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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草薰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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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小說] [金聖鐘[韓國]]美妙的約會[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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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領養代替購買 以結紮代替撲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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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6 18:26:55 |只看該作者
  經理請他坐,徐刑警便坐在沙發椅上。先上了一杯果子汁,隔了一會兒,才把一捆卡片放在桌子上。
  「這是十二月二十四日的卡片。」男服務員說。
  徐刑警起先大致翻了一下。第二次才一張一張仔細地看。但是沒有看見寫著吳妙花和崔基鳳名字的卡片,也沒有找到孫昌詩的名字。吳妙花住宿的一○一九號房間的卡片和崔基鳳住宿的五一二號房間的卡片根本就沒有。
  「你們飯店共有幾間客房?」
  「工百八十間。」
  「十二月二十四日晚客房情況怎麼樣?」
  「滿員。確實的情況要看帳簿。不對頭嗎?」
  「偏偏我要找的沒有,也許是偶然的。不過兩個人的都漏掉了,這似乎有點奇怪!」
  「這是不可能的,我替你找一找。」經理把手伸到卡片上。
  「一○一九號房間和五一二號房間。」
  卡片是按房間號數排列的,他怕插錯了夾在當中,所以從頭按順序檢查起來,但還是少那兩張。卡片總共是二百七十八張。
  「這就奇怪了。請你稍微等一等。」
  經理通過呼叫器對什麼人下了指示。隔了一會兒,就有一個女職員捧著帳簿來了。經理把帳簿接過來翻翻,一面搖頭,一面把帳簿放在桌子上。
  「那天晚上一○一九號和五一二號房間明明有客人了,怎麼沒有卡片呢?」
  「好像是誰抽走了。」徐刑警自言自語地嘀咕著。
  「不可能的。」
  經理把十二月二十三日的卡片和二十五日的卡片拿來檢查了一下。卡片上的數字和帳簿上記的數字是一致的,也就是說,這意味著分室卡片不見了。
  「以前卡片也分過室嗎?」
  「沒有。」
  「卡片全部檢查過了?」
  意思是說,如果卡片檢查過了,現在分室卡片不是就不會不出現了嗎?經理猜到這話的意思,隨口答道:
  「我沒有親自檢查,是讓當班職員放在寶物箱裡保管的。」
  卡片不是什麼重要文件,自然不會放進保險櫃。尤其是一個月積起來有幾千張,保管也有困難。
  「放在寶物箱裡,誰都可以開嘛!」
  「不。除了值班的以外,很難隨便打開。因為有密碼,所以只有值班的能開。不過,存心要開,那比開保險櫃容易得多。」
  「能不能把值班的喊來?」
  當班職員是個科長,三十五歲的男人。身材矮小,面有病容,黃蠟蠟的。經理就少了兩張卡片的事,很客氣地責備他。
  「這位是從警察局來的。偏偏他要找的兩張卡片不見了,我弄不清楚。鄭科長,請你對他解釋解釋。」
  鄭科長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起來,一副手足無措的表情。
  「卡片怎麼會這樣,實在奇怪!」
  「放在寶物箱裡的時候,一切正常嗎?」徐刑警眼睛盯著對方的臉問道。
  「是的。一切正常。」
  「那麼,為什麼少掉兩張?這兩張是重要物證,怎麼會不見了?」
  「唔,不知道。」
  鄭科長竭力避開徐刑警的視線。
  「你別說不知道,不知道要說明理由!當班的不知道,誰知道呀!」
  經理發火了大聲說,但是鄭科長說不出理由。
  徐刑警估計要說明理由可能非常困難,便站起身來。他決定推遲一天去玉子的家鄉。他到W旅館來只是想證實一下,誰知接觸到意外的事實,就不能輕輕放過了。他感到這兒也有第三者的影子在晃動。玉子失蹤了,兩張卡片不見了,這不奇怪嗎?他不能不認為有一個人搶先一步下了手。
  徐刑警在W飯店訂了一個房間,用電話向河班長報告說:
  「好像有人下了手。」
  「要把這事徹底調查清楚!」
  「保證辦到。」
  他向Y警察局的崔刑警請求支援。約摸過了兩個鐘頭才聯繫上,崔刑警趕來了。徐刑警對他談了談情況以後,暗暗地把鄭科長喊到茶館裡。鄭科長臉色煞白走了進來,一看見崔刑警的凶相,就索索直抖。
  「這位有傑出才能的人,能讓說假話的人開口。如果執迷不悟,他會讓說謊者粉身碎骨,你可得小心。」
  徐刑警採用這種方式把崔刑警介紹給鄭科長。鄭科長儘管非常害怕,但不屈服。有時像小草一樣彎倒,有時卻在關鍵的部分矢口否認。看上去,是個比較堅強而又有韌性的男人。
  「只要你照實說出來,就不會有任何問題。我們不告訴經理,也不會作為盜竊罪來處罰你。我們想瞭解的是,這兩張卡片被誰拿走了。我們想會一會那個人。好,你照實說吧!」
  「我沒有抽掉過卡片。這一點我可以對天發誓。怎麼會沒有,我也不知道。」
  一個鐘頭一個鐘頭過去了,兩個刑警輪流審問。這是一件冗長而又痛苦的事情,但又不能後退。徐刑警堅信鄭科長隱瞞著什麼事情。
  五個鐘頭以後,他的信念終於轉化為現實。鄭科長挺不住了,終於開了口:
  「我沒有看見過那人是誰,弟弟要我拿,我抽掉了兩張,僅此而已。」
  所謂弟弟,是他的表兄弟,經他介紹進了飯店,在飯店裡的雞尾酒櫃上當調酒師。
  「你拿了多少錢?」
  「十萬。」
  他說他從表弟那兒拿到十萬元後,便抽了兩張卡片給他。至於那卡片最後到了誰手裡,他就不知道了。他又說調酒師張湧洙傍晚才上班。於是他們一直等到傍晚,六點鐘才到雞尾酒櫃去。可時間還早,裡面只有調酒師一個人在整理櫃台。
  兩個刑警走到櫃台邊上,剛剛在椅子上坐下,調酒師就轉過頭來看著他們,招呼說:
  「請進。」
  張湧洙是個三十歲左右、身材修長的青年。
  徐刑警要了一杯蘇格蘭威士忌,崔刑警要了一杯馬蒂尼。直到張湧洙替他們把酒端來為止,兩個人都一聲不響。當張湧洙把酒杯放到桌上後,徐刑警才開口說:
  「求你一件事,行嗎?」
  調酒師微微一笑,恭敬地問道:
  「什麼事?」
  「昨天我跟一個女人在你們飯店裡住了一夜,對於住宿卡片很不放心。我老婆讓兩個興新所的職員跟蹤追查我的底細,我心裡挺不安穩。要是那張卡片有朝一日落到老婆手裡,我將犯通姦罪。所以想請你把那張卡片抽給我。我將給你一筆報酬。」
  調酒師以複雜的表情看著這兩位客人,好像不知道應該怎樣來理解。於是微微一笑,說:
  「唔,你這個要求很難辦到。別找我,乾脆到服務台去直接談談,怎麼樣?通常是會答應的。」
  「我以為你會答應才來找你的。因為你是一個有經驗的人。」
  調酒師不再微笑了。他裝著沒有聽見,想到那邊去。徐刑警用酒杯敲敲櫃台。
  「你別躲開,到這兒來。我要以盜竊罪逮捕你,所以你別想逃走。你哥哥鄭科長已經被捕了。」
  「你,你說什麼?」
  崔刑警掏出身份證來晃了晃。
  「你是不是通過鄭科長拿出去兩張十二月二十四日的住宿卡片?鄭科長已經坦白了,你不會否認吧?」
  一隻杯子滾到櫃台底下,響起了砸碎了的聲音。張湧洙變得臉色蒼白起來,怔怔地看著他們。這時鄭科長進屋來了。
  「否認也沒有用,照實說吧!他們說只要照實說,就不成問題。你說吧!」
  聽了鄭科長的話,調酒師也許是多少放心了一些,躬著腰走到刑警們跟前:
  「十二月二十五日有一個人來找我,托我替他把兩張卡片抽掉。同時給我三十萬元,於是我就拜託表哥。」
  調酒師深深地垂下了頭。
  「你把那兩張卡片給了那個人嗎?」
  「唔,給了。」
  「那人是誰?」
  「是一個不認識的人。」
  「後來到這兒來過嗎?」
  「一次也沒露過面。」
  「那人長得怎麼樣?」
  「是一個年輕男子……蓄著小鬍子、戴著墨鏡。也許是燙過發,還有一個女人同來。」
  「什麼樣的女人?」
  徐刑警屏住氣凝視著調酒師。他生怕調酒師記不清女人的長相,所以懷著焦急的心情看著對方的表情。所幸調酒師不負他的期望,應聲答道:
  「年紀顯得比那男的大得多。男的儘管蓄著小鬍子,戴著墨鏡,但年紀顯得並不那麼大。他臉上沒有一點皺紋,看上去不到三十歲。照我的看法,他是為了要讓別人看上去年齡大一些,才故意蓄了小鬍子,戴上墨鏡的。」
  「就是說好像化過妝?」
  「對。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比起男的來,女的臉上有皺紋。她濃妝艷抹,也戴著一副黑蜻蜓眼鏡,唯獨臉上的皺紋好像掩飾不掉。我沒看仔細,四十以內總是有的。她是個美人,身段也挺好……這兩個人是完全不相配的一對。不過,他們像戀人一樣行動。」
  「你跟女的談過話嗎?」
  「沒有談過。女的好像話不多。我主要跟男的談。這個建議是他提的,所以我拿了錢就給他卡片。當時那女的也在場。」
  「他接過卡片,怎麼樣呀?」
  「他仔細地看了看卡片,然後朝口袋裡一塞,走了!」
  徐刑警感到,有關第三者的影子的設想開始具體地在他的心中確立了地位。他認為第三者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人。調酒師給他提供了非常重要的證詞。要說那年輕男人和比他大得多的女人的關係,很有可能是不正當的關係。
  「他們到這兒來是二十五日幾點鐘?」
  「傍晚,而且隔了兩個鐘頭又來了。頭一次來的時候,要求我把卡片抽出來,我叫他們兩個小時以後再來。兩小時以後他們再來的時候,我把卡片交給他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調酒師把沒有問他的話也說了。徐刑警想碰碰運氣,便把吳妙花和孫昌詩的照片掏出來給他看。
  「是這兩個人嗎?」
  調酒師搖搖頭:
  「不是。不是這兩個人的長相。」
  他們為什麼要把吳妙花和崔基鳳的卡片抽走?從他們單挑吳妙花和崔基鳳的卡片抽走這一點來看,可以說他們對吳妙花和崔基鳳的活動瞭如指掌。告訴崔基鳳說吳妙花和孫昌詩二十四日晚在W飯店過夜的,是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那女人莫非就是跟蓄小鬍子的男人一起行動的女人?倘若如此,他們很可能就是掌握著這個謎語的鑰匙的罪魁禍首。徐刑警的腦子裡亂了,眼前好像突然變得一片漆黑。
  他們剛剛從W飯店出來,崔刑警的便攜式無線電就響起了瞿瞿瞿的信號聲。崔刑警趕忙跑到公用電話旁邊,給本部打電話。
  「K警察局來的徐刑警現在也跟你在一起嗎?」刑警課長大聲問道。
  「唔唔,在一起。」
  「發現了一具年輕女屍,好像是徐刑警要找的人。趕快去看看,我也要到那兒去。」
  「明白。」
  崔刑警問清了位置以後,趕快走到徐刑警身邊,把通話內容告訴了他。
  發現被害屍體的地點是安陽天邊。
  屍體好像是從污水裡拖上來的,渾身沾滿了污穢。凍得挺硬,看起來更加醜陋。
  屍體被拖到堤埂上,周圍圍了一大圈穿著制服的警官和看熱鬧的人。儘管天氣非常冷,看熱鬧的人也沒有要散去的意思。
  發現屍體並報告警察局的是一個二十歲的青年人。他跟愛人一起散步時發現了屍體,對當時的狀況,他作了這樣的說明:
  「那是天快要黑的時候。起先並不知道是屍體。因為有雜草遮著,上面還覆蓋著一層雪,所以一下子看不清楚。尤其是半個身子埋在冰裡。然而一陣風刮過,露出了人的手!」
  據說他的愛人首先看見了手,嚇得叫起來。用木棒撥開來一看,是具女屍。
  點名要搜查金玉子的通令早已發到一線警察手裡,聽見匯報,派出所的巡警馬上就騎自行車趕到現場。爾後就非常迅速地採取措施。
  徐刑警打著電筒對著被害人的面部仔細地看了好半天。儘管臉上有髒東西,而且上了凍,但遮不住她的本來面目,分明是金玉子。從食道左側的喉部起,有一道好像是被尖利的凶器戳過的深深的傷痕。
  「是金玉子嗎?」Y局的刑警課長不知什麼時候來了,站在背後,生硬地問道。
  「唔,對。」徐刑警張開肩膀,失魂落魄地回答。
  「媽的,何必在我們的管轄區裡……」
  現在對徐刑警來說,就沒有必要到金玉子的家鄉去找她了。徐刑警好像是站在案件的中心,被捲進了漩渦。
  「第三者不是一個人……好像至少有兩個以上。其中還有女的。金玉子被殺,意味著他們開始行動了。使人感到所有的情況都朝著要把崔基鳳打成兇犯的方向在發展。」
  徐刑警用電話向河班長報告。
  「越鬧越大,這不是事情的終結,而是剛剛開始。」
  由於事態緊急,河班長連夜乘車奔赴漢城。
  Y局刑警課的姜課長好像碰見了老戰友一樣,一把抱住河班長。河班長看見他也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
  「活著又見面了!」
  「我們好像又得在一塊兒工作一陣,那姑娘偏偏在我們的管轄區內被殺。儘管是偶然的……」
  跟河班長的乾癟相比,姜課長給人以一種忠厚的印象。與其說是警官,不如說是企業家來得更適合些。
  他們好久沒見面了,還沒來得及分享重逢的喜悅,就必須撲到眼前發生的事情上去。他們決定案件解決了以後再喝酒。
  首先他們對案件進行了全面的研究,仔細討論了孫昌詩之死和吳妙花的失蹤、涉嫌殺人而被拘留的崔基鳳的態度,以及在一連串案件中可以稱得上是重要人證的金玉子之死等等。
  「這些事情任何一件都不能單獨分開來偵破。分別偵破,就不可能得到解決。」姜課長聽完河班長的話,說。
  「不能分別偵破,因此它們彼此關係很深。」
  金玉子遇害時間被確定為一月三日子夜到一月四日凌晨之間。
  「要是這個時間,可以估計金玉子是在一月四日凌晨從羅伊阿卡拉舞廳出來,就被幾個怪漢挾持,從而被殺害。」
  「金玉子不會到安陽天邊,肯定是跟案犯一起乘車去的……這就要廣泛找尋最初的目擊者。也可能是乘出租車去的,所以要以出租汽車司機為對像進行調查。肯定會有目擊者。」
  河班長說要搞一個出現在第三者嫌疑線上的蓄小鬍子男人的模擬照片。又加了一句說,這張照片不公開,專供警官們使用。
  「這把刀就是用來行兇的刀。好好看看,非常之快。」
  河班長瞪大眼睛仔細地看了看姜課長拿出來的刀。它插在塑料套子裡,快得讓人恨不得要戳一刀,而且把手上還有血。
  「這好像不是國產刀。」
  「美國貨。不過,最近國產貨也貼外國商標,難以分辨真假。」
  那是一把可以折疊的刀。把手是白象牙做的。
  「還沒有拿去給專家看過,但那把手好像是象牙做的。」
  「那就不是真的羅?」
  「得鑒定一下。」
  「兇犯把這個放下就走了,也許是犯了個大錯誤。」河班長滿懷希望地說。
  「要是這樣就好了。」
  「有指紋嗎?」
  「沒有指紋。好像是沒有擦就丟掉的。」
  不一會兒,天濛濛亮了。
  偵察員們或者圍著火爐坐著,或者踱來踱去。
  「又下雪了!」有一個人嘀咕道。
  大家都朝窗外看。不知什麼時候,外面又飄起一朵一朵的大雪花來。
  「今年冬天怎麼下這麼多雪?」
  「光是看下雪才好哩!」
  河班長和徐刑警把打印過的檢驗單拿過來仔細地看著。
  「致命傷是這個部位。」
  徐刑警指著食道左側的喉管,那裡畫著人體的形態。
  「殺得很殘忍。」姜課長說。
  傷口非常之深。深五厘米,橫十厘米。由於是向右邊劃開去的,所以等於是斬首。
  「殺得脖子都放不穩……兇犯好像是個挺殘忍的傢伙。」
  徐刑警猛然想起犯人也可能是個女的。因為他看見過好多次女人比男人更殘忍。
  「你認為金玉子之死和孫昌詩之死有關係嗎?有關係的話,請拿出根據來。」
  姜課長邊喝茶邊輪番看著河班長和徐刑警。
  「沒有明確的根據。我們只是從最過硬的證人、也就是我們過去找的人物這一點出發認為有關係。」徐刑警說。
  河班長不吭聲。
  「能不能認為完全是因為別的理由被殺害的呢?也就是說是另一個案件。能不能認為是她偶然被一個瘋狂客人拖住,但她拒絕跟那人睡覺而被殺了呢?就是說,跟別的案件完全無關。一個舞女,每天要跟陌生客人打交道,往往會發生突發性事故。你們認為怎麼樣?」
  「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不過,有什麼必要一定要拖到安陽天邊去把她殺掉!」
  河班長好像無法認可,話音剛落,姜課長就直搖頭。
  「這話不通。殺人犯當中,可能有精神失常的,也可能有心理變態的。這些人會用難以想像的手段殺人。」
  「看來是那麼回事。不過,我總不想把它看成是個別事件。」
  「河班長的心情我理解。」
  Y警察局方面在維持與河班長的聯合體制的同時,作為個別案件進行偵察,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姜課長把自己的偵察員分為兩組,一組和河班長攜手合作,另一組進行單獨偵破。
  河班長把考慮的結果打電話給本部,指示部下速來漢城。因為要想以漢城為中心進行偵破,現在的人力是不夠的。
  天完全亮了的時候,有兩個刑警帶著兩個陌生的男人進來了。兩個都是中年人,好像都還沒有睡醒。他們是專門賣刀的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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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6 18:27:33 |只看該作者
  「這是真貨。」看了用來殺害玉子的刀,他們異口同聲地說。
  「這種刀很難買到,相當貴,國內沒有幾把。」
  「把手是象牙的嗎?」
  「對,是象牙的,而且鑲的是真金,十四K的。」
  「這種刀國內有嗎?」
  「唔,有時也偶爾出現。你看一看就知道了。這個上頭寫的是今年製造的。這個商標是非常有名的商標。」
  四方形的框裡面畫著一隻獸頭,下面寫著PUMA幾個字。
  「這種美洲獅牌的刀一般不是平常人用的,主要是收藏家們買的,而且也不是每年都生產。據我所知,以五年為一個單位,少量生產。」
  「可以賣多少錢?」
  「這種刀……至少可以賣三百美金以上。」
  「國內賣多少錢?」
  「四十乃至五十萬元。不過,有錢也不容易買到。」
  「這種刀怎麼會流到國內來的?」
  「沒有定規。可能是本人直接去買來的;有像我們這樣的人托到美國去的人順便帶來的;有本社直接定購的;也有旅遊者帶進來的。」
  聽下來有個感覺,得到這刀好像又困難又方便。要說困難這是美國製造的;要說容易這並非是那麼稀罕的刀。但是容易和困難都得最終弄清楚才知道。
  吃罷早飯,偵破隊讓專門賣刀的商人帶路進行試探搜查。負責帶路的商人哭喪著臉說,一天的買賣完了,可偵破員們則說這不是問題。於是負責帶路的商人便盡其所知,很好地為他們引路。河班長和徐刑警也冒著雪轉了一天。
  晚上七點,大家聚在一起交流一天搜查的結果,但沒有一點是肯定的線索。唯獨有一個回來得很晚的警官用略帶興奮的語氣報告說:
  「幾天以前有一個年輕男人賣掉一把跟這一模一樣的刀。據說有人以三十萬元買下了。」
  大家都瞅著那個帶來重要情報的警官。
  「哪一爿店?你說說位置。」姜課長一面揉著香煙一面問。
  「明洞後面巷子裡的小店。」
  「他說那個年輕人長得怎麼樣?」
  「說是一個卷頭髮、蓄著兩撇小鬍子的小伙子。」
  「沒有說戴眼睛嗎?」河班長緊張地問道。
  「唔,說是戴眼鏡的。」
  河班長回頭看了一眼姜課長,然後說:
  「沒錯!」
  「既然搞了模擬照片,就應當把所有差不多的人都抓起來。」
  由於姜課長提出了建議,河班長好像這才來了勁。
  「單在漢城地區實施不行,要在全國範圍內實施。」
  「那爿店裡還有這種刀嗎?」
  「有。一模一樣的刀。製造年份也一樣。」
  「要每天監視那爿店,一直到關門的時候為止。從明天起,要在那爿店裡潛伏。」
  當河班長和姜課長奔到那爿店去的時候,店主正要關門。
  「啊,等一等。」
  刑警們推門進去,首先把兩把刀子對照了一下。用於犯罪的刀和店裡的刀一個樣。他們要求店主談一下當時的情景。吃驚的店主聽了刑警們的說明以後,才好像多少安心了一些。他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
  「準確地說……是十二月三十一日傍晚,有一個年輕人找上門來。鼻子底下蓄著兩撇小鬍子……」店主對年輕人鼻子底下留鬍子不以為然,加上又戴著墨鏡,所以印象不佳。「小伙子看上去還不滿三十歲,穿著一件深西紅柿色的外套。嘴裡噴著酒氣,好像醉了。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包,把它放在櫃台上,叫我們無條件買下。我檢查了裝在裡面的東西,說給他三十萬元。青年顯出失望的表情,要求再加五萬。我拒絕了,他拿起三十萬元就走了。隔了一會兒,他又回來了,說這把刀他要自己再來買回去的,可能的話,不要賣給別人。
  「我說不能一直等著。他說幾天之內再來,但到現在也沒來。」
  「是不是他的同伴不在。」
  「同伴在。沒有進來,在外面。後來我朝窗外看了一眼,他跟一個女人一塊走的。」
  「女人長得怎麼樣?」
  「我只看見背影,不大清楚。」
  「從明天起,我們的人員要在這兒潛伏,不會影響你們做買賣,望予以協助。」
  河班長和徐刑警同姜課長一行分了手,到W飯店雞尾酒櫃台去。因為河班長突然說要到那兒去看看。
  張湧洙認出徐刑警的臉後,表情霎時變得呆滯了。
  「我想來喝一杯。」
  徐刑警微笑著走到櫃台跟前。他們各人要了一杯斯卡奇,然後開始和張湧洙聊天。
  「思想上不要有負擔,放心好了。我們路過這裡順便進來一下,是想問問有沒有好消息。」
  張湧洙小心翼翼地微微一笑。
  「沒有好消息嗎?」
  「沒有。」他抱歉地說。
  話主要是徐刑警在談,河班長則一聲不響地在一旁聽。
  調酒師把櫃台交給女招待,專門去應付刑警們。刑警們雖然有點抱歉,但不能去注意這種事情,所以裝作不知道。他們只關心搞情報,一想到或許能搞到新的情況,神經都非常緊張。
  「那個鼻子底下留小鬍子的青年……穿的什麼衣服?」
  「披著一件西紅柿色外套。」
  到店裡來賣進口刀的青年也穿西紅柿色外套。
  「哪兒口音?」
  「漢城口音。」
  「你記得他有什麼特徵就告訴我。女的特徵當然也要。」
  「沒有什麼特徵。」
  但是調酒師顯出竭力要想出一些什麼來的樣子。
  「大的沒有也行,非常細小的也沒關係。」
  為了讓調酒師能有思考的餘地,他們都端著酒杯一聲不吭,保持著沉默。隔了半天,調酒師好像想起來了似地開了口:
  「這一次的不知怎麼樣。那男人有咬指甲的習慣,說話的時候不停地咬小拇指的指甲,而且……」
  他好像在思索,眨巴著眼睛接著說:
  「戴在手腕子上的手錶非常高級。是金光閃閃的羅萊克斯。」
  徐刑警迅速地朝筆記本上記。
  「女的英語講得很好。」
  刑警們看了調酒師一眼,好像在問這又是什麼事。
  「他們到這兒來的時候,恰巧有個外國客人進來坐在旁邊的位子上。那個外國人用英語要貨我聽不懂。那女的就在旁邊替我們翻譯,英語說得非常好。」
  「好到什麼程度?」
  「好到不看臉,會誤以為她是美國人的程度。」
  「男的怎麼樣?」
  「男的不清楚,因為他什麼話也沒有講。」
  男的有咬手指甲的習慣,戴著一隻羅萊克斯表,女的精通英語。
  刑警們在那兒坐了大概一個小時,在問了一陣以後,便走到外面。他們把聯繫地址告訴了調酒師,並且關照他要是想起新的情況,或者發現他們的話,請及時告訴。
  第二天河甲石班長和徐刑警分手,又回到在K市的本部。他的口袋裡有一張並排畫著兩個人的模擬照片。照片之一是鼻子底下蓄著小鬍子的男人,另一個是女人。
  一到本部,他首先把模擬照片複印了幾十張。然後喊崔基鳳。
  崔基鳳日漸其瘦,簡直是皮包骨頭。跟他對面相望,甚至都覺得他可憐。
  「發現了舞女的屍體。那就是那個跟你睡覺的金玉子。」
  聽見這話,崔基鳳仍然板著臉,表情好像沒有變化。
  「是嗎?不行!」他只說這麼一句。
  「她是能夠提出有利於崔先生證言的證人。我們可以把那姑娘的死看做是和這次事件有關聯。」
  「那麼,那個姑娘是誰殺死的呢?」他這才顯出關心的樣子。
  「不知道。我們認為殺死那個姑娘的兇犯就是殺孫昌詩的兇犯。儘管沒有充分證據,但好像感覺上是對頭的。」
  「那麼,是準備放我了?」
  「不。還不能放。崔先生的嫌疑還沒有消除。迄今為止,你的疑點還最多。」
  「讓我出去吧,我沒有殺人。」
  「再等一等。我有話要問你。十二月二十四日晚,你住進漢城W飯店的時候,明明不是填過住宿卡嗎?」
  「對。全照實寫了。我沒有要隱瞞的事情,所以全寫了。」
  「你住的五一二房間的卡片和吳妙花住過的一○一九號房間的卡片全不見了。你看見過這種長相的人嗎?」
  他把模擬照片掏出來給崔基鳳看。崔基鳳瞟了一眼,搖搖頭。
  「不知道。他們是些什麼人?」
  「偷W飯店卡片的人。我估計這個女人可能就是十二月二十四日晚打電話給你的那個身份不明的女人。」
  崔基鳳的臉上掠過一絲痙攣,他又看了看照片。
  「所有的事情都是因為這個女的。這個女的要是不給我打這個電話,事態也許不致於惡化到這種地步。」
  「你不認識她?」
  「不認識。」
  「據說,她英語很好。還有,那男的手上戴一隻羅萊克斯表,穿一件西紅柿色外套。有咬小拇指指甲的習慣。」
  「不認識。」
  兩個人好像約好了似地歎了一口氣。
  門開了,漢城組的班長走了進來。他一直沒有回漢城,是因為在尋找吳妙花的行蹤。
  「跑了一趟漢城?有好消息嗎?」
  河班長搖搖頭,帶著胖子到外面去了。
  「迄今為止,我們好像一直在跑冤枉腿!」
  「這是什麼話?」胖子瞪大7眼睛。
  「崔基鳳不是犯人。」
  「這是什麼話?」
  他吃了一驚。河班長把在漢城搞到的調查情況告訴了他。胖子全部聽完以後,臉色變得蒼白起來。
  「起初以為金玉子的遇害和這次事件沒有關係。瞭解到小鬍子青年從W飯店抽走了吳妙花和崔基鳳的住宿卡片以後,才發覺這兩個案件彼此有關係。那傢伙迄今出現了三次。不知道還會不會出現,反正我們偵察到三次。頭一次在W飯店;第二次在羅伊阿卡拉舞廳;第三次他為了賣刀,出現在一家店舖裡。」
  「應該把他抓起來。」
  「我考慮如果他是兇犯,肯定也在雪岳山H飯店出現過。如果有人看見過他,那他肯定就是兇犯了。」
  「這個人怎麼樣了?這一陣吃了不少苦頭吧?」胖班長用下巴指指崔基鳳呆的牢房。
  「不僅吃足了苦頭,而巳工作也搞丟了,真是蒙受了莫大的恥辱。就是放了他,也很難重新站起來。索性移居國外倒也罷了。」
  「怎麼樣?我好像對他大凶了。」
  「現在就是把他放了,他也沒有適當的地方可去,不如再關一陣,倒也放心。」
  這話說得在理。儘管崔基鳳口頭上要求釋放,但是如果把他放了,他也無處可去。
  河班長帶著部下湧進了H飯店。店方本以為事情已經解決了,鬆了一口氣,看見警官們湧進來,以為又出了什麼事,好像非常吃驚。
  警官們把模擬照片拿出來給飯店服務員看。一部分人到咖啡廳和餐廳去讓人看照片,其後又到夜總會去轉了轉。另一部份人則去搜查飯店附近的其他旅店。由於河班長指示他們要兜底翻,所以他的部下簡直都是一對一地提問。
  河班長的估計是對頭的。到處都有說是看見過蓄小鬍子的男人的目擊者。他們看見那男人都是在十二月下旬前後。小鬍子出現在W飯店抽走卡片是十二月二十五日,所以出現在雪岳山H飯店大概是二十六日光景。而二十六日是崔基鳳帶著新娘去度蜜月的日子。
  在咖啡廳裡看櫃台的一個女服務員一眼就認出了小鬍子。她說那男人非常討厭。
  「哪有年輕小伙子像外國人一樣蓄小鬍子的道理。我是看不慣!而且品性很壞。年底,大概剛過聖誕節,他來結帳,很不客氣地問多少錢。我火了,停住不算了,一聲不吭地把帳單推給他,他竟說我這個姑娘難道是啞巴嗎?他跟一個女的在一起,那女的年紀顯得大得多。是個身材苗條的美人,每次看見她都抽煙。一個女人家抽這麼些煙,我頭一次看到。兩個人沒日沒夜都戴著墨鏡,叫人非常不快。他到咖啡廳來過幾次,所以我認得他。」
  夜總會的一個女招待證明這一男一女很會跳舞。她記得也比較詳細。
  「男人是卷髮,好像燙過。年紀不到三十歲,還蓄著小鬍子。當時我就認為不像樣!說話像小孩,而且很放肆。女的好像是四十來歲的有夫之婦,是個美人,很有錢。我以為她是帶著個毛頭小伙子胡搞。不然,幹嗎要一起在夜總會裡呆到深夜。他們到這兒來過三四次,總是兩個人一塊兒來,幾乎都在舞池裡跳舞。我想當時是聖誕節以後,大概是二十六日光景。起初到這兒來是這樣,第二天,第二天的第二天又來了。小費給得很多,錢當然是女方出。」
  事實證明第三者的影子在金玉子當舞女的龍宮裡也出現過。和金玉子要好的那個舞女談了許多有關小鬍子的寶貴情況,所以偵破組受到很大鼓舞。
  「這位客人到我們這兒來是在金玉子去漢城之前,十二月下旬。玉子也是頭一次看見他。……他也許是迷上了玉子,來了總是找玉子。玉子也是這麼看的……專門來找她的客人偶爾也有。那客人好像也被玉子給迷上了,接連幾天總是一個人來跟玉子喝酒。玉子說他是從漢城來玩的,每一次來,總是給三萬元小費。兩個人分手的時候相約在漢城會面。他還告訴玉子地址,並說到漢城一定要打個電話。」
  另外一個舞女接著加了一句,稍微有點不同:
  「不是的。玉子突然到漢城去,大概是因為那個男人的關係。玉子有一次曾經對我說過,那人回到漢城,將給她找一個他所熟悉的地方就業。還騙她說有適當的機會,就一起過活。」
  那舞女對玉子說,絕對不能相信在酒店裡結識的男人的話,但玉子說,就是不碰見這個人,她也要到大城市去。那舞女還說,她估計玉子可能是因為頭一次結婚沒有好結果,總想找一個男人建立家庭,所以才被那男人的建議所迷惑,到漢城去的。
  警察認為小鬍子把玉子騙到漢城去的可能性很大。那麼,玉子進永登浦的羅伊阿卡拉舞廳是不是那個小鬍子從中幫了忙的呢?玉子絕不是能使客人快活的、容貌漂亮的所有者,一到漢城就進那麼大的舞廳,沒有人幫助是很困難的。河班長給漢城掛電話,指示徐刑警對這方面要進行集中偵破。
  小鬍子和那個女人一起住在H飯店,這個事實終於被證實了。打聽房間號數之所以會吃苦頭,是因為他們是以女的名義訂的房間。從漢城打電話來預定一個房間,是十二月二十六日午前。負責預定的人替她定了八○八號。那天晚上預定的人來了,就是打電話來的那個聲音的女人。她沒有同伴,一個人住進了八○八號。小鬍子好像是後來,在不被人注意的情況下跟她會合的。那女的直到二十八日午前為止,一直住在旅館裡。那女的和小鬍子儘管在房間外面老是混在一起,但總台服務員和樓面服務員對他們都沒有怎麼注意,所以即使看見諸如此類的情況,也馬上忘記了,這是理所當然的。警察之所以會吃苦頭,是因為冒冒失失地去尋找小鬍子住過的房間。他沒有正式在卡片上登記過。警官尋找他的卡片失敗了,後來才轉而注意女方。這裡出現了兩個女人。以女人的名字做的卡片有兩張,恰巧是八○八號和八○九號房間。這兩間房並排,互相毗連,都是一個女人住。住在八○八號的客人叫許文子,八○九號的客人叫樸和善。這個發現使偵破組大吃一驚。
  對於樸和善沒有必要再進行偵察了。她不知道孫昌詩的屍體在自己車子的行李箱裡,發現了屍體以後趕快報案,作為第一個涉嫌人受盡了屈辱。她的隔壁房間裡何必偏偏有一個叫許文子的女人投宿呢?安排房間的責任在總台男服務員。要說是偶然的,那也就偶然得奇怪了,警官們不由得直搖頭。樸和善住進H飯店是十二月二十日。許文子是在六天以後住進隔壁房間的。
  總台男服務員對於許文子住進八○八號房間究竟是自己安排的,還是許文子要求指定才給她安排的這一點記不清了。
  這樣便立即開始對許文子的名字進行偵破。那是一種暴風雨式的偵破。能夠成為調查證據的,只有她填寫的一張住宿卡片。這張卡片恰好表明她在旅館裡和小鬍子混在一起。那麼,可以認為小鬍子住在那女的屋裡的可能性很大。許文子寫在卡片上的有關自身的情況不大對頭:
  
