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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綠痕] [纖雲肆卷][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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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

  喜歡上一個似浮雲的女人是什麼樣的感覺?應該是遙不可及卻又令人忍不住想觸摸吧。
多年來她就像他身後的一抹影子緊緊跟隨著,待察覺情愫時已悄自生根教他抗拒不了。
知道她只認同強者他努力在武技上精益求精,向她挑戰並非為報師門之仇而是想得到她。
若非有人認親心切冒出來攪局這遊戲仍會繼續,但他執意不肯認親害得她一併被廢去武功,
不但被丟到荒原受凍還淪為山匪寨裡的苦力。一代刀客被當成牛馬一樣地任人使喚著。
沒耐性脾氣又硬的她則將那修山匪當沙包踢,他對她的企圖明顯得有長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
偏生冰雪聰明的她仍是一臉「蠢蠢」樣,師門的榮辱甘他啥事?他唯一在意的只有她。
管他什麼不共戴天之仇,兩心互許是不講道理的為將這朵纖雲納進懷中!他不惜背叛師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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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靳旋璣訥然無言地張大雙眼,抬首看著眼前雲霧繚繞的險峻山嶺,接著,他再低下頭看著攤放在他手中的地域簡介,很哀怨地喃喃念出上頭的大略介紹。
  「北嶽恆山,東跨幽燕,西控雁門,南擁三晉,北臨塞外,世稱塞北第一山。」
  數月之前,奉老父之命自嵩山起程出發,帶著記載著家傳劍法的旋門賦,照著老父年輕時曾走過的路線,開始四處尋找失散流落在外異母弟妹們的靳旋璣,為了完成重病的老父的願望,展開了他那不知何時才能完成的尋親之旅。
  在他走訪過泰山,並在泰山頂上找著了開黑店大賺不義之財的大弟東方朔之後,他尋親的腳步又移至了北邊,準備前往五嶽中的北嶽恆山。但在來這裡的一路上,與他相伴而行的人是愈來愈多了,風聞第一劍法璇璣劍法就記載在旋門賦上的人,在聽說了他正帶著旋門賦四處找尋親人的消息後,沿路上數之不盡的人想要搶奪他身上的這本旋門賦,每天都不時地來偷襲或是想暗中打劫他;或是想要冒認親人藉機行搶的不肖匪徒們,也頻頻的來向他冒名認親,這一切,都在在地阻礙了他的前進速度,也害得他的行程進度嚴重的落後,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有辦法順利地走到這個目的地來。
  根據他老爹靳風眠的說法,他那些失散的弟妹們,應該全都是當今江湖上數一數二的高手,而又在大弟東方朔的口中得知在恆山這個地方,就有兩個準備競逐今年恆山盟主的准盟主北堂傲以及韓朝雲。當靳旋璣懷抱著滿滿的期待而來到此地,原以為他只要登上恆山,然後直接去找他們兩人認一認哪個是他的親人就行了,可是才走到山腳下,這座巍峨又美麗的恆山,就把他的美夢敲得碎碎的,讓他只能站在山下登山處的客棧前怔怔地發愣,並且無語問蒼天。
  「這座塞北第一山……」他虛脫無力地垂下肩頭,「還真不是普通的廣闊呀。」誰來救救他吧,他要在這座數來就有上百個小山峰的恆山,我到何年何月才能找到那兩個人?
  一道笑謔的男音,輕輕在發呆已久的靳旋璣耳畔響起。
  「這座山有這麼讓人歎為觀止嗎?」還沒看過有人能在見到恆山時,感動得這麼捶胸頓足的。
  靳旋璣的眉峰隱隱抖動,「不,我是在哀悼我將流的辛苦汗水。」他突然很恨愚公當年移山時,怎麼會忘了要移這座山。
  「很美的景色是不?」站在他身旁的人抬首看了看美不勝收的山景一番,又淡淡地開了口。
  他很想哀號,「是啊,而且還要命的廣闊無邊……」好不容易才來到了恆山,他卻恐怕會在這座數不盡的山峰裡找到白髮蒼蒼,而且還可能找不到那兩個北嶽准盟主。
  站在靳旋璣身邊的陌生男子,突地拍了拍他的肩頭,讓自艾自憐不已的靳旋璣兩眼無神地轉過頭來。
  「你……是不是中岳盟主靳旋璣?」西門烈首先確認一下這個哀聲歎氣的男人,是不是他翻山越嶺跑來所要找的正主兒。
  「對,你是?」他倒不知這個跟他一搭一唱有一會兒的人是誰。
  「我是你大弟東方朔花了大把銀子請來的人。」西門烈親切地朝他一笑,不經他的同意就拉著他走向前方的客棧,「進去喝個茶吧,我相信只要跟我談談後,你就不會繼續望山興歎了。」
  靳旋璣狐疑地看著這個有著南方人面孔的年輕男子,不知為何,打心底對他感到十分親切,並且覺得他的那雙眼眸好像是不知在哪看過。
  「你是東方弟弟的朋友?」他那個死要錢的財奴弟弟,會肯花錢叫這個人來找他?這該不會又是來打著幌子想奪劍譜的人吧?
  「我和他勉強可以說是朋友。」西門烈輕聳著肩,拉著他坐在客棧裡的一角後,便對他自我介紹,「在下西門烈,西嶽華山人,外號師爺,同時也是來拯救你的人。」
  靳旋璣狐疑地饒高了兩眉,「拯救我?」
  「此次我來,除了是來幫助你協尋失散的弟妹外,我還是來這幫你解決麻煩的。」西門烈遞過一封信給他,「你不須懷疑我的來歷,這是東方朔要我交給你的信函,你看過後就知道了。」
  在確認過信中東方朔的字跡和內容後,靳旋璣稍稍對他放下了戒心,並且想向他請教一下他口中的麻煩為何物。
  「我會有什麼麻煩?」為了尋找親人,他都已經解決過無數個大小麻煩了,這座山上還有什麼能等著他?
  西門烈理所當然的瞥他一眼,「你來恆山要找的人不是韓朝雲和北堂傲嗎?」
  「對呀。」他用力點點頭。
  「那就是了。」西門烈兩手一拍,為他們倆各斟上了一杯香名,「我就是來幫你解決那兩個麻煩人物的。東方朔說,你一人絕對擺不平那兩個討厭鬼,所以看在他的面子上,我才會大老遠的跑來這幫你。」
  靳旋璣直皺著一張臉,「他們兩個……很難纏嗎?」他還記得東方朔好像也很討厭這兩個人,可是就不知道原因為何,加上這個人又這麼說,那他得好好研究一下這兩個他要找的人。
  他淡淡冷哼,「整座北嶽沒人敢動他們兩個,人人光是聽到名號就避之唯恐不及,你說他們難不難纏?」
  「你知道些什麼?」
  「韓朝雲,恆岳派第三代弟子。」西門烈身子往後一靠,正色地開始說起,「武藝在師門中列排第一位,乃繼承師門掌門的不二人選,不但被師門寄予重望,更是今年恆山最有希望競逐盟主寶座的人。」
  靳旋璣吹了吹口哨,「這麼厲害?」乖乖,一個女人也能統率師門還競爭恆山盟主?
  「北堂傲,臥北門第三代首席大弟子。」西門烈又公事分辨地道出另一人的資料,「不但傳承了師門絕技臥龍刀法名揚天下,並被指定為下一任的掌門,而且也是恆山盟主最熱門的人選。」
  「看樣子,他們倆不相上下嘛……」這兩人會不會搞不好都是他的弟妹?武藝都這麼好,那一定和他家優良的血緣有關。
  「一點也沒錯。他們連連打了數年,也從沒分出過勝負來。」說完了官方說法,西門烈挨了個表情,有點可憐地看著這個想要從這兩人中尋找親人的靳旋璣,「但他們並不只是武藝不相上下,他們的脾氣還都一樣的壞。」
  靳旋璣的音調拖得老長,「脾氣……壞?」怎麼對面的人表情突然變得那麼可怕?
  西門烈搖搖頭,「先別說韓朝雲了,單單一個北堂傲就夠你頭疼了。」
  「怎麼說?」不就是個武功不錯的年輕人嘛,這有什麼好頭疼的?
  「北堂傲是有名的目中無人、隨心隨性,不但任何人都敢犯,就連他的師尊們也都禮惦他三分,而整座師門的人更是沒一個敢惹他。」西門烈說著說著,就把去找過北堂傲的人的下場報給他聽,「舉凡武藝稍好一點的人遇上了他,他不會給你任何理由,他不會去分什麼對錯或是青紅皂白,通常他的一貫作風就是先用他的那把臥龍刀跟你打招呼,然後在你快斷氣前再問你找他做什麼。」
  靳旋璣呆若木雞地望著他,對北堂傲與人打招呼的方式感到十分不可思議,同時在心底也深深地感到非常不安。
  他嚥了嚥口水,「換句話說,只要我一去找北堂傲……」
  西門烈攤攤兩掌,「一旦找上他,你不只得先有和他拼上性命的準備,倘若你能在他的臥龍刀下活著,那你就更加不幸了,因為你還得跟韓朝雲拔劍相向,然後再度浴血苦戰一番。」
  「韓朝雲她為何……」該不會這座山上的人都是這麼可怕的?無冤無仇的,她幹嘛要這麼做?
  「韓朝雲已經追殺北堂傲很多年了,整座恆山的人都知道他們兩個是死對頭,她不允許任何人殺北堂傲,誰要是敢搶她的宿敵,誰就是與她為敵。」那兩個死對頭的名聲,以及非得拼出個勝負不可、不准任何人介入的怪事,不但早就傳遍了北嶽恆山,就連在其他地方也都是大名鼎鼎。
  「還……還有這種宿敵的?」靳旋璣聽得快瞪凸了兩眼,並且覺得腦袋有些暈眩。
  放眼江湖上的人,若是生事結仇者,不都是把對方幹掉就算是報仇雪恨了嗎?有誰會去管仇人是誰殺的?怎麼這兩個人把江湖定律顛倒了過來這麼不一樣?為了對方這個老仇人,他們可以去結更多的新仇家,恆山這個地方的師門,到底是怎麼教導徒弟的?
  西門烈邊說邊點頭,淡淡地看著他一臉的白癡樣,「就是因為有他們這種怪宿敵,所以整座北嶽的人才不敢惹他們任何一個。」
  「他們兩個到底有什麼仇怨?」靳旋璣甩去了滿腦子的暈眩,非得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不可。
  「他們倆之間根本就沒仇。」西門烈懶懶地打了個呵欠,對那兩人打架的原始起因感到挺好笑的。
  靳旋璣愣愣地張大了嘴,「啊?」沒仇?沒仇還能當宿敵?
  「聽說北堂傲的師祖殺了韓朝雲的師祖,韓朝雲的師父為了報仇,也殺了北堂傲的師祖,然後他們這兩個門派就這麼結下仇怨了。」西門烈又知無不盡地再度把探扣來的內幕消息倒進他的耳朵裡。
  「這關他們兩人什麼事?」上上一輩和上一輩們的仇怨,古早得都可以化成灰了,那兩個人幹嘛還那麼拚命?
  「沒聽過父債子還嗎?師們也是如此的。」西門烈不屑地睨了他一眼,又把他當成不會用腦袋的呆子來看,「師父們的舊仇,當然得由徒弟們來承擔,這就是他們兩個年年打、時時斗的原因。」
  「聽你說了老半天……」靳旋璣百思不解地抓著頭皮,「這些跟我要找弟妹有關嗎?」這個一來就恐嚇他的師爺,嚇他也嚇了好一陣子了,可是這跟他尋親的目的有切身的關聯嗎?
  西門烈翻了翻白眼,愈看愈覺得這個嵩山盟主還真是孺子難教也,這傢伙真是精明無比的東方朔的異母哥哥嗎?要是說的事情沒關聯,他幹嘛要在這邊長篇大論的警告?他是怕這個笨傢伙會呆呆的上山去找人,然後莫名其妙地被某兩人聯後大卸八塊。
  「當然有嚴重的關聯。」他悶吐出一口氣,「如果他們其中一人是你的親人,那麼你就得一併擺脫另外一個人才有法子順利認親。」
  靳旋璣小心翼翼的假設,「倘若韓朝雲是我的妹子呢?」既然他去找北堂傲會讓韓朝雲翻臉,那他直接去找韓朝雲不就結了?
  「那你得先打敗北堂傲才有可能帶走韓朝雲。」他慢條斯理地呷了一口香馥的熱茶,有點同情地看著對面滿臉笑意瞬間都垮掉的人。
  靳旋璣可憐地大叫:「為什麼?」老天是認為他尋親之路不夠坎坷嗎?為何要這麼為難他這個萬里尋親的兄長?
  「因為北堂傲的心態也和韓朝雲相同,他同樣也不允許任何人搶走他的宿敵,誰要是敢動韓朝雲一根寒毛,誰就準備倒大楣。」反正不管他去找的人是哪一個,他都得排除萬難一口氣打倒兩個人就是了。
  靳旋璣開始感到憂心忡忡,「如果……北堂傲是我的弟弟呢?」
  他的眼睫間又寫滿了遺憾,「真是這樣的話,你就要有隨時都有可能家破人亡的心理準備,因為韓朝雲奉命一定得殺了北堂傲,然後順道殺了他所有的親人。」
  靳旋璣訥訥地張大了嘴,一言不發地看著這個專門來跟他報廢消息的人。如果這個西門師爺說的是事實的話,那他不就單獨找這個不行,單獨找那個也不可以?若是兩個一起找,他還有可能無端端地被人聯手砍死?這叫他怎麼去找親人嘛!
  西門烈在他的臉色愈變愈青白已有大出血之勢時,再接再厲地說出另一個讓他更想吐血的消息,「很不巧的是,北堂傲也被師門授了相同的命令。」
  這麼說,不論他是認了哪一個做親人,他還得外帶多認一個仇人就是了。
  他開始猛打寒顫,「我突然很希望他們兩個都不是我的親人……」不……不要吧,他不要性情這麼激烈又這麼具危險性的弟弟或妹妹。
  西門烈卻對他笑得壞壞的,「根據可靠的消息來源指出,你要找的親人,很可能就是他們倆其中之一,這座恆山上,沒有其他的可能人選。」
  無計可施卻又不能躲一定得去找那兩人的靳旋璣,頭暈腦脹之際,實在是想不出該怎麼解決那兩個麻煩人物,於是他只能把西門烈看成是眼前的唯一浮木,緊緊握住他的雙手,完全把他當成此時解決消厄的救星來看。
  「西門師爺,請問你有何妙計可助我認親?」難怪東方朔怕他搞不定要派人來,他根本就不知道要拿那兩個人怎麼辦!
  「計劃嘛,是有一個。」他緩緩地摩搓著方挺的下頷,兩眼靈活地轉動了起來。
  「在下洗耳恭聽。」靳旋璣連忙拉長了雙耳,屏氣凝神地望著他。
  西門烈相當有把握地朝他伸出一指,「只要你能解開他們的仇怨讓他們化敵為友,這樣即使認了親,往後你也不會有麻煩更不會有後顧之憂。」
  「化敵為友……」靳旋璣愈聽愈懷疑,劍眉也吊成兩座小山高,「可能嗎?」讓兩個勢同水火已經打了數年,脾氣都差不多的兩人做朋友?這就跟把兩頭想咬死對方的考慮放在同一個籠子裡沒兩樣?
  「再不可能的事我也會把它變成可能。」西門烈不像他那麼悲觀,反而是氣定神閒地咧大了笑容,語氣裡儘是信心滿滿。
  「你?」靳旋璣忍不住仔仔細細把他打量過一番,就不知這位受聘而來的師爺到底有多神通廣大。
  「收了東方朔五萬兩白銀受托來此,我一定會幫你辦妥這樁事,你只要乖乖的照我所說的去做就成了。」開玩笑,他所接的案子哪樁不是圓滿成功的?他可是很有職業道德的。
  靳旋璣半信半疑地問:「你有什麼好主意?」
  西門烈含笑地朝他勾勾手指,附在他耳邊嘀嘀咕咕地說了一陣後,就見靳旋璣的臉挨上了五顏六色,並且愕然地瞪大了眼。
  「喂、喂……」他忍不住推推那個提供計劃的主使人,「你確定?」這種聽都沒聽過的和解方式會有效?
  西門烈朝他眨眨眼,「這是唯一可行之計,做不做就隨你了。」
  「這主意……不會砸鍋吧?」一想到計劃的全盤內容,他就不禁有些擔心。
  「本師爺辦事,你大可放心。」西門烈得意地拍拍胸坎向他保證,「我會全程監督進行,直到事情大功告成為止,倘若我失敗了,我不但會把五萬兩退還給東方朔,我還會再退他五萬兩當成致歉的費用。」
  「你……真的行嗎?」聽他說得這麼有把握,看來他是真的很有看頭羅?
  西門烈只是微微揚高了兩眉,「我這個人呢,不但做人信用保證、辦事品質可靠,而且任何進了我袋子裡的銀子,還從不曾有任何一文再出去過。我絕對有法子在短期內,幫你把一個親人弄到嵩山去認祖歸宗!」
  受到他的信心和保證的激勵,本來還不怎麼有把握的靳旋璣也感染了他的士氣,決心就用這個特異的方法來擺平那兩個難以搞定的北嶽准盟主。
  靳旋璣用力地與他擊掌交握,你上漾著與他一模一樣的笑容。
  「衝著你這句話,就照你說的辦!」他相信,在這場耐力賽中,他們倆一定能夠勝過那兩個准盟主!
          ☆          ☆          ☆
  與西門烈商量好如何進行認親大計後,靳旋璣就與西門烈兵分兩路,一個負責去張羅計劃的準備事項,一個則上山去找那兩個待尋的准盟主,好將他們兩人拉進已設好的計劃裡。
  負責找人的靳旋璣,進行得沒有西門烈順利,自他踏上了恆山以來,他沿途向人詢問可有人知道那兩個人在哪,可是他得到的,不是有人臉色蒼白地落荒而逃,就是有人拚命朝他搖手說不知道。而在他想找這兩人的消息傳開來了後,這座山上所有的人,一見到他之後都紛紛不給面子地閃避逃逸,根本不給他開口問話的機會……
  挫折不已的靳旋璣實在是搞不懂這些人急於逃命而去的原因,那兩個人也不過就是武功好了一點,脾氣怪了一些,而這真讓他們感到這麼可怕嗎?
  在恆山上找人問路尋人了數天之後,靳旋璣終於逮到一名長年駐守在山腰的守山人,自他的口中問出了那兩個讓眾人懼怕的對象是躲在這片山頭的哪裡,並照著守山人的指點,千辛萬苦地攀上恆山的最高點、沒人敢上去的問劍峰。
  靳旋璣大氣喘個不停地趴在問劍峰頂遠處的一塊大石上,沒好氣地抬高眼皮,看著前方正打得如火如荼的兩個人。
  「終於找到了……」他吐著舌搖搖頭,「不過就是砌磋個武藝嘛,沒事幹嘛爬得這麼高?」在這地方打,風水就會比較好嗎?
  兵戎交接的猛烈撞擊聲,呼嘯震天的迴繞在峰頂上,陣陣直震擊得讓人耳際嗡嗡作響,淡薄的雲霧間,刀劍交綻出閃亮的火光,淺淺的映暈在你來我往的兩個人臉龐上。
  靳旋璣眼界大開地看著眼前這兩個似是有深仇大恨的人,劍劍不留情、刀刀不留退路的迎向對方,彷彿置生死於度外般地全力一搏,在他們那激烈的攻勢下,倘若任何一人只要稍一分神,恐怕馬上就會出現死傷。而他們一個純熟得完美無瑕的劍法,一個看也看不清也難以拆解的刀法,令他猛然發現,他們還真有讓恆山眾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本錢,也莫怪西門烈會對他一再地叮嚀遇上了他們要小心。
  韓朝雲深厚的劍氣,在北堂傲先知先覺地躍開後,一劍夷平了他四周的草木,猶未及換息喘氣,她驀地縱身上躍,迅速回身直下,單手握緊手中的浮霧劍,傾盡全力地朝下方的人劈下重重一劍。
  北堂傲一手握著刀柄、一手托持著臥龍刀身,奮力抵擋住她的力道,並以足牽制住她的步蹤,將她困在原地與他的力氣抗衡,不讓她的長劍有施展的空間,而緊緊相交的刀劍,架橫在他們兩人的面前。
  彼此紛亂的氣息拍撲至朝雲的臉上,她定定地凝視他的眼瞳,素來蒼白的小臉,在激烈的打鬥後漾上了一層淡淡的粉色,令近在咫尺的北堂傲,嘴角緩緩地上場,抹上了一朵理不清的笑意。
  就在他們兩人僵持不下的這個時分,首先發現峰頂上還有個第三者的北堂傲,刀勢突然一轉,飛快地挑起地上一顆碎石,並將它射向靳旋璣。
  「我閃!」偷窺的靳旋璣敏捷地避過了那顆碎石。
  朝雲疾射而出的另一顆碎石也馬上跟隨而至。
  「我再閃!」沒把這種隨地取材的暗器看在眼底的靳旋璣,又輕輕鬆鬆地偏閃而過,但就在他得意地咧大了笑容時,兩顆同時襲來的飛石馬上把他的笑臉打歪。
  被砸得結結實實的靳旋璣,痛得齜牙咧嘴的,直撫著左右兩頰哀哀低哼。
  「沒閃過……」太、太準了吧?他們是想讓他毀容呀?
  朝雲和北堂傲交換了一下目光,動作一致地將手中的兵器指向這個敢上問劍峰壞他們好事的人。
  他忙不迭地想喊暫停,「慢,慢著……」媽呀,還真如西門師爺所說的,這兩人真的都是不問理由就先砍了外來者再說。
  「你來恆山做什麼?」朝雲首先打破沉默,對這個身上帶了個名滿天下的旋門賦,因此而家喻戶曉的男人瞇細了一雙美眸。
  北堂傲也揮著長刀冷淡地問:「旋門賦在你身上?」
  「是在我身上沒錯,但我今日來是……」靳旋璣連話尾都還沒來得及說完,就忙著閃躲他們又同時朝他劈來的長刀和銳劍。
  朝雲的一劍險些削去他的耳朵,他方躲過,北堂傲的長刀就差點讓他的鼻子和臉蛋分家,赤手空拳面對著這兩上來勢洶洶的恆山准盟主,靳旋璣只好邊躲邊叫。
  「你們……你們就不能先聽我把話說完嗎?」這算什麼宿敵呀?未免也太合作無間了吧?目標一致就算了,居然連動作也都差不多。
  只對他說過一句話的朝雲,在北堂傲一點也不客氣舉刀攻向靳旋璣時,她索性也惜言如惜金地閉上了紅唇,專心地應付起靳旋璣,希望能早點把這個外人打發走別來阻礙她。
  「等一下!」靳旋璣慌慌張張地大叫,「先告訴我你們哪個人可能是我的親人?」就不能讓他先搞清楚對象嗎?不然若傷了他們任何一人,他就可能傷了他親愛的親人。
  他們兩人都沒空理會他的廢話,而靳旋璣便天真的認為,他們的沉默就等於是默然。
  他很想一石二鳥,「都不說話,那就代表兩個都是了。」脾氣壞不打緊,武藝都這麼好,不認起來做親人就太可惜了。
  「旋門賦拿來!」北堂傲朝他的胸口探出兇猛的一掌,志在奪取那本他老早就想得到的劍譜。
  靳旋璣反而先開起條件,「叫聲哥哥我就把旋門賦傳給你。」
  「少臭美。」北堂傲的語氣間充滿了鄙視。
  「交出劍譜!」不願北堂傲拿到劍譜的朝雲,也忙不迭地出聲,絲毫不讓北堂傲搶得先機。
  靳旋璣也很一視同仁,「想要劍譜先叫哥哥。」
  她不屑地睨視他,「我爹娘沒生過你這種不要臉的人。」
  「你有爹娘?」他眼底閃過一絲遺憾,依然不死心地追問:「是你的親生父母嗎?有沒有可能你是撿來的?」
  「你敢侮辱我的雙親?」朝雲水盈的眸於瞬間變得很危險,攻勢也變得愈來愈凌厲。
  以一敵二的靳旋璣,在與他們拆了近百招後,不但覺得愈來愈招架不住,也覺得這種打法實在是太不公平了,尤其這兩個人又都這麼不好說話,他乾脆收拾起玩笑的心情,全力施展出拿手的真功夫,出手如閃電地伸出兩指一左一右封住他們的穴道,將他們兩人定住不動,不能再聯手欺負他這個可憐人。
  「先歇會吧,都喘口氣。」他邊掄著涼風邊朝他們擺擺手,「你們實在是太難搞定了……」
  因他的身手而有些怔愕的北堂傲,沒料到靳旋璣是個扮豬吃老虎的人,居然彈指之間就能制服他們兩人,一股熟悉的心火,緩緩地開始在他的心中蔓延,非得打倒比他更強者的念頭,激起了他無窮的鬥志,更加堅定得到旋門賦的信念。
  「來來來,我先認一認長相。」休息夠了的靳旋璣,自懷中掏出一面銅鏡,馬上利用時間想完成他認親的基本手續。
  朝雲冷漠地看他一手抬起她的臉蛋,左顧右看地專心研究起她的相貌,並頻頻看著鏡中的自己來比對,她試著想動,可是不聽使喚的身子卻無法讓她如願。
  「嗯……」靳旋璣直皺著眉心,「不像,一點都不像。」雖然這個女人是很美、功夫也很好,可是她怎麼看就像個道地的北方人,再怎麼在她花樣般的小臉上找,也找不出像是有南方血統的地方。
  北堂傲的雙眼,在靳旋璣不規矩的大掌撫上朝雲的面頰時,驀然顯得十分肅冷帶有殺意,當靳旋璣一回頭時,馬上被他給瞪得冷汗直流,但臉皮很厚的靳旋璣立刻換上了一張笑臉,仔仔細細地打量起他的樣貌來。
  「北堂公子,你不覺得咱們倆……」他以鏡子同時照著他們倆相似的臉龐,「長得有點像?」輪廓像、身材像,就連口音也像,尤其是那一雙眼,更是像得如出一轍,他是親弟弟的機率真的有點大。
  北堂傲冷冷瞟他一眼,一臉的不以為然,而且似乎是滿不恥於他的這種說法。
  「好吧。」靳旋璣把銅鏡一收,改而扳扳兩掌,「長相這個依據不可靠,也沒個準頭,接下來只好照老法子搜身找證據了。」
  朝雲在他伸出兩手想朝她這邊靠過來時,用一雙美目狠狠地瞪著他,濃濃的警告意味,讓靳旋璣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他告饒地舉高兩手,「好好……別瞪我,我先搜他的就是了。」
  出乎意料的,北堂傲倒是很合作地任靳旋璣在他身上搜來搜去,並在靳旋璣自他頸間搜出一條金鎖片時,心念一轉,壞心眼地挑了挑劍眉。
  「這塊金鎖片……」靳旋璣喜出望外地向他求證,「你該不會是撿來的吧?」身上能夠有這塊刻有他老爹人名的鎖片,正是身為靳家人最正確的指標。
  他徐徐露出莫名的笑意,「不是。」
  「哪來的?是不是你娘給的?」靳旋璣更是積極地向他探問。
  「沒錯。」他又故意據實以告,讓靳旋璣的喜悅更上層樓。
  靳旋璣激動地握著他的雙臂,「你該不會恰巧有個失散的親爹吧?」太好了,現在就只差一點點了。
  「正巧有一個。」北堂傲又順著他的心意頷首稱是。
  「那……」他拉高了嗓音,「你的親爹該不會也正好就姓靳吧?」
  「他叫靳風眠。」北堂傲再大方地道出多年來一直隱瞞的實情。
  靳旋璣感動得直拍他的肩頭,「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這人說話好爽快啊!」好個窩心的弟弟哪,要是每個弟妹都像他這麼自動自發的認親就好了。
  北堂傲狡詐地朝他一笑,「夠爽快的話就把旋門賦給我。」
  「自家人嘛,給你當然是可以……」被他的眼神看得渾身不自在的靳旋璣,有先見之明的問:「只是你先告訴我,得到了那玩意後,你想用來做什麼?」
  「用來對付你。」北堂傲邪邪地盯著他,坦誠不諱地說出目的來。
  「太……太危險了!」他大大地搖著頭,「這東西還是由我保管得好。」認個弟弟得賠上老命一條?太不划算了。
  「靳旋璣,馬上放開我。」被冷落在一旁的朝雲,在他們兩人仍在閒聊時忍不住地出聲。
  「再等一會兒就好了,我認完弟弟就放開你。」他不耐煩地揮著手,又親熱地靠近北堂傲,「北堂弟弟……」
  「你夠格嗎?」懶得再耍他的北堂傲,邊嘲諷地問著他,邊暗暗地運上內勁,硬是將丹火直逼向丹田想強行解開穴道。
  「喂、喂……你想做什麼?」還沒來得及收拾被他冷言冷語所傷的心,靳旋璣就緊張萬分地看著他怪異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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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6 09:59:34 |只看該作者
  北堂傲一言不發,企圖以自恃沉厚的內力震開他的束縛,但眼明手快的靳旋璣卻甩甩兩手,瞬間奪走一旁朝雲手中的浮霧劍,晴蜓點水般地以劍灑的劍氣劃過北堂傲身上所有的脈穴,而後又轉過身來對朝雲也做了同樣的事。
  「你對我做了什麼?」突然覺得力氣全失的北堂傲,怒張的眼眉,迎向靳旋璣那得意洋洋的笑臉。
  「這是璇璣劍法裡的最後一式,卸武式。」靳旋璣心情很好地向他講解,「所謂的卸武式,意思就是卸去全身的武功,阻滯住遍體的脈穴讓你與一般未習武之人無畏。」
  「你廢了我的武功?」居然在眨眼之間,他就被廢去了二十多年來辛苦修得的武技?
  「是可以這麼說啦。」靳旋璣不好意思地拍著他的臉頰,「不過你不必擔心,只要你肯認我這個兄長,想要恢復功夫或是得到旋門賦一切都好談。」
  北堂傲緊咬著牙,「你休想……」
  「你認你的弟弟,為何要廢去我的武功?」無辜被牽連的朝雲,幾乎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失禮了。」靳旋璣很抱歉地拍著後胸勺,「但我可不能讓你趁他功力全失的時候有機會來對付他,為了以防萬一,只好請你委屈一陣子跟他作個伴。」
  朝雲難以忍抑地遍身顫抖著,「立刻解開你的卸武式……」就因這男人的一個心願,她這旁觀者就必須付出這種代價?
  「他肯叫我一聲哥哥我就解。」靳旋璣故意指向北堂傲,希望能借由她來打動那個嘴硬的傢伙。
  「北堂傲。」朝雲迅速把目光移轉至臭著一張臉的北堂傲身上,不願見自己的心血就這麼付諾東流。
  他倔傲地撇過頭,「不叫。」
  「那咱們三個就都耗著吧。」靳旋璣無所謂地聳聳肩,「你們兩個的脾氣硬沒關係,反正我有對策來應付你們。」這種情況西門師爺早就已預料到了。
  朝雲怒意沉沉地壓低了嗓音,「你到底想做什麼?」這個大老遠從嵩山來的中岳盟主,不可能就只是專門來這廢去他們武功。
  「我不想往後看你還是一天到晚拿劍追著我的北堂弟弟,為了他的安危,我只好讓你們由敵人變成朋友。」他邊說邊拉起他們兩人的手,並且故意把它們投放在一塊。
  「朋友?」北堂傲看了對面的朝雲一眼,「你可以等天下紅雨。」他從認識她的頭一日起,他就根本不願與她做什麼朋友,他想要的,不是朋友這關係。
  「北堂弟弟。」靳旋璣嘖嘖有聲地搖首,「老天有時候也是會下紅雨的,所以話還是先不要說得那麼滿。」
  朝雲也與北堂傲有志一同,「我不需要他這個朋友。」她所需要的是個對手,不是朋友。
  靳旋璣又回過頭來,「你也不必急,再過不久你就不會這麼說了。」
  正想反駁他的朝雲,志思不安地看他自袖中拿出兩條特製的繩索,先是俐落地綁縛住北堂傲的雙手,接下來轉身將她綁得緊緊的。
  「你在做什麼?」不甘受縛的她,使勁地想掙開手上的繩線,但靳旋璣卻按住她的雙手,以眼神告訴她不要白費力氣。
  他咧大了笑容,「準備放羊吃草。」找到這兩隻小羊了,接下來就只需要把他們送到目的地交給西門烈就成了。
  「靳旋璣……」怎麼也掙不開束縛的北堂傲,臉色已經變得很陰森。
  「等你想通了願意認我這個哥哥後,我再去救你們回來。」他滿面笑意地交代,期待地拍拍他們兩人的肩頭,「這段期間,你們好好和樂相處吧。」
  尚未理清他的話意,北堂傲和朝雲的聲音就雙雙消失在朝他們口鼻掩來,加了迷藥的帕子裡,不敵藥性地垂閉上眼睫,軟倒在靳旋璣的面前。
  看著地上兩人安靜的睡容,靳旋璣快樂地拍拍兩掌。
  「搞定。」接下來,就看西門烈他們怎麼辦了。









