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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堂傲一言不發,企圖以自恃沉厚的內力震開他的束縛,但眼明手快的靳旋璣卻甩甩兩手,瞬間奪走一旁朝雲手中的浮霧劍,晴蜓點水般地以劍灑的劍氣劃過北堂傲身上所有的脈穴,而後又轉過身來對朝雲也做了同樣的事。
「你對我做了什麼?」突然覺得力氣全失的北堂傲,怒張的眼眉,迎向靳旋璣那得意洋洋的笑臉。
「這是璇璣劍法裡的最後一式,卸武式。」靳旋璣心情很好地向他講解,「所謂的卸武式,意思就是卸去全身的武功,阻滯住遍體的脈穴讓你與一般未習武之人無畏。」
「你廢了我的武功?」居然在眨眼之間,他就被廢去了二十多年來辛苦修得的武技?
「是可以這麼說啦。」靳旋璣不好意思地拍著他的臉頰,「不過你不必擔心,只要你肯認我這個兄長,想要恢復功夫或是得到旋門賦一切都好談。」
北堂傲緊咬著牙,「你休想……」
「你認你的弟弟,為何要廢去我的武功?」無辜被牽連的朝雲,幾乎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失禮了。」靳旋璣很抱歉地拍著後胸勺,「但我可不能讓你趁他功力全失的時候有機會來對付他,為了以防萬一,只好請你委屈一陣子跟他作個伴。」
朝雲難以忍抑地遍身顫抖著,「立刻解開你的卸武式……」就因這男人的一個心願,她這旁觀者就必須付出這種代價?
「他肯叫我一聲哥哥我就解。」靳旋璣故意指向北堂傲,希望能借由她來打動那個嘴硬的傢伙。
「北堂傲。」朝雲迅速把目光移轉至臭著一張臉的北堂傲身上,不願見自己的心血就這麼付諾東流。
他倔傲地撇過頭,「不叫。」
「那咱們三個就都耗著吧。」靳旋璣無所謂地聳聳肩,「你們兩個的脾氣硬沒關係,反正我有對策來應付你們。」這種情況西門師爺早就已預料到了。
朝雲怒意沉沉地壓低了嗓音,「你到底想做什麼?」這個大老遠從嵩山來的中岳盟主,不可能就只是專門來這廢去他們武功。
「我不想往後看你還是一天到晚拿劍追著我的北堂弟弟,為了他的安危,我只好讓你們由敵人變成朋友。」他邊說邊拉起他們兩人的手,並且故意把它們投放在一塊。
「朋友?」北堂傲看了對面的朝雲一眼,「你可以等天下紅雨。」他從認識她的頭一日起,他就根本不願與她做什麼朋友,他想要的,不是朋友這關係。
「北堂弟弟。」靳旋璣嘖嘖有聲地搖首,「老天有時候也是會下紅雨的,所以話還是先不要說得那麼滿。」
朝雲也與北堂傲有志一同,「我不需要他這個朋友。」她所需要的是個對手,不是朋友。
靳旋璣又回過頭來,「你也不必急,再過不久你就不會這麼說了。」
正想反駁他的朝雲,志思不安地看他自袖中拿出兩條特製的繩索,先是俐落地綁縛住北堂傲的雙手,接下來轉身將她綁得緊緊的。
「你在做什麼?」不甘受縛的她,使勁地想掙開手上的繩線,但靳旋璣卻按住她的雙手,以眼神告訴她不要白費力氣。
他咧大了笑容,「準備放羊吃草。」找到這兩隻小羊了,接下來就只需要把他們送到目的地交給西門烈就成了。
「靳旋璣……」怎麼也掙不開束縛的北堂傲,臉色已經變得很陰森。
「等你想通了願意認我這個哥哥後,我再去救你們回來。」他滿面笑意地交代,期待地拍拍他們兩人的肩頭,「這段期間,你們好好和樂相處吧。」
尚未理清他的話意,北堂傲和朝雲的聲音就雙雙消失在朝他們口鼻掩來,加了迷藥的帕子裡,不敵藥性地垂閉上眼睫,軟倒在靳旋璣的面前。
看著地上兩人安靜的睡容,靳旋璣快樂地拍拍兩掌。
「搞定。」接下來,就看西門烈他們怎麼辦了。
第二章
萬籟俱寂。
子夜裡,一輪月靜掛在天際,微妙地映出湛藍似海的夜空,月明星稀。
朝雲的口中逸出一串小小的低吟,輾轉掙扎地悠悠甦醒,睜開眼,就看見滿簾的月,清冷柔和的光芒,徐徐入侵她渾沌不明的思緒。
望著觸目所及白瑩瑩的月,緩緩在天上滑行而動,她無力地眨著眼睫,神智恍恍的、昏然若夢,渾身泛過陣陣疲疼,感覺四肢從不曾這般疲累過,不但憶不起發生了何事,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在哪,只覺得倦極了,好想再閉上雙眼投入睡海裡。
颯冷至骨子裡的寒風颼颼吹打在她的身上,身下令她感到疼痛不已的硬石砂礫,令她瞬間清醒過來。
這是什麼地方?