    1.住址:145 Baden St. San Francisco,Ca. 94131 USA。
  2.年齡:38歲。
  3.護照號碼:0556974。
  全部就是這些。河班長看見那張卡片,明白了那女人不是好惹的。對方很可能是美國僑胞。所以住址才是美國聖佛蘭西斯科。
  這張卡片也可能是她本人當時故意瞎填的,所以又問了一下接待過她的總台服務員。那男服務員吹牛說,這一點可以不用懷疑。
  「我們飯店填住宿卡的時候,總是要求出示身份證。身份證上的內容和卡片上寫的內容一致才讓住。所以卡片不可能亂填。目前一流飯店對於這一點都是很守規矩的。因為只有卡片做得正確,出了事故才容易處理。」
  漢城和K警察局有好一陣電話打來打去。
  河班長首先托漢城查一下許文子的檔案。同時要求調查一下許文子是否出了國,如果沒有出國,要阻止她出國。所謂阻止,意思就是一經發現,立即逮捕。
  漢城的徐文鎬刑警突然忙得不可開交。從接到河班長電話的一剎那起就忙起來了。河班長在電話裡的聲音相當興奮。
  「第三者的輪廓好像終於把握住了。這等於是抓住了她的尾巴。依我看,許文子好像是在背後操縱小鬍子。那女的按照實際情況填卡片是一個失策。要是她出國了,就完了,我們一定要在她出國之前逮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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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6 18:30:06 |只看該作者

兩個面孔

  鐵窗打開了。
  「崔基鳳,釋放了!」
  隨著一聲輕鬆的喊叫,監牢裡響起了一陣嗡嗡的聲音。本以為馬上要作為殺人犯送交檢察署的嫌疑犯突然獲釋,使得監牢裡的人騷動不安,個個都跟他握手道賀,但他本人反到神情淡漠。
  這一陣各種案件的嫌疑犯受到崔基鳳人格的熏陶,對他都有好感,所以都捨不得跟他分手,真心祝賀他獲釋。
  河班長鄭重其事地向他道歉。然後向他說明之所以不得不放他的理由。
  「所以……我們認為那兩個男女是這次事件的案犯,現正在追擊中。這一次真讓你受苦了,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是好。我代表警方向你道歉。」
  對於釋放崔基鳳不是沒有爭論。特別是局長表示反對,他認為第三者尚未抓到,釋放崔基鳳為時尚早。但是河班長堅持自己的主張,把他頂了回去。河班長如此強烈地堅持推行自己的主張還是第一次。他說再讓崔基鳳處於拘留狀態是蹂躪人權,也是警察的粗暴。結果,局長也只好接受他的主張。
  河班長很想聽聽崔基鳳的意見,但他對自己的獲釋什麼話也不說。河班長正準備再次到漢城去,便對崔基鳳說,如果他要去漢城就一起走吧,崔基鳳答應說好。河班長帶領四名部下向漢城進發,漢城組的班長也跟部下一起離開那兒去漢城。這麼一來,K警察局就突然使人感到空蕩蕩的了。
  河班長在汽車裡和崔基鳳並排坐著。因為即使是在去漢城的時候,他也想跟崔基鳳談談話。
  天空很陰沉,好像馬上要下雪,風刮得挺猛。
  「到了漢城,你打算怎麼辦?」
  河班長擔心崔基鳳將來的出路。經受了難以言說的侮辱,又被學校趕了出來,他的出路不能不使人擔心。
  崔基鳳本來把頭轉到一邊看著窗外,現在把視線轉向前方,說:
  「唔,還不知道。不過,總得先去向母親打個招呼,然後……還不知道。
  「妙花小姐的問題,你準備怎麼辦?」
  「只要力所能及,我想找她。儘管不大可能找到,我也不願無所作為。」
  「你對吳妙花怎麼看?」
  崔基鳳被這個問題問得閉上了嘴巴。河班長等他回答等了好半天,可崔基鳳就是盡量迴避。他只要一想到吳妙花,就好像很難過,面色陰沉,悶聲不響地望著窗外。
  河班長換了個話題:
  「案件的發端……可以認為是在十二月二十四日晚上開始的。自從那個不明身份的女人打了一個電話給你以後,事件就開始了。種種證據和情況說明了這一點。崔先生是怎麼看的呢?」
  「對。我也是這麼看的。要是我不接那個女人打來的電話,這些事情也許就不會發生。」
  「你認為那女的為什麼要打這個電話?」
  「起先我認為是一個認識吳妙花的女人,瞭解到吳妙花在結婚前兩天還在偷情,忍不住給我打了個電話。因為這種事情是常有的。特別是女人嫉妒心強,完全會幹這種事。可現在想想,好像不單純是這一類電話,可能有更大、更複雜的企圖。」
  「看得對。我也認為是這樣。這個電話起到了這個案件的點火的作用。後來所有的情況就都變得對你不利。結果把你打成了殺人犯,差點要在監獄裡度過一輩子。雖然沒有那樣,崔先生也失去了許多東西。失去了名譽,失去了工作,甚至失去了妻子。我認為這所有的一切都是有計劃地安排好的陰謀。他們達到了預期的目的。他們為什麼要置你於死地呢?」
  「不知道。」
  「你有沒有做過跟人結怨的事呀?」
  崔基鳳搖搖頭。
  「置崔先生於死地,就是置吳妙花小姐於死地,所以也許是針對吳妙花小姐而採取的行動。不管是什麼情況,都沒有得到證實,還說不準。只有一點是明確的,這事是案犯們有計劃安排的。不過,他們通過幹這種事能得到什麼樣的好處呢?如果什麼好處也沒有,他們會於這種事嗎?他們殺死了兩個人,其代價是什麼呢?」
  河班長好像求援似地看了看崔基鳳。
  「唔,到底為什麼,我弄不清楚。」
  「你認識一個叫許文子的女人嗎?好像是美國僑胞。」
  「不認識。」
  「許文子是兩個嫌疑犯當中女方的名字。男方的名字還沒弄清楚。」
  「許文子……不知道。」崔基鳳慢慢地搖搖頭。
  「那女人和男的從二十六日到二十八日住在H飯店,這事已搞清楚了。所以可以認為,他們是瞭解崔先生和吳妙花小姐的。這兒需要注意的一點是,他們怎麼會打聽到崔先生夫婦要到雪岳山去度蜜月。你們起初不是決定到濟州島去度蜜月嗎?」
  「對。是這麼回事。但天氣不好,才突然改變方向,去雪岳山。」
  「改變計劃是幾點鐘?」
  「婚禮結束以後,大概是兩點鐘光景。」
  去濟洲島的飛機到底開不開,是下午兩點才弄清楚不開的。於是崔基鳳根據吳妙花的意見決定去雪岳山。這種事不可能是秘密。參加婚禮的賓客如果要打聽的話,完全可以打聽到。崔基鳳把這一點告訴了河班長。河班長也肯定這一點。
  「不過,儘管不是秘密,細想起來這事也不是誰都會知道的。只有家屬和要好的親朋至友才會知道,你說是不是?」
  崔基鳳對此表示同意。是的,這事只有家裡人和至親好友才會知道,並非超出這個圈子的人一下子就能知道的。
  「如此看來,我認為案犯也許就在人們意想不到的、靠近你們的地方。但不能下結論。」
  河班長小心翼翼地說。他觀察著崔基鳳的反應,接著說下去:
  「這麼看的理由有好幾點。首先,十二月二十四日那個身份不明的女人給你打了電話。她知道你的電話號碼,知道崔先生的名字,知道吳妙花小姐的名字。不是親近的人,能知道得這麼詳細嗎?」
  不是警察就不可能說得如此尖銳。
  「聽下來是這麼回事!」
  崔基鳳好像從沉醉中霍地清醒過來,視野也好像開闊了。
  「要不要把當時通話的內容詳細地對你說一說。」
  這是痛苦的回憶。
  
  喂,對不起。你是崔基鳳博士先生嗎?對,是的。……深更半夜打電
  話,非常抱歉。沒關係。有什麼事呀?我這是為崔博士好才告訴你的,請
  別誤會。你聽著,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對不起,你是誰呀?對不起。我
  不能把名字告訴你。你不願意聽是什麼事嗎?這事也許會對博士先生的將
  來產生重大影響。因為知道你明後天要結婚,才給你打電話的。
  
  請說吧!吳妙花小姐是你的新娘吧?大概是的。不過,你別口口聲聲
  博士博士的,這個稱呼聽起來難受。哦,是嗎?我不知道是這麼回事,抱
  歉!那麼,稱呼你什麼呢?喊你崔先生或者崔博士行嗎?唔,好。崔先生,
  你知道現在吳妙花在哪兒嗎?不知道。可能的,你當然不知道。兩天以後
  就要做新娘的人,現在跟別的男人一塊住進了旅館,這像話嗎?我氣極了,
  心裡又憋得慌,才給你打電話的。謝謝。不過,你究竟要說什麼呀?你沒
  有聽見我的話?聽見了。你是要我相信你的話?不相信,你去證實一下嘛!
  吳妙花小姐現在在W旅館正跟一個男人尋歡作樂哩!趕快去證實一下,這話
  挺有趣。就這麼些,電話啪的一聲掛斷了。
  「對方連你們兩個的結婚日期都曉得!」河班長說。
  「在H飯店沒有看見認識的人?」
  「沒有。」
  「案犯也許就在附近,這和燈盞底下黑是一脈相通的。第二個理由是,案犯曉得你們去雪岳山,甚至還曉得你們要住H飯店。H飯店是預定的,還是直接去住宿的?」
  「我以為是出發之前打電話預定的。」
  「誰預定的?」
  「我以為是新娘家的人,詳細情況不大清楚。」
  河班長心想一到漢城,就要調查這一點。
  這時候,全國各地留小鬍子的男人都遭了殃。凡是留小鬍子的年輕男子一律要調查的命令下到了第一線的警察局,接著又下達了發現一個叫許文子的女人,立即無條件加以逮捕的命令。
  全國立刻實行搜查訊問,可疑的人被帶到警察局受審訊。
  在W飯店雞尾酒櫃台工作的調酒師張湧洙不得不來指從被帶到偵破本部來的小鬍子男人。另外,凡是認識小鬍子的面孔的人,比如H飯店的服務員、龍宮的舞女,也被喊到警察局協助偵破。地方警察局則隨時送錄像帶來。錄像帶上拍的儘是抓來的人的面孔。目擊者們要一面看畫面上出現的面孔,一面要從中指出警察要找的人。但是那面孔並不輕易地出現。
  也許是像泥鰍一樣溜走了,小鬍子和許文子都沒有抓到。
  徐文鎬刑警到出入境事務管理所去瞭解許文子是否出國了。所幸有關她的檔案還在那地方。那是出入境記錄卡,她的入境日期是去年十一月十五日。還沒有出境記錄。徐刑警把那卡片照樣複印一份。
  
  1.姓名:許文子。
  
  2.性別:女。
  
  3.出生年月日:1946年5月9日。
  
  4.國籍:韓國。
  
  5.護照號碼:0556974。
  
  6.住址:美國加利福尼亞州,舊金山,貝登街145號。郵編:94131
  
  7.職業:
  