第二章

  萬籟俱寂。
  子夜裡,一輪月靜掛在天際,微妙地映出湛藍似海的夜空,月明星稀。
  朝雲的口中逸出一串小小的低吟,輾轉掙扎地悠悠甦醒,睜開眼,就看見滿簾的月,清冷柔和的光芒,徐徐入侵她渾沌不明的思緒。
  望著觸目所及白瑩瑩的月,緩緩在天上滑行而動,她無力地眨著眼睫,神智恍恍的、昏然若夢,渾身泛過陣陣疲疼,感覺四肢從不曾這般疲累過,不但憶不起發生了何事,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在哪,只覺得倦極了,好想再閉上雙眼投入睡海裡。
  颯冷至骨子裡的寒風颼颼吹打在她的身上,身下令她感到疼痛不已的硬石砂礫,令她瞬間清醒過來。
  這是什麼地方?
  也許是藥性尚未盡散的關係,記憶像是退去的潮水,在她的腦中沒有留下多少痕跡,朝雲努力甩脫腦海裡沉重的迷濛睡意,張大了眼眸,試著在清晰的月色下辨識自己身在何處,方想移動起身,手腕間便傳來一陣刺痛。
  她費力的讓自己坐起,低首看著掌腕間緊縛著的細繩,才想將這個看似易斷的束縛掙開,但她卻發現自己使不出力提不上勁,虛弱的感覺漫布著她全身。
  為什麼,為什麼她會覺得此刻的她虛弱得像個嬰孩般?那些她慣用了十數年的內力呢?為何全都不見了?她不該是如此的,她應該是與北堂傲並駕齊驅的共站在恆山頂上,她應該是……
  靳旋璣廢了她的武功!
  猛然倒灌進她腦中的回憶,她不禁深深驚喘,而當她抬首看清了週遭的環境時,一種恐懼,更是悄悄嚙咬著她的心房。
  銀白色的光線下,褚黃中帶著暗黑的大地顯得格外妖異邪魅,寸草不生的光禿山嶺坡地,靜靜覆蓋著她視線所及的範圍,並寂靜得像座魑魅魍魎出沒的鬼域。在這裡,沒有她記憶中恆山茵翠的古木參天,沒有春未時分該有的綠意,枯索死寂的丘原礫漠,荒涼得讓她的心急急跳了起來。
  她被靳旋璣扔棄在這渺無人煙的地方,北堂傲呢?他不也是與她一樣被廢了功夫嗎?他人呢?為什麼沒見到他?
  從不曾出現在她生命中的無措與不安,此刻傾巢而出,全然傾洩在她的身上,不知怎地,迫使著她揚首四處找尋他的身影,亟須他來鎮定下她胸中龐大的心慌,好告訴她,她不是一個人,她不會孤零零的被拋在此地。
  「醒了?」北堂傲清冷的聲音自她的身後傳來。
  朝雲迅即轉首,就著月光,見著了兩手也被緊緊綁著的北堂傲就蹲坐在她的身後。有一刻,他的身影,讓她心中些許的不安悄悄退去了些,狂奔的心跳緩和了些,但也讓她訝然莫名,不知自己竟會對他有這些從未想過的感覺。
  她極力壓下心中某種帶有感激的異躁感,試圖清醒的向他問清他們目前的處境。
  「這裡是哪?」看他的樣子,似乎是早就醒來了,也許他知道他們是來到了什麼地方。
  北堂傲撇撇嘴角,「我不知道。」
  「靳旋璣他人呢?」她看了四下老半天,就是沒見著那個莫名其妙綁他們來這的萬惡主使者。
  他愈想愈火大,「我也不知道。」那個可惡的靳旋璣,也不知是跑哪去了,把他迷昏後,竟然將他扔在這個鳥不生蛋的鬼地方。
  朝雲怔怔地看著他,不知道身在何處、也沒救兵?靳旋璣到底是把他們扔在這裡做什麼?若是看他們不順眼,他大可一劍殺了他們,何必費事迷昏他們並困在這裡?以天上月兒的高度來看,現在這個時辰,約莫快到子時而已,可是在這春未的季節,這個不毛之地卻是將她凍得手腳幾乎都不聽使喚。
  她想著想著,又再度打起手中線繩的主意,努力地想解開它並且早些找路回恆山,以免她會凍死在這。
  北堂傲懶懶的出聲,「你我都已功力盡失,省點力氣吧。」所有能試的法子他都已經試過了,靳旋璣用來綁他們的可不是普通的繩子,在他研究了老半天都徒勞無功後,他才對手中摻了金絲和古籐製成的線繩打消念頭。
  朝雲淡看他一眼,又撐著不適的身子站起來,四處找尋她慣用的利器來解繩,才不願像他一樣什麼事都不做,就這般坐以待斃。
  北堂傲兩手撐著下巴,淡淡地猜測,「找你的浮霧劍嗎?」
  「它在哪?」她還以為他這次終於能說出有用的消息,不繼續再潑她的冷水。
  「似乎跟我的臥龍刀一樣,都被靳旋璣沒收了。」這附近半里內,能找的地方他早就找遍了,要不是什麼脫困的法子都沒有,他哪會呆呆的杵坐在這?
  他們就這麼孤立無援?為什麼?她到底是做了什麼要得此報應?她登時心亂如麻,不甘又憤怨地看著那個正懶洋洋地在賞月的北堂傲。
  她把所有的怒氣全都指向他,「當時你為何不答應靳旋璣的要求?」他要是早點認他的哥哥,她就不會被廢去武功連帶地被扔到這像是邊疆又似是塞北的地帶。
  北堂傲不屑地揚揚眉,「我高興。」
  「走。」朝雲直直地來到他的面前,低首沉沉地命令著這個陷她於水深火熱的男人。
  「去哪?」他們還能走去哪裡?現下就連東西南北都搞不清楚了,隨意浪費體力四處尋路的話,只怕他們會凍死得更快。
  「跟我去找靳旋璣,說你願意承認他是你的兄長。」只要他早些做了被綁之前該做的事,或許她就能恢復武功。
  他冷冷低哼,「別妄想我會向他低頭。」
  「你……」憤意如出閘的波濤,在他那可惡的冷笑中,令她再也忍耐不住。
  「不怕死得更快的話,你就挑這個時候再跟我開打好了。」北堂傲在她忿忿地朝他伸出兩掌時,莞爾地輕笑出聲,「說實在的,我一點都不介意死的時候還可以拉個墊背的。」都已經沒了功夫了,他們還能打個什麼?肉搏戰嗎?那麼這兒的鬼天氣,將會是最大的贏家。
  朝雲緊咬著芳唇,發現自己第一次這麼恨有這個死對頭,都因他,她苦練了十多年的心血已被毀滅殆盡,而現在更是生死茫茫,不知能不能看到明日的朝陽,更別說想要回到故里了,就只能與他在這裡面對這淒涼的山頭,根本不知下一條路該怎麼走。
  「你知不知道,這輩子,你從沒像剛才跟我說過那麼多話。」北堂傲還有心情開她玩笑,「看來這個處境,還滿能改善你那沉默寡言的個性。」這麼多年來,她始終不願跟他說上一句話,而這很可能是落到這個下場後他唯一的收穫。
  她用力撇過芳頰,不願在他的身上多浪費一句話,才想離他遠一點,強力吹拂的凍寒冷風,就令她冷得受不了地頻頻瑟縮打顫,這讓從未見過她那般柔弱模樣的北堂傲,心頭不禁泛過了一陣不忍。
  他淡然地開口,「過來。」
  朝雲瞥了他一眼,不解其意地看著他拉開衣襟外袍的怪動作。
  他深吐出一口氣,「你若想能活著離開這裡報被牽連之仇,那就快點拉下你的自尊,過來和我一塊取暖。」
  她絲毫不領情,「我情願凍死。」
  「那太可惜了,我可捨不得讓你死。」北堂傲詭異地揚起嘴角,趁她不備時一口氣衝至她的面前,並舉高了被縛的雙手將她緊密地圈入懷裡。
  硬生生撞進他懷裡差點不能呼吸的朝雲,在滿眼金星散去後,赫然發現自己的面龐緊貼著他胸前的肌膚,融融的明意,緩慢地竄進她的四肢百骸,同時也暖紅了她的面頰。
  「走開!」她用力推抵著他,可是他那雙放在她腰後的手就是頑強地佔據不動。
  「休想。」他故意更用力地將她壓進懷裡,感覺她那柔軟的身子如他所願地與他密合。
  達達的馬蹄聲,紛雜亂然地劃破黑夜的寂靜,促使著糾纏不休的兩人紛紛停止了爭執與躁動,動作一致的循音看去,在朦朧的月光中,遠處揚起陣陣沙塵,似正朝他們這邊而來。
  「別動,也不要出聲。」北堂傲瞇細著眼看了片刻之後,忽然擁緊了她強迫她一塊蹲下尋找掩蔽之處,並俯身在她的耳際喃喃交代。
  「我要請那些人帶我回恆山。」朝雲不理會他的警告,依然想要溜出他的懷抱,好去向那些人求援。
  北堂傲將她按回胸前,「大半夜的,在這荒山野嶺,你以為會出現什麼善心人士?」她知道來者是誰嗎?帶她回恆山?她被賣了或是被剁了的機率還比較大。
  她卻不相信,「怎麼不可能?」
  朝雲的話尾剛落,陣陣反射著月色刺目的白燦刀光,就令她的兩眼幾乎睜不開來。
  「還想請他們帶你回恆山嗎?」北堂傲邊潑她的冷水邊放開她收回自己的手,轉動眼眸找著他處可以藏匿他們的地點。
  「他們是……」在那些人愈來愈接近他們時,她總算看清來者誰。
  在這不毛之地,會有山匪在夜半出沒?朝雲意識不太集中地看著那批正飛快地朝他們前進,騎著快馬、手拿大刀而且看似凶蠻的野漢,很難相信自己會在這地方遇上這種荒唐事。
  北堂傲拉著她的小手催促,「還愣著做什麼?快跑啊。」
  「跑?」她還是有些無法回神。
  「不然等死嗎?」她沒看到那些人拿的傢伙嗎?被逮到的下場可不是好玩的。
  在北堂傲的拉扯下,朝雲終於愣愣地移動腳步,漫無頭緒地隨他在崎嶇不平的坡地飛奔了起來。
  天上掠過數縷浮雲,月色不清,路況也更加顛簸。
  快速的疾奔,使得朝雲原本就疲澀不已的身子更加疼痛,幾次,她都險些失足跌在那佈滿尖銳礫石的坡地上。北堂傲不時回過頭來,見她的表情似是很艱辛,索性靠在她的身側圈住她的腰,雖是拉她一把護住了她,但也被迫一塊減緩了速度。
  不過多時,震耳欲聾的馬蹄聲便自他們的身邊呼嘯而過,他們倆同時停下腳步,在漫天的煙塵中,定定的看著將他們追上並繞成小圈子圍住的人。
  臉上都蒙著布巾的山匪,在將他們層層包圍住後,立刻整齊一致地對他們亮出長刀。
  北堂傲滿臉的不甘,「嘖,這下可好了。」
  轟隆隆的聲音仍在朝雲的耳鼓徘徊不去,她喘息地靠在北堂傲的身上,在勁道十足的風中,她聽見了劃過長刀的颼颼風聲,那聲音聽來,是那麼地銳利、刺耳,那麼地令她覺得陌生。
  森冷的刀光漫蓋著她的四周,下意識地,她朝北堂傲靠得更近些,不由自主。
  英雄落難。
  一個沒有刀,一個失去劍,多年來,在江湖上呼風喚雨慣了後,卻在頃間失去了功夫,他們就像是被迫褪去了盔甲的武者,不但失去了某種重要的防衛,同時也失去了自尊。眼前的這些山匪,若是在今日之前,他們或許一手就能輕易擊退,只是在這虎落平陽的時刻,他們所能做的,僅是緊靠在一起,不知該拿這批山匪如何是好,難以抑止彼此的心慌……
  萬萬沒想到,他們竟也會有這一天。
  朝雲不自覺地握住北堂傲朝她伸過來的大掌,纖細的柔荑,隱隱的,在他溫暖的掌心裡微顫。
  眼下,她只能依靠他一人,而他,也只能與她相互扶持,或許,這是他們都始料未及的一件事。
          ☆          ☆          ☆
  「你說什麼?」
  指使著山寨上上下下忙碌不已的西門烈,在一收到由外頭趕來報訊的手下通知後,興奮地揚高了音量。
  「我說,派出去的探子找到人了……」喘著大氣的曲沃,乏力的指著大門外。
  西門烈還是想先確定一番,「一個姓北堂、一個姓韓,而且正好是一男一女?」這麼快就找到人了?他本來還打算讓他們倆在外頭多凍個幾日的,沒想到這座受聘於他的山寨的老大居然動作這麼快。
  「嗯,山老大正在外頭招呼他們。」曲沃很確定的朝他領首。「師爺,你說他們兩人會不會正是咱們受托要找的人?」
  西門烈期待不已地將雙掌握得喀喀作響,「就是他們兩個了。」
  「那……」他們在這裡為那兩人的光臨等了那麼多日,既是找對人了,那麼是不是代表他們可以正式開始了?
  西門烈扯開了嗓門用力拍著手,「開工了、開工了,所有人都打起精神來!」
  「是!」山寨裡頓時響起整齊的應和聲。
  被眾人強行架來這座山寨的北堂傲與朝雲,隨這些山匪走了大半夜後,他們兩人均已是疲憊不堪,此刻皆有氣無力地站在山寨大門前。
  山寨的首領山老大,在北堂傲的面前走過來晃過去的,愈是看北堂傲那張俊逸狂狷的臉龐,他就愈恨老天爺不公平,盡把能吃遍女人的好長相全給了這個准盟主,卻留給他一張大餅似的麻子臉。
  「這個人,就是北嶽威名遠播的狠角色?」山老大還是覺得北堂傲捉得太容易了,根本就沒有他料想中的頑強抵抗,或是流血廝殺,反倒跟那個西門師爺說的一樣,這麼簡單的就乖乖束手就擒。
  「看起來好像是。」跟在他身邊的小嘍囉曲萊,邊看著北堂傲的臉,邊比對手中老早就繪好供他們比對的畫像。
  山老大試探性的拳頭,快速地擊向北堂傲的腹部,但北堂傲並沒有費力的去閃躲,看在他武功盡失、而且又奔波了大半夜的份上,橫豎他也沒本事去找這個大餅臉仁兄單挑,不如就稱了這位仁兄的心意,就這麼直挺挺的站著讓人轟上幾拳,反正他有的是耐性來報這樁仇。
  「哼,北嶽的准盟主也不過如此……」山老大滿意地甩甩拳頭,不經意地轉首面向一旁的朝雲,而後聲音便緊縮在她那張奪人心神的容顏裡。
  火光下的朝雲,絲縷散墜的烏緞髮絲,墨黑如玉,款款地在冷風中漫飛,冷風襲來,掀開了發簾露出她那張精巧無匹的容顏,伴著月色,她那丹青也難以筆繪的小臉,被映襯得更加雪白如畫,即使她不笑,仍是勾去了在場許多男人的神魂,令人心旌動搖。
  在場唯一看了朝雲多年,對她容貌已較有抵抗力的北堂傲,則是奮力忍下想挖出他們眼珠子的衝動,噤聲不語地看著這些沒嘗過苦頭的男人們,逐一地往朝雲的身邊靠過去。
  「再來試試你功夫……」敵不過美人的誘惑,山老大隨意找了個名目,心神有些渙散地朝她走去,忍不住想一親芳澤。
  但朝雲可不像北堂傲這般願忍願挨,或是任人侮辱欺陵,而她更是打心底厭惡用那種眼神看著她的男人。
  就在山老大方來到她的面前,朝雲吃力地回身踢出一腳,就將山老大的臉上印上一隻小巧的腳印子,並在她的衣袖仍迎風飄飛尚未停下時,又在山老大另外一邊臉上再補送上另一隻腳印作伴。
  整張大餅臉險些被踢得更扁的山老大,兩眼打直地看著他方纔還以為是天仙的大美人,居然在轉眼之間差點把他給踢得面目全非,聆聽著四下悄悄傳來有點想笑但又敢笑得太大聲的笑音,屬於男人的自尊,令他禁不住揚高了拳頭。
  悶厚的拳聲中,血絲自北堂傲的嘴角絲絲溜下,透過火光,朝雲訝然無語地凝視著他卓爾不凡的側臉,因她而蒙上了沙塵和血污,根本沒料到他會突有此舉。
  「逞英雄?」山老大因及時替朝雲挨了一拳的北堂傲而愣了愣,沒想到這兩個素來水火不容的仇敵,竟會坦身相護。
  「不,現在我沒本事逞什麼英雄。」他緩緩抬起首,目光炯炯的,臉上竟帶著笑,「只是她只有我才能動,而我又很見不得別人碰她一根寒毛而已。」
  在他的笑意中,山老大覺得一股雞皮疙瘩直竄而上,氣溫彷彿因他那冷然的笑意更降低了些許。這兩個恆山來的男女都是怪人,一個不怕死,一個不要命,即使他們有眾多的弟兄圍著他們倆,這兩人的氣勢好像還比他們來得高些……
  有沒有搞錯?現在到底是誰在扮壞人欺負弱小?難得他演壞人演得這麼稱職,他們就不能稍微擺出恐懼的神色讓他得逞一下嗎?
  在山老大拉不下臉皮又想舉拳開揍時,北堂傲還很有閱情逸致指導他正確的出拳方式。
  「錯了、錯了。」北堂傲愈看愈想唾棄他,嘖嘖有聲地搖首,「先把拳頭握緊,別把拇指伸出來,記住,務必順著臂膀的力道一口氣揮出。」
  山老大頓愕了半晌,直瞪著這個在窮途之際,還能說出這種不合時、不宜地的話的怪男人,不一會兒,震天價響的暢笑聲自他的口中阻攔不住地爆出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地直拍北堂傲的肩頭。
  「我欣賞你!」跟他身後的那個有點冷、有點辣,還有點令人不敢領教的美人比起來,這個准盟主實在是可愛多了。
  「好說。」
  山老大親熱地攪著他的頸項,「傳聞你不是個性很差嗎?怎麼你這麼平易近人?」原來外頭的流言都是騙人的,這個北堂傲哪像是什麼隨心隨性,先砍了人再說的壕胚子?
  他則有用意地挑著眉,「我的個性差不差,是要看情況的。」在人屋簷下,他當然得識相機靈一點,他還沒笨到在這個節骨眼上跟自己過不去,讓自己的情勢更加淒慘。
  「那可還真是難得。」站在山寨大門前的西門烈,不給面子的諷起那個性子可以一日百變的北堂傲,「我都不知道你是什麼時候又轉性子了。」
  「西門烈?」北堂傲詫異地轉首,想不到那個八百年沒見的勁敵,居然也會光臨這座山寨。
  西門烈慢吞吞地踱至他的面前,「很訝異見到我嗎?」
  「你不待在華山,跑來這裡做什麼?」他收拾起全副心神,格外小心地打量著這個心機極重的西門烈。
  西門烈的謊言編得亂流利一把的,「近來我的手頭比較緊,反正也閒著沒事,所以就跑來這座山寨打打零工。」
  「師爺不當,當起山匪來了。」在熟人的面前,北堂傲一點也不掩飾他那缺德的惡嘴,「需要救濟的話,你大可來恆山通知我一聲,何必在這裡這麼委屈?」
  「別那麼看不起我,你現在的處境也高尚不到哪裡去。」西門烈軍屬也不示弱,一把將他給拉下水來,「從今日起,你和你的同伴得跟我一起在這打零工。」
  「什麼?」
  西門烈趾高氣揚地朝他咧笑,「靳旋璣將你們兩人賣給我們這座山寨了。」
  他的濃眉瞬間皺成一條直線,「賣?」
  「他說只要某人肯認他這個哥哥,他就會來贖人。」西門烈懶懶地打著呵欠,「所以說你們若是想要恢復功夫離開這裡,哪個該認親的就快去認親。」
  朝雲的一雙美目,幾乎射出一團將北堂傲焚燬的怒火,然而已經被她瞪得很習慣的北堂傲,只是不以為然地聳聳肩,反而打起西門烈的算盤來。
  「你收了他多少銀子?」天不助,也只好人自助了,說不定他能從西門烈這邊弄出條生路來。
  「商業機密。」西門烈也不笨,老早就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刻意緊閉著口風不透露。
  他揚高了下巴誘之以利,「我願出兩倍的價錢,只要你把我弄回恆山並且找到靳旋璣。」那個靳旋璣最好就別讓他恢復武功,不然他第一件事就是先去砍了哪個敢整他的傢伙再說。
  「我出三倍。」自被擒後就一直不出聲的朝雲,也在北堂傲開始喊價時淡淡地開了口。
  「師爺?」一票眼底都閃著金光的山匪們,在加加減減計算放過他們能獲得多少的好處後,忙不迭地圍至西門烈的面前,很希望他能改做別人的生意。
  「不行,做人要有志氣。」偏偏西門烈就是個標準的死硬脾氣。「在商言商,要是不顧職業道德改做別樁生意,那可是會壞了我的行情和招牌的。」
  見西門烈談不攏,一刻也不想留在此地的朝雲,又一言不發地研究起此地的山形地勢,以及這些山匪的人數多寡,準備馬上離開這座山寨。
  「你可別打什麼歪主意。」西門烈不忘提醒她自己早已不是什麼武功蓋世的劍客,「別忘了,你現在是武功盡失手無縛雞之力,只要是稍微懂一點武功的人都可以輕易制住你,所以你也不必花時間想該怎麼從這裡逃跑。」
  受到警告的朝雲暗暗蹙緊了細憂慮,光火地瞪視西門烈一眼,而後水漾的眸子靜定在杵身站立在她面前,正朝著她目露淫笑的大漢身上。她看了半晌,驀地,菱似的紅唇緩緩逸出一抹使人心醉神迷的笑靨,在那名在漢因她的笑意而感到陶然若醉之時,她猝不及防地抬起腿,一腳踹開眼前這個她看了就覺得下流的男人,並借此對西門烈來個反警告。
  在眾人訝愕的目光下,被踹飛得老遠的大漢面部朝下痛苦地趴在地上,並且兩手緊緊捂著身下的某個重要部位,不斷發出後悔莫及的哀哼,令在場的男人們皆忍不住嚥了嚥口水,並下意識地主動退離朝雲三大步。
  北堂傲涼涼地道:「看來你可能要加強戒備了。」手無縛雞之力?他們可能還不知道他這個死對頭,雖然是沒了武功,但她的基本拳腳可是非常扎實的。
  「喂……」西門烈被她的舉動嚇出一身冷汗,「她的脾氣怎麼好像比你還壞?」好可怕的女人,一腳就斷送了某家的後代香煙。
  「你還沒見識過她更凶的一面。」還好她現在沒功夫,不然那個膽敢用那種眼神看她的人,就算不去見閻王也要斷個手腳。
  「你……不會也像她這麼不上道吧?」驚魂甫定的西門烈,一手搭上他的肩頭,並且以兩指扣住他的脈門,就怕他也會像朝雲一樣突然打得他們猝不及防。
  「當然不會。」北堂傲忍下肩部傳來的刺痛,不情願地向他保證,「就當我是來這裡作客好了,不必太招呼我。」
  「就知道你識相。進來吧,我請你喝杯酒暖暖身子。」得到了他的保證後,西門烈很爽快地拿刀劃開他手上緊縛的線繩,並邀請他進入那溫暖又明亮的山寨。
  他一手指著朝雲,「她呢?」
  「敢踹我的弟兄,就讓她留在外頭反省一下好了。」西門烈決定讓朝雲先吃吃苦頭反省反省。「她或許還弄不清楚,咱們這裡每每到了夜半,那夜風可是會刺冷得鑽骨的。」
  朝雲倔強地轉過芳容,擺明了不願求饒也不願向北堂傲要人情,情願站在外頭吹著冷風,也不願降低身份與他們這班人處在一塊。
  北堂傲不發一語的定看著她那愈來愈蒼白的小臉,並不認為心高氣傲的她,會就這麼乖乖站在外頭任自己吹風受凍,而不動腦筋想辦法離開這裡。說不定,這個素來沒什麼耐性而且脾氣又硬的女人,等一下就有可能又做出什麼轟轟烈烈的事來。
  他緩緩側身在西門烈的耳畔喃聲嘀咕,會意的西門烈朝他點點頭,轉身朝被她嚇成驚弓之鳥的山寨頭頭交代。
  「山老大,叫你的人都別靠近她,千萬記住那位前車之鑒的下場。」即使北堂傲不說,其實他也滿擔心這個女人會在他們一個沒注意之時又使壞。
  受教的山老大頻頻向他點頭,「我們絕對會離她遠一點的……」誰還敢靠近她?他們都還想往後能有滿堂的子孫。
  朝雲傲然地挺直了背脊,不語地看著北堂傲與西門烈相偕入內,隨後山寨大門便緊密地合上,獨留她繼續在寒風中挨冷受凍。
  她環視了圍繞在她左右負責看管她的男人們一會,發現他們身上均佩帶著拿手好用的長刀與短刃,令她那暗沉的眼眸裡,瞬間又有了振奮的光彩,於是她美目眨呀眨地,又緩緩地朝他們漾出艷麗攝魂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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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6 10:01:18 |只看該作者
          ☆          ☆          ☆
  誰說上一次當就會學一次乖的?
  朝雲可不認為那些只有色膽沒有腦袋,而且非常容易受到誘惑的山匪們,大腦裡曾經裝過這句至理名言和教訓。畢竟,她又得逞了一回。
  連連喘倒了幾名看守她的人,並且取來利刃割斷她手中那礙事束縛之後,朝雲便頂著吹拂不停的冷風,趁未驚擾到山寨裡頭的人,以及看守她的人全都踹躺下時,獨自疾行遠離那座山寨。
  自山寨私逃成功後,整夜下來,她挨著刺骨的冷風,按循著天上星辰的方向,企圖找到回恆山的路,只是這夜,月兒的光芒實在太過明媚,她怎麼也無法自天上找出幾顆發亮的星辰指路,也無法辨清方位,她發現她的四肢好像被凍得更加不聽使喚了,而她的身子更是有如灌了鉛般的沉重。
  漫漫無邊的野原上,朝雲漫無目標的行走著,額際微微的燙熱,令她的心神有些不能集中,只能下意識地繼續前行。當星子殞落天際,朝陽從地平線的那一端升起時,她從沒感到這般孤單過,天地之間,好像就只剩下她一人,就連個能讓她感到心安的人也都不存在。
  她停下腳步,抬首看著初晨酡紅色的漫天雲朵,緩緩地由紫變紅,再轉褪成燦爛的金黃,由於四周太靜,靜得只能聽見她的呼吸聲,朝陽破雲之聲,彷彿也迴盪在空氣中,她昏昏然地自日出的地方找著東邊的方向,想抬起腳步繼續走,但卻是萬般艱辛。
  朝雲不知自己究竟是走了多遠和多久,真的再無絲毫力氣了,她委頓地坐在被朝陽照射得如紅似火的土坡上,刺冷直至心扉的強風令她直打著哆嗦,雙眼也沉重得睜不開,只想就這樣在這寂寂的死地裡,安靜我睡去,將那些她曾經所在乎的,全都拋諸腦後,全都隨她埋葬在這荒原裡。
  熟悉的馬蹄聲透過地面,緩緩將聲音傳抵至她的耳際,她慌急的覓路逃循,想就地找個地方躲起來,免得山寨派出來尋她的人又會將她給綁回去,只是迷茫而又惺忪的腦海,卻不願與她的雙腳合作,讓她僅能側臥地淺淺地喘息著。
  策馬而來的北堂傲,在其他一塊前來的山匪的指引下,在朝雲不遠處的山坡上拉止住韁繩,飛快地躍下馬去看已經倒下來的朝雲。
  當一件厚厚的大氅覆上渾身遍冷的朝雲後,她緩緩地睜開眼,對於來者是北堂傲感到有些訝異。難道說,追來要捉她回山寨的不僅是那班山匪們,就連他也竟然有份?
  「你的脾氣還真硬。」北堂傲只手撐起她,邊幫她穿起大氅邊嘲笑,「踹倒了一票男人後,大老遠的跑到這來,你是想一個人在這荒原上自生自滅不成?」
  「你是幫他們來捉我的?」朝雲費力的揮開他的手,板著臉想拒絕他的好意。
  「沒錯。」她愈推拒,他愈是故意將她給包得緊緊的,不容拒絕的意味寫滿了他的眼眸。
  「為什麼?」她從沒想過,這個驕傲自大的北堂傲,為何竟會甘於與那一班人為伍。
  「因為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北堂傲壞壞地咧著笑,「在靳旋璣連本帶利的把欠我的還我之前,我還不想就這樣兩手空空的回恆山,而既然我還沒打算走,那麼你就得留下。」就他一個人掄落在那座山寨,那怎麼行?他最少也要拉個伴。
  「我沒功夫陪你在那山寨窮耗。」朝雲才不像這個之前還想先回恆山找靳旋璣,這會又改變心意的人,那麼沒節操沒志氣。
  他涼聲地在她耳邊問:「你想怎麼回去?就憑你這雙腳?」
  「放開我。」她又推又扯地想拉開與他的距離,不想去依賴他那暖和的身子為她帶來的舒適暢意感。
  北堂傲偏又將她抱緊,「這山上有數不盡的豺狼虎豹,說不定你還未找著回恆山的路,就已經成了它們裹腹的一頓。」要是沒來找她,再過不久她非死在這不可,回恆山?她想得真天真。
  「用不著你管……」在他的體溫熏陶下,她覺得腦際愈來愈暈眩了,實在是沒力氣在這時候再與他這般浪費體力。
  「恆山在哪你知道嗎?該怎麼恢復武功你知道嗎?」北堂傲故意打擊她,提醒著她正在做的事是多麼不經大腦。
  朝雲在他的懷中怔了怔,就如他所說的,她不知道她所能回去的路在哪,她也不知道,若是找不到靳旋璣她又該怎麼辦,一輩子當個沒有功夫的廢人嗎?
  北堂傲又像把尖刀,直戳向她的自尊,「況且就這麼回去,你豈不成了你師門的笑柄?往後你怎麼在你師兄弟面前抬得起頭來?」
  彷彿被他說著痛處般,朝雲緊按著胸口低喘,心頭如被千鑽萬刺的,無奈地閉上眼。
  他是說出了她一直不願去想的心中刺痛之處,並且也知道,若是就這麼無絲毫功夫的回到師門,那些以她為傲的師尊與師弟妹們又會怎麼看她?日後,她又該怎麼在那極為功利的師門裡生存?
  現在的她,好累、好累,真不願這個非要將她的心傷得千瘡百孔的男人再說下去。以往,她每日在恆山看著彩雲伴著朝陽東昇時,她的心中就覺得有著無限的希望與可能性,可是在這荒野妖艷的朝陽下,她首次覺得自己是那麼渺渺無援,那麼的脆弱、那麼的對未來沒把握,偏偏只有這個視她為仇敵的人,知道她的孤寂之處、憂心之處,將她剖析得清清楚楚……
  她凝睇著他墨黑如夜的眼眸,有時,真希望他不要將她看得那麼清楚,她不願在他的眼眸中漸漸墮落,她不願自己在他的影響下,又不知不覺地開始跟隨著他的腳步。
  北堂傲見她素來蒼白的小臉,臉色比昨夜更加雪白無色,他忍不住將大掌拂上她的額際,自掌心中察覺了她的燙熱。他還以為她能夠在外面撐上更久的,可是他卻沒估量到這裡的險惡環境,以及她原本就只是個女人而已,在失去了深厚的內力之後,她柔弱得與一般女子無異。
  在此同時,在他的眼中,他看見了一個弱質纖纖的人兒,是他不曾見過的朝雲。
  是他一直深深壓抑在心頭的一縷雲朵。
  「你都凍僵了。」他將她身上的大氅拉得更緊,用力的搓揉著她的小手並呵著熱氣,想先讓她的四肢暖起來。
  「放手……」朝雲奪回自己的手,搖搖擺擺地站起,一陣天旋地轉,又讓她傾身向他倒去。
  「你得了風寒。」他面色凝重地將她環抱而起,快步地帶著她走向坐騎。
  她喘息地揪著他的衣領,「不用你來貓哭耗子……」這些年來,他不是一直很想除掉她這個仇敵嗎?她若是病了、倒了,不正會他的意?
  「誰教咱們現在同是天涯淪落人,我當然得對你慈悲一點。」他俐落地帶著她攀上坐騎,一將她抱緊坐穩,就策馬飛奔向遠處正等著他的山匪們。
  朝雲氣弱地在他胸前低哺,「不要,我不要跟你回去……」
  「你沒得選擇。」
  「北堂傲……」她意識朦朧的輕喚著,體力不支地逐漸合上眼,令北堂傲更是夾緊了馬腹快速馳騁。