也許是藥性尚未盡散的關係,記憶像是退去的潮水,在她的腦中沒有留下多少痕跡,朝雲努力甩脫腦海裡沉重的迷濛睡意,張大了眼眸,試著在清晰的月色下辨識自己身在何處,方想移動起身,手腕間便傳來一陣刺痛。
她費力的讓自己坐起,低首看著掌腕間緊縛著的細繩,才想將這個看似易斷的束縛掙開,但她卻發現自己使不出力提不上勁,虛弱的感覺漫布著她全身。
為什麼,為什麼她會覺得此刻的她虛弱得像個嬰孩般?那些她慣用了十數年的內力呢?為何全都不見了?她不該是如此的,她應該是與北堂傲並駕齊驅的共站在恆山頂上,她應該是……
靳旋璣廢了她的武功!
猛然倒灌進她腦中的回憶,她不禁深深驚喘,而當她抬首看清了週遭的環境時,一種恐懼,更是悄悄嚙咬著她的心房。
銀白色的光線下,褚黃中帶著暗黑的大地顯得格外妖異邪魅,寸草不生的光禿山嶺坡地,靜靜覆蓋著她視線所及的範圍,並寂靜得像座魑魅魍魎出沒的鬼域。在這裡,沒有她記憶中恆山茵翠的古木參天,沒有春未時分該有的綠意,枯索死寂的丘原礫漠,荒涼得讓她的心急急跳了起來。
她被靳旋璣扔棄在這渺無人煙的地方,北堂傲呢?他不也是與她一樣被廢了功夫嗎?他人呢?為什麼沒見到他?
從不曾出現在她生命中的無措與不安,此刻傾巢而出,全然傾洩在她的身上,不知怎地,迫使著她揚首四處找尋他的身影,亟須他來鎮定下她胸中龐大的心慌,好告訴她,她不是一個人,她不會孤零零的被拋在此地。
「醒了?」北堂傲清冷的聲音自她的身後傳來。
朝雲迅即轉首,就著月光,見著了兩手也被緊緊綁著的北堂傲就蹲坐在她的身後。有一刻,他的身影,讓她心中些許的不安悄悄退去了些,狂奔的心跳緩和了些,但也讓她訝然莫名,不知自己竟會對他有這些從未想過的感覺。
她極力壓下心中某種帶有感激的異躁感,試圖清醒的向他問清他們目前的處境。
「這裡是哪?」看他的樣子,似乎是早就醒來了,也許他知道他們是來到了什麼地方。
北堂傲撇撇嘴角,「我不知道。」
「靳旋璣他人呢?」她看了四下老半天,就是沒見著那個莫名其妙綁他們來這的萬惡主使者。
他愈想愈火大,「我也不知道。」那個可惡的靳旋璣,也不知是跑哪去了,把他迷昏後,竟然將他扔在這個鳥不生蛋的鬼地方。
朝雲怔怔地看著他,不知道身在何處、也沒救兵?靳旋璣到底是把他們扔在這裡做什麼?若是看他們不順眼,他大可一劍殺了他們,何必費事迷昏他們並困在這裡?以天上月兒的高度來看,現在這個時辰,約莫快到子時而已,可是在這春未的季節,這個不毛之地卻是將她凍得手腳幾乎都不聽使喚。
她想著想著,又再度打起手中線繩的主意,努力地想解開它並且早些找路回恆山,以免她會凍死在這。
北堂傲懶懶的出聲,「你我都已功力盡失,省點力氣吧。」所有能試的法子他都已經試過了,靳旋璣用來綁他們的可不是普通的繩子,在他研究了老半天都徒勞無功後,他才對手中摻了金絲和古籐製成的線繩打消念頭。
朝雲淡看他一眼,又撐著不適的身子站起來,四處找尋她慣用的利器來解繩,才不願像他一樣什麼事都不做,就這般坐以待斃。
北堂傲兩手撐著下巴,淡淡地猜測,「找你的浮霧劍嗎?」
「它在哪?」她還以為他這次終於能說出有用的消息,不繼續再潑她的冷水。
「似乎跟我的臥龍刀一樣,都被靳旋璣沒收了。」這附近半里內,能找的地方他早就找遍了,要不是什麼脫困的法子都沒有,他哪會呆呆的杵坐在這?
