惡狼給我們打跑了。”

我向她微笑道:“你的身手相當不錯。”

采柔抿嘴一笑,垂下了頭,看似含羞,骨子裡卻是本小姐若沒有三分本事,也不敢跟著你闖蕩天涯的神態。

我搖頭苦笑,跳下馬去,將剛才擲出的矛從雙狼屍上拔回來,有人拍了拍我肩頭,我回過頭去,正是那被我救了的矮子。

這時其他驚魂甫定的人,也圍了過來,臉上充滿了感激。

那矮漢口開口合,向我發出了一連串充滿音樂性的說話,可惜我一個字也不懂,望向采柔,她的一面驚愕和瞪得大大的美目,清楚地告訴我,她也是聽不懂。

我一邊拍著繞在我腳旁邀功的大黑的頭,一邊向他作了個聽不懂的手勢。

矮漢語調一轉,說了另一串聲音。

  采柔尖叫一聲,臉孔蒼白起來。

  我連忙道:“這次你聽懂了!”

采柔搖頭道:“我不懂,但這是夜狼族的語言。”

難怪她會吃了一驚,同時亦感到閃靈族對夜狼族的恐懼,有機會,我倒要會會他們。

  “帝國!”

我一震,扭頭瞪著那矮子道:“對了!”

矮子苦起臉道: “我……我……我對'帝國'最少知得。”

采柔“咕”一聲笑了出來,但給那些不知來自何方的怪人仍一瞪,俏臉一紅,垂頭道:“他是說他懂得最少的便是我們的方言,卻說得那麼怪。”

矮子目定定地望著采柔,差點連口涎也滴了出來,怯怯地道:“這女……三百斤香料…… 買。”

我臉色一沉,怒喝道:“這女我的,不賣。”

采柔再不理他們的眼光,笑得幾乎翻下馬來,嬌喘著氣忍著笑道: “大劍師在學他們說話啦!”

矮子全身一震,更加結口結舌道:“不!我……我不知……我們家鄉……買,你們家鄉……不賣,我不知,你!我們恩人,我們感激。”

最後這幾句才算人話,我道:“水!那邊!”

矮子喜上眉梢,向其他人叫嚷起來,那些人向我連打手勢,這個我倒看得懂,是個代表“多謝”的手號。

我向他們作了個“不用感激”的手號,攬著大黑跳上飛雪,和采柔並騎而行,帶路往十八巨人湖而去。

采柔在旁低聲道:“總共有二十八個男人,他們的衣服很柔軟,很美麗。”

我暗忖女人總愛色彩鮮豔的東酉,這種彩衣古古怪怪的,我才不要穿在身上,不過采柔穿起來,必定非常好看,那矮子若真能以什麼三百斤香料,將她買回去,剩是要她穿上彩袍看看,包保已不覺蝕了老本。

采柔輕輕道:“我早知你不會將我賣給別人的!”

我裝作看不到她充滿似水溫柔之色的臉容,狠起聲音道: “若是三千斤香料,說不定我會賣了你。”

采柔“噗嗤”一笑,道:“你說謊話總是說得不像。”

  背後歡呼傳來。

湖水在巨樹群的雄偉影子裡閃著月照和火炬的光映。

  矮子拍著雙峰巨馬趕到我身旁。

  我仰望高高坐在雙峰間的他。

矮子道:“我!年加,是……是領袖,我們來,以香料換 '珍烏礦',遇到狼,多謝你……恩人,我們要給你香料。”

這一次流利多了,顯是早在腦裡想好,才和我說的。這個年加也算本事,不但彎刀用得好,而且更懂得不知多少種語言,難怪能成為這群人的首領。

我淡淡笑道:“給我一斤香料便夠了,讓我送給這位美女。”不待他回答,躍身下馬。

采柔早下了馬,招呼了大黑過去,看來是要多賞這隻小表兩塊羊肉了,正如采柔說,大黑並不是一隻平凡的狗,帝國的狗便不能像它那樣,不不但不怕狼,還比它們更兇猛。

那批怪人辛辛苦苦地“爬”下雙峰巨馬,忙碌地解下貨物,豎立營帳和進食,我拒絕了他們共餐的邀請,和采柔避進了帳幕內。

外面傳來他們奇怪的話聲和篝火燃燒的劈啪響聲,這裡面卻是羊油燈光下的溫暖天地。

采柔撫著大模大樣躺在正中處的大黑的頭,天真地道: “狗兒頭頂這粒骨叫'聰明骨',愈大粒便會愈聰明,大黑的聰明骨像鳥蛋般大,難怪這麼聰明。”

我看著大黑在采柔撫摸下飄飄然的傻相,莞爾道:“我看它卻像個最蠢的傻瓜!”

采柔笑彎了腰,每多看大黑一眼,笑得便更厲害。

自從逃出日出城後,我從未像現下那般輕鬆,是因為大黑?還是采柔的魔力?

采柔忽地止笑,輕聲道:“我從未試過這樣開心歡笑的,這兩天過得真快!”

  我望向她。

采柔垂頭道:“大劍師,我不明白你為何總像心中充滿了痛苦那樣似的?”

  我呆了一呆。采柔說得不錯,我心內充滿痛苦,但痛苦也是唯一支持著我的東酉,它使我燃燒著對大元首的仇恨,而仇恨卻是使我堅強活下去的理由。

采柔怯生生地試探著道:“可以告訴采柔你過去的事嗎?”

  我張開雙手,讓她鑽入懷裡。

擁著她豐滿誘人的肉體,我卻要壓制著自己的慾望,她是巨靈的妻子這念頭,像鬼魂般纏繞著我的心神,每當緊要關頭時便冒上來,冷水般澆灑在熊熊燒起的原始慾火上。

我喃喃道:“知道嗎?我最愛聽你的笑聲,最愛看你的笑容,因為它們能使我忘記了過去,忘記了痛苦。”

可是有一天,采柔也會離開我,回到巨奴的帳幕,為他生孩子,我卻要繼續活在痛苦的思念裡。

  采柔沒有任何反應。

  低頭看去。

  她早熟睡過去。

  不一會天色微明。

我將她輕輕放好,又為她蓋上羊皮被子,揭帳外出。

年加和另兩名漢子守在篝火旁,負起守夜之責,一見我出帳,慌忙恭敬地站起來,打出問好的手勢。

五十多頭雙峰巨馬屈起長腿,匍匐地上安詳地休息著。

年加走了過來,道:“恩人!你起來了。”

我又好氣又好笑道:“我的名字是蘭特,並不是一恩人”。 ”

年加恍然道:“噢!你是蘭特恩人。”

我懶得和他在名稱上再作計較,指著那些巨馬道:“這種怪馬又笨又重,走起路來搖搖擺擺,戰鬥時又不夠靈活,要來幹什麼?”

年加的高度只來到我肩膀處,但一臉精明,兩眼轉動靈活有神,顯示他乃機智多變的人,兼且脾氣極好,又或者是特別尊重我這“恩人”,一點也不以我的說話為仵,耐心地解釋道:“這些並不是馬,在我們那裡叫千里駝,不要看它們那樣……那麼笨重,但在沙漠裡,它們負重的能力和腳力,要比馬好多了。”

他顯是昨晚整夜重溫著我們的言語,今次說起來又流利多了。

聽到“沙漠”兩個字,我心中一動,瞪著他問道:“你們來自沙漠嗎?”

年加點頭道:“我們來自沙漠另一邊的遙遠地方,原本有四百多匹千里駝,二百多人,唉!可惜遇上沙暴,又碰到沙漠裡的惡魔,現在只剩下這麼多人。”

我的心跳立即加速,沉聲道:“沙漠的惡魔?”

年加臉上露出驚恐憂栗的神色,想要形容給我聽那惡魔的模樣,但張開了口,才發覺自己的語言並未達到能形容一個惡魔的程度,一時間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拔出魔女刃,揀了一塊泥沙地,在上面畫出了大元首的模樣來。

年加臉色蒼白,驀地不能控制地大聲叫嚷起來,將睡夢中的人驚醒過來,紛紛出帳,當他們看到地面上大元首的勾劃像時,都臉色發青,有人連手足也顫抖起來,可見大元首對他們所干的惡行必是非常可怕。

  大元首果然到了沙漠去。

不問可知是往找那傳說中廢墟里的異物,但他既知異物在那裡,為何等到今天才去,難道他比以往任何一個時刻更有對付製造他出來的異物的把握嗎?其中定有點問題。

我冷冷道:“你可否告訴我你遇到這惡魔的方位?”

年加稍復正常,道:“你認識他?”

我寒聲道:“我到這裡來就是要追殺這惡魔。”

他們均露出尊敬的神色,其中亦藏著擔憂。

年加咬牙切齒地道:“若不是這惡魔,我們也不會損失掉百多條人命,千多斤香料和三百多匹千里駝,以致只能換得二十多斤珍烏礦,唉!回去也不知怎樣向大公爵交待,大地上竟有這麼可怕的人?”

我奇道:“珍烏礦!”昨夜他也曾提到這東酉,不過當時我的腦袋卻無心裝載,刻下不由順口提問。采柔這時穿好了閃靈人的戰甲,摟著大黑蹲在帳旁,烏黑的眼睛閃閃發亮,留心聽著這邊的每一句說話。我這才猛地省起這批言語風俗衣著均和我們不同的人,正是來自采柔心中憧憬那遙遠而美麗的地方——淨土。年加走了開去,回來時拿著一個鑄著奇怪紋飾的大盒,開了鎖後掀開蓋子,讓我看裡面載著的幾塊看上去重甸甸,閃爍著黑芒的奇異石塊,不過若說那是無數小黑石凝結而成的塊狀物,則更是恰當一點。年加兩眼閃著光,道:“你試試它們的重量?”我探手箱內,隨手拿起一塊,用手量了一量,咋舌道:“真的這麼重?”

年加道:“這就是珍烏礦,大地上只有一個地方出產這種奇怪的碎石球,就是連雲山脈下的地穴裡,夜狼族的人當它們是神般守著,幸好他們抵抗不了香料的誘惑,定下了以每百斤香料換一斤珍烏礦的交易價格,若非我失去了千多斤香料,我便可換到四十斤珍烏礦,現在還差了十多斤。”

我放下換了是十一歲許的孩子拿也拿不動的珍烏石,微笑道:“你愈說愈好了。”

年加道:“當然!直到十二歲時,我仍活在帝國的國界內,和你一談下,記憶便再次回到腦袋裡。”

  我淡淡道:“為何要離開?”

年加苦笑道:“這個倒要問我父親,你知否我們辛辛苦苦越過沙漠,來這裡求這種珍貴的珍烏礦石,究竟為的是什麼?”

我沉聲道:“我們只是旅途上偶遇的過客,即管有恩於你,也不用告訴我這麼重大的秘密,於你們實是有害而無利。”

年加盯看我一字一字地道:“因我懂得觀人之術,故一看你便知是個可信賴的真正豪傑,只有向你解釋清楚,才會嬴得你信任,得到你的幫助。”

我皺眉道:“我自己的事已煩死了,那有空閒幫你什麼忙!”

年加道:“那並不會費很多的時間!”

采柔這時來到我身旁,低頭望往箱內的珍烏石,讚歎道: “真美麗!”

年加眼定定死盯著她野性美的臉龐,一張臉興奮得發起亮來,這時我才明白三百斤香料對他來說是多麼的大手筆。

其他的二十七對眼睛,也無不被采柔吸引了過來,再也不能稍移往另一個地方。

我絕不會怪他們,像我這見慣公主、西琪,黑寡婦、郡主、華茵等美女的人,也為她的美麗震懾。

  只有魔女的美麗毫不遜色於她。

  但她已死了。

采柔更動人的是她像雲彩般變幻的性格,一忽兒歡天喜地,天真可人,一忽兒幽惋哀艷、楚楚動人;有時馴服如羔羊;有時又頑皮使性得像匹野馬。

  每種豐姿情性都是那麼吸引人。

由此推之,巨靈亦必是對她非常迷戀。

忽地間我由衷地感受到巨靈對我的真正友情。

采柔向年加隨口般問道:“這些漂亮的石頭,是不是用來作飾物的?”

年加如夢初醒地“哦”一聲叫了起來,始醒覺到自己的失態,結結巴巴地道:“不!不!這是用來製珍烏刀,無堅不摧的珍烏刀。”

我全身大震,瞪著年加道:“你說什麼?”

年加受我眼中神光所懾,不自覺地後退了小半步,囁嚅道:“這種珍烏礦拿回去後,可以煉出來珍烏鋼,再藉我們大公爵舉世無雙的鑄煉術、製成永不折斷的珍烏刀,在我們的歷史裡,先後只煉成三把,都是拉撒大公爵的先祖造的。”

我閉上眼睛,幾乎是呻吟著想道:“終於明白大元首為何要到那裡去了,他並不是要到廢墟去,而是要到淨土,求得這種珍烏刀再回過頭來對付我。我最恨的是他,他最恨的也是我。”

采柔在身旁惶急地道:“大劍師,你怎麼了?”

我睜開眼睛,望著年加一字一字道:“只要不是傷天害理的事,什麼我也可以幫你忙,但卻有些條件,就是你必須帶我往淨土去,還要教曉我淨土語。”

接下來的三天,我們循年加等來的方嚮往夜狼族在連雲山的大本營走回去。我一句話也沒有問他我能如何幫他的忙,只是全心全意跟他學習像仙樂般美妙的淨土語,很夜才肯回到帳幕裡,采柔每晚當我回來時,都在裝睡,她沒有半句怨言,但很多時我卻知道她因我的冷淡而暗自淌淚。

  她的笑容愈來愈少了。

這晚我又和年加及他的另外兩個夥伴,圍在火堆前,學起淨土語來。

采柔帶著因趕路累得幾乎爬不起來的大黑,神態堅決地來到我身旁,坐了下來,顯是要陪著我一齊不睡了。

這閃靈美女的突然加入,立時將學習的氣氛摧殘殆盡,我這學生故然手足無措,無從應付,做老師的,何嘗不是心神恍惚,腦袋中轉著不該轉的念頭。

采柔很自然地抬起頭來,向年加請教道:“年加先生,淨土是充滿了愛和樂的人間仙境,為何還要鑄制殺人的利器呢?”

她終於忍不住出盲詢問她所憧憬的美麗世界。

年加失魂落魄地望向她,喃喃念了一串淨土語。

采柔蹙起秀眉望向我,嗔道:“年加先生在說什麼?”她一直在旁偷學淨上語,但這幾句實在太深奧複雜了。

我自然地望向她,我們同時一顫,她急速垂下目光,但已忍不住用眼睛告訴了我她的哀怨。

這三天來,我們還是第一次目光相觸。

我整個心軟化起來,想起有一天早晨,我摸到了她枕上的淚漬。

  蘭特你是否正乾著最愚蠢的事?

年加代我答道:“我剛才念的是淨土的情詩,意思是在你太陽般的美麗下,我感到羞愧和不安!”

采柔呆了一呆,接著兩邊臉頰各升起一團鮮豔的紅雲,其奪目處真是比天上的太陽尤有過之。

我微微一笑道:“假若我可以翻譯年加你剛才所說的話,怕也可以滿師吧!”

年加等三人的耳朵雖在聽我說話,眼睛卻不能由采柔身上移開。

采柔求助地迅速瞅了我一眼,又垂下了目光。

我暗嘆一口氣,伸手過去拉著她柔軟的手,讓她和我一齊站起來道:“明天將會抵達夜狼峽,今日的學習到此為止,早點睡吧!”

年加勉力振起不斷墮落的意志,將注意力移回我身上道: “蘭特公子,明天全看你的了。”

我順便問道: “要我怎樣幫你?”

年加道:“夜狼族現在的首領叫'飛狼'戰恨,人極自負高傲,當日我希望他能由一百斤香料換一斤珍烏石,減至以七十斤香料換一斤,他便口出狂言,說假如我們有人能勝過他的狼矛,他便將剩下的二十斤珍烏石全送與我,否則免問。”

我奇道:“你們有否試試去勝過他?”

年加苦笑道:“試過了,所以我們才由三十五人變為二十八個人。”

采柔低呼一聲,顯是為年加方面死了七個人而痛心。她的閃靈族和夜狼族是世仇,若給夜狼族人認了出來,將會非常危驗,況且她的美麗對夜狼族人來說,亦是非常的引誘,若發生起麻煩來,我們怎樣去對付以千計的夜狼族戰士?

我拍了拍年加道:“若非你的目的是為了珍烏石,我可單身匹馬去宰了這視人命如草芥的惡霸,雖然看來他是並不好對付,現在很夜了,明早再商量吧!”一拉采柔,往我的蓬帳走回去。

  大黑一拐一拐在後面跟著。

回到帳幕裡,采柔擁被而坐,垂首無語。

我在她面前坐下,用手逗起她的下巴,剛想說話,她已平靜地道:“明天我不跟著你了!”

  我愕然道:“你要到那裡去?”

  她低聲道:“回閃靈谷去!”

我嘆道:“不要騙我,你究竟要到那裡去?”

她道:“不!我真的是回閃靈谷去。”

我淡淡道:“那你帶著大黑吧!”

  她一震脫口道:“不!”

我一把抓著她的香肩,怒道:“因為你不是回閃靈谷去,所以才不敢帶著大黑,是嗎?你究竟想到哪裡去?”