第三章

  在山寨裡等待著北堂傲他們歸來的,是群快掛掉一半的傷兵。
  抱著虛脫的朝雲下馬後,北堂傲便抱著她來至半躺在大庭長椅上的山老大身邊,低首睨視他的狼狽相。
  北堂傲不怎麼同情的問:「你的傷勢怎麼樣?」聽說,朝雲第一個踹的,就是這個學不乖且不受教的傢伙。
  「我受了重傷……」山老大嗚咽地抹著淚,好不擔心他們山家就只能傳到他這一代了。
  「只有重傷?」北堂傲的表情頓時顯得很不滿意,「她該閹了你的。」下次再敢對朝雲動手動腳,就算她不踹,他也會親自上場。
  山老大因他的話,更是傷心不已的在心底罵自己幹嘛交這種重色輕友的友人。
  「我現在確定你是恆山來的……」他終於明白關於他們的傳言不是假的,而是真有此事才會這麼傳。
  手裡拿著一支判官筆邊走邊書寫著東西的西門烈,才走至門外想看看北堂傲他們把人逮回來了沒,就看見一票票的傷兵們歪歪倒倒地掛在外庭,或坐或躺或趴,皆動作一致地以雙手捂著受創的重要部位。
  「唉,青蛇竹兒口,黃峰尾後針。」面對這般慘烈的景況,令西門烈軍屬深深嗟歎不已,「兩者皆不毒,最毒婦人心。」古人說得沒錯,天底下最狠毒的,果然還是女人。
  「師爺,老大他……」曲沃拉拉他的衣袖,既同情又可憐地指著最早一個遭殃也受傷最重的山老大。
  「那叫罪有應得。」西門烈臉上寫滿了活該的笑意,「都叫他離那個女人遠一點了,不聽的後果就是得付出代價躺上一陣子。」愈美的女人愈有刺,都已經警告過了,還想硬去摘花當然會被花螫。
  「可是那位韓姑娘也未免太……太……」曲沃愈說臉愈紅,實在是不曉得那位大美人為何什麼地方都不踹,偏偏就獨鍾男人們最害怕的那個部位。
  「不過話說回來,咱們這位貴客她那踹人的毛病若是一日不改,恐怕往後救災是有很多學不乖的弟兄會受害。」西門烈點點頭,說著說著就把話鋒轉到那個始作俑者的身上,微瞇著兩眼看向朝雲。
  在西門烈興師的目光射向朝雲時,北堂傲將懷中昏熱的朝雲更按進他的胸膛,並暗暗以目光警告著西門烈。
  西門烈的唇畔徐徐勾起一抹笑,識趣地朝北堂傲揮揮手。
  「為了不讓她再度傷人,往後這只潑貓就交給你來看管,沒問題吧?」那個美女什麼人都踹過,就是不踹與她靠得這麼近的北堂傲,也許,他們倆可能有某種不為人知的交情。
  北堂傲十分合作,「沒問題。」與其把她交給別人,讓別人以眼神調戲她,他情願自己將她綁在身邊綁得牢牢的,由他自己來獨佔。
  「你……」靠在他懷中力竭的朝雲,張著淡粉的唇想說些什麼,可是神智卻漸漸輕飄遠離。
  「為了你往後的幸福,你可別踹我喔。」北堂傲在她閉眼在他懷中暈過去之時,淺笑的在她耳畔叮嚀,並且將她擁得更緊。
          ☆          ☆          ☆
  烈日漸墜在西邊的山嶺,繽紛旖旎的彩霞,奼紫嫣紅地瀰漫了整座西方的天空,地熱氳騰冉冉上升,在夕光的透映中,化為一道道多彩似緞的簾幕,迷惑了流連在荒原上忘返的萬物。黑夜時的寒冷、白晝時的酷熱,在此時,卻顯得像是一場不確切的迷夢般,怎麼也料想不到,在這麼美的情境過後,嚴苛的天候又將降臨。
  前往水井打水的北堂傲,仰頭定看了這番天色一會,對這景象,莫名地感到熟悉,但就是憶不起是曾在哪見過。
  他暫縣放下心頭的疑惑,捧著盛著水的木盆,輕輕推開山寨裡頭最遠處的一間房,再為朝雲換上一條打濕的綾巾,坐在她的身側靜靜聆聽她幽幽的囈語。
  當銀白的月牙掛上澄淨的天際已久,房裡的朝雲,依舊在床炕上輾轉地翻騰著。
  脫水和高燒,再加上疲憊過度,使得她流汗不止、熱度不退,自白日一直掙扎至四下無聲的深夜,這讓北堂傲再也忍不下去,屢次叫西門烈去請大夫,西門烈都推托荒山野嶺的找不著任何大夫,只叫他去自行照顧他的宿敵,這座山寨的人是萬萬不會插手幫忙,也沒人敢去趟這趟渾水以免又被揍。
  迫不得已,也不願假手他人照料,北堂傲只好破天荒的照顧服侍起他從未想過的一個人來。
  北堂傲再度為房裡挨上另一根紅燭,幽幽融融的情氛,將他們倆密閉地籠罩住,像是關住了兩隻素來遠飛不相交的鳥兒,不得不在同一座並不精緻的牢籠裡棲息。
  朝雲在炕上胡亂地伸展著四肢,小嘴一張一合的,模糊地說著什麼,他湊近她的身邊壓住她不安的身軀,附耳細聽,卻難以明白她雜亂無章的話諳,隨後,他的目光落至她乾裂的唇上,大略地知道了她所需要的是什麼。
  昏沉中的朝雲備感煎熬的弓起身子,覺得自己彷彿置身烈火叢中,就快被焚燒殆盡而灰飛湮滅。
  渴,很渴,喉中干炙得猶如有猛火在燒……她多麼希望,有誰能來救救她,可是即使是在夢中,她卻跟清醒時一般,不知在這時分該向誰呼救才好,這世上,似乎沒有一個可以任她依賴的人存在著,讓她即使有口,也難言。
  但就在這時,她想到北堂傲。
  她想到那個總是會回頭看她有沒有跟上他的北堂傲,即使她追逐的腳步有時會遲緩下來,但他仍會有意無意的也隨著她慢下來,像是在等待她似的,也總會在她需要幫助卻不願開口時,適時地拉她一把。
  這次,他在哪兒呢?為什麼他還不來帶她離開這烈火般的煎熬?還是他已經走遠,不願意再等待她了?
  清新純冽的鮮甜冷泉,一口又一口地哺進她的嘴裡,悄悄滑溜進她急需解除乾渴的喉間,再徐緩滑進她的腹裡。
  無意識地,朝雲伸出雙手緊環住他的頸項,要求他再多給她一些、再滋潤她一點,不要那麼快的就離開她,不要這麼快又把她留在那個無處求援的孤單世界裡。
  北堂傲很清楚,此刻的她,並不知道她環住的人是誰,也不知道他正對她做了些什麼,她只是很焦急、很無助,只當他是根汪洋中的浮木而已,但他的嘴即使是在哺盡了清水之後,仍是捨不得移開,在好久以前,他就一直想知道,她這嘴,嘗起來是什麼滋味。
  他以指撩開她覆面的發,捧著她的面容,以唇細細的巡曳著此刻屬於他的芳美領地,戀戀的餘味,在他的口中盤旋,感覺她不再像是塊未融的冰,那麼高遠又不可觸,現在她只是一縷雲朵,就靜靜停擱在他的手心裡,不再縹緲遠逸。
  她哪兒再也不能去了,他知道,在這麼親近的接觸過她後,他無法再像以往一般,任她飄移在天邊一隅而不讓他靠近,她再不能走出他的天空。
  北堂傲深深地在她稍冷的唇瓣上印下一吻,並在心中起誓。
  他不放她走。
  朝雲自口中逸出一串小小的呻吟,手扯著衣襟,晶瑩的汗珠淌溜至鬢頰兩邊,潮紅的小臉,暈漾著他不曾見過的妖艷,她的氣息,溫暖芳香,令他墮入如饑如渴的綺念中,快如擂鼓的心音,令他什麼都聽不清。
  輕輕撩開她的衣裳,當濕潤的綾中拂過她的肌膚時,那無上的快意,幾乎讓朝雲輕呼出聲,北堂傲嘴邊帶著笑,緩慢而輕柔的拭去她身上的汗珠,為她褪去她慣穿的緞鎬飛被,為她換上西門烈他們準備的素色棉裳,直到她不再那麼燥熱難耐,氣息漸緩,胸坎均勻地起伏著。
  不知是什麼催促著她,必須醒來。
  朝雲惺忪昏茫地煽了煽眼睫,水漾的眼眸甫睜開,映入她眼簾的,即是北堂傲子夜般的黑瞳,她這才知道,方才哺她喝水及為她拭汗更衣的人是誰,並無法克制地赧紅了雙頰以及燃起了心火,在盛怒之外,卻又有著感激的心酸。
  失去了親友的聯繫,失去了她引以為傲的武功,一旦淪落到這個境地時,她才發現自己是如此的柔弱不堪,她不得不承認,在這個時候,她是很想依賴一個人,她並不是個可以永久獨行且無敵的人。
  北堂傲並不說話,只是唇邊揪著一抹笑,用一種專注的眼神凝視著她,看得她心慌,看得她意亂,心兒卜卜急跳。
  熱汗過後,不久,朝雲又開始畏冷,遍身顫抖個不停,整張小臉像是褪了色的花兒,卸去了所有的誘染的色澤,令人憐惜。
  北堂傲除去了鞋襪在她的身旁躺下,圈著她的腰肢,將她拉近他的懷裡,以一個庇護者的姿態擁著她。
  乏力無法動彈的朝雲,水眸裡充滿了抗拒,他不理會,以指拂上她的眼瞼,用帶著磁性又暖薰的嗓音催眠著她。
  「閉上眼,睡。」他伸手合上她的眼瞼。
  朝雲渾身泛過一陣顫抖,彷彿他的聲音會扎耳似的,本能的想要離開他遠一點,但又捨不下他帶來溫暖的體溫,一雙手惶然地捉緊他的衣衫。
  「你放心,我雖不是柳下惠,但我目前還不至於會乘人之危。」北堂傲看出了她的懼怕,歎口氣,拍撫著她的背脊勸哄著。
  懷裡的朝雲在他有律的拍撫下,心跳逐漸緩和了下來不再緊捉著他,又累極地閉上眼,貼靠著他的面頰閉上眼休息。
  身下的土炕和他的體溫,將她的寒冷抵擋在外,密密地被他包容了起來,與他交纏的身軀,讓她恍惚的以為,他們是術士們丹爐上的兩顆毒性不同的丹藥,正因為熾火,緩緩地朝彼此聚合,在糾結混染成五顏六色的迷彩,以及氳騰著芳霏四溢的香氣之後,融為一體。
  她從不覺得離他這麼近,也不曾覺得她會離自己這麼地遠,是因為犯病嗎?所以她才會這麼地不克自持無法推拒?所以,她才會對心頭那份對他既定的印象悄悄崩落毀塌,改而取代上他的另一種樣貌?那些在她耳畔鼓噪且嘩然而過的心跳聲,也是因他而起的?
  「為什麼你從不依靠我?」北堂傲將臉頰貼著她的發,他那喃聲的低語,像極了來自遠處的歎息,「在你的心底,我被你藏在哪個地方?」
  朝雲聽見了,但卻情願認為這只是她高燒中的一場夢境,即使聽得再真切,她還是不願承認,這是從他口中逸出的真心,這一切,一定只是他想要動搖她心志所說的話語罷了。
  然而,她更不懂的是,她是從什麼時候起,竟然開始會對自己撒謊。
          ☆          ☆          ☆
  豢養著數眾多匹高大使馬的馬房裡,朝雲拖著不太靈敏的步伐,在柵欄裡挑選著逃出這山寨該用的馬匹。
  趁著整座山寨的人都熟睡,以及北堂傲似乎是去找西門烈談話的時分,朝雲馬上自病榻上溜出來,想要離開這座山寨的念頭,依然佔據了她整個腦海。
  挑選好一匹雖不起眼,卻看來高壯耐勞的馬兒後,朝雲又走向馬房的另一面掛著兵器的牆邊,仰著蟯首尋找若是又有人想逮她回來時,她能夠用得上的武器。
  看了半晌,她決定就用她慣用的長劍,方才伸手取下時,就因她的手握不住而使長劍垂曳在地,令她的心頭猛然一驚。
  從是個三歲的稚齡娃兒起就提劍的她,第一次,覺得這劍是如此地沉重,她也不知道,劍這東西,是這麼地冷冰無生氣,以前她總認為只要握劍在手,劍就彷彿有了生命一般,尤其是她的浮霧劍,更是她久遠以來的知己,曾經何時,她卻與劍成了陌路人?
  她奮力試著想單手舉起長劍,可是它卻依然垂地不起,而且無論什麼招式、劍法、力道,現在她都沒有一個使得出來,她咬咬牙,不甘又傷感的情緒縈繞著她的心房,硬是逼著自己再去試。
  使不上力氣,無論她怎麼提勁氣轉丹田,她就是使不上力氣,難道靳旋璣的卸武式真如傳聞中的天下無敵?難道就沒有人能夠破除這個劍式嗎?
  不,她不甘心,她不願甘於只做一個平凡的女子,她放不下的還有很多,而從今以後再不能與北堂傲交手,將會是她此生中最大的遺憾,她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她一定得快點找到靳旋璣恢復她的武功才行。
  北堂傲靠在馬房的大門邊,冷眼看著這個倔強又固執的女人又開始想做傻事。
  「燒才剛退,你又想再逃一次?」躺了三日才醒過來,而她醒來的頭一件事,就是不怕死的想再病一次。
  朝雲馬上轉過身,兩手費力的舉起長劍,將劍尖直指著他的頸項。
  「劍有兩刃,可殺生也可救人。」北堂傲對她的舉動不置可否地挑著眉,「你現在是想救你自己還是殺我?」
  「你不配讓我在這時動手。」失去武功的他,根本就不值得她出手,況且,他這個人一點也不值得她費事去殺,她又不是什麼殺人犯。
  北堂傲以指尖輕輕挪開她的劍尖些許,「不想殺我,那就是你又想獨善其身的離開?」
  朝雲馬上把劍擺回原位,「我警告你,別又來阻饒我。」上次就是因為有他,她才會功敗垂成。
  「辦不到。」北堂傲前一刻仍笑著回答她,下一刻已伸手至牆上摸來一柄刀,一刀打掉她手中本來就握得不穩的劍,再將刀抵在她的纖頸間。
  「你這小人……」朝雲緊握著拳對他生氣,也對自己的大意生氣。「你從沒有習武之士應有的武德,就只會專門在人背後偷襲。」
  北堂傲覺得好笑極了,「刀劍相迎下,只有勝負,沒有對錯,更沒有那一個德字。」講武德?刀劍是用來殺人的,只要能達成目的,用那些玩意時還要講什麼武德?
  涼涼的刀身輕貼在她纖頸間的感覺,令她驀然回想起那夜他以綾巾擦拭著她身子時的感覺,她盡力隱瞞住那藏在她心底的回憶,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想離開那份甩不掉的回憶,但北堂傲卻從她漾上一層紅霞的雪白臉蛋上,大約猜出她正在想些什麼。
  他噙著一抹笑意,步步向她逼近,迫使她步步後撤,直抵至牆邊無路可退,只能正眼的面對他。
  在氣息足以交錯的距離下,朝雲仔細的把他的容貌看得清晰分明,看得那麼真切,恍若這些年來都沒看清的份,今日全都在這片刻看盡了。
  他的眼瞳像一潭深水,幽暗得看不出什麼波濤,更看不出他的思潮起伏,他微微勾揚的嘴角,像是無時無刻都帶著她永遠也理不清的笑意,這讓她慌急,因為她相信她的思緒,一定都已經寫在她這張不會說謊的臉蛋上了,可是他卻能夠保留著他的秘密,不讓她看清,也不讓她意會。
  「我問你。」他將長刀扔至一邊,只手抬起她的下頷,靠在她的唇邊問:「這些年來,你總是跟在我的後頭亦步亦趨的,為什麼?」
  朝雲盯著他那炯炯晶亮的眼眸,只覺得心神恍恍然的,不太能集中精神的看著他的唇形,就近在眼前地張合著。
  「糾纏著我,為的又是什麼?」他輕攏慢拈地撩著她芳香的髮絲,掬至鼻梢輕嗅,並用眸子鎖住她的。
  在他的眼神下,朝雲覺得自己像只被他捕獲的小動物,被他用那雙眼睏囿著,他的眼,遠比靳旋璣用來綁縛她的特製線繩還來得更緊箍,更加難以掙脫。
  她忍不住想逃開來,連忙別過蟯首,輕喘地按著胸口。
  「為了師們的仇怨,為了江湖的正義。」腦際昏亂一片的這個當頭,她勉強地憶起師尊的交代,和整座師們的期待。
  北堂傲卻笑了出來,「說話又偽善。」
  他低低的笑意迴繞在她的耳畔,熟悉的感覺又悉數回到她的記憶裡,令她想起,他也曾這麼親密地在她耳邊說過一些她聽不懂,但卻又讓她對自己撒謊的話諳來……
  朝雲不願再猜測那夜他與她的心,蹲下身拉起那柄劍,轉身欲走向她挑選好的馬匹。
  北堂傲動作快速地一手將她的腰肢勾攬回來,又拍掉她的劍,將她逼靠在牆上,雙手抵按在她身子的兩側,將她困進他的胸懷裡。
  他瞇細了眼,一字一句的告訴她,「我不逃,你也不准逃;我不走,你也不許走。」
  「你要留在這與你的舊友敘舊那是你的事,我要離開這裡,」這種三教九流、龍蛇雜處的山寨,她一刻也待不下。
  北堂傲的鐵臂瞬間圈緊了她,「我不許你走,我不許。」
  她怎麼可以不再追逐他?與其讓她離開,他情願將她困住。
  是的,從很久以前,他就很想困住她了,他想將這朵柔軟的雲朵像這般恆久地困在他的懷裡。一直以來,她就像是他珍有的領地,即使她將他視為仇敵,他還是放不下。誰要是接近她、碰觸她,他都無法允許,更無法把所珍視的任何一部分割捨給他人。
  他只想要獨佔。
  他不能想像她那雙美麗的水眸不再停佇在他身後的感覺,他不願去品嚐任何憤意或是妒意的滋味。
  朝雲怔愣地望著他帶怒的眸子,感覺他高熱的體溫,又把她身子的處處都熨貼得契合而又燥熱,一一喚醒她腦海裡的記憶,羞窘又無法在他的懷抱中輕易走開,令她不禁懊惱地咬著芳唇。
  「師爺,他們在做什麼?」躲在馬房外,本來是為了防止朝雲偷馬的曲沃,百思不解地搔著頭向蹲在他旁邊的西門烈請教。
  「噓……」不願錯過精彩好戲的西門烈,忙不迭地掩住他的嘴,示意他別驚擾了裡頭的兩個人。
  曲沃拉開他的手小聲地問:「他們兩個有仇嗎?」看他們剛才那種互瞪的模樣,他們兩個好像很不對盤。
  「有。」西門烈意有所指地說著,「而且仇還結得滿深的。」真看不出來,原來這兩個傢伙在師仇之外,還有著這種名堂。北堂傲那傢伙眼底寫了些什麼,略有腦袋的人,大都可以一眼看出來,只是就不知他的對手朝雲有沒有那麼冰雪聰明了。
  北堂傲將臉移近朝雲,火熱的氣息吹拂在她的臉上。
  「別咬了,都咬出血絲來了。」看她一直緊咬著花瓣般的下唇,讓他愈來愈忍不下那揪心的感覺。
  朝雲沒把他的話聽進去,心意緒亂,思緒悠悠晃動,一味地想著他方纔的不允許是從何而來,又是誰賦予他這權利的。
  在北堂傲看來,她那咬著唇俏生生的模樣,太誘惑了。
  鮮艷欲滴的紅唇,似正等待著他的探擷,誘惑著他再度光臨這僅有他碰觸過的芳澤。
  「要咬就咬我的。」他猝不及防地俯身,精準的去掠取那令人把持不住的紅唇,吞下她訝然的驚呼。
  猛烈的撞擊聲,急急撞在她的心版上,形成了清脆的回音。
  他恣意的侵略、忘形的挑逗,皆是她從不曾想像過的,唇瓣、貝齒一一遭他探進來的舌撫掠而過,纏著她,不肯讓她脫身而出,她忙不迭推開他的面龐,水靈的眸子裡,盛滿了驚懼、憤怒、猶疑和不確定。
  「害臊?」他以指輕刮著她嫣紅的面頰,「我們又不是第一次這麼做。」
  不是第一次?朝雲掩著被他輕薄去的唇,心神與她的唇一般燒燙著,怎麼也想不起上一回是發生在什麼時候,而她又怎麼可能允許?
  「那時你猶病著,或許已記不得了。」他邊說邊拉開她雙手的阻礙,再將無法饜足的唇印上,「你該重新體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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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6 10:03:07 |只看該作者
 然而朝雲卻不願沉淪,在他的力道下掙扎著,因她的不願,更令北堂傲促使自己源源不絕地吸取著她的芳美,鼻腔間氾濫著的,儘是她芳霏迷人的香氣,在他口中迷戀叢聚的,是她甜美的滋味。
  他漸吻漸深,感覺她起伏得更是劇烈,像是一頭受驚的小鹿,不知該如何是好,於是他緩緩撤離她的唇間,定望著她炫惑而妖嬈的面容。
  他沒有動,她也沒有。
  但他已確定他所尋找的方向,她卻無依不知所措,難解芳心。
  看了裡頭那幾幕後,曲沃掩著因尷尬而燒紅的臉,清了清嗓子向西門烈尋解。
  「師爺,他們……不是仇結得很深嗎?」仇人之間不該是這樣的吧?還是他的見識不廣,不知道恆山的仇人都是這麼對待對方的?
  「嗯……」認為自己看到好東西的西門烈,逕自在心底評估他們兩人的心理狀態,和他們會對彼此改變的原因。
  曲沃推推他,「師爺?」
  「此仇非彼仇,這是另一種仇。」西門烈搖頭晃腦地向他開請這門重要的人生課題,「而這種仇,他們就算是花上了一輩子,恐怕也解不開。」
  不太明白的曲沃點點頭,還是很懷疑地看著裡頭那對交視著對方的男女。
  「小孩子不要懂那麼多,等你長大後,你就知道了。」西門烈含笑地拉起他,把這殺風景的局外人一併帶走,並在心中想出了另一個幫助靳旋璣認親的好主意。
        ☆          ☆          ☆
  西門烈驚怪地瞪大雙眼,愣愣地看著這班面目全非,但看起來又有點眼熟的弟兄們。
  他怪腔怪調地問:「你們臉上怎麼多了這麼多饅頭?」天哪,怎麼個個都被揍成了包子饅頭臉?
  「還不都是個那個韓姑娘打的……」山老大哀傷地捂著被踩扁的鼻子,很心痛臉上唯一不扁的地方也被她弄扁了。
  「你們……又得罪了她?」西門烈有點同情地看著他們一致的苦瓜臉。
  曲萊掩著被打黑的眼眶,「我們也不過是跟她打個招呼問候問候而已,她一句話也不說,就先把我們都揍一頓。」只是碰巧遇到她,還沒開口對她說兩句話,大家就被她拳打腳踢得差點面目全非。
  「怎麼個問候法?」西門烈撫著下巴看著這班色狼,「用色迷迷的眼睛瞧著她?」這群色狼投胎又長期沒見過美女的漢子們,會在那個天仙般的佳人面前做出什麼,連他肚子裡的蛔蟲都清得出來。
  山老大顯得更加委屈,「人家的眼睛看起來本來就是色迷迷的嘛……」
  他變得有心情嘲笑,「真稀奇,她不打要害改打臉?」她來這裡以後,不是都專攻他們防備不了也躲不掉的要害嗎?怎麼手下留情了?
  「師爺……」
  「好好好,我去跟她的監護人溝通一下。」他擺著手長歎一口氣,準備去找那個唯一能夠跟朝雲算得上和平相處的北堂傲。
  「你要找我?」北堂傲在他一轉身過來時,就定站在他的身後欣賞著那票皆掛綵的男人。
  西門烈丟臉地刮著臉頰,「你都聽見了?」
  「會揍人,這代表她的身子好得差不多了。」北堂傲愈看那票人,心情是愈好,很高興朝雲又生龍活虎了起來。
  「你就別幸災樂禍了,快想辦法治治她啊。」西門烈按著他的雙肩拜託,「雖說她現在沒半分功夫,可是她那紮實的拳腳,就算是隨便揮揮甩甩,也還是把我的弟兄們打得鼻青臉腫。」
  「那幾個就是被她打傷的人?」北堂傲的眼神突然變得很陰冷,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些曾去找過朝雲的人。
  西門烈還沒回答他,他就逕自來到那票傷兵面前,朝他們的腹部各賞了一記更重的拳頭,藉以發洩他心中的不快,令西門烈看了是既搖頭又歎氣,直歎自己幹嘛沒事要答應東方朔的請求,跑來做這兩個脾氣都一樣壞的人的生意。
  「你還有沒有別的事?」揍完了人,北堂傲心情不錯地拍拍兩手回過頭問他。
  「有。」西門烈一手按著額際,「你可不可以叫那位高貴的准盟主姑娘開開金口?最少下次揍人之前先給個理由行不行?」
  北堂傲並不以為然,「她本來就不愛說話。」
  「可是她對你說話。」西門烈指著他的鼻尖,淡淡的提醒他是這座山寨裡唯一能夠和朝雲溝通的人。
  「那又怎麼樣?」他們倆打了那麼多年,自是比這些外人來得熟悉。
  「她一人的行徑,足以影響整座山寨弟兄的心情。」他決定先改善那位暴力姑娘的言行以治本,「時時看她沉默不語的坐在一邊盯著大家,讓每個人是又想親近她又害怕,日子過得提心吊膽的。」
  「她也不過是不想讓那班色鬼接近她而已。」北堂傲倒是站在朝雲的那一邊,並且把她的行為視為理所當然。
  西門烈冷不防地問:「那她一定很寂寞羅?」
  「寂寞?」他一時被這個措詞給怔住。
  「生命中只有你這個宿敵,活在這麼窄小的世界裡,豈不寂寞?」聽說那個朝雲,不但對外人都不怎麼開口,就連對自家師門的人,也都沒說上幾句話,這種孤寂的人生,有什麼樂趣可言?
  北堂傲在聽了他的這番話後,也才更進一步地瞭解朝雲,只是他沒料到,或許發生在朝雲身上的喜怒哀樂,她都是只能自己獨自擔著,這樣的她,真如西門烈說的寂寞嗎?在他的記憶裡,他似乎也從沒見她真正的笑過……
  「為了她好,跟她談談吧。」看他因此而陷入沉思,西門烈軍屬的心情不禁好上了許多,且在他的耳邊鼓吹他快去改造一下朝雲。
  北堂傲瞠視他一眼,心頭千回百轉的,儘是徘徊不去的寂寞二字。
  「對了,你何時要認靳旋璣這個哥哥?早點認了咱們也可以早點收工,不如你現在就認好不好?我可以立刻叫靳旋璣過來。」難得看他會像今天那麼好講話的模樣,西門烈馬上打鐵趁熱地順便遊說起他來。
  「下輩子。」北堂傲一把推開他,邁開步伐走向山寨裡去找朝雲。
  「師爺,我們可不可以不要收留這兩位准盟主了?」北堂傲的前腳剛走,山老大就挨在西門烈的身邊苦苦請求。
  「看開點吧,誰教咱們收了人家的銀兩?就算是被揍被踹也都認命點。」西門烈耐性十足地握緊了拳,「在北堂傲承認他是靳旋璣的弟弟之前,咱們誰都不能輕言放棄!」
  「可是那個女人……」山老大還是很害怕,「咱們要到何時才能脫離苦海?」請神容易送神難,而他們山寨就有一個長得像是仙子的可怕女俠。
  說到這點,西門烈就很有把握,「不用擔心,就快了。」
  每次再怎麼問北堂傲願不願認親,總會被他潑盆冷水,沒關係,北堂傲只想賴在這邊跟他比耐力,就是偏偏不去認哥哥也可以;朝雲一心只想要逃走不幫北堂傲認親也行;現在繼續與他們慢慢耗也無所謂;因為這是一場耐力賽,最後的贏家一定是最有耐心的人。
  只要能夠掌握住北堂傲的弱點,他就不信沒辦法讓北堂傲對靳旋璣吐出哥哥這兩字來。只不過,若是他們想要早點結束這場耐力賽,也許,他該思考下一步該怎麼對朝雲下手才是。








