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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故的哈羅·范·斯威登男爵,是瑪麗亞·泰瑞莎女皇的御醫。他治療梅毒的秘方,就是用二分之一到四分之一格令(grain。英制質量單位,約0。064克。)的升求和白蘭地作成的水銀液。現任的斯威登男爵,也就是哈羅·范·斯威登男爵的兒子葛德佛利·范·斯威登,也參加過共濟會,和莫札特住前是好友。莫札特的葬禮便是他幫忙籌劃的。有很多人批評他替莫札特辦的是三流葬禮。
在莫札特死後,除了薩利耶裡謀殺論之外,也傳出他是被共濟會處死的說法,由於小斯威登會用水銀,因此也有人指稱是他下手殺害的。
他同時也是維也納歌劇界中執牛耳的人物,在展覽宮附近的瑪麗亞拯救街有棟大宅邸。
在一屋難求的維也納,即使是貴族,也必須搬離市中心,到較偏遠的郊外。才能住在從大門到玄關必須乘坐馬年的大宅邱。不過,只要來訪者進入這些宅邸。不用多費工夫就可以確定,它的大廳一定寬敞得夠開室內演奏會。
當然,開室內演奏會是維也納社交界的主要活動。想當年我剛到維也納的時候。不知道在老斯威登男爵的大廳中彈奏了多少次巴赫的賦格曲(fu一ga)呢。
我走近玄關大門。管家修茲走了出來。非常客氣的對我們行禮致敬。小個兒的他,已經侍奉兩代男爵,態度嚴謹,很守本分。
「很不巧,男爵現在不在家。」
「我們是來探望席卡奈達的。」
「那太不巧了,貝多芬先生,席卡奈達先生也不能見客。」
「……發生了什麼事嗎?」
「我無法奉告。」
「說他得了急病,是謠言嘍?」
「男爵很快就回來了,您還是親自問他比較好。」
「也好。那我們就在席卡奈達的屋裡等他好了。」
「這幾位……是您的弟子嗎?」
「徹爾尼和賽蓮,我的入室弟子。」
席卡奈達的住處是一棟兩層樓的木造房屋,以灌木矮牆和主屋隔開。他是專門撰寫賣座歌劇的劇作家,居處並不簡陋。
修茲幫我們用鑰匙打開後門,便一直站在玄關盯著我們。我知道他並非怕我們亂翻席卡奈達的東西,而是出於職業上的謹慎。
我靠在客廳的鋼琴旁。琴上堆放了很多文獻和手稿,但我無意翻閱。
「什麼時候的事?」我問。
「啊?」
「席卡奈達托病不見蹤影,是什麼時候的事?」
「從前天開始。」
「就是雷打得很厲害的那天嘍?」
「是的。」
那天賽蓮曾說,和莫札特同罪的席卡奈達現在還活得好好的,言猶在耳,情況似乎就有了改變。
我用手指指通往地下室的樓梯,問:「這下面是什麼?」
「是酒窖。」
我沿著樓梯走下充滿塵埃與霉味的地下室,發現走道兩邊的架上擺滿各式各樣的葡萄酒和酒瓶。
「席卡奈達先生精通酒道。」
「是嗎?」我沒好氣的回了一句。順手拿起一個酒瓶說:「還有多凱酒呢。」
「您喜歡這種酒嗎?」
「嗯。」
管家當然不可能自作主張把酒送給我。
上面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歌聲。
「美酒沾唇,美女相會,小小的心頭燃起一把火……」
回頭一看,原來是徹爾尼穿著《魔笛》的戲服,姑在樓梯中央。
「巴巴基娜。我的愛人!巴巴基娜,我溫柔的小愛鴿!」
「拜託,別製造噪音。你穿著這身衣裳,小心被獵人追著跑喔。賽蓮呢?」
「在上面的儲藏室。」
儲藏室到處堆著演出用的小道具。席卡奈達經營舞台生涯二十多年,有這麼多道具也是理所當然的。
從萊辛、席勒、莎士比亞等人的舞台劇,到莫札特、凱魯比尼的歌劇用的舞台用品一應俱全。席卡奈達很能迎合觀眾的喜好做出各種舞台效果,在舞台上裝設機械裝置,僱用大量臨時演員鋪陳出富麗豪華的場景,使用大量火藥製造衝擊性十足的舞台效果等,都是他的創意。
這類舞台道具大多貼上標籤,放在箱子裡,但大量的戲服則密密麻麻的吊掛在牆邊。
徹爾尼脫下為巴巴基諾設計的羽毛裝,搖頭看著那一大堆布料說:「這麼多衣服,光是曬一次太陽除除蟲,就得花上好幾個月吧。」
他還真會替古人擔心。
賽蓮拿出一套軍服,往身上比了比,皺著眉頭說:「法國軍服,看了就倒胃口。」
我感覺背後有人,回過頭去。
「亂動別人的生財道具,可不是什麼值得恭維的舉動喔。」斯威登男爵半開玩笑的對我說。「好久不見了,貝多芬。」