她花容慘淡,終於倒入我懷內悲泣道:“我不知道,但我不能再忍受你討厭我。”

我緊守的堤防徹底崩潰下來,緊摟著這閃靈族的美女道: “我怎會討厭你!”

采柔只是哭,像要將這幾天鬱聚的怨氣全哭出來。

我是否應狠起心腸任采柔離去,當她捱不了時,自然會回閃靈谷去,但若是她遇到了其他危險,她應付得了嗎?

我對殺死大元首的信心,在聽到他遁入沙漠後,已減到弱無可弱。在沒有水沒有生命的沙漠裡,大元首的超體能將使我陷於絕對的劣境和下風,假若我有什麼不測,采柔命運的淒慘真是連想也不敢去想。

  不!絕不!

  我不會再讓我深愛的女人死去。無論怎樣艱難,我也要殺死大元首。

  熱血在我體內滾燙著。

采柔溫熱的身體,使我三天來頹唐的意志,振奮了起來。

  天地又像充滿了生機。

大元首是大地上最可怕的凶魔,但我卻是大地上最可怕的劍手。

誰的意志能撐到最後,誰就是得勝者,這遊戲已到了不能回頭的階段。

我低下頭去,找到采柔臉上灼熱的淚珠,灼熱的嘴唇,灼熱的粉頸……鬱積的熱情似火山溶岩般爆發開來,那晚我拋棄了所有對自己的束縛,和采柔一齊攀上靈欲的極峰,讓一切那樣自然地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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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挑戰夜狼

第二天早上,在我的指示下,采柔換上了我另一套後備的戰甲,雖然寬大了一點,卻使她更具英氣,又給她戴上頭盔,只露出眼鼻口,將她紮緊了的秀發藏了起來,一時間連我也難以分辨她是雄是雌。

采柔故意扳起臉孔,一本正經地道:“大劍師,你看小將這身戰甲裝備,也可配得上作你的隨身侍衛吧?”

我屈起指頭,在她的頭盔叩了兩下,笑道:“對不起,我的眼看不到戰甲,只看到戰甲內的東西,因為我用的是心靈回憶之眼!”

采柔俏臉飛起兩朵紅雲,嬌羞不勝,但又歡喜無限,那神態有多動人便那麼動人。

我一邊暗恨自己為何不早點今她像如今般的快樂,一邊往帳門走過去,外面已傳來年加等淨土人拆營準備起行的聲音。

采柔有點撒嬌地道:“你到那裡去?”

我道:“我到四處看看有沒有污泥,好給你掏抹在臉蛋上,以免你給夜狼鬼瞧得臉紅時,洩露了你閃靈第一美女的底細。”

采柔嗔道:“你不和我說那種頑皮話,我便不會臉紅嘛!”

  我道:“那會憋死我的!”

在采柔抗議聲中,我大笑揭帳而出。

帳外陽光漫天,大草原在右方無涯際地延展,左方是橫亙連綿的連雲山脈,忽爾間我心中充滿希望和生機,似乎再沒有事物能將我截停下來,為大地的和平安逸而奮戰。

  那也是魔女的願望。

  蘭特一定會代她完成的。

年加憂心仲仲地走過來,先以淨土的方式,左右手交疊胸前,向我問好,然後道:“最遲中午時分,我們便會進入夜狼鬼的勢力線內。”跟著呆了一呆,望往我身後。

能令年加如此不知所措,為的當然是易釵而弁的采柔。

采柔移到我身旁,學著年加把手疊在胸前,壓低聲線扮作男子的粗豪嗓音道:“年加先生你好!”

年加點頭道:“這也是個方法,否則就算你不是閃靈族人,好色的戰狼也不會放過你。”

采柔“威猛”地走了幾步,手握劍柄,道:“你看我扮得像不像?”

年加討好地猛點頭道:“像極了!”

我淡淡道:“你最好吩咐你的淨土兄弟,不要整天回頭看她,那露出破綻的機會便會減少了。”

這回輪到年加老臉一紅,唯唯否否地答應了。

接著我向采柔道:“你最好扮啞巴,否則無論你怎樣去弄那把聲線,依然比我們這群粗漢子說得好聽的。”

  年加還要加上一句! “最少要好聽十倍!”

  似火嬌陽在中天處君臨天下。

我們這群碌碌凡人在下面苦撐著,為了自己認為值得做的事去掙扎,或者說得好聽一點,就是為理想而奮戰。

我現在的理想,是殺死大元首,在公在私,我均有殺他的理由,初時我以為可以很快趕上大元首,一戰定生死,但我的估計明顯地錯誤了,大元首的傷勢一定不是我想像般中的嚴重,所以才敢如此直入沙漠,撲往淨土求取神兵,以用來對付我。

  這場追逐戰將是曠日持久的。

或者一年,又或兩年,誰說得上來?

連雲山脈在前方像堵連綿不絕的巨大城牆,我感到和帝國,魔女國的距離倏地遠隔了。

這壯麗的山脈背後,代表了另一個世界.另一些的人、不同的遊戲方式。

乾旱遼闊的沙海外,是否真有一塊人間淨土?

忽爾里我體會到采柔對淨土那種憧憬和感情,實源起於她對戰爭、仇殺,憎恨和死亡的厭倦!自她出生後,每一天也面對這類東西,教熱愛生命和愛情的她,只希望有個甜夢能讓她逃進去。

  淨土正是那個夢!

大黑坐在采柔為它特製的竹籮中,安然給負在采柔身後的馬背上,將頭伸了出來,好奇地環目四顧。

  太陽到了偏西的位置。

矗然橫亙前方的連雲山脈,最近的山已在兩小時的馬程內。

年加等人明顯地緊張了起來,停止了談話。

采柔感染了他們的情緒,默默和我並排而馳。

前面騎著千里駝的淨土人停了下來,整個長條形的隊伍像條蛇般蟄伏在大草原裡。

我知道發生了點事情,向采柔吩咐道:“你待在這裡!”

策著飛雪趕往前頭去,年加和幾個較有身份的淨土人、聚在一起,臉色凝重,見到我來,年加道:“蘭特公子,我們有麻煩了。”

  我來到他身旁,往前路望去。

只見遠方一排橫插著數百枝漆紅了的長竿,竿頂有四、五支與長竿成十字形的短竿,掛著十多個鈴子,風吹過時,鈴子一齊發晌,像數千隻幽靈一齊在哭叫。

  我愕然道:“那是什麼?”

年加沉聲道:“是夜狼人立下的'禁入界線',任何越過這界線的外族人,都會受到無情的殺戮。”

  我皺眉道:“你打算怎麼辦?”

年加苦笑道:“惟有在這裡等上數天,看他們是否撤去禁入令。”

我搖頭道:“我沒有這時間。”追逐大元首是刻不容緩的事,愈拖得久,對我愈不利。

年加臉色轉白,口唇顫震道:“可是任何闖過界線的人,便是夜狼人的公敵,他們即管流盡所有的血,也絕不會放過闖入者,那時不但取不到珍烏礦,還要把命賠上去。”

我微微一笑道:“年加!可否借一隻千里駝給我?”

年加愕了一愕,道:“當然可以。”

我望向一面狐疑的他道: “你用夜狼人的文字,給我在你們美麗柔軟的淨土絲布上寫下……”

年加截斷我道:“他們是沒有文字的。”

采柔的聲音在後方傳來道:“大劍師要傳達什麼消息也可以,讓我把它畫出來吧!我會知道怎樣使夜狼鬼明白的。”

采柔在一張產自淨土的純色羊毛氈上,用鮮紅色畫了一隻躲在禁界內顫抖的瘦狼,瘦狼懷裹還藏著十多塊珍烏石,形神俱備,看得我和年加等目瞪口呆,想不到她有如此高明的畫技。

采柔畫罷向我們嫣然一笑,一身男裝絲毫不減她的魅力。

在我催喝下,那些淨土人才驚醒過來,將“戰書”綁在千里駝上,其中一人拔出彎刀,在駝臀上狠狠刺了一下,千里駝仰天一陣痛嘶,往前狂奔而去,瞬息間越過了禁入界線,消沒在波狼般起伏的草海裡。

年加擔心地道: “那隻千里駝不知會闖到那裡去?若是走回頭……”

采柔道:“不用擔心,夜狼鬼是會派人看守禁入界線的,我想千里駝已落進他們的手裡了,希望能善待那隻可憐的畜牲吧!”

年加的憂色有增無減,不過這趟擔心的卻是如何應付被激怒了的夜狼戰士。威懾大地的炎陽逃不過宇宙的規律,躲往西邊的地平線下,天色暗黑下來,冷風陣陣吹至。

據年加說,沙漠裡氣溫差異更極端,太陽南掛時像個煉劍的大烘爐,晚上卻是個冰寒徹骨的無情世界。

我們坐在篝火旁,衣不解甲地苦待著。

年加不時站起來,遠眺禁入界線內黑沉沉的世界,連雲山脈更像熟睡了但隨時可爬起來擇人而噬的巨龍。

采柔偎在我身旁,一隻手輕撫著睡在她旁迎的大黑,飛雪伏在我們身後,成為我倆挨坐的憑依。

火焰在眼前騰升著,每當風吹過來時,木柴燒得劈啪作晌,焰火竄起,送出一卷火屑黑煙。

  “叮”!

  一下清響起自我背後的魔女刃。

  眾人向我望來。

采柔驚呼道:“你背後的劍會叫!”

  我心中的驚異毫不下於他們。

前數日在十八巨人樹的湖畔,當我伸手撫摸刃體時,一股灼熱奇異的感覺,由她傳入我手裡,但轉瞬即消,以後我蓄意為之時,什麼情況也沒有發生,使我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可是今次她發出的清脆鳴叫,卻是所有人均聽到的不移事實。

我倏地站起,低喝道:“戰恨來了!”

大黑站了起來,頸脊長毛豎起,向著連雲山脈的方向發出 “嗚嗚”怒號。嚇得采柔一把摟緊著它,怕這冒失鬼闖出禍來。

  飛雪跳了起來,到了我身邊。

我翻身上馬,在年加等還在擾擾攘攘時,往大黑怒視的方向馳去,一股奇異但又無以名之的感覺由魔女刃傳入我的脊骨裡,使我像能感受到整個環境,感受到敵人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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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力挽狂瀾

我在長草里飛騎前進,在這沒有月色星光的黑夜裡,什麼也看不到。

  只憑一種近乎野獸本能的直覺。

  危險愈來愈近。

每個游牧民族都有他們的作戰方式,夜狼人像深夜裡出沒的餓狼,一見道獵物便撲上去撕成片碎。

  現下我就是他們的獵物。

微響在前方和左右兩側傳來,我一聲長嘯,俯身在飛雪兩側拔起利於在馬背上血戰的兩枝大笨鋼矛。

飛雪不待我吩咐下,凌空躍起,避過了兩條貼地擲來的絆馬索,再落地時,已陷入重重圍困裡。

黑暗裡也分不清有多少人,左右同時有數人攻至,我左右兩枝長矛閃電般挑、刺、劈。

慘嚎中,幾個人打著轉倒跌開去,都受了不輕不重的傷。

  還不是大開殺戒的時候。

另一偷襲者想躍上馬背,給我揮矛掃了下去,最少撞倒了兩個想撲上來傷害飛雪的人。

飛雪放開四蹄,迅速沖刺,使敵人無法形成合圍之勢。

眼前寒光閃起,兩枝長矛由下而上,標刺飛雪的咽喉,我大喝一聲,兩枝長矛舞了個大圈,一方面驅走蜂擁而至的兇徒,順帶絞擊正面而來的兩矛。

  “錚錚”!

  敵矛脫手飛去。

我倒挫長矛,撞在兩人腰腹處,當兩人滾倒地上時,飛雪已越過他們,這些夜狼人定是天生夜眼,否則如何能在這樣的光線裡,發動突襲。

  前方黑暗裡蹄聲暴響。

我心中恍然,剛才只是摸黑偷襲的不行部隊,刻下才是策騎而來的正主兒。

  飛雪仰天嗥叫,凌空再躍。

這時我的眼光已逐漸適應了暗黑的環境,音樂里見道前方一排四騎並肩而至,後面還不知有多少騎。

心中豪情湧起,我大喝一聲,往前直衝。

對方口中一齊發出陣陣嗚嗚,就像草原上狼群嚎哭號叫。

  “鏘鏘鏘鏘”!

就在和對方擦馬而過時,我展開渾身解數,兩枝長矛帶著錢千斤重力,硬生生將最近的數人連人帶武器掃下馬去。

人跌馬跳中,眨眼間我也不知擊倒了多少人。

壓力一輕,原來我竟沖散了敵方的馬隊,來到敵人的大後方。

  暗黑裡敵人亂成一片。

  我一聲長笑,抽馬殺了回去。

矛頭剛撞飛了一貫敵人,後腦風聲驟響。

  心中一懍。

這背後偷襲的一擊,無論速度、角度和時間的拿捏,都顯示對方是個好手,難道是“飛狼”戰恨來了。

  回矛已來不及了。

我大喝一聲,左手矛拋上半空,順勢將背後魔女刃拔出了一截。

  “當”!

  對方一劍劈在刃背上。

那人顯然想不到我竟能在這樣的劣境下擋格他必中的一劍,抽馬欲退。

尚未完全離鞘的魔女刃落回鞘內,拋上天的矛重回到手中,毒龍般往左後方掃去。

一聲女子的驚叫傳來,偷襲的女子被掃下馬背。

我勒馬回頭,一個剛健婀娜的身形從地上敏捷地彈起來,在我矛柄敲在她頭上時,滾道地上,幾個翻騰,手上寒芒暴閃,斬向飛雪的右後蹄。

我心中冷笑,若我蘭特可眼睜睜地讓你斬斷飛雪的腳,也枉讓人叫做大劍師了。

手一沉,重矛深刺入泥裡,“當”!

劍斬在鋼鑄的大笨矛上,我雖然鬆開了手,乘勢俯身一拳往她後腦打下去,但她卻以為矛身不倒是因為有我在持著矛,所以直至拳風壓頂時,她才能警覺道。

  太遲了。

  “卜”一聲,她俯身便倒。

我順手抓著她的後領,運展神力,一下將她提起,擁入懷裡。左手的重矛化作千萬度矛影,將像急瘋了的夜狼戰士輕易迫退,這才再將另一枝重矛從地上抽回來,從容放在馬腹處特製的矛套內。

四周人聲喝叫在沸騰著,使我知道懷中的女人是個重要人物。

她柔軟中帶著堅韌和彈性感覺的身體緊靠著我,隔著狼皮縫製的護甲,也使我感觸到她體內燃燒著的生命之火。

  飛雪放開四蹄,往迴路奔去。

  前面一片火紅。

千里駝的足音震動著大地,年加等提著足有十二尺長的長矛,當足自己是救星援兵的模樣衝來。

我緊抽韁索,飛雪人立而起,就在一對前蹄仍在空中威武萬象般急速前踢時,在地上的兩隻有力後腿,舞蹈般滴溜溜一轉,落下時人馬已改了個相反的方向,面對著另一方衝殺過來的敵人。

在背後火光的映照下,敵人以三角形的隊形列陣衝來,三角形的尖錐處是一名特別高瘦硬朗的夜狼鬼,頭上戴著一個藥製了的大狼頭,身上披著一層且一層的狼皮甲胄,手卻裸露出精鐵似的肌肉,只在兩腕處套了兩個鐵環。

不用年加介紹我也知道那是誰了。

  飛狼戰恨。

只看他筆挺的身體所負著的自信,我便知道他是個並不好惹的敵人。

  戰恨驀地勒馬停定。

後面的人像早知他會停下般,紛勒馬頭,一橫排在我面前三十多尺處,更突出了戰恨卓然在前的氣勢。

年加等亦來到我身旁,采柔載著大黑來到我另一邊。

戰恨瞪著我,像對年加的出現一點興趣也沒有。

除了身後淨土人持著的火把燒得劈啪作響外,便只有閃靈人稱為聖原的大草原裡那永不休竭的呼呼風聲。

年加剛要發言,戰恨望定我的眼神移也不移,舉手阻止了年加,以寒若冰雪的聲音道:“你身上穿的是魔女國的戰甲,敢問閣下是否蘭特?”

我這時才有空看看俯臥在身前馬背上的戰利品,她的頭盔掉了,垂著一頭烏油油的長發,相當年輕,我悠閒地微微一笑,再抬起頭去,迎上戰恨凌厲若劍鋒的眼光,淡淡道:“本人正是蘭特!”戰恨仰天一陣梟笑道:“我的運氣真好!”年加在旁喃哺道:“想不到他的帝國話說得比我還好。”我無瑕理他,全神貫注在戰恨身上,此人渾身凶悍殺氣,隨時會反臉動干戈。戰恨道:“蘭特!你的價錢很高。”

我聲音轉寒道:“誰是付錢的人?”

戰恨道:“這屬於業務上的秘密,恕本人難以奉告,蘭特!你有本領單劍勝過我五百夜狼戰士嗎?”

我微笑道:“你似乎忘了我手上還有位你們夜狼族的淑女?”