第四章

  北堂傲隨意地敲敲朝雲的房門,不等她的回應便逕自進入房內。
  因勉強出手而扭傷了手腕弄傷了手指的朝雲,正打算自行療傷時,沒好氣的看著這個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各,就這麼不問她的許可闖進來。
  進了房的北堂傲,兩眼緊盯著她那雙處處破皮猶在滲出血絲的小手,一雙劍眉,不舒服地緊緊攏聚。
  以前就算他們兩人再怎麼戰得日月無光,或是惡鬥了數日不息,他也從不曾在她的身上留下過任何痕跡或是傷處,而這裡的人,卻在她的身上開了連他也捨不得的先例任她傷了自己,她怎麼可以讓他們有這種資格?
  他朝她伸出大掌,語氣陰沉的命令,「把手伸出來。」
  在他那看似氣憤的目光下,朝雲下意識地把手擱躲至身後,才想離他遠一點,就被氣急敗壞疾走過來的他強捉著雙手,直拖向房裡的另一隅。
  「你想做什……」朝雲張口想反抗,他卻快速地將她的雙手按放至妝台邊盛著清水的盆子裡,陣陣刺痛,令她不禁合斂著眼眉。
  北堂傲小心的洗淨她的傷口,並拿來桌上的傷藥仔細的敷在傷處上,以乾淨的布裹起,並且順道診看起她看似有些不對勁的手腕,在發現她扭傷了後,又開始為她推拿起來。
  朝雲咬著唇,細細看著他的側臉,他那專注的眼眸,令她有些心驚,她不曾在他的身上發覺過他也會有這種溫柔的時刻,很不習慣,他又在她的心底變了個模樣。
  處理完她的雙手,北堂傲看了看她因打架而沾滿了塵土的衣裳一會,又二話不說地脫起她的外衫來。
  朝雲在他動手脫起她的衣裳時猛然回過神,不但努力阻止小臉又在他的面前泛紅,同時也阻止著這個比其他人都還要難纏的色狼。
  北堂傲不悅地看著她的矜持,「又不是第一次看,遮什麼?」
  朝雲遮掩的動作霎然止住,心頭多出了一份酸澀的味道。
  他還看過多少女人?在其他女人的身上,他是不是都無往不利,從不曾有女人會這般拒絕他?
  見她整張小臉在他的話一出口後刷成雪白,而她也開始了咬唇瓣的壞習慣,無須猜測,他也知道這個多疑的女人把他的話想歪到哪去了。
  「在你身上,我看過更多的。」他刻意邪惡地在她的耳邊更正,並乘機舔了一下她的紅唇。
  朝雲忙不迭地掩住唇,以防他又再造次,他卻氣定神閒地笑了,在她猶為那夜他替她拭身之事而臉紅之時,他早已成功地褪下了她的外衫為她換上另一件乾淨的棉裳,並且為她披上了件御寒的綢布。
  即使她換上了這種樸實無華的裝扮,在他的眼裡,都無損於她的美,可是他雖能改變她的外表,卻改變不了她那不容得人進入的世界。西門烈說得也許沒錯,她以往在追逐他之外的日子是怎麼過的他一概不知曉,就不知她在身處高處時,又有何感受?
  他殷殷在她耳邊叮囑,「想在這裡好好的活下去,你就必須放棄以往的自尊和自傲,融入人群、加入他們的生活。」都淪落到這個境地了,她不能再像以往猶自孤芳自賞。
  加入他們?朝雲定眼看了看他那一身的打扮,對他甘願放下身段加入匪賊圈子的作法,不屑為之。
  他可以從一代刀客變成一個在這荒地裡攔劫商旅的搶匪,和那些人一樣,不事生產,視打劫為正途。反正他從來就不在乎過自尊,他當然可以融入他們,但她不同,她所習得的知書禮教與師門庭訓,在在不允許她隨著這些人一塊為非作歹,人可以無能,但萬萬不能無德。
  「說話,學著說話。」見她又封上了嘴,他忍不住握緊她的雙臂搖晃她,「你不能永遠在人前都像個啞子!」
  朝雲撇過芳容,並不答腔,絲毫不認為她無聲的日子是礙著了誰的眼,又有什麼不能?不開口,那是因為無話可說,而她,也從沒有什麼可以啟口暢談的。
  「你的嘴是生來何用?」見她又用逃避的態度來對待他,北堂傲不禁有些悶火,「不說出來,誰知道你要的是什麼?」
  她拍開他的手,不理會他的問話,他卻粗暴地拉她入懷,一手攪著她殲細的腰肢、一手托著她的後腦,激切地掩上她的唇,用他的方式來打開它。
  「你……」朝雲兩手推開他的臉龐,紅艷的雲朵在她的臉上炸開來。
  「既不是用來說話,那我可以告訴你別的用處。」他咬著她素白的指尖,佻健地直望進她的眼底。
  「下流。」微微的刺痛令她收回了雙手,他卻一把捉握住它們,並將它們扯至他的身後,逼她不得不傾靠向他。
  他陰鬱地以眼神警告她,「你若是繼續像個啞子,我會更下流。」
  不開口,他怎麼知道她把他藏在底何處?不開口,他永遠也無法從她的口中知道她不願透露的心思。他想知道的有很多,但她從未給過他任何知曉的機會,閉上唇,她可以隔離著眾人、躲在她的世界裡,可是,她也把他遺漏在外。
  嚥不下這口氣的朝雲,顧不得手上的傷勢奮力掙開他,還未動手,他熾熱的吻已經朝她掩蓋而下,她偏過臉,他迅即趕至;用氣力與他抗衡,他便用更大的力道來馴服她,恣意攪覆的吻,將她吻得無處藏躲,不支的輕喘。
  交織的鼻息中,朝雲喘息不已地看著這個逼她的男人,在他的眼底,她看見了他的決心,知道再掙扎下去,他還會繼續用這種手段來逼迫她屈服。
  「說,開口說。」他撫著她的唇哄誘著,心蕩神馳地看她粉嫩的唇因他而變得紅艷誘人。
  她冷冷的出聲,「我看不起你。」以這種方式來逼她,他算什麼好漢?
  他不以為意,「看不起我,也就等於看不起你自己。」
  「我和你是不同的。」她又將他們之間的界線劃分得清清楚楚,一點也不想和他沾上關係。
  「是嗎?」他俯身與她眼眉齊對,「我倒認為我們根本就沒有差別。」在這世上,或許他比任何一個人都瞭解她,也比任何人都像她。
  「少往你的臉上貼金。」她可不像他一樣,會為了自身的利益而可以做出任何事來,只要能夠成功,他連在背後偷襲人的事也可以做,她這名門正派之後,才沒有他那麼卑鄙下流。
  「難道你沒聽說過……」他沉吟地問,「當一個人的眼神跟隨他久了,就不知該怎麼離開?」
  她的眼神,有一直跟隨著他嗎?朝雲有些怔忡,不禁細細回想。
  在她的記憶中,這些年來,她始終是拿著她的浮霧劍,四處打聽他的消息和蹤跡,無論他上哪,她總會很快地就跟至。而她的跟隨,是為了師命、是為了不讓他在外頭為惡,她一直都是這麼告訴自己,會追逐著他,是因那沉重的責任感,和與他一分高下的慾望而已。
  但,是打從什麼時候起,她的雙眼就停佇在他的身上不再移動了?明明進入她眼中她生命裡的人有這麼多,她的雙眼卻關不住任何一個,也不想將他們留在心坎上,是他不知不覺的滲進了她的心底,還是她本來就放任著他進入?
  愈是深想,朝雲不自覺地感到害怕。
  北堂傲撫著她的發喃喃低語,「這麼多年來,你一直都是跟隨在我身後的影子,你和我,原本就沒有什麼不同。因為,你早就離不開。」
  「誰說……」她微弱的想反駁,但在他那赤裸裸不掩飾的眼眸中,她又不知該怎麼啟口。
  「沒有我,你怎麼過往後的日子?沒有我,你的存在還有什麼意義?」他以指描繪著她的眼眉,指尖在她精緻的容顏上悄悄滑曳,如絲的觸感,在他的指間漫了開來。
  沒有他?這三字,令她不由自主的心慌。
  她還沒想過,不,或許是她一直不願去想的,因為有了他,她的日子多了份光彩,不須枯留在師門的牢籠裡做個進退都要得宜謹遵師命的好弟子;因為有了他,她才可以追著他大江南北的四處行走,時時在他身後提防他又對無辜者做出什麼來……
  若是無他,她真會如他所說的,那麼不知所措嗎?
  「這一生中,你有能掏心掏肺的對象嗎?你有可以吐露心事的朋友嗎?」北堂傲愛憐地撫著她的臉龐,細看著她惶然的眼眸,「除了我之外,你還能對誰說話?除了我,你還能把你的雙眼放在誰的身上?」
  他的實言,把她的心都踩碎了,零零落落的,怎麼也兜撮不起來,而後又在她空曠的胸坎裡,再打造一顆由他親手編織的心,佔據住她內心最深處裡某些幽微的情緒,某些她也無法解釋的悸動。
  「答應我,從明日起,無論你喜不喜歡,開始學著對人說話,你必須走你封閉的世界。」見她有些受傷,北堂傲忍不住放軟了音調,柔聲的向她請求。
  她有些不情願,「若我說不呢?」
  北堂傲別有用意的一笑,伸指點著她的唇,她立即聰慧地明白他將會又對她做出什麼來。
  在她不甘不願地朝他頷首示意時,歡欣的愉悅,滿滿的充斥了北堂傲的心頭。他唇邊帶著笑,輕抬起她的下頷再告訴她,她也應該去承認的另一件事。
  「還有,」他一口又一口地啄吻著她的芳唇,「或許你還不知道,你早就是我的。」
  「我不是你的!」她飛快地回斥,胸坎裡那顆因他而悸動的芳心急急躍動。
  「你是。」他平靜地向她宣告,「你是我的影子。」
          ☆          ☆          ☆
  朝雲漸漸開始說話了,所有人都覺得她的嗓音,就和她的容貌一般的纖細,像是軟嫩的雲朵,緩緩地飄掠過耳際,而後在每個人的心坎裡,悠然迴盪。
  雖然朝雲依然是個獨立獨行的一分子,仍是不知怎麼加入群眾之中,但她就像是這荒山野嶺裡的小花,看似柔弱,卻又堅強,她懂得在錯誤中成長,懂得怎麼去修正她的言行舉止,一旦她想要做,她就會將它做到最完美,一步一步地邁向她所要達到的目標。
  她開始學著和他人說話、學著分擔山寨裡的事務、學著與那些男人共處並忍下心底的衝動不再欺負他們,即使她的成果有限,但這山寨裡的男人們,卻都認為他們已來到了人間天堂。
  冷眼旁觀眾人的反應好一陣子,見所有接近朝雲的人,常因她而陶醉得瞇上眼享受她天籟般的聲音,或是心醉神迷地瞅看著她的小臉,原本鼓勵她走出來的北堂傲,不禁有些後悔。
  只因為,她那似絲緞般柔滑的音調,太容易讓人心生綺念了,她那柔柔淺淺的笑意,更是他一直渴望而不可得的,然而,她卻是將它拿來與眾人共享,不讓他獨自擁有,而他,卻因此而感到妒憤,只因他還沒那個可以容人共享的度量。
  北堂傲靜靜站在遠處,看著朝雲與曲萊、曲沃有說有笑地討論著山老大扁得不可思議的麻子臉,她那笑語盈盈、銀鈴串串的面容和笑音,竄止不住的佔有慾,讓他幾乎發狂。
  他能感覺,她離他愈來愈遠,也逐漸捉她不住,不巡像是道黑影般,近來日日夜夜籠罩著他,彷彿她就要從他的心房裡剝離開來,她將不再是只尋著他的影子了……
  趁著工作的空檔,在馬房外與曲萊他們談話的朝雲,忽然覺得身旁有一道陰影遮去了光線,她抬首看去,發現北堂傲臉色非常難看地站在她的身旁。
  「北堂傲?」她納悶地看著他的臉龐,不曉得又是誰得罪了他。
  「跟我來。」他不溫柔地握住她的柔夷,一股勁地將她給拉進馬房內,並且隨手轟上大門。
  「他是怎麼了?」被甩門聲震得嗡嗡耳鳴的曲萊,大惑不解地問著身旁的曲沃。
  曲沃皺著眉,「可能是他又和韓姑娘結仇了。」上一回看他擺出這種表情,就是跟韓姑娘扯上關係時。
  「結什麼仇?」兩個人都沒武功了,他們還想怎麼樣?莫不是又有了新仇吧?
  曲沃搖搖頭,拉著他往山寨的大庭走去,「這種仇只有西門師爺才懂,咱們去找他來看看情況。」
  在昏暗的馬房內,絲絲的光線穿過牆緣的裂縫篩漏了進來,一束一束的,像是透明的白色光柱,映照著空氣中飄飛的塵埃,瑩瑩閃亮。
  朝雲不解地望著緊握著她不放的北堂傲,在這不明的光線下,很難讀出他此刻正在想些什麼,也猜不出能讓他氣息這麼不規律的原因是什麼。
  北堂傲沙啞的開口,「別用那種聲音說話。」
  「哪種聲音?」她想不出她是用了什麼聲音才能讓他如此勃然大怒。
  「誘人,很誘人的聲音。」他低低的指控著,指尖輕拂過她唇邊方纔還有過美艷得奪去他整顆心的笑靨。
  即使是無罪的指控,但只要話自他的口中逸出來後,彷彿她就真的成了罪愆之身了,因為,他說得那麼專注摯誠,令她有種莫名的虛榮和驕傲,只是在他那比平日更低沉的嗓音催化下,令她更想逃,忍不住想避開他燙人的指尖。
  朝雲深吸了口氣,反過來指責他,「是誰叫我開口的?」
  「不准用那種聲音對他們說。」他瞬間縮近他們之間的距離,眼神暴戾的鎖住她。
  他那眼神,隱隱透露著警告,是她從不曾見過的模樣,令她不禁感到害怕,可是又不想對他示弱。
  她猶豫地問:「他們……是指誰?」她是對誰說了話,才會招致他此時的心火?
  「我以外的人。」北堂傲將所有的人全都涵蓋在內,蠻不講理的限制住她,一改初衷的不要她敞開心扉接近他以外的人,因為他知道,他無法負荷這深沉的妒嫉。
  朝雲的脾氣忍不住冒了上來,「你沒資格命令我什麼。」一下子要她這樣,一下子又不要她這樣,她又不是被他把玩在手心裡的玩偶。
  他漾著笑,朝她逼近,「我需要資格?」
  「離我遠一點。」朝雲盯著他的唇,臉紅心跳地想起了他上回的警告。
  「怕我又吻你?」他卻是把她的心摸透了,直道出她藏在心頭的恐懼。
  不甘老是被他看透的朝雲,玉掌一揚,就想把他那得意洋洋的笑容打掉,他伸手攔了下來,捉住她柔細的掌心拉至面前印下一吻。
  「咱們倆的功夫半斤八兩,你的拳腳只適用於那些草包的身上。」北堂傲還不忘提醒她要把他和那些男人們區分開來,「別把我看成和他們一樣,也只有我才是你能動手的對象,不許你再去碰他們。」
  「出去,我要工作。」朝雲氣不過地推開他,打開大門請他出去,轉身拿起一旁的農具,想借勞動身體來發洩又被他激得有氣無處發的怒火。
  北堂傲不滿地看著她的動作,「西門烈叫你一個女人來鏟秣料?」那小子是在搞什麼鬼?居然叫她來做這種事。
  朝雲淡淡輕哼,「我怎麼知道你那個朋友心底在想什麼?」做什麼都好,總比跟他這個動不動就威脅恐嚇她的人杵在一塊來得好。
  「走開。」他一手搶過她手上的農具,並且推開她。
  她卻不心領,「不需要你來幫忙。」
  「我叫你走開。」他的語氣裡充滿了不容置疑,而且那雙眼也變得更加陰沉。
  朝雲咬著唇,悻悻然地走至他身後,如他所願地靠在欄邊任他去勞動體力。
  因為發汗燥熱,鏟著秣料的北堂傲,索性脫去了衣衫,露出他精壯的胸膛,辛勤地代她揮汗。
  他的汗水,順著他寬闊的背脊淌下,無聲地落在滿地的草料中,空氣中,有著濃郁的乾草香、糜麼不散的春潮,勾引著她的心扉,朝雲有著理不清的異樣感覺,困在喉間,說不出口。
  她的眼神無意識地順著他胳臂上的肌理行走,他那賁起的肌肉、流淌的汗滴,一再地困惑著她的視線,令她想起他的那雙手臂是曾怎樣地將她圈住,將她從荒涼的漠原中帶回來,可是他的這一雙手,卻不是她所能夠去碰觸的。
  因為,沒有人會允許,全都只因為當年師祖遭北堂傲的師祖所殺,和後來師父又殺了北堂傲師祖,所結下來必須由他們這第三代所承受的仇怨。但,那都已經是那麼久遠之前的事了,與她有何干係,她又怎記得起來?而且她的師父如今也沒有阻礙地登上了恆山門派的最高之位,還有什麼好不滿的呢?為什麼非得要她去報她絲毫無所記憶的仇呢?
  她與他之間,就只是那遙遠的仇怨而聚在一起,又再因他的親人靳旋璣而相互依靠在一塊,若真是無緣,他們哪能走至今日?為何從沒有人告訴她要珍惜現在所擁有的,反而還要她割舍下這一切,為師門完成任務?
  有時她會覺得,她的心,就和這裡綿延無盡的山陵一樣,光禿禿的,乾涸而又荒蕪,而他,卻像是她的小小春天,讓她因追逐他而步出了沉悶似冬的師門,因他而綻放了一季的燦爛,但若是他消失了,不久過後,她很快的也就會凋零,而後又變回了那個困在師門中得不到自由的沉寂弟子……
  曾幾何時,她竟會視他為是她生命中的春天?朝雲為這突如其來的念頭,面容急急臊紅了起來,才想伸手鎮涼臉上的燙熱,卻有一雙大掌阻止了她的掩藏。
  「在想什麼?」早已做完工作的北堂傲深深凝睇著她嬌美的模樣。
  朝雲不知他是何時來到她面前,心慌意亂的,胸坎裡氾濫著一種嚙咬著她心頭的心虛。不願他再度看穿,她只好隨意找了個話題。
  「這些年來,為何我們都不曾真正分出個勝負來?」
  「大概是旗鼓相當吧。」北堂傲乾脆順她的心意,任她轉移話題。
  她試探地問:「你有沒有放過水?」
  「你需要人放水嗎?」他才要小心別被精益求精的她給打倒才是,要不是因為她不斷地變強成長,他哪需要那麼處心積慮地想得到靳旋璣的旋門賦來增強自己的功力。
  「真沒有?」至今她仍是很懷疑,他的體力比她好,用功的程度也不會輸給她,可是為什麼他們就只能打成平手而已?
  北堂傲真切地看著她,「我會光明正大的打敗你,不做小人。」在其他方面,他可以沒有格、沒有德,但在這方面,他是很堅持的。
  「你會為我而不做小人?韓某何德何能?」朝雲忍不住逸出串串輕脆悅耳的笑音,很難相信這種話會由他這個最小人的男人口中說出。
  「因為……」他戀棧地撫著她的笑靨,「我要比你強,我要得到你的承認。」
  她揚高了柳眉,「要我承認你比我行,好讓你一人獨吞恆山盟主寶座?」
  「那個位子我得不得到都無所謂。」他聳聳肩,像是在嘲笑那個虛名似的。
  「這是什麼意思……」朝雲不懂,他怎會這麼反覆?
  「知道嗎?你開始在打探我的私事了。」他歡愉地向她低訴,「以前,你從不會關心我,更不會這般的看著我。」她一向都是自私的,從不會想知道他的心、他的意,更不會一句一句地問著他,是不是在這段期間,她變了?
  朝雲斂去了笑意,沒發覺自己脫口而問的話,是那麼地自然,為什麼她的心思會饒著他打轉,又為什麼會那麼想知道他?
  「這是不是代表,我那幾個吻生效了?」他以指尖細細摩擦著她的唇瓣,再將指尖收回,放在口中品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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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6 10:04:18 |只看該作者
  她有種被誆騙的感覺,如今才知,他這個投機者,竟趁著她軟弱無依的當頭,偷偷地乘虛而入,令她不知該應還是該拒,在不覺中早已揮之不去,反而在她的心底牢牢紮下根。
  是誰說過,愛恨只有一線之隔,兩者之間,僅僅就只有一道邊境而已?他太容易入侵她的心底了,他也太容易越過她心中的那道邊境了,這讓她不禁深深地考慮到,她不能再繼續待在這裡,不然,她不知自己將會變成什麼模樣。
  「它的確有效,對不對?」沒等到她的答案,北堂傲的嘴又自行地去她的唇間尋找。
  他如魅如誘的聲音、柔若春風的吻觸,令朝雲好迷惑,不知該如何應聲,只能閉目不動,在心裡悼念她被他卸去的防備和盔甲,和她那顆早已不再自由的心。
  馬房外,站在牆縫邊仔細窺看裡頭發生什麼事的曲沃,又看得臉紅心跳地回過頭來,不好意思地面對在他眼前這些等著知道詳情的一干人等。
  「他們兩個沒打起來?」山老大氣岔地揚高音量,隨即他的嘴馬上被眾人掩覆的手掌給淹沒。
  「很遺憾,沒打。」曲沃對這些跟來這裡,以為可以看到兩位准盟主開打盛況的人們抱歉地說著。
  西門烈快快樂樂地朝山老大伸出一掌,「願賭服輸,別想賴。」
  山老大扁著嘴,不情願地自袖中掏出一隻銀袋交給他,而其他人,也紛紛付錢給那個西門莊家。
  西門烈看著他們那一致的臭臉,眼珠子溜溜地打轉了一會,又朝他們伸出一指。
  「倘若這局輸得不甘願,咱們另外再賭一種如何?」只要是中國人,賭性都是很堅強的,相信他一定可以再撈一票。
  「哪一種?」
  西門烈興高采烈地招著手叫他們全都往他這邊靠過來,低聲道出下一局賭局賭的是什麼。
  山老大很懷疑,「賭這個?」
  「正是。」就是賭這個才會過癮。
  「好,就賭這個。」山老大不疑有詐地點頭,並且先下手為強,「我賭他們不會,因為那個女人雖然美,但是太危險了,我想聰明的北堂傲才不會去冒這種風險。」
  西門烈裝作很吃虧的樣子,「那我只好賭他們會了。」
  「老大,當心又有詐。」曲萊見西門烈的臉上居然會有那種表情,直覺地認為這又是騙人的。
  「放心吧。」山老大不在乎地拍拍他的後腦,拉著他邊走邊說:「這世上不可能會有人能夠攻下那個大美人的芳心。」
  西門烈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狡詐地露出一抹笑。
  「如果對象是北堂傲,那就很難說了。」在靳旋璣趕來之前,他就先觀察一下裡頭那兩個人的進展好了,也許牽牽紅線,也是件不錯的差事。
          ☆          ☆          ☆
  如果說北堂傲很甘於現狀,一點也不想恢復武功,也不想離開這座山寨,那是騙人的。
  雖然說,他表面上看來並沒有朝雲那麼焦急,也沒有她的行動積極,但實際上,他卻比她還想要早日拿回他失去的武功。
  每夜趁著夜深人靜的時分,北堂傲總會在自個兒的房內研究該用什麼法子來解開卸武式才好。但他卻不知道,每天夜裡,都有一個西門烈在暗地裡窺伺著他的一舉一動。
  在這晚北堂傲又想再來試試他的運氣,用他還沒試過的其中一種方法來解式時,一直待在窗外監視的西門烈,在見著他的架式以及他的作法後,再也無法在暗處眼睜睜的看他把自己殺玩完。
  北堂傲試著凝聚著丹田之內猶殘存之氣,引氣作力,才想用勁衝開身上的數大穴時,西門烈的聲音便自他的身後傳來。
  「我是你的話,我不會妄想以蠻力來衝破靳旋璣的卸武式。」果然沒料錯,他到底也還是狗急跳牆了。
  北堂傲停頓了一會,正打算不理會他的警告繼續做下去時,西門烈卻來到他的面前,飛快地按住他的手。
  「你知不知道這麼做會有什麼後果?」如果能這麼簡單就解開的話,靳旋璣哪能在江湖上走路有風?
  「什麼後果?」看他的表情不像是在開玩笑,北堂傲勉強捺住性子向他請教高見。
  他把話源源本本地轉述出來,「靳旋璣在走之前曾叮嚀我,若是有人想用這笨法子解開的話,一個沒控制好,十個裡有九個會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那麼就算是他恢復了武功,不也是徒勞無功?
  北堂傲當下就決定收勢,不再做這吃力不討好的事,又開始在腦袋裡轉想著還有什麼方法可以解開它。
  「對了。」西門烈搔搔發,「那個韓朝雲,她好像也在跟你做同樣的事。」
  北堂傲的心跳霎時漏跳了一拍,「你說什麼?」
  「剛才路過她的房間,不小心看到她正在做的動作就跟你的一樣,現在,她也許已經用了這個方法來解式了。」靳旋璣只交代他無論如何一定要保住這個北堂傲,又沒有說也要保住朝雲,所以他只有捨小取大犧牲朝雲了。
  北堂傲聽了急忙扔下他朝門外飛奔。
  正如西門烈所說,也想用蠻力衝破卸武式的朝雲,起了頭卻停不下來,此刻正與無比的痛苦強力的抵抗著。
  她緊閉著眼睫,在恍惚的神遊中,她是個迷途的人。
  紫霞煙騰、白霧迷鎖裡,她四處尋不著離開夢境的路徑,只能在風中霧裡行走著,撥開眼前陣陣的飛煙後,北堂傲飄忽不定的虛幻飛影,又在她的面前縈繞著,忽遠忽近、若即若離,彷彿在呼喚著她前行,令她更加地使上力氣來衝破被鎖滯的脈穴……
  汗水順著她的兩頰淌下,在她小巧的下頷處凝匯成晶瑩的汗珠,滴落下來,像是她又掉進更深的幻影裡,令她忍不住急急喘息,總覺得似是被人緊按住咽喉,肺部灼熱得像是快燃燒了,無法呼吸、就快窒息。
  「朝雲!」急急趕來阻止她的北堂傲,一闖進她的房裡時,就見朝雲的身子不支的往前傾倒。
  他適時伸手攬住她癱軟的身子,察覺她已失去了氣息,不假思索的,他打開她的唇瓣捉住她的下頷,一口又一口地把新鮮的空氣灌進她的肺葉裡,直至她發出一聲悶咳,他才俯在她的胸前聆聽她的心跳並檢查她腕部的脈息。
  但獲救的朝雲仍無法自迷境夢裡走出來,淒苦地伸出手凌空掙扎著,跟她的心一般,理智雖想要離夢中人而去,卻又巒棧地不忍離去,走不開。
  北堂傲俯身壓下她,連點了數穴,阻止她繼續在不知不覺間使用任何力道,捉住她的兩手,在她耳邊不斷低喃。
  「沒事了、沒事了……」
  她的指尖緊掐進他的肩頭,低低的呻吟聲,像是在向他求援。
  「北堂傲……」為什麼他還不來救她?為什麼眼前那麼多個他,卻沒有一個願意帶她走?
  「我在這裡。」已經盡了人事再也不能多做什麼的北堂傲,只好在她耳畔向她請求,「睜開眼看著我,你得靠你的力量走出來。」
  朝雲竭力的睜開眼,像要求生般地直直望進他的眼底,當她的目光接觸到他的臉龐時,腦海裡的其他人瞬間走遠,只留下她面前的這個正主兒。
  神智仍迷迷濛濛的朝雲,伸出手怯怯地撫著他的臉,在確定他是真實且不會離去後,才放心地吁了一口氣,覺得自己好像才從一場緊扯糾纏的迷夢裡驚醒,又倦又累。
  從她的腕間察知她的脈象不再紊亂,北堂傲才放心的將她攬抱在懷裡,為她拭去額間的汗水。
  許久後,她清醒了一些,「你怎麼會在這裡?」夢裡的是假的就算了,怎麼醒來時還真有個真的?
  「為了避免你走火入魔而來的。」還好有那個雞婆的西門烈,要不然她就要從他的生命中溜走了。
  「走火入魔?」她靠在他的懷裡,臉上儘是不可置信,「我真不懂,為什麼……」她已研究了那麼久,若這個法子還不行,那還有什麼方法才能解開?
  「這不是我們能夠獨自辦到的。」他撩開她額間的發,看她已漸漸平緩下氣息。「西門烈說,若是妄想自行解開卸武式,一個不小心就很容易走火入魔。」
  「你也沒有成功?」他既然會這麼說,那代表他一定也試過了。
  「對。」北堂傲扶起她讓她坐好,並向她交代,「往後除了靳旋璣外,你別擅自再做這種事。」
  朝雲卻向他搖首,「我沒有辦法等他來。」
  她不能再等了,若他一日不肯認靳旋璣,她豈不就必須困在這裡?不,要是再多待在他的身邊一陣子,她恐怕會連自己也不認識,她太明白,他能在她的心底掀起多大的波濤了,再這樣下去,她將會不再是自己。
  「這麼急於離開,你是在怕什麼?」北堂傲看出了她的抗拒,推測地問:「是怕他們,還是我?」
  「我誰都不怕!」朝雲在他又朝她靠過來時,忍不住飛快地把謊言說出口。
  他微挑著眉,「不怕?那幹嘛我一靠近你就抖得如秋風落葉?」
  「不要靠過來,不然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你不會踹我的。」對於這一點,他倒是很胸有成竹。
  不會?他以為她會對他有特殊待遇不成?就踹給他看!
  北堂傲在她的玉腿向他掃來時,忙不迭地把它攔下來,朝她瞪大了眼,沒想到她居然對他一視同仁。
  「這麼用力……」他緩緩推開她的小腳,邊爬上炕邊曖昧地朝她眨著眼,「踹壞了我,你不想往後過著幸福美滿的日子了?」
  「不要臉!」朝雲直想把這個居心不良的色鬼給推下炕去。
  北堂傲不死心地湊近她的唇,很想一親芳澤,「救了你,還不好好感激我?」
  「你不需要這種感激……」朝雲頂著一張快燒紅的臉蛋,用力把愈來愈像賴皮的牛皮糖的他給推離一段距離,讓他只能吻到空氣。
  「錯,我很需要。」北堂傲嘖嘖有聲地搖首,反過頭來對她曉以大義,「你若是還記得你讀過的那些做人的道理,那你應該知道什麼叫受人點滴湧泉以報。」
  「你……」還有人這樣勒索的?
  他邪裡邪氣的盯著她頻咬的芳唇,「怎麼,你不肯報恩?」如果他沒記錯,她的師門是最重視禮義道德的,而她,又是長年來都一直奉行著這個信條。
  「我……」朝雲霎時覺得自己好像只正要上燈台的小老鼠,上是上得去,可是等一會兒就下不來了,於是遲遲不敢應聲。
  他刻意滴溜溜地打量著她,「原來,你也是個忘恩負義的小人。」
  「我才不是!」她被氣得口不擇言,可是才一說出口,她又忙著摀住嘴想收回剛才說的話。
  「很好,那就快來回報我吧。」北堂傲痛快地朝她敞開了雙臂,咧笑著嘴請君入甕。
  朝雲睨了他可惡的笑臉一眼,草草地把纖指放在自己的唇上,然後又去按了他的唇一下,就當作是完畢了事。
  「沒誠意,這種恩你不如不報。」北堂傲撇著嘴角,繼續刺激她,「虧我剛才為了救你還盡心盡力,不但是吻得又濃又烈,還把舌頭放進……」
  朝雲克制不住地以兩手緊緊摀住他的嘴,燒紅了一張臉蛋,不肯讓他繼續說下去,但他還是以眼神勒索著她,迫使朝雲終於不甘心地挪開纖指,扶著他的臉龐淺淺的在他唇上印上一吻,但北堂傲卻是無比貪婪,柔柔地拉近她,側著臉龐乘勢吻進更深處,滑過她珍珠般的貝齒,以舌相互糾纏。
  北堂傲在她仍有些陶然時,小小聲的在她的唇上述說。
  「記住,以後倘若又有男人這麼騙你,你可千萬別再上當。」這麼好騙,如果也有男人來騙她怎麼辦?
  朝雲的一記粉拳,在聽完他說的話後馬上朝他招呼過去,追打著那個放聲大笑,專門討皮肉痛的可惡男人。
  「嘖……」一堆被西門烈拐來的男人們,挫敗地在門外發出一致的慨然喟歎。
  西門烈輕勾著手指,「給錢。」
  「這樣也算你贏?」山老大覺得這次還要給錢就很說不過去了。
  「有肢體上的接觸就算。」沒想到西門烈一分一毫也要計較,「何況他們打得這麼激烈,怎麼不算?」當初說好了,只要他們兩個能夠雙雙都在床上就算他贏,現在兩個人都還坐在上頭,他當然是這次賭局的贏家。
  山老大忍不住大聲吼出:「可是他們又沒有在床上滾!」明明當初說好還要在床上翻滾糾纏的,只是動動手腳而已,哪算是啊?
  西門烈白他一眼,「他們若真是在床上滾起來的話,你說,咱們還能繼續收看下去嗎?」他可不想在他們倆恢復武功時,因為看了不該看的畫面,頭一個被兩個准盟主同時拿著刀劍追著跑。
  「說的也是。」山老大點點頭,也覺得若看了那場面的話,裡面的那兩個人恐怕脾氣會更不好。
  朝雲美眸微瞇地站在窗前,渾身顫抖地看著蹲在窗下的西門烈正高高興興地收著賭金,並心情惡劣地聆聽著她身後北堂傲的笑聲,許久之後,她忍不住握緊了粉拳。
  耳朵根靈敏的西門烈,在發現窗口似乎多站了一個人後,非常有先見之明地撤離窗邊遠遠的,而他身邊所有的男人,在見他臉色驟變之後,也莫名其妙地跟著一塊閃,在抵達安全地帶時才發現他們的剋星似乎正在發火。
  「呃……」西門烈邊看朝雲的臉色,邊對唯一還沒走的人發出警訊,「山老大,趁那個女准盟主還沒揚著拳頭出來遷怒前,你還是快跑吧。」
  「啊?」山老大才站起來想要搞清楚狀況,朝雲便不客氣地將他一把拉近,又朝他的臉上轟出一拳。
  「唔哇!」
  眾人緊掩著臉,不忍去看他的下場,西門烈則是蹲在地上,很同情地拎起被朝雲一拳打暈的山老大,並發出一陣慨然長歎。
  「你的臉恐怕再也沒有別的地方可以扁了……」