  8.在韓國的通訊處:566—239×。
  
  9.入境目的:訪問。
  
  10.簽證有效期:1983.11.15-84.3.25。
  
  11.航班:KE012。
  
  12.登記地點:羅斯濟思艾爾勒斯。
  
  13.著陸地點:漢城。
  準確地說,許文子乘KAL班機到達金浦機場的時間是一九八三年十一月十五日下午八時四十分。
  徐刑警估計小鬍子也許會一起入境,便把那天乘同一班機入境的所有乘客的出入境記錄卡一一複印下來。然後到外務部護照科去。
  「這張護照的號數是複數護照號碼。」
  護照科的職員到裡邊去拿了一本很重的文件簿出來。
  「這個女人是一九八一年三月十七日拿到護照的。拿到複數護照的理由是因為她和美國人結了婚,要移居美國。所以她拿到了移民護照。」
  徐刑警屏息靜氣看著職員拿給他看的文件。這裡有關許文子的情況寫得比較詳細。
  她結婚是八一年二月十九日。儘管不知道是不是舉行過婚禮,但和美國人結婚開始從法律上發揮效力是八一年二月十九日。這就是說,她是在三十五歲的時候和美國人結婚的。那美國人叫威廉歐姆·黑利。結婚的時候是駐韓美國第八軍所屬二十三歲的軍官。三十五歲的女人和二十三歲的年青人結婚,年齡相差十二歲。
  她的祖籍是全羅道。徐刑警下決心要到許文子的原籍去一次。到她的原籍去,也許能對她瞭解得更詳細些。
  徐刑警把有關她的檔案全部複印以後,就算是碰碰運氣,給566-239號掛了個電話。這個電話號碼是許文子寫在出入境記錄卡上的韓國通訊處。
  跟估計的一樣,只有嘟嘟嘟的聲音,鈴不響。試了幾次,徐刑警放下了聽筒。等了五分鐘左右,然後再打,也是只有嘟嘟嘟的聲音。
  他回到偵破本部,對複印來的出入境記錄卡一張一張地進行檢驗。許文子在去年十一月十五日乘的KAL KE012班機總共有三百零八名乘客。要在除了許文子以外的三百零七名乘客中找出留小鬍子的青年來。這就是說,假定他是和許文子一塊兒乘飛機的。
  分類作業細緻地進行著。
  首先把女人除外,十五歲以下、五十歲以上的挑出來。剩下二百二十三名。再把他們分成三個等級。
  第一級,是二十歲至三十歲、具有韓國國籍的男人。』總共四十七名。
  第二級,是二十歲以下、三十一歲以上、具有韓國國籍的男人。總共一百二十二人。
  第三級,具有外國國籍的男人,總共五十四名。
  第一級已經出國的人有十五名,所以現在國內的人是三十二名。第二級是九十八名,第三級只留下九名。
  徐刑警剛剛分好類,河班長就到了。他仔細聽完了徐刑警的搜查報告,對於老是擴大偵破範圍目瞪口呆。
  「我要到許文子的原籍去一趟。到她的祖籍去看看,也許能對她有所瞭解。」
  徐刑警恨不得馬上出發。
  「好,走一趟。讓誰跟你去呢?」
  「我一個人去。」
  「好。在你去她原籍的時候,我找這些人。」
  「依靠美國方面調查一下怎麼樣?托我們的領事館調查許文子,他們不會答應吧?」
  「給他們發一個公文。不,那就太遲了。請馬上採取措施掛個國際電話。羅伊阿卡拉舞廳那兒怎麼樣了?」
  這是問金玉子是怎麼到羅伊阿卡拉舞廳工作的。
  「我調查了其中的關係。金玉子好像是羅伊阿卡拉舞廳的經理專門指定錄用的。從金玉子的長相來看,她是不能在像羅伊阿卡拉舞廳一類地方工作的。大概是經理硬把她弄進來的。羅伊阿卡拉舞廳的舞女全部是出類拔萃的美人,所以她們都找經理追問。經理的話也說得挺妙。有難看的女人,才能使長得好看的女人顯得更突出,所以才錄用她。實際上是金玉子通了許多關節,經理覺得棄之可惜而錄用的。至於報酬之類,則沒有多少。不過,好像跟事實不大一樣,想再去找一趟經理。」
  羅伊阿卡拉舞廳的經理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油頭滑腦的男人。徐刑警在沒去許文子的原籍以前,跟河班長一起找了他一次。恰巧Y局的姜課長也在場,所以事情進行得很順利。
  經理被喊到偵破本部,跟起先和徐刑警見面的時候不同,好像非常不安。大概是因為幾個刑警的表情很凶的緣故。
  「瞧,你一定知道我跟羅伊阿卡拉舞廳的樸社長很熟吧?事情很嚴重,可別讓我們傷腦筋,按照事實說吧!」
  姜課長眼睛瞪得溜圓,經理悄悄地察看他的神情,顯得挺慌張。
  「金玉子遇害,和她怎麼會到羅伊阿卡拉舞廳來工作密切有關。你應當對這一點加以說明。因為金玉子是你拉進來的。如果你不很好地把這一點說清楚,殺人嫌疑很可能就轉到你身上。你以為這樣好,還是說清楚好!」
  儘管講得很和氣,但畢竟是威脅性的。經理髮了慌,不知如何是好,終於好像下了決心似地把事情攤了開來。
  「實際上,我是受人之托錄用金小姐的。照實說,太難為情,所以我說了假話。事實並非如此。」
  「你受誰之托?」
  「有一個年輕人求我錄用金玉子一個月。他說要是無條件使用,給我二十萬元。所以我想入非非,讓金小姐進了羅伊阿卡拉舞廳。這是真話,一點沒有摻假。」
  「這年輕朋友的長相怎麼樣叩
  「一頭卷髮,鼻子底下蓄著小鬍子。年紀好像不到三十歲。準確的年紀不清楚。」
  「我們要趕快跟他見見面,到哪兒才能找到他呢?」
  「那,我也不知道。」
  「他的名字呢?」
  「名字也不知道。那天是初次見面,沒有必要硬要問人家的名字,所以沒有問。」
  「這就是說,你按照他的請求,拿了二十萬元就錄用了金玉子?」
  「對。他只要求讓她呆一個月。」
  「你不覺得他托你托得有點奇怪嗎?」
  「唔,是覺得有點奇怪,但他本人既然不願說明理由,也就沒有硬問。他一面求我,一面要我對玉子保守秘密。」
  「你對玉子保守秘密了嗎?」
  「是的,保守了。」
  「你完全被二十萬元收買了。他常來羅伊阿卡拉舞廳嗎?」
  「玉子在的時候,我看見他來過三四次。玉子不在了以後,沒看見過。」
  徐刑警給他看模擬照片,經理一面斷定就是這個人,一面點頭。
  許文子的原籍是一個深山溝裡的村莊。在車站下車,換汽車走三十來里下車,還要再走個把小時。徐刑警是乘夜車來的,他沿著車輛都沒法行駛的、積了雪的山路走著,心裡始終感到出生在這種窮鄉僻壤的姑娘居然和美國人結了婚,在美國生活,簡直不可思議。
  最初到達面1所在地,查實了她的戶籍,知道她的父母還住在那兒之後,徐刑警不禁大為激動。他表示要馬上趕到那兒去,面書記2覺得在雪中要走一個小時,好像非常擔心。而且還加了一句,到那兒去要翻過一道險峻的山岡,冬天下大雪的時候,還會凍死人,所以不能不小心在意。
  「所謂的村子只有十二戶人家。以前是火田民3,後來定居了。」
  1韓國行政區劃,相當於我國的區。
  2面書記為官職名,相當於我國的區長。
  3從前韓國貧苦農民往往把放火燒山,開墾田地,稱為火田民。
  「那兒大概還沒有電吧?」
  「通電了。夏天通的。」
  是不是要按照面書記所說的做好了準備再走呢?那要乾脆等到化了雪,這顯然是不行的。徐刑警沿著連腿都陷進去的泥濘山道沒命地走了半天,終於有點後悔了。然而又不能回去,而且走到這個地方也不願意回去了。
  他越是朝山上走,風雪刮得越大。由於刀刃般的風和雪,他連眼睛都睜不開,咫尺莫辨。他把外套脫下來,蒙在頭上朝前爬。雪從皮鞋縫裡鑽進去化了,腳下濕漉漉的,好像掉到了泥塘裡。就這樣,他還不停地朝前走。他因為不想凍死,就得不停地走。路兩旁種滿了密密麻麻的大樹,這些樹在風中發出的聲音相當響亮。
  喜鵲高聲叫著向林中飛去。他嚇了一跳,忽然又發現了一隻山雞,並向山雞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這次又碰上了兔子。那兔子好像筋疲力盡的樣子,在雪中爬也似地蠕動,都跑不起來了,大概是因為下雪找不到食吃,飢餓難忍。要是被人發現,恐怕馬上就會被抓去。他跟在兔子後面攆,直到看不見兔子為止。他一直生活在水門汀的世界裡,看見這些,覺得挺稀罕。
  他好不容易翻過了山,由於太冷太餓,簡直寸步難行。從這兒起是一片沒遮沒攔的大草原。
  有兩個戴防寒帽的小伙子背著空背架走來。他們發現了他,好像非常吃驚。他們是他要去的那個村子裡的年輕人。聽說不遠就是村子,徐刑警獲得了勇氣,拚命地沿著草原的下坡路朝下走。本以為村子一會兒就到,誰知村子仍然看不見。
  又走了好半天,才看見村子。轉了一個彎,在一處地凹的地方,有十幾幢破爛草房披著雪擠在一塊。刮得那麼猛的風,一到這兒也變得平靜了,給人以一種溫馨的感覺。
  陌生人一出現,狗首先叫起來。在雪地裡玩耍的孩子們好像有點奇怪地看著他。
  村子還沒有沾上文明的塵埃,作為自然的一部分坐落在那裡。
  隔了一會兒,大人們從四面八方開始露面了。他們一致以驚訝和警惕的表情看著他。徐刑警笑瞇瞇地走到他們身邊,詢問有關許文子的情況。他覺得詢問女人可能比詢問男人來得好,所以主要找年輕婦女問。她們二話不說,指了指一家人家。
  徐刑警覺得這比起直接找上門去東瞭解一點西瞭解一點更好,便悄悄地提出了問題。
  「他家有個叫許文子的女人嗎?聽說她來了,我來找她……」
  人們還沒有放鬆警惕,不肯好好回答。其中有一個男人嘴好像挺緊,上上下下掃了他一眼問道:「你究竟是什麼人?從哪兒來的?」徐刑警儘管滿心不情願!也只好把自己的身份告訴他。
  村裡人瞭解了他的身份以後,霎時像啞巴一樣不吭聲了。
  「曉得什麼說什麼,我將感謝不盡。」
  徐刑警覺得有必要說服他們,否則,他們可能不會開口的。他認為他們顯得很團結,不會隨便亂說。
  好不容易把他們說服以後,他瞭解到許文子已經不在那個地方。有一個女人說她離開那兒已經好幾年了,甚至還知道許文子和美軍結了婚,住在美國。
  「所以文子的父親不願意看見文子。」
  這是一個老人說的。
  「為什麼不願意看見她。」
  「據說是認為她和美國人結婚丟人,所以不願意見她。」
  「但是他得到女兒不少幫助。不久前,他女兒還每個月寄錢給他哩!」
  這是另一個老人說的。
  「是這樣。所以文子父親的想法後來也變了。不過,他看見黃頭髮外孫的照片,臉色又不對了。就是我看見這種照片,也不會高興的。」
  「最近他們非常擔心,女兒一點消息也沒有。」
  正在聽他們七嘴八舌地談情況,有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來了。他就是許文子的父親。大概是有人到他家去告訴了他。他瞪大眼睛,逕直走到徐刑警跟前,自我介紹說:「我就是許文子的爸爸。」老頭的背後站著一個也是一頭白髮的老太婆。她一臉擔心的神情,好像是許文子的媽媽。
  老頭把徐刑警帶到家裡去。一進裡屋,就有一股發霉的氣味撲鼻而來。許文子的父母很想知道來找他們的理由,徐刑警估計照實告訴他們會讓這兩個又老又孤獨的老人擔心,因而沒有說。
  兩個老人說住在美國的女兒已經有六個月沒有消息了。所以他們很擔心。正在這時候刑警來了,他們自然感到吃驚。
  吃午飯的時候過了很久,徐刑警才離開那個村莊。他在許文子父母家吃了午飯,從他家出來時雪停了,風也小了許多,所以走起來比來的時候輕鬆。他通過許文子的父母和村裡人搞到的許文子的履歷大致如下:
  和威廉歐姆結婚是許文子第二次結婚。第一個結婚對象是韓國男人,婚後一年離婚。好像是一個人飄泊了一陣以後,碰上美國人又結了婚的。
  據說她離開家鄉的時候是十七歲。她是四姐妹當中的老二,十七歲那年認為就是到大城市裡去當燒飯娘姨也比在鄉下好,便離開了家鄉。她有一個哥哥,哥哥比她先去漢城在某區廳當清潔工。哥哥的境況很困難,她自然不能對哥哥寄予希望,真的從燒飯娘姨開始幹起來了。幾年以後,她當了茶館服務員,碰上一個男人結了婚。一年以後又離了婚。她跟那個男人生了一個女兒,沒法撫養,交給了一個慈善機關。
  從那時起,她就不固定在一個地方,過著東飄西蕩的生活,這種女人大體上都是如此,免不了要當酒店女招待。但她非常孝順,一有錢就寄給家鄉的父母,每一封信的末尾總要寫上一句:「請原諒我的不孝。」她的兩個弟弟也都離開了家鄉在大城市裡過苦日子,因此,家鄉只剩下老父母。
  至於她怎麼會跟比自己小十二歲的美軍結婚的,其經過就不得而知了。估計是在酒店裡碰上那個美國軍官的。
  徐刑警認為她是殺了兩個人的殺人犯,所以從各個角度問了許多問題,想從她身上發現一點蛛絲馬跡。然而,遺憾的是沒有聽見令人滿意的回答。
  徐刑警看了她從美國寄給父母的信,孝順到了極點。她的學歷不過是小學畢業,所以字和拼音寫得不太正規,但信的內容卻散發著濃郁的人情味。這使人不得不考慮:這樣的女人果真會連殺兩個人嗎?
  許文子寄給父母的信封上的地址和徐刑警已經掌握的她的美國住址一致。還有她寄給父母的照片,那是她跟她的美國丈夫,以及她和美國丈夫生的兒子一塊兒坐在草地上拍的。看了這張照片覺得他們一家非常幸福。照片上的許文子的面相和徐刑警在外務部護照上弄來的照片很相像。
  第二天早上,河班長聽完匯報後,點點頭說:
  「許文子死了。」
  徐刑警目瞪口呆。這又是什麼話呢?
  「嗯,什麼時候死的?」
  「早已死了。她已經死了超過六個月了。剛才美國來電話說,許文子六個月前死了。是死於交通事故。我問是真的嗎?他們說不會錯。後來我們領事館的職員直接到她家去找了她的丈夫。丈夫傷心得不得了。」
  「是嗎?那麼,現在活躍在韓國的許文子是誰呢?」
  「那肯定是假的。她偽造了真許文子的護照,裝出許文子的派頭,把護照上許文子的照片撕下來,換上一張別的照片,並非難事。」
  「這個女人相當有本領。」
  「要是能殺兩個人,肯定不簡單。」
  徐刑警心裡直咂舌頭。
  「那女人如果繼續使用許文子的護照,有朝一日要被抓住的。不過,如果她覺得有危險,扔掉了那張護照,使用別的護照,比如說,自己的真護照或者另外的假護照,那要想找到她幾乎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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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6 18:30:51 |只看該作者
  「不能給她一種警察在尋找許文子名字的印象。」
  「不行。要下命令進行絕密偵破。讓那女的安心繼續使用許文子的護照。」
  「乘客調查怎麼樣?」
  「眼下只對一級的進行集中調查,二十三個人當中弄清了身份的有二十一個。」
  「那些人怎麼樣?」
  「全都清清白白。餘下十一個人中,若有我們找的小鬍子就好。」
  「對小鬍子的調查還在繼續進行嗎?」
  「還在繼續,不過一無所獲。然而,又不能就此罷手。」
  「這傢伙也許已經把小鬍子剃了。」
  「我們正在進行公開偵察,那傢伙也許已經發覺警察正在注意他的小鬍子。」
  「我也是這麼看的。那傢伙要是把小鬍子剃掉了,找起來可就困難了。」
  徐刑警心想「越弄越難弄」,好像就是針對這種情況而言的。
  「得把使用死掉的許文子護照的女人的真名打聽出來。」
  「這可是一件要緊的事。不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打聽她的真名字,首先要在美國進行偵破。」
  徐刑警心想這也許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過,他又覺得偵破也許意外地容易。他認為能調查到許文子的護照怎麼會落到別人手裡去的,那個女人的真面目也許就會一下子暴露出來了。
  一談到這一點,河班長就看出有這個可能,從而立即採取措施給美國掛了電話。但是對方派遣警官不容易,即使派了,在現場進行偵破活動也不可能。
  這時從偵察本部打來了匯報電話。那電話是從買美國刀的店舖裡打來的。打電話的人是潛伏在那爿店舖裡的刑警。
  「賣刀的人剛才打了個電話給老闆,問刀還在嗎,老闆說在,他馬上就說一小時之內他來買。老闆說要重新買回去得出三十五萬元,他馬上就說好。」
  待機而動的警官們立即進入非常狀態。河班長和徐刑警也飛奔而去。二十多個警察埋伏在店舖周圍。店舖的內部非常狹小,警察們在外面把小店圍住,等待小鬍子出現。小店裡只有老闆一個人。
  河班長和徐刑警在對面的妓院裡監視,那妓院在二樓,所以進出妓院的人被看得一清二楚。
  過了一個小時,店舖右邊的小巷子裡出現了一個戴鴨舌帽的男人。帽子朝前壓,臉看不大清楚,鼻子底下有小鬍子。
  「像是出現了。」
  徐刑警激動得低聲說,河班長一面把香煙揉熄,一面站起身來。
  小鬍子四面張張,小心翼翼地朝店舖門前走去。至少在警察們的眼裡看來是這樣的。那戴帽子的男人不知是否知道有幾十隻眼睛一起注視著他的行動,在店舖門口一會兒看看招牌,一會兒朝裡面張張,然後推門走了進去。
  「上!不知道他帶沒帶武器,小心點,上!」
  河班長通過無線電下了命令,而且和徐刑警一塊沿著台階朝下跑。首先有兩個警察進入店舖內,跟著又進去兩個。
  戴鴨舌帽的正隔著櫃台和老闆談話,櫃台上面放著一把美國刀。
  戴鴨舌帽的拿起刀來左看右看,接著從口袋裡把錢掏出來放在櫃台上。錢好像是已經數好了帶來的。就在戴鴨舌帽的要拿櫃台上的刀的時候,站在他背後的一個刑警飛快地搶先把刀拿了過去。戴鴨舌帽的吃了一驚,回頭看了一眼。同時有幾個壯漢的大手毫不猶豫地伸了過來。一個刑警從背後抓住了他的手腕。戴鴨舌帽的兩隻膀子都被抓住了,動彈不得。還有兩個刑警一前一後揪住他的褲腰帶。他眼冒金星,臉上遭到重重的一擊,一頭栽倒在角落裡。腰部又飛來一拳,兩手被反剪到背後,戴上了手銬。所有這一切都是在一剎那發生的。
  「別動!就那麼趴著。」
  帽子被摘掉了,現出了一張歪扭的臉。想不到是一張上了年紀的臉,而且是個禿頭,服飾襤褸。門開了,河班長和徐刑警衝了進來,注視著栽倒在角落裡嚇得發抖的男人。河班長回過頭來看著老闆說:
  「這人對嗎?」
  「不對。」老闆連連搖頭。
  「什麼?」
  河班長兩隻眼睛朝上一翻。徐刑警的臉上顯出一絲苦笑,然後又消失了。
  「上次來賣刀的人不是這個上了年紀的,是個年輕人。」
  「那你為什麼不早說?」
  「還沒來得及說……」
  是呀,刑警們像閃電似地撲進來,老闆連說話的餘地也沒有,這是實情。
  「這是怎麼回事?」河班長光火地跺著腳。
  「請你解釋一下!」
  徐刑警走到趴在角落裡發抖的男人跟前說。禿頭男人用兩隻手捂著血跡斑斑的臉,一個勁地看著他。
  「好像是有什麼誤會……請你談談事實。你怎麼會來買回這把刀的?」
  那男人的浮腫的臉好像稍微晃了晃。
  「你說明一下是怎麼回事,我們現在非常緊急。」
  「我……什麼也不知道。」
  「你怎麼會到這兒來買回這把昂貴的美國刀的?」徐刑警把刀在男人眼面前晃晃。
  「我,我是來跑腿的。」男人結結巴巴地說。
  「來跑腿的?」
  「唔,只不過是來跑腿的。」
  「誰讓你來跑腿的?」
  「有一個年輕人給我錢,要我替他買把刀,我就按照他說的買了,就這樣!」
  徐刑警洩了氣,也沒有心思問了。河班長把那男人交給他走了。
  男人手上的手銬打開了,他按照河班長的要求坐在了椅子上。下面是那男人的陳述:
  他是個沒有職業的窮人,在地下過道裡擺攤賣孩子們的玩具。然而,能把玩具賣出去的日子不多,白辛苦的日子倒不少。
  由於實在掙不到錢,往往上頓不接下頓。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也就做好了準備,只要是能賺錢的事,不論什麼都干,決不挑揀。
  儘管窮到難以維持體面的程度,他也不想把留了十多年的小鬍子剪掉。他堅定有朝一日時來運轉,就會回復到像過去一樣神氣活現過好日子的狀況的,所以他決定在那一天沒有到來之前,不剃小鬍子。誰知就是這兩撇小鬍子給他帶來了禍殃。
  有一個年輕小伙子走到他身邊,盯著他的鬍子看,他當然不知道那小伙子安的什麼心思。年輕人提議說,如果能替自己跑個腿,給他兩萬元。兩萬元,這筆錢對他來說是個不小的數目,年輕人對這一點好像看得很透。男人也沒有問一下究竟要幹什麼事,就冒冒失失答應了,還怕那小伙子是不是會讓別人去幹。年輕人詳細地對他指點了一下店舖的位置,說:
  「你只要到那家店舖裡去買一把美國刀就行了。剛才我給他們打過電話,你把錢交給他們,接過刀來走路就是了。」他一面說一面拿出刀錢五萬元。
  男人弄不懂年輕人為什麼不親自去買刀。但他沒有問,這些事隨便怎樣都可以,重要的是能賺到兩萬元。
  「先給你辛苦費一萬元。拿了刀回來,再給你餘下的一萬元。」年輕人說。
  「送到哪裡呢?」
  「請你送到D劇場門口。十分鐘以內。這點時間足夠了。」
  男人收起玩具,然後向年輕人所指的店舖奔去。
  刑警們聽他說罷,目瞪口呆。河班長盯著那個男人,關照他:
  「你趕快按照約定到D劇場門口去。去了,能跟那個小伙見面嗎?」
  「幹嗎要這樣?」
  「唔,我叫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行動要自然,不讓對方看出來。下面的事情交給我們。」
  結結實實被教訓了一頓的男人,按照刑警們的要求,跌跌撞撞地向劇場跑去。在這之前,刑警自然已經在D劇場一帶擺開了陣勢。
  不一會兒,男人到達劇場門口,呆呆地站停下來。站了半天,約好了的年輕人也沒出現。但是他得那麼站著,直到刑警們下指示為止。
  他幾乎是像傻瓜似地在那兒站了一個多鐘頭。刑警在對面茶館裡露出個臉來,搖了搖手裡的報紙,表示站到這個地步就行了。
  他被帶往偵破本部。
  「我們好像是被那傢伙徹底地耍了一通。」在去偵破本部的路上,徐刑警有點感到空虛地對河班長說。
  「對。我也有同樣感覺。不過,這證明那傢伙還在國內,還在漢城。對此,我們還能感到滿足。」
  「他幹這種事分明是為了要瞭解一下警察的偵破活動達到了什麼程度。我們衝進店裡去,他也許正在什麼地方看著笑哩!」
  想到這裡,刑警們都覺得受不了。
  「我們太蠢!連這一點都不知道,逮住了一個莫名其妙的人。」
  「他分明是曉得我們的搜查情況,這下我們要找他就更困難了。」
  「我不這樣看。這次事情表明那傢伙正在我們周圍逡巡。」
  「要是真像班長說的,那傢伙一直在我們周圍逡巡倒好了。不過,不知道他肯不肯這樣。」
  「這一陣對他來說有足夠的時間可以逃跑。然而他不跑,繼續在我們周圍活動。真妙!」
  被帶到偵破本部的男人,受到多方的審訊,主要是調查他和案犯是否有關係。
  「你談一談你對托你買刀的那個小伙子的印象。他長得怎麼樣?」
  「長得挺帥。年紀看上去有二十三四歲左右,好像是有錢人家的子弟,中等身材……像個大學生。」
  「沒有留小鬍子嗎?」
  「沒有小鬍子。」
  刑警把模擬照片放到他面前。
  「像這個人嗎?」
  「去掉小鬍子和眼鏡挺像。」
  沒有必要再問了。
  「他戴眼鏡嗎?」
  「不戴眼鏡。」
  「他肯定是把小鬍子剃掉了。要不,也許是把假鬍子扯掉了。大概是生怕被懷疑,連眼鏡也摘掉了。」河班長環顧眾刑警說。
  「穿的什麼衣裳?」
  「上邊穿的黃皮茄克,褲子是黑顏色的。」
  男人三個鐘頭以後才獲釋。這就是說,當天他吃了幾個小時的苦頭,卻有六萬元的收入。除了案犯給的一萬元之外,案犯給他買刀的五萬元也全部落到他手中。然而,除了六萬元之外,還有收入。他剛走到外面,有一個刑警追出來喊住他,給他一隻信封。
  「這個……這是我們職員大家湊起來的,小意思,拿著吧!」
  刑警們覺得對他不起,儘管沒有錢,還是湊了一點給他。男人突然拿到一隻封套,簡直不知如何是好。
  刑警把那男人打發走以後,一個個呆若木雞,有好一陣,怔怔地看著半空。本以為犯人是甕中之鱉,滿懷希望地撲過去,誰知竟是一場空。他們感到空虛也是不無原因的。
  「現在只有去找假許文子了。」河班長好像要安慰部下似地說。
  「那女的現在大概也不會拿著許文子的護照到處跑了。她肯定在某種程度上瞭解到警察的偵破情況,所以也不會再幹這種蠢事了。」徐刑警說。
  「是嗎?是的。那真糟了。」
  徐刑警想美國方面是不是會有好消息呢?但是他知道這是難以寄予希望的。如果說對方可以進行搜查,則是既難以寄予希望,又可以抱有希望的事情。但是,如果不能進行搜查,好像還是不抱希望為好。
  「能不能把手伸到美國去?」
  「這是什麼話?給他們打過電話嗎?」
  「托了領事館,不會有什麼收穫。」
  「那也沒辦法。只能採用這個辦法,你說是不是?他們還沒有告訴我們許文子是否已經死了,等等看吧!」
  「許文子死沒死,只要朝她家打個電話就可以知道,非常簡單。我想以個人的名義直接托一下對方警官課的人,你看怎麼樣?」
  「得有認識的人。」
  「打聽一下,或許有認識的。通過國際刑警組織也可以。」
  「那沒關係。打聽一下吧!」
  傍晚,徐文鎬刑警獨自到吳妙花家去。
  吳妙花的母親閔蕙齡生病躺在床上。吳妙花的父親吳明國到會社去還沒回來。照閔蕙齡的說法,女兒既然已經失蹤了也沒辦法,總不能因為她誤了會社的事。吳明國不肯去上班,是她硬攆他去的,所以吳明國從昨天起才去會社。
  「昨天,那小子來過了。」
  「那小子?是誰呀?」
  「除崔基鳳,還有誰哩!」
  徐刑警簡直像是吃了一顆苦果。閔蕙齡不承認崔基鳳是女婿,不僅不承認他是女婿,而且把他看成敵人。
  「為什麼把那個瘋子放掉?那傢伙理應吊死,為什麼放掉?為什麼把他放掉呀!你們警察到底在幹什麼!」
  「對不起,崔基鳳先生是該放才放的。」
  「你究竟說些什麼?」
  她連衣襟散了也不管,拚命搖晃身體。
  「我的妙花怎樣了?把他放了,怎麼找得到妙花呢?妙花肯定是他殺死的。」
  閔蕙齡好像馬上就要哭出來。
  「你幹嗎要認為女兒死掉了呢?」
  「如果沒有死,還會到現在都沒有消息嗎?」
  「你這就不知道了。對於吳妙花的生死,現在誰也不能下結論。可以推測有某種可能性,但不能斷定她已經死了。」
  「那麼,我的妙花在哪裡呢?可憐的孩子……」
  她突然哭了起來,渾身顫抖,拚命嗚咽。
  「我是怎麼把她養大的呀!沒有她,我怎麼活呀!活不下去了!」
  「請你鎮靜一點。」
  徐刑警瞅準機會要問她一些重要情況,但對方就是輕易不願給他這種機會。
  悲痛又變成了對崔基鳳的詛咒。她就是因為崔基鳳在新婚之夜不跟新娘睡覺,而去跟酒店女人同寢而詛咒他的。
  「他不是人。卑鄙!居然把女兒給了這種傢伙,想想就牙齒發冷。」
  徐刑警好像充分能夠理解閔蕙齡的憤怒,但是對她絕不提自己女兒的錯誤,把一切責任全推到崔基鳳身上很不以為然。
  實際上,最重要的責任應該在吳妙花身上。如果她沒有和孫昌詩發生關係,就不會發生殺害孫昌詩之類的事件。他想對閔蕙齡指出這一點,但又忍住了。等她氣消了一點,他才開口說話:
  「問你一件事。十二月二十六日舉行過結婚典禮以後,因為下雪,度蜜月的路線突然由濟州島改為去雪岳山,是不是?當時是誰向雪岳山H飯店預定房間的?我們知道是新娘家預定的。」
  閔蕙齡臉上掠過一絲張煌的神色,然後又消失了。
  「那,是新郎,不,是那小子預定的!」
  「崔基鳳先生沒有預定,因為路線是突然改變的。而且他由於婚禮等等忙得不亦樂乎,能在禮堂裡給H飯店打電話嗎?我問過他,他說自己也不知道。」
  「哪有這個道理?度蜜月的日程是由新郎方面定的,這是常識。我就是這麼看的。」
  「不過,新郎明明說他沒有預定過。」
  閔蕙齡霍地蹦了起來,說沒有這個道理!
  「新郎家沒有預定,那誰預定的?」
  「是不是你預定的呢?估計改變度蜜月的路線去雪岳山是吳妙花的主張。那麼,我認為無論如何也是新娘方面給飯店打電話,你沒有預定過嗎?」
  「我?沒有。我沒有打過這種電話。那天我沒精神,不知道是怎麼安排的。實在打不起精神來!反正,我們這方面沒有給飯店打過電話。」
  閔蕙齡拚命搖頭,好像絕對不會有這種事。
  「會不會你不知道?也許是吳妙花小姐托了你家的哪一位向飯店預定的?」
  「聽起來也許有這個可能。不過,有人向飯店預定房間,這難道是個問題嗎?」
  「是個問題。」徐刑警嚴肅地說。
  「是什麼問題呢?」
  「兇犯怎麼會知道,從而跟到那裡去?路線是突然改變的,飯店是突然預約的,兇犯怎麼會打聽到這些事的呢?」
  閔蕙齡的眼睛變大了,臉色煞白,好一陣坐著沒吭聲。爾後說:
  「準是盯了妙花汽車的梢。」
  徐刑警抬起手來制止她。
  「不是。兇犯於二十六日下午打電話給H飯店預定房間。然後,在那天晚上住進飯店。吳妙花夫婦隨後才進入飯店。這是我們查證了的。」
  閔蕙齡顯出大吃一驚的表情,對著他看了好半天。
  「兇犯是女人,還有一個男人。一個非常年輕的男人。女人估計在四十歲左右。給飯店打預約電話的是女人。但是,吳妙花夫婦住宿的房間是誰預定的,現在還沒搞清楚。」
  「我一定瞭解一下。」閔蕙齡臉色蒼白地說。
  「拜託了。我們弄不懂,兇犯怎麼會知道新婚夫婦要住H飯店。」
  「是不是妙花沒有預定就住進去的呢?」
  「不是。是預定好了去的。」
  「店方不知道是誰預定的嗎?」
  「店方不會知道,也不可能知道。他們以為是住宿的人預定的。瞭解到這一點,案犯的輪廓在某種程度上就可以把握住了。為什麼這樣說呢?因為不是親近的人就不可能知道吳妙花夫婦住H飯店;因為是親近的人,所以兇犯可以打聽到新婚夫婦住宿的地方。所以首先要找到打電話預定的人。找到這個人之後,再瞭解她把這事告訴了誰。」
  寄希望於閔蕙齡的東西一無結果,徐刑警微微感到失望。如果說她不知道這事,那麼誰知道呢?第三者的影子好像要抓到了,但又沒抓到,使他非常不安。
  閔蕙齡當著徐刑警的面,拿起話筒給丈夫打電話:
  「喂,是我。我現在跟刑警在一起,有一件事要瞭解一下……妙花沒有消息嗎?你是不是向雪岳山H飯店預定過房間?在結婚典禮結束以後,妙花去雪岳山之前。沒有定過?那麼是誰訂的呢?我也沒有打過……我以為是你打的呢?……那麼是誰打的呢……真奇怪,請你等一等,我讓他來接。」
  閔蕙齡放下話筒,看看徐刑警。
  「他也沒有打電話跟飯店預定過,還以為是我定的哩。他想跟你通話,接嗎?」
  徐刑警對吳明國沒有好印象。他是個在強者面前卑躬屈膝,在弱者面前傲慢無禮的典型人物。由於他的傲慢,使徐刑警怕跟他說話,但也不想迴避。
  跟預料的一樣,吳明國一上來就大喊大叫。他是對搜查不力發脾氣。
  「你們警察究竟是整天睡覺,還是在幹別的什麼的?一個人失蹤了,連是死是活都打聽不出來還算警察?」
  也許是用拳頭捶桌子,電話裡傳來彭彭的響聲。他非常激動。
  「對,對不起。」
  徐刑警無話可說,只能說對不起。責備自己沒能破案,他真的無話可說。
  「喂!說一聲對不起就行了嗎?去度蜜月的新娘不見了,哪兒有這種傷心的事呀!你要是有子女的話,也想想看!難道妙花跟別人不一樣!」
  他非常不客氣地大喊大叫,好像非常光火。不過,這樣好像太過頭了一點。一口三聲地女兒女兒的,吳妙花又不是他的親生子女。反正閔蕙齡和吳妙花的感情不一樣。
  徐刑警非常有耐心地等著,直到對方發完火為止。
  「找不到妙花我們也只有死了,活在世上有什麼意思呢?如果她死了,你就老老實實承認她死了。那至少就可以不要等了吧!」
  如果吳妙花死了,吳明國會跟著去死嗎?是不是現在他的心情很悲痛呢?
  「崔基鳳那傢伙為什麼要放掉?為什麼要把這個殺人犯放掉?有什麼理由放他?難道他殺死了妙花,不是盡人皆知的事實嗎?」
  「你幹嗎要認為女兒死了呢?」
  徐刑警儘管對他很恭敬,恭敬到令人討厭的地步,但卻尖銳地問道。對此,吳明國的反應顯得特別神經質。
  「什麼?現在你說的像話嗎?哪兒有人會認為自己的女兒死了!但是前前後後的情況又說明了這一點。肯定是那小子殺了孫昌詩,又殺了吳妙花。這點連小孩都能夠懂!什麼科學偵察,什麼憑證據辦事,總之,把他放了這像話嗎?簡直不成話!」
  徐刑警的耳朵發熱了。對方大喊大叫震得他耳朵生疼,最後連說些什麼都聽不大出來。
  「崔基鳳不是兇犯。」
  「什麼,你說什麼!」對方霍地蹦了起來。
  「崔基鳳不是兇犯,所以我們把他放了。我們警察對於把一個不是案犯的人關起來感到非常抱歉。他因此失去了許多東西。我們真心覺得對不起他。」
  「他不是兇犯,誰是兇犯?」
  「誰是兇犯還不知道。不過,崔基鳳不是兇犯。」
  「肯定嗎?」
  「肯定。」
  「你能負責?」
  徐刑警生氣了。對方好像剋自己的部下一樣剋他。
  「我沒有義務回答這種問題。請別隨口胡說,少用一點不客氣的口氣。」
  吳明國暴跳如雷,說什麼像你這樣的人,我只要對你的上級說一聲,管保砍了你的腦袋!但是徐刑警巋然不動。
  「告不告訴我的上級隨你的便。我只關心十二月二十六日誰給雪岳山H飯店打電話預定房間的。」
  「我沒有打!」
  「那天新郎新娘住在六一五號房間,那個房間是以崔基鳳的名義預定的。」
  「那是他打的。」
  「不。我問過他本人。他說根本沒有打過預定房間的電話。到了H飯店,房間已經以他的名義定好了。吳妙花曾說可能在H飯店定好了,到了飯店一看,果真以他的名義定好了。」
  「飯店的房間通常不是新郎預定嗎?」
  吳明國已經比剛才軟得多了,很少用不客氣的口吻講話說明了這一點。
  「唔,是這樣。不過,新郎是在突然改變行程的情況下,根本沒有考慮到預定房間,就乘上新娘開的車子到雪岳山去了。」
  「那大概是妙花預定的吧。」
  「這是不可能的。在舉行婚禮前後,對於新娘來說,不可能有時間打電話給旅館預定房間。那天的主角在那種情況下怎麼會打電話呢?我認為一定是有一個她身邊的人替她打的電話。」
  「我沒有打過電話。我以為是新郎一方安排打的。」
  吳明國特別強調自己沒有打過電話。但是徐刑警韌勁十足地接著說:
  「誰都說沒有打電話,那麼是誰打的呢?依我看,總有一個人給H飯店打過電話,並以崔基鳳的名義預定房間。」
  「反正我們家的人沒有打過這種電話。」
  「新郎家的人也說誰也不曾打過。」
  「那豈不是要成為一個謎了?」
  「我也這麼看。按照崔基鳳的說法,他知道在H飯店預定了房間是在幾乎到了雪岳山的時候。所以吳妙花小姐是知道已經預定好了,才開車到那兒去的。她可能曉得是誰打電話給飯店預定的。為什麼這樣說呢?因為吳妙花自己可能請人打預定電話。這一點你能留意一下給打聽打聽嗎?」
  「打聽一下並不難,不過,這跟破案有什麼關係呢?」
  「案犯怎麼會知道新郎新娘去H飯店,並且跟到那裡,這一點也許可以弄清楚。」
  「這一定是盯了吳妙花小車的梢,如果案犯不是崔基鳳,而是別人的話。」
  他和閔蕙齡說的是一樣的話。
  「沒有盯梢。案犯是預先向H飯店打了預定電話,然後很從容地出發的。」
  「確實嗎?」吳明國的聲音激動得發抖。
  「確實。我們連案犯的名字都打聽出來了,是一個叫許文子的女人。我們斷定這個名字是假的,而且還有一個案犯,是年輕男人。他的名字還沒有弄清楚。他們從十二月二十六日起到二十八日住在H飯店。我認為逮捕案犯只是時間問題。」
  「信心十足嘛!請你趕快把兇犯逮捕起來。」
  徐刑警放下聽筒,再一次強烈地感到兇犯好像就在附近。這是比較確實的感覺,因而是切身感受。好像兇犯的呼吸聲就在耳邊響,兇犯的手已經從衣襟上擦過。他不禁打了個寒噤,臉色蒼白地看了看閔蕙齡。
  兇犯在身邊,至少有兩個以上。迄今查明的就是兩個,好像這兩隻面孔的人正非常迅速而果敢地在處理事情。然而,他們覬覦的目的是什麼呢?這一點不明確!迄今為止的兇殺只是單純的兇殺嗎?不是的。迄今為止的兇殺是有目的殺人。是不是覬覦什麼而殺人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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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6 18:35:04 |只看該作者