戰恨眉頭也不皺一下,毫不在乎地道:“寒山美是我飛狼戰恨的親妹子,沙漠之王杜變的未婚妻子,你歡喜便殺了她吧,但你也休想身體完整地穿過沙漠,去追殺大元首。”

我心中一震,戰恨並非故作驚人之語,而的確是有人委託他來對付我,否則他怎會如此清楚我的行藏。

  那會是誰?

絕對不是郡主,因為她是最想我殺死大元首的人之一,所以不會蠢得攔阻我去追殺大元首。

  但會是誰?

  我真的想不到。

年加大叫道:“不公平,你答應過只要單打獨鬥勝過你,便可得到你的珍烏石。”

戰恨不屑地吐出一口唾沫,鄙視地道:“誰聽過狼群不是聯群結隊地攻擊獵物的,我們的祖先是人和狼結合的尊貴生命,我們體內流著的有一半是狼的血液,無論你們是一個人,又或是一百萬人,我們亦只會以狼的方式和你們作戰,明白沒有?淨土來的蠢狗。”

年加見他如此反覆,氣得臉也漲紅了,動了真怒,戰恨也算個人物,竟連愛好和平,修養特佳的淨土人也氣得想殺人。

懷中的夜狼女動了一動,將欲醒來。

我怒喝一聲,閃電般拔出魔女刃,道:“假若我不殺寒山美,便會被認為是怕了沙漠之王杜變,戰恨你這句話害死了她。”

  劍光一閃。

夜狼女寒山美剛想翻過身來,我的魔女刃已君臨她的咽喉之上。

  戰根暴喝道:“且慢!”

魔女刃倏然收止,直壓在寒山美脆弱的咽喉上。

  我這才看到她的臉容。

她或者及不上采柔驚心動魄的美麗,皮膚甚至有點粗糙,佈滿了點點雀斑,可是一對眼大而靈,黑而亮,現在雖射出驚惶的神色,但我仍感到她們攝魄勾魂的魅力,,由俯臥變了仰臥的身段柔軟而充滿彈性,纖瘦卻毫不露骨,使她更具使人動心的魅力。

可以想像和她作戰的人,對她那種又愛又恨的感覺。

難怪那什麼沙漠之王杜變也選了她作末來的妻子,不過這更可能是夜狼鬼和沙漠裡強徒間,一宗維繫和平的通婚交易。

她隆然聳起的酥胸急劇地起伏著,卻不敢有絲毫惹我誤會的動作,腳垂在馬腹上,俏臉在柔絲般的黑髮襯托里仰起著,眼睛望往天上,故意不屑望向我。

戰恨怒視著我道:“你竟敢殺她!”

他身後數百名戰士一齊舉起兵刃,示威地囂叫著,聲勢洶洶。

  年加等臉色也白了。

我望向采柔,她的秀目閃著好奇的神色,打量著我馬背上姿勢古怪的俘虜。

我把戰恨等一觸即發的大軍當作毫不存在那樣,向采柔微笑道:“待會動手時,你緊跟在我身旁。”

采柔肯定地點頭,她知道我會拚死保護她,也知道自己可為我而死。

戰恨怒喝道:“蘭特你聽到我的說話嗎?”

我冷然望向夜狼族這狡殘貪婪,不守信諾的領袖,道: “你拿珍烏石來換人,只要你說個'不' 字,我便拖劍割了你妹子的咽喉,你也勿忘在通知杜變他末婚妻的死訊時,順帶告訴他寒山美的死是因你捨不得那十多斤珍烏石。”

戰恨臉色陣紅陣白,全身氣得抖震起來,眼中凶光大盛,咬牙道:“我絕不會放過你!”

我哈哈一笑,輕鬆地道:“誰要你放過我?你拿珍烏石來,我立即放人,大家便可即時一決雌雄,無論你是一隻狼,又或是一萬隻狼,我蘭特也是一人應戰,看是你取回珍烏石,還是我大搖大擺地離去?”

  年加抗議道:“公子……”

  我喝道:“不要說話!”

戰恨眼中也閃過不解的神色,沉聲道:“你這話可是當真的?”

我仰天長笑道:“珍烏石到手,立即放人,我蘭特豈會為了你而負上棄信寡諾的臭名。”

戰恨知道我在嘲諷他,卻忍著不發作,向身後打個手勢,立時身後有人策馬而前,提著一袋重甸甸的東酉。

年加“呵”一聲叫了起來,想不到戰恨竟隨身帶著他這夢寐以求的寶貝礦石。

戰恨道:“我本來想看著你們這群觸怒夜狼戰士的人,將這些珍烏逐塊生吞下去,再由我剜腹取出來,不過現在也將會是一樣吧!”向那戰士喝道:“交過去!”

那戰士策馬衝前,將狼皮袋拋在我們馬前,再扭馬回去。

  “蓬”!

  珍烏石掉在泥地上。

  一時間兩方人馬靜至極點。

我向高坐千里駝上的年加打個眼色,後者知機地拉扯韁繩,口中發出長短有度的叱喝,千里駝先屈起比普通馬腿要高上一半的長腳,才後腳再屈,坐了下來。

我和采柔早見怪不怪,這些千里駝比馬還要聽話,當然,飛雪是個例外。

年加跳了下來,到地上提起了狼皮袋,解開繩結,一看下臉上露出驚喜的神色,向我點頭。

我平靜地道:“將狼袋給我放在馬鞍旁的負袋裡。”

年加遵命而行,但難掩憂色,他對我雖有信心,但眼前的對手是飛狼戰恨再加上五百戰士時,他對我的信心恐怕一滴也沒有保留得住。

戰恨冷冷盯著我,絕對地冷靜,那亦是一個傑出戰士血鬥前必具的心境。

我向年加等喝道:“你們退後一百步。”

  年加皺眉道:“公子!”

采柔首先策馬後退,向年加招呼道:“年加先生!”她顯示出對她在戰場上的男人絕對信任和服從。

年加一咬牙道:“假設你死了,我們也不會逃走,這是淨土人對朋友的回報。”帶著眾人緩緩後撤。

待年加等退定,我收回魔女刃,低聲向馬背上的寒山美道:“你回去吧!”

寒山美水靈靈的眼睛深深望著我,好一會才借腰力挺起身來,一個倒翻落到地上,往戰恨奔過去。

這時我才發覺她比采柔還要高,足可與我相比,使她更今人印象深刻。

戰恨待她奔入陣後,才暴喝道:“好一個蠢材,但也是個好漢,你死後,我會就在此地挖墳葬你。”

我仰天長笑道:“希望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蠢話!”

  東方天色微白,黎明剛至。

微茫的光線裡,戰恨五百戰士在五十多步外一字排開,兵刃均持在手裡,枕戈待戰。

  大草原這一角里戰雲密布。

戰恨撮唇發出一聲似若狼嗥的尖嘯,接著身後的戰士一齊嗥叫起來,就若原野裡飢餓的狼群,向天嗚嚎。

蹄聲驟晌,兩隊人馬分由離戰恨最遠的左右兩翼衝出,從兩側向我殺來。

豪情湧起,我厲嘯一聲,雙腿輕夾飛雪。

飛雪像和我心意相通般,瞬那間達至最高速度,白雲般衝前,避過了兩側衝來,低估了飛雪速度的敵人,直迫身為統帥的戰恨。

戰恨臉色微變,顯然想不到我竟能後發先至,打了個手勢,兩旁的戰士蜂擁而前,正面迎向我。

原本由兩側包抄的敵人,已反由後方殺來。我陷進了敵人的重重圍困裡。

耀眼的刀光劍影裡,戰恨緩緩往後方撤去,打的主意當然是先讓手下試探我的虛實,消耗我的體力和銳氣。

  我會證明他是大錯特錯。

  “鏘”!

與我建立了血肉相連般深刻感情的魔女刃離鞘而出。

兩條粗若兒臂的大鐵棒,迎頭向我痛擊,這兩名戰士早前是位於戰恨左右兩旁的,身形比其他人粗壯得多,顯是戰恨倚之為臂助的衝鋒陷陣的特級勇者,假若我能一舉擊倒此二人,將可立個下馬之威。

  俯前魔女刃前挑,“噹噹”!

兩枝大鐵棒硬被挑開,飛雪衝入了兩人之間。

兩名力士確是了得,巨棒只往外移開了少許,又迥旋過來,一取我的頭,一取我的腰腹。

我往左傾去,避過橫掃頭顱的一棒,魔女刃全力垂削在另一條照著我腰腹掃來的鐵棒近握手較幼窄之處。

  “鏗”!

鐵棒斷得只剩下一小截,那力士碎不及防下,失去了平衡,我乘機飛起一腳,正中他小腹,魔女刃同一時間像道電光般改往右方一吐,削斷了右邊那枝擊空了待要回收的巨棒,這時左邊的力士才 “蓬”一聲掉在地上,而緊接著右邊這力士亦倒栽蔥般翻到地上了。

  “鏗鏗鏘鏘”!

趁敵勢混亂之際,我搶入敵陣,魔女刃像條沒有任何力量能羈絆住的惡龍,將十多種刀矛劍刺戈斧各類形武器硬生生劈斷了,真殺得對方人仰馬翻,飛雪亦帶著我深進了二十多個馬位。

戰恨駭然發覺我和他已面面相對,中間一個他的手下也沒有。

  擒賊先擒王,這是我的戰略。

即管以我蘭特之能,也不可能戰勝五百之眾的凶狠強悍的夜狼戰士,可是利用飛雪的驚人靈活和高速,以及魔女刃無堅不摧的鋒快,我卻可以在力竭前提早和“飛狼”戰恨作短兵決戰,以定成王敗寇。

戰恨見到我的來勢,知道退避不了,當機立斷,怒喝一聲,手中大鐵矛舞起千萬道矛影,鋪天蓋地灑來。

魔女刃在飛雪四周畫了一個大圓,四名殺來的敵人濺血刃下倒翻開去,瓦解了一波猛烈的攻勢後,化作一道長虹,“鏘”一聲激晌,直劈在戰恨的矛尖上。

滿天矛影散去,戰恨一面驚容,連人帶騎給我貫滿神力的一劍震得往後急退兩步。

可是戰恨的矛頭卻只是損破了一個缺口,這是因為他在與魔女刃接觸時,巧妙用上了螺旋的巧力,化去了我直劈的力道。

  不愧是夜狼族的傑出領袖。

趁他後退的時間,魔女刃寒芒大盛,迫退另一波敵人的攻勢,刃鋒連砍兩人的肩胛,帶著血雨收回來後,在戰恨重組攻勢前,重領先機,殺將過去。

魔女刃像裂破黑夜的閃電,向戰恨刺去。

  戰恨大喝一聲,鐵矛絞擊而來。

  “當!”

  刃尖點在矛尖上。

戰恨全身一震,往後一仰,卸去刃尖傳去的千斤重力、一矛化作四道矛影,虛虛實實往我刺來。

剎那間,刃矛此來彼往不下二十多擊。

  “鏘!”

戰恨的矛只剩下半截,往後退去。

  四周的戰士又狂攻上來。

魔女刃無聲無息滑回鞘內,馬腹兩枝大笨矛來到我手裡,當戰恨換了另一枝鐵矛時,十多名夜狼戰士早在我大笨矛的掃,挑,刺、撥下紛紛倒下馬去,人仰馬跳中,把其他人都阻隔在外。

戰恨激起兇性,又見我收回了他深感顧忌的魔女刃,暴喝聲中持矛強攻而至。

我放好另一支矛,改作雙手持單矛,衝將過去。

  以矛對矛。

朝陽在東方地平升起來,使戰爭在光照中進行。

  “叮叮噹當!”

  兩矛接觸了不下三四十次。

當兩騎擦身而過時,我的矛柄覷正一個空隙,在戰恨的左腿上狠戮了一下。

戰恨痛得慘叫一聲,回矛擋了我另一擊,往他的人群裡退進去。

  我拍馬追去。敵人紛紛攔截。

左邊的大笨矛又回到左手裡,雙矛如毒龍騰空,攔路者紛紛下馬,沒有人能阻擋我蘭特片刻。

我全力施展,因為若讓戰恨逃出我的追擊範圍,今次戰爭的失敗者將肯定是我。

  戰恨面上現出駭然之色。

  我的矛又往他攻去。

在雙矛的攻勢下,受了傷的他漸見不濟,腿上鮮血湧濺,幾乎跌下馬來,但仍是勇不可擋,矛勢不亂。

  四周的人瘋狂救駕。

  一把劍由側攻至。

  原來是寒山美。

心中一動,這時我將接近力竭階段,戰恨驚人的韌力使我絕難在短時間內製服他,較佳的選擇仍是這沙漠之王的末婚妻子。

  兩枝大笨矛迅速回收。

但其他人正在退勢裡,一時間攻勢全消。

寒山美驀地發覺只是自己一人向我攻來。

我長笑一聲,大笨矛回到馬腹處,魔女刃沖天而起。

寒山美早給我殺寒了膽,待要退走,魔女刃劈面而至。

  “鏘”!

  刃過劍斷。

我左掌反切在她頸側處,順手將她挾了過來,往回奔去。

  竟沒有人敢攔阻我。

直至我衝出了敵陣,戰恨才率先領著手下追來。

年加等迎上,我掉轉馬頭,向追來的戰根暴喝道:“停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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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峰名連雲

戰恨等勒緊馬頭,在我面前三十多步停定。

再次擁在懷內的寒山美醒了過來,掙了一掙,但當她感到魔女刃橫架在她的粉頸時,便乖乖地靜下來,酥胸高起伏低,情緒激動,我嗅著她的發香和體香,發覺自己的體力已近透支的階段,再不能輕易對抗夜狼鬼的另一輪攻勢。

戰恨灼灼的目光審視著我,判斷著我體能的狀態,驚異不定。

太陽升離了地平,大草原熱浪捲起。

雙方都默然不語,只有馬兒呼嚕的噴氣聲和人的喘息聲。

戰恨打破沉默,咬牙切齒地道:“你仍要用她來威脅我嗎?”語氣裡有種不惜犧牲一切的決心。

我保持著從容不迫,以掩飾氣力減弱的真實情況,淡淡道:“誰要威脅你!”收回魔女刃,大力在寒山美堅實的腿臀處拍了一下重的,低喝道:“回去吧!夜狼美人。”

寒山美嬌軀一震,不能置信地扭頭向我望來。

我微微一笑道:“還不快去,小心我會改變主意。”

年加等一陣騷動,不明白為何我把到手的肥肉居然如此輕易放掉。

寒山美以她烏黑靈動的美眸掃了我一眼,翻身下馬,匆匆走回戰恨那邊。

戰恨望也不望自己的親妹,但聲調已緩和下來,冷然道: “你以為這樣我便會放過你。”

我仰天哈哈大笑道:“直至目前為止,你們的人只傷不死,但再動手時,我便不敢作那保證了。”

戰恨眼中射出兇芒,一瞬不瞬瞪視著我。

我這一著其實是險中求勝,一來我不忍心真的殺了寒山美,更重要的是,我要向戰恨以實際行動表示,我仍有再戰的能力,仍可再像剛才那樣去追殺他,像他那樣自私的人,不能不為這點擔心。

  這當然只是個空城之計。

  慚感力疲身累的我便是那空城。

但我知道戰恨以己度人,絕看不破我這假局。

戰恨忽地一陣長嘯,高喝道:“好!蘭特,今天到此為止,但下次遇上時,就是你畢命的時刻。”

  我淡淡道:“不!你不能走。”

戰恨臉色大變,怒道:“我並不是逃走,而是看在你釋放寒山美的英雄行徑上,放過你。”

我平靜地道:“假設我現在掉頭便走,你有把握追上我的飛雪嗎?”

戰恨道:“但你的淨土朋友將會全被屠殺!”

我道:“可是我再回來時,將會帶來以萬計的魔女國戰士,將夜狼族殺得雞犬不留,夜狼族將會在大地上除名,大草原將全屬於閃靈人的私產。”

戰恨臉色倏地變白,寒聲道:“你在威脅神狼的後人!”

我語氣轉柔道:“不!我是在請求你。魔女建立的和平之國,一向阻止了邪惡帝國向這處樂土的擴展,使神狼的後代能在連雲山脈內世代安居,大家間只有情而沒有怨,我並不想由今天開始,仇恨之神凌駕在和平之上。”

  戰恨愕了一愕,深思起來。

我耐心地靜待著,且乘機使身體已過度透支的氣力慢慢回復過來。

我連施手段和壓力,忽軟忽硬,就是不想豎立另一強敵。

我最大的本錢並非作為後盾的魔女國,因為在帝國的壓力下,即管是分裂了的帝國,仍會使魔女國難以勞師遠征。

  真正的籌碼,是我蘭特。

戰恨不能不擔心我終於能殺死大元首,統一大地,那天來臨時,亦是夜狼族在生存榜上被抹掉的那一天。

寒山美站在戰恨馬旁,眼中異采閃現,凝視著我。

戰恨扭頭往他的夜狼戰士望去,眾人眼中反映出來的不是仇恨,而是尊敬,那是我以智慧和不世戰力換回來的果實。

  戰恨將長矛放回馬腹下。

  其他戰士一齊將兵器回鞘歸袋。

  戰恨拍馬過來,高舉著左手。

我亦伸出手去,一把和他緊握著。

戰恨高叫道:“我以夜狼族族長的身分,以神狼的名字立誓,夜狼族生生世世將為魔女國的朋友,十八斤珍烏石,是我們送給大劍師的禮物,望其笑納。”他終於稱我為大劍師。

我大笑道:“這是我絕不會拒絕的禮品。”

  戰恨鬆開了手,往回走去。

夜狼戰士一齊歡樂地作其狼嚎叫號。

戰恨頭也不回,在眾戰士裂開的道路間馳走。

  夜狼戰士紛紛掉頭,隨他去了。

寒山美躍上馬背,奔了過來,到了十多步處才勒馬回奔,邊叫道:“大劍師,小心巫帝,是他的人委託我們對付你的。”

看著她修長苗條的背影追著旋風般撤走的夜狼人,我心中忖著,巫帝?那不就是曾服役於大元首手下,殺死西琪,最後亦為我所殺的巫師所來自的邪惡國家?