第五章

  「什——麼?」
  靳旋璣拉大了嗓門,不肯相信這個受聘而來的師爺,又再次地向他報壞消息。
  西門烈幽幽地歎了口氣,再跟他說一次,「不認。」
  帶著滿心期待趕來此地的靳旋璣,所有建築好的喜悅霎時全都被摧毀了,只能含著淚接受這個對他來說很青天霹靂的消息。
  他不情願地再度求證,「他還是不認?」都已經把他們扔來這個地方一個多月了,結果那兩個人還是沒屈服?
  「嗯。」西門烈的心情遠比他的還來得糟。
  「你到底有沒有照著計劃來進行?」靳旋璣用力地推他一把,質疑起他辦事到底有沒有用心。
  他愈說愈嘔,「我全都照做了。」都怪那個北堂傲,害他這無往不利的師爺,首次踢到了鐵板也被毀了招牌。
  「既然都照做了,那他為什麼還是沒來向我報到?」照理說,那個心高氣傲的北堂傲應當是忍受不了這種屈辱來投降才是啊,怎麼跟他們料想中的不同?
  西門烈翻了翻白眼,深深吐出一口堆積在他胸口裡的悶氣。
  「因為北堂傲他不但出乎我們意料之外的很有耐力,就算武功盡失、天天派他去扛秣料、打掃馬房、做粗活,修牆修籬笆、牧羊牧馬,他還是有辦法撐過來,他當然不會去向你報到認親。」那個北堂傲近來的舉動,可讓眾人的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無論他再怎麼加重北堂傲的工作,再怎麼處處刁難他,他都表現出不屈不撓的意志力,就是不肯投降。也不管他再怎麼像個老太婆般在他耳邊疲勞轟炸,不斷煽動他趕快去認靳旋璣,北堂傲就是不為所動,反而還告訴他,如果他那麼中意靳旋璣的話,那他自己去認算了。
  「北堂弟弟這麼刻苦耐勞?」靳旋璣愈聽愈覺得不可思議,並且開始懷疑北堂傲到底是不是他的親弟弟。
  西門烈杵著額沮喪地問:「是不是你家的人都有這種好血統?」他記得北堂傲以前是個無惡不作的壞胚子,怎麼到了他這裡後,就變成了一個辛勤的農家漢?
  「我家的好血統只限於偷拐搶騙而已……」他家哪有這種血統?除了個個武藝優良之外,沒有一個性子是正常的。
  「你該看看換了個德行的北堂傲。」西門烈淡淡地報出最近常看到的奇跡,「他不但會親自做這些事,他還一次做兩個人的份,那個韓朝雲都不必動手。」是不是一陷入了愛河的男人,都會來個男大十八變?
  「別管他做了什麼事了,他到底有沒有可能回心轉意來認我?」靳旋璣並不是很計較這些小事,揮著手打斷他,要他直接說重點。
  「恐怕很難。」他很誠實地回答。
  很難?那不就白白把銀子花在這個師爺身上了?
  靳旋璣張牙舞爪地揪緊他的衣領,「西門烈……」辦事這麼不力,虧他當初還說得天花亂墜的,弄了半天,原來是只紙老虎。
  「先別急著咬我。」西門烈在他把怒氣指向自己前,先一步的把他推去給北堂傲消受,「來吧,換你去試試,說不定他一看到你的臉就會改口了。」
  一骨碌地被推至北堂傲面前的靳旋璣,還想不出該怎麼對這個弟弟打招呼才不會傷感情時,發覺他已來到身後的北堂傲,動作極為緩慢地轉過身來。
  「北堂弟弟……」靳旋璣想了想,決定先向他賠個不是,希望別一見到他就對他冒火。
  北堂傲自袖中抽出偷偷摸來的短刃,二話不說地把它架上靳旋璣的脖子,咬牙切齒地瞪著這個把他害慘了的人。
  靳旋璣很不安地嚥了嚥口水,「你一定要這樣歡迎我嗎?」看樣子,他那時做的事,好像是真的惹毛了北堂傲。
  北堂傲的眼眸瞇成一條細縫,「解開你的卸武式。」來得正好,不必費功夫四處去找這個罪魁禍首,既然他自個兒送上門來了,哪有放過他的道理?
  「先叫哥哥。」靳旋璣仗著自己有功夫,對他的威脅不以為懼,還是要他先認親再說。
  「你算哪根蔥?」他一個人自由自在的日子過得好好的,才不需要這些半途殺出來的親人。
  冷不防的,北堂傲的頸項間也多了份涼意。
  「馬上給我認他!」朝雲怒氣沖沖的把刀架在北堂傲的脖子上傚法著他的威脅,不肯因他的臭脾氣再遭受連累。
  「說認就認?」北堂傲倔強地揚高下巴,「我才不像東方朔那麼沒人格沒志氣。」那個只認銀子不顧志氣的東方朔,就是敗在銀兩的誘惑下才會去認靳旋璣,他才沒有那麼愛財。
  靳旋璣被朝雲的舉動快嚇停了心臟,「韓姑娘,千萬不能砍了他的肚子喔,我還想要他這個弟弟……」他來這裡是來認親,而不是收屍的。
  朝雲遷怒地瞪向他,「你用不著擔心他,等一下也會有你的份。」比起北堂傲來,她更想痛快地痛扁靳旋璣一頓。
  「別這樣嘛。」靳旋璣笑得皮皮的,「你只要叫他認我這個哥哥,我就馬上恢復你的武功救你離開這裡。」
  北堂傲赤拳奪去朝雲手中的刀刃,將她拐拉至面前,刻意想要與她一塊演給靳旋璣看。
  「不用打她的主意了。」他狀似愛憐地撫著她的臉蛋,「這裡的日子那麼舒服自在,她怎麼捨得離開?」
  朝雲卻很不給面子,「什麼捨不得離開?我巴不得馬上離開這裡!」好不容易才等到了靳旋璣,她一定要把握這次的機會。
  北堂傲挑釁地揚高了眉,「老話一句,我不走,你就別想走。」
  「你……」容忍他夠久的朝雲再也受不住心頭堆積已久的怒火了,撩挽著兩袖,決定好好找他算算帳。
  「你們兩上先等一下……」眼看他們倆似乎又有大打出手的跡象,靳旋璣忙不迭地想阻止他們,希望他們能夠先讓他完成認親的手續再打,免得等一下他又被他們給冷落在外。
  眼中只有彼此的兩人,炮口一致地轟向他,「閃邊!」
  害怕又再度被他們兩個聯手痛毆的靳旋璣,只好識相地趕快閃到一邊去陪西門烈避風暴。
  「想打架嗎?」北堂傲甩甩兩手,也覺得最近他有點缺乏這類的運動,是該活動筋骨一下了。
  朝雲揚著拳頭,首先下戰貼,「打就打,誰怕你?」
  在他們兩人揚著拳頭一來一往地打起來後,和西門烈站在一起的靳旋璣無奈地掩著臉。
  慘了,本是想讓北堂傲吃點苦頭,以為這樣就能讓他回心轉意的來認他這個哥哥,沒想到他反而適應了這種環境,不但過得滿不錯的,而且他的心情好像是變得列好了,卻獨獨只有在看到他時,又擺出一張難看的臉色來招待他。
  他哀傷地自憐著,「我覺得我離回家的日子,是愈來愈遙遙無期了……」沒找齊弟妹們他怎麼回家向老爹交代?但光是這個排老三的北堂傲,就已經花去了他太多的時間,而且也還不知何時才能搞定。
  「別垮著一張臉,這只是一時的失敗,我還有備用的第二計劃。」西門烈很快地就化喪氣為鬥志,拍著他的肩頭鼓勵他要有愈挫愈勇的精神。
  他不怎麼敢抱希望,「什麼計劃?」當初他就是太相信東方朔的推薦,才會把搞定北堂傲的事全權交給這個師爺,誰想到耗了這麼久,卻還是沒半點進展。
  西門烈伸指指向朝雲,「她。」
  「她?」他有些訝異,不太明白他意欲為何。
  「你有看清楚他們兩人這間的情況吧?」西門烈用曖昧的音調說著,並以眼神向他示意。
  靳旋璣抬首看向那兩個肉搏戰打得如火如荼的男女,並在心中推敲著西門烈的話意,不過一會,他便有了從沒想過的心得。
  他很上道地點點頭,「嗯……大概清楚。」
  「你的北堂弟弟或許是天不怕地不怕,並且耐操又耐勞,可是他卻有個很明顯的弱點。」心思轉得比誰都快的西門烈,把計劃想得很深遠。「只要咱們好好善用她,北堂傲回嵩山認親的這事,一定能水到渠成。」
  「為何也要算上她一份?」牽連朝雲一次就已經讓靳旋璣很過意不去了,這次若要再拉她下水一回,他恐怕會更加良心不安。
  西門烈朝他眨眨眼,「讓你買一送一呀,多個弟妹不也很好嗎?」這個笨傢伙,既然分不開那兩個人,那何不兩個統統帶回家?搞不好他們靳家又可以多出一個或是兩個盟主親人。
  「你是說……」靳旋璣馬上反應過來,沒想到還有這招,「讓這兩個准盟主都成為我的親人?」
  「不錯的遠景吧?」摸透靳旋璣很希望有個盟主弟妹的西門烈,故意在他的耳邊鼓吹著他。
  靳旋璣大大地點著頭同意,「這的確是個好提議。」上回東方朔沒拿到東嶽盟主,也許這回他可以看見他們其中一人拿到北嶽盟主。
  「那我就開始著手進行了?」見他已經上鉤大半,西門烈便興高采烈的準備去進行大計。
  「慢著,你還是先把計劃說來聽聽比較妥當。」感到有些不安的靳旋璣一手拉回他,要他先說說他又想做什麼驚人之舉,免得他這個老古板的心臟又負荷不了刺。
  西門烈看了看他那副愛弟心切的表情一會,決定不全部吐實,靠在他的耳邊大略地說出一半的計劃,並將另一半的計劃密而不透。
  「又……又要用這種怪方式?」聽完了他的話,靳旋璣又把眉心皺得緊緊的,一臉不能苟同的模樣。
  西門烈拍拍胸脯保證,「沒把握的事本師爺不會做。」
  「上回你也是這麼說。」靳旋璣搖著頭,對他的信用大大打了個折扣,「到頭來,他還是嘴硬得很,說不認就是不認。」
  西門烈還是很堅持,「這回一定成的,這次的計劃,天衣無縫。」上回不成是因為他沒料到他們兩個的耐力超乎他的預估,所以才會太大意了,這次他不會再給他們機會,他要來個放長線釣大魚,就朝著朝雲下手,徹底利用她來打動北堂傲。
  「別做得太過火。」靳彷璣歎了口氣,「你想怎麼做都可以,就是不准傷了他們。」反正也沒別的法子,就姑且再信他一回好了。
  西門烈卻露出一抹詭譎的笑意,「你放心,我向來都是做得很過火的。」
          ☆          ☆          ☆
  朝雲兩手環著胸,嬌美的面容上寫滿了不快。
  「我為什麼要跟你們來做這種事?」她微彎著蟯首,冷淡地問著站在她身邊的西門烈。
  西門烈很理直氣壯的反問:「讓你白吃白喝那麼久了,難道你不需要付出嗎?」
  迎著朔大的風勢,朝雲撩開髮絲,再度朝山嶺下看去,將眼神定放在與其他人一般,正在做著準備伏襲動作的北堂傲。
  她嚴正的向他聲明,「我不做打劫商旅的這種缺德事。」這種違反律法的事她素來最為不恥,而且她現在武功盡失,這種事她又哪能做得起來?
  「你不想做但北堂傲想做啊。」西門烈有條有理的向她分析,「我記得你好像不許任何人搶走或是傷了你的宿敵,所以我才帶你來這保護他,免得他在一個不注意時出了什麼意外。」
  她意有所指地看著他,「北堂傲最大的意外,就是有你這個舌粲蓮花,可以把人騙得團團轉的師爺惡友,我只要防著你一人就可以了。」就是這個男人,成天把北堂傲當成牛馬一樣地使喚,就連這種得冒著生命危險的事,他也要毫無武功的北堂傲去做。
  「你似乎對我很有成見?」西門烈被她瞪得滿愉快的,很高興能得知她會因他虐待北堂傲而動怒。
  「因為你跟靳旋璣是一夥的。」只要跟那個姓靳的扯上的人,都沒一個是好東西,這世上就有那類用這種方式來強迫人家認親的兄長。
  「跟他一夥?」西門烈別有深意的一笑,「那倒未必。」只怕靳旋璣知道了他正要做的事後,也會提著劍來找他興師部罪。
  「師爺,目標就快到了……」自山下趕上來報訊的曲萊,又喘又興奮地來向他報告,並且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一旁的朝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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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6 10:06:02 |只看該作者
  他滿意地揚手,「去叫山老大準備準備。」在這裡等了這麼久,也該是時候了。
  「是。」收到了命令後,曲萊又一臉神秘地跑下山去。
  朝雲因他們的異樣,總覺得似乎有哪不對勁,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西門烈催促著她,「你也該去準備了。」現在就差她一個主角,她不能再站在這裡了,她得下去湊合著演才行。

  聆聽著他的話語,朝雲全身的血液和靈魂都被他凝凍住了。
  北堂傲……會死?光是想到這一點,她的心就急急惶顫了起來,花樣般的容顏了無顏色,眼底帶著憤,猝不及防地揚起手掌朝西門烈無防備的臉上甩去。
  誰都不能殺他,他是她的宿仇、他是她的唯一知己,他是她的……她恍恍地在心頭問著自己,曾幾何時,她竟然將他視為她的?是在來到這裡之前,還是來到這裡之後?是在他將溫暖的唇印上她的之前,還是他入侵到她的心底之後?
  她情願什麼都不知道,不去探索答案,可是她那為他揪得緊緊的心,卻一再地告訴著她,她不能忍受失去。
  清脆的巴掌聲過後,西門烈邊舔著唇角的血絲,邊朝她漾出無所謂的笑意。
  朝雲指著他的鼻尖,語調忿忿的,「他若是出了什麼事,我發誓,天涯海角,我也會找到你!」
  在朝雲一把話說完,就飛快地躍上馬衝下山嶺去尋找北堂傲,西門烈一手撫著她打過的面頰,再也不隱藏其實痛得很想齜牙咧嘴很疼的表情。
  「果然又是個衝動派的……」他不敢須教地搖搖頭,「嘖,壞人不好當。」
  六神無主奔下山的朝雲,一踏上山腳的平地,便陷進了一片混亂和刀光劍影之中,她小心翼翼地閃過正在廝殺砍打的山匪和鏢師們,張大了水眸,極力在人群中尋找著北堂傲,以及那名想要殺北堂傲的人。
  此刻的她,只有一個信念。
  任何人都不能殺他,無論是誰,他們不能將他帶走、讓她失去。
  想殺他的人究竟在哪裡?是這一個、還是這一個?朝雲心亂如麻地看著左右臉上皆是暴戾氣息的大漢們,在閃亮的刀光下映出他們的面容,她卻不知她到底要找的人是誰,她又是來這裡做什麼?說實在的,現在的她,沒有能力去挽救什麼,也沒有能力去阻止任何事的發生,她唯一所有的,只是她自己。
  「朝雲?」正幫曲沃清點完劫來的財物打算運走的北堂傲,在人群中見著了她的身影,不自覺地出聲喚她。
  她的雙眼立即尋到了高坐在馬背上的北堂傲,並且看見在他身後的山坡上,有一名覆面的男子,正朝他遠方向彎起了弓搭上了箭。似乎連風聲都停止了,刀劍交錯的金鳴聲,也悄悄地在她的耳畔逝去,她只聽得見,她轟轟急跳的心音。
  朝雲突然覺得眼前的一切事物都變得好緩慢,不假思索,她朝他奔去。
  五步、四步、三步……
  就只差幾步了,只差幾步,她就可以把她將失去的奪回來,她渾身發抖,撲向他,直將他扯下馬背傾身緊緊護住。
  尖銳的刺痛在她背後的肩窩處蔓延了開來,隱隱然的,艷麗炫人的血絲緩緩地滲透她的那件他曾為她穿上過的棉裳,染上了一層紅,就像她的容顏一般,妖嬈而又多彩。
  北堂傲以為他的世界已靜止在這一刻,再也不會流動。
  朝雲像是雲朵般飄軟的身子緊靠在他的懷中,她的體溫驚醒了他,這才明白這不是他的噩夢,這一切,再真實不過。
  他立刻張揚著眼眉,四下尋找仇敵。
  遠站在山嶺上的西門烈,本只是想射個幾箭恐嚇他們罷了,誰曉得他不小心射得太準確無誤,居然就這麼命中朝雲,在知道事情大條了後,他馬上就蹲下以防被北堂傲撞見,並且飛快地扯下蒙面的黑布,處理掉手中的弓和箭,好讓北堂傲找不到兇手。
  就在他做完一連串的事宜後,他朝著山腳下吹了聲響亮的口哨,收到他哨音的山匪們,登時如風中四竄的黃沙,在轉眼之間舉批撤退不留一人,卻留下了將朝雲拖到遠處去藏躲的北堂傲。
  北堂傲隱隱地察覺出事情的不對勁之處,但他並沒有時間去深究,尋著了一條逃躲的小徑後,便帶著朝雲離開以免被其他鏢師們追上,只是他並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更不知該如何回到山寨裡為朝雲療傷,只能在滾滾的黃沙中,摸索出一條屬於他們倆的道路。
  一條令他們往後再也離不開、走不散的路。
          ☆          ☆          ☆
  北堂傲環抱著朝雲,自那陣混亂中逃開了後,便在荒山野嶺裡四處找尋著回去山寨的路,但他很清楚,西門烈若是故意扔下他們,那麼他們想要輕易的回去,恐怕只是癡人說夢,西門烈根本就是要他們兩人在這情況下流落在外。
  好不容易,趁著日落天候又變得寒凍之前,北堂傲在一座山嶺上,找著了一座荒廢已久的枯寺,雖然這座寺並不大,但裡頭是昔日納客的某些廂房還是滿潔淨的,而在這座寺中,還有一處冷泉,非常適合朝雲用來療傷。
  他將朝雲帶至某間廂房內,整理了四週一會便讓她上榻休息,而他則是去打來冷泉和在寺後的小藥草園裡摘了些許藥草,準備為她療傷。
  一直壓抑著中箭痛楚的朝雲,臉上雖是沒出現過一絲疼痛的表情,但豆大的汗珠卻不斷淌落她雪白的面頰,讓北堂傲看了更是不捨於她的堅強。
  「雖然這裡不舒適,但可以讓咱們住一陣子。」他坐在床邊將她扶抱起,邊撥開她沾黏在傷處的發,邊向意識有些模糊的她說明。
  朝雲還是很不放心,「還有人追來嗎?」那群鏢師追他們追了那麼久,就不知他們是否有將他的仇敵給甩開了。
  「沒有了,我確定這裡很安全。」北堂傲緩緩撫平她緊蹙的眉心,看她的面容徐徐舒放,逐漸流露出絲絲痛苦的神色。
  朝雲喘息地靠在他的懷裡,不斷地在腦海中命令著自己不要暈過去,不要在這個節骨眼上又為他帶來麻煩,一直以來,她都是個能夠獨立自主,不需要照料的女子,她和他所認識的女子們都不同,她是不一樣的。
  「讓我看看你的傷勢。」北堂傲心痛又心憐地拉開她的外衫,才想要拉開她的裡衫時,朝雲的小手便按住他。
  「我沒事……」傷在肩窩處,若是要處理傷口,只怕會有許多不便,為了不讓他們都難堪以及又產生莫名的曖昧,她還是自己來就好了。
  北堂傲卻不這麼認為,「肩窩插了一支箭,這叫沒事?」她知不知道她的臉現在雪白得就像一張白紙?她知不知道她是流了多少血?想要用一句沒事就打發他?
  「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她試著讓自己坐正,乏力的推他下床,將手繞至背後想要取出那柄仍插著的飛箭,但即使她是勾著了,她卻沒什麼力氣拔出來。
  不願再見她臉上閃過任何淒痛的北堂傲,不理會她的反對,將她的臉龐緊按在懷裡,將手伸至她的背後想代她拔出那柄飛箭,她卻不讓,不願讓他療傷。
  對於她的反抗,他不禁有些躁怒,「你現在是在搞什麼鬼?」
  「我不要再欠你人情。」他已經救過她數回了,再欠下去,她會不知該怎麼還他的這個人情。
  她寧願讓自己痛徹心肺也不要再欠他的人情,硬是與他拉扯著,更讓肩上的疼痛加倍,可是她還是不願軟弱下來,不願自己在他的眼中是個弱者,她與他一樣,都是個強者,她還記得,他是個只認同強者的人。
  「別逞強了,這不是讓你耍性子的時候。」他氣怒的將她的雙手都捉來胸前,用力的擁住她,想趁她兩手不能動彈時乘機為她拔去那柄停留在她身上已久的飛箭。
  她還是無比的固執,「不行……」
  北堂傲索性一口氣扯裂她的裹衣,讓她雪白的肌膚全都暴露出來,並且放縱自己恣意吻上觸目所及的每一處,也讓她無血色的小臉終於有了一點點的色彩。
  「現在,你還剩下什麼可以矜持的?」他抬起頭來,眼眸炯炯地瞅著她,「若是還有,我會把它找出來加以破壞,好讓你甘心的讓我療傷。」
  因他的話,朝雲的小手緩緩地鬆開來,任他將一手按住她赤裸的背部,一手放在她身後的飛箭上。
  「朝雲。」他在開始拔箭時,低聲地喚著她。
  他低沉又啞澀的音調,令她的靈魂也為之戰僳,不知不覺受誘地朝他靠了過去,抬起眼眸一瞬也不瞬地望著他。
  「忍著。」他不忍地向她交代,開始動手拔出那支深插入她肩窩的箭。
  看著他的眼,朝雲試著仔細地把眼前的一切都記下,不肯暈過去。
  恍然間,她忘卻了她正遭受著拔箭的痛苦,因為他炯亮中帶著憐愛的眼、他那因她而緊皺的濃眉,在在地顯示出他的在乎,她才知道,原來她是有被他擱在心底的某個角落裡頭的,這讓她可以忍住背上燒一般的痛,可以忍住她眼中欲奪眶的淚,可是她卻忍不下心中那顆正流離失所的心。
  她的心,就像是天上的雲朵,愈飄愈遠,直飄向他的方向去,再也不復返,不肯回來停留在她的身上。
  冥冥中的情牽,讓她再也不能走開。
  「何必這麼逞強?」拔完了箭,卻發現她從頭至尾都保持著清醒,北堂傲憐惜的指尖滑過她的眼畔,勾出她苦苦壓抑的淚。
  「我……」劇烈的疼痛令她倚在他的胸膛上喘氣,再也無法移動自己分毫。
  北堂傲為她敷上了草藥包紮好後,小心的將她納入懷中為她披上外衫,回想起她當時是怎麼替他挨下這柄箭的,以及她當時臉上的那份惶急和害怕,令他恍然的以為,她的那些神情,全都是因他而生的,這讓他有絲快樂,也有絲純粹的滿足。
  他輕柔地撫著她的發,「那時,你為什麼會來?」其實,她是不須趕來救他的,因為在她的使命中,根本就沒有救他的這一項。
  「因為西門烈出賣你,他做了別人的生意讓人來殺你。」她不忘向他示警,「往後見到了西門烈,你要當心他。」
  他的唇邊勾著一抹笑,「我若死了,你不是更省事?」
  「他們沒資格動你,我不會允許的。」她反感地搖首,怎麼也無法容忍他人向他動手。
  北堂傲含笑的輕彈她的俏鼻,「都說你跟我很像,你就是不肯承認。」她也許不知道,她現在的口氣,簡直就跟他一模一樣。
  「我不是你的影子……」對於這點,她還是堅決地否認,她還是相信,她有著她自己,並不是全然都跟著他走、跟著他游移的。
  「別又用你的聲音誘惑我。」他在她額上印下一吻,低聲輕聲輕哄,「閉上眼歇會吧。」
  以為他要離開的朝雲,心頭懸得緊緊的,不肯投放敞開了雙臂準備迎接她的睡海,拉住他的手不讓他離開。
  「我會一直在這裡的。」他看明白了,低首在她的耳邊保證。
  得到他的保證後,朝雲才合上雙眼,再也無法負荷地沉沉睡去,但北堂傲卻轉首看向窗外那抹定立已久的熟悉身影,悄聲地離開朝雲。
  與北堂傲同一師門的騰虎,恭謹地站在廂房的門前,以迎接剛踏出房門的北堂傲。
  「大師兄。」他朝北堂傲深深一頷首,為他突如其來的打擾而致歉。
  「找我做什麼?」北堂傲冷漠地看著這個滿面風霜的師弟,在心底對他的來意猜出了七分。
  騰虎依然低垂著頭,「你已經數月沒回師門,師尊們怕你出了事,所以……」
  「我有事要辦。」與那個無聊的師門相較起來,待在朝雲的身邊有意義多了,至少,她能讓他掛念,不會像這個師門,就連讓他留個去理會的心神都沒有。
  「大師兄,跟我回師門吧。」已經找了他數月的騰虎苦苦地向他請求,就怕他玩性一起又是數月不回去,到時他該怎麼去向師尊們解釋?
  「回去?」北堂傲哼口氣,「師尊們是想叫我照他們的心意,幫他們搶個恆山盟主的位子來過癮是不是?」
  他怎麼會不知道師尊們派這個師弟來的目的是什麼?還不是又為了那個北嶽盟主的位子?師尊們是怕今年的位子又會被朝雲的門派給搶了去,讓他們又經歷一年的顏面盡失,所以才會趕在盟主大會舉行之前,急急派出所有的人來尋他這個鎮門之寶,好讓他們能夠借他扳回他們所要的尊嚴。
  尊嚴?這玩意有何價值?
  被他們當成棋子數年了,跟朝雲打打殺殺的滿足了那一票師尊們的成就感,讓他們在其他門派的面前能夠趾高氣揚,可是他們有沒有想過,他這顆棋,也是有會累的時候,而且他也從不在乎那些什麼虛名、師門尊嚴和他的自尊。
  其實,他可以什麼都不要的。
  騰虎果然不出他所料地說出他心底所想的話,「恆山的盟主大會就要展開了,師範尊們交代我一定要帶你回去,他們希望你通貨膨脹在今年打敗韓朝雲拿下盟主的位子,並且繼承師門。」
  他馬上回拒,「我不回去。」此刻的他,不想走,更不想繼承師門,即使他能恢復武功,他也懶得再為任何人掛帥出征,在北嶽裡與朝雲繼續廝殺,而他也不要那個勞什子的掌門之位。
  「但師尊們說……」
  「則提醒我該做什麼。」他冷肅的眼神立刻殺向騰虎,「回去告訴他們,沒有人有權力指使我做與不做。」
  騰虎哭喪著一張臉,「大師兄……」為什麼這個師兄的脾氣就是這麼壞?連教導他功夫的人,他都可以不尊師重道,那這世界上還有他會在乎的人嗎?
  「你走。」北堂傲懶得再多廢話,也不想驚擾了裡頭才剛睡去的朝雲,馬上向騰虎下逐客令。
  「你是為了誰而……」騰虎不死心地想找出他不回恆山的原因,兩眼才稍往房內探去,就看見了榻上那個熟面孔,「那個人是……」
  北堂傲飛快地橫擋在門扇前,阻止他的視線進入,不許他看那將他的心勾得收不回來的朝雲。
  「大師兄,這是怎麼回事?」認出人的騰虎愈想愈奇怪,完全沒想到這兩個勢同水火的人,怎麼會在荒山野嶺裡同處在一塊。
  「不要問,也不許把我和她在一起的事洩漏出去。」北堂傲壓低了音量向他警告,「不然你就最好祈求我回不了師門,因為我若是回去了,我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殺了你。」
  「師尊那邊……」騰虎無奈地垂下頭,希望他最少能解決一個問題,「你打算怎麼辦?」就不知這件事若是讓整座師門的人,或是朝雲師門的人知道了,會掀起什麼樣的軒然大波。
  北堂傲這次就給了他一個肯定的回答,「等我辦完了私事之後,我會給他們一個交代。」
  「你會嗎?」騰虎質疑連師尊都敢犯也敢動的北堂傲,會為了一個女人而去找他一直都很討厭見的師尊們。
  望著裡頭的朝雲,北堂傲堅定地道:「為了她,我會的。」