淒慘的男人

  不管誰怎麼說,崔基鳳也是漢城最淒慘的男人。受辱倒還在其次,他實在太淒慘了。雖說是無罪釋放,可誰也不來安慰他。他自己也不指望人家來,不過也確實感到人際關係的無常。隔壁鄰居都以異乎尋常的眼光看他,對他保持警惕,因此他也害怕到外面去。然而,整天呆在家裡也實在受不了。他的母親和弟妹對他非常關心,這對他來說反而變成了負擔。這樣,他唯一可以談話的夥伴就是小妹秀美了。
  「把一切都忘掉,去旅行一趟吧。白雪覆蓋的山寺是值得一看的,那兒沒有什麼人,安靜,也不會有人認識你。」
  就是秀美不提建議,他也想出去一趟放鬆一下。
  他在家裡呆了幾天,有一天突然說要出去了。他穿著登山服,背著背囊離開了家,也沒說到哪兒去,就消失在黑暗中。秀美以為他出去旅行,家裡其他的人則以不安的眼光看著他的背影。
  第二天早上,警察才曉得崔基鳳不見了。徐刑警為了要跟崔基鳳談幾句話,向他家裡打電話,聽說他昨天晚上出去了,連忙朝他家跑。
  「他走的時候說到哪兒去了嗎?」
  徐刑警臉漲得通紅,看著秀美。
  「沒有,他走的時候沒有說到哪兒去。大概是去旅行,讓頭腦冷靜冷靜。」秀美懷著敵意說。
  「大概總說了到哪兒去吧?」徐刑警焦急地問。
  秀美搖搖頭。她一點也不想幫助刑警。在她眼裡,徐刑警只不過是個為了要折騰哥哥而到她家來的人。
  「他什麼話也沒說,就走了。他說過自己也不知道到哪兒去,到車站後隨便乘一趟什麼車就走。是我勸他去旅行的。」
  「穿什麼衣裳走的?」
  「登山服。哥哥又有什麼事?」
  秀美以冰冷的眼光看著刑警。她的眼睛在說,求求你千萬別再折騰我哥哥了。
  「沒有特別的事,就是想見見他。他說什麼時候回來?」
  「他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就走了。」
  徐刑警的眼睛裡好像看見了一個依窗而坐的淒涼男人的身影。
  「你哥哥這一陣過得怎麼樣?」
  「托你的福,過得不錯。」秀美以挖苦的口吻說。
  她的母親怪她跟客人說話用這種腔調,但她一點也不退讓。
  「我哥哥簡直是個廢人了!」
  徐刑警看見她的眼睛裡噙著眼淚,把臉轉了過去。
  「哥哥一直呆在家裡,可憐死了。我擔心他經歷了這種變故後,怎麼活下去。」
  「對不起。」
  徐刑警認為坐在自己面前的秀美姑娘十分聰明懂事。
  「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安慰哥哥。我們家的人對他什麼也不好說,哥哥也不跟我們說什麼,我們能跟他說些什麼呢?推托說這是偶然的不幸吧,創傷也太大了。真叫人不堪回首!」
  「對不起。」徐刑警想不出別的話來解釋。
  「哥哥好像以後什麼事也不能幹了。他曾是我們家的台柱,」
  秀美嚥下眼淚,好一陣悶聲不響地望著別處。塗刑警等她感情平靜下來,開口說道:
  「儘管很抱歉,還要問你幾件事。你記得二十四日晚上的事,也就是說聖誕前夜的事嗎?」
  她好像不大理解徐刑警問這話是什麼意思,一個勁地看著他,
  「我們瞭解到,那天晚上很晚的時候,有一個女人打了一個電話給你哥哥,起先是你接的,後來你轉給了哥哥,對不又寸?」
  瞬間,秀美的臉上發生了混亂。她好像在想那天晚上的事情,保持了一會兒沉默,然後說:
  「對。是有一個電話來找哥哥。我接電話轉給了他。」
  「是誰打來的?當時大概是幾點鐘?」
  「時間大概是十一點左右,而且那聲音頭一次聽見。」
  「能不能詳細談談當時的情況?案件的發端正是從這只電話開始的!」
  秀美的眼睛瞪大了。她用緊張的表情注視著徐刑警的臉。
  「她叫我無條件地讓哥哥接電話。我本以為是妙花姐姐打來的,所以多少有點失望。我估計在聖誕節找哥哥的不是一般的電話。看得出哥哥好像在等妙花姐姐的電話,誰知妙花姐姐的電話沒有來,一個莫名其妙的、頭一次聽見她聲音的女人倒打來了電話!所以我盤問她是誰。不過,對方不肯講明自己的身份,真奇怪!」
  秀美相當激動。徐刑警一直凝視著她的臉,饒有興趣地傾聽著她的話。
  「我說不講明身份,我不能替你轉。她便說有一件關係到你哥哥的重要事情,才打電話來的。她這麼說我能不給轉嗎?哥哥接完電話,情緒好像很不好,臉上沒了血色,而且表情呆板。我問他是什麼電話,他什麼話也不說。隔了一會兒他就出去了,分明是因為接到那只電話才出去的。然而,我想多問也沒有意思,便沒有問,但非常擔心。哥哥當天晚上沒有回家。第二天早上他才形容憔悴地回來。」
  「你哥哥沒有說打電話的那個女人是誰嗎?」
  「沒有說。這只電話肯定有問題。」
  「你估計那女人的年紀有多大?」
  單聽聲音來猜年紀,不是一件容易事。不過大致上可以猜到。
  「約……約摸四十來歲。是中年婦女的聲音。」
  既然聲音不特別,那麼聲音和年紀大致可以劃平行線。
  「後來,那女的又打過電話來嗎?」
  「沒有。沒有再打第二次。」
  「你哥哥結婚很晚,對這個婚姻他是怎麼看的呢?」
  「哥哥好像顯得非常幸福。實際上,我們真想盡情祝福哥哥結婚。然而,他蜜月還沒度完,就遭到這種不幸,實在太可憐了。誰知道哥哥以後會怎麼樣呢?」
  她的眼睛裡又盈滿了淚水。
  徐刑警心想她也許會談幾句吳妙花,但她絕口不提,也許是故意不說。看來他不問,秀美是不會主動開口的。
  「你哥哥好像挺愛吳妙花?」徐刑警小心翼翼地提個問題。
  「因為愛她,才結婚的嘛!」
  「你看吳妙花是什麼樣的人?」
  她突然像啞巴了似地閉上嘴,好像在考慮應當怎樣跳過擋在自己面前的一堵大牆。不一會兒,她說道:
  「是個美人,而且挺有趣,也可能成為哥哥的一個負擔……我一看見她,就羨慕她,而且覺得奇怪,她怎麼會喜歡我哥哥這樣的人。」
  徐刑警本以為她嘴裡會蹦出一連串的詛咒,但回答正好相反,不禁啞口無言。但是下面的話就不一樣了。
  「由於生得大美了,我都懷疑她是否能像別人一樣過正常生活。燒飯、洗衣、掃地、養孩子好像都跟她不相稱。這次發生了這種事件,好像是對我的疑問作了解答。我從來沒有像最近這樣切實感到紅顏薄命。我不把她看成是人。這樣談論一個生死不明。不知道是死是活的人很不應當,但她確實不是個人。如果是人,怎麼能於這種事呢?她使我哥哥毀滅了。她誘惑了只知讀書的哥哥,並使其毀滅。」
  秀美非常憎恨吳妙花,現在已經很清楚了。這是一點不反常的極其自然的反應。
  「你哥哥也非常恨吳妙花小姐吧?」
  「不是這樣。誰都可能這麼想,但並非如此。我沒有聽見哥哥說過一句埋怨吳妙花的話。」
  「是不是恨得太深,說不出口?」
  「不是。我恨她,哥哥反而發火。說你要是敢在我面前再罵她一句,我就不放過你。哥哥好像一點也不恨她,反而竭力要維護她。這種神氣是很明顯的。」
  「奇怪!維護一個使自己毀滅的女人。」
  「按照常規,哥哥個可理解的地方很多。不瞭解這些就沒法理解哥哥。」
  徐刑警心想也許果真如此。
  秀美認為自己在家裡所有的人當中和哥哥最親近。即使認為是如此的親近,還常常在哥哥身上看到令人大吃一驚的生硬的一面。每逢這種時候,就覺得他挺陌生,好像看見了一個陌生的人。
  「你哥哥結婚怎麼這麼晚?」徐刑警忽然提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秀美好像覺得他問得新鮮,看了他一眼:
  「哥哥對結婚沒有興趣,只知道唸書。周圍的人都叫他結婚,他根本不聽。」
  「那怎麼會突然結婚了呢?」
  「真意外。大概是吳妙花使哥哥改變了想法。有一大晚上,哥哥突然說要結婚,並把那女的帶到家裡來了。我們既驚訝又高興。」
  「哥哥以前沒有結交過女人?」
  「沒有。在這以前任何一個女人都沒能引起哥哥的注意。哥哥對女人不關心,有時候看起來顯得非常淒涼。」
  「按照常規無法理解的人碰到了一起,只能發生問題。」徐刑警表情嚴肅地說。
  「對。哥哥和妙花不是普通人。可以說,這兩個人要結婚都是挺困難的。這種人彼此碰到一塊,真是不幸。現在想想,似乎有點道理。」
  「如果他們結婚是建設性的,也許會成為很好的一對。」
  「也許會這樣。不過,他們的結婚不會是順當的。事實證明了哥哥變得很可憐他將來大概不會結婚了。」
  秀美用手絹擦擦眼淚。
  「你哥哥到哪兒去了?他會去哪兒?請你告訴我。」徐刑警又問了一遍。
  「不知道。」
  「我們和你哥哥要一直保持聯繫,因為他可能是這個案件的重要證人。」
  「哥哥一句話也沒有說就出去了,好像他本人也沒想好要到哪兒去。估計是走到哪裡算哪裡。他的神情使人沒法攔他,反而想勸他出去吹吹風。」
  「你哥哥出去旅行,從他個人來說是一一件好事。這一陣他經受了巨大的衝擊,眼下事情還沒有解決,所以到一個清靜的地方去歇歇,比在家裡好。不過,我覺得在目前狀況下出去旅行,稍微早了一點。為什麼?現在新娘不是失蹤了嗎?而且,他們兩個人不是正式舉行了婚禮的夫妻嗎?在沒有結論以前,丈夫就銷聲匿跡了,這使我一下子接受不了。」
  話音剛落,秀美就蹦起來了。
  「請別再虐待我哥哥了。」
  「這不是虐待。」
  「請別再把我哥哥弄得更悲慘了。」
  「我絲毫也沒有這種心思。」
  「我哥哥和吳妙花關係已經斷了。他們不是夫妻!」
  「你認為你哥哥果真是為了要把一切都忘掉,而拍拍屁股去旅行的嗎?」
  「……」
  秀美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吞嚥著憤怒的眼淚。徐刑警搖搖頭。
  「大概不是這麼回事。」
  「那是怎麼回事呢?」
  這次輪到徐刑警無話可說7。然而又不能再次搜查突然失蹤的崔基鳳。因為現在他不是搜查對象,所以不能動員有限的人力去找他。徐刑警關照秀美要盡可能地跟他聯繫,秀美忙著擦眼淚,連看也沒有看徐刑警一眼。
  崔基鳳走進臥鋪房間躺在床上,關節一刺一刺的痛,像挨了一頓打。
  發車的時間快到了,在走廊裡行走的人的腳步聲十分雜沓。他一動不動地躺著,直到那聲音靜下來。
  列車二十三時十分開出。列車一開出站廊就好像比較安靜了。
  他支起身子朝窗外看,看見月亮依稀在雲縫裡閃光。列車正在漢江鐵橋上奔馳。
  他翻開晚報。差一點把罪名加諸他身上的那個案件,現在連一行報道也沒有。那個案件沒有再上報紙意味著案件偵破沒有新的轉機,偵破陷入踏步狀態。
  另一個兇殺案代替了這個事件,被大肆報道。那是一個覬覦保險金的驚人兇殺案,一個中年婦女毒死三個人。
  幾乎每天都發生兇殺案。案件的原因大多都是為了錢。
  殺死孫昌詩、殺害金玉子都是為了錢嗎?好像不是的。為了錢而殺人,不管在什麼地方都散發著銅錢味。然而,這兩個事件完全沒有銅錢味,那麼,到底是什麼目的呢?
  他心煩意亂地抽著煙。他不是警官,因而連起碼的偵破知識也不知道。但是有疑問,這是極其自然的事。一旦有疑問,他就會作富有邏輯性的思考,尤其他是專攻哲學的。
  月亮好像完全被雲遮住了,雪花開始碰擊車窗,好像是下雪了。
  他從背包裡掏出罐裝啤酒滋潤發於的嘴。母親和弟妹們憂心忡忡的樣子浮現在他的眼前,他覺得自己使他們擔心,非常抱歉。但是他認為,他們會理解他的心情。隨著時間的流逝,不住冒上來的泡沫會消失,一切都會埋沒在忘卻中。但這都是破案以後的事。眼下案件還沒有偵破,好像越來越墜入了五里霧中。
  從一開始想起吧!他咕嘟嚥下一口啤酒,又抽起了煙。
  「最初,也就是從去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晚打給我的那只電話想起吧。打怪電話來的是個身份不明的女人。聽聲音好像是個老練的中年婦女。『現在馬上到W飯店去。吳妙花和一個男人一起住在那裡。一個女人離結婚只不過兩天,能這樣嗎?』然而,那女人為什麼要打這種電話給我呢?她所覬覦的是什麼呢?現在讓我們取影於(Shadow)的頭一個英文字母,把那女的稱為S吧!
  「S很可能是妙花方面的人,我又沒有讓人去盯過妙花的梢。S甚至知道我的名字和家裡的電話號碼,由此看來,她也許是和妙花非常接近的人,通過妙花打聽到我的名字和電話號碼的可能性極大。
  「要麼是她盯妙花的梢,瞭解到妙花和孫昌詩一塊兒住進了W飯店;要麼是在W飯店偶爾發現了妙花和孫昌詩,目擊到他們一塊兒投宿,然後給我打電話。
  「然而,讓我們來設想一下,如果不是妙花,而是我在W飯店將會怎麼樣。就算S目擊到我不是跟妙花,而是跟另外一個女人在飯店住宿。S當然看見過我,所以認識我。S會不會立即把這個事實告訴妙花呢?如果這事可以讓妙花難過,她是會告訴的。
  「S所覬覦的可能是妙花的不幸。S不希望我不幸。我沒有結過怨的女人。S也許是一個道德心很強的女人。強到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程度。是不是她看見結婚前兩天妙花又跟別的男人住進旅館,心裡光火才打電話的呢?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性。但是從後來發生的一系列事件來看,S想使妙花不幸的可能性很大。她原以為我會立即取消和妙花的婚約,給妙花帶來痛苦。然而,我沒有取消婚約,若無其事地和妙花舉行了婚禮,並動身到雪岳山去度蜜月。
  「這樣S就可能盯上第二目標。作為第二目標的最適當的地點,莫非就是新婚夫婦住宿的雪岳山飯店?所以S便潛入雪岳山飯店,孫昌詩也在那兒!
  「S是知道孫昌詩在那兒呢,還是不知道?S準備以什麼方式使吳妙花陷入困境呢?她不會毫無計劃地潛入那地方的。那麼,她有什麼計劃呢?按照刑警的說法,案犯是一男一女的可能性極大。
  「那麼,孫昌詩怎麼會死的呢?是誰殺死了孫昌詩呢?孫昌詩為什麼會死在不是他的房間的六一五號呢?而且是赤條條地在浴室裡被殺害的,是被卡著脖子撳在水裡弄死的。據說後腦勺有受到強擊的傷口。S認識孫昌詩。他在W飯店看見過,曉得孫是吳妙花的情人。
  「孫昌詩怎麼會跟到H飯店去的?他跟到度蜜月的地方去打算幹什麼?再怎麼相愛,吳妙花也不能幹這種事呀!
  「他是一個大學高材生,居然會幹這種傻事,令人難以置信。是不是妙花叫他跟著來的呢?不會的。就算妙花有點莫名其妙,也不會幹這種蠢事。那麼,孫昌詩怎麼會到H飯店這一點就變成了一個謎。他怎麼會曉得突然改變了的路線和飯店名稱?這些是誰告訴他的呢?
  「是不是S告訴他的?莫非是以警察說的許文子的名義住進H飯店的那個女的把孫昌詩引到那個地方去的吧?這作為使妙花陷入困境的辦法是非常好的。妙花在H飯店和孫昌詩相遇該有多麼吃驚呀!使孫昌詩到H飯店來的第一階段計劃成功以後,立即執行第二個計劃,即覬覦決定性的機會。孫昌詩怎麼會進六一五號房間的?是妙花喊他的嗎?是不是我不回去,妙花等得疲倦了,一氣之下把孫昌詩喊進去的?孫昌詩的房間是在下面一層的五二八號。如果是妙花喊他進去的,他到六一五號房間的來龍去脈就非常自然地攤開了。
  「接下來是殺人,怎麼殺害孫昌詩。兇犯要對付的對象連妙花總共兩個人。要悄悄地幹掉兩個人不是一件容易事。儘管兇犯是兩個,其中一個是女人。兩邊各有一個女人,數量也相等。拚了性命搏鬥,不會一下子就決出勝負,那么孫昌詩是怎麼被殺死的呢?吳妙花又是怎樣被處置的呢?她的車子怎麼會在海邊發現的呢?是不是把吳妙花引出去以後,再殺死孫昌詩的?殺死了孫昌詩,再處置吳妙花就不會太困難了。
  「當然,在五二八號房間殺死孫昌詩以後,也有辦法把孫搬到六一五號房間。最成問題的是搬運屍體。要不讓人看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過存心要搬,就會有辦法。把他假扮成病人背過去,人們就不大會懷疑。真是這樣嗎?當然,在這種情況下,就得吳妙花不在房裡。他是不是先處理了吳妙花,然後才搬孫昌詩的呢?那麼,剩下的問題就是如何處理吳妙花的屍體了。吳妙花的屍體不在飯店裡,從這一點來看,莫非是把她騙到外面去殺掉的?或是用她的車子把她載到什麼地方去加以殺害的,然後把屍首拋在一個不易被人發現的地方?
  「妙花是一個聰明的女人,不是隨便騙得出去的。要騙她得有一定的理由,還得有相當的人物。她不會聽信一個陌生人的話跟著人家跑。是誰提出了一個很像是那麼回事的理由,把她騙到外面去的呢?是誰呀?她信得過、肯跟他走的人是誰呢?
  「能達到這個地步的人,可能是非常親近的人。S是不是妙花信得過、肯跟她走的最親近的人呢?S的影子一開始就在附近的地方晃動。從她能打聽到突然變更的路線,還打聽到新婚夫婦住宿的飯店,從而滲透進去,肯定是很接近妙花的人物。那是誰呢?」
  他看著窗外。
  當他一動不動地看著窗外的時候,黑暗裡依稀浮起了S的輪廓。他心裡不知不覺地大聲喊了起來:「是S!」這時S的輪廓又從黑暗裡消失了。車窗上落下了無數的雪花。
  妙花周圍的人依次浮現在他眼前,任何一張面孔也不是S的臉。儘是些真心為妙花的失蹤而難過的臉。他們當中任何一個人也不可能是S。
  但是,S是就在近處的人物這樣一個想法一下子在他腦子裡抹不掉。不,隨著時間的流逝,這種想法反而越來越牢固,好像確定無疑了。已經暴露出來的種種狀況,說明S是一個就在附近的人物。
  然而,對於那個被認為是從犯的年輕人,他作不出任何推斷,好像完全被一層面紗遮著,只是心中覺得那人是按照S的指示活動的打手。
  一個女人要巧妙地接連殺死兩個乃至三個人,那是極其困難的。所以S僱用年青人的可能性很大。那麼,那個年青人是誰呢?肯拚命地跟她一起殺人,他肯定是S的心腹。他想,那人一定是無條件服從S,死心塌地地跟著S,像一條哈叭狗似的小伙子。如果不是這樣,他怎麼會參與殺人呢?
  對一條搖尾乞憐的哈叭狗是談不上道德和良心的,它只知盲目地服從主人。主人下令叫它咬什麼人,它就拚命去咬。對於哈叭狗來說,主人是至高無上的,其他的人都是攻擊對象。
  那青年如果是一條哈叭狗,肯定是個可怕的人物。看看殺害金玉子的手段就可以知道了。他幾乎是用刀把玉子的脖子割斷的,相當殘忍。儘管沒有看到屍體,但只要一想到這件事,崔基鳳就禁不住要打寒噤。他還沒有被捕,如果警察收緊了搜查網,他也許又會行兇殺人。沒有任何辦法保證不發生第三次、第四次兇殺案。
  吳妙花可能也死在他手裡。不過,還沒有發現妙花已經死亡的證據。她也許是活著呆在什麼地方,也許是死在一個無法找到屍首的處所。如果不是這樣,她怎麼會消失得無影無蹤呢?
  他突然想看看吳妙花,想得心裡難過。他是在她生死不明的情況下,為了讓頭腦冷靜下來而出外旅行的,是放棄找她而離開家庭的。他的行為果真對嗎?
  他果真就沒有一點錯誤嗎?新婚第一夜就把新娘扔下,和賣酒的女人喝酒過夜,這事果真能使之合理化嗎?這是愚蠢的行為,骯髒的行為。他的人格難道就是這樣的嗎?
  一切都是由於自己缺德所致,這種想法使他難過。由於實在是太難過了,他恨不得哭一場。要是妙花在身邊,他一定要抱住她請她原諒。
  火車停下了。是大田車站。他突然想吃煨面。大田火車站賣的煨面一向很有名。他從車上下來,急步向賣面的地方走去。人們用嘴吮著熱氣騰騰的煨面,起勁地吃著。
  他吃得也很起勁。由於要在開車之前吃完,有點手忙腳亂。凍得發抖還要吃麵,別具一番滋味。
  麵條快要吃完的時候,他猛地抬起頭來朝對面看了一眼。和正在對面吃麵的一個男人的視線碰了個正著。崔基鳳發覺他正朝自己這裡偷看,心裡很不高興。兩個人的視線一碰上,對方就趕忙把頭低下去,把麵條朝嘴裡送。崔基鳳絲毫也沒有其他想法,只是觀察著那人的氣色。
  那人頭上戴著一頂寫有K字的黑運動帽,還戴著一副墨鏡,因此很難辨出他的面容。而且身上罩著一件稅務制服,身材不很高。此人沒有同伴,好像是一個人。崔基鳳估計他可能是棒球運動員。年齡一下子難以分辨,看上去在三十歲上下。崔基鳳把碗裡剩下來的麵湯喝完,放下碗筷,又看了對方一眼。戴黑色運動帽的也剛吃完,朝這邊看了一眼。兩個人像約好了似地彼此避開對方的視線。
  崔基鳳的心裡嘀咕著:「那人看我,是不是認識我?幾天前自已被說成殺人犯的時候,臉在報紙上登得那麼大,那人可能認識我。」這麼一想,他就覺得自己非常丟人。
  他回到臥鋪房間歎了一口氣,用手巾擦了擦冷汗。覺得自己好像是逃亡中的殺人犯,非常煩躁和不安。幸虧乘的是臥鋪。
  列車出發了。他喝完一罐啤酒,便睡覺了,但是頭腦非常清醒,好像一下子睡不著。
  不一會兒,他又陷進案件的漩渦裡。種種疑問首尾相銜開始折磨他。其中最使他苦惱的是舞女金玉子為什麼會被殺害這樣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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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6 18:35:43 |只看該作者
  「這次案件要講究形式的話,金玉子是可以稱之為重要證人的人物。她是可以替我辯護、也可以使我陷入困境的證人。兇犯是不是為了要讓我陷入困境才殺害金玉子的呢?有什麼必要使我陷入這樣的困境:)兇犯所希望的是不是要把我打成殺人犯,讓我代他上斷頭台。如果這是兇犯所希望的,那麼他的計劃可算是成了泡影。由於殺了金玉子,案犯反而暴露了自己的身影,讓我成了自由人。所以可說是帶來了相反的效果。」
  崔基鳳想安慰安慰玉子冤屈的鬼魂。她是因為和崔基鳳喝了酒,發生了一夜的關係而被殺害的,所以她是碰上了一個倒霉的客人,才沒能活完自己的一生而死去的。那年輕的女人有多冤呀!
  崔基鳳睡著了。他在睡覺的時候一直受惡夢的折磨。那夢抓不住頭緒,亂成一團,使他痛苦。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是清晨五點稍微過一點。
  他本想支起身來,後來又沒動彈。他發現肚子上面放著一張紙,覺得很奇怪,打開燈,拿起紙靠近了看一看,好像是從筆記本上撕下來的紙。上面用圓珠筆寫了如下幾句話:
  