  年加等這時才爆起一天歡叫。

嬌體投怀,采柔從馬背上騰躍了過來。

我和采柔同時驚呼,我疲乏無備的身體抵擋不住采柔的衝力,一個倒翻,由飛雪背上翻跌下來,結結實實掉在柔軟的長草上。

年加等齊齊愕然,想不到我如此不堪一撲。

采柔在我懷裡撐起身體,驚惶道:“大劍師,你沒有跌傷吧!都是我不好。”悔恨得幾乎要哭出來。

我全身疲累酸疼,正要呻吟出來,驀地一道奇異的熱能,由背後的魔女刃透入脊骨,電火般射到四肢百脈內,飄飄蕩盪地說不出的受用。

采柔見我連聲音也發不出來,俏臉倏然發白,淚水湧出。

年加等也以為事態嚴重,紛紛下駝,聚攏過來。

我坐了起來,全身充盈著力量,壓著心中因魔女刃的神奇而激盪不已的心情,向年加等笑道:“你們在看什麼?難道我和采柔耍一會花槍也不可以嗎?”

  眾人一呆,跟著爆出震天歡叫。

采柔不依地一拳打在我壯闊的胸膛上,嗔道:“大劍師騙人!”

我握著她的粉拳,微笑道: “你不是總說我騙人騙得不像嗎?”

高聳入天的連雲峰矗立前方,其他遠近連雲山脈內的峰巒,連最高的也只是來到她一半的稍高處,使她更像站在矮子群中的超級巨人。

雄偉黝黑的連雲峰自山腰開始,樹木便逐漸稀疏,到了山峰三岔處,連一株草也沒有,全是黑色的巨岩,近峰頂處則是白皚皚的厚積冰雪,由山腰下的蔥綠,至黑色岩石和白色的峰頂,分成了三截顏色,使人一見便難以忘記。

  難怪她成為了夜狼人的聖山。

指示廢墟的地圖上,這連雲峰在右下方以一個尖起的三角來顯示,這使我大約知道了廢墟的位置。

可是要在大沙海裡找一處地方,便似要在沙灘上找出一粒特定的沙子。

我呆望著這號稱天下第一峰的壯麗巨峰,不由升起一股崇仰的情緒,她代表的正是自然的偉大,一個存在著超越人類理解的奇蹟,就像動人的星夜,又或一望無隙的大海,我從未試過對一座大山產生那種感情。

飛雪緩緩在山路踏步,采柔和大黑走在前面,不時回頭看我,卻了解地沒有打斷我的思路。

年加策著千里駝從後趕上,道:“只有在早上的一小段時間,才可以看到峰頂,一待太陽當空時,水氣上升,會化成雲,將峰頂封鎖在雲霧裡,這樣美麗的高峰,確是大地最動人的奇景。”

我指著前路上鋪蓋著連雲峰山腳的蔥翠樹林道:“這樹林要走多久才可穿越,看來它比封隔魔女國和大草原的原始森林還要茂密得多,裡面有沒有路?”

年加道: “森林有很多種,這連雲峰腳下延綿百里的是雨林,樹林像個傘子般,不但高度平均,連大小粗幼也相差不遠,裡面終年濕潤陰沉,長滿了各類奇怪的植物和生命,沒有人能在這樣的地方開一條路出來,因為過幾天再來時,路已被新生的植物遮蓋了。”

我一呆道:“那我們怎樣走過去?”

年加神秘一笑道:“雨林裡沒有路,卻有河!”

我還想問,隊伍的先行者紛紛下駝,抽出開路的彎刀利斧,進入雨林裡,劈樹破枝的聲音密集響起。

我也跳下馬來,來到采柔和大黑旁,笑道:“累嗎?我們已趕足了兩天路。”

采柔風情萬種地瞅了我一眼,道:“這麼兩天若都捱不住,怎還能陪你走到天之涯,海之角。”

年加走上來道:“若你能捱過大沙漠,什麼旅程也不會難倒你了。”

采柔大感有趣地看著淨土人在開林闢路,道:“年加先生,你一定到過很多地方,可以告訴我大地上有什麼美麗的地方嗎?”

美女垂詢,年加立時神氣起來,挺起肚腩道:“我家世代以來,都是旅行家,我祖父原本生活在大海的另一邊,為了躲避戰爭,百年前才乘坐自造的大船,歷盡千辛萬苦,抵達帝國,唉!豈知帝國也非樂土,我父親便帶著我們,逃往淨土去,直至今天。”

采柔眼中閃著亮光,美目望往年加,柔聲道:“在淨土裡,真的是沒有戰爭嗎?”

年加面容一黯,低聲道:“在經歷了悠久的美好與和平日子後,厄運終於降臨到這片大地上最動人的土地上,唉!”

采柔全身一震,駭然道:“你說什麼?”

我伸手摟著了她的肩頭,予她一點安慰。

年加正要答話,前面穿來招呼我們前進的叫聲。

我乘勢牽著采柔的坐騎,將不知鑽到那裡玩耍的人黑呼喚回來,跟著隊伍的尾巴,進入雨林裡。

飛雪跟在我們後面,這傢伙比人還要聰明,人黑不時跑回去討好它,但驕傲的飛雪總是對大黑愛理不理,那種關係看得人發出會心的微笑。

  雨林裡確是個奇妙的世界。

一切都是濃密濕潤,像是剛下完了一場雨,沒有一株植物是“分開獨立”地生存,生命都交纏糾結起來,一枝樹幹身上,可以同時長出數十種以至數百種大至卷纏百尺的巨藤,以至乎比手指還細幼的弱草小花,樹與樹間根藤雜渾,又長出無數的花草植物,不一會我已感到失去了方向,迷失在這每一處情景相同,仿似一個單一生命的龐大雨林裡。

  前面水響傳來。

采柔歡呼道:“原來有條河藏在林裡,那好多了!”女人對黑暗的地方,總是深懷畏懼。

一條闊達二十步的河,蜿蜓由林木左方深處而來,再流往前方,我記起了年加的話!雨林裡沒有路,但卻有河。

岸旁有數十個用粗樹幹扎的大木排,足夠將人、駝和馬從水路運走,顯然是年加等來此的工具。

年加指揮著手下將木排推進水里去,來到我面前得意地道:“前人以為只有夜狼峽才是貫通連雲山脈的通道,連沙盜也這樣認為,豈知我年加卻有這來去自如的秘密竅門,做我命名此河為'年加水路 '。”

采柔由衷地讚美道:“年加先生,你真是非常聰明。”

年加老臉一紅,像大黑般飄飄然起來。

我微笑道:“年加先生,所有人都在等你。”

年加回頭一看,見到大部分人畜均已登上木排,有點尷尬地道: “噢!來!我們快登木排,順著水路,黃昏時即可抵達'林上丘',明天正午便可出林了。”

采柔抿嘴一笑道:“不是'年加丘'嗎?”

年加正容道:“我年加以偉大旅行家的身分聲明,'林上丘'正式名為'采柔丘'。”

采柔微一錯愕,俏臉微紅,垂下了頭,又歡喜地偷看了我一眼,顯然覺得很好玩。

不知如何我心中升卻起一股不祥的感覺,催促道:“下船吧!”

年加對時間的掌握的確非常之好,在長桿的撐推下,整隊人畜在十多個大木排上,通過九曲十一彎的河道,終於抵達了被新命名的“采柔丘” 。旅程可算是舒適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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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大漠之行

林上丘,又或采柔丘,可能是雨林內最奇怪的一個地方,在茂密糾線交結的雨林裡,孤零零地聳起了一個小山丘,從山丘的沙石裡,疏落地點綴著些許草本植物,周圍卻是廣闊的雨林。

它就像供雨林呼吸的唯一空間,也是通往大沙漠的水路旁一個天然中途站。我們綁紮好木排後,往丘頂走上去,在什麼也可擠壓出水來的密林裡度過了一整天后,這處的乾爽使人精神一展,睽違了的連雲峰,重新出現在左方遠處,雨林由丘下擴展,直攀上連雲峰的半山腰處,想道橋樑般把采柔丘和連雲峰連接起來。

年加等趁還未天黑,忙碌地紮營生火,采柔則負賁起指揮弄晚膳的要職,大黑肚子早餓得咕咕發響,纏在采柔身旁,連我這正主人也忘了。

我走到丘頂一塊平滑的巨岩處,坐了下來,呆望著被雲蓋著頂尖的連雲峰。

  華茜現在正幹什麼呢?麗清郡主會否在我走後,立即毀掉和約,攻打魔女國?

  嬌美的公主究竟到了那裡去?大元首雄霸大地時,她已絲毫享受不到親情的溫暖,最後連我這未婚夫也離她而去,蒼天為何對她如此不公平?

采柔的聲音在我背後溫柔地響起,道:“大劍師!你的晚餐來了。”坐到我身旁,遞上用木碗盛載的烤羊肉,另一隻手還提著一籃水果。

  我接過來,默默吃著。

采柔猶豫片晌,忍不住道: “大劍師,為什麼你整天呆望著連雲峰?”

連雲峰頂的橫雲逐漸散去,露出了雪白的頂峰,在星夜的襯托下,更是極壯觀止,我搖了搖頭,不知怎樣回答采柔的問題。

采柔垂下了頭,害怕自己說錯了話。

我道:“不要多心,我只是不知怎樣答你的問題,這高峰似乎和我有著某一種神秘的連繫,有一天,我會攀上峰頂,試試從那裡看下來,大地會是怎麼一個樣子。”

這時大黑吃飽了肚子,走了過來,在我另一旁的岩石下找了塊軟草地,伏了下來,像是永遠也不肯再爬起來的懶惰樣子。

我忽地記起自己在獨吃晚餐,不好意思地將食物遞給采柔,道:“你還未吃吧!”

采柔笑著搖頭,道:“我不餓,看著你吃我弄的食物,我感到很快樂。”

我拿起一片羊肉,送進她誘人的嘴唇裡,微笑道:“我看到你吃東西,也很快樂。”

采柔的腮鼓著那片肉,努力地咀嚼,神情欣悅。

年加捧著自己的食物走了過來,表情出奇地嚴肅,大異於平時的優優悠悠。

我道:“朋友!你有什麼心事?”說的是剛學曉了皮毛的淨土語。

年加坐在我和采柔前另一塊大石上,向采柔道:“淨土的確是這世上最美鹿的地方,我們淨土人常用'九山十河恩寵的土地'來形容她。”

采柔美目閃著嚮往的採芒,但其中亦含著擔憂,因為早先年加曾說過,厄運已降臨在這片人間淨土之上。

年加臉容露出回憶的神情,道:“當我父親帶著我們抵達淨土時,我的父親,大地上最偉大的旅行家年怜山,跪了下來,親吻著淨土獨有的'七色土',第一句說的話就是!'到今天我才相信有神的存在,只有神才能創造出美至如斯的樂土。'。”

我望往聳在星空裡的連雲峰,心中想道!假設真有神在的話,這連雲峰亦必是出於它的妙手,讓人們可攀上峰尖,遠眺大漠另一邊的淨土。

年加續道:“九山是'觀星','奔月'、'捕火'、' 捉彗'、'金雲'、'驕陽'、'晨光','夕陽'和'逐天' 。而'逐天'便是淨土裡最高的山,不過恐怕仍未能高過這裡的連雲峰,據父親說,連雲峰恐怕是宇宙內最高的山峰了。”我好奇問道: “為何每個山的名字,都是與天上的東西有關似的?”年加傲然道:“我們淨土人都愛以'天空文明'來形容自己的文化,因為我們沒有一個人不愛看天,所以在淨土最發達的便是天文學。”采柔道:“年加先生,你先吃兩口羊肉吧!冷了就韌得多了。”年加感動地點頭,匆匆吃了兩口,續道:“我們淨土並沒有統治者,當發生了什麼糾紛時,事件會由祭司會的八個大祭司作主裁決,一旦決定了下來,從沒有人有任何異議,淨土依著九山十河分作十個區郡,每郡由一名大公爵管治,但靠的並非軍隊,而是個人的德望。”我沉聲道:“這樣一處地方,又會遇上什麼麻煩?”年加道:“淨土三面環海,背後是茫茫大漠,使她數千年來幾乎完全受不到外敵的侵擾。可是這種形勢在十二年前全改變了,黑叉人乘著以百計的巨船,在淨土北岸登陸,佔領了一大片土地,建立城堡,並開始侵略其他地方,現在有四分一的土地,已落進他們手裡。”采柔道:“黑叉人?”年加道:“這些人不知從那裡來,他們血內流著侵略和殺戮的天性,無論男女均強壯凶悍,所用手段之凶殘,未經歷過的人確是難以想像。”我道:“你今次萬水千山到這裡來求珍烏石,目的就是鑄造利刀,以用來對付黑叉人吧!”年加點點頭,道:“七百多年前,我們偉大的瑪祖祭師曾預言了這次災難,他在'預言書'裡寫道!'在千年期之末三百年內,災難會像瘟疫般滋長,半人半獸的惡物會將九山十河染成紅色,使星空也不忍卒睹……'。 ”

采柔訝道:“真是七百年前已說了的?”

年加道:“當然錯不了,這預言書自七百年前瑪祖祭司升天后,一直流傳至今。”

我道:“你好想還未念完瑪祖的預言?”

年加眼中射出驚奇之極的光芒,盯著我道:“預言接著是 '人將活在悲傷和屈辱裡,直至持著聖劍的偉大騎士,在千里駝的引領下,越過連雲峰,踏入淨土,以他偉大的心胸.高超的智慧、不世的劍術,無盡的哀傷,使果實重新在泥土中茁長出來,河流回復清澈,生命回复快樂,他會訂立大地的新制度,確立和平幸福。'。”

他停了下來,一時我們三人間靜至極點,連各人的心跳聲也隱約可聞。

  我的心“霍霍”狂跳著。

尤其是“無盡的哀傷”那一句,使我知道自已正是瑪租祭司預言中的戰士,為何會是這樣?他憑什麼可透視七百年後的今日,口中卻道:“不要望著我!”

采柔低下了頭,但仍忍不住偷偷看我的神色。

年加道:“那個偉大的戰士當然就是你,大劍師特,蘭陵的兒子。”

我嘆道:“年加!這只是巧合,不要捕風捉影了。”

年加道:“有誰可一人擊退五百夜狼族戰士,還使他們口服心服,有誰擁有一把能預先示警的靈劍,只有你,只有預言中的偉大騎士才能做得到。”

我倏地立起,低喝道:“夜了!我要睡覺。”

采柔隨著我有點手足無措地站起來。

我向好夢正酣的大黑喝道:“懶鬼!起來。”當先往睡帳走過去。

采柔向呆坐著的年加道了晚安,鼓勵大黑爬起身來後,追在我後面。

走進帳內,采柔默默我脫下戰甲,又為我抹身。

  我默立不語。

采柔服侍我躺在柔軟的羊皮毯上,這時才發覺大黑早霸了最好的位置。

采柔笑道:“大黑累了,它可能因第一次坐船,所以很緊張,兩岸又多猿猴,使它不能安靜過來。”

悉悉卒卒,采柔脫下她的衣服,露出使任何男人也會停止呼吸的胴體,吹滅油燈後,鑽入了我懷裡。

  就想懷裹多了一團火。

帳外隱約傳來淨土人的呼叫和動物奔走的聲音。

采柔解釋道:“他們今晚是不會睡了,年加說他們要盡量爭取時間,在雨林裡捕捉動物,以作沙漠旅程中的食糧。”

我默默摟著她,將頭埋在她幽香的秀發里,只有在那裡,我才可以找到渡過驚濤駭浪的“心海”裡的“寶筏”。

采柔在耳邊低聲道:“大劍師,你可否答應采柔一個請求?”

心中無由一顫,我感到她語氣裡流露出來的哀傷和失落。

她對淨土的美夢已片片碎裂,殘酷的現實,使她終於醒覺只要有人在的地方,便會有殺戮、爭奪、仇恨和戰爭,即使淨土也不能倖免。

我柔聲道:“你說吧,無論什麼事,我也會為你做到。”

采柔沉默了片刻,才輕輕道:“假設我將來死了,你可否將我葬在這采柔丘之上。”

  我驀地呆了起來,手足發冷。

不祥的感覺再次從我心中狂湧而起。

西琪和魔女已死了,下一個難道是采柔,又或是華茜,不!我一定不能讓那種厄運發生在她們任何一人身上。

我第一眼看到采柔丘時,心中已極不舒服,這圓圓拱起的小丘,就像一個墳墓。

  “不!”

  采柔像受驚的小鳥般呼叫! “大劍師!”