他們就這麼孤立無援?為什麼?她到底是做了什麼要得此報應?她登時心亂如麻,不甘又憤怨地看著那個正懶洋洋地在賞月的北堂傲。
她把所有的怒氣全都指向他,「當時你為何不答應靳旋璣的要求?」他要是早點認他的哥哥,她就不會被廢去武功連帶地被扔到這像是邊疆又似是塞北的地帶。
北堂傲不屑地揚揚眉,「我高興。」
「走。」朝雲直直地來到他的面前,低首沉沉地命令著這個陷她於水深火熱的男人。
「去哪?」他們還能走去哪裡?現下就連東西南北都搞不清楚了,隨意浪費體力四處尋路的話,只怕他們會凍死得更快。
「跟我去找靳旋璣,說你願意承認他是你的兄長。」只要他早些做了被綁之前該做的事,或許她就能恢復武功。
他冷冷低哼,「別妄想我會向他低頭。」
「你……」憤意如出閘的波濤,在他那可惡的冷笑中,令她再也忍耐不住。
「不怕死得更快的話,你就挑這個時候再跟我開打好了。」北堂傲在她忿忿地朝他伸出兩掌時,莞爾地輕笑出聲,「說實在的,我一點都不介意死的時候還可以拉個墊背的。」都已經沒了功夫了,他們還能打個什麼?肉搏戰嗎?那麼這兒的鬼天氣,將會是最大的贏家。
朝雲緊咬著芳唇,發現自己第一次這麼恨有這個死對頭,都因他,她苦練了十多年的心血已被毀滅殆盡,而現在更是生死茫茫,不知能不能看到明日的朝陽,更別說想要回到故里了,就只能與他在這裡面對這淒涼的山頭,根本不知下一條路該怎麼走。
「你知不知道,這輩子,你從沒像剛才跟我說過那麼多話。」北堂傲還有心情開她玩笑,「看來這個處境,還滿能改善你那沉默寡言的個性。」這麼多年來,她始終不願跟他說上一句話,而這很可能是落到這個下場後他唯一的收穫。
她用力撇過芳頰,不願在他的身上多浪費一句話,才想離他遠一點,強力吹拂的凍寒冷風,就令她冷得受不了地頻頻瑟縮打顫,這讓從未見過她那般柔弱模樣的北堂傲,心頭不禁泛過了一陣不忍。
他淡然地開口,「過來。」
朝雲瞥了他一眼,不解其意地看著他拉開衣襟外袍的怪動作。
他深吐出一口氣,「你若想能活著離開這裡報被牽連之仇,那就快點拉下你的自尊,過來和我一塊取暖。」
她絲毫不領情,「我情願凍死。」
「那太可惜了,我可捨不得讓你死。」北堂傲詭異地揚起嘴角,趁她不備時一口氣衝至她的面前,並舉高了被縛的雙手將她緊密地圈入懷裡。
硬生生撞進他懷裡差點不能呼吸的朝雲,在滿眼金星散去後,赫然發現自己的面龐緊貼著他胸前的肌膚,融融的明意,緩慢地竄進她的四肢百骸,同時也暖紅了她的面頰。
「走開!」她用力推抵著他,可是他那雙放在她腰後的手就是頑強地佔據不動。
「休想。」他故意更用力地將她壓進懷裡,感覺她那柔軟的身子如他所願地與他密合。
達達的馬蹄聲,紛雜亂然地劃破黑夜的寂靜,促使著糾纏不休的兩人紛紛停止了爭執與躁動,動作一致的循音看去,在朦朧的月光中,遠處揚起陣陣沙塵,似正朝他們這邊而來。
「別動,也不要出聲。」北堂傲瞇細著眼看了片刻之後,忽然擁緊了她強迫她一塊蹲下尋找掩蔽之處,並俯身在她的耳際喃喃交代。
「我要請那些人帶我回恆山。」朝雲不理會他的警告,依然想要溜出他的懷抱,好去向那些人求援。
北堂傲將她按回胸前,「大半夜的,在這荒山野嶺,你以為會出現什麼善心人士?」她知道來者是誰嗎?帶她回恆山?她被賣了或是被剁了的機率還比較大。