第六章

  自北堂傲和朝雲在外頭走散沒跟著回來後,整座山寨裡,就一直瀰漫著兩股超強的低氣壓,使得整座山寨的人都紛紛走避,以免被其中某個怒火當頭的人宰了當下酒料。
  心情非常惡劣的靳旋璣,在大廳裡來來回回地重重踱著步子,眼眸裡寫滿了憂心和無處發洩的怒氣。
  「別儘是走來走去的,看得我眼都花了。」心頭也是煩得很的西門烈受不了地叫住他,免得他把地板給踩穿。
  「你幹嘛射得那麼準?」靳旋璣馬上又找他興師問罪,「不是說好只是嚇嚇他們就算了嗎?」他就知道這個師爺不可靠,每回總會出岔子,而這次,還居然傷了可能會是他未來弟妹的朝雲。
  西門烈不負責任地聳聳肩,「我哪知道我會這麼神乎其技?」這傢伙在擔心什麼?那一箭又射得不深,更何況,應該擔心的人是他才對,他現在只怕那個北堂傲會來找他算帳。
  「都怪你的蠢主意……」靳旋璣愈聽愈想掐死他,並且很恨自己的耳根子幹嘛這麼軟,儘是聽信他的話。
  即使是這樣,西門烈還是很有把握的,「成果好不好目前誰都不知道,你先別急著說我的主意蠢,說不定到時你還要對我感激不已呢。」
  「感激?」他一手怒指向外頭已黑的天色,「他們已經整整一日都沒回來了!」都沒有武功,一個還受了傷,誰曉得他們會在外面遇上什麼事?
  西門烈淡淡輕喟,「這只是計劃中的一部分,沒回來是必然的,正好可以藉機讓他們體會失去武功的滋味,你用不著擔心。」
  雖然現在他也是滿擔心的,但他又想了想,其實讓朝雲受個傷也好,因為即使脾氣再怎麼硬的北堂傲,在朝雲受了傷而他又無法反擊的那時候,想必他一定是很懊悔難當吧?
  就算他再怎麼不想考慮來求靳旋璣,但為了朝雲,他日後一定會來求靳旋璣的。只是,他們這些旁觀者可能還得再繼續刺激刺激北堂傲,最好是讓北堂傲因朝雲而忍無可忍,那時才算是真正的大功告成,因此,他必須再接再厲的製造下一波的衝擊給北堂傲。
  「你還敢提那個什麼天衣無縫的計劃?」靳旋璣卻聽不進他的歪理,「這下子人受了傷,還走丟了,如果北堂傲也出了什麼差池,你要賠我一個弟弟嗎?」
  他煩不勝煩地應著,「好吧,如果計劃搞砸了,我賠你一個新的弟弟行不?」
  靳旋璣頓愣在他的這句話裡,「新的弟弟?」在這座恆山上,他還有別的弟弟不成?
  「靳大俠,你就對師爺有點信心吧,師爺辦事是很可靠的。」聽了他們吼了大半夜的山老大,也加入西門烈那邊的陣營,下海勸起為弟焦急的靳旋璣。
  「你還好意思說?」他不勸還好,一勸靳旋璣就把帳也算到他的身上來。
  山老大很惶恐地指著自己,「我……」他是招誰惹誰了?
  「不過是叫你看管兩個沒功夫的人,這也能讓他們走失?你到底是怎麼辦事的?」有氣無處發,又說不過西門烈的靳旋璣,以指尖用力戳著他的胸膛,咄咄逼人的把罪都推到他的身上去。
  西門烈一手把山老大護至身後,阻止靳旋璣見一個吼一個。
  「省省力氣吧,你在窮吼也沒有用。」他緩緩道出他的推測,以停止靳旋璣的憂心如焚,「我想以北堂傲的智慧來看,他是絕不會乖乖坐以待斃的,所以你也別為他乾著急了,我想那小子現在八成快活得很。」
  「快活?」
  西門烈冷冷低笑,或許靳旋璣還不知道,他那個北堂弟弟,可是比他們這座山寨裡的任何一個人,還會吃朝雲的豆腐,她不過得個風寒,北堂傲就在她的房裡耗了整整三日,現在中了箭傷,那北堂傲又有新的理由可以吃遍嫩豆腐了,他當然會快活。
  「真的嗎?」很容易相信別人的靳旋璣,看他一副自信十足的樣子,又忍不住想相信他。
  西門烈拍拍他不會轉彎的腦袋,「你別老是用你的兄弟之愛來判斷事情行嗎?事情真的沒有你想像的那麼糟。」
  「萬一事情真的很糟呢?」靳旋璣依然很杞人憂天,「你想,他們會不會想辦法逃回恆山的師門救醫了?」他一個人出去找了整個白日也沒找到他們,說不定他們早就已經遠離了這裡回到師門去。
  「不可能,他們應該還不知道他們身處在何處。」西門烈朝他搖搖食指,「更何況他們倆都是愛面子的人,所以在還沒恢復武功之前,他們不可能會回去。」
  這一點他早就料想過了,只是這一點也不值得他擔心,因為韓朝雲是出名的死要面子,要她就這麼武功全廢兩手空空的回去?這種事她要下輩子才做得出來,而那個最近都對朝雲跟上跟下的北堂傲,也不可能就這樣和她一塊回去。
  靳旋璣搔著發問:「他們……該不會還不知道恆山在哪吧?」不要告訴他,那兩個小笨蛋還不知道他們根本就沒有離開恆山過。
  「應該是還不知道。」西門烈氣定神閒地點點頭,「反正只要他們一日不知道咱們玩的把觀,咱們就還有籌碼再玩下去,所以咱們必須繼續一路瞞到底。」
  靳旋璣褒獎地拍拍他的肩頭,「雖然你出的主意都很餿,但你就只有騙人的這一點做得最成功。」
  他不得不說,這個指使著整座山寨裡的戲子演戲的西門烈,真的像東方朔在信上寫的有兩下子,在研究完恆山的全部地勢後,不但特意在靠近雁門關附近的幾座渺無人煙的小山峰,當成他們這場戲的主要場地,還花了一筆銀子去買下這座山寨,再買通好山寨主山老大加入一塊跟著演,居然能夠騙得那兩個准盟主團團轉,不客觀存在為他們真的是被他給扔到塞外去了,他們根本就不知道,他們一直都還在恆山裡。
  東方朔在信尾也有提到,他自己也得小心提防著這位師爺,免得自己在不知不覺中也順便給西門烈給騙去賣了,因為,當年東方朔也差點栽在他的手底下,這位師爺騙人的本事,可是很高竿的。
  「師爺,找到他們了!」被西門烈派去尋找失蹤人口的曲沃,興沖沖地奔進大廳來。
  他懶懶地挑著眉,「在哪裡?」
  「就在你說的那座懸雲寺。」曲沃崇拜地望著西門烈,「我們在他們倆抵達之前,已經先把草藥和食物飲水,都照你的安排弄好了。」
  「辦得不錯。」西門烈嘉許地點點頭。
  靳旋璣訝異得合不攏嘴,「原來你早就事先安排好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剛才不就白吼白罵一頓了嗎?
  「一點也沒錯。」他回瞪了這個敢低估他的人一眼,「所以說,你的擔心都是多餘的。」
  「我要馬上去看看他們……」雖說知道他們安然無恙,但靳旋璣還是很想親自去證實一下才肯放心。
  「給我回來。」西門烈一把拉住這個會壞了他好事的人,「你這麼一去,那咱們不就前功盡棄了嗎?」為了製造他們能夠朝夕相處的機會,他費了多大的功夫啊,再給這個攪局高手一去,不就玩完了嗎?
  他一頭霧水,「啊?」
  「曲沃,他們有沒有又結那種仇?」西門烈朝曲沃勾勾手,要他先報告一下偷窺狀況。
  曲沃紅著臉,不好意思地拉長了音調。
  「有……」他最近好像都在偷看他們卿卿我我,不知道看多了,他會不會長針眼?
  「那咱們就再等個幾日吧。」西門烈終於露出了快樂的笑容,「這段時間,就當是給他們小兩口培養感情好了,不要去打擾他們。」
          ☆          ☆          ☆
  朝雲整個人仰靠在北堂傲的懷裡,輕輕揚起柔細的嗓音,誦念出古寺院落牆上書寫的那兩行字。
  「懸空便欲乘雲去,臨水方知得月先。」
  在聆聽著好說話時,北堂傲的眼眸裡帶著笑,唇角向兩邊微揚,像是吃了糖的孩子般,單純的滿足。
  距離逃躲追兵而避來此地,算算也有數日了。這幾日來,朝雲的傷勢在北堂傲的照料下明顯地轉好,除了因失血過多而稍無氣力外,大致上,她已復元得差不多。
  可是即使她的傷勢已轉好,北堂傲卻不急著尋路帶她回山寨,反而千方百計地找著借口將她強留在此地,把握著能和她獨自相處的每一刻,以彌補這些年來他一直都無法獲得今日情境的遺憾。
  也幸好有這段意外的時光,他才有心神好好地靜下心來打算他的未來。
  朝雲因他低沉的笑音而感到十分不自在,陌生的情愫,又紛湧地竄上了她的心房。
  「會冷嗎?」察覺她似乎在發抖,北堂傲又把自己披在她身上的外衣將她蓋妥些,感覺在她那層薄薄黏貼著她肌膚的棉衣下,那具曼妙身子的玲瓏曲線契合地貼合著他的。
  「都怪你。」她又羞又怒,「你不該扯破我的衣裳……」要不是他在拔箭時故意扯壞了她身上唯一的一套衣裳,她現在哪會落得沒衣裳可穿,只能穿著薄如蟬翼的棉衣來善他的眼?
  「這樣不也很好嗎?」北堂傲很滿意自己當時的衝動所帶來的後果。
  她緊握著粉拳,「等我的傷好了後,你就把皮繃緊一點。」君子報仇三年不晚,總有一天她也要把他給剝得只剩一件,讓他也丟丟臉。
  「你要是再敢踹我,當心以後我就不讓你幸福了。」他莞爾地想起曾經欺負過她的人的下場,笑謔地挨在她的耳際低語。
  朝雲一點也不欣賞他的笑話,「少跟我耍嘴皮子,正經點。」
  「在這種情況下,你能指望我想著什麼正經大事?」他懶懶地挑著她的發輕嗅,一手滑過她細膩的玉頸,「你該感激我的,因為我算是很能抵抗你的誘惑了。」
  他灼熱的指尖和諷冷的夜風形成了反比,令朝雲忍不住瑟縮地縮著頸子,不經意地抬首,湛藍的夜空便映入她的眼簾。
  原來,夜裡的天空也是藍色的?她還以為,夜,就是黑暗的代表,誰知當月兒滑游在天際時,它那白潔的瑩光,除了照射在大地上讓大地如蒙上了一層銀紗外,也把漆黑的夜空照耀得如蔚藍的海洋……
  朝雲不曾看過那麼藍的夜空,也不會見過那麼美麗的雲朵,透過月光,天上的飛雲朵朵看來纖巧得如透明的絲綢紡成的,令她捨不得移開眼眸。
  北堂傲順著她凝定不動的目光看去,伸手指著那朵彷彿被遺落在天際唯一的一朵飛雲。
  「像不像?」他靠在她的耳際,用溫暖微薰的聲音問著。
  「什麼?」她有些迷然,不知誘著她的,是天上的美景還是身後的他。
  「它像你。」他伸出雙掌環抱著她,佔有的將她攬納在懷,「遙不可及又令人想觸摸。」
  朝雲的心漏跳了一拍,身子逐漸軟化在他柔情似水的胸懷裡,暫忘了一切,難得地袒露出心聲。
  她幽幽地開口,「我並不是遙不可及的。」
  「我也不打算讓你繼續再孤寂下去。」北堂傲將她轉過身來,與她眼眸相對,深深的看進她的眼底,想從中找出她的回答。
  她孤不孤寂與他何干?他為何要用那種讓人忍不住想要投靠的眼神看著她?她漸漸覺得,在與他相處的這陣子,她變得好懦弱,變得很希望有人能夠看出她的需要,而不是繼續縱容她將一切掩藏在心底,只是,那個能夠看著她的人,為什麼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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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6 10:07:29 |只看該作者
  她又再度言明她的立場,「我絕不會跟他們去劫鏢。」
  「不。」他朝她搖搖食指,「我是說,你該準備去救北堂傲了。」
  救北堂傲?這是什麼意思?
  西門烈看著她狐疑的臉龐,笑意盈然地伸出一手指向山嶺下方,要她仔細的看清正路過這邊的護鏢人馬。
  「你在暗地裡動了什麼手腳?」朝雲看不出來有何異樣,乾脆要他直接說清楚,不與他拐彎抹角。
  他意態閒散地把玩著十指,「我只是好心的想幫你除去你的眼中釘,替你完成師門的使命而已。」
  「把話給我說清楚。」朝雲不禁悚然而驚,迅速來到他的面前,抬首要他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
  「其實,今日我們來這根本就不是要劫鏢。」西門烈的眼神顯得很邪惡,「今日真正的目標是,在那群護鏢的鏢師中,有一個北堂傲以往的仇人,他托我為他製造一個能殺北堂傲的機會。」
  「你……」沒想到他居然用這種手段在北堂傲的身後捅他一刀,他真的是北堂傲的朋友嗎?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他又邪魅地漾著一副理所當然的笑,「雖然我是做了靳旋璣的生意,但不代表我不能同時也做別人的生意。」
  朝雲無言地看著他的那雙眼,只覺得她不認識眼前這個像是在說著誓言的男子,就是她往日刀來劍往從無交集的對象。在她的印象裡,他也和天上的雲朵那般那麼多變,讓她摸不清他的心,捉不住他真正的樣貌,不知哪個他,才是真的。
  看她又神遊到天外天沒打算回答他,北堂傲喪氣地搖首,真不知她為何每每都會把他的話給想上大半天,然後再把他的問題甩掉當作沒聽見,為何她就是不會針對他的問題,老實的給他一個落實的答案?
  他真的等不下去了,他必須趕在這雲朵又有了變化之前,盡早捕獲她。
  「為什麼你會喚作朝雲?」他這次不再直指問題核心,反而先把圈子兜得很遠,準備一步步的把她的話誘出口,而首先就是得讓她開口。
  對於這種簡單的問題,朝雲果然很快的就回答。
  「我生在清晨。」她微倫著螓首回想,「我師父說,那一天早上,天際有著很美麗的雲朵。」
  「是很美麗。」他話外有話地同意,兩眼在她惑人的面容上徘徊不去,「只是每次看她提著劍想砍我時,我總覺得她的色彩就凋零了幾分。」
  「報師門之仇,是我的使命。」朝雲刻意裝作聽不懂他的弦外之音,淡淡地表明她的立場。
  他嗤之以鼻,「那是你師父加諸在你身上無聊的使命。」世上哪有以殺人為使命的?那些老人們不想因報仇而拼上性命,所以就拿他們的命來拼;更好笑的是,他們之間根本就沒有仇怨。
  「無聊也罷,只是身在師門,我就必須從師。」她又何嘗不是這麼認為?但她又偏偏不能像他一樣全然拋下,目空一切。
  北堂傲緊斂著眉心,「何必當別人的棋子?為何不好好的為自己而活?」
  「你不也一樣?」他要是能只為自己而活的話,他又何必奉命老是與她在恆山上打個不停?
  「我從沒有打算報什麼師門之仇。」他的話卻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那你這些年來……」他找上她,不是為了報仇?那他又何必每次都來向她挑戰,或是扔個挑戰書給?
  「這些年來,我讓你一直跟在身後的理由,難道你還不明白?」偷偷拐著她的話、慢慢地磨著重點的北堂傲,終於把話題拐回他想要知道的問題上。
  四下瞬間寂靜無聲,只剩下他們彼此的心跳聲。
  看著他的眼眸,朝雲心慌慌的,退縮地搖首。
  「不,我不明白……」他們之間的那條界線,他又要跨過去了嗎?為什麼,他就是不肯待在安全範圍內?
  即使她心底早有了答案,可是她不想將它翻出來,就只是繼續將它藏在角落的最深處,因為她怕一旦將它說出口了,那會像是拉出繩團的線頭,將會拉出她愈來愈多的心事來,最後無法挽回……
  她很想做個不識愁滋味的女子,只想收留她生命中讓她曾短綻盛放的春天,不想在歡愉過後,又得去面對它背後無止境的冬日,如果冬日注定要降臨在她的身上的話,那她寧可春天永遠不要來,不要讓她有所期待。
  見她這表情,北堂傲歎了口氣,眼中有掩不住的失望。
  「一定要我對你剖心掏肺的,你才肯說真話嗎?」說她是聰明還是笨呢?或許即使她早就明白了自己的真心,他想,她也不願去承認一切。
  他的話語字字地敲進她的心扉,柔柔糾扯著她的心,牽引著她向他傾倒。
  他摒棄了他的倔傲,首先向她低頭、向她承認,而後他那輕淡若無的失望傳染至她的身上來,急促地催她承接起那顆捧至她面前的真心,不然若是錯過了,她可能永遠也沒第二個機會再得到它。
  可是他們的立場讓她是那麼地猶豫、那麼地不安、那麼地沒把握……
  「朝雲?」在朝雲垂首在他的胸前緊緊環抱著他的胸膛時,透過彼此抵跳的心房,北堂傲知道她動搖了。
  她喃喃的想說服自己,「這是不對的,一定是哪裡出錯了……我們不該是這樣的……」
  「它一點都沒有錯,錯的只是你不肯去面對我們之間罷了。」他用所有的力氣來擁抱她的不安,溫潤的吻悄然地落在她的眉心。
  「北堂傲。」她緩緩抬起頭來,真切地問:「在你的心底,我究竟是誰?」
  「你是我的雲朵。」他虔誠地撫摸著她美麗的臉龐,「你不是恆山盟主的候選人,更不是我師門的宿敵,你是我一直存在腦海裡夜夜惦念的人兒,是我心中的一纖雲。」
  夜風輕輕吹來,混拌著寺後藥草園的花草香味,飄揚在空氣中,戀戀依依地薰染著他們,如此的月夜裡,朝雲不禁神馳,不禁很想逾越。
  臨水方知得月先……
  春日苦短,時日無多,總有一天,他們都要從這迷夢裡醒來的,但在醒來之前,她很想作個夢,捉住水中的那個月亮,不再讓他們分離得遙不可及。
  北堂傲以額抵著她的額際,聲音幾乎消逝在風裡令人聽不清。
  「雖然你已經有了屬於你的天空,但在我那片仍是空白的天際裡,一直都很渴望能收留你這朵纖雲。」
  她不作聲,悄悄地貼進他的胸懷裡,輕盈的,像一朵纖雲。
          ☆          ☆          ☆
  朝雲動作遲緩地拆去發上的望仙雲髻,卸下流鐺環蘇,墨黑如綢的發如瀑洩下直拖曳至她玉白的小腿處。
  伸足輕探這池冷泉的溫度,一陣沁涼直抵她的心梢,她轉首看向綠意叢生的四處,對這些草木掩蔽的作用仍是有些不放心,還是有點怕在白日的時分,就這麼大方的在寺後的冷泉裡淨身和泡浴。
  在這個山頭上,每日只要一過了午後,就熱得像蒸籠,彷彿晚上沁冷的天氣像是一場遙遠的夢。
  為了讓她覺得舒適些,也希望能藉著這座頗具有療效的泉水幫助她療傷,於是她每日在陽光盛照的時辰,都會躲來這清涼的泉水裡,而北堂傲這陣子常趁她泡浴在泉中的時分出寺去,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忙些什麼。
  朝雲將北堂傲借給她穿的衣裳擱在池水旁,在水光灩灩的光影中步入泉水中,讓水緩緩浸沒至她的肩頭,頓時她覺得隱約有些灼熱感的傷處,馬上就舒服了許多。
  她仰靠在池邊看著這座古色古香的枯寺,建築在山壁上的這座懸雲寺,半插飛梁為基,巧借岩石暗托,上載危巖,下臨保谷,真的是一個躲避的好去處,透過清澈的泉水,漾著湛藍天色的水面,悠悠浮過幾朵白雲。
  日復一日,她的心愈來愈像雲朵那般多變,也不知該如何是她。
  有時,她會因為北堂傲一句漫無邊際不經心的話,而輾轉地擱放在心頭琢磨上許久;有時,她會惦念起她已經很久沒有回去過的師門,很想知道那些人,會不會就這樣忘了她,所以才不派人來尋……
  北堂傲和她師門的人們,好像在她的心中進行著一場拉鋸戰。當她理智一些時,她會想要站在師門的那一邊,但當她沉溺在北堂傲的懷抱中時,她又會想要永遠的站在他的這一端。她並不貪心,所以她不想同時擁有這兩者,只是要她去選擇的話,她很怕自己會照著自己的心意,直接選擇北堂傲,而後成為師門眾矢之的。
  她不禁幽幽歎息,掬水洗臉,希望這清澈的泉水不但能為她療傷,還能洗去她的煩惱。
  在她的歎息過後,一抹清楚的投印在水面上的倒影,令她忍不住驚喘,忙不迭地將身子靠緊岸邊,以免春光外露。
  北堂傲好笑地看著她的反應,「不覺得這麼做很多此一舉嗎?」
  「你曾保證會當君子的。」她沒好氣的背對著他說。
  「你相信那句話?」他是很欣慰她對他這麼有信心,只是,他卻對自己很沒信心能不做個小人。
  她紅著俏臉低喃,「現在不信了……」每天只穿著一件薄裳和他處在一塊就算了,連洗澡淨身的當頭他都不放過,總是會挑她無法防備的好時機來捉弄她。
  北堂傲蹲在她的身後,撩起她水中濕淋的發,看它們在水面上彷彿一張黑色的絹繡,平鋪浮放在水面上,瑩瑩閃亮。
  「為什麼歎氣?」她最近常常歎氣,這是她以往不曾有過的情緒,這讓他十分好奇,總是在猜著她是為誰而歎。
  朝雲沒有答話也沒有轉過身來回答他,就怕自己這張容易洩漏心事的臉龐,又會在他的面前不打自招一切,但北堂傲卻不願意她又再當回一隻逃避的小鴕鳥,非要把她最真的一面給挖出來。
  他低啞如魅地開口,「看著我。」
  朝雲的身子顫動了一下,水面泛過一陣波紋,悠悠的,形成圈圈漣漪。
  「回頭看著我。」他徐緩如綿的嗓音又在她的耳際悄悄拂過。
  朝雲在水中看見,天上那層層的雲朵,急急肆卷,就像他每次籠罩在她的心頭時,他就如同天上的狂風,撥動著雲朵般,在她心中掀起的濤迭,讓她覺得自己是如此的軟弱,這麼容易就敗在他的溫柔下,任由他主宰,而她隨行。
  她緩緩地轉過身來,水盈的大眼一瞬也不瞬的凝睇著他。
  「你看到了什麼?」他伸手撩開貼在她面頰上的發,偏著頭問:「仇敵嗎?」
  朝雲卻向他搖首,此時此刻,她看不見以往的什麼仇敵更看不見恩怨,她只看見,他們兩人之間有種緊繃著的東西,就快把持不住而斷裂,而她很可能在他跨越過那道界線之後,也隨著他一塊跨過,迫不及待的想加入他。
  就算是沒有永遠,就算是一廂情願,但她還是很想許一個短暫的春天。
  北堂傲的指尖在她的唇上輕劃,「在你眼裡,你真正看到了什麼?」已經給她那麼多日思考了,她不會又縮回原地吧?
  她深吸口氣,「一個男人,你。」
  「怎麼不再叫我仇人了?」他的眼中忍不住抹上一抹笑意,很高興她開始對他老實了。
  對啊,她怎麼不叫他仇人了?
  朝雲也為自己的轉變嚇了一跳,不曉得自己是在何時將他在她心中的地位拉升上去的,也很訝然於自己居然不假思索所說出的話語。
  「你變了。」他淺笑地點著她的俏鼻,「你還不知道嗎?」
  如果他們是以前仇人身份的話,不要說能在這種情況下與她交談,只怕他敢在這時候靠近她,她馬上就會賞他一頓刀劍相向,而她現在卻進步得這麼多,或許他只要再努力點,先把自己的真心袒露出來,那麼她就會繼續跟進。
  「我變了什麼?」難道她早就不再是她了嗎?她究竟是哪變了?
  「這裡變了。」他伸手指向她的心房,掩不住臉上的一派熱烈歡欣,「因為我而變了。」
  朝雲無法反駁,也說不出口,只能看著他的臉龐愈來愈靠近她,送她一記溫暖的吻,暖暖的滋潤她的心梢。
  北堂傲停留在她唇邊的吻,很快地就被一陣直朝他們而來的腳步聲打斷。
  「穿上。」他飛快的為她拿來衣裳,見那件薄裳根本就無法遮掩住她的春光,他索性脫下外衫將她包得緊緊的。
  朝雲紅著臉邊穿邊問:「誰來了?」在這渺無人煙的地方,會有人來?
  「欠揍的人。」北堂傲在一看見滿臉洋溢著笑意的靳旋璣衝進來時,馬上就反感地皺緊了眉。
  「北堂弟弟!」
  忍耐不住擔憂之情而硬是跑來的靳旋璣,開懷地敞開了手臂,才想要好好和北堂傲一敘分別之情時,北堂傲就一掌把他的笑臉給推開,二話不說的動手脫起他的衣裳來。
  靳旋璣結結巴巴地問:「你……你幹嘛脫我的衣裳?」怎麼數日不見,這個弟弟就變得這麼熱情?
  北堂傲冷淡地瞥他一眼,把強行搶來的衣裳穿在自己身上後,再算帳地一拳襲向他的面頰。
  「你打錯人了。」知道他心中已經窩著悶氣很久無處發的朝雲,站在他身後淡淡提醒。
  「有嗎?」他倒覺得這個罪魁禍首一樣欠揍。
  「我……」靳旋璣好不無辜地撫著臉,「我何德何能才會受到這頓拳頭招待?」為什麼第一個打的就是他?真正做壞事的人,應該是那個出餿主意的師爺才對。
  「北堂傲。」朝雲也覺得他揍錯人了,一手指向閒在一邊的西門烈,「更欠揍的是另外一個。」
  「讓開。」北堂傲看了也跟來的西門烈一眼,一把推開礙路的靳旋璣,照著朝雲的指點去找哪個敢射傷朝雲的人。
  「好吧。」西門烈告饒地舉高雙手,「我自首,是我幹的好事。」他就知道北堂傲一定會記下這樁仇。
  北堂傲才不管他自不自首,握緊了拳頭就先在他的肚皮上給他一拳。
  西門烈齜牙咧嘴地撫著肚皮,「真不可愛……」好心幫他贏得美人歸還用這種手段來對付他,一點也不知感激。
  「敢暗算她?」北堂傲甩甩兩手,冷眼微瞇,「下回我會出十倍的價錢找人來暗算你。」
  「不用這麼多禮吧?」西門烈消受不起地直搖著手,一點也不想收他的這份謝禮。
  北堂傲邪惡地挑高兩眉,「做人是要懂得禮尚往來的。」往後西門烈就不要有把柄落到他的手上,不然他也會來傚法一回。
  靳旋璣有點同情西門烈的下場,「師爺,你沒事吧?」
  「先叫那兩上都想扁我的人回山寨吧,下一場戲要開鑼了。」西門烈搖搖手,要靳旋璣去執行下一步他們已準備好的計劃。
  他有點害怕,「我去?」要他一個人去面對那兩個人?太危險了一點吧?
  「你不敢?」西門烈很看不起這個既不會欺善又很怕惡的靳旋璣,真不曉得他到底是怎麼當上嵩山盟主的。
  「不只我不敢,而是沒有一個人敢。」靳旋璣在他嘲笑笑之際,一手指著其他跟著來同時也不敢貿然去接近北堂傲他們的同伴,說明聰明鬼不只他一個。
  「要跟他們回山寨嗎?」聽見他們對話內容的朝雲,轉首問著北堂傲,心底有份掩不住的不捨,還不想離開這個地方。
  「對。」北堂傲將她的衣裳又拉得更緊些,不讓她露出絲毫春光。「先跟他們回去,也好請個大夫再來為你看看。」
  朝雲凝睇著他,「回去後,你又要聽從西門烈的擺佈了。」他只要一回去,那個愛奴役他的西門烈,八成又要叫他做一大堆差事,把他勞累得像頭牛似的。
  北堂傲一臉的無所謂,「我和他只是彼此利用而已,他擺佈不了我什麼。」
  「韓姑娘,你要跟我們回去了嗎?」已經等他們很久的曲沃,走至朝雲的身旁輕拉著她的衣袖。
  「別碰她。」北堂傲迅速打飛那只敢碰她的手掌。
  眾人因北堂傲的舉動,皆睜大了眼,並且有默契地互相交換了一下深有同感的目光後,很自動的退離他們兩人遠遠的,先清出一條路來恭送他們出寺。
  「師爺,他們兩個之間的風水好像轉好了。」靳旋璣看著北堂傲扶持著朝雲的背影,略有所悟地道。
  「你就快多一個弟妹了。」西門烈忙不迭地叫他快去加把勁,「快點把握機會去和你未來的弟妹套套交情吧,也許她會幫你撈到一個弟弟。」
  「我這就去。」靳旋璣這才大夢初醒般地記起認弟弟的大事,趕忙跟上他們。
  「師爺,那個北堂傲……」曲沃撫著被北堂傲打紅的手,很希望西門烈說一說他會莫名其妙挨打的原因。
  西門烈止不住臉上逐漸氾濫的笑意,「他只是在吃味,而你只是比較倒楣而已。」他的那一箭,還射得真是好啊,數日不見就有這麼大的成效。
  「他會吃味?」有可能嗎?
  「對。」熱愛看熱鬧的西門烈有點遺憾地告訴他,「咱們錯過好戲了,如果咱們早一點來的話……」他該在美人出浴前跑快一點趕來此地的,說不定,他能在被北堂傲揍扁之前欣賞到某位美女曼妙的身材。
  「師爺,你的口水掉下來了。」曲沃遞過一張乾淨的帕子給他,並且冷靜的退了三大步指著他的身後,「在韓姑娘把拳頭揮向你之前,你還是快閃吧。」