我沉聲道:“我以後再不許你提起'死'這個字。”

采柔沉默下來,隔了好一會,在我耳邊低喚道:“大劍師!佔有我,粗暴地佔有我,不要有任何憐惜,將你的悲痛全發洩在采柔的身上吧! ”

第二天我們天未光便開始河程,到了正午時分在雨林另一邊棄木排登岸,再經過一段披莉斬棘的艱苦路程,終於穿過雨林,成功踏足另一邊草原之上。

由此而前,草原的草逐漸稀薄,到了地平的遠處,隱若可見一道道黃線,那是沙漠的影子。

炎風吹來,使人感到連雲山脈這一邊是另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采柔情緒非常低落,因為她知道沙漠那一邊等待著她的只是另一個殘忍的噩夢。

年加下令紮營,事實上我們的體力也不容許我們踏上征途,據年加這十多天來所說有關沙漠的故事,在大漠旅行絕非鬧著玩的事。

采柔不知從那裡摘來了一些山草藥,研成粉末和在水里,硬迫著大黑洗澡,據她說,這種特製的山草藥汁,對殺死大黑身上的跳蚤有神奇的功效。

我有點擔心大黑這可愛的傢伙,不知它能否抵抗沙漠的奇熱。

我習慣地揀了個僻靜的角落,坐了下來,背著我是高入雲端的連雲峰,前方遠處則是沙丘萬頃、千里空寂,終年熱浪滾滾,既可怕又充滿神秘感的沙漠。

有關異物存身之處的廢墟地圖掠過我的腦海,我原本以為按圖索驥,要找到異物並非難事,但現在我才知道這沙漠實在是太大了,沒有三個月的時間,又在一切順利下,任何人也不能穿越她。

看來除非上天幫助,否則我休想找到廢墟,找到那秘異莫測的異物。

我將魔女刃從背上解下來,放入懷裡。

這時濕淋淋的大黑吐著大舌頭,搖頭擺尾來到我身邊,用它的頭撞我,顯是興致極高,要逗我和它玩耍。

我一時興起,取出一條粗布,逗著大黑,讓它嘶咬,就在這沙漠邊緣的草原上追逐起來,看得一旁的采柔笑彎了腰,不斷鼓掌。

由今早開始,一直不敢和我說話的年加趁機走了過來,戰戰兢兢地叫道:“大劍師!”

我讓自以為取得勝利的大黑銜著粗布遠遁而去,低喝道: “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那鬼預言。”

年加怎能明白我的心情,西琪和魔女死後,我已萬念俱灰,只待殺了大元首,便全心全意找尋廢墟里的異物,向他求教生命的真義,人類存在的目的,無論有沒有答案,我也會帶著所愛的人,在這大地裡找個寧靜的地方,就此終老。

對於人世間的仇恨爭殺,我蘭特已感到無比的厭倦,我並不想當救世的大英雄。

但命運是否早安排了我所有要走的道路,假設真有命運的話,我們算是什麼可憐的東酉?

年加囁嚅道:“不……噢!不……”

大黑又跑了回來,銜著粗布,在我面前耀武揚威。

  我笑著向大黑追過去。

太陽在大漠的地平下散射出萬道紅霞,將微茫的草原沐浴在淒美的艷紅裡。

采柔的笑聲從後方傳來,更遠處是千里駝單調的叫聲和淨土人紮營生火的響聲。

  蹄聲忽起。

原來在一角優悠吃草的飛雪,趕過了我,向大黑追去,趕得那得意忘形的傢伙狼奔鼠竄,但仍不肯放棄口裡的黑布。

看著它那狼狽模樣,和飛雪飄飄飛揚,不雜一絲他色的純白雪毛,我跪了來。

  世界是如此地美好。但踏入沙漠後,這一切將不再复見,忽爾間我感到無比的哀傷,當我有幸活著從淨土回來時,采柔.飛雪和大黑,是否仍能伴在我身旁呢?

對茫不可測的將來,我感到顫栗和恐懼,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采柔,大黑和飛雪。

她們已成為了我生命裡不可缺少的部分。

  就像西琪,魔女,或是華茜。

若我再不敢承認,就不是真正的男子漢,就不配被稱作大劍師蘭特。

我站了起來,向軟倒地上,仍帶看微笑的采柔大步走去,視年加沒有存在般大聲道:“采柔!讓我告訴你一個大秘密,就是在那閃靈谷之晚,第一眼看見你時,我便愛上了你。”

采柔全身一震,眼中射出懷疑的神色,從草地撐起嬌美無限的上身,顫聲道:“你是否認真的?”

我來到她身旁,謙卑地單膝跪下,微笑道:“當然是真的,比那袋內的珍烏石更真,而且我又那有本事騙你,在愛情上我只是個剛入行的小學徒,而你卻是資歷最深的長老,所以希望自今以後,采柔長老好好地指點我一下,多說些甜言蜜語,多供給些閃電的力量。”

年加在旁抗議道:“這樣究竟算不算是情話。”

采柔的俏臉揮散著動人心魄的暈紅和喜悅,輕輕地道: “你才是長老會裡的頭號長老,說起甜言蜜語來,比我的要好聽得多了!”

年加大叫道:“不要這麼易被他騙了。”

我向年加舉起了拳頭,嚇得他立時挾尾而逃,這傢伙可能是天生的情聖,又或是淨土人都是那樣的,見到采柔時便不顧一切,連對本人的畏敬與感恩也可撇開在一旁。

采柔想完全不覺察到有別人存在般,凝視著我,仰起豐潤的紅唇,道:“吻我!直至我斷氣為止!”

長長的隊伍像一條蜿蜓的長蛇般,緩緩越過草原,往大沙漠進發。

在草原和大漠之間,橫亙著星星點點地散佈著一條寬約三至四里的爍石帶,大的爍石比千里駝還要高,在石中穿插,便像走進了一個天然的迷宮裡。

采柔和大黑轉乘上了一隻千里駝,讓采柔的坐騎可以走得輕鬆點,它的腳上包上了軟革,以免被滾熱的沙子灼傷。

我依然坐在飛雪上,它的腳亦沒有任何保護,因為它大發脾氣,拒絕任何東西包到它的腳上,這只來自魔女的奇怪駿馬,有著其他同類遠不能及的異力,據馬原說,自有魔女以來,飛雪便在她身旁,這樣說來,飛雪、魔女和大元首一樣,已活了很長的一段歲月。

所有人都穿上了厚厚的白袍,連頭也給罩著,臉上覆上透明的輕紗,以抵擋天上的艷陽,和沙粒反射的陽光,大黑罩上采柔為它特製的護衣那一副樣子才好笑,難得這傢伙善體人意,並沒有不滿的表示,坐在采柔身後駝峰的竹籮上,一派悠然自得。

  爍石忽盡,滾滾黃沙展現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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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7 19:35:24 |只看該作者

第十二章 黃沙浴血

我們出發的時間是午夜時分,這也是自稱偉大旅行家後代的年加的策劃,盡量避開正午時沙漠可怕的酷熱。

日夜由踏進沙漠的一刻顛倒了過來。

當破曉前朦朧的光線灑在大地上時,我們穿過礫土帶,踏上幼細得像花粉的沙粒。

一輪紅日從我們的右方冉冉冒出頭來,曙光照在眼前無盡無窮的沙海裡。

使人顫抖的漠夜寒涼由迅速提升的溫度所取代,不一會我們已像在蒸籠裡的可憐動物,大黑將大舌吐出來,死命地呼吸著,只有千里駝和飛雪仍是那樣悠悠閒閒,想回到了熟悉的故鄉那般。

愛聊天的年加和其他淨土人沉默起來,眼神呆滯地望往前方。

時間愈走愈慢,最後似乎完全靜止了下來,天地也像沒有任何改變,所有眼前不斷出現的景象,只是剛才景象的一個重覆。

采柔的俏臉發著光,因為昨天黃昏時,她終於得到了她一直想得到的東酉,我對她沒有保留的愛。

我感到有種解除束縛的快樂和輕鬆,一直以來,我用盡種種方法,壓制自己對她的熱戀,但忽然間,在沙漠和綠野的交界處,在夕照的餘暉下,在飛雪和大黑的戲逐聲中,我悟通了時間和命運的無情,我若不能掌握眼前的一刻,將來當這一切失去時,我只能在悔恨裡渡過。

於是我像面對大敵般一往無前,向采柔說出了心底的真話。

在太陽升上中天前,我們安營休息,在年加特製的帳蓬裡,苦抗沙漠的炎熱,人畜喝水進食,午後再繼續行程,黃昏後又停下來休息,午夜後再繼續行程,如此停停行行,十多天后挺進沙漠的腹地裡。

  眼前景物又變。

純樸單調的沙漠終於起了變化,平坦的細沙變成了沙石和礫石組成的大平原,光禿禿空曠平坦,強風一陣陣地刮過,咆哮怒叫,我們跳下千里駝和馬,拉著它們以長頭巾護面,匍匐地彎著身子,一寸一寸地前進。

永無休止的旅程,使人想想也感到氣餒。

唯一令人安慰的,就是君臨大地的太陽,會偶而暫時躲進了烏雲背後,使我們稍減炎熱的淒苦。

四個小時後我們到了禿原的盡處,外面再不是平坦的沙原,而是像女人乳房般起伏著的沙丘,沙丘的尖峰是陰陽分明的沙峰,造成一望無際起伏有致的一道道彎線,壯觀非常。轉頭回望,連雲峰像一座小石柱般,在地平的另一邊冒起頭來,遙望著我們這沙漠裡微不足道的小蟲般的旅隊,風勢逐漸平息。

  “劈啪”!

采柔的空坐騎前蹄一軟,無力地仆倒地上。

我心中一震,停了下來,叫道:“在這里扎營吧!”

我蹲下來,看著采柔的馬口吐白沫,心中升起一股令自己痛恨的有心無力感,抬起頭時,見到采柔蒼白的臉。

  采柔咬著嘴唇,沒有作聲。

年加帶著另一個淨土人過來,由這叫巴剛達的淨土人檢視采柔的馬,他口中咕噥著,好一會後,搖了搖頭,站了起來。

我沉聲以淨土語道: “怎樣了?”

年加道:“巴剛達是駝畜的專家,他說這馬過度勞累下受暑氣所侵,活不成了。”

采柔軟弱地坐了下來,伸手摟著馬頭,將俏臉貼在馬頸的鬃毛里。閉上眼睛,輪廓分明的俏麗側面,今人覺得有種淒然之美。

  我們沉默下來。

大黑走了過來,將頭鑽進采柔懷裡。

  我背轉了身,不忍再看。

那晚我們圍坐在篝火前,燒著狼糞和由雨林取來僅餘的柴枝,大家均情緒低落。

年加道:“由明天開始的三十天內,是最危險的一段路程,不但因為變幻無常的天氣,來無踪去無蹟的沙暴,還有是我們會經過沙盜眾居的'漠中湖'綠州附近,我們必需在那裡補充食水和休息。”

我道:“你們並不是第一次經過那一處,沙盜若要動你們,不是早動了手嗎?”

年加道:“沒有人敢直接到漠中湖去,幸好綠州的地底藏著豐富的水源,所以在漠中湖外方回百多里的地方,有無數較少的綠州,我父親曾在其中一些小綠州打了幾口井,就是靠那些井,我們才有可能在中途得到補給,這些井均掩藏得很好,連沙盜也不知道,又或無暇理會。”

年加頓了頓又道:“就是在其中一口水井附近,我們遇上了大元首……”

眾人面上均露出驚怵悲痛的神色。

采柔摟著大黑,同縮在一張羊毛皮氈裹,對抗著宿夜的冰寒,輕聲道:“沙盜是否真的那樣可怕?”

年加道:“沙盜最可怕的地方是像沙漠裡的風暴般,每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時候突然出現,跟著是瘋狂的殺戮,搶掠,姦淫,住在沙漠邊緣的淨土人都被迫遷往內陸去,沙漠之王杜變的名字,能使淨土人的嬰孩止哭。”

我的心卻在想,大元首雖是如魔女所言,半人半機械的怪物,但觀其起居飲食,他仍要像人般進食飲水和休息,甚至有性的慾望,所以他未必能貿然穿過這沙漠,否則為何要到水井去尋水。如此看來,他留在大沙漠中這唯一的水源附近養傷的機會仍是相常大,假設事實確是如此,那我們兩人間的恩怨便可在進入淨土前解決了。

  可是我卻恐懼事情不是那樣。

說到底,年加口中的瑪祖祭司在七百年前寫下的預言,鬼魂般在我腦海深處作祟,因為若果問題可以在進入淨土前解決,那我便可不須進入戰事連綿的淨土,瑪祖祭司的預言亦會落空。

所以倘若真無一物能逃過宿命之手,我便注定了要進入淨土,去體驗這經歷了數千年春暖花開後進入了嫩冬的人間樂土,只有神才能創造出來的美麗邦國。

  唯有大元首才能引我進入淨土。

所以應該是無論如何,我也不能在到達淨土前殺死大元首。

這個想法,使我痛恨起那預言來。

人是不應該知道命運的存在的,我現在正是那受害者。

尤其是帶著“無盡的哀傷”那一句,更使我心神戰栗,什麼會使我無盡哀傷?

腦海裡升起了“采柔丘”,采柔指定了用來埋骨的香塚,心中抹過一道強烈至使我呻吟的恐懼。

采柔道:“大劍師!你的臉色很難看!”

我勉強一笑道:“可能是累了點。”轉向年加道:“相信我,沙盜來時我保證他們不會覺得好受。”

年加拚命點頭道:“這我絕對同意,有你在,我倒想會一會那群神出鬼沒的沙盜,但想起危在旦夕的淨土,又不敢節外生枝,讓那些壞蛋多走一會運吧! ”

這年加已完全拜服在我的劍術下,因為在他心中我就是淨土先輩頂言的聖劍騎士。

我恨那預言,恨瑪祖為何要洩漏天機。

二十天后,我們在筋疲力盡,缺水缺糧下,抵達了離漠中湖北四十里的第一口水井,在滾滾黃沙裡,今人不能置信地有一塊方圓達四里的小草原,疏落地長著樹木。

到了這里地勢開始有起伏,使無物不掩蓋的沙粒難以盡情肆虐。

綠州四邊是一些沙岩,小甭丘和一座由巨岩堆成聳上著像頂帽子的小山,教人印象深刻。

年加等齊聲歡叫,策著千里駝急走過去,飛雪不待我吩咐,搶頭而出,不片刻已踏足柔軟的草上,在被黃沙悶得發慌的三十多天后,植物的油綠色實是天下無雙的視覺享受。

眾人不待吩咐,紮營生火,取水於井。

采柔臉色惴惴走到我身邊,低聲道:“他們準備宰一頭千里駝來吃。”

我聳聳肩膊,表示這是無可奈何的事,忽地發覺不見了大黑,奇道:“大黑到那裡去了?”

采柔皺眉道:“我正想告訴你,大黑很是反常,喝完水後,不但不纏著我要東西吃,還四處狂嗅,對著山那邊喉嚨咕咕作響,像那裡有什麼可怕的事物般。”

我心中一震,像捕捉到某一模糊的概念,但總不能具體地描述出來。

  采柔呆望著我。

  “汪汪汪”!大黑叫著走了過來,直到我面前,前腳撲上我的胸膛,向著我狂吠幾聲,又往那座帽子山走去,轉過頭來,再向我狂吹。

  驀地心中模糊的影子清晰起來。

  我知道大黑髮現了誰?

  是大元首。

  他就在那帽子山處。

事實上我以前也隱隱想到這個可能性,因為大黑當日既能帶著采柔追踪上我,自然也可以帶我追上大元首,因為大黑是大元首血腥手下的唯一倖存者,對大元首的氣味可說是熟悉之致,深刻之極。

  這些念頭閃電般掠過我的心頭。

  我狂叫道:“飛雪!”

飛雪放棄了地上的嫩草,向我奔來。

  翻身上馬。

采柔撲了上來,扯著我的腰革惶恐叫道:“大劍師你到那裡去?”

  我淡淡道:“去殺死大元首。”

采柔渾身一震,叫道:“帶我一道去!”

我微微一笑,俯身低頭吻了她臉蛋一下道: “采柔我愛你,你是照耀著我冰冷心田唯一的太陽,我不能讓你受到任何傷害,我答應你,蘭特一定會活著回到你的身邊來,每晚最少和你造愛一次。”

采柔放開了手,茫然望著我,淚珠不受控制地流下臉頰。

整件事發生得太突然了,使她不知應怎樣去適應和反應。

忽然間我便要和她分開,獨自赴生死未必之約。

  其他人走了過來。

年加叫道:“大劍師,無論你要到那裡去,現在都不是時候,你看!”

  指向帽子山後的天際。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這時尚未過午,但那邊天際原本清澈澄藍的天空竟變得昏黃污濁,塵土像靜止了似的,我一呆道:“沙暴?”

年加道:“沒有人能在沙暴中找另一個人,照我估計,不出兩個小時,沙暴便會來到這襄,你若循那方向走,會更快遇上。”

我望著三里許外的帽子山,冷冷道:“有一個小時已足夠了。”接著向那些淨土人喝道:“給我拉著大黑!”