  自殺吧!像你這樣的人現在還活著是個恥辱。如果不自殺的話……
  最後一部分沒有結尾。崔基鳳不禁打了個寒噤。想到殺人者的手從自己身上掠過,不禁大大地吃了一驚。他捏著紙片跑到通道上。
  走廊裡什麼人也沒有,挺安靜,只有車輪滾動的聲音。想到殺人的人也許正隱藏在這個臥鋪房間的什麼地方,不禁害怕極了。乘務員在空臥鋪間裡睡覺,崔基鳳估計把他喊醒了問一下也是毫無結果的,於是便決定作罷。
  崔基鳳上廁所的時候從裡面把門搭上,想到殺人的人也許什麼時候會來偷襲,他非常緊張。
  崔基鳳從廁所出來到盥洗室去。一個年輕女人在鏡子前面化妝,看見他後便趕快出來。崔基鳳進去洗臉。臉用冷水洗過後,緊張的心情好像好些了。
  「叫我自殺,這從哪兒說起?我不能死!」他差一點大聲喊起來。
  肯定是在睡覺的時候,有一個人把紙片放在他身上的。那是個什麼樣的傢伙呢?是S嗎?是S和S的心腹的可能性很大。如果不是這樣,就不會有人把這張紙留給我。
  他把揉皺了的紙拿出來攤開,又看了一遍,覺得沒有結尾的最後一段是最具有威脅性的。
  「『如果不自殺的話……』意思是要殺死我。這是警告我。能把肚子挺出去,要殺就殺,那該多好。『像你這樣的人現在還活著是一種恥辱。』意思是非常討厭我。是什麼人?幹嗎要討厭我呢?難道討厭我討厭得要把我殺掉嗎?」
  他把小紙條又看了一遍,遒勁有力的字跡好像是男人寫的。他怎麼也不相信殺人者的手竟然伸到了自己的身邊。但事實總是事實。
  「然而,害怕、發抖都沒用,只能採取與之鬥爭的態度。假如我抱定決心不自殺,那人會立即對我進行攻擊。他為什麼要殺死我呢?殺死我,對他有什麼好處呢?」
  崔基鳳竭力想保持沉著。他知道一害怕、發慌,就會白白送命。
  這事要不要告訴警察?如果有個刑警在旁邊,害怕就會好一些。但是他不想用這種方式來擺脫恐怖。
  他轉而一想:「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好像是可以瞭解到殺人者的真面目的極好機會。要瞭解對方的真面目,就得讓對方接近自己。只有非常接近,那時才能撲上去看到他的真面目。要做到這樣,就得讓他認為我是很放心的。」
  崔基鳳太緊張了,什麼事也幹不了。躺著也不舒服。他把被窩蹬開準備下床。
  火車減慢了速度,不一會兒就停了,是K站。時間是六時十分。
  在K站下車的人不到十個。他最後一個走向檢票口,不住地朝後看。後面什麼人也沒有。列車離開的地方,只有一片皚皚的白雪留在黑暗中,好像抹上了白顏色。
  他最後一個把車票交給檢票員走出檢票口。雪下得不大,相反風卻刮得非常大。離天亮好像還有好長一段時間。他看見賣肉湯的店家的招牌,便一溜小跑走過去,因為他突然感到肚子餓了。
  有幾個好像是剛從火車上下來的人坐在火爐邊。一共四個,三男一女。女的上了年紀。她跟一個好像是她丈夫的老頭並排坐著。另外兩個男的年紀輕,穿著登山服。走過去一看,登山需要的東西無一不備。
  崔基鳳在離他們稍遠的地方坐下,看了看他們,立即對他們失去了興趣,把視線轉到別處。哪一個也不像會殺人的人。
  「從這兒走到華嚴寺要多少時間?」一個年輕人問女老闆。
  「乘出租車一會兒就到,十五分鐘行了。」
  「從華嚴寺到老姑壇要多少時間?」
  這時候門開了,有一個男人把臉伸了進來。
  「下雪了,老姑壇不能去,大概禁止登山。」
  男人搖搖頭,好像是叫他們連想也不要想。年輕人顯出狼狽的神情,男老闆更進一步說道:
  「入口有警察守著,雪下得大,一概不讓進山。」
  「即使如此,我們也要登智利山。我們想在冬無橫穿智利山,已經準備了一年。如果到這兒來了卻不能實現願望,太不像話。請問華嚴寺到老姑壇要幾個鐘頭?」
  兩個年青人非常自信。崔基鳳心想他們的話也有一定的道理。他們好像是大學生。男老闆無可奈何地看了看他們,也許是覺得不行,走出去坐在椅於上。
  恰巧肉湯來了,崔基鳳拿起勺子開始喝起來。熱的東西一下肚,冷的感覺好像緩解了。
  「你們說要橫穿智利山。從什麼地方開始到什麼地方為止?」
  「從華嚴寺,經老姑壇到天王峰。」
  「從華嚴寺到天王峰?你知道這一段距離是多少?至少兩百里。兩百里,你們要在雪地裡走兩百里?」
  「唔,知道。我們知道雪積得很厚,非常冷。不過,正因為如此,我們才要去。」
  崔基鳳很羨慕他們。但另一方面也覺得他們是不是太冒險了。不是專家,背著沉重的行李在積雪的高山上接連幾天強行軍,幾乎等於是去找死。
  「瞧,你們以為這是一兩天的路程嗎?秋大沒有雪還得走三天。雪積得這麼厚,要多花一倍的時間。我看你們不像是專門登山的人,有把握在山匕呆一個星期嗎?山上冷得厲害,一般是零下二三十度。」
  男老闆拚命阻止他們,越是這樣,學生們越是信心十足。他們問怎麼才能避開警察進山。老闆被他們纏得沒法子,一方面告訴他們路,一方面懇切地勸他們千萬不要去。
  崔基鳳突然衝動起來,想跟那兩個學生一起去。他明知道這是愚蠢的舉動,卻產生了一種想跟愚蠢挑戰的強烈的念頭。其實,他並無任何一樣橫穿智利山的裝備。睡袋、糧食都沒有,尤其是沒有橫穿智利山的強壯體魄。這樣的他提出要去橫穿智利山,等於是表示要去凍死。他趕忙喝完肉湯,注意著學生的行動。
  學生們喝完湯以後,又跟男老闆談了一陣,才背起背囊朝外走。崔基鳳也跟著他們悄悄朝外走。
  外面停著一輛空車。崔基鳳看見大學生們乘上出租車,便朝那兒走去:
  「如果是到華嚴寺,讓我搭一下車吧!」
  學生們看見崔基鳳的打扮,以為他和自己一樣也是來登山的,便同意他搭車。
  「去登山嗎?」
  車一開動,坐在後邊位子上的小伙子就提出了問題。崔基鳳回答他們說自己也是去登山的。
  「準備到哪兒為止?」
  崔基鳳說計劃爬到老姑壇。他們很高興,說是多了一個同伴太好了。這次輪到崔基鳳開口說話了:
  「剛才在小飯店裡聽說你們要橫穿智利山,是真的嗎?」
  「對。打算這樣。」小伙子們像約好了似的信心十足地說。
  「不危險嗎?」
  他們吃吃地笑,弄得崔基鳳手足無措。
  「實際上我們沒有把握。不過,既然決定要去,就得去。去不了,就回來!」
  崔基鳳心想他們想得倒便當。去不了就回來,想得多輕巧呀!
  「你們剛才在小飯店裡不是說非要橫穿不可嗎?」
  「對,話是這麼說的。老闆太膽小,好像有點看不起我們,才說一定要去的。我看我們連老姑壇也到不了。」
  崔基鳳好像上當受騙一樣,心裡很不高興。他所期待的東西似乎一下子垮了,懶得再開口。
  「去不了,就躺在暖和和的房裡喝酒唄!」一個小伙子說。
  他們好像情緒挺好地放聲大笑。
  崔基鳳把視線轉向窗外。到現在為止,天還沒有亮。
  「大叔是從漢城來嗎?」
  「唔,是從漢城來的。」
  「一個人走路不寂寞嗎?」
  他們好像有點奇怪似的,看著他的後腦勺。崔基鳳不禁搔搔腦袋。
  「並不太寂寞。」
  「看來你好像喜歡孤獨是嗎?」
  「不是。你們說要橫穿智利山,我寄予很大的希望。」
  學生們好像不懂崔基鳳話的意思,等待著他的下文。
  「你們如果橫穿,我想跟你們一塊去。你們說不去了,我大失望了。」
  他們好像吃不準他的心思,彼此對看了一眼。
  「你去,我們也去。」
  這可說得不太像話。把決定權交給一個彼此連名字也不知道的陌生人,實在說不過去。
  「你們去,我也去。」
  「你說的跟我們說的一樣,那我們就一塊去得了唄!」
  他們電許是覺得好笑,吃吃地笑個不停,好像完全沒有責任感。
  在車燈照射下顯露出來的道路整個被雪覆蓋著,白花花的,閃閃發光。汽車開得飛快,都有點危險。到達寺廟門前的時候,黑暗才在某種程度上開始消散。
  也許因為是清晨的緣故,寺廟入口和小飯店老闆說的不同,這裡沒有任何人看守。
  學生走在前頭,崔基鳳稍微落在後面一些跟著他們。他們走得挺快,崔基鳳跟得很吃力。
  這兩個人是所謂第一流的著名大學的學生,都是專攻法學的。崔基鳳問他們的職業,他們說在稀裡糊塗地做生意。他們也反過來盤問崔基鳳做什麼生意,他也說稀裡糊塗地賣酒。聽見這話,他們吃吃地笑,而且開始用好像是蔑視他的諷刺口吻說話。似乎在第一流的大學上學這一點使他們產生了先民意識。而他們也正是圃於這種意識,說話的口氣變成放肆挖苦的腔調。
  「你怎麼這麼不會走路?這樣還想橫穿智利山?最後可不要叫我們背你。」
  他們遠遠地走在前面直笑。
  越走雪越深。起先沒到小腿,現在沒到膝蓋。不僅道路難以辨認,而且風還刮得挺猛。
  不到一個小時,位置顛倒了,學生們歪歪倒倒給他讓路。走了一陣,回頭一看,他們不見了。他坐在石頭上等他們出現。但是左等右等也不見他們的影子。
  「哦!」
  他大聲呼喚學生。在看不見的地方傳來兩個學生的聲音:
  「你一個人去吧!」
  「寫好遺書去吧!」
  兩個人各說了一句。
  「傻小子!」
  他喘了一口氣,看著前面。眼前全是雪。積著雪的山擋在前面,好像爬來爬去也沒有盡頭的山聳立在眼前。他看了看剛才走過的路,然後又朝上爬。
  上面有個山場,使他多少得到一些安慰。不管怎麼樣,只要爬上去似乎就可以擺脫危險了。他不想回去變成學生們的笑料。他決定在走的過程中想一想不幸事件。
  「兇犯現在正盯著我的脖子,也許我是最後的目標。在火車上差一點兒變成屍體。兇犯為什麼在火車上不殺掉我,還要留個紙條在我身上?」他氣喘喘地再也邁不開步了,於是抱著松樹喘了口氣。樹枝上的積雪被風刮得飄起來,撲簌簌地朝下掉。兇犯為什麼不殺死我?是不是兇犯認為我會自動結束生命?如果他是這樣想的,那真是愚蠢無比。」
  只要一停下腳步站下來,身體好像霎時就凍住了,但是只要動一動,臉上又馬上冒汗。
  樹枝上的積雪像是棉朵扯破後放上去的。只要風一吹,雪就一團一團地朝下掉,打在肩膀上和頭上。
  道路埋在雪裡看不見了。他認為沒有樹木的空蕩蕩的地方應該是路,便估摸著朝前走。但是越走越慢,每逢邁動腳步的時候,就感到兩腿好像有千斤重。動作逐漸遲緩,體溫開始急劇下降。儘管他竭力要抵禦寒冷,但是還是牙齒捉對廝打,毫無辦法。他看見自己身體發抖的身影,不禁感到卑陋和淒慘。
  小心翼翼地走,他本身就不情願。照他的心思,恨不得翻身躺在雪地裡。坡度突然變得大起來。在麻痺鬆懈的一剎那,他終於失去重心跌倒了。他儘管失魂落魄地滾下去好幾米,但只是手上碰破了一點皮,奇怪的是竟然沒有受傷。他躺在雪地裡,仰望著天空抽煙,朝雪地裡這麼一躺,彷彿得到了天下。然而這種感覺只是暫時的,他又凍得發抖。
  當他受不住凍支起身於來的時候,突然傳來哨子聲。哨子聲是從下面傳來的。一聲接一聲,這無論如何都有點奇怪。他側耳細聽,那聲音好像越來越近,不一會兒看見兩個人影在樹隙裡一晃。他以為他們離得比較遠,誰知霎時就到了跟前。他們蹚著雪,以驚人的速度走過來,不斷吹著哨子。
  由於他們的出現,山裡突然變得令人生厭了。他們發現了崔基鳳,招手叫他下去,但崔基鳳依舊呆呆地站著,直到他們上來。誰知他們是身穿制服的警官。他們終於來到佳基鳳站立的地方,對他大為光火。
  「叫你下山來,你為什麼不下山來?你是昏了頭存心找死?現在是什麼時候一個人進山!就算你凍死了沒關係,我們還得被追究責任哩!你沒看見禁止進山的牌子?」
  「……」
  崔基鳳無話可說。只有連連鞠躬道歉的份兒,說連累他們擔心受苦,十分對不起。在跟著警察下山的路上,他聽說報告警察他獨自上山的人是那兩個大學生。下得山來,那兩個大學生正坐在小店裡喝酒,發現他以後哈哈大笑起來。
  「已經上山去過了?了不起!來喝一杯酒吧!」
  崔基鳳連看也不看他們一眼,就走過去了。由於太冷,他非常想望熱炕頭。
  當他從鋪上爬起來的時候,吃中飯的時間已經過了。他餓著肚子又睡覺。也許是炕頭很熱,他覺得簡直是上了大堂。一覺醒來,天已經黑了,胳膊腿生疼生疼。
  他洗過臉,吃旅館裡做的晚飯。一面聽著風聲,一面看著山上的積雪。儘管沒有什麼像樣的餚饌,但味道好得出奇。
  雪下得不大。吃罷晚飯,他熄了燈,又在黑暗裡躺下。夜黑沉沉的,沒有一點星光,黑得咫尺莫辨。
  旅館裡的客人好像就只有他一個。兩個大學生可能走了,到別的旅館去了。由於是寒冷的冬天,不大有客人到遙遠的山中旅館來。
  他有一種跟躺在大城市的黑暗裡的不同的感覺。聲音不同,氣味不同,連寂寞的感覺也跟城市裡的大不一樣。
  由於白天睡夠了,夜冉深也睡不著。他輾轉反側想著妙花,心裡難過。當他覺得妙花可能還活著在什麼地方時,更加難以入睡。妙花的呼號似乎正夾著晃動著窗戶的風聲傳來。這是請求救援的呼號,她在哪兒喊我呢?那聲音若斷若續,延綿不絕。他簡直要瘋了一樣。
  他難過了一陣,猛地睜開眼睛,突然感到刮來一陣冷風,精神為之一振。
  只聽見房門嘎吱一聲響,門開了。他從打開的門縫裡看見一個黑影。門一點一點越開越大,崔基鳳嚇得喘不過氣來。為了不發出呼吸聲,他特地張大嘴巴呼氣,然後吸氣。分明是有人想同人這個房間。是誰,抱著什麼目的想進屋呢?莫非是強盜?
  出於防禦本能,他在房裡地板上摸索。手指尖酋先碰到了水壺,但是歪扭的水壺好像是不能用來防身的。他又趕快摸了一摸,手裡沒有抓到可以當武器的東西。
  黑影擠進了房間。崔基鳳心想:「他是不是要殺我?」同時想起了火車上的小紙條:「自殺吧,否則……」「我沒有自殺,所以他鑽進房來要殺我。要是他曉得我醒著,可能會立即撲過來。不能動!我也動彈不了。渾身好像被凍住了,連呼吸也不順暢,而且身體好像被繩子一道一道捆著。」
  黑影完全進入房問,有一陣站著沒有動,好像是在觀察他的動靜。等到證實他睡熟了,也許就會撲上來。一直跟到這兒來要殺他,真可謂堅韌不拔。殺他這樣的人幹什麼呢?殺了他能得到什麼好處呢?
  黑影終於移動了,向崔基鳳床邊逼近。走到附近,又停住不動,站了好一會兒。崔基鳳躺在那裡,把眼睛張開一條縫看著闖入者。那個人個頭很大。那傢伙還沒有動手,崔基鳳就好像要窒息、而死了。等待是非常痛苦的,為什麼站著不動呢?為什麼不趕快撲過來呢?
  突然他聽見了喘息聲,是闖入者的歎息聲。為什麼在這種時候要歎氣呢?是不是看見他死到臨頭還不知道,睡得死死的,覺得寒心。
  他的手觸到了什麼東西,便悄悄地握住,是只啤酒瓶。是吃晚飯的時候喝酒的酒瓶,裡面還有半瓶酒。
  黑影子又歎了一口氣,突然彎下上半身。與此同時,崔基鳳揮起酒瓶大喊一聲:「誰!」隨著彭的一聲響,酒瓶破了。
  「啊!」對方受到突然襲擊,慘叫一聲倒在地上。但是馬上就翻身打滾,溜了出去。崔基鳳追出去大聲喊叫。黑影跌跌撞撞消失在黑暗中。老闆聽見喊聲開了燈,走到外面來。
  「什麼事?」老闆害怕地問道。
  「有,有一個,到我房裡……」
  崔基鳳手裡拿著破酒瓶,索索直抖。老闆打開房間裡的燈,走到崔基鳳身邊。崔基鳳盯著黑影消失的方向。
  「逃走了嗎?」
  「逃到那兒去了,」崔基鳳用剩下的半截酒瓶指指對面。
  「你用瓶於砸他了嗎?」
  「用這個砸了他一下。大概是砸在頭上或者臉上,他慘叫了一聲。這一下砸得酒瓶都破了,他大概受了傷。你們旅館裡有強盜嗎?」
  「哦,不。這種事情是頭一次發生。你丟了東西嗎?」
  「沒有丟東西。他一靠近我。我就首先對他發動進攻。」
  「差一點出事!」老闆好像覺得是萬幸,放心地歎了一回氣說。
  房裡亂七八糟,地上儘是玻璃片。老闆進房把玻璃片掃掉以後,崔基鳳才進房間。
  地上掉了一頂黑色運動帽運動帽的前面貼了一隻白色的K字。這頂運動帽在大田車站看見過,崔基鳳不禁精神一振。在大田車站月台上吃麵條的時候在對面看著我的那個男人,對,就是他!想到這裡,崔基鳳覺得那人肯定是從漢城跟蹤過來的。他想到殺人者的手竟然伸到此地,不禁渾身發僵!
  他身上直淌冷汁。由此可知,他心裡有多麼害怕。首先進攻似乎救了他一條命。事後,他才對自己的機敏行動感到滿意。他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那麼大的勇氣和力量。
  他揀起運動帽,仔細看了看裡面。這是一頂不容易買到的高級帽子,旁邊印著幾個小小的金字:「K地區俱樂部。」
  然而,他突然擔心起挨了瓶子的對方來了。這樣打人,他還是平生第一次,尤其是用啤酒瓶砸腦袋。那人就是不死,也可能要成殘廢。
  「要不要報告警察?」老闆看著他的臉色問道。
  旅館方面一般是不情願喊警察的。崔基鳳也不願跟警察打交道。
  「又沒有丟東西,算了吧!」
  到大亮還有三四個鐘頭。崔基鳳在房裡開著燈等待天明。由於是冬大,夜晚特別長。
  兇犯嚇破了膽,大概不會再第二次出現了。但是,崔基鳳不想把房裡的燈熄掉,而且躺在床上也無法入睡,
  他失魂落魄地坐著抽煙,不時怯生生地看一看房門和窗戶。
  他這樣睜著眼睛熬了一夜,天一亮就到外面去,轉著圈子看了看旅館的周圍。旅館的後面是樹林,由於沒有圍牆,可以直接走到樹林裡去。旅館前面是一個陡坡。稍微朝下面走幾步就是溪谷。溪谷上方新建了一座橋,橋的那邊是用柏油鋪的車道。
  雪停了,風也小了。他朝樹林走去,天太冷,鼻尖凍得生疼。昨晚兇犯是朝樹林那邊逃跑的。稍稍進入林中看了看,沒看見一隻腳印,昨天晚上的一場雪好像把所有的痕跡都蓋住了。
  他匆匆忙忙地回到旅館,拿起行李就走。他原想出來旅行,使自己的頭腦冷靜下來。現在頭腦雖冷靜了,頭反而變得更沉重。
  走出旅館,他想應當進一步面對現實。他覺得自己迄今為止一直是消極逃避,這樣下去是不行的。他下決心要採取積極的態度來對待問題,從而找到解決問題的端倪。好像他不能把一切都寄托在警察的搜查上,因為警察搜查也有個界限。比方說,昨天晚上的事件,警察不是就不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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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6 18:36:34 |只看該作者