第七章

  「師爺……」
  「暮靄?」正在馬房裡整理秣草的朝雲,聽見她熟悉的聲音,馬上放下了手中的農具,抬首尋找著師門裡最小的師妹。
  「噓……」暮靄朝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將她拉至較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小聲點。」
  朝雲靠在她的耳邊小聲地問:「你怎麼來了?」
  「我是來找你的。」形色匆匆的暮靄邊走邊說,「你已經失蹤很久了,現在全師門的人都在找你。」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一被她拉至角落,朝雲便迫不及待地問,不知道這個年幼的小師妹怎麼有辦法找來這裡。
  暮靄偏著頭回想,「有個拿著奇怪毛筆的男人告訴我該來這裡找你。」
  她記得那個男人說,只要她照著他的指示走,她就可以找到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師姐。
  「拿著奇怪毛筆的男人……」朝雲腦海裡自動地躍出一個人名:「西門烈?」常常在手裡拿著一支判官筆的人,不就是他嗎?
  她百思不解,實在不懂西門烈為何要特地告訴她師門的人她在這裡,他不是在幫靳旋璣認親嗎?還是他又做了別人的生意,而這次生意的對象,是她師門的人?他到底是想做什麼?
  暮靄擔心地握住她的手,「師姐,跟我一塊回去吧。」她再不回去,整座恆山都要因她和北堂傲雙雙失蹤而被掀翻了。
  「我……」朝雲像是個流連於夢境中的人,仍依戀在美夢中不願醒來,但沒想到,最害怕的一件事還是來臨了。
  暮靄把師尊們的心情轉述給她瞭解,「恆山的盟主大會就要開始了,師父急著要你回去,大家都把希望放在你的身上,盟主大會你絕對不能夠缺席。」要是今年她不接下武林帖競爭盟主之位,而臥北門的人卻能夠派出北堂傲,那他們師門該怎麼辦?放眼恆山,也只有她才能與北堂傲為敵,平分秋色。
  又是這樣,次次都是為了這無聊的理由,朝雲聽了就打心底的排斥。
  從小,每個人都說她不負眾望,最有希望將師門發揚光大。其實,她並不願爭什麼恆山盟主之位,也沒有什麼在江湖揚名立萬的壯大志向,更沒有奪野逐峰之心,事實上,她的生活一直都是很被動的,一直,都是被北堂傲所牽扯著的,若是沒有北堂傲的存在,她的生命就像是失去了方向,而她將會不知該何去何從。
  沒有北堂傲的恆山,值得她回去嗎?那種孤寂的世界,在她過慣了這邊熱鬧的生活後,她還能再待得下去嗎?
  「師姐?」見她一味地在沉思,暮靄把握著不多的時間忙拉她回神。
  朝雲下了很大的決心,「我不能跟你回去。」
  「為什麼?」暮靄還以為是這裡的山匪對她做了什麼,以控制著她不讓她回去。
  她平靜地道:「因為我已經武功盡失,就算我回去了,也只是個會拖累師門的人。」
  如果是在前一陣子,這些話她絕對說不出。她那高傲不願服輸的自尊不允許,可是現在,她才知道其實要放下身段,也並不困難。
  暮靄情急得快跳腳,「怎麼會這樣?」
  「靳旋璣用卸武式廢了我的武功。」她淡淡地再道出實情,就見暮靄的眼中流露出同情的神色。
  「不……不要緊的,師父他們一定會有法子的……」她六神無主地想著法子,「我們去找師父他們來幫你,他們一定有辦法解靳旋璣的璇璣劍法。」
  朝雲朝她緩緩搖首,「即使能解,我還是不能走。」
  早熟的暮靄,察覺她眸子裡那絲絲洩漏的情意。
  「你在這……」她猶豫地看著朝雲,「有捨不下的人嗎?」
  看著暮靄童稚純真的眼眸,朝雲彷彿看到了年輕時還對人們有著熱情懂得體貼人心的自己,她不知該怎麼告訴這個一無所知的女孩,她心底最深的依戀就在這兒,她也不知該怎麼告訴她,那些關於芳心暗許的情事。
  她一直都不喜歡說話,只以行動來表示,雖然自小就和師兄弟妹們生長在一起,可是彼此都很生疏,而那些人對她的瞭解,猶不及北堂傲的一半,若是北堂傲沒有出現,她恐怕也不會明白自己的那顆心,是空曠得那麼淒涼,沒有任何可以讓她留戀不捨的東西、沒有可以眷顧的人事,就只有一個北堂傲,才能讓她有這種感覺。
  不知在何時,師們平空加諸在她身上的仇恨,逐漸在她追逐的歲月中變了質,她離師門的人愈來愈遠,離北堂傲愈來愈近,漸漸的,她再也不知該怎麼啟口,只能把一切都壓抑在心底,不時的欺騙著自己,她並沒有那麼在乎他。
  但她並不願再自欺下去。
  「我是有一個捨不下的人。」朝雲拍著她的臉蛋向她承認,「他是我的明月,而我,是追逐著他的星子,我不想離開他。」
  她似懂非懂,「你的明月?」
  「是的。」在月兒的旁邊,總有一顆跟隨的星子,無論四季,它們都兩兩不分離,她只是追逐在月兒身畔的一顆星,是北堂傲口中所說的一抹影子。
  「他是誰?」暮靄的眼中流露出滿滿的好奇,很想知道到底是誰有那麼大的本事,可以滲進這個宛如冰霜的師姐心裡。
  她微笑地揚起嘴角,「一個愛恨僅有一線之隔的人。」
  「你要為了他拋棄你的一切嗎?」聽到恨這一字,暮靄或多或少也明白了那個讓她心動的人,於是問得很直接,只想知道那個人在她心中佔有多大的地位。
  「我能拋棄些什麼?」她不是什麼都沒有嗎?她又能夠失去些什麼?
  「你辛勤練成的功夫、栽培你的師門、你答應過師父他們的誓言。」暮靄一一列出來,「你不怕……有人說你背叛師門,為情忘恩背義?流言是很可怕的。」
  朝雲怔了怔,「我也不知道……」她沒考慮過那麼多,只是很自私的以自我為中心地思考著。
  「跟我回去吧,在一切都還來得及前。」暮靄朝她伸出手,誠切的要她想遠一點,「你也知道師父他們是容不得背叛的,你也不希望往後都無法在恆山立足吧?
  她不斷地搖首,猶如一個迷途志返的人,不知該怎麼回頭。她不能再漠視她在師門時的不快樂,在她像朵可以隨著心念四處飄移的浮雲徜徉在天際過後,要她再回到那恍如一灘死水的生活裡,她便覺得自己遲早會因此而枯萎,她會慢慢的窒息,只因為她曾擁有過她真正想要的日子。
  「師姐……」難得見她的表情如此憂傷,暮靄也有些動搖了。
  「不要再來找我。」朝雲直把梗在喉間的淚水壓下去,強迫自己去取捨,「倘若我想回師門的話,我會自己回去向師父他們請罪。」
  「可是……」
  她伸手輕推,「走吧,別讓他們發現你。」
  「好。」暮靄殷殷的要她保證,「但無論你將會怎麼做、做些什麼,你一定要考慮清楚,不要作出會讓你後悔的決定。」
  朝雲無意識地點著頭,在她離去時,心頭還是盤旋著她的這番話。
  該怎麼做才不會後悔呢?或許這項人生課題,誰也沒有辦法給她一個正確的解答。
  馬房一道幽微的響聲拉回了朝雲的思緒,她趕忙抹去幾欲出眶的淚,讓自己又變回那個堅強的朝雲。
  一直都處在馬房暗處裡的北堂傲,必須鼓足了全身的力氣才有辦法壓抑下此時他胸口這份激越的情愫,因她方纔的那一番話,為她淪陷至更深處。
  她說,他是她的月,她捨不下。
  北堂傲筆直地朝她走來,瞅著她的容顏,好像在查看什麼似的,眼神很複雜。
  「記憶中,我不曾見過你的淚。」他抬起她的面頰,以指撫著她益出眼角的淚,「告訴我,在往後的日子裡,你會為我落淚嗎?」
  朝雲的心泛過一陣顫抖,他總是這樣,每次都能看見她最微細之處,看見她最想掩飾的憂傷,也因此,她才走不出他的手心。
  她還記得他曾經在她耳邊問過,在她的心底,她將他藏在哪個地方?其實她並沒有將他藏在哪個地方,她只是全面的被他佔據而已。
  「我不知道。」朝雲伸出雙手擁抱他的胸膛,很肯定的告訴他,「但我知道,我不要你離開我。」不管她是不是一廂情願,即使短暫也好,她只想把握現在。
  有些事,不能重複一遍;有些人,一生只遇一回。
  放在他身上的目光已經收不回來了,那麼,又何妨錯到底?自與他相遇之後,她所有追逐他的足跡都在她腦中化成了記憶,成了她黯淡無光的生命中,唯一的光彩、唯一的歡愉,也許在當所有的年月都褪去後,在她的心中仍會迴旋著,當初因他而輕快躍起的旋律。
  北堂傲像是要將她揉入體內的擁抱,比往常還來得有力,像奮力想要告訴她什麼似的,可是他並沒有開口,只是無言的將她擁緊,讓她去作決定。
  朝雲輕輕推開他,退離他的懷抱,旋身離開馬房走入山寨裡,而北堂傲靜立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著她裙據邊漾出朵朵細浪,彷彿在他的心坎上拍擊出滔滔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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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就在馬房外的不遠處,一群等待著消息的男人們,皆在秣草堆後蹲低了身子,眾人一心地合上嘴不發出一點聲音,以免被猶在馬房裡的北堂傲給發現。
  負責偷窺和探聽消息的曲沃,在朝雲離開馬房回到山寨裡時,趕緊偷偷摸摸地趕過來。
  「那個暮靄走了嗎?」曲沃才奔來他們這還沒喘完氣,等得很心急的西門烈便拉著他問。
  他抹著額上的汗,「走了……」真奇怪,為什麼每次派去做這種馬前卒的人總是他?
  西門烈又興奮地搓著雙手問:「那她可有積極的叫韓姑娘回去?」希望他特地找來的這個幫手,能派上一點用場,不負他大老遠的跑去報訊。
  「有。」曲沃一五一十地轉達,「她還要韓姑娘好好考慮清楚,就連師門的威脅也都搬出來了。」
  「很好。」西門烈聽了兩掌一拍,笑得很志得意滿。
  但開心的就只有西門烈一人而已,其他蹲在這裡參與計劃的人都狐疑,也不知他葫蘆裡賣的究竟是什麼藥。
  他咧笑著嘴,「聽我的準沒錯。」
  「萬一那個暮靄回去師門叫她的師父們來要人怎麼辦?」曲萊一臉愁緒地問,很擔心朝雲她整座師門的人,會因為知道他們在哪的暮靄的報訊,而集體朝他們殺過來。
  西門烈更是頻頻點頭,「那就更合我意了。」他就是要找一個嘴巴不牢靠的人來通風報訊,然後讓視朝雲為賓的師父們,全都趕來這裡參與盛會。
  山老大瞇細了眼,「之前也有個叫騰虎的曾經偷偷去找過北堂傲,那不會也是你做的吧?」
  「就是我。」西門烈一點也不閃躲,大大方方的承認自己就是報訊的那個人。
  曲萊提心吊擔的提醒他,「師爺,你忘了他們倆的師門勢不兩立嗎?」
  「我沒忘啊。」
  「那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是想讓他們兩個師門在這裡開打嗎?」貢萊是愈聽愈糊塗了,而且他也發現這個師爺的笑容怎麼變得愈來愈像個混世魔王?
  西門烈朝他伸出一指,「答、對、了。」
  「什麼!」所有的人頓時因為他這句話而陷入極度的恐慌之中,深怕那兩個師門的人殺過來時,他們一個都跑不掉。
  「不要害怕。」西門烈淡淡地安撫著他們,「我會叫靳旋璣去擺平他們的。」這些人也真是的,靳旋璣不相信他就算了,居然連他們也都不看好他,他做壞事可是有金字招牌的。
  山老大摸不著頭緒地問:「你到底是準備進行什麼計劃?」
  他兩手擦著腰,漾出一抹期待的笑意,「我要北堂傲演一出搶親記。」
  在西門烈一發表宣言後,四周頓時安靜了下來,他還以為他們是因為太佩服他所以才說不出話來,誰知把頭一低下來時,他看到的是每個人都呆呆愣愣地瞧著他,根本就沒人聽得懂他在說什麼。
  「好吧,我知道你們都不常用腦袋……」他不禁仰天長歎,把事情的原委從頭說起,「根據最新消息,聽說韓姑娘的師父好像把她許配給她的大師兄了。」
  「那該怎麼辦?」知道北堂傲與朝雲之間互有情意的曲沃,第一個緊張的大叫,然後馬上被眾人摀住嘴降低音量。
  西門烈白了他一眼,「什麼怎麼辦?叫北堂傲去搶回來啊。」
  「可是就算是搶回來了,他們兩人的師門也絕不可能會讓他們在一起的。」比較站在第三者立場的曲萊就顯得冷靜多了,有條有理地分析起這個計劃的問題之處。
  「這一點我早就考慮到了。」西門烈有招接招地擋掉這個問題,並且說起另一個準備執行的計劃,「既然他們的師門容不得他們在一起,那我也只有替他們製造機會。」
  「怎麼製造機會?」每個人都很想知道這種棘手的事他要怎麼解決。
  西門烈兩眼綻出邪惡的光芒,「先讓他們愛得死去活來再拆散他們,然後慫恿北堂傲去搶人,再逼他們兩人同時背叛師門,這樣他們就能雙宿雙飛了。」
  「哇……」眾人一致地發出佩服不已的長歎。
  他高高地揚起下巴,「崇拜我吧?」
  「等一下。」山老大還是有點懷疑這計劃到底可不可行,「北堂傲真的會去搶人嗎?」
  「以他的個性來看,他會的。」那個佔有慾極強的男人,哪容得自己的心上人嫁別人。
  山老大再接再厲地問:「你有把握能把他們分開來?」要他們兩上行影不離是很簡單,但只怕想分開他們是一件難事。
  「放心,到時我絕對會叫他們的師父們來拆散那對小鴛鴦的。」他涼聲地笑著,並且仔細向他們交代,「在他們的師父來此之前,你們都得配合我的計劃照著演,這樣一來,成功就在不遠的前方了。」
  靳旋璣的聲音冷冷地自他的身後傳來,「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我要拆散你的北堂弟弟小兩口呀。」這傢伙來了也好,沒有他,這場戲就可能會演不好了。
  怒氣沖沖的靳旋璣,一手拎起他的衣續,「你到底又背著我做出了什麼事?」這個專門搞怪的師爺,只要一個不注意,他就又開始興風作浪了起來。
  他一副很偉大的模樣,「我只是做了一件能夠加速讓北堂傲承認你是他哥哥的事。」
  「棒打鴛鴦就是你所說的好事?」愛弟心切的靳旋璣可一點也不同意他的作法。
  「唯有分離,才能見真心。」西門烈說得好不洋洋灑灑,「而也唯有真心快消失之時,才會讓人狗急跳牆不顧一切。」
  他不禁很想掐死這個搞怪分子,「你就是要把北堂弟弟逼得無路可退就是了?」是不是恆山這個地方都會讓人很容易變得很偏激?那兩個准盟主做事偏激就算了,這個師爺怎麼也被傳染了?
  「我能說什麼?」西門烈無奈地攤攤兩手,「我本來就是被聘來扮壞人的。」
  「倘若他們被拆散了,北堂弟弟會不會因此而很傷心?」西門烈把事情鬧大了不打緊,他只擔心北堂傲到時候的感受和反應而已,要是北堂傲捉狂了怎麼辦?
  他又是笑得一臉陽光燦爛,「會。」
  「不要。」靳旋璣大大地搖著頭反對,「我不要我的弟弟傷心!」
  「他若是傷心,那就是你該登場的大好時機了。」西門烈又鼓起三寸不爛之舌向他遊說,「到時你只要好好的發揮你的兄長之愛,他一定會親口對你說他要認你。」
  靳旋璣愈想愈害怕,「我只怕北堂弟弟若知道了真相,他會把我給砍死……」
  「恐怕這個風險是避免不掉了。」提起這點,西門烈就有點無能為力。
  「你就不能用比較安全一點的方法嗎?」靳旋璣直掐著他的頸項搖晃,「為什麼要我去冒這種風險?」
  「你以為他們兩上很好搞定嗎?只有我這天才師爺才會想到這主意,換作別人,老早就對他們倆投降了。」西門烈也跟他槓了起來,不但收去了笑臉,還嚷得比他還大聲,「再說,我不犧牲你犧牲誰呀?要認弟弟的人又不是我!」
  「你……」被他吼得說不出話的靳旋璣,悲傷地掩著臉為自己將有的下場哀悼,「我就知道我命苦……」
  一旁的曲沃垮著肩頭,以肘撞撞身旁的西門烈,「他真的是中岳盟主?」哪有盟主是這種德行的?
  西門烈也覺得自己的包容力很強,「是啊,很難相信吧?」
  「他的其他弟妹們不會也跟他都是一個樣吧?」
  希望他們靳家的人在別的地方有出產個正常品種出來,而且千萬不要跟看起來就沒什麼用處的靳旋璣有像到半分。
  「不。」他笑著搖首,「幸好他們每個都跟他不同。」
  「咦?」怪了,他是怎麼知道的?
  「沒什麼。」西門烈神秘地揮揮手,「你就當作什麼都沒聽見吧。」
          ☆          ☆          ☆
  深更半夜的時刻,所有的山匪們和山老大齊聚在房裡,完全照著西門烈的交代,準備開始為北堂傲和朝雲製造機會。
  「她下來了嗎?」曲萊慎重地問向趴在窗邊探看的曲沃。
  「下來了。」曲沃一看見朝雲的身影連忙就定位,「咱們可以開始了。」
  在朝雲的身影方路經他們的房門前,山老大刻意揚高了音量,搖晃著酒杯問向眾人。
  「你們想,如果這件事被他們倆知道了,他們之中哪個人會先忍不住跑回師門?」
  曲萊馬上有答案,「一定是韓姑娘吧,她已經有了兩次想要私逃的紀錄。」
  「不,應該是北堂傲才對。」山老大卻持著相反的意見,認為那個沒有逃跑過的北堂傲先走的機率比較高。
  「為什麼?」眾人皆擺出一副不解的模樣望著他。
  山老大清了清嗓子,「北堂傲是恆山排行第一的刀客,他怎麼可能屈居在這裡而不想離開?他當然是很想回恆山師門的。」
  曲沃忙著投朝雲一票,「但韓姑娘也是恆山排在首位的劍客啊,她的功夫一點也不會比北堂傲弱。」
  「話是如此沒錯,但她不過是個姑娘家,遲早都是要嫁人的。」山老大嘖嘖有聲地搖著頭,「就算她爭得了恆山盟主之位,到頭來她還不是要放下一切相夫教子去?」
  「或許他們會一塊站在恆山之巔也說不定啊。」也許是因為看久了他們,曲沃很想親眼看見他們最後在一塊的情景。
  「你想,如果你當上了恆山盟主,你會甘心只有一個如花似玉的妻子嗎?」山老大拍著他不靈光的腦袋,色迷迷地朝他眨著眼,「一旦坐上了那個位置,主動來投懷送抱的女人們數都數不完了,哪還有可能只鍾情於一人的道理?」
  「嗯……」其他人紛紛額首同意他的論調,並且七嘴八舌地高聲各自討論了起來。
  「喂,你們別胡說,這話要是讓韓姑娘聽見了,當心又要挨一頓揍。」看到映在實上偷聽的人影急急震動了一下,曲沃故意把聲音說得更洪亮。
  曲萊無所謂地揮著手,「反正現在說的都只是假設,只要咱們不把他們還在恆山的事透露出去不就行了?」
  夜半口渴下樓尋水喝的朝雲,在步經他們房門前聽見了他們談話的內容後,就錯愕地止住腳步,並且傾耳細聽,直到她再也無法聽下去,腳步無章地離開那裡,千頭萬緒地回想著他們方纔所說的話。
  他們從沒有離開恆山過?他們被西門烈騙了?
  朝雲心神恍恍地挪動腳步,不斷地在腦海中猜想著,北堂傲他知道恆山就在這裡嗎?不知為什麼,她知道了,卻不想離開,也不想告訴他。
  每一天,她都很仔細的記下從懸雲寺回來後的生活,這些日子來,每當天空昏黃的時候,北堂傲會騎著馬帶她去看那漫天的彩霞,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會坐在屋角靜靜的看著她入睡……倘若他什麼都不知道的話,這樣也沒什麼不好,或許,她在下意識裡,她並不想那麼早就結束這種日子,她還不想讓她的夢醒過來。
  她常在午夜夢迴時想起他的話,當一個人的眼神跟隨他久了,就不再知道該怎麼離開。
  也許她是真的把心放在他的身上太久了,此時,她竟找不到初時的自己,也不再知道該怎麼離開。可是北堂傲最近常默不作聲地看著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令她不禁在心底反覆地思量著,他的思緒會這麼紛亂,是不是因為當日暮靄師妹來找她時,他是否聽見了她們的對話了?他是不是以為,她要離開他了?還是他也已經知道了他們原本就在恆山裡沒離開,所以他想像她以前私逃般,目前正計劃著想怎麼回去嗎?
  抑或者,真如山老大他們所說的,他不會只甘心擁有她這一縷雲朵而已,正想著怎麼打倒她後再去找尋其他的雲朵?
  她止住了漫無目標的步伐,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竟走到他的房門口,她朝裡頭看去,黑黝黝的,不見任何光影,他不在房內嗎?這麼晚了,他會上哪去?
  「北堂傲……」她輕推開房門,在黑暗的房裡輕喚著,卻遲遲沒聽見他的回應。
  負責來看成果的曲沃,在快找遍了整座山寨時才見她枯站在北堂傲的房裡,像在尋找著什麼。
  「韓姑娘?」他引著燭火進來,「你在找什麼?」
  「北堂傲他人呢?」為什麼這麼夜了,他竟會不在他的房內?
  曲沃邊打著呵欠邊說,「聽人說,大清早就看他騎著馬出去了。」
  朝雲的心急跳了起來,「他到現在都還沒回來?」他出去了一整日?他從來都不曾出去那麼久的。
  「是啊。」
  「他去哪裡?」怎麼昨天他沒對她說他要出門?不管他要去哪裡,他向來都會對她說一聲的啊,怎麼這次會讓她毫不知情?
  「我也不知道。」這次曲沃就很誠實沒再作假了。「大概又是在這附近逛逛吧,不然就是走遠了些。」
  朝雲的語氣變得很不穩定,「他……有沒有對你說些什麼?」
  「沒有。」曲沃也不太清楚那個北堂傲的心思,「他是獨自一人走的,出發時,也沒對人說什麼話,所以沒人知道他到底是上哪去了。」
  沒有留隻字片語、不知他上哪去?對北堂傲認識極深的朝雲瞬間明白了北堂傲做了什麼事。
  他走了?他扔下她一人在這裡回恆山的師門了?
  血色迅速自朝雲的臉上褪去,令她的面容變得更加雪白,隆隆的心音,不斷地在她的耳邊轟然作響,令她有些昏眩、有些顫抖,覺得像是被人掐住了頸,氣息欲窒。
  「韓姑娘,你怎麼了?」
  「沒事……」她迷茫地搖首,「我只是有點累……」
  「那你就早點歇著吧,我想北堂傲應該快回來了,晚安。」曲沃知解地頷首,走出房間時順道為她將房門帶上,同時也帶走了燭火,然後飛快地去向西門烈報狀況。
  被獨留在黑暗裡,漫無邊際出眼眶的熱淚顆顆墜落在地,朝雲兩手緊掩著臉龐,無聲的啜泣著。
  不,他不會回來的,他既然已經遠走,他哪還會惦記著她這朵浮雲?或許,在離開了她之後,他還會在其他的地方,發現更多屬於他的雲朵,而遺忘了她讓她獨自飄零。
  金色的流光,悄悄地從她房外流洩了進來,一束束的光源,緩緩穿過紗窗,一欞一欞的照亮了窗,徐緩向前滑移,移進了她的房內,為她帶來了滿室的亮光,驅散了冷清的黑暗,再滑至她的腳尖,而上,來到了她的臉龐。
  朝雲挪開指尖,抬首看向舉燭站在她面前的北堂傲,腦海中霎時變得一片空白。
  「瞧你。」北堂傲放妥了燭台後,走至她的面前以指揩去她眼角的淚滴,「活像只被遺棄的貓。」
  朝雲茫然的看著他的眼眸,不能相信他尚未離去,兩手隱隱抖顫著,從不知失去他的感覺竟是令她那麼地害怕和難以負荷,她的心至今仍是劇烈地躁動著,無法停止下來。
  「這是我特意為你摘的。」北堂傲沒發覺她的異樣,自身後拿出一大束潔白如絮的花兒交至她的手心裡。
  乾淨單純的芳香充斥了朝雲整個心脾,她的眼眸動了動,定望著眼前一大束看似嬌貴的白色花兒,同時也看見了他的臉龐、他的手臂,有些小小的傷痕,在他的身上還沾染了塵土,而他誠摯的眼眸裡,有著他對她的真心……
  她緊緊按撫著胸口,怎麼也無法使自己的心平定下來,反而因他的舉動躍動得更加放恣。
  「這花兒生得很高,不容易摘到。前陣子我看它們開在山崖邊,由遠處看上去,就像是山崖上的雲朵,所以我才花了一整日的工夫去採它,就是也想讓你看一看……」北堂傲喃喃地說著他去摘花的目的,話猶未說完,朝雲已撲至他的懷裡緊擁住他。
  白花似雪地落了一地,一地的不可收拾,就如她的心。
  「你……」北堂傲深吸口氣,拂著她的發沉吟地問:「以為我扔下你走了?」
  「你是不是想試探我?」朝雲掩飾不了自己激動的語氣,氣自己的心不爭氣,又感謝她對自己難得的誠實。
  「是的,我是想試探你。」他坦然地承認,兩手捧起她的面龐,「其實你也知道我們在哪了是不是?」
  在這裡住入了,他也早就生疑了,藉著許多的破綻,他是比她早點知道他們身在何處,但他不想告訴她,反而想探測她的反應。
  「我知道。」
  他乾脆說出他們兩人均有的深沉恐懼,「你是不是跟我一樣,在猜測著我們會不會打破表面的平靜,一聲不響的拋下對方?」
  「你若是想要離開……」朝雲咬著芳唇,眼中有著堅決,「我不會讓你走。」只是一聲不響的離開她一日而已,她就已經備受煎熬,她不能再受一回,她必須牢牢地捉住他。
  「我正想對你這麼說。」北堂傲微微一哂,以指阻止她咬唇的動作,「因為我要的比你還要更多,我不會輕易放你走。」
  「你還想要些什麼?」她用一種奇特的目光瞅著他,款款的,帶著情意。
  「你的所有,我都要。」他輕笑著,聽似平淡但又像是誓言的話語,自他的口中傾洩而出,道出他最想要的心願。
  她怔仲半晌,驀地,她突然拉下他的頸項傾所有的熱情吻上他的唇。
  很措手不及,仿若早就等待已久,又像是時日無多般的烈焰焚炙著他們。
  北堂傲在與她的糾纏下,步伐顛顛倒倒,綿帛撕裂的音律夾雜在彼此交織的喘息中,他將她放在炕上,用全身與她細細廝磨,感覺她如一縷軟嫩的雲朵,在他的身下敞開了來,緩緩將他包覆著,妖嬈得像是一團足以令人粉身碎骨的烈火,熊熊地燃燒著他,燒呀燒的,同時燒燬了盤據在她腦海中的憂慮,也燒燬了一直以來,她所有的壓抑。
  他纏住她,溫暖芳香的氣息向他包攏,他盯著她燦燦明亮的眼,挺進她的身子裡,霎時自她的口中逸出一聲小小的吟哦,酥軟的飄過他的耳際,令他忍不住去擷取住這只屬於他的聲音,更加擁緊這朵只讓他擁有的雲朵,律動著他需要釋放的身子,要她將自己交給他,將他收納至她的身體裡。
  「把一切都忘了吧……」他喘息的在她耳畔低喃,「只要記得我。」
  朝雲不假思索地捉住他起伏的背脊,心火隨著他狂竄熊燒,扯開所有的束縛,將臉緊緊埋在他的胸前,身心不由自主的沸騰,有種甜蜜,緩緩滲進她的心頭,芳霏濃沁的味道,就像那夜在月下的草藥芳香,徐徐勾撩著她放手一搏,讓他徹底走進她的生命。
  為何要記得那麼多?為何要遵循著那些師命和那些枷鎖?此刻的,什麼也記不起,什麼也不想遵循,她只是孤零零且自由的一人,沒有人能命令她該做什麼才是對的,沒有人能夠央求她去背負那些理也理不清的責任或是罪惡。
  她只想真正的為自己活一次,貪歡片刻,一生只要這麼一次的縱情。