當下有兩人抱緊大黑,想用繩索套上它的頸,豈知大黑露出兩排森森白牙,嚇得兩人連忙鬆手。

  我沉喝道:“采柔!”

  采柔悲叫一聲,往大黑跑去。

當采柔摟著大黑粗壯的肩頸時,大黑停止了掙扎,向著我嗚嗚哀鳴,眼中射出期待我帶它一起去的神情。

  一夾馬腹。

飛雪仰天狂嘶,放開四蹄,全速往帽子山的方向奔去。

那是這附近唯一可以藏身養傷的地點。

飛雪足有三十多天未試過這樣盡情飛馳,馬股後帶起一卷塵煙,旋風般穿過綠州,踏足黃沙之上。

長空愈來愈陰沉,在逐漸加強的風勢和漫天而起的黃塵裡,太陽失去了她灼熱的力量,顯得那樣地無能為力。

  視野愈來愈模糊。

在踏上帽子山旁的石岩地層上時,我看到了沙堆上露出了幾隻死去千里駝的小半屍骨,使人自然地聯想到死亡和不祥。

飛雪愈跑愈快,帽子山近在眼前,整座山幾乎是由沙岩組成,寸草不生,只在幾處太陽不能整天直射的地方,長出了一些板針狀的沙漠植物。

  “叮”!

  背後魔女刃響叫示警。

  我心中狂喜,大元首果在此處。

冒著愈來愈強的風勢,飛雪速度略減,但仍是非常疾速。

我回頭望往綠州,采柔等早消失在漫天的塵土裡,我收懾心神,回過頭來,繞著帽子山腳,往她背對著綠州的一邊奔過去。

我直覺到大元首正在那裡等待著我。

一繞過山角,我幾乎是立即看到大元首。

他站在山上一塊突出的大石上,手上拿著一把怕是從閃靈人手上搶來的重劍,黑盔黑甲,就像地獄裡偷跑出來的可怕魔鬼。

  狂風中,鎧甲飛揚。

我躍下馬背,抽出魔女刃,厲叫道:“大元首!”

大元首狂笑道:“好!蘭特,你比你父親更有種。”

我拍拍飛雪的頭,示意它走到一邊,我卻往大元首站立處奔過去。

大元首冷冷道:“何用你上來!”離石一躍,跳往離他站處最少低了一十□的另一塊石上,落地時輕僕前少許,才再站定。

這動作雖輕微,但怎能瞞得過我,大笑道:“想不到你的傷道今天仍未好!”

大元首眼中抹過森厲的光芒,沉聲道:“即管未好,仍能宰了你這小子。”

抬頭望向十多尺上的大元首,這個距離使我們在任何一方採取主動下,便可短兵相接。

我停了下來,逆著風大叫道:“你不是不想逃,而是知道逃不過飛雪的四條腿,所以才不惜背城一戰,是嗎?大元首。你早看到我來了。”

大元首道:“是的!我看到了飛雪,看到了你,但我卻沒有絲毫畏懼你,魔女已死,天下再沒有人能製止我,你也不行。”

風勢愈來愈急勁,挾著風沙打過來,使人眼也難以睜開來,但大元首屹立風中,卻是全不受影響。

不能再拖延了,我狂喝一聲,往上躍去。

大元首一聲長嘯,重劍迎頭向我劈下。

我舉劍迎格,心中大奇,這一劍乃有去無回之勢,難道他不怕我的魔女刃。

念頭還未轉完,一塊巨石當胸激射而至,當我醒悟到是大元首用腳踢起巨石時,已來不及避開,急忙間扭身以肩頭迎往巨石,再一沉氣往下墮去,同時收刃以劍柄撞向巨石。

  “啪”!

巨石被劍柄撞了一下,稍減速度,才批上我的肩頭,悶哼聲中,我往後翻跌。

  左邊身幾乎痛得麻木過去。

“蓬”一聲我掉在先前的岩石上,再翻落下面的沙丘,跌個結實。

大元首長笑躍下,重劍發出“嗤嗤”響聲,無孔不入地向我刺來。

我忍痛在地上翻滾,連避他十多劍,幸好他的步履有點遲滯,顯示他仍未曾從我那一劍完全回復過來,饒是這樣,我也給他殺得險象橫生,若非他對我的魔女刃忌諱甚深,早要了我的命。

  “叮”!

我使出了一下精妙絕倫的手法,終於點上了他的重劍。

  重劍蕩了開去。

沙暴愈吹愈急,刮得沙粒漫天飛揚,身邊的沙子像激滑般旋轉著,人便像在驚濤駭浪的中心點。

大元首暴喝一聲,再次撲過來,兩目凶光畢露。

我不敢張口叫嚷,因為一張口,沙子便會往裡灌,默默從沙上彈起,閃身避過大元首橫掃過來的一劍, “叮”一聲,刃尖再次挑在大元首的重劍上。

大元首對魔女刃確是深存顧忌,收劍猛退,隱入了漫天風沙裡,只餘下一個模糊的影子。

這時四周全隱沒在茫茫的沙海裡。

我竭力站穩身子,頂著不斷襲來的狂風。

以萬億計的沙粒不停在飛旋狂舞,鑽入我的衣服裡,刺痛著露在戰甲外的每一寸肌膚,侵進鼻耳裡,更迷住了我的眼睛。

  忽然間我發覺大元首不見了。

一陣風沙打過來,我不由閉上了眼睛。

  “叮”!

  魔女刃發出警號。

  劍手的直覺使我回劍後劈。

  “鏘!”

  虎口劇痛。

大元首往後急退,手中只剩下半截劍。

我將魔女刃交往左手,冒著風沙往前迫去,“鏗鏗鏘鏘”,大元首連擋我十多劍,直至只剩下一個劍柄。

我待要再補他一劍,一道沙柱應大元首腳踢而起,衝面迫來,無奈下我俯身避過,大元首已退入茫茫風沙裡。

  他想逃走。

蹄聲響起,通靈的飛雪奔至身後。

我連忙翻身上馬,心想任你大元首如何快,也快不過飛雪,就在這時微弱的吠聲從左側傳來。

  心中一震,這不是大黑的叫聲。

扭頭往聲音傳來處去,風沙中一團黑影向我衝來。

大黑出現在馬下,頭頂有一道傷痕,正流著鮮血,向著我狂吠。

我忘了大元首,一把摟起大黑,抱在懷裡,策著飛雪往綠州奔回去。

  保護采柔比殺死大元首更重要。

風沙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當飛雪踏上綠州時,空氣中雖仍充塞著沙屑,但景物已清晰可見,亦讓我見到目呲欲裂的悲慘場面。

  綠州已被鮮血染紅。

所有和我同甘共苦的淨土兄弟全倒在血泊裡,千里駝卻一隻也不見。

我摟著大黑跳下馬來,逐個屍體去翻看,心中的怒火悲憤沖天地狂燒著。

最後我找到了年加,他身上最少有十個傷口,一條手臂被活生生斬斷了,但奇蹟地有輕微的呼吸。

  我狂叫道:“年加!”

年加無力地睜開眼來,見到我精神一振,喘道:“我知道你會回來的,我知道……”

  我悲叫道:“誰幹的!”

年加道:“是沙盜,他們擄了采柔□去,你快追!”

  我斷然道:“讓我先救你……”

年加搖頭道:“我不行了,他們搶走了珍烏石,求你給我取回來,送去給拉撒大公爵……”猛烈咳嗽起來,眼耳口鼻全滲出血。

年加口唇顫震,我連忙湊下去,聽到他微弱的聲音道: “我很……快樂,我是為采柔而戰死的……”聲音中斷。

我悲痛地將年加摟入懷裡,但卻摟不住他失去了的生命。他的血染紅了我的征袍。

  沙盜!

我蘭特若讓你有一人再活在世上,我便不再稱為大劍師。

  這仇恨只能以血來沖洗。

飛雪永不疲累地馱著我和大黑在大漠上飛馳。

我追了足有三個小時,茫茫黃沙仍是渺無人跡,但我卻知離敵人愈來愈近,我不敢想會有什麼可怕的事發生在采柔身上,只是強迫自己腦內保持空白,除了一個願望,就是追上沙盜,盡殺至一個不留。

太陽像鉛球般沉往平地之下,天氣明顯地轉涼。

我向著橫亙前面,從沙裡冒起的一列沙岩形成的長丘奔過去,炊煙正從丘後裊裊升散。

  血在沸騰著。

  采柔!假設你仍在生,我會救你出來,,假設你已死了,我將為你報仇雪恥,以他們的鮮血洗刷你所受的侮辱,再將你的屍骨帶回去,葬在采柔丘上。

兩枝大笨矛到了我左右手裡,往丘頂沖上去,再下去時,便是浴血決戰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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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淨土之冬

大黑緊抓著我,伏在懷內,使我體會它目睹采柔被擄的憤激。

  我們終於來到丘頂。

年加的整隊千里駝壯觀地橫烈在丘圾下的沙原上,只是沒了他們的真正主人。

在十多個帳幕旁,有大約百多名沙盜和同等數目的戰馬,分作三堆,圍著篝火,取暖進食,喧嘩喝罵,分外使人感到他們剛殺完人那種冷血和好勝。

  卻見不到采柔。

難道采柔正在其中一個帳幕裡,給他們……“嗨”!

一聲厲喝,騎著飛雪像一捲風般往下掃去。

眾沙盜先是一呆,但不愧經驗豐富的戰士,立時提起永伴身側的武器,向我迎來。

  大笨矛全力出擊,挑.刺、掃,戮。

當先而來的四名沙盜,兩個咽喉中矛,兩人被刺中心窩,往後拋跌,跟著而來的十多人亦無一倖免。

我衝破了封鎖,來到了中間的帳幕,持矛一挑,深藏入沙的帳幕整個挑了起來。

裡面除了氈被雜物外,空無一人。

矛輕搖,帳幕迎頭向衝來沙盜蓋去,登時將五名沙盜罩在其中。

我躍馬而起,避過了後面潮水般湧過來的攻擊,落到帳幕罩下處,大笨矛連閃,將帳下的五人逐一了結。換了平時,我定會手下留情,但為了采柔,我的憤怒仇恨已不容許我如此做。

左矛一挑,另一個帳幕應矛而起。

  依然是空帳。

  矛影滿天。

六個人打著轉飛跌開去,我保證沒有一個人可以再有氣息的站起來。我殺紅了眼。

  逢人便殺,見帳便挑。

當我挑起最後一個帳幕時,身後所有沙盜都倒在血沙上,以他們的生命償還無可恕宥的深重血腥的罪孽。

  采柔躺在帳內。

右手緊握著貞節衛匕首,雪白的大腿露了出來,明顯地有扭傷瘀痕,衣衫仍算完整,但胸前仍滲著可怕的鮮血。

  我手足冰冷。

呆坐在飛雪之上,直至大黑從懷裡跳下馬去時,我才如夢初醒,躍落地上。

我明白了,采柔在重要關頭以貞節衛保持了清白,代價是她的生命。我走到她身旁,跪了下來。

  她的胸口仍微動著,她還末死!

我狂喜叫道:“采柔!采柔!醒過來,你不能死去,我是蘭特!大劍師蘭特!”

采柔的眼球在眼簾內顫動著,卻沒法睜開眼來。

我知道死神正徘徊在她左右,心中一動,抽出魔女刃,將她輕移少許,把寶刃放在她背下,讓她的脊骨壓著。

這寶刃既能使我疲勞盡按,或者也可以把采柔從鬼門關處扯回來。

我想從她手裡將貞節衛拿走,但是她的手像把鎖般,休想可將貞節衛挪動半分,可見她自殺時的決心。

我在她耳透輕喚道:“采柔!采柔!我是蘭特,我是蘭特!”

采柔右手鬆開,貞節衛滾落氈上。

我用貞節衛將她胸前濕透了的血衣挑開,只見左乳間有一道傷口,幸好稍偏離了心臟的位置,否則早已氣絕。 .她的臉色因大量失血,白得怕人,我從飛雪背上的革囊中取來刀傷藥,為她治理傷口。

當我為她扎布帶時,采柔低呼一聲,微微張開眼來。

我大喜若狂,叫道:“采柔是我,我是蘭特!”

采柔軟弱地道:“大劍師!”跟著像是記憶起什麼似的,一震道:“年加先生他們……”淚水湧出。

  我伸手為她抹去熱淚。

  采柔道:“大黑!”

大黑忙將頭湊上來,伸出大舌舐在采柔的臉上。

  采柔驚喜地道:“大黑!”

我見她精神逐漸轉好,忍不住問道:“你覺得怎樣?”

采柔皺眉道:“很痛!我背上是什麼東酉,原本我很冷,忽然問背脊熱了起來,很舒服,一點也不冷了。”

魔女刃果有奇效,使我心中稍為篤定,可是我仍不想受了重傷的她太費神,吻了她臉蛋後,在她耳邊道:“小寶寶,睡一覺吧!睡醒後,一切都會不同了。”

采柔便像是這世界上最乖最聽話的嬰兒,合上長而彎挺的睫毛,不一會熟睡過去。

我環目四顧,一片漆黑裡,沙盜剩下的三堆篝火,亦如點起它們的人般,踏進最後的存在歸途,紅光漸弱終至一個不留。

  聽著!

  采柔!

明天一切都會不同了,熱愛和平的年加和他的淨土夥伴都人死不能複生,大黑頭上多了一道疤痕,可能永遠再長不出毛來,我的肩上亦添加了責任,要為年加將珍烏石送帶他的大公爵,但你將會活過來,享受到我加倍輸給你的真愛!

大元首現在知道了我緊躡在他背後,以後要找他便更困難了。

我也增多了新的仇敵,就是“沙漠之王”杜變和他的沙盜,我不知這次襲擊是蓄意的計劃,退是沙盜慣性的殘暴,若是前者的話,夜狼人便難脫關係了!

一股從深心處湧出的恐懼,又再填滿我的神經,我記起了瑪祖大祭司七百年前寫在預言上的預言!

“人將活在悲傷和屈辱裡,直至持著聖劍的偉大騎士,在千里駝的引領下,越過連雲峰,踏入淨土,以他偉大的心胸,高超的智慧、不世的劍術,無盡的哀傷,使果實重新在泥土中茁長出來,河流回復清澈,生命回复快樂,他會訂立大地的新制度,確立和平幸福。”

莫非宿命終要將我捲進了淨土的嚴冬去,我是否真是那會把春天重新帶到這樂土的人?

  我在采柔身邊跪了下來。

假設真有一股超越人類的力量存在著,我願意臣服在它的意旨下,遵照它的安排行事,只要它不將采柔從我的手上奪走,只要采柔以後再也受不到傷害。

  采柔呼吸平勻,酣睡過去。

我不敢睡,因為沙盜隨時會來,這處的死者武技平庸,沒有像杜變那種人物,所以杜變仍未死,隨時會來。

我將撐帳幕的粗棍收集起來,用繩索扎了一個能在沙上滑行的擔架床,在上面鋪了厚厚的羊皮氈,再將采柔小心地移放其上,讓她壓著魔女刃,在她上面再蓋上毛毯。

她一天不好,魔女刃便不會離開她的背脊片刻。就是“沙漠之王”杜變。

  當晚午夜,我們繼續行程。

本來我還想在綠州耽上幾天,待采柔傷勢進一步好轉,可是想到沙盜隨時會來,實是不宜久留。

夜行曉宿,三十天后,采柔已可和我共坐千里駝之背,大黑反成為了滑架床的擁有者,威風八面地讓飛雪當它的御騎。

沒有一個地方比沙漠更孤寂荒涼,在晚上幸而還有星辰作伴,當然還有懷內蜷縮在厚氈內的玉人,摟著她便像擁有了整個原野,整條長河,在這裡,連思憶綠野河湖也是一種負擔和痛苦。

這夜天氣寒冷,東北風狠狠地刮著,冰寒徹骨,大黑在氈內瑟縮一團,靈敏的鼻藏在大尾的厚毛里,我也不時打著哆嗦,只有飛雪和千里駝們木無表情地默默前行。

若非天上星辰,我們將會完全喪失了方向,甚至乎時空的概念。

近天光時,我們越過了沙丘和爍石平原的交界處,景色開始又有變化。

東一塊西一塊的奇岩怪石,由地上冒起,點綴著這幹曠的平原。

第二天晚上,才走了四、五里路,我們發現自己到了一片由百頭和卵石構成,混雜著紅、緣、白,甚至紫色的平原,一道乾涸了的河壯遺痕,仍清晰可辨,地勢開始高低起伏。

采柔高興地在我懷襄道:“淨土快到了,這不是年加先生說的'彩石平原'嗎,看!那尖山定是年加先生稱為'奔月山'的山了。”

她的身體仍然虛弱,不過康復神速,每日都見好轉之象,說起話來也不須喘氣,我心中感謝著魔女遺給我的寶刃。

愈接近淨土,我便愈想念華茜和公主,隔著了這可怕的大沙漠,便像和她們切斷了任何联系,像是活在兩個完全隔離沒有通路的世界那樣。

四天后,我們穿過一道峽谷,更確定了淨土在望。

大黑不甘寂寞,跳下滑架,和飛雪昂然並進。

支持我的體力已到了透支的限度,近四十天來我不但要照顧大黑和采柔,還要學年加般打理由數十隻千里駝組成的龐大隊伍,所以我休息了兩天后,才繼續行程。

地上的彩石消失了,代之是黑色和灰色的板岩,空氣裡少了塵屑,使人正午時分我們進入淨土邊緣的疏林區,人畜這時實在走不動了,唯有壓下快速攀過“捕火”山脈的渴望,停下來休息。

我和采柔大黑挨坐一起,呆望著聳立前方的淨土名山“捕火”,憧憬著後面的世界,我們進入淨土時,看到的會是秀麗的山河?還是被戰火蹂躪了的焦土?