惡魔的對話

  敲門聲很響,打破了寒冷的清晨的寂靜。一個黑影好像要倒下去似地依著門,用拳頭敲門。
  小縣城裡只有一家醫院,雖然是外科,但因為只此一家,所以各種病人都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找上門來。然而,天剛濛濛亮就敲醫院門的事並不常見。
  隔了一會兒,二樓的窗戶開了,看護伸出頭來朝下面看了看,用帶著怒意的聲音問道:
  「什麼事?」
  她正在酣睡之中,突然被喊醒,是會發火的。依在門上的黑影一隻手好像劃拉了一下,一聲不吭地彎下膝蓋倒在地上。
  「喂,喂!」
  看護喊了幾聲,沒有人答應。隔了一會兒,燈亮了,醫院的門開了。看護朝外一看,低低地喊了一聲:「媽呀!」走到外面搖了搖倒在門口的男人。
  「喂,喂,起來!」
  可是倒在地上的男人一動也不動。他的臉上儘是暗紅的血,身子不住地痙攣。
  看護跑到裡面去,把打雜的小廝和負責總務的老小伙子叫醒。不一會兒,小廝、總務,還有看護合力把病人抬進房子裡。病人很重,抬的時候費了好大的力氣。他們把病人放在急診室裡,十分鐘以後,一個年輕的醫生下樓來了。
  病人流血過多,好像已經失去知覺。他左邊的額頭被什麼東西砸了一下,劃破了一個大口子。在進行急救的同時,為了要跟他的親屬聯繫,總務翻了翻他的口袋。
  所幸病人帶了不少錢,用不著擔心醫藥費。他沒有居民證,有一張護照,能看出他的身份。他名叫柳甲鐘,年齡二十六歲,男性,好像是從美國入境的在美僑胞。
  醫生聽完總務的介紹,把頭一斜。他覺得一個僑居美國的青年,黎明時分在這種山溝溝裡弄得渾身是血來敲醫院的門,有點奇怪。傷口好像是被人重重地一下打出來的。
  「不奇怪嗎?」醫生想問問總務的意見。
  「唔,好像有點兒,報告警察嗎?」總務好像也覺得有點奇怪。
  「問問看。」
  「等他醒了,問一下情況,然後報告。」
  總務心想得通知警察一下,因為看不出病人一下子就會醒過來的徵兆。
  「看來腦部要拍X光片。」
  醫生考慮病人醒過來以後,要立即把他送往大城市的醫院。
  大約過了三點鐘,病人醒過來了。看見自己頭上纏滿了繃帶,顯然很吃驚。醫生十分注意地觀察著他,說:
  「你醒了?」
  病人點點頭,不安地看著周圍。
  「再晚一點,你就活不過來了。你到底為什麼會搞成這樣的呢?」
  病人只是瞟了醫生一眼,不肯開口。
  「你記得怎麼到這兒來的嗎?」
  病人點點頭。兩隻眼睛繼續心神不定地轉動著,病態地直眨巴。
  「你的頭傷得很厲害。最好要到大醫院去拍X光片。」
  「拍X光片?」
  病人以驚訝的口吻問道。他用兩隻手捂著頭,痛苦地皺起了臉。
  「對,拍一次X光片吧,看看有無異常情況。」
  「有異常情況怎麼樣?」
  「得做腦手術。」
  病人從床上下來,大聲嚷道:
  「不能做手術!」
  「這樣也許會有後遺症。」
  「我不高興做手術。」
  說話的神情活像孩子。叫他躺在床上保持安靜,他卻要求結帳出院。病人十分慌張,好像背後有什麼人在趕他似地忙活著,醫生哭笑不得,既然病人說是要出院也無法可施。總務接過醫藥費,冷不防地問道:
  「你是美國僑胞吧?」
  瞬間病人的眼睛好像一亮。
  「你怎麼知道?」
  「完全可以知道。我們不能無條件地接受病人。如果病人是清醒的,那就是另一回事……」
  總務的話還沒說完,病人就瞪了他一眼:
  「翻過我的口袋了?」
  總務顯出蔑視對方的表情回答說:
  「沒有辦法。病人神志不清,要跟家屬聯繫,怎麼個聯繫法?結果只好看身份證。我們只看了身份證,其他東西連碰也沒碰,所以你放心好了。」
  「還有誰看了這張護照?」病人瞪著總務問道。
  「院長和我看過。」
  病人好像要說什麼,又沒吭聲,霍地轉身走出醫院。
  總務看著病人的背影,等到他的身影消失了,馬上拿起話筒給警察局打電話。
  「請給我找一找偵察科的姜民植先生。」
  「還沒有上班。」
  總務請他轉告姜民植,請姜民植一上班,就打個電話來,然後放下話筒。
  一個頭上纏滿了繃帶的男人走了進來,郵電局的女職員嚇得支起身來。
  「能打長途電話嗎?」頭上纏著繃帶的顧客問。
  「打到哪兒?」
  「漢城。
  「唔,行。」
  顧客掏出一張五千元的紙幣,要求全部換成一百元一枚的錢幣。
  「你打算把五千元都用掉?」
  顧客只是默默地看著她。女職員覺得顧客的樣子很可怕,不想再跟他多講話,數了五十隻一百元的硬幣給他。
  顧客把錢幣裝到一邊的口袋裡,然後朝自動電話亭走去。他先拿了幾枚錢幣投進去,然後按了號碼。他是用左手按的,手腕上戴著一隻羅萊克斯表,金光閃閃的。
  「喂」
  「是我。」顧客連忙說。
  「怎麼樣了?」對方是女的,用平靜的、但是很著急的腔調問道。
  「失敗了。」小伙子用壓低了的聲音說。
  「失敗了?沒能把他幹掉?」
  「哎。看起來沒那麼容易。」
  「傻瓜!我說過幾次了,不能讓他活著。讓他活著是不行的。」
  「知道。不過我反而差一點死在他手裡。現在我的頭傷得很厲害,剛在醫院裡看了急診出來。醫院說頭部要拍片子,而且不住院不行。我覺得沒法住,又跑了出來。這樣下去會死的。你得幫幫我。」
  「傻瓜!怎麼這麼不頂用!你怎麼對我交代。」
  「你得來一趟把我帶走。現在我頭上纏滿了繃帶,而且醫院裡的人看過我的身份證,好像是在我昏迷不醒的時候看的,怎麼辦?」
  「你不知道我不能動嗎?」女的光了火。
  「知道。不過,現在我一個人活動……」
  「別說這種話。不管怎麼樣,都應當自己解決。我不能離開此地。今後我們不能一塊兒走。警察的監視很嚴密。把看過你身份證的人一概幹掉!」
  「辦不到。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人。而且現在我一點沒力氣。這樣下去不知道會闖什麼禍。」小伙子渾身顫抖,絕望地說。
  他是情急求援,而對方卻冷若冰霜。
  「傻瓜!現在說死有什麼用?叫我怎麼辦?我又不能分身!我在這兒動彈不得,一步也不能動!」
  「別撒謊!你現在是嫌棄我、躲著我,想一個人逃走,對嗎?」小伙子幾乎是大嚷大叫。
  「別說傻話!我在等你,快來吧!」
  「來不了。錢丟了,也沒有力氣走路。千萬請你救救我!」
  小伙子用拳頭捶著放電話的木頭架子。坐在辦公桌旁邊看早報的女職員驚訝地看著他。儘管是密封的,電話亭裡的喊叫聲還是多少傳了一些出來。
  「我要死了。你不幫我一把,我就要死了!你盡量利用了我一通,現在裝傻,叫我怎麼辦?還不如把我殺掉呢!叛徒!我不想死,決不死!你以為我會放過你這個背信棄義的人去死嗎?我絕對不死!」
  電話已經掛斷了,可他依舊在喊叫。外面的女職員不聽也聽見了,覺得非常緊張。他一出來,女職員就嚇得站了起來,儘管想裝著不知道,但臉上還是無法掩飾地顯出警戒的神色。小伙子瞪了她一眼,踉踉蹌蹌地朝門口走去。女職員鼓起勇氣開口說道:
  「喂,你怎麼樣?」
  時間還早,除了她,誰也沒有上班。小伙子一愣,霍地轉過身來瞪著她,把行將跌倒的身子靠在牆上。女職員又問了一遍:
  「沒關係吧?」
  她是個虔誠的基督教徒。一切事都以《聖經》為基準來考慮決定,而且認為這是人生的最大喜悅。哪怕自己只有一點點錢,她也會拿出十分之一獻給教會。但她也不是真正從心底裡去愛某一個人,因為《聖經》裡寫著要受敵人,所以她也就去愛了。她是個二十九歲的鄉下姑娘,屬於大年齡的老姑娘,連沒有結婚她也認為是上天的恩惠,所以全心全意地幹工作。
  在她看來,這個年輕男人分明是一頭受了傷的野獸,好像是迷了路,而且後面有人在追趕。他一清早就到郵電局來,無論如何是不尋常的。這不是一般的事。莫非是主派到我頭上的?這麼一想,她真的覺得好像就是這麼回事了。
  「這大概是主給我的某種啟示。」
  她心裡這樣想,覺得不能再坐視不管了。她還從那男人身上發現了一些能激起她好奇心的東西。那男人的皮膚像女人一樣白皙。她自己的皮膚特別黑,由此而聯想到因為皮膚黑而每次都被男人打退票的事。所以她一看見皮膚白皙的人就羨慕。也許是由於皮膚白皙的關係,那小伙子的衣著和長相看上去也不同,好像不是這個地方人。他非常幹練,大概是從漢城來的。個子很大,儘管頭上纏著繃帶,但相當漂亮,是個美男子。瞬間,一絲彩虹似的幻想從她的頭腦裡掠過。
  當她這樣想著的時候,那小伙子已經很快地看透了她的心思。小伙子現在就是抓住一根稻草,也要哀求它救命,所以他決心纏住她。
  「能走嗎?」
  他故意前後晃動著身體,裝出要倒的樣子,竭力要喚起她的同情。剛才的一臉殺氣不見了,相反眼睛裡顯出像小鹿一樣善良的光,可憐巴巴地看著那姑娘。
  「姑娘,請你救救我。」
  他剛把屁股放到長椅子上,便就勢往下一倒。女職員看見了連忙跑過來。
  「疼得厲害嗎?」
  他喘著粗氣,大口大口地嚥著唾沫,而且身子直抖。
  「上醫院去吧!我帶你去。」
  她鼓起勇氣抓住男人的膀子,一種微妙的感覺通過手心傳遍全身。
  「不去,不去醫院……我剛從醫院來,冷!替我蓋點被褥,被褥。」
  他伸出胳膊摟住女職員的大腿。女職員大吃一驚,想把他的手甩開,但他抱得更緊,直朝身邊拉,而且把臉靠在她的大腿上。女職員感到一陣昏眩,不知不覺地用手抱住了男人的頭。
  「在這兒不行,馬上就有人來上班了。」女職員飛快地小聲說。
  「冷,冷得要死。阿姐,你讓我暖和暖和,我是不會忘記你好處的。」
  喊她阿姐,女職員沒有不高興。不僅沒有不高興,反而被感動了。小伙子支起上半身,用胳膊摟住她的腰,把臉靠在女職員的腹部。這個行動比剛才更進一步,女職員完全慌了手腳,但這卻是她生平頭一次碰到的事情,而且極富刺激性,所以她失去了自制力,反而像老母雞孵小雞似地摟住他的頭。
  「在這兒這樣不行。別摟住我,到我家去吧。就後面,一會兒工夫就到。」
  女職員決沒有想到現在自己判斷錯了。她認為一切都是主的旨意,不想把責任加到自己身上。這樣看問題非常方便,但她不這樣看。
  郵電局後面有一扇小門通小巷於。這是為應付緊急情況才設的門,平時關著。女職員用鑰匙把門打開,先把那小伙子送出去。她住的房子離這兒一百米左右。
  那幢屋子是一座小小的韓國式房屋,裡面住著一對老夫婦,女職員租了一間單間,自己開伙。她的家在離縣城三十來里的地方。由於沒有定期運行的班車,所以她一個人住在縣城。
  天冷老夫婦不大出去,由於是鄉下,大門一般不關。女職員帶著他穿過院子,用手捂著他的嘴叫他小心。院子裡的狗看見小伙子拚命地叫,因為他是生人。
  「典淳,別叫!」
  女職員把眼睛一瞪,小狗便搖著尾巴東跑西竄。
  「誰呀?」裡面伴隨著一陣咳嗽聲,傳來了沙啞的問話聲,這是老爺爺的聲音。
  「是我,帶了一樣東西回來。」
  又傳來咳嗽的聲音。
  老頭通過門上的小玻璃窗朝外望,但是那時小伙子的身影已經消失在犄角上。
  房裡收拾得很乾淨。小書桌上放著《聖經》,還有最近很暢銷的隨筆集和幾本小說集。書桌上面的牆上掛著耶穌釘在十字架上的像。
  女職員趕快把小伙子扶進房裡,他幾乎是在昏迷狀態中。她讓他躺在炕頭上,因為炕頭上鋪著褥子很暖和。小伙子在發抖,女職員替他蓋上被褥,然後跪在他面前,併攏雙手低下了腦袋。
  「主啊,現在我得到了一頭受傷的小羊。這頭小羊冷得發抖,腹中飢餓。您給我送來的這頭小羊真……」
  她熱烈地低聲祈禱著。小伙子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看著她。起先他聽見女職員的祈禱聲心裡發慌。當他瞭解到女職員之所以容納自己,正是因為她篤信上帝以後,不禁心裡暗暗叫好。他認為這是天上掉下來的運氣。這女的在任何情況下都不會把自己交給警察。
  女職員發瘋似地禱告了好長時間。好像以此來推卸自己的責任。不一會兒,祈禱完畢,她看了男人一眼。小伙子也用受感動的眼光看了看她,甚至眼淚汪汪的。女職員的眼裡也凝聚著激動的淚水,好像碰見了從前的情人。
  小伙子把手伸了過來,女職員毫不猶豫地抓住他的手。小伙子的手冰冷,而女職員的手很熱。
  「你的手冷。」她用顫抖的聲音說,並用自己的兩隻手摀住他的兩隻手。
  「謝謝。」小伙子感激涕零地說。
  「你是主送給我的。」
  「你假使因為我而不方便的話,我隨時都可以走。」
  小伙子說的是試探她的話,可是女職員沒有察覺,反而生怕小伙子要趕快離開。
  「你就長期呆在這兒吧,放心大膽地長期呆在這兒吧!」
  「在這兒自己開伙?」
  「對,自己開伙。」
  「萬一房東知道我在這兒怎麼辦呢?」
  「就說是弟弟。我會恰如其分地對付過去的,你放心好了。他們人很好,兒女都在漢城,就兩個老的住這兒。」
  小伙子伸手去撫摸女職員的嘴唇,一股無法以言語來形容的甜蜜滋味掠過女職員的心胸。女職員閉上眼睛,悄悄地搖了搖頭。
  「嘴唇挺美!」
  她的胸口堵住了,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撫摸嘴唇的手好像移到了旁邊,開始撫摸耳根。
  「啊……」
  她不覺低聲呻吟了一下。渾身像觸了電似地發抖,腦子裡迷迷糊糊。她生平第一次有這種感覺。她從來沒有跟男人接過一次吻,這對她來說,實在是很大的打擊。她沒法把小伙子的手撩開,反而戰戰兢兢,生怕一直傳到手指尖和腳趾尖的快感消失。她那張開的嘴裡不斷傳出呻吟。摸耳根的手這次好像朝底下滑了,開始撫摸她的脖子。然後就停在那裡,不住地撫摸這最敏感的部分。
  「脖子真美!」
  她的脖子細細的,好像一捏就要斷。她急促地喘著氣,扭動著上半身。男人看著雙目緊閉的她,心裡說:
  「萬一被警察知道了,這個脖子就得捏斷!」
  偵破科的樸刑警接到在醫院裡做總務工作的朋友打來的電話,起先沒有當一回事。他認為他的朋友可能是神經過敏,所以接電話的時候漫不經心。
  「他是一大早血淋淋地來的,而且剛剛清醒過來就跑走了,儘管應當住院。好像有什麼人在追他。」
  「知道了。叫什麼名字?」
  「柳甲宗。」
  「護照號碼再告訴我一遍。」
  「護照號碼是0077856。好像不是本地人。」
  接完電話以後,樸刑警就把記下來的東西扔在那兒,走到外面去了。
  他到外面去辦完事回來,是下午兩點鐘光景。中飯他飽餐了一頓,由於飯後疲睏症,他身於發軟,坐在桌子旁邊想閉一會兒眼睛,但後來又沒有打瞌睡,便無心地把早上記下來的東西拿起來看看。他忽然記起來了,柳甲宗這個名字好像在什麼地方看見過。他搖搖頭站起身來,想對一對搜捕名單。
  搜捕名單掛在牆上。由於大家都用手去摸,上面沾滿了污垢,黑乎乎的,破爛不堪。上搜捕名單的名字多的時候達幾千人。因為這是十幾年來在全國範圍內搜捕的人,所以數字驚人。眼下全國搜捕的人,數目比任何時候都多。由於太多了,警察都不知道應該如何下手。其實,在管轄區裡要搜捕的人不過幾個,其他幾乎都是別的地區的。
  樸刑警大致掃了一下名單,眼睛一亮。柳甲宗的名字赫然在上面,年紀也和護照上的相吻。但未標明是由於什麼嫌疑而被搜捕的。底下劃了一條紅槓,看來好像是相當重要的人物。要求搜捕的人是雪岳山H飯店兇殺案偵破本部長。
  「哎唷,這也許是個意外收穫!」
  這激起了他的功名心。他抑制不住興奮,戰戰兢兢地跑了出去,心想首先得找在醫院工作的朋友問問詳細情況。他突然對那個小伙子如此關注,使得他的朋友手足無措,而且對於自己的預感切中實際感到非常滿足。
  「你瞧,我說什麼來著?我一眼就看出他有點奇怪,這才跟你聯繫的嘛!」
  「那傢伙到哪兒去了?」
  「這我怎麼知道?不過,不可能走得很遠。院長說憑他的身體,絕對沒法走遠。他頭上纏滿繃帶,好找。從這兒出去的時候,也踉踉蹌蹌的,好像要跌倒。」
  此後過了一個小時,從K縣通往各地的緊要處所突然實行盤問檢查,而且使人感到比任何時候都緊。這個措施是跟雪岳山H飯店兇殺案偵破本部聯繫以後採取的。
  「這兒發現了一個正在搜捕中的名叫柳甲宗的人。」
  當偵破科長接到樸刑警的報告以後,親自給偵破本部打長途電話的時候,對方好像非常吃驚:
  「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人物,可不能放跑了。要是還在那裡,請封鎖出口等著,我們馬上來。」
  「是殺人犯嗎?」
  「還不知道。」對方好像不大願意多說話。
  車站和汽車隧道霎時佈滿了刑警。在出租車聚集的地方,他們也目光閃閃地進行監視,展開非常嚴密的搜查。他們在車站和汽車隧道裡問是不是有個頭上纏著繃帶的小伙子跑出去,所幸是沒有人看見,也沒有發現有汽車司機載過這種乘客。刑警的手還伸到餐廳、茶館和藥店,然而,頭上纏繃帶的人好像任何地方也沒有出現過。這就得出了一個結論:那小伙子還在K縣。
  他藏在哪兒呢?人手少不可能挨家挨戶搜查。迄今為止,在這平靜的小縣城一次也沒有發生過這種事情。而且這種事情總歸是應當由漢城組來做的,無須他們賣力氣。最好的辦法似乎是先實行封鎖,不讓犯人逃走,等待漢城組。於是他01決定靜靜地等待,直到漢城組到來。
  柳甲宗是河甲石班長的那一組追蹤的人物。這一陣河班長他們一直在找尋和許文子同機到達的人,在可能性最大的第一組的人物中剩下的最後一名就是柳甲宗。其他的人全部弄清楚在什麼地方,而且面談過了。在他們身上沒有發現任何疑點。然而柳甲宗行蹤不明。
  他們認定柳甲宗是重大嫌疑犯,加強搜查,然而他在任何地方也沒有落網。考慮再三,偵破組準備進行公開搜查。柳甲宗的照片已經搞到。河班長根據五年前發給柳甲宗的護照到外務部護照科去瞭解了一下,那裡有一份關於他的檔案,還有照片。
  他大學還未畢業就跟家裡人一起移居美國。他的父親是律師,據瞭解,他的父親是由於某種原因無法在國內再進行辯護工作才帶著家屬移居美國的。
  河班長指揮的偵破組到達K縣已經是暮色開始降臨的當天下午五點鐘光景。他們分乘兩輛貨車,不停地趕路,所以非常疲倦。但是,他們甚至都沒來得及在椅子上坐一下,就投入了搜查。漢城組的成員總共是二十名。
  「前一陣,我們按照我們的方式找尋柳甲宗,沒有發現任何線索。一路上你們也看到這兒封鎖嚴密,連一隻螞蟻也爬不出去。警察不讓通過,誰也走不了。連不能行車的小胡同裡也安排了警察。據我們瞭解,兇犯受了傷,身子都站不穩。因此不能認為他已經逃到無路可走的田野和山裡去了。這等於是去找死。他受的傷很重,不躲在什麼地方求人家幫忙是活不了的,所以我們認為他大概是躲在居民家裡。這也是暫時性的,如果被主人發現了,就無處躲藏。如果他還在這兒,暴露只是個時間問題。」
  地方警察局偵破科長攤開K縣地圖起勁地說。
  「挨家挨戶調查過了?」
  「還沒有。事情太大,不敢隨便動手。」
  「這兒有多少戶人家?」
  「一千五百戶左右。」
  「這事可不好辦!」河班長為難地嘀咕道。
  徐刑警在旁邊接口說:
  「廣播一下怎麼樣?」
  「一大清早就廣播讓人討厭,沒有這麼個抓法的。」
  河班長連連揮手,好像是叫他免開尊口。
  「那麼,召開班常會1,要求他們協助,怎麼樣?」
  1相當於我國的居民小組會。
  「這行。不過,也不能完全依賴他們,得挨家挨戶地搜查。」
  最後決定通過班常會要求居民脅助,另一方面進行挨戶搜查。在這之前,河班長和徐刑警到柳甲宗接受治療的醫院裡去見了醫生和總務。醫生談了柳甲宗負傷的情況:
  「左額有一個大口子,好像是被什麼東西重重地打了一下。傷口上有玻璃碎片,估計是被玻璃瓶一類的東西砸的。」
  「我們問他怎麼受傷的,對這一點他一聲不吭。」總務附和醫生說,神情很得意。
  醫生接著說:
  「他流了很多血,一到醫院就昏過去了,所以我們替他輸了血,如果隨他去,大概是要死的。」
  「我們得把這個傢伙抓住。在這種情況下,這傢伙能逃得很遠嗎?」河班長問。
  「很難。對他只是進行了急救,沒有脫離危險期。不繼續治療是危險的。腦部大概也受了傷。放著不處理,要陷入病危狀態。」
  徐刑警出示柳甲宗的照片:
  「這個人對嗎?」
  醫生和總務同時看了看照片。這是一張黑白照片。
  「不是的。」他們像約好了似地齊聲回答。
  「不是的?」
  刑警們以驚訝的眼光看著他。這張照片是從外務部護照科弄來的。
  「不是這個人,長得不像。那是個美男子,也沒有戴眼鏡。」
  「這可能嗎?」
  河班長和徐刑警彼此怔怔地看了一眼,徐刑警把有小鬍子的模擬照片掏了出來。
  「這個人怎麼樣?」
  「唔,這個人差不多,如果不留小鬍子的話。」
  徐刑警把去掉小鬍子的模擬照片拿了出來,醫生馬上說:
  「非常像。」
  「那麼這是怎麼搞的呢?」河班長回頭看了徐刑警一眼,問道。
  「好像跟許文子的情況差不多。」
  「是說假護照嗎?」
  「唔。柳甲宗護照上的照片換過了。」
  「真沒見過這種倒霉的事!」河班長光火地嘀咕道。
  「那小伙子手上是不是戴著一隻羅萊克斯表?」徐刑警輪番看著醫生和總務問道。
  「唔,是的。我看見他戴著一隻鍍金的羅萊克斯表。」
  「看得很清楚!」
  總務聽了醫生的話解釋說:
  「要醫治沒有保護人的昏迷病人,這些都得看清楚。付不出醫藥費,就得把手錶扣下來。」
  總務的話也有道理。
  「頭髮長得什麼樣?」
  「是鬈發!」
  徐刑警把視線轉向河班長。
  「肯定是他。」
  「如果他還沒有從這兒溜走,就是甕中之鱉。」
  「那他幹嗎要到這兒來呢?」徐刑警從醫院出來一面朝縣裡走,一面問河班長。
  「唔……他幹嗎要到這兒來呢?」
  河班長好像也非常擔心。
  「他挨了瓶子砸,肯定是在這兒發生了什麼事情,而且一直跟他在一起的女人沒有露面。這不是不正常嗎?」
  「唔。是這樣,有點異乎尋常。」
  「對這個關係,我要調查一下。這兩個人交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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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6 18:37:05 |只看該作者
  徐文鎬刑警又跟其他兩個刑警一道開始去找出租汽車司機。徐刑警心裡在想:「由於我們問有沒有看見一個頭上纏滿繃帶的人,出租汽車司機們也許會回答沒有看見。如果頭上纏滿繃帶的人沒有到別的地方去,仍舊躲在縣裡,司機們不曾載過這個人,當然也會回答沒有看到。如果那人在醫院看過急診以後出來,直接躲進某個人家,那麼,向出租汽車司機打聽他的行蹤,那就毫無意義。」徐刑警覺得這兒正好是個空白點。
  徐刑警一行在一個一個找司機們的過程中,拿給他們看的全是假柳甲宗的模擬照片。模擬照片有兩張,一張是畫了小鬍子的,一張是沒有畫小鬍子的。
  另一方挨家挨戶進行了搜查。天已經黑了,低矮的屋簷下開始露出一道道燈光。風靜了,大暗了,一片星光閃爍。
  突然,不知什麼地方的喇叭裡傳出廣播聲,其內容是說:「今天傍晚召開緊急班常會,希望全體出席。」反覆廣播了好幾遍,聽得耳朵都發熱了才停下來。
  醫院和藥店都安排了警察,因為兇犯也許會出現。夜裡天冷,加上又是鄉村,所以街上幾乎沒有行人。出租汽車由於沒有客人,也幾乎都在休息。要說出租汽車總共不到三十輛。不過它們不是集中在一個地方,所以要把所有的司機都找到,好像得費不少時間。
  李明姬聽見敲門聲停住不動了。小伙子頭枕在她的膝蓋上,她正在替那小伙子剪手指甲,那情景就像剛結婚的新婚夫婦一樣親熱。這確實是驚人的變化。他們親近到連她自己都感到吃驚的地步。究竟怎麼會這樣的,她自己也莫名其妙,也就是說,他們在不到一天的時間裡,突然變成了像新結婚夫妻一樣親近的關係。
  小伙子顯示出驚人的恢復勢頭。儘管傷口很大,但他本來身體強壯,加上李明姬精心看護,所以恢復得比想像得要快。而李明姬則完全投入了他的懷抱,起先她隨心所欲地使這件事情合理化,認為自己是根據主的旨意在照看他,後來,則乾脆作為一個異性迷上了他,也不去東想西想的了。
  「我正在美國上大學,專攻經濟學,博士學位的論文馬上就可以通過。我正在考慮,如果拿到博士學位究竟是回國當大學教授上講壇,還是進大財閥的企業當幹部。這次到韓國來,就是為了要打聽這方面的情況,誰知碰上了這種事。」
  他的話說得滿像是那麼回事,所以天真的姑娘完全相信。但是有一個解不開的疑問,她猶豫了一陣,提出了這個問題。
  「你怎麼會受傷的?」