第八章

  晨光中,北堂傲悠然轉醒,空氣中,絲絲繚饒著芳霏濃沁的香氣。
  猶未睜眼,他下意識地將手伸探向一旁,尋找著溫暖芳香的朝雲,但在已涼的炕上,摸到的卻是空無一物。
  他慌忙睜開眼,坐起身來四處尋找她的身影,在刺眼的晨曦中,他看見朝雲靜立在遠處的窗前,一頭黑髮垂曳在地,如一匹夾帶著彩曦的黑綢,閃閃映炫目,令他想起昨夜她是怎麼將她的發纏繞在他的身上。
  在些炫惑,有些滿足,止不住的擁有感充斥著他的心房。
  他捉到這朵屬於他的纖雲了,自此以後,她將不會再遠離,在那兩心交一、互訴情衷的時分她曾說過,她將陪伴著他一如他的身影般,不離不棄……
  「你在看什麼?」北堂傲沙啞地開口,想將她再度擁回懷裡,細細聆聽著她那纏繞在他耳邊纖細的嗓音。
  朝雲不語地倚靠在窗邊,兩眼直視著下方那群令她心房失序無措的人們,顫抖地用力握緊了雙手,指尖因過度用力而泛白。
  「朝雲?」她那蒼白的面容和緊咬著芳唇的動作,令他驟感不對,連忙翻身下炕,穿戴好來到她的身邊。
  透過窗欞,北堂傲看見兩座師門的人正一左一右地分據山寨外,彼此皆手拿著兵器,似乎隨時都可能互戰起來,而靳彷璣則是獨自站在山寨的大庭之前,一夫當關地阻擋著他們進入,並似乎正對他們說著什麼。
  昨夜的迷情瞬間自他的腦海裡走遠,不留一絲餘味。
  「為什麼他們都在這裡?」這些人是怎麼找到這裡的?而他們又怎會同時都在這聚頭?
  朝雲腳步不穩地恍恍退了幾步,無法思考地揪緊他的衣衫,像是需要一個可以藏匿她的庇蔭般,為她抵擋即將到來的風雨,一顆心不安分地顫動。北堂傲伸出兩手扶持著她,明白她擔憂的是什麼、害怕的是什麼,可在他昏亂的腦際,此時卻尋不著一條能夠將他們雙雙都救離這情境的生路。
  「裡頭的兩位。」西門烈十萬火急的敲門聲敲碎一室的寂靜。「你們的師父們來領你們回家了,快點把行李收拾好下樓去!」
  朝雲覺得胸口裡彷彿有某種東西,已被狠狠的剝離了,四散五裂的,怎麼也無法收拾她的傷心。該是分離的時候了。
  為何分離都沒有預兆?為何是這麼地措手不及?她還沒有正眼看著北堂傲,深深地告訴他這些年來一直藏放在她心坎裡的情衷,她還沒有在心底仔仔細細的將他的一切都鐫刻下來,好讓她在往後的歲月裡都不會遺忘……但驟來的人事,卻像是一場將她驚醒的噩夢,逼迫她回去面對那早就存在她心頭已久的現實。
  北堂傲深吸了一口氣,款款地抬起她的面頰,細細撫摸她的眼眉,珍重地溫暖她那冰冷的唇瓣,讓緊盯著他一舉一動的朝雲,更是恐慌地環抱住他的胸膛,不斷對他搖首。
  「不要……」她哽咽的向他請求,「不要開門。」
  北堂傲平靜的拍撫著她的背脊,「我若不開門,我師叔會在剷平這座山寨後殺了你。」以他師叔會親率這麼多人來找他,又一副與她師父就快廝殺起來的模樣來看,他師叔似乎是很想借這個機會除掉她。
  「叫西門烈幫忙。」心慌意亂的當頭,朝雲不假思索的就把掠過她腦海裡的人名說出來。
  他緩緩搖首,「西門烈不會插手這種師門恩怨。」
  「靳旋璣呢?」靳旋璣是他的哥哥吧,他不可能也是袖手旁觀。
  「他雖是護得了我,但卻顧不了你。」他的眼底寫滿了憾然。「身為中岳盟主,他不可能為了我們同時得罪兩個恆山師門。」為了維持五嶽的和平相互制衡,靳旋璣就算再笨,他也不會打破這個平衡點。
  朝雲抬起頭來,水亮的眸中淒婉得沒有一絲虹彩,微微的疼,攪和在她的心坎裡,令她不顧一切。
  「我若出去了,你會後悔的。」她深切地凝睇他的眼瞳,一字一句地告訴他。
  北堂傲在她的眼裡看到了她的心酸,和付出一切卻只是迷夢一場的心灰,看她堅決的把淚嚥下去,直壓在眼眶裡、心頭處,令他不禁幽然長歎。
  「不要懷疑我。」他抻手撫去她眼中的疑慮,「我比任何人都想留住你。」他不是他們之間的叛徒,更不是想置她於不顧,只是他得有所選擇。
  「那……」朝雲迫不及待地想開口,他卻沉沉地截斷她的話語。
  「等我。」北堂傲慎重的在她耳邊叮嚀,「我會去找你。」
  她的眼中瞬間泛滿了淚,「不可以,你不能來……」
  「只要我恢復了武功,你師父的劍法,我還不看在眼裡。」若是登上了她的師門要帶她走,就必須與那些為了遠久前仇恨而橫擋著他的人動手,他一點也不在乎。
  「但我不能讓你殺他。」她的聲音逐漸泛冷,深邃的悲哀沖淡了濃情,與他之間的距離忽然間變得遙遠。
  北堂傲彷彿看見緊繃在他們之間的一條絲線,就要因外力而斷裂,仔細看著她的面容,他看見了她以往的倔傲,是他熟悉的宿仇模樣,不是昨夜那與他緊緊依偎的女子。
  他知道,一旦讓她走出這道門,她又將變回那個與他勢不兩立的朝雲,背負著那無謂的使命感,假裝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般,再次把自己的心放逐到天邊流浪,不再回到他的身畔。
  「你要選擇師門?」隱隱的怒,停留在他的眼睫之間,他不假思索地將她的肩頭握緊。
  她微蹙著眉,「你和我一塊留在這裡我就不必選。」有些負氣,又像是在賭博似的,把她難以抉擇的問題交由他去選擇。
  北堂傲靜默不語,試著鎮定下心頭滔滔的激浪,仔細想著她意氣用事的來由,細看她那眼底的不安。
  「留住我,說你不要我走。」她殷殷的向他請求,把一切都豁出去。北堂傲卻向她搖首,給了她一個縹緲又確切的誓言。
  「我要我們有未來。」他不要只是一時貪歡,也不要只能短暫的擁有,他要的有很多、很多,為了他們兩人,他必須看得更遠。
  朝雲有些明白,但止不住的失望,卻強烈得讓她難以多加思考他的話義,她只知道,他不願留住她,即使她有意跟隨,他還是要把她推回去開始之前的原點。
  「兩位。」西門烈一腳踹開房門,「下面那兩幫人已經要打起來了,靳旋璣也快擋不住了,我沒時間再讓你們繼續這裡互道別離,現在就跟我下去。」
  「等等……」朝雲惶然的搖首,兩手緊攀著北堂傲不肯放手。
  「不能再等了。」西門烈等不急的一手拉著他們一個,拉著他們就往樓下去救火。
  腳步踉蹌地一路被拖下樓,朝雲兩腳方才在大門前站定,她師父染霞客的吼聲便已吼至。
  「朝雲,馬上過來!」一見到心愛的弟子與宿敵站得那麼近,染霞客就恨不得能馬上分開他們。
  「傲兒,過來這裡!」北堂傲的師叔飛豹也氣急敗壞的叫嚷著。
  朝雲與北堂傲相互交視一眼,空氣中,氾濫著依依的離情。
  留不留她?
  朝雲無言地以眼神問著他,再給他一次抉擇的機會,但北堂傲的眼眸裡自始至終都寫著他已定的心意,不願因一時的不忍而誤了他們的將來,依然堅信著她會等待著他,明白他所給的誓言。
  殘酷地,他調開了目光,表情堅毅而執著,幾乎將她的芳心碾碎。
  最終,他還是沒有開口留她。
  朝雲眨去眼底的淚,揚起頭來,首先挪動腳步,一步步的朝染霞客那邊走去,沉重的腳步,像是踩在這些日子來她構築的夢境上,一步步的,把它們都踩碎了。
  「傲兒!」叫不動人的飛豹,在拉不下顏面之際,又出聲催促著。
  北堂傲慢條斯理的瞥他一眼,炯炯的殺意,足以宣洩心底的憤,令飛豹悚然一驚,把話都吞回肚子裡。
  「靳旋璣。」染霞客領著朝雲走至他的面前,「我聽說,你對朝雲用力卸武式?」
  靳旋璣摸摸鼻尖,「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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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6 10:09:20 |只看該作者
  「解開它,並且交出浮霧劍,不要逼我們與你反目。」
  靳旋璣朝身後勾勾手指,自曲沃手中拿出朝雲的浮霧劍交還,隨後提起自己腰間的佩劍,出手甚快燦白劍影在朝雲的身上流劃而過,眨眼間便收劍回鞘。
  感覺體內源源不絕的內力直湧而上的朝雲,還在努力調整體內不適感時,在眼角的餘光中,不意地瞥見染霞客瞇眼冷看北堂傲的模樣,以及他緩緩抽劍的動作。
  「不要殺他!」她飛快的想要阻止,但猶不穩的身子晃了晃,慢了一步。
  在染霞客的長劍抵達北堂傲的心房前,靳旋璣像是鬼魅般的來到北堂傲面前,一劍摯碎他的長劍,並以涼涼的劍尖輕拍著他的面頰。
  「不要對我的弟弟動歪腦筋喔。」靳旋璣笑瞇瞇地氫劍尖改擺在染霞客的脖子上,「不然我可是會忘了我是什麼中岳盟主,然後不顧身份的和你動手。」
  「今日算你走運。」染霞客忿忿瞪現有靠山的北堂傲一眼,衣袖一拂,轉身帶走所有的弟子,「十日後,盟主大會見。」
  朝雲並沒有跟上,心房仍因方才北堂傲在生死一線間而劇烈地躍動,不敢想像這種旋死旋生的感覺又要降臨在她的身上,一夜情濃,勝過十年宿仇,深沉的歎息,在她的耳際迴盪著……
  她捨不下。
  「朝雲?」見她沒有跟上,染霞客又回首召喚。
  朝雲站在原地,只是用眼眸定望著北堂傲,聲音緊縮在喉間,梗住無法出聲,說不出口,也不知該向他說些什麼。
  北堂傲看懂了她的眼眸,緩緩踱向前,旁若無人般地,擒住她小巧的下頷,用力的在她唇上印下深深一吻,並乘機在她的耳邊呢喃。
  「等我。」
  這回朝雲切切實實地聽進了心底,她撫著他的唇,用力的朝他頷首,而後頭也不回地跟上染霞客的步伐。
  「北堂弟弟,我是不反對你這麼熱情啦。」靳旋璣一手掩著臊紅的臉,一手搭著他的肩頭,「不過請你下次看一下時間和地點好嗎?」他實在是愈來愈懷疑這個北堂傲是不是他弟弟了,他家好像沒有這種熱情奔放的血統。
  「剛才幹嘛出手救我?」北堂傲定定的看著朝雲離去的方向,漫無邊際不經心的問著他。
  他很無奈地歎息,「即使你的脾氣硬、性子死、怎麼樣也不肯認我,但你總是我弟弟。」誰教他的命苦?每個親人都不好搞定,他也只有認命點。
  「解開你的卸武式我就叫你哥哥。」北堂傲忽然回過頭看了他一會,然後朝他扔下這句話。
  靳旋璣喜出望外地睜大雙眼,「你肯認我了?」沒想到西門烈這招棒打鴛鴦還真的管用,居然能夠讓嘴硬的北堂傲改口。
  「我有事要辦,不能沒有武功。」北堂傲淡淡地看著他興奮過度的表情,很努力的壓下心中的不屑感。
  「好好好,我馬上解……」靳旋璣樂得什麼都答應,當下立刻順從他的心意為他解開卸武式。
  「傲兒……」覺得師門面子都已經被他掃盡的飛豹,憤步上前才想找這個任性的徒弟算帳時,北堂傲冷冷的目光已掃向他。
  「用不著叫得那麼親熱,我要退出師門。」北堂傲嗤聲冷笑,挨上了一種截然不同的德行來對待他。
  飛豹怔了怔,「什麼?」
  「我懶得再跟你們那無聊的仇怨瞎混,也不想再和你們一塊攪和降低我的格調。」北堂傲不屑又不恥地睨著他,並且先下為強,「與其讓你們逐出師門,還不如我現在就開革你們。」既然他們的存在會妨礙他的情事,那麼留著他們也沒用。
  「你這叛徒……」飛豹跳腳地命門下所有弟子全都揚著長刀,準備來清理門戶。
  北堂傲甩甩兩手,覺得自己的內力正在恢復中,但他仍是用不上什麼勁,也沒什麼心情來應付這些他看了就煩的人們,於是他轉轉眼眸,回過頭對靳旋璣笑得亂不懷好意的。
  他刻意甜蜜地叫著:「靳、哥、哥。」
  「再叫一次……」靳旋璣感動得淚花直在眼眶裡亂轉,彷彿像是聽到了天籟,「再叫我一聲哥哥。」好窩心哪,就連東方朔都沒有叫過他一聲哥哥,而這個剛報到的弟弟,開口就先送他這份大禮。
  「靳哥哥,你若是有身為兄長的自覺,那就叫他們滾遠一點別來煩我。」北堂傲狡詐地在他耳邊灌著迷湯,「做為我英明神武的兄長,是該懂得如何友愛才剛恢復武功的弟弟對不?」
  暈陶陶的靳旋璣,飄飄欲仙地晃至飛豹的面前,隨手拉出腰間的佩劍,開開心心的對他們咧大了笑容。
  「我家弟弟說的話,你們都聽見了吧?」為了他那可愛的弟弟,要他樹敵或是踢倒幾座師門,他都願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為北堂傲耍的手段而直翻著白眼的西門烈,在靳旋璣去擺平那一票臥北門的人時,慢條斯理的踱到他的面前。
  「北堂傲,有件事,我說了你可不要傷心喔。」西門烈有點害怕又帶著看好戲的意味,直盯著那常常翻臉不認人的北堂傲。
  「什麼事?」一恢復了武功,北堂傲果然就不再給他什麼好臉色看,伸手接過曲沃遞來的臥龍刀,打算等一下就先找西門烈清一清舊債。
  西門烈一步步的往後退,聲音小小的,「你的那個韓姑娘,她要嫁人了……」
  北堂傲愕然地張大雙眼,對於耳朵所聽到的,有些不敢置信。
  她要嫁人?她怎麼從不曾對他提起?若是他早知道這回事,他怎麼也不會讓她回去的,為什麼事先都沒有一個人來告訴他,反而在這節骨眼才來讓他後悔?
  送走北堂傲師門的靳旋璣,見北堂傲的臉色都變了,於是趕緊將西門烈扯到一旁。
  「你幹嘛挑這個時候說?」想說不早點趁北堂傲還沒恢復武功的時候說,他是皮癢嗎?
  「沒有比這個時候更適合了。」西門烈壞壞地揚著眉,然後一骨碌的躲至靳旋璣身後,要他來消受北堂傲的脾氣。
  感覺自己失去的內力,在一瞬間因這件消息而氣怒得全都回籠的北堂傲,緊緊握住手上的臥龍王爺刀,用要吞噬人腹的眼神惡狠狠的瞪著靳旋璣。
  靳旋璣怕怕地嚥了嚥口水,「別、別這樣瞪我嘛……」
  「說!」北堂傲用力的把刀架上他的頸間,「一個字一個字的給我說清楚!」
          ☆          ☆          ☆
  「朝雲。」
  染霞客高坐在師位上,再一次出聲喚著回來後就一逕坐在大廳裡,仰首看著窗外的朝雲。
  朝雲緩緩地回過頭來,思緒悠悠的,一點也沒有心思參加這所有師門弟子為她舉行的洗塵會,只是示意地對他抬了抬眼眸,而後持續地沉默著。
  「剛才說的你可都聽清楚了?」早就習慣她不言不語的染霞客,對她那心不在焉的態度歎了口氣。
  她不耐地應著,「沒有。」
  染霞客擰著眉心,「去你的房裡試試嫁裳吧,那可是織娘們花了數日趕製出來的。」
  「什麼嫁裳?」
  染霞客淡淡地重複,「你出閣時要穿的嫁裳。」
  「出閣?」她猛然一驚,心神頓時凝聚在這上頭,「嫁誰?」
  「你大師兄。」染霞客唇邊噙著一抹笑,十分樂見愛徒嫁予自己的獨子染造霜,也企圖也這方式留住這名得意弟子。
  「這事是誰作主的?」朝雲抬首看了身旁的染造霜一眼,面無表情的問著,想知道是誰這麼擅自作主她的未來。
  「我。」染霞客含笑地拈著白鬚,並且告訴她另一件消息,「你爹娘也同意了。」
  她有絲怔然,沒想到那從小就將她送上山學藝的雙親,竟然會與她生疏到也不問她的意見,就自行同意這件婚事。
  「我決定先讓你們成親,由你們兩人攜手參加盟主大會。有你們兩人聯手,定能打敗北堂傲。」染霞客以為她的沉默就是她的默許,快樂的向她提出一個以為是她夢寐以求的交換條件,「只要你打敗了北堂傲,你就是下一任的掌門了。」
  朝雲並沒有很留心的聽清他說了些什麼,腦際空蕩蕩的,旋繞著許多她分不清的心音,北堂傲的話語仍存留在她的耳邊,但它卻漸漸遠退,讓她怎麼也聽不清,捉不住那片刻溫馨的尾巴。
  「你聽見了嗎?」染霞客見她一逕地沉思,忍不住再詢問她一次。
  她恍然地問:「婚期在什麼時候?」
  「盟主大會的前一日。」
  前一日?那不就只剩九日了?在這麼短暫的時間裡,北堂傲他會趕來嗎?或者他根本就不知她將要嫁做他人婦的消息,萬一他來遲了怎麼辦?
  萬一他沒有趕上,萬一……他根本就不來呢?
  染霞客被她神遊天外天的表情弄得一頭霧水,「朝雲?」
  「我要靜一靜。」朝雲喃聲地應著,不管眾人投射在她身上訝異的目光,心神恍恍地走出大廳,無意識地踱回自己的房裡。
  掌門之位?許配給大師兄?她將要被恆久的困在這座幽暗的師門裡?不能的,因為她知道,這樣的生活很快就會令她枯萎,她無法承受這麼深重的束縛。
  她的心已經變了,她還不習慣,沒有北堂傲的日子;她還不能適應,沒有與他相依的黑夜。要她這名追逐者放下前塵往事,她萬分做不到,要她放下多年來唯一追尋的方向,就等於是要她捨棄自己。
  靜擱在她房內桌上的簇紅嫁裳,像是會刺目般的,一釘釘扎進她的心底。
  她走上前,低首細看,是件平金刺銹製成的樓鳳飛岐。
  艷紅的表面,以繁複的繡工繡出許多工整有序的花紋,沒有一針誤工、沒有一個花紋是錯置其位的,讓她覺得,它連美麗都要循規蹈矩、按順著沿襲已久的章法沒有一絲變化,就像是這座師門長期加諸在她身上的一切,令她對制式化的規矩命令逐漸麻木,漸漸的,生活變成一灘不會流動的死水。
  指尖緩緩滑過那最費工時所繡出的雙喜彩鳳,朝雲微偏著蟯首,看那彩鳳被絲絲的金線,一釘一縷的困綁在艷紅的綢料上,不能動彈、不能遠飛,終要變成一隻凡鳥停擱在人間……
  在她見過湛藍的天際之後,他們要怎麼叫一朵不願止歇的浮雲停留在這裡?
  朝雲忿忿的,用盡全力撕毀這精緻美麗牢籠下的產物,奮力撕碎那些所有捆綁著她的牽繫,將它撒了漫天滿地,一地的凋零。
  「師姐!」捧著其他嫁衣入室的暮靄,在那片片飄零落碎的碎衣中驚訝的低呼。
  朝雲一手抄起桌上的浮霧劍,伸手推開她疾步的往外頭奔出去。
  「師姐,你要去哪?」暮靄連忙放下手中的嫁衣,趕緊在她的身後跟上。
  朝雲飛快地奔跑著,像一支被疾射出弓弦的箭,直登至恆山頂上的問劍峰。
  起風了,嘶嘯的風聲掠過她的耳際,站在北嶽恆山的天頂至高處,寒意直朝她而來,她雙腕間柔白色的水絲拂袖迎風翻飛,颯颯的,似是撿翅的音律,急速飛掠的浮霧竄過她的四周,幾乎將她融入卷肆來襲的雲海裡。
  站在風中雲裡,朝雲低首看著手中的浮霧劍,冷青色的花翎劍柄上,細細鐫刻著她的名,拔劍出鞘,雲形雕紋的晶瑩劍身在直指青雲之際,反射在劍身上的銀白流光,霎時逼退雲朵流霧,在日暮的光曦裡急急飄散退去。
  但劍再好,她也是孤單;武藝再高,她所要的人也不會在她的身畔,用那雙執著的眼眸再看著她……是不是只要她把仇恨放下、把劍放下,那麼她就可以拿回她所失去的?她就能再過著在山寨時的日子,只在北堂傲的身邊做一個受他珍寵的雲朵?
  她不假思索地奮力將浮霧劍往天際一扔,將它扔下山崖裡的繚繞雲霧中,讓來不及阻止的暮靄被她的舉動嚇白了臉龐。
  目送著浮霧劍的墜落,在這向晚時分,西邊的天際,綴滿了艷麗炫人的浮光雲彩,一波波的,在被染上了色澤的藍天裡滑動,眼看天地就要變色,逐漸回到那沉寂的夜色裡,朝雲忍不住想要挽留那最後一分的美麗,那最後徘徊在她耳際的誓言。
  等我,我會去找你……
  閉上眼,她仍可清清楚楚地,在她的心中勾繪出北堂傲揚眉瞠凝她時的模樣,或是他冷肅著一雙眼眸,什麼也不顧忌地揚劃著他手中臥龍刀的姿態,她記得,他總愛微微勾揚著嘴角,朝她露出她永遠也不解其意的笑意;他俯身佔有式地將她攬在懷裡,在她耳畔流淌的沉沉氣息……
  「師姐,你怎麼了?」喘息方定的暮靄,怯怯地站在她的身旁抬首看著她,一點也不明白她這麼反常的舉止所為何來。
  朝雲酸楚地微笑,「我找不到我自己。」
  「找不到自己?」
  她伸出手,指向遠浮在西邊峰嶺處的白雲,指向那個有北堂傲存在的方向,晶瑩的珠淚串串滴落她的面頰。
  「我的心,遺落在雲朵的那一端。」
  「師姐,你……你別哭啊。」暮靄六神無主地拉著她的衣裳,不知該拿這個從未掉過淚的師姐怎麼辦。
  在溫熱的波水中,朝雲發現,她不只會為北堂傲落淚,她的淚,只為他而流。
          ☆          ☆          ☆
  餘日落得很快,北堂傲在酩紅的雲霞中,仰首遠望北邊的天際,在那片已染上了夜色的晚嵐裡,他見不著一縷雲朵。
  自他恢復了武功又重新握起臥龍刀後,整座山寨的山匪們,便陷入一陣滔天的恐懼裡,人人自危地閃避興師問罪的北堂傲。
  把事情捅大而且惹毛了北堂傲的西門烈首當其衝,在沒有人伸出援手的情況下,被迫與他纏鬥了一個晌午,接著跑不掉的靳旋璣,又陪他打到天色昏茫的日暮時分,才讓他捉回收前有武功時用勁使力的熟稔感覺,真正覺得以往的自信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別看了,你的那朵雲不在天上。」靳旋璣又喘又累地坐在一旁,邊說邊檢查被這個不留情的弟弟給弄傷了多少傷處。
  「她何時出閣?」心情較為平定的北堂傲,在昏亂的腦中找回了理智,開始在心中計劃著他該怎麼去實現他給朝雲的諾言。
  「盟主大會的前一日。」覺得天色愈來愈暗,也逐漸變得寒冷,靳旋璣在回答完他後就準備進去屋子裡取暖歇息。
  臥龍刀在眨間之際,已勸勸地擱在他的脖子上頭,不疾不徐地拉回他的腳步。
  北堂傲沉聲的命令,「教我漩璣劍法。」現在能夠幫上忙的,也只有這個剛認的哥哥了。
  靳旋璣不敢苟同地看著脖子上的刀子,「北堂弟弟,你向來都是這麼請人教你劍法的嗎?」哪有人這樣強迫人家上梁山的?
  「你教不教?」他微轉著刀柄,以不容拒絕的眼神瞪著他。
  「教你是可以……」靳旋璣歎息連天的提出疑問,「可是你不是使刀的嗎?你會用劍?」
  他坦白地承認,「不會。」
  「不會你要我怎麼教?」靳旋璣怪異地揚高了兩眉,覺得有點狗急跳牆的他,好像已經沒有什麼理智。
  「我可以從頭學起。」北堂傲卻是對自己信心十足,並且已經為自己擬定了目標,「我要在盟主大會開始的前一日學成。」
  靳旋璣直搖著頭,「不可能的,就算你的天資再怎麼聰穎,要學這套劍法,最少也要……」這又不是什麼能速成的事,不要說別人,光是他這個內行人,就已經花了十多年在鑽研這套劍法上,這哪是他這個外行人想學就立刻學得成的事?
  「別廢話了。」北堂傲不耐地打斷他,並且朝他伸出一掌,「把旋門賦給我,我可以先練心法。」
  「呃……」一提到旋門賦,靳旋璣的表情就顯得很心虛。
  「快點拿出來。」他又是一陣催促。
  靳旋璣猶豫了很久,在考慮到北堂傲的脾氣之後,一把將懷裡的旋門賦交給他,就馬上轉身心驚膽戰的想先走一步。
  「慢——著。」將旋門賦翻沒幾頁的北堂傲,在他想要落跑之前冷冷的出聲。
  「不、不要這樣嘛……」靳旋璣害怕地回過身來,看他臉上的表情果然如預料般變得很可怕。
  「你耍我?」北堂傲危險地瞇細了雙目,把手中那本人人搶破頭的天書拎到他的面前。
  他很用力地搖著頭,「沒有啊。」怎麼每個弟弟在一看到這本天書時都說一樣的話?他真的沒有欺騙他們的感情啊。
  「沒有?」北堂傲氣岔地將書冊擲到他的臉上,「這是什麼玩意?」
  「價值十萬兩黃金、五嶽各門各派都搶著想練、你之前拚命想要得到的旋門賦劍語。」靳旋璣慢條斯理的把臉上的書給扒下來,並為他介紹起這本被用來扔人的書是有多麼搶手熱門。
  北堂傲還是很懷疑,「你沒撒謊?」怎麼傳聞和現實的落差這麼大?那本破破爛爛的天書,真的是他之前一心想得到的旋門賦?
  他無辜地點點頭,「千真萬確,這真的是老爹親手寫的旋門賦。」
  「這種東西你自個兒留著看。」北堂傲不再指望能靠那本天書摸索出什麼漩璣劍法,不恥地把那本到手的旋門賦又送回原主的身上。
  「那你是不是不學了?」靳旋璣興高采烈地挨在他的身邊問,很希望他也順便打消之前的那個念頭。
  「沒有那本書也無妨,由你來教我。」很可惜北堂傲卻是堅決無比,不但依舊要學,而且還要他來親自指導。
  「我不是說過……」
  他定定的開口,「我只要學七成。」
  靳旋璣納悶地皺緊眉頭,「七成?」他還是第一次聽說有人願意只學這麼一點而不學完的。
  「七成就足以打敗她了。」他並不需要那一整套天下第一的劍法,此刻也沒有時間去苦練那麼多,他只要能夠勝過一人就行了。
  靳旋璣略有所悟地問:「你想要打敗韓姑娘?」
  「這些年來我想要得到旋門賦,就是要她輸得心服口服。」北堂傲坦然地道出他追逐這套劍法的起始原由。
  「你們又變回仇人了?」不是才依依不捨的互道別離嗎?他們兩人怎麼又要刀劍相向了?
  「不。」北堂傲緊握著拳,「我只是要得到她對我的認同,我要得到她。」他才不要照著西門烈的說法,就這樣上恆山去搶親,他寧可在有了萬全的準備的把握後,去恆山贏得她的心讓她自己跟他走。
  「該不會……」靳旋璣訝愕地張大嘴,恍然大悟地問:「你們打了這麼多年,就只是因為你想得到她?」難道,這個才是他們年年打、時時斗的真正原因?他會找她比試,才不是為了什麼師門的仇怨?
  「沒錯。」若不是為了她,他才不會想盡辦法想得到旋門賦,更不會三不五時地去找朝雲的麻煩。
  他迷惑地搖著頭,「我不懂……」是不是恆山這裡的人都這麼怪?所以才會有這種愛之深、打之烈的舉動?
  「朝雲只認同比她強的人,若要得到她,我就得先打倒她。」若不是知道她對自己以及對別人都有著嚴苛的條件,他哪需要這麼辛勤的在武藝上求進步?
  「看來,我好像不教不行了。」靳旋璣搔搔頭,仍是結他有絲擔心,「只是,你來得及學成嗎?」若是來不及學成,那恐怕他的弟妹就要嫁別人了。
  「我一定會在時限之內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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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5-13 2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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