她卻不相信,「怎麼不可能?」
朝雲的話尾剛落,陣陣反射著月色刺目的白燦刀光,就令她的兩眼幾乎睜不開來。
「還想請他們帶你回恆山嗎?」北堂傲邊潑她的冷水邊放開她收回自己的手,轉動眼眸找著他處可以藏匿他們的地點。
「他們是……」在那些人愈來愈接近他們時,她總算看清來者誰。
在這不毛之地,會有山匪在夜半出沒?朝雲意識不太集中地看著那批正飛快地朝他們前進,騎著快馬、手拿大刀而且看似凶蠻的野漢,很難相信自己會在這地方遇上這種荒唐事。
北堂傲拉著她的小手催促,「還愣著做什麼?快跑啊。」
「跑?」她還是有些無法回神。
「不然等死嗎?」她沒看到那些人拿的傢伙嗎?被逮到的下場可不是好玩的。
在北堂傲的拉扯下,朝雲終於愣愣地移動腳步,漫無頭緒地隨他在崎嶇不平的坡地飛奔了起來。
天上掠過數縷浮雲,月色不清,路況也更加顛簸。
快速的疾奔,使得朝雲原本就疲澀不已的身子更加疼痛,幾次,她都險些失足跌在那佈滿尖銳礫石的坡地上。北堂傲不時回過頭來,見她的表情似是很艱辛,索性靠在她的身側圈住她的腰,雖是拉她一把護住了她,但也被迫一塊減緩了速度。
不過多時,震耳欲聾的馬蹄聲便自他們的身邊呼嘯而過,他們倆同時停下腳步,在漫天的煙塵中,定定的看著將他們追上並繞成小圈子圍住的人。
臉上都蒙著布巾的山匪,在將他們層層包圍住後,立刻整齊一致地對他們亮出長刀。
北堂傲滿臉的不甘,「嘖,這下可好了。」
轟隆隆的聲音仍在朝雲的耳鼓徘徊不去,她喘息地靠在北堂傲的身上,在勁道十足的風中,她聽見了劃過長刀的颼颼風聲,那聲音聽來,是那麼地銳利、刺耳,那麼地令她覺得陌生。
森冷的刀光漫蓋著她的四周,下意識地,她朝北堂傲靠得更近些,不由自主。
英雄落難。
一個沒有刀,一個失去劍,多年來,在江湖上呼風喚雨慣了後,卻在頃間失去了功夫,他們就像是被迫褪去了盔甲的武者,不但失去了某種重要的防衛,同時也失去了自尊。眼前的這些山匪,若是在今日之前,他們或許一手就能輕易擊退,只是在這虎落平陽的時刻,他們所能做的,僅是緊靠在一起,不知該拿這批山匪如何是好,難以抑止彼此的心慌……
萬萬沒想到,他們竟也會有這一天。
朝雲不自覺地握住北堂傲朝她伸過來的大掌,纖細的柔荑,隱隱的,在他溫暖的掌心裡微顫。
眼下,她只能依靠他一人,而他,也只能與她相互扶持,或許,這是他們都始料未及的一件事。
☆ ☆ ☆
「你說什麼?」
指使著山寨上上下下忙碌不已的西門烈,在一收到由外頭趕來報訊的手下通知後,興奮地揚高了音量。
「我說,派出去的探子找到人了……」喘著大氣的曲沃,乏力的指著大門外。
西門烈還是想先確定一番,「一個姓北堂、一個姓韓,而且正好是一男一女?」這麼快就找到人了?他本來還打算讓他們倆在外頭多凍個幾日的,沒想到這座受聘於他的山寨的老大居然動作這麼快。
「嗯,山老大正在外頭招呼他們。」曲沃很確定的朝他領首。「師爺,你說他們兩人會不會正是咱們受托要找的人?」
西門烈期待不已地將雙掌握得喀喀作響,「就是他們兩個了。」
「那……」他們在這裡為那兩人的光臨等了那麼多日,既是找對人了,那麼是不是代表他們可以正式開始了?