  「啊,這可不好說了。不過,你一定想瞭解的話,我就告訴你。我的父親當了一輩子的公務員。由於是高級公務員,退休的時候拿了不少退休金。然而這筆錢全被騙子騙走了。我爸爸就此一病不起,離開了人世。我爸爸留下遺言說,一定要抓住騙子把錢要回來。可是當時我在唸書,沒有執行爸爸的遺囑。這次回韓國打聽到那個騙子所在的地方。他現在在蟾津江邊上造了一幢別墅住著,我到這兒來就是為了要去見見他。我找到他,叫他把錢拿出來,還對他說我爸爸因為他死了。但是他連一點反省的意思也沒有,一蹦八丈高地說,從來沒有騙過人家的錢。一口咬定我是嫌疑犯,要把我抓起來。我忍無可忍,把他打翻在地。架子上恰巧放著一支獵槍,我拿起獵槍扣動了扳機。誰知獵槍裡面有子彈,我向他連放兩槍,這時他的兒子衝了出來,用木棒在我的頭上打了一下。我又向他的兒子放了一槍,然後就逃走了。在逃到這兒來的過程中,血流得很多,終於栽倒了。醒來一看,已經躺在醫院的床上。醫生要留我,但我逃也似地離開了醫院。因為警察好像馬上就要來。那個騙子大概中槍死了,兒子負了傷。警察肯定是把我當殺人犯在追趕。不過,我只要在他們還沒有抓到我之前離開韓國就行。因為回到美國就安心了。然而殺了人,心裡怎麼會好過呢?哪怕對方是個壞蛋。然而幸虧那傢伙沒有死,那支獵槍沒有那麼大的力量來殺死人。我不知道這個情況,嚇得要命,心想有沒有辦法瞭解一下怎麼會沒有把他打死,一出醫院,就給他家打了個電話。我說自己是警察想問一下情況,他們說傷口挺大,但僥倖活了下來。我高興得不得了,眼淚都流出來了。」
  李明姬放心地歎了一口氣。當他談到開槍打死了人的時候,她真想踢開椅子跑出去,聽說人沒有死才多少安心了些。
  李明姬接下來問:「你打長途電話的時候,我全聽見了。不是我存心要聽的,而是話聲漏了出來。然而,那些話是什麼意思呢?」小伙子的臉色變得蒼白而又呆板了。但是他馬上就顯出一副溫和的表情說:
  「那個騙子雖說沒有死,但肯定是受了傷,所以警察在找我。萬一被警察抓住,我有好幾件事情將會發生困難。我在韓國難以就業,又不能回美國去,所以無論如何得避免被捕。我打算先避一下風頭,然後向警察說明事情真相,於是我去求一個老前輩。告訴他我現在落難了,請他救命。那人得到過我不少好處。然而他拒絕了我的要求。他是怕幫助正在被警察追捕的我自己會受到影響。這人真不像話。我把這樣的人看成是老前輩,真是一個錯誤。」
  說罷,他抓住明姬的手:
  「姐姐就是報告警察,我也不恨你。」
  「我可不幹這種事。耶穌說不照顧陷入困境的人是罪過。」
  小伙子把嘴貼到明姬的手背上。
  「我一輩子不會忘記姐姐的恩情。」
  以這個為契機,李明姬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要保護他。
  又響起了敲門聲。老爺爺出去玩了,老奶奶開班常會去了,家裡只有兩個年青男女。也許是覺得敲門聲有點異乎尋常,小伙子的臉色顯得很緊張。從聽見召開班常會的廣播的時候起,他就非常緊張。
  「誰這麼敲門?」
  看見明姬站起來,他也跟著坐起來。明姬看見他很害怕,叫他放心,然後走到院子裡。
  「誰呀?」
  「對不起。」傳來了一個粗粗的男人的聲音。
  「找誰?」
  「我是警察。」
  「幹嗎敲門?」
  「我要調查一件事情,請開一下門。」
  「等一等。讓我穿一下衣裳。」
  明姬趕忙回到房裡告訴小伙子警察來了。
  「你躲到廊台下邊去。」
  小伙子從房裡出來,鑽到廊台底下去了。由於身子不方便,這可不是一件容易事。看見小伙子在廊台底下躲好了,明姬才又回到前院去開門。
  「對不起。」
  有兩個人鄭重其事地說著走進院子裡來。一個是穿制服的警察,一個是穿便裝的男人。
  「哦,密斯李,你住在這兒?」
  穿制服的警官看見李明姬裝出認識的樣子。仔細一看,是剛才到郵電局來的巡警。
  「你好?」
  李明姬高高興興地衝著他點點頭。穿便衣的男人則用冷冷的眼光看了她一眼。
  「這不是府上吧?」穿制服的親切地問道。
  「對。我租了一間房獨自開伙。現在房東不在家。你們來有什麼事?」
  「哦,不是別的……」
  他們朝廊台那面移動。屋簷底下掛著一盞支光很小的電燈。穿制服的掏出一張模擬照片來給她看,微微一笑。
  「有沒有這樣的人來過?頭部受了重傷,纏著繃帶。」穿制服的履行公事地問道。
  李明姬慢吞吞地搖搖頭。
  「沒有來過。」
  穿制服的好像認為沒有必要再問了,看看穿便衣的。穿便衣的一直用犀利的目光盯著明姬的臉,問道:
  「這屋裡住幾個人?」
  「老爺爺夫妻和我,共三個人住。」她避開刑警的視線,小聲回答。
  「裡面有人嗎?」
  「沒有。老奶奶開班常會去了,老爺爺不知道到哪兒去了。」
  「到裡面去看看。」
  李明姬猶豫了一下,走上廊台,打開裡面的房門讓他們看。開了燈以後,刑警仔細地看了看房裡,把視線轉向隔壁房間。但是沒有進去看。
  在從漢城來的刑警察看房裡的時候,穿制服的刑警站在後院發呆。在他看來,從漢城來的警察好像在毫無必要地浪費時間和精力。他認為只有一個姑娘看家的人家是不會窩藏兇犯的。他的思路其實是在別的地方。但是漢城來的刑警仔細地到處看了個遍。
  穿制服的覺得很冷。他巴望趕快結束,到暖和和的茶館裡去喝一杯熱咖啡或者茶,跟姑娘談談話。他早就傾心於明姬了,但由於沒有機會,沒能談上話。
  「我很瞭解這一家……這兒是不會有的。」
  聽見這話,漢城來的刑警連哼都沒有哼一聲,就轉到後邊去了。
  「這房間是你住的?」漢城來的刑警用下巴指指房門問道。
  「唔,是我的房間。」
  姑娘把門開了。漢城來的刑警和穿制服的坐在廊台上朝屋裡瞅瞅。房間下首炕頭上攤著被褥,留下了有人睡過的痕跡。開房門的時候感覺到房裡好像有香煙味。
  漢城來的刑警是個老煙鬼,嘴裡叼著煙,所以聞不出這味道,但穿制服的刑警不抽煙,他覺得奇怪。難道這姑娘抽煙?城裡姑娘有的很會抽煙,而鄉下郵電局女職員居然也抽煙,他實在想不到。
  漢城來的刑警甚至朝廚房裡看了看,然後退出來。但是穿制服的沒有退出來,使了個眼色讓姑娘靠近些。這是在漢城來的刑警已經轉到前院去以後。
  「這是啥東西?」穿制服的指指桌子底下。
  「拿出來看看吧?」
  桌子底下的東西是煙灰缸。
  李明姬的臉色變得蒼白了。這是她慌忙推到桌子底下去的,刑警居然發現了。
  她用顫抖的手把煙灰缸拿出來,令人驚訝的是煙灰缸裡堆滿了煙蒂。
  「你抽煙?」穿制服的刑警的臉不覺板了起來,問道。
  「嗯。」李明姬慌忙回答。
  「你好像抽煙抽得很凶?」
  她故意裝出害羞的樣子低下了頭。穿制服的刑警也沒有再追問。他猶豫了一下,轉身去追先走了的刑警。
  「等一等……你瞧」
  明姬急忙喊住穿制服的刑警。穿制服的刑警轉過身來看了她一眼。他沒有顯出剛才那樣溫和的神色,相反以探索的眼光看著她。
  「唔……你們為什麼要找那個人?」
  「他是殺人犯。詳細的情況不知道,是一個非常凶狠的殺人犯。漢城局的刑警們來抓他了,當心!」
  穿制服的刑警對她投以深沉的一瞥,然後急忙去追趕漢城來的刑警。明姬也急急忙忙跟在後頭。
  穿過院於走到大門口的時候,她大為猶豫。「是一個凶狠的殺人犯」這話突然使她慌張起來。然而這是真的嗎?又不能證實。窩藏殺人犯是違法的,這一點她也清楚,在她猶豫不決的時候,穿制服的刑警走到了大門外面。
  「你待會兒能抽出點時間嗎?」
  穿制服的刑警也許是捨不得馬上就走,和她拉話。她發了慌,一時回答不上來,一個勁地磨蹭。
  「九點鐘光景,在這前面的江上茶館裡碰頭,喝一杯茶吧!」
  這是露骨地要求約會。李明姬悄悄地看了他一眼,覺得他挺善良,好像還沒有結婚。很久很久都沒有小伙子要跟她約會,所以她難以拒絕穿制服的刑警的請求。這幾乎是挾著不可抗拒的力量來到她身邊。她終於點頭說去。
  看見穿制服的刑警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外面以後,她才搭上門轉到後邊。直到這時為止,小伙子都一直屏息靜氣地躲在廊台底下,
  「現在出來也沒關係了。」
  李明姬伸出手去幫他出來。他氣喘吁吁地爬出來以後,看見煙灰缸,不由得愣了一下,瞅了一眼明姬。
  「看見這個了嗎?」
  「唔,刑警看見了。」
  刑警大概發覺了,這話她很不願意說出口,
  「刑警發覺了嗎?」
  「好像不是這麼回事。刑警以為我抽煙。」
  「這可信嗎?」
  小伙子好像有點不放心似地瞅了她一眼。
  他們進屋去了。儘管她幫助小伙子躺到鋪上,但心裡非常亂。究竟是應當相信,還是不相信巡警說的話,即他是一個凶狠的殺人犯,一時還下不了判斷。是不是這個男人用獵槍打的那個騙子最後死了,所以警察把他當成殺人犯在找他?
  正在她舉棋不定的時候,小伙子的大手突然把她拉了過去。她原以為他是病人,看見他有這麼大的力氣,不禁發了慌。
  「啊,不行!」
  她低低地喊了一聲,小伙子的嘴壓在了她的嘴上。她好像滾也似地被拉進被窩,投入他的懷中。男人的手無情地伸到她的衣裳裡面摸她的皮膚,這時候她終於頭腦發昏地把握不住自己了。
  她生平第一次把身子交給一個男人。每當男人的手摸她的皮膚的時候,她的身體就像觸電似地一陣一陣起著痙攣。
  「不行,這樣不行。」
  她盡自己的力量最大限度地推他,但這只不過是形式上的反應,手上一點也沒力氣。她等待品嚐這一瞬間滋味的想法已是很久了。
  但是,等到真的碰上了機會,她卻又害怕了。她在阻擋長驅直入、毫不留情的男人的手方面形不成力量。由於傳遍全身的一絲絲快感,她的理性只是若斷若續、可憐巴巴地在顫抖。
  當她所有的衣服都被剝光,男人沉重的身體終於爬到她身上來的時候,她竟不知不覺地摟住了男人的脖子。不一會兒,她在一下子嘗到了疼痛和喜悅滋味的同時,看見了克裡斯多的憤怒表情。她搖搖頭,竭力想不看這種表情。同時把臉埋在男人的胸口上流下了眼淚。
  小伙子也許是動作太猛,把身子歪到一邊。
  「哎嗜,我的腦袋,哎晴,我的腦袋!」
  李明姬這才從夢中醒來。她手足無措,小伙子說:
  「你給我治一治!」
  「怎麼個治法?」她慌忙問道。
  「到藥店裡去買點藥來治。買點繃帶、紗布,還要買一點藥膏。」
  李明姬跑了出去。
  現在李明姬跟那男人還沒有感到有矛盾。在她眼裡,小伙子還是一個絕對應當由她來保護的人。
  她走進了附近的藥房。裡面有一個男顧客坐在椅子上看報,是一個年輕男子。李明姬進去以後,他瞟了李明姬一眼,仍舊看報。
  「請給我拿點繃帶和紗布,還要一點藥膏。」
  正在那裡看報的男人的眼光變得犀利起來。
  「派什麼用場的?」男藥劑師微微一笑問道。他們本來就認識。
  「有一個人受了點傷。」李明姬沒有笑,冷冷地回答。
  「要很多嗎?」
  「唔,要稍微多一些。」
  在李明姬買東西的時候,男人沒有再看她,眼睛只盯著報紙。不一會兒,李明姬拿著東西走了,男人也放下手中的報紙支起身來。
  「剛才那姑娘是幹什麼的?」
  「是在郵電局工作的。沒能出嫁,正在傷腦筋。」藥劑師撲味一笑說。
  「住在哪兒?」
  「這可不大清楚。聽說住在郵電局後面。準確的位置不知道。」
  男人是埋伏在藥房裡的刑警。他急忙跑出去盯明姬的梢。李明姬不知道這個情況,匆匆地朝家裡走。
  經過路燈底下的時候,她看了看手錶。時間是八點半剛過。現在離跟穿制服的刑警約定的時間不到三十分鐘。她想趕快替那小伙子治好傷,趕到那兒去。
  她突然覺得男人正從四面八方向她湧過來。被男人所包圍,這確實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刑警小心翼翼地跟在她後面,不讓她發覺。她走進了胡同。刑警認出是郵電局的胡同以後,跟在她後面進了胡同。不一會兒就看見她的身影消失在某一幢房子裡。
  刑警走到那房子跟前看了看。等了一會兒推推門。門從裡面關著,他覺得自己一個人進屋好像於理不合,便掏出無線電報話機來拿在手裡呼喚本部:
  「有情況。要人支援……我在郵電局門口。」
  李明姬進屋的時候,小伙子像剛才一樣正在哼哼。
  「疼得厲害嗎?」她恭敬地問道,而且把手搭在男人的額頭上。
  頭上有熱度。
  「趕快把這個解掉換新的!」
  男人神經質地指指纏在頭上的繃帶。李明姬用剪刀把髒繃帶剪掉,然後替他抹了藥膏。傷口的深度使她大吃一驚。
  「這樣下去無論如何是不行的,最好要上醫院。」
  「不行!」小伙子大聲嚷道:「不能去醫院!」
  「這樣治不行,趁傷口沒有進一步惡化……」李明姬小心翼翼地說。
  「我說不行!」男人大吼一聲,把她嚇了一跳。
  「盡可能替我快點治一下。」男人連忙把口氣放得溫和一點說。
  李明姬儘管手藝生疏,還是精心著意地替他把繃帶纏好
  郵電局門口站著幾個男人,總共五個。隔了一會兒,他們躡手躡腳走進郵電局旁邊的巷子。他們的動作很輕,連狗都沒有叫。
  「就是這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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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發表於 2010-5-26 18:37:28 |只看該作者
  先前盯李明姬梢的刑警指指一間屋子。一個刑警朝地下一趴,另一個身手矯健的刑警踩著他的脊背爬了上去。俄頃,那個刑警就翻過牆頭,身影消失在房裡。又隔了一會兒,大門悄沒聲兒地開了。幾個男人一湧而入。
  房子總共有四間屋。兩間開著燈。他們在每一間裡配備兩個人。負責裡屋的兩個人首先輕輕地敲了敲房門。房裡沒有任何動靜。一拉房門,旬的一聲開了,他們用電筒對著漆黑的房裡照了一照。
  房裡空蕩蕩的,旁邊的房間也空著。最後只剩下後邊的一個房間了。負責那間屋子的兩個刑警猶猶豫豫地站著,所有的刑警一下子都湧到了那個房間門口。
  「有人嗎?」兩個人當中終於有一個一面敲門,一面問道。
  沒有回答。
  「有人嗎?」那人更加大聲一點地問道。
  依然沒有回答。
  「有人嗎?」
  他這次抓著門晃了晃。門嘩啦一聲打開了。與開門的同時,裡面散發出來一股血腥氣。幾個男人向房裡張望,不由得一怔,只見一個女人渾身是血地倒在房裡。
  那女人倒在房門口,看來是爬到門口,但沒能把門打開就倒下去了。她趴在地上,手朝前伸。仔細一看,手指尖還在顫動,也許還沒嚥氣。
  「她還沒有死。」
  一個刑警衝進房裡把她放平。女人頸部受傷,正面被長長地劃開了一個大口子,血就是從那兒流出來的。地上流滿了血。
  「姑娘,誰把你弄成這樣的?姑娘,姑娘!」一個刑警抓住她晃了晃。
  她兩眼睜得老大,瞅著半空。臉上起著輕微的痙攣。
  「快送醫院。」
  「已經晚了。」
  「她回家不過二十分鐘。」盯過她的梢的刑警冤枉地說。
  「兇犯大概還沒有走遠。」
  「也不可能逃得很遠。」
  女人臉上的痙攣也停止了。她的手指尖也不再抖動了。
  「死了!」
  河班長接到通知,氣急敗壞地跑了進來。他看了看女人的傷口斷定說:
  「就是我們要找的那個人的手法!」
  「難道他躲在這兒?」
  「就是這麼回事!」
  這時一個刑警分開眾人走了進來。他以驚訝的表情看了看屍體。
  「什麼,怎麼會……」
  「你認識她?」
  「她決定九點鐘和我見面,但沒有來,所以我跑來看看。」
  巡警談了始末根由,也許是震動大大,他索索直抖。刑警們聽完他的介紹,寒心地看了他一眼。
  「你到這兒來的時候沒有人?」河班長牽動著嘴唇問道。
  「對,一個人也沒有。」
  巡警看見了煙灰缸。河班長的視線也移向煙缸那兒。
  「這意味著什麼?」
  河班長從桌子底下把煙缸拿出來問道。準確地說,這不能叫煙灰缸,只是一隻碟子裡裝滿了煙蒂,看上去像煙灰缸。
  「我以為這個女人抽香煙。我問她的時候,她也這樣回答。」
  「這是有一個男人在這間屋裡躲過的證據。你瞧!」
  河班長從垃圾桶裡把血污的繃帶拿了出來。
  「我不大清楚這是怎麼搞的……反正這個房間裡肯定躲過一個兇犯。可以認為是被害人把兇犯藏起來的。被害人按照兇犯的要求到藥房去買了繃帶和藥品回來,替他治傷。後來肯定是遭到殺害。」
  河班長寒心地瞅了一眼盯過李明姬梢的刑警。
  「事情發生在你等待援兵到來的時候。你站在大門口了嗎?」
  「沒有。認準了房子以後,我就到郵電局門口去等援兵。」年輕的刑警紅著臉回答。
  「就在這一段時間裡,殺人犯殺害了這個女人,優哉游哉地從大門走了出去。保護現場,趕快分散去找他。他不可能走得很遠。還有,留兩個人看守這房間。」
  其時,徐文鎬刑警正在公共汽車隧道附近逡巡。他跟另外兩個刑警在一塊,一直東奔西跑,以出租汽車司機為對像問這問那,結果一無所獲,所以站在那裡顯得很洩氣。這時,通過無線電對講機傳來了河班長著急的聲音。
  「發生兇殺案……兇犯在逃……加強警備!」
  聽見這話,徐刑警好像當頭重重地挨了一棒。在這種戒備森嚴的情況下,還發生兇殺案,簡直叫人不相信。他猶猶豫豫地站著,看見河班長跌跌撞撞地朝什麼地方走去,他也向那邊跑去。
  「怎麼回事?這個案件跟我們有關嗎?」
  「我們追捕的人殺死了一個女人。在那女人的房間裡發現了血污的繃帶。」
  河班長激動得不知如何是好。
  「受了傷還殺人?」
  「用的就是殺害金玉子的手法。脖子被割開死的。警察進去的時候兇犯不在了,那女的還沒有斷氣。」
  就在這時候,附近的地方傳來了一聲喊聲:「搶劫了!」刑警們的視線一齊射向傳來高音的地方,不遠處,有一輛出租車剛在發動,坐在駕駛座上的人戴著防寒帽。出租車旁邊歪倒著一個男人。他仰起血淋淋的臉又喊了一聲:「抓強盜!」而且伸出兩隻手抓住出租車的門。幾乎是同時,出租車向前衝去。那男人又滾翻在地。
  「強盜!」
  由於事情來得大突然,刑警們全都愣怔地看著。等到他們清醒過來,汽車已經向他們這邊衝過來了。
  「停下!」河班長拔出手槍,衝到路當中。
  「危險!」
  徐刑警慌忙把河班長推到馬路對面。出租車非常迅猛地從河班長身邊擦過。河班長擺正姿勢,向著出租車扣動了扳機。砰,砰,砰!槍聲響亮地震動了沉浸在黑暗沉寂中的縣城小街。
  恰巧對面有一輛公共汽車飛馳而來,燈光很亮,河班長被它照得眼睛發花,瞄得不准。公共汽車開過去的時候,兇犯的出租車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就是他。為了遮擋頭上的繃帶,戴了一頂防寒帽。來,上車!」
  徐刑警跳上開過來的出租車。河班長乘的出租車一出發,其他的出租車也跟在他後頭飛駛起來。
  徐刑警乘的出租車,把汽車被搶的司機也捎上了。那司機坐在駕駛座旁邊的座位上,用手巾按著傷口。他的臉上全是血。
  「有一個人突然走過來,打開車門抓住我的衣領。然後門聲不響地用刀在我的臉上劃了一下。我慘叫一聲,他就把我扔出窗外,坐到駕駛座上開車走了。我生平第一次碰上這種事。開了十多年的車第一次碰上這種事!」
  中年司機氣得直哼哼,也許是傷口疼痛,歪扭著臉。
  「不上醫院去看行嗎?」
  「傷口不深。」
  計時器指著時速一百十公里。在不是高速公路的國道上,而巳又是在黑暗中,用這種速度行駛無異於自殺。出租汽車的司機很年輕,他好像挺帶勁,肩膀一聳一聳的,踩著油門。
  在外圍地區警戒的巡警呆呆地站著瞅著幾輛駛來的汽車。他們看見路障滾到了一邊。
  這兒是橋口。過了橋,路就向兩邊岔開了。兇犯開的車看不見。河班長為了要讓車子停下來,踩了一下剎車,車子發出吱嘎一聲響,停住了。
  「前面的出租汽車朝哪邊走的?」
  「朝右邊走的。」一個手裡拿著槍的巡警走過來回答。
  「這玩藝兒是那輛車子撞翻的嗎?」河班長用下巴指指翻倒了的路障。
  「對。要攔也攔不住。」
  巡警還沒說完,汽車就發出轟轟的引擎聲開走了。
  「兇犯好像很會開車。」徐刑警自言自語地嘀咕道。
  「那傢伙好像是溜了。」
  汽車沿著河岸奔馳。右邊隱隱約約看得見河身沉浸在黑暗裡。由於河在下面,開得不好朝右邊一滑,就會翻到幾米深的懸巖底下去,那可能就很難活命了。即便如此,也不能降低車速。
  不知在什麼時候飄起了雪花。路邊的行道樹直朝後退。雨刷器也貼著車窗有規律地刷著雪。
  「這下咬上了!」司機熱烈地喊起來。
  果然,在車燈的光束裡現出了兇犯開的出租車的背影,兇犯拚命地開著。徐刑警回頭看了一眼。幾輛出租車也在後面拚命跟著,誰也不肯落下。
  「這種人應當把他打死!」
  汽車被搶的司機咬牙切齒地舉起木棒給大家看。距離縮短了,連兇犯的背影都看得清清楚楚。距離還在急劇地縮短。司機來了勁,更加用力踩住油門。
  「小子,看你能朝哪兒跑!」
  里程表指著時速一百二十公里。這時兩車的距離相隔不到一百公尺。只見兇犯的車子來了個急轉彎。就在這時候,強烈的車燈光朝這邊射了過來。
  「煞車!」
  徐刑警不覺拚了命。就在這一剎那,前面嘔的一聲傳來撞擊聲。玻璃破碎了,車燈光也同時消失了。他們的車子又朝前衝出十幾米才勉強停住。右前方的車輪很危險地掛在懸巖邊上。河那邊傳來一個什麼沉重的東西滾落下去的聲音。
  應當在他們前面的兇犯的汽車不見了。相反一輛漆黑的大卡車擋住了他們的去路。卡車的頭部有點歪扭。一個渾身蒙著灰塵的小伙子從車上下來。他失神地望著他們,把視線轉向河那面。
  刑警們也急忙下車朝河那面看。隱隱約約地看見一輛汽車嵌在樹縫裡,好像還沒有栽到水裡去。滾落的車身上冒著白煙。
  「突然越過中央線開過來,開得又那麼快,哪兒讓得及呀!它撞了我一下,滾到懸巖底下去了。」卡車司機漫無所向地說著。
  其他的出租汽車也陸續到達了。事故現場頓時人聲鼎沸。白煙消散了,看來汽車爆炸了。刑警們這才打著電筒朝江邊走去。徐刑警走在最前頭。向河邊延伸的斜坡上樹木很多,因此下去並不怎麼困難。兇犯開的車完全摔壞了,十分淒慘。與其說是汽車,不如把它看成是一堆廢鐵來得妥當。
  汽車裡的人渾身是血,夾在扭曲的車身間。頭上戴的防寒帽不見了,用白繃帶纏著的腦袋伸在破碎的車窗外面。從頭上湧出來的血把繃帶染紅了。把手伸到他的脖子上試了試,已經斷了氣。
  「可悲的下場!」徐刑警自言自語地說罷,吐了一口唾沫。
  「兔崽子,想不到你會這樣死!」河班長憤怒地說。
  有幾個人想把屍體拖出來,但由於夾在車身裡弄不出來。
  「不行。只好一起拖上來。」
  「那就別去管它!」河班長神經質地說。
  雪花逐漸變大了。有幾個人開始燃起篝火。這下周圍突然亮堂了。在火光中顯露出來的屍體的形象更加嚇人。
  由於是江邊,氣候非常冷。人們圍坐在篝火邊。
  「要到明天才能把車子拖上來。這兒沒有吊車,得到別處去喊。」載他們來的汽車司機說。
  他不肯收車錢。
  篝火越燒越旺,他們幾個人只好看守著屍體熬夜。屍體的樣子挺慘,徐刑警眼睛一直盯著看。斜歪在窗外的頭上,一滴一滴地掉著雪。這個人是誰呢?我想他肯定持有寫著柳甲宗名字的護照。徐刑警掏出模擬照片,拿到那人的臉旁邊去對照看了看。但是由於纏著繃帶,而且儘是血,臉看不出來。如果把血擦掉,那在某種程度上肯定是可以辨認出來的,但他現在一點沒有心思這樣做。
  為了不沾上血,他非常小心地翻了翻死者的口袋,不一會兒找到了護照。拿到篝火旁邊去打開來一看,看見了柳甲宗的名字。但是上面貼的照片不是柳甲宗的照片,而是一張臉跟模擬照片相仿的人的照片。
  河班長一行剛剛拖著疲倦的身子走進偵破本部,電話鈴就響了。接電話的警官把它交給河班長。
  「外事課來的電話。」
  河班長一把把話筒搶過去。
  「電話換過了。」
  「我是外事課金課長。」
  「啊,唔,美國有消息嗎?」河班長非常緊張地問道。
  「對。剛才通過國際刑警組織,來了通知……處理許文子護照的人是她的美國丈夫。那個美國人好像是收了錢,把那張護照交給專門製造假護照的組織的。警察襲擊了那個組織後瞭解到,最後利用許文子的護照的是一個名叫盧信子的女人。盧信子在美國從事詐騙和販毒活動,是一個正在搜捕的人物。」
  河班長連忙把盧信子的名字記下來。對方接著說:
  「盧信子六八年五月和美國人結婚,移居美國,得到了居住權。也許是假結婚,不久就和丈夫離了婚。五十三歲。有一個成年的兒子。」
  「兒子的名字叫什麼?」
  「兒子的名字叫邊孝植。」
  「沒有打聽到邊孝植的行蹤嗎?」
  「據說也不知道他的下落。年齡二十七歲,以搶劫罪被捕,蹲了三年監獄。出獄後,又涉嫌殺人強姦,也是個搜捕中的人物。就是說母子倆都是美國警察追蹤的人。盧信子好像可以肯定是拿著許文子的護照到韓國來的。」
  。河班長心想邊孝植也可能已經到了韓國。他是不是拿的柳甲宗的護照?是不是就是他殺害了金玉子和李明姬?
  「國際刑警組織說還要繼續送材料來。當然,是在有了新消息的時候……」
  「謝謝。大大的辛苦了。」
  河班長打電話要檔案室,拜託他們瞭解兩個人的身份。不到三十分鐘,檔案室的查證結果出來了。
  盧信子一九三二年生。原籍漢城。正如外事課課長所說的六八年五月移居美國。當時她三十七歲。二十四歲時和邊昌煥結婚,生有一子,名叫邊孝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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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發表於 2010-5-26 18:38:20 |只看該作者