  飛雪驕傲地離群吃草。

雪白的駒體,一點大漠的塵屑遺痕也沒留下來。

采柔看上去除了臉色蒼白了些和比前消瘦外,亦再沒有曾受重傷的痕跡。

鳥兒在樹枝間鳴叫追逐,一片生機。

采柔心情大佳,哼著閃靈小調,大黑則好夢正酣,不時四足微顫,喉嚨嗚嗚作響、似說著狗兒們獨有的夢話,也似在給采柔作著伴奏。

年加的聲音在我心中響起道:“淨上的確是這世上最美麗的地方。”“九山十河恩寵的土地。”“到今天我才相有神的存在。”

想起年加的臉容,我肅然仰首向天,心中起誓道:“采柔康復了!我決不會食言,假設你真選定了我,我也不會逃避,當我離開淨土時,淨土將告別了嚴冬,進入她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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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初臨貴境

長長的駝馬隊,緩緩地在婉蜒的山路徑上走,像一條蠕動的長蛇。年加說過“捕火”山脈向著沙漠的一面,是全禿的泥土沙石,但另一邊的草木特別秀麗,有幾種植物是找遍整個淨土也找不到的,或者這就是上天對她的補償吧!

我摟著采柔的手一緊,在她耳邊柔聲道:“希望能在黃昏前爬過這座山,到達淨土。”

采柔“哦!”地應了一聲,眼光掃往四周黃得發黑的岩峋山石,低聲道:“想不到世上竟有這麼醜怪的山,還是在淨土的邊界上。”

我失笑道:“我可愛的小鮑主,它不是在淨土的邊界上,而是她就是淨土的邊界,若沒有她犧牲了自己一半的美麗。你就連半個淨土也沒有。”

采柔噗嗤笑了出來,道:“大劍師說的話,比年加先生說的帝國話還要怪哩!”

我倆沉默下來,記起了慘遭沙盜殺戮的淨土朋友。

這段血仇我會銘記於心不敢須臾或忘;當我從淨土回來時,就是以血還血的時刻。

太陽高掛天上,但已沒有了她在遼闊沙漠裡所擁有的炎威。

再拐過一個彎,傲然隆起的山脊在望。

  爬過了它,就是淨土。

采柔的呼吸急促起來,轉過了身,伸出玉手,緊摟著我,嬌美無倫的俏臉埋入我懷裡,不敢去看。

後方傳來大黑的吠聲,原來其中一隻千里駝因畏高的關係,停了下來,負責大隊紀律的大黑,忙去維持秩序。

  我啞然失笑。一拉坐下飛雪的縛繩,將速度調慢下來,以免欲速不達。對這剩下來的三十多頭千里駝,我已生出了深切的感情,它們使我記起了沙漠裡的苦與樂、笑與淚。

在我的期待下,我摟著采柔,騎著飛雪,帶頭爬上山丘。

  淨土終於出現在眼底下。

我心神一顫,不能置信地看著眼前壯麗得使人呼吸頓止的秀美河山。

在略偏的日照裡,一切一切都給過濾和淨化了。

金黃的色光下,大地無窮無盡地延伸至地平的遠處,蔥綠的原野,茂密的樹林,婉蜒交錯的澄碧河流,在青草上飛伏起落的鳥群,一切一切都是如此和平和美好。天上白如雪花的雲,細緻得像棉絲混成的夢境,碧藍的天空,不見半點混濁和污染。

這是只有神才能創造出來的美麗地方。

懷裡的采柔輕輕蠕動,轉過頭來,只看了一眼,便“呵” 一聲目瞪口呆,臉上現出動人心魄的驚喜。

我回頭望去,使人心悸的大漠橫在後方。

捕火山脈里外竟是如此不相同的兩個世界。

我終於明白了年加的先輩,為何會對著淨土跪了下來,尤其在越過大漠那可怕的世界後。

對這美麗仙境任何一絲的破壞,都是一種不可饒恕的惡行。

懷內的采柔指著左方遠處一塊象星辰般點綴著黃花和白花的大草原,讚歎道“看!黃花和白花便像小男孩和小女孩,又像天上的星星,將那草原變得像花園般美麗。”

我輕嘆道:“是的!淨土就是大自然寧靜的後花園。”我想起了戰火連綿的帝國。

采柔極目四望,忽地奇道:“那黑色是什麼東西?”

我循著她的目光向右方遠處的地平窮目看去,只見一團濃黑的東西,正蠕蠕而動,心中一震道:“那是濃煙,不知燒著了什麼東西? ”

采柔按在我臂彎處的手變得冰冷,蒼白著俏臉道:“難道黑叉人的魔爪已伸到這裡來了?”

三天后,我們抵達那生出濃煙的地方,看到是一個燒毀的村落。

離開了捕火山脈的三天后,直至此刻,我們仍未能遇上一個淨土人。

這村落的人雖然在非常匆忙的情況下離開,地上還可見掉下的衣物和器皿,甚至有幾個黃澄澄的金市,我曾從年加處見過這種在淨土流通的貨幣,幣上鑄了一座高山和一條大河的圖像。

山是淨土境內最高的山“逐天”,至於那條河,可能是淨土內最重要的河,但年加卻沒有告訴我她的名字。

懷裡的采柔輕聲道:“我們現在怎麼辦?”

我細察地上的痕跡,道:“這些人雖走了有好一段時間,但看車輪的痕跡,顯然載滿了重東西,行速必非常緩慢,若我們加快追趕,可望在數天內追上他們,那時再探問拉撒大公爵城堡的所在處。”

心意已決,忙率駝隊踏上征途,循淨土人遺下的痕跡追去。

  淨土確是人間的大堂。

肥沃的土地,茁長出各式各樣的奇花異卉、參天古樹,不時有泉水從地底湧出來,形成一個連一個的清潭,低垂入潭上的植物柔弱濕潤,和哨兵般挺立的不知名巨樹相映成趣。

只是那些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植物,已令我和采柔自不暇給,渾忘了旅途的辛勞。大多數樹都結有累累的果實,形狀千奇百怪,我們拾了些看來可吃入肚內的鮮果,放怀大嚼,果肉很甜,而且還帶有清香。

腳下的青草嫩綠肥美,使飛雪和眾千里駝留連忘行。

只有不懂吃素的大黑,仍戀棧著采柔為它預備的乾肉餐。

淨士的夜空更是迷人,每晚紮營時,我和摟著大黑的采柔,都對著滿天星辰目眩神迷。

第三天我們遇上一隊有似百萬雄師的野鹿群,漫山遍野地在趕路,采柔童心大發,迫著我趕在它們後面,直抵一道大河的西岸。

然後我們看到了畢生難忘的悲壯場面。

  野鹿開始渡河。

一時間這邊岸堆滿了野鹿,迫在幾處河水較窄較淺處,爭先恐後往對岸游去。

我和采柔兩人目定口呆,一時間完全不明白鹿群為何要冒生命之險,誓要橫渡這闊達四、五十步的湍急河水。野鹿的嗚叫填滿了整個河岸區域。

以百計的鹿被沖離了渡河大隊,悲嘶中被帶往下游深處,慘遭滅頂之禍,我雖有救它們之心,但卻完全無能為力。

天空上來了一大群食肉鷹,顯然知道這是找尋美食的好機會。

我將滿臉淚痕的采柔摟入懷裡,另一手摟著大黑,坐在那里呆看至黃昏,直至最後一隻鹿渡過了河,才往上游走去,不忍見到禿鷹爭吃擱在岸邊的鹿屍。

找了處略高少許丘頂,架起了營帳,采柔弄了食物侍候大黑後,我們隨便吃了些摘來的美味野果,天已全黑。

來柔倚在我懷裡,輕聲問道: “那些鹿兒為何明知很多會死去,也要游過對岸?”

我嘆了一口氣道:“因為它們要逃命!”

  采柔愕然道:“逃命?”

我肯定道:“是的!它們在逃命,戰火已蔓延至這屬於拉撤大公爵的領土,不但破壞了人間的和平,也破壞著這美麗土地的自然環境,所以它們要逃命。”

這時身旁的大黑坐了起來,警覺地往下游望去,脊毛堅了起來,飛雪也露出同樣警戒的神態。

我靜心細聽,在隆隆的流水聲裡,隱有蹄聲傳至。

這時已來不及將煙火弄熄,我將魔女刃掛回背上,拉著采柔戰了起來,制止正要破口狂吠的大黑。

飛雪知機地來到我身旁邊以便我可隨時躍上馬背。

無論對方有任何實力,我也有信心讓采柔和大黑在飛雪背上突圍而出,但這些千里駝就不是我所能顧及的了,幸好我早有準備,將珍烏石改放在飛雪的革囊裡。

蹄聲愈來愈清晰,最少有百騎之眾。

采柔拉著大黑,躲到我身後,對她來說,這世上最舒適的地方,就是在我蘭特的懷抱裡,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我的背後。

蹄聲漸劇處,紅光閃動,都是對方手上火把在跑動時火焰閃跳的現象。

一隊穿著金色戰甲頭盔的武士,打著旗幟,陣容整齊地往我們馳來。

背後的采柔鬆了一口氣,小嘴湊在我耳邊道:“是淨土的戰士。”

我點頭道:“是年加所說的太陽戰士,連戰馬也戴上黃金打造的盔甲,象徵太陽的光輝。”

隊伍迅速接近,看到我們這麼怪異的旅行團,顯是大為驚異。

馬放緩,來至我們身前十多步外站定,帶頭騎土在他左右手下持著的火把照耀下,冷靜地透過近乎密封的金頭盔,打量著我和采柔。

其他戰士扇形散開,將我們和千里駝圍在中間。

我作了個從年加學來的淨土問好的姿勢,學著年加的語調,用我惡補了好一段日子的淨土語說! “偉大的太陽戰士,我是年加先生的朋友,我負有他…… 他……他的……”

采柔在我耳後教道:“他託付的遺命!”

我想不到她淨土語的程度比我更好,忙道:“我負有他託付的遺命,帶來了珍烏石給拉撒大公爵。”

帶頭的騎土聽到年加的名字時,露出注意的姿態,當聽到 “遺命”兩字時,全身一震後,呆在馬上。

  火把燒得劈啪作響。

  大河水無休止地隆隆流著。

我終於將年加的死訊帶回了他深愛的鄉土。

那帶頭的騎土將頭盔掀起,象陽光般金黃的如雲秀發不受束縛下滑了下來,襯在那女戰士美麗俏臉的兩旁。

來柔在背後驚異道:“原來是個女的,還這麼漂亮。”

美麗的女戰士仰望往星羅棋布的星空,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強壓下內心的悲傷,再低下頭來,望著我冷然道:“年加老師真的死了嗎?殺他的人是沙盜?還是夜狼人?”

她的輪廓象刀割般清楚分明,予人堅毅決斷的感覺,特別修長的頸子,顯出一種難以形容的優雅風姿,使人猜想到她的出身血統必然非常高貴。

  淨土的女人竟如此動人!

我的目光緩緩掃過四周圍著我們的戰士,不過除非我能透視這些密封的甲胃否則休想分辨出他們是男是女。

采柔在背後推了我一下,提醒我回答。

我目光移回那女戰士白皙無暇的俏臉上,道:“年加先生是在和沙盜的惡戰裡,光榮戰死的。”

女戰士眼中爆閃著冰雪般的寒芒,盯著我道:“外來人,為何他死了,你仍活著?”

  “鏘!”

一連串金鐵交鳴的聲音響起,最前排的戰士紛紛亮出彎彎的刀,只要我一個答得不好,便是兵戎相對的後果。

我耐著性子,解釋道:“沙盜襲擊時,我剛好到了……到了,另外的地方。”我的淨土語,實在仍末到滿師的地步,說起來不但吃力,還頗為詞不達意,就像年加初說帝國語時的可笑樣子,但我只學了三個多月,誰還能對我有更多要求?

女戰士的美目神光更凌厲,一字一字道:“沙盜過處,寸草不留,你為何還有三十二隻千里駝和珍烏石?”

采柔的聲音在我身旁響起,以比我最少優秀流利了一倍的淨土語道: “沙盜就是趁大劍師不在時來偷襲年加先生的駝隊,搶去了所有東西,還擄走了我,若非大劍師追上來,殺了沙盜,你現在不但沒有珍烏石,也不會聽到我在這裡說話。”

想不到這妮子的淨土語說得這麼好,或者是她因對淨土的熱愛而特別用心去學,而我則是在迫不得已的心態去學。

美麗高貴的女戰士瞪著采柔,像在驚嘆對方的艷麗,也像在細察采柔是否在說謊,好一會才轉向我道:“大劍師?是否你為自己起的名字?”

采柔挺起胸膛,驕傲地道:“大劍師是帝國內最優秀劍手的封號,是由所有人的推崇而來的。”

女戰士嘴角牽出一個不屑的笑意,忽地嬌叱一聲,一挾馬腹,向前衝至,出鞘的彎刀在空中急速飛旋著,像一朵飄動的雲,令人完全不知她刀勢的取向。

這是彎刀獨有的特性,給她發揮出來,顯露出比年加高明數倍的刀法。

四周的戰士一齊拔出彎刀,叱喝以助聲威,一時間這河畔的空地,殺氣騰騰。

我們相距極近,幾乎是馬蹄一動,她和馬已衝至我和采柔的左側。勁風撲面,彎刀旋風般劈頭而來,取的角度確比直劍刁鑽很多,而且教難以擋格。

采柔嬌軀輕顫,正要拔劍,已給我用手移往右旁邊,同一時間魔女刃離背而出,來到我的左手裡,刃尖挑出。

  “當!”

  正中彎刀最外彎處的鋒緣。

  “啪!”

女戰士全身一震,刀勢散亂,第二刀再也發不出來,早給戰馬帶得衝往後方,直衝出二十多步外,才勒馬站定。

她沒有回過頭來,只是舉起彎刀,察看給魔女刃挑破了一個小缺口的彎刀。

我也是心中驚異,本來我想的是挑斷她的刀,以立聲威,豈知只能挑出一個小缺口,可見她的刀比帝國的劍還要優勝。

四周的戰士寂靜下來,氣氛一時沉凝之極。

女戰士轉過身來,眼中閃著驚異莫明的神色,瞪大秀目,一瞬不瞬盯著我已收回鞘內的魔女刃,沉聲道:“那是什麼劍?”

我雖然明知她在印證我的劍術,以確定我是否有戰勝沙盜的能力。但仍是心中不悅,冷哼道:“我已以我的劍回答了你的問題,只要你能帶我往見拉撒大公爵,讓我將珍烏石親自交到他手中,我便完成了對年加的承諾,此後你我再沒有任何相干。”不知如何,一氣之下我的淨土語竟像流水般瀉出來,就像身旁邊不遠處滔滔不絕的河水,流暢之極。

  采柔在我耳旁輕贊一聲。

女戰士先是杏目一瞪,繼又神色一黯,垂下目光道:“這世上再沒有人能帶你去見抗撒大公爵,因為他已返回天上,重歸於星宿。”

  我愕然道:“他死了!”

女戰士眼中閃過淚光,但卻堅強地忍著了將要滴下的淚珠,沉聲道:“七天前拉撒大公爵在離此一百二十里外的七星磯迎戰黑叉鬼的七大神將之一的席祝同時,光榮戰死了,我們連他尊貴的遺體也搶不回來,現在所有人都撤進城裡,作最後的抵抗。”

  我和采柔臉臉相覷。

旱想到淨土戰火連綿,但想不到竟延展到這麼偏遠的地方來。拉撒大公爵的死亡,代表這區域的作戰主力已被摧毀,殘餘的力量又怎能應付能征慣戰那兇殘狠惡的黑叉大軍?

我沉聲道: “現在誰繼承大公爵的位置?”

女戰士道:“拉撒大公爵的獨女妮雅女公爵。”

  我道:“她在那裡?”

女戰士平靜地道:“就在你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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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7 19:37:1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旗開得勝(1)

第二天的正午,位於“天蘿河”上游的“捕火城”,遙遙在望。

這城的建立者,築城於平原之地,無險可守,顯是預估不到今天正臨頭的大禍。

多日來與我共乘一騎的采柔,坐到淨土太陽戰士騰空出來的戰馬上,緊隨在我身旁邊,大黑則威武地走在飛雪的前頭,夾在太陽戰士的隊伍中,緩緩往宏偉壯觀的捕火城進發,事實上沿路擠滿了從各地避難而來的人,亦使馬隊難以快速推進。

采柔眼中射出惻然的神色,望著一群一群將家當放滿騾車上,臉帶大難臨頭的惶然容色的可憐淨土人,在旁邊輕輕道:“不知道裡面是否有那村莊的人?。

“那村莊”自然是指我們在捕火山脈看到濃煙冒起,後來到達時化成了灰燼的村落!我看著數以千計擠在路上的難民,耳中充塞著小孩和女人哭喊的聲音,忽然間,我知道自己的命運,已和他們鎖在一起。

新繼位的妮雅女公爵落到了大隊後方,指揮著她的人維持路上的交通,而我和采柔則在她指派的十個戰士護送下,先進城去。

眾人都被現場悲憤淒壯的氣氛,壓得透不過氣來,更沒有人有說話的興趣。

愈近城門處,人便愈擠,到離城門百來步時,更不時要停下來等候,我仰望高達三十尺的城頭上,旗幟東倒西歪,守牆的戰士都無精打采,心頭一沉,這樣沒有鬥志的戰士,如何抵抗本已比他們強大的黑叉大軍?