西門烈扯開了嗓門用力拍著手,「開工了、開工了,所有人都打起精神來!」
「是!」山寨裡頓時響起整齊的應和聲。
被眾人強行架來這座山寨的北堂傲與朝雲,隨這些山匪走了大半夜後,他們兩人均已是疲憊不堪,此刻皆有氣無力地站在山寨大門前。
山寨的首領山老大,在北堂傲的面前走過來晃過去的,愈是看北堂傲那張俊逸狂狷的臉龐,他就愈恨老天爺不公平,盡把能吃遍女人的好長相全給了這個准盟主,卻留給他一張大餅似的麻子臉。
「這個人,就是北嶽威名遠播的狠角色?」山老大還是覺得北堂傲捉得太容易了,根本就沒有他料想中的頑強抵抗,或是流血廝殺,反倒跟那個西門師爺說的一樣,這麼簡單的就乖乖束手就擒。
「看起來好像是。」跟在他身邊的小嘍囉曲萊,邊看著北堂傲的臉,邊比對手中老早就繪好供他們比對的畫像。
山老大試探性的拳頭,快速地擊向北堂傲的腹部,但北堂傲並沒有費力的去閃躲,看在他武功盡失、而且又奔波了大半夜的份上,橫豎他也沒本事去找這個大餅臉仁兄單挑,不如就稱了這位仁兄的心意,就這麼直挺挺的站著讓人轟上幾拳,反正他有的是耐性來報這樁仇。
「哼,北嶽的准盟主也不過如此……」山老大滿意地甩甩拳頭,不經意地轉首面向一旁的朝雲,而後聲音便緊縮在她那張奪人心神的容顏裡。
火光下的朝雲,絲縷散墜的烏緞髮絲,墨黑如玉,款款地在冷風中漫飛,冷風襲來,掀開了發簾露出她那張精巧無匹的容顏,伴著月色,她那丹青也難以筆繪的小臉,被映襯得更加雪白如畫,即使她不笑,仍是勾去了在場許多男人的神魂,令人心旌動搖。
在場唯一看了朝雲多年,對她容貌已較有抵抗力的北堂傲,則是奮力忍下想挖出他們眼珠子的衝動,噤聲不語地看著這些沒嘗過苦頭的男人們,逐一地往朝雲的身邊靠過去。
「再來試試你功夫……」敵不過美人的誘惑,山老大隨意找了個名目,心神有些渙散地朝她走去,忍不住想一親芳澤。
但朝雲可不像北堂傲這般願忍願挨,或是任人侮辱欺陵,而她更是打心底厭惡用那種眼神看著她的男人。
就在山老大方來到她的面前,朝雲吃力地回身踢出一腳,就將山老大的臉上印上一隻小巧的腳印子,並在她的衣袖仍迎風飄飛尚未停下時,又在山老大另外一邊臉上再補送上另一隻腳印作伴。
整張大餅臉險些被踢得更扁的山老大,兩眼打直地看著他方纔還以為是天仙的大美人,居然在轉眼之間差點把他給踢得面目全非,聆聽著四下悄悄傳來有點想笑但又敢笑得太大聲的笑音,屬於男人的自尊,令他禁不住揚高了拳頭。
悶厚的拳聲中,血絲自北堂傲的嘴角絲絲溜下,透過火光,朝雲訝然無語地凝視著他卓爾不凡的側臉,因她而蒙上了沙塵和血污,根本沒料到他會突有此舉。
「逞英雄?」山老大因及時替朝雲挨了一拳的北堂傲而愣了愣,沒想到這兩個素來水火不容的仇敵,竟會坦身相護。
「不,現在我沒本事逞什麼英雄。」他緩緩抬起首,目光炯炯的,臉上竟帶著笑,「只是她只有我才能動,而我又很見不得別人碰她一根寒毛而已。」
在他的笑意中,山老大覺得一股雞皮疙瘩直竄而上,氣溫彷彿因他那冷然的笑意更降低了些許。這兩個恆山來的男女都是怪人,一個不怕死,一個不要命,即使他們有眾多的弟兄圍著他們倆,這兩人的氣勢好像還比他們來得高些……
有沒有搞錯?現在到底是誰在扮壞人欺負弱小?難得他演壞人演得這麼稱職,他們就不能稍微擺出恐懼的神色讓他得逞一下嗎?