黑暗中的面影

  結婚三年後,邊昌煥突然死了,盧信子又和一個名叫金珠昌的人結婚,一年以後離婚。三十七歲時和美國人第三次結婚,帶著兒子去了美國。以上是通過檔案查到的大致的查證結果。
  關於她兒子邊孝植的身份查證結果也出來了。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由於在他年僅十二歲的時候就跟隨母親到美國去,國內自然不會有像樣的記錄。到美國去的時候,他是國民學校1五年級學生。
  1相當於我國的小學。
  下午兩點過一點,派到外務部去的刑警回來了。看了貼在文件上的盧信子和邊孝植的照片,河班長很不滿意。因為兩張都是十六年前的照片,拿這個當偵破材料,實在太不像話了。現在面孔變多了。要從邊孝植十二歲的照片裡找尋持有柳甲宗的護照的人的面相,簡直是白費勁。
  這次,他把兩個指紋拿來對照。一個是十六年前出國時在身份證明書上留下的指紋,另一個是從昨天晚上死於交通事故的人的手上採取的指紋。兩個指紋一致。這就證實了兩個案犯中一個的身份。他就是十二歲拉著母親的手到美國去的邊孝植。但是他已經死了,永遠沉默了。從他的身上能搞到什麼呢?
  他和孫昌詩的死、吳妙花的失蹤有關,這已經是在某種程度上暴露出來的事實。而且他殘酷地殺害了金玉子和李明姬。她們真是偶然地、十分倒霉地、不明不白地死在一個瘋子的手裡。
  偽造許文子的護照入境的盧信子的指紋也在十六年前制定的身份證明文件中找到了。但是盧信子雖然是持假護照入境的,又是邊孝植的母親,但要說她是案犯,還沒有確鑿的證據。她只能是一個最大的嫌疑犯。
  趕快把她找出來是當務之急。然而,可以依據找她的,只是她拿著許文子的護照到處亂跑這樣一點和她十六年前的照片。
  這期間自然有許多女人受到警察的傳訊。警察紅了眼睛想找出持有許文子的護照的女人。但是這個女人還沒有找到。
  現在搞到了照片,自然希望偵破能有進展。但這是很久以前的照片。不過,也有儘管時間過了很久,並沒有什麼變化的人。河班長希望盧信子也沒有什麼改變,同時關照把盧信子的照片放大做成傳單。
  霎時幾萬張傳單做好了,發送到全國各地。警察情報員好像是適逢其時,拿著傳單找尋相似的面孔。但是找尋盧信子的工作有一個弱點,那就是不能公開進行。因此只得秘密尋找,諸如把傳單貼在佈告欄上一類的做法。由於還不能認定她是案犯,只好這麼幹。
  回漢城之前,也就是邊孝植出車禍當場死亡的第二天,徐文鎬刑警由於有事要調查,沒有跟河班長一起回京,留在了後面。
  那件所謂要查的事,就是要追查死去的邊孝植在那兒的行蹤。他以出租汽車司機為對象,進行查詢,證實了邊孝植在死的前一天清晨從站前乘車到寺廟去過。那個出租汽車司機這樣作證說:
  「那是一個從漢城來的火車上下來的人。那人說跟著前面的車子走,不要讓它發現。」
  「乘前面那輛車的是什麼人?」
  「有好幾個人。全是男的,三四個哩!替他們開車的司機知道。」
  第二個司機是這樣作證的:
  「兩個像是大學生,另一個是中年男人。他們不是一路的,因為方向相同,就一起乘上了車。穿的全是登山服,看來……」
  他說,好像是從漢城來登山的。
  「他們是在廟門口下車的嗎?」
  「對。你也看見了,雪下得很大,不能上山。現在雪雖然停了,但昨天下得很大。」
  如果說不能上山,那麼後來怎麼樣了呢?
  向把守入口的管理員和警察瞭解的結果是,那天全面禁止進山。對當天早上發生的事情,巡警是這樣說的:
  「在我們還沒有出來之前,一大清早好像有幾個人上山了。我們一趕上去,兩個小伙子便下來了。他們是從漢城來的大學生。他們說有一個中年男子上山了。我們趕上去一看,真有一個男人獨自朝山上爬,所以我們就強迫他下山。」
  徐文鎬刑警又以這一帶的旅館為對像進行查問。終於找到了那個男人投宿的旅館。把替那個男人開車的出租汽車司機、強迫他下山的巡警,還有旅館老闆的證詞綜合起來看,得出一個印象:那人跟崔基鳳很相像。
  徐刑警瞭解到在那人住宿的房間裡出了某種事情,心裡很緊張,好像心裡的一個疑團這才解開了。
  「半夜裡,我正在睡覺。突然聽見有人喊抓強盜,我連忙跑出來看。只見那人手裡拿著一隻破啤酒瓶,赤腳站在院子裡,好像嚇昏了。打聽下來,原來是強盜進入他的房間,被他用啤酒瓶砸了一下逃走了。據那人說,強盜可能傷得不輕。」
  找邊孝植住宿的旅館並沒有花多少時間。那地方旅館不到十家,因此很容易就找到。那家旅館坐落在和崔基鳳住的旅館相距不到二十餘米的地方。用旅館老闆的話來說,從早到晚沒有動靜,開門一看,客人已經走了,有個什麼東西放在外面,是客人留下的一隻小旅行皮包。那只包是只能放一些隨身攜帶的小東西的皮製的簡單挎包。
  「我準備再等一天,如果客人不來找,就送到支局去。」
  「裡面的東西你動過沒有?」
  「一樣也沒有碰過。」
  他把皮包裡的東西全部掏出來,一樣一樣仔細看了一遍。手絹、洋煙聽頭(裡面能裝十二支香煙)、墨鏡、氣體打火機、一百元一枚的銅板九枚和十元一枚的銅板八枚。還有一家名叫宮殿的西洋飯店生產的攜帶式火柴盒、筆記本、膏藥、圓珠筆(這也是名叫宮殿的西洋飯店生產的)、牙刷、牙膏等等……
  徐刑警又把這些東西重新裝到皮包裡,苦苦思索起來。
  邊孝植從漢城起,就一路跟蹤崔基鳳。是不是他闖入崔基鳳住宿的房間,被崔基鳳用酒瓶砸了一下又逃走了?然而,他為什麼要鑽到崔基鳳的房間裡去呢?是不是想殺崔基鳳?是不是反而被崔基鳳砸了?他為什麼要跟到這兒來殺崔基鳳呢?其理由究竟是什麼?崔基鳳現在在哪裡?據旅館老闆說,崔基鳳好像一點也沒有受傷。徐刑警心想這真是萬幸。
  十二歲小小年紀就到美國去的邊孝植,十六年後回到韓國要殺崔基鳳,是不是他以前就認識崔基鳳?當中隔了十六年,這就叫人得出一個結論:十二歲之前他就認識崔基鳳。然而,這個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而他完全不認識崔基鳳的可能性倒很大。他回韓國以後才瞭解到有關崔基鳳的事情,也許是通過什麼人瞭解到的。那是個什麼樣的人?幹嗎要把崔基鳳的事情告訴邊孝植呢?理由很簡單。
  要除掉崔基鳳,就不得不把有關崔基鳳的事情告訴他。總而言之,有一個什麼人托他除掉崔基鳳,所以他要幹掉崔基鳳!
  那麼,不找到那個人,也就是不把他背後的人找出來是不行的。這案件的幕後人物——主犯是誰呢?是他的媽媽盧信子嗎?盧信子和崔基鳳原來就認識嗎?一連串的疑問搞得徐刑警昏頭昏腦。
  徐刑警回到漢城調查了盧信子十六年的出入境情況。出入境管理事務所的電腦只不過隔了五分鐘,就顯示出有關盧信子的材料。
  她六八年赴美以後,總共回韓國十六次。但這個數字只是她以真名入境的記錄。所以如果把以假護照入境的加在一起,次數可能要比實際表現出來的多得多。如果把她以真名入境的次數按年度來看,六九年五月是第一次回國。第二年二月、八月連續兩次入境;七一年六月一次;七二年一月和九月各一次;七三年七四年各一次;七五年總共三次;看來,當年她的工作好像很忙。然後是七六年到七九年,每年入境兩次。七九年以後,以真名入境的情況電腦裡沒有反映。
  十六次出發地點都不一樣。是從洛杉磯、聖佛朗西斯科、紐約、夏威夷等地出發的。
  反正這個女人有許多地方不可理解。有什麼事情要如此頻繁地到韓國來?別人一旦移居了,在站穩腳跟之前是很難回歸祖國的。她可真是死乞白賴地要回來。她哪來的那麼多旅費呢?沒有證據可以說明她得到了一大筆財產,也沒有證據可以說明她在美國掙了大錢。她是個沒有職業的人。
  徐刑警注意到通過國際刑警組織搞來的情報中的下一項:「盧信子在美國從事詐騙和販毒,是正在搜捕的人。」如果不是因為什麼違法的事情,她是不會如此頻繁地到韓國來的。所謂違法的事,是不是就是從事詐騙和販毒呢?在這關係網中,她是不是在美國和韓國之間進行聯絡的成員呢?
  徐刑警對河班長談了自己的看法。河班長很感興趣地聽罷,一面點頭,一面表示有同感:
  「唔。談得好像是這麼回事。」
  「詐騙個人獨自可以幹,販毒則需要組織的力量。無論如何還是販毒的可能性大。」
  「那麼,就從這方面調查。」
  「知道。今天晚上我想到這兒去看看,您不想一起去嗎?」
  徐刑警把火柴盒掏出來給河班長看。
  「這是什麼地方?」
  「這是從死了的邊孝植皮包裡找出來的東西,是一爿名叫宮殿的西洋餐館生產的。」
  河班長看了看火柴盒點點頭。
  徐刑警掏出圓珠筆:
  「這也是西洋餐館做的。邊孝植好像常到那兒去。儘管沒把握,但也說不準。所以想去一趟。」
  宮殿餐館位於江南。
  他們到達那地方的時候,發現那座建築坐落在高高的山上,俯視著江面。從樓房四周的大窗戶裡隱隱地射出給人以一種溫暖感覺的燈光。這家餐館是用紅磚砌的,相當現代化,好像建成不久,乍一看,顯得非常高級。
  停車場上停著一排排高級小轎車。衣著寒酸的刑警自然要在它門口望而卻步,不敢昂然直入。
  「這好像是高級社交俱樂部。」徐刑警看著河班長的臉色說。
  「是不是來錯了。」河班長皺起眉頭。
  「既然已經到了這兒,就進去一下。」
  「身上沒有帶多少錢。」
  「不吃不喝,挺著唄!」
  他們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腳下的地毯十分柔軟。
  室內儘管很寬大,但給人一種溫馨的感覺。在外面凍僵了的身體,一進去好像就鬆弛開來了。
  一坐下去就陷得很深的高級皮沙發沿大理石牆放著,中間的地方有幾對男女互相摟抱著在跳舞。頗有風格的高級室內裝飾和氣氛使兩個刑警感到壓抑。
  音樂、舞蹈、說話聲全都是很輕很輕的,那兒有一種在別處感覺不到的過分的寂靜。客人們好像也都是談吐文雅,大聲喧嘩簡直是失禮。
  兩個刑警儘管發覺自己來錯了,但畏畏縮縮地回去又傷自尊心,所以也沒有出去。不過,他們也沒想到要找個位子坐下,只是在那兒磨蹭。
  「真彆扭!」
  「看來是跑錯了門!」
  兩人避開周圍人的眼光小聲說。他們是和那兒氣氛不相配的異邦人和侵入者。
  「是會員嗎?」
  守門的男人鄭重其事地問他們。儘管問得彬彬有禮,但他的眼睛裡閃爍著探究這兩個侵入者的目光。
  「不是。」
  徐刑警心想這就對了。這兒肯定不是誰都可以進來的,而是以會員制來經營的高級社交俱樂部。
  「不是會員不大好辦。」
  繫著蝴蝶領結的中年男人臉上的微笑一下子消失了。
  「知道。我們來有事!」河班長板著臉說。
  「什麼事?」
  河班長湊到那人的耳朵跟前,低聲說:
  「我們是從警察局來的。」
  「啊,是嗎?有什麼事……」
  那男人重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們一番。
  雪不下了,風卻刮得很猛了。街上塵土飛揚,連眼睛都睜不大開。儘管他剛才背著風站著,但沒法避開塵土。他揉揉眼睛,看著對面的大樓。
  二十層的白大理石大樓裡突然亮堂起來,那是因為通了電。然而街上卻黑下來了。
  崔基鳳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站在那裡。他是不知不覺地走到這兒來的。
  「哥哥,走吧,冷!」妹妹秀美縮著肩膀說。
  崔基鳳見著妹妹是在三個鐘頭之前。他是打電話給家裡把妹妹喊出來的。去智利山以後,他還沒有回過家。他怕母親和弟弟、妹妹擔心,一天給家裡打兩次電話,但不回家。
  「這就是你嫂子家辦的會社的大樓。」
  他用下巴指指吳妙花的母親經營的會社大樓。
  「是嗎?」
  秀美張大了嘴巴,看了看大樓。
  「想幹活?」
  「家裡就是出了事,會社也得辦下去。」
  他抽出一支煙來點火。浪費了好幾根火柴,才勉強點著。
  「現在去吃晚飯吧!」
  由於天氣太冷,秀美嚮往暖和的地方。但是崔基鳳不想馬上吃飯。
  「等一等。
  「你這是幹嗎?」
  秀美的眼神在問:「站在這兒看那座大樓,心裡不難過嗎?」
  「你冷,到那座大樓的地下茶館裡去吧,我要到一個地方去一下。
  「你要到哪兒去?」
  「我到那裡面去一下就來。」
  「去幹什麼?」
  秀美用擔心的眼光看著哥哥。他不知道哥哥要幹什麼,心裡很不安。在她看來,哥哥好像有點自暴自棄,一切都不放在心上,但這反而像颳風中心一樣顯得不安穩。
  「有事。」
  「別去了,回家休息吧!」
  她拉著哥哥的胳膊。
  「我叫你怎麼辦,你就怎麼辦嘛!到茶館裡去等著!」他突然厲聲說道。
  秀美馬上就縮回去了。他看著秀美穿過馬路,走進大樓底下的茶館,自己也過了馬路,不覺看了看周圍。環視了周圍以後,登上幾級台階,朝旋轉門走去。手錶的指針指著五點十五分。
  推門進去,迎接他的是一間寬敞的大廳。守衛坐在大廳那一面的牆邊,許多人走來走去。
  大樓很大,別的企業也進來了。那些企業的名稱都挨次序貼在牆上。
  吳妙花母親當會長,和S集團使用十樓以上的全部樓面。S建築、S通運、S融通、S食品、S……在看這些招牌的時候,崔基鳳不由自主地張大了嘴巴。他知道企業很大,但不知道如此龐大。
  所幸,門衛沒有注意他。跟各個企業有關係的人不斷地進進出出,門衛也沒法一個一個都注意到,一般都是負責引一下路。
  妙花的母親閔蕙齡如今生病躺在家裡。她的丈夫吳明國在妻子手下當社長,他來會社的可能性很大。由於他不是妙花的生父,自然不會像閔蕙齡那樣悲痛歎息。
  閔蕙齡之所以當上會長,是因為她的頭一個丈夫突然去世。據妙花說,她爸爸是患癌症去世的,當時四十九歲,閔蕙齡四十五歲。
  丈夫死了一年以後,閔蕙齡和建築公司的常務、現在的丈夫結了婚。吳明國和妙花的生父是遠房本家。他有兩個前妻生的兒子。崔基鳳知道他的前妻現正關在精神病院裡。
  吳明國托妻子的福登上了社長的寶座。然而那社長只不過是集團裡的建築會社的社長,而且再也上不去了。閔蕙齡雄踞在他的頭上,所以他只能當社長。作為一個男人,而且還是丈夫,果真滿足於這個位置嗎?
  閔蕙齡為什麼不把位置讓給丈夫呢?在妻子處於更高的地位的情況下,夫妻之間果真能維持圓滿的關係嗎?
  崔基鳳常常擔心這一點。但是他從來沒聽見妙花談起過這件事。妙花也從來不跟他談家裡事和會社的事,好像她對這些事根本不關心。
  他悄悄地看了看貼在牆面上的會社名稱。S建築在十五樓。他向電梯跟前走去。電梯的門打開了,許多人湧了出來。離下班時間還有一會兒。
  崔基鳳走進電梯,裡面只有他一個人。漂亮的女電梯司機問他上幾樓,他說請開到十五樓,然後又問S建築社長吳明國先生下班了沒有。女電梯司機搖搖頭,說是不知道。
  不一會兒,崔基鳳在十五樓下了電梯,在走廊裡踱了一會兒步。走廊裡一個人也沒有,鋪著大理石,像湖裡的水一樣安靜。那走廊像迷宮一樣彎彎曲曲。
  他看了看畫著箭頭的指路牌,首先到盥洗室去。盥洗室也全都鋪著大理石,他走到洗臉盆跟前,在熱水裡洗了臉和手,覺得爽快了些。
  他從盥洗室出來,不由得愣住了,因為吳明國恰好從盥洗室的門口走過,一個看上去像秘書的人緊跟在他身後。看見他們站在電梯門口,崔基鳳又回到盥洗室裡面。隔了一會兒出來一看,已經看不見他們的人影了。
  電梯一共有四台,他飛快地東撳一下電鈕西撳一下電鈕,乘上了一台最先到達的電梯。
  他在一樓下了電梯,橫穿過大廳飛快地走到外面。只見吳明國和秘書站在大門口。崔基鳳連忙到妹妹待著的茶館裡去看看。秀美面朝大門口,低頭坐著。崔基鳳對她打了個手勢,叫她趕快付了茶錢出來。
  「那車子裡坐的就是我的丈人,名叫吳明國。」他湊在妹妹的耳朵邊小聲說。
  他一面說一面急急忙忙走到外面,乘上一輛出租汽車。
  「知道。在禮堂裡看見過。」
  「從現在起我們要跟著他。」
  崔基鳳關照司機跟著前面那輛日本車。
  「要幹什麼?」秀美掩飾不住不安的表情問道。
  「你別吭聲!」
  他抱著膀子凝視著前方。看見他決心很大,秀美閉上了嘴巴。
  日本車開上了南山的循環路,車裡只有司機和吳明國兩個人。吳明國深深地埋在後邊的座位裡。
  「那位,不是回家吧?」
  「不是。跟回家正好是反方向。」
  崔基鳳關照司機,讓他小心地跟蹤,不要被人發現。司機撲哧一笑,通過反光鏡瞟了他一眼。
  吳明國的車改變方向朝梨泰園開去,在賣便宜貨的商店鱗次櫛比的地方停了下來。現在街上已經完全黑了。日本車一動不動地在那兒停了好半天。出租車也熄了火,悄悄地停在黑暗中。
  「有人到車子跟前來了。」秀美著急地低聲說。
  果然,看見有一個人從咖啡廳裡出來朝日本車跟前走,是個男的,帽子壓得低低的,給人以深刻的印象是,他盡量不想把臉露出來。車子後邊的門開了,戴帽子的男人鑽進去不見了。不一會兒車又開動了,出租車也跟著開動了。日本車繞過圓形廣場朝南開。
  「繼續跟蹤嗎?」出租車司機問道。
  「對。繼續跟蹤。」崔基鳳好像下了很大決心似地說。
  秀美不安地看了哥哥一眼,又把視線投向前方。
  出租車司機的駕駛技術非常出色,要保持適當距離跟蹤前面的車子很不容易,但他幹得很好。要是有風險的話,車費收得很多。
  日本車轉向江邊公路,一開到江邊就開始加速了。出租車司機改變了一下姿勢,使勁換了一下排擋。日本車和出租車當中有三輛車子。這些車子起到了掩護它的作用。
  十五分鐘以後,他們開到潛水橋上,過了潛水橋,日本車就向左邊拐彎,然後又朝江邊公路駛去。
  「是有事非得跟蹤不可嗎?」秀美忍不住問道。
  崔基鳳搖搖頭。
  「不是。」
  「那你為什麼要跟著它呢?」
  「我也不知道,覺得應當幹點什麼事,就跟著了。我總不能無所作為吧!」
  「不過,幹嗎非跟蹤他……」
  秀美好像怎麼也不能理解,瞅了他一眼。崔基鳳從大衣口袋裡掏出一樣東西。那是一頂黑色運動帽,帽子前面貼著一個白色的K字。
  「這是頂什麼帽子?」
  「這是一頂偶然落到我手裡的帽子。我在旅館房裡睡覺,有一個人偷偷地跑進來。我打了他一下,他把這頂帽子丟下逃走了。我就是來調查這個的,你瞧!」
  他指著印在帽子旁邊的小金字。車裡很黑,秀美看不見那些字。這時後面車子的燈光射到車內來了,秀美趁此機會飛快地瞥了一眼,那是「K地區俱樂部」。
  「這是什麼?」
  「這是高爾夫球俱樂部的名稱。瞭解下來,這種帽子是發給俱樂部正式會員的,為了紀念成立十週年。K俱樂部可是上流社會的名人出入的俱樂部,所以可以說是有別於其他高爾夫球俱樂部的國內最高級的高爾夫球俱樂部。然而想幹掉我的人非常年輕。儘管沒看清楚,但好像是個年輕小伙子。如果確實是小伙子,那個年紀是不可能成為K俱樂部的會員的。因此這個帽子也就不可能是他的,也許是偷米的,借來的,或者是討來的。」
  汽車停住了。一幢最大限度地體現了現代意識的漂亮大廈擋住了車子的去路。這是以宮殿為名的西洋餐館。崔基鳳他們看見吳明國和戴鴨舌帽的人從汽車上下來了。
  「不要開到裡面去,請停在那邊。」
  出租車打宮殿前面穿過,又開出去一段路停下。崔基鳳和秀美從車上下來。一陣大風迎面而過。他們抬起頭來看了看西洋餐館的建築,是一幢五層樓房。
  「冷得要死!」秀美挽著崔基鳳,跺著腳。
  「怎麼辦?」
  崔基鳳環視周圍,附近連一家可以暖暖身子的茶館也沒有。他只好帶著妹妹到台階底下去避風,但還是一樣冷。
  「沒辦法,到裡面去吃點什麼!」
  「碰上他怎麼辦?」秀美非常不安地問道。
  「碰上了也沒辦法,呆在這兒會凍死的。早知如此,稍微喬裝改扮一下……」
  他拉著妹妹的手,轉到正門,通過正門,穿過一片空地朝前走。大門的轉門是用厚玻璃做的。他們推門進去,一個佩著蝴蝶領結、頗有風度的中年男人,略微彎了彎上半身,迎了上來。
  「請進,是會員嗎?」
  「不是。」崔基鳳慌忙說。
  「不是會員就不好辦了,這兒實行的是會員制。」
  那男人好像有點瞧不起他們似地看了他們一眼。
  「啊,是嗎?」
  崔基鳳環視室內。在暗淡的燈光下,穿得漂漂亮亮的紳士淑女風度翩翩地坐在桌子旁邊,靜悄悄地喝酒。他們當中沒有吳明國。
  「對不起。」
  崔基鳳跌跌撞撞轉身要出去,卻又鼓起勇氣問道:
  「剛才進來的兩個人在哪裡?一個戴帽子的和一個胖胖的。」
  「他們上樓去了。」
  「哦,所以才看不見他們!他們上幾樓?」
  「你打聽這個幹嗎?」男人用警惕的眼光看著他們問道。
  「哦,我認識他們,只不過隨口問問罷了。他們是這兒的會員嗎?」
  「吳社長是會員,另一個不是。」
  「不是會員也可以進去?」秀美冒冒失失地問。
  「跟會員一起來可以進去。」
  「那麼我們也得帶一個會員來!」
  秀美剛挖苦他,那男人就把門打開說:
  「請你們出去,妨礙交通!」
  他儘管鄭重其事,但話裡帶有相當的侮辱性。崔基鳳兄妹兩個咬著嘴唇離開了那地方。現在真的沒有地方可去了,但崔基鳳不肯回去,還捨不得地在餐館前面打轉。
  「哥哥,走吧,冷死了。」
  「再等一等,會有辦法的。」
  這時看見有一輛出租汽車開了過來。是一輛空車。崔基鳳舉起手讓車停下。出租車剛停穩,他們就鑽了進去。
  「開到這兒的停車場裡邊去。」
  崔基鳳指指宮殿停車場。汽車開到了停車場裡面,崔基鳳指著一塊僻靜的地方,讓司機把車停下說:
  「不知道要一個鐘頭還是兩個鐘頭,反正從現在起,這輛車子我包了。一定多給你一些錢,怎麼樣?」
  司機的臉上一亮。實際上他非常疲倦,賺頭不好,正在發愁。崔基鳳說一小時給他一萬元,他一口答應。
  「你把暖氣開開,免得受凍。」
  崔基鳳的話音剛落,司機就把暖氣打開了。車裡頓時暖和起來。
  「喏,現在不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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