  蹄聲在城門方向傳來。

  哭喊碰撞的聲音晌起。

我愕然向聲音傳來處望去,只見十多騎由城中馳出,在人堆中硬是開路挺進,造成了小小的混亂。

帶頭的年青騎士體格魁梧,模樣頗為俊偉,不住向擠人城的人喝道:“讓路!讓路!”我和采柔對望一眼,知道對方都對這年青騎士生出反感。

片刻後,青年騎土帶著十多名手下,和我們的馬隊迎頭遇上。

我們馬隊的戰士立時恭敬地向他手按前胸施禮。

年青騎士年紀比我略少,焦急地道:“女公爵回來了沒有,去了也不通知我一聲!”

我們馬隊裡身份較高的戰士答道:“女公爵領我們去通知各村落的人撤入城內,現在回來了,紅晴貴士。”

那紅晴貴士臉容一鬆,開始留意其他人,眼光先斥過我身上,當移往采柔時,眼睛一亮,閃起驚嘆震動的神色,我不由心中一嘆,采柔的美麗,在任何情況下也可惹來意想不到的煩惱。

他的眼依依不捨的從采柔移回我身上,神色轉冷,包含著疑惑,甚至乎一絲妒忌,喝道:“這人是誰?”

我方的小隊長答道:“紅晴貴士,這是女公爵的客人,帶著遠方來的訊息。”

紅晴又忍不住偷看了采柔一眼,才向著我毫不客氣地道: “報上你來的地方、身份和帶來了什麼東西!”

我知道他只想知道我和采柔的關係,組織了一下腦內的淨土語道:“你知否這處並不是停下來說話的地方,後面的人擠得動也動不了。”

紅晴閃過怒色,正要說話,後面傳來號角聲,短長有序,在傳遞著某一訊息。

紅晴狠狠瞪我一眼,避往一旁邊。

我們繼筵前進,後面是延綿無盡,數以萬計,失去了可愛家園,不知還有沒有明天的淨土難民。

采柔沐浴的聲音從澡房內傳來,聽著這些水響聲,大漠裡的日子份外可怖,想起將來我還要再穿過它那地獄般的世界時,就心生戰懼。

在這公爵府的貴賓房內,仍隱隱聽到宮外鼎沸的人聲和車馬移動的聲音,避難而來的難民潮半刻也沒有停止過,使人擔心捕火城能否容納這麼多人。

  大黑爬到床上去,熟睡如死。扯著鼻鼾。

天快要黑了,貴賓外的長走廊,早點亮了燈火,在暗黑的天色下,分外昏暗。

飛雪在長廊旁邊的花園草地上歇息,那妮雅外貌雖冷若霜雪,但對我的招待總算還不錯。

我走出門外,飛雪友善地跑來,將頭移來貼著我的臉,我一手摟著它的頭,拍拍它瘦長的臉頰,微笑道:“老朋友,很快我便要藉助你的大背,在沙場上殺敵取勝了。”我想到的當然是黑叉人。

密集的腳步聲從長廊的盡頭處轉了出來,帶頭的是那傲若霜雪的妮雅女公爵,她走得極快,後側追著那紅晴貴士,邊走邊爭論著,更後面的是七、八名全身甲胃的將官。

她們迅速接近,當妮雅見到我時,停了下來,仔細打量著剛剔去了鬍子,洗得香潔乾淨的我,眼中閃過驚異的神色。

她正要說話,身後的紅晴貴士狠瞪我一眼後,搶到妮雅女公爵嬌軀旁,氣急敗壞地道:“這是天廟定下來的規矩,只有貴族和武士,才可以進入爵府……”

妮雅俏臉一寒道:“不必多言,我決定了將爵府開放給難民棲身,讓他們睡我的床,這是命令,誰再說不,我便將他軍法處置。”

紅晴貴士呆了一呆後,靜了下來,跺跺腳,氣沖沖走了,另有兩人也跟著他去了,顯示出是他那陣營的人。妮雅望向我,眼光比以前溫柔了少許,但聲音仍是冷冰冰的,道:“很多謝你給我們帶回來的珍烏石,那是很好的貨色,可以足夠打造一把珍烏刀。 ”

我對她好感大生,奇道:“原來你也是造劍的高手,我還以為只有男人才會幹這麼辛苦的差事。”

  妮雅微微一笑。

我眼前一亮,原來她笑起來這麼迷人,她實在應該多笑一點,才能不辜負上天對她的恩賜。 ”

後面的一名大將提醒她道:“公爵,你的下屬們在正殿等待著你呢。”

這將軍是眾人裡年紀最大的,怕有六十歲以上,當是妮雅的叔伯輩,滿臉鬍子,不怒而威,顯然乃捕火城里德高望重的長者。

妮雅神情回复冰冷,點頭道:“我知道了,候申大將。” 舉步欲離。

  我連忙道:“女公爵!”

妮雅秀眉一蹩,有點不耐煩地道:“什麼事?”

我道:“我可否為保衛此城盡一點力?”

妮雅道:“守城抗敵是另一種具體的戰術,恐怕你一個外人很難幫得上忙,明天一早,我安排了人帶你回沙漠去,離開這裡吧!陌生人。”轉身去了,眾將官緊隨其後,都是肩頭深鎖,憂色重重,沒有人再有望我一眼的興趣。

我從睡夢裡驚醒過來,采柔早駭然而起,床旁地氈上的大黑也抬起頭來。驚恐的叫聲震撼著爵府外的世界。

  采柔望向我。

我一呆道:“黑叉人到了!”跳起床來,向來柔道: “來!助我換上盔甲武服!”

采柔愕然,問道:“大劍師,你……”

我微微一笑道:“我要教訓教訓那些累我失眠的傢伙。”

我騎著飛雪,由爵府後花園一道沒有人看守的側門馳出大街,花園內佈滿難民的營帳,當我要在人堆裡擠過時,那些淨土人向我歡呼喝來,似是知道我要為保證他們的家園而盡力。

采柔摟著大黑送別我時的眼神仍在我的腦海內閃耀著。

大街上的人頭湧湧,一隊隊來自平民的壯丁,趕著載滿各種各樣的物資,由守城的武器,檑石,以至食水乾糧的騾車隊,往城牆的方向馳去。

我耐心地夾在他們之間,緩緩前進。

來到一個十字路口處,大隊停了下來,街上的人紛紛讓路,一輛華麗的馬車在十多名騎士簇擁下,由橫街馳出,轉上我們走著的直路。

我望往簾幕低垂的車窗,正嫡咕著是什麼樣的重要人物,坐在車內,簾幕忽地揭開,一對明亮銳利的眼睛,投在我身上。

  馬車倏止。

前頭的護衛前行了十多步,才驚覺地勒馬回頭。

  我心中大奇,這是誰?為何為了我而停下來。

  車門推開。

一位身穿白袍的高瘦老者,走了下來,他臉容青癯威嚴,雙目閃著智慧,頭上戴了頂奇怪的帽。四周的人紛紛向他施禮。

  “靈智祭司“的呼喚此起彼落。

那被稱為靈智祭司的老人一直來到我的馬前,望著我的眼睛閃過驚異和深思,點點頭道:“年青人,你就是把珍烏石從大沙海那邊帶回來給我們的人,是嗎?”

我點點頭,記起了年加曾提過淨土的最高決策者是八名祭司組成的祭師會,只不知這靈智是否其中一名祭司?

靈智道:“現在你想到那裡去?”

我答道:“我想為捕火城盡一點力。”靈智再深深望了我一眼道:“你能給我們的,絕非只是'一點力',年青人,歡迎你加入我們,隨我來吧!”

我的心卜卜跳起來,難道竟給他看穿了我是那什麼勞什子的《聖劍騎士》?

我和靈智來到城牆的主樓時,妮雅女公爵和十多名將官,正神色凝重地望往城外,只見數里外的平原上,盡是點點移動著的火點,驟眼看去便像無窮的星空,使人見之心寒。

  守衛叫道:“靈智祭司到!”

妮雅和眾將回過頭來,見到我站在靈智身旁,均大為錯愕。

那紅晴貴士眼中更閃過嫉妒的神色,只以外型論,我確是比他好看得多。

眾將紛紛施禮中,妮雅踏前兩步,來到靈智前矮一矮身施禮道: “祭司!拉撒的女兒需要你的祝福。”靈智慈和地一笑,將手放在妮雅的頭上,道:“拉撤的女兒,我祝福你。”收回手後,道:“妮雅女公爵,你做得很好,比很多男子漢更好,拉撤一定非常安慰。”

  “咚!咚!咚!”

戰鼓在城外打響,眾人的注意力回到了那裡。

那老者侯申大將怒道:“席祝同竟連夜攻城,是要不給我們喘息的機會了。”

  其他人默言不語。

我走到城牆旁,淡然外望,心中一片平靜,細察對方的軍容。

戰爭對我這在亂世里長大的人來說,便像呼吸般自然。

我感到妮雅的目光落在我雄偉的背上。

靈智來到我身旁,平靜地道:“災難就在眼前,我們可以怎樣去化解?”

到此我已知他智慧的眼,早看穿了我真正的“身份”,一個我一直在抗拒的身份。一時間找不到任何話好說。

妮雅來到我身旁,眼中閃著不解的神色,顯示不明白靈智為何如此看重我,我想其他各人亦有她同樣的疑惑。

黑叉鬼的大軍緩緩在城外三里許處停了下來,旗幟飛揚,軍容鼎盛。

左右兩軍都是騎兵隊,所以若有人想狂攻其中軍時,必會被這兩支快速部隊從側翼攻上,切斷後方的援兵。

  中軍處號角響鳴。

一支步兵快步走出,直至黑叉人的大軍和城牆的中間點,停了下來,持盾布下陣勢。

  敵軍再動。

一隊百多人的馬隊,由敵陣馳出,直來到大軍和步兵陣的中間處才停了下來。

這馬隊的旗幟比起其他的旗幟都要更高和更大,在夜風中拂拂飄揚,耀武揚威。

身旁的妮雅呼吸重了起來,眼中噴著仇恨的火焰,使我知道那是席祝同來了。

紅晴貴土怒喝道:“席祝同在向我們表示他的渺視,不把我們放在眼內。”

我按下心中的狂喜,要我率領這無論兵力、士氣和戰術也比對方弱上多倍的淨土敗軍去贏這場仗,只是癡人說夢,但我可利用的卻是對方的自大輕敵,本人的劍術、飛雪的速度、魔女刃的鋒快。

  一陣戰鼓響起。

席祝同的馬隊中衝出一名戰士,直朝捕火城奔來,到了箭矢能及的地方,舉起手中的重矛狀兵器一陣叫囂,又奔了回去,再勒馬停定在步兵陣的前方,手舞足蹈,顯是在搦戰。我環顧眾將,只見各人臉如死灰,全無應戰的勇氣。

直到此刻,我才明白他們為何叫黑叉鬼。

那搦戰的人高大威武,皮膚漆黑,臉罩露出的地方塗上幾道鮮豔的色彩,頭上戴著兩隻尖角的頭盔,真像地獄裡走出來的鬼物。

城牆上死寂一片,氣氛沮喪沉重之極。

  妮雅已忘了問我為何到這裡來。

  我驀地仰天長笑起來。

  眾人嚇了一跳,紛紛望向我。

我笑聲倏止,冷冷道:“真是天助我也,妮雅女公爵,請讓我單劍匹馬出城應戰,若不能取席祝同的首級回來,本人願任憑軍法處置。”

眾人眼中射出不能置信的神色,看瘋子般望向我。

妮雅秀眉一蹙道:“不!我不能讓你去送死。”她蹙眉的神態確是非常好看。

侯申大將道:“年青人,匹夫之勇是沒有用的。”

城下馬蹄聲響,那黑叉勇土又再次來搦戰。

靈智的聲音修修響起道:“拉撒的女兒,捕火城的戰士們,讓他去吧,這宇宙已沒有任何力量阻止我們的大勝。”

我和他深深交換了一眼,轉身往落城的階梯走去,走了幾步,妮雅叫道:“等一等!”

  我停了下來。

妮雅奔了上來,在我臉上輕輕一吻道:“請接受我的祝福,大劍師!”

城門側一道小門打開,我策著飛雪,疾馳而出。

敵陣立時爆起震天狂叫,興奮之極,反是捕火城上的軍將戰士寂然無聲,顯是擔心得失去了喊叫的興趣。

對於黑叉人,他們已是心膽俱寒。

那搦戰的黑叉鬼尖嘯一聲,持著重矛策馬衝來。

我也望著他衝過去,馬腹右革囊內的大笨矛,來到手裡,飛雪只是以中速挺進,因為我不想敵人知悉它的真正速度。

魔女刃仍在背上,那是我的秘密武器。敵陣的吶喊更盛。

我見到席祝同的馬隊緩緩移前,顯然是想看清楚點我是如何被殺的,心中一動,定下了策略。兩騎迅速接近。

我已可清楚看到那黑叉勇士睜眉怒目的狩厲表情,在城上和城外的火把光焰下,天地一片血紅。

長矛像一道閃電般由下挑至,斜取我的咽喉。無論速度或角度,均與他的座騎配合得天衣無縫,不過他就算是在馬上出世的,比起我的騎術,仍是差了一截。

我側身一閃,大笨矛一帶一拖,便將他雷霆萬鈞的一擊化去。

  兩騎擦身而過。

飛雪飛起後腿,踢在他的馬腹處。

他的戰馬慘嗥一聲,頹然側倒,將那騎士拋落地上。

捕火城牆上守城的軍民齊齊一愕,這才爆出震天價地的歡呼和吶喊聲,在經歷了這麼多的挫折和羞辱之後。

  我一聲長笑,勒馬回奔。

這時那黑叉勇土持矛在地上彈起來。

敵人陣中又再爆出驚天動地的助威吶喊聲。

我再一陣長笑,凌空躍離馬背,落到地上,捕火城倏地沉默下來,顯是不明白為何我捨去馬背上的優勢。

這時席祝同的隊伍,已移過了步兵陣,來到他們的大前方。

那黑叉勇士狂喝一聲,挺矛進來。

我冷哼一聲,大笨矛往前挑去,正中對方矛尖。

  “當……”

那黑叉鬼臂力極佳,矛向上一揚,變招再攻來,但我已沒有陪他玩下去的興翹,他能活這麼久,只是因為我想引席祝同出來。

  腳步加速。

剎眼間已搶人那黑叉鬼左側的死角,矛柄打在他重矛近把手處,同時飛起一腳,正中他的小骯。

黑叉鬼慘哼一聲,重矛蕩開,人往後跌,同一時間我的大笨矛回過來,輕輕一挑,對方咽喉立斷。

  捕火城爆起震天采聲。

  一聲呼嘯。

飛雪奔至身旁,我躍上馬背,雙腿一夾,飛雪像一縷白雲般往席祝同陣中卷去。

後面是叫得聲嘶力竭的淨土軍民。

  我可以想像出他們的心情。

  成功失敗,就在此刻。

轉眼間我離席祝同的馬隊只有四十多步的距離,這時席祝同的馬陣內才奔出了七、八騎,迎了上來,可見飛雪的速度,大大出乎他們意料之外。

那馬隊中再分出十多騎,緩緩後移,我可打賭席祝同必在其中。

眼前蹄聲轟鳴,七、八騎黑叉戰士,揮著手上各式各樣、造型怪異的重武器,如狼似虎撲過來。

  兩邊的人叫喊得瘋狂了。

我知道自已帶動了捕火城頭上所有人的熱血,就算我不幸戰死,他們已從我身上學到了什麼叫作“無畏”。

豪情奔湧,我一聲長嘯,雙腿再夾,快如閃電的飛雪奇蹟地再加速。

  我耳內貫滿風的嘯叫。

  一抽馬頭。

飛雪長嘶中飛躍而起,落下處剛在那些衝來的黑叉戰士的中間。

  魔女刃脫鞘離背而出。

兩側的黑叉武士,倉惶下將指前的武器,盡力收回來,不過已遲了半刻。

魔女刃輕輕地閃了兩閃,兩人臉門幾乎是同時中劍,保護的臉盔立時斷作兩截。

當他們的屍體倒在地上時,飛雪早再推前百多步,殺入那席祝同的馬隊內。

席祝同在十多騎翼護下,加速退後。

  腳步聲音。

那約近千人的步兵隊,提刀持盾急步趕來與席祝同的小隊人馬會合。

他們間只是數百步的距離,兩下一齊接近,最多分許鐘便會聚到一起。

  所以我只有分許鐘的時間。

  否則一切就完了。

魔女刃寒光一閃,劈刺過來的十多把重武器都齊中斷折。

  連串的驚叫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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