在山老大拉不下臉皮又想舉拳開揍時,北堂傲還很有閱情逸致指導他正確的出拳方式。
「錯了、錯了。」北堂傲愈看愈想唾棄他,嘖嘖有聲地搖首,「先把拳頭握緊,別把拇指伸出來,記住,務必順著臂膀的力道一口氣揮出。」
山老大頓愕了半晌,直瞪著這個在窮途之際,還能說出這種不合時、不宜地的話的怪男人,不一會兒,震天價響的暢笑聲自他的口中阻攔不住地爆出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地直拍北堂傲的肩頭。
「我欣賞你!」跟他身後的那個有點冷、有點辣,還有點令人不敢領教的美人比起來,這個准盟主實在是可愛多了。
「好說。」
山老大親熱地攪著他的頸項,「傳聞你不是個性很差嗎?怎麼你這麼平易近人?」原來外頭的流言都是騙人的,這個北堂傲哪像是什麼隨心隨性,先砍了人再說的壕胚子?
他則有用意地挑著眉,「我的個性差不差,是要看情況的。」在人屋簷下,他當然得識相機靈一點,他還沒笨到在這個節骨眼上跟自己過不去,讓自己的情勢更加淒慘。
「那可還真是難得。」站在山寨大門前的西門烈,不給面子的諷起那個性子可以一日百變的北堂傲,「我都不知道你是什麼時候又轉性子了。」
「西門烈?」北堂傲詫異地轉首,想不到那個八百年沒見的勁敵,居然也會光臨這座山寨。
西門烈慢吞吞地踱至他的面前,「很訝異見到我嗎?」
「你不待在華山,跑來這裡做什麼?」他收拾起全副心神,格外小心地打量著這個心機極重的西門烈。
西門烈的謊言編得亂流利一把的,「近來我的手頭比較緊,反正也閒著沒事,所以就跑來這座山寨打打零工。」
「師爺不當,當起山匪來了。」在熟人的面前,北堂傲一點也不掩飾他那缺德的惡嘴,「需要救濟的話,你大可來恆山通知我一聲,何必在這裡這麼委屈?」
「別那麼看不起我,你現在的處境也高尚不到哪裡去。」西門烈軍屬也不示弱,一把將他給拉下水來,「從今日起,你和你的同伴得跟我一起在這打零工。」
「什麼?」
西門烈趾高氣揚地朝他咧笑,「靳旋璣將你們兩人賣給我們這座山寨了。」
他的濃眉瞬間皺成一條直線,「賣?」
「他說只要某人肯認他這個哥哥,他就會來贖人。」西門烈懶懶地打著呵欠,「所以說你們若是想要恢復功夫離開這裡,哪個該認親的就快去認親。」
朝雲的一雙美目,幾乎射出一團將北堂傲焚燬的怒火,然而已經被她瞪得很習慣的北堂傲,只是不以為然地聳聳肩,反而打起西門烈的算盤來。
「你收了他多少銀子?」天不助,也只好人自助了,說不定他能從西門烈這邊弄出條生路來。
「商業機密。」西門烈也不笨,老早就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刻意緊閉著口風不透露。
他揚高了下巴誘之以利,「我願出兩倍的價錢,只要你把我弄回恆山並且找到靳旋璣。」那個靳旋璣最好就別讓他恢復武功,不然他第一件事就是先去砍了哪個敢整他的傢伙再說。
「我出三倍。」自被擒後就一直不出聲的朝雲,也在北堂傲開始喊價時淡淡地開了口。
「師爺?」一票眼底都閃著金光的山匪們,在加加減減計算放過他們能獲得多少的好處後,忙不迭地圍至西門烈的面前,很希望他能改做別人的生意。
「不行,做人要有志氣。」偏偏西門烈就是個標準的死硬脾氣。「在商言商,要是不顧職業道德改做別樁生意,那可是會壞了我的行情和招牌的。」
見西門烈談不攏,一刻也不想留在此地的朝雲,又一言不發地研究起此地的山形地勢,以及這些山匪的人數多寡,準備馬上離開這座山寨。
「你可別打什麼歪主意。」西門烈不忘提醒她自己早已不是什麼武功蓋世的劍客,「別忘了,你現在是武功盡失手無縛雞之力,只要是稍微懂一點武功的人都可以輕易制住你,所以你也不必花時間想該怎麼從這裡逃跑。」
受到警告的朝雲暗暗蹙緊了細憂慮,光火地瞪視西門烈一眼,而後水漾的眸子靜定在杵身站立在她面前,正朝著她目露淫笑的大漢身上。她看了半晌,驀地,菱似的紅唇緩緩逸出一抹使人心醉神迷的笑靨,在那名在漢因她的笑意而感到陶然若醉之時,她猝不及防地抬起腿,一腳踹開眼前這個她看了就覺得下流的男人,並借此對西門烈來個反警告。
在眾人訝愕的目光下,被踹飛得老遠的大漢面部朝下痛苦地趴在地上,並且兩手緊緊捂著身下的某個重要部位,不斷發出後悔莫及的哀哼,令在場的男人們皆忍不住嚥了嚥口水,並下意識地主動退離朝雲三大步。
北堂傲涼涼地道:「看來你可能要加強戒備了。」手無縛雞之力?他們可能還不知道他這個死對頭,雖然是沒了武功,但她的基本拳腳可是非常扎實的。
「喂……」西門烈被她的舉動嚇出一身冷汗,「她的脾氣怎麼好像比你還壞?」好可怕的女人,一腳就斷送了某家的後代香煙。
「你還沒見識過她更凶的一面。」還好她現在沒功夫,不然那個膽敢用那種眼神看她的人,就算不去見閻王也要斷個手腳。
「你……不會也像她這麼不上道吧?」驚魂甫定的西門烈,一手搭上他的肩頭,並且以兩指扣住他的脈門,就怕他也會像朝雲一樣突然打得他們猝不及防。
「當然不會。」北堂傲忍下肩部傳來的刺痛,不情願地向他保證,「就當我是來這裡作客好了,不必太招呼我。」
「就知道你識相。進來吧,我請你喝杯酒暖暖身子。」得到了他的保證後,西門烈很爽快地拿刀劃開他手上緊縛的線繩,並邀請他進入那溫暖又明亮的山寨。
他一手指著朝雲,「她呢?」
「敢踹我的弟兄,就讓她留在外頭反省一下好了。」西門烈決定讓朝雲先吃吃苦頭反省反省。「她或許還弄不清楚,咱們這裡每每到了夜半,那夜風可是會刺冷得鑽骨的。」
朝雲倔強地轉過芳容,擺明了不願求饒也不願向北堂傲要人情,情願站在外頭吹著冷風,也不願降低身份與他們這班人處在一塊。
北堂傲不發一語的定看著她那愈來愈蒼白的小臉,並不認為心高氣傲的她,會就這麼乖乖站在外頭任自己吹風受凍,而不動腦筋想辦法離開這裡。說不定,這個素來沒什麼耐性而且脾氣又硬的女人,等一下就有可能又做出什麼轟轟烈烈的事來。
他緩緩側身在西門烈的耳畔喃聲嘀咕,會意的西門烈朝他點點頭,轉身朝被她嚇成驚弓之鳥的山寨頭頭交代。
「山老大,叫你的人都別靠近她,千萬記住那位前車之鑒的下場。」即使北堂傲不說,其實他也滿擔心這個女人會在他們一個沒注意之時又使壞。
受教的山老大頻頻向他點頭,「我們絕對會離她遠一點的……」誰還敢靠近她?他們都還想往後能有滿堂的子孫。
朝雲傲然地挺直了背脊,不語地看著北堂傲與西門烈相偕入內,隨後山寨大門便緊密地合上,獨留她繼續在寒風中挨冷受凍。
她環視了圍繞在她左右負責看管她的男人們一會,發現他們身上均佩帶著拿手好用的長刀與短刃,令她那暗沉的眼眸裡,瞬間又有了振奮的光彩,於是她美目眨呀眨地,又緩緩地朝他們漾出艷麗攝魂的笑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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