握住他伸出來的手,我問:「席卡奈達怎麼了?」
「突然病倒了。」
「現在人在哪裡?」
「救濟院。」
「是聖安娜救濟院嗎?那裡名義上是救濟院,其實專門收容需要隔離的病人,對嗎?」
「沒錯。」
「為什麼把席卡奈達這麼有地位、有名聲的人送到那種地方去呢?」
「他的精神有些異常。」
「那我得去看看他。」
「恐怕不成。」斯威登男爵蹙著眉,歪起嘴角笑了笑。「剛才你自己不是說到『隔離』嗎?我今天才替他送了換冼衣物過去,可是他們不讓我見他。」
「男爵。您是不是隱瞞了什麼事?」
「沒有啊。」
我歎了一口氣。「席卡奈達原本答應替我寫歌劇腳本的。」
「你是說《爐神貞女》嗎?那可能會成為他最後的作品。」
男爵帶我進入席卡奈達的工作室。席卡奈達向來輕視女性,是個獨身主義者,不過他的房間整理得很乾淨。說到獨身。斯威登男爵也沒有家室。
男爵從有門的書架內取出一束稿紙,說:「他已經寫好第二幕,你要帶走嗎?」
「好。」
「還有什麼要帶的嗎?」
我沉吟不語,徹爾尼代我開口:「地下室的葡萄酒要什麼辦?」
斯威登男爵眉毛抬得老高,說:「救濟院不准人送酒進去,除非席卡奈達能出院,否則可能無福消受了。」
「真可惜。」
「要不要帶兩三瓶回去?就算《爐神貞女》作曲費的一部分吧。」
我立刻點頭。我已經學會要及時把握機會。
徹爾尼到地下室選了三瓶酒上來。我偷偷瞄了一眼,果然都是高級的酒,我到底沒有白疼他。
「噢,對了,男爵,最近聽過《搖籃曲》嗎?」
「《搖籃曲》?」
「賽蓮,唱來聽聽。」
徹爾尼走到鋼琴前。打開琴蓋,彈起前奏,催促賽蓮開口。
賽蓮悠悠的開始唱歌。她的聲音渾厚,音域寬廣,雖然並末故意提高音量,但如果孩子聽到這種歌聲還能安眠的話,一定是有過人的膽量。
「我聽席卡奈達用鋼琴彈過這首曲子,就在他住院前。聽說是莫札特寫的,是嗎?」
「他對這首曲子有沒有說過什麼?」
「沒有。不過……」
「不過什麼?」
「他聽說莫札特的遺孀要結婚時,不屑的說:『那個女人只懂得明皙保身。』似乎非常憤慨。」
「您是說康絲坦彩·莫札特要再婚了嗎?」
「嗯,對象是尼可拉斯·范·尼森,丹麥大使館的書記官。聽說結婚以後打算搬去哥本哈根。」
「那種連丈夫的墓都不做的女人,竟然還能再婚……?」
很久以前,我曾在一次專為孤寡舉辦的慈善演奏會中見過康絲坦彩·莫札特。當時我彈奏了莫札特的D小調協奏曲,所以她送了我一個小徽章,還強調:「這是我丈夫的遺物。」
我記得那是一個共濟會的紀念章,很廉價,不過表面像金幣一樣閃閃發光。
「那個丹麥人……」
「名叫尼森。」
「他也是共濟會的會員嗎?」
「對。怎麼啦?」
「沒什麼。」
我改變話題。說:「對了,我不想提著酒瓶走出去,您有沒有什麼袋子讓我裝酒?」
男爵幫我找到一個可以裝三瓶酒的簍子,還半開玩笑的說,「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在意,我倒覺得你滿適合拿著酒瓶在路上走呢。」
我假裝沒聽到。
「這本書似乎滿有用的。」賽蓮從剛才就一直看著的書架。這會兒從架上抽出一本書。「《葡萄酒的改良與管理法》……」
「怎麼會有用呢?」
「您不是說如果不當作曲家。要去賣酒嗎?」
斯威登男爵放聲大笑。
我拎著簍子,快步往門口走去
「最近你的耳朵似乎還不錯嘛。」
對於他臨別前的這句話,我再度聽若同聞。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自己好像是一個被眾人遺棄的老好人,必須經常忍受他人的污蔑,心情開始陷入低潮。
4
說實在話,我的耳朵狀態的確不怎麼好。平常高音聽不太到。低音倒還聽得清楚。
可是最近連低音有時候都無法傳入耳中。我知道很快我就必須與人以筆交談了。
不必聽到的雜音傳不入耳朵的寧靜,可以說是一種喜樂,但萬一有殺手在背後,不把刀插入身體我就無法察覺,也是很危險的事。
「您再怎麼看也不會增值的。」
突然聽到人聲。我抬頭一看,是徹爾尼在看我手上的東西。
「你這傢伙,別嚇唬人。」
「您這麼說就不對了,我不知道叫了您多少次。」
我心情沉重的把剛才看著的微章故進他手中。
微章上的圖案是一隻纏繞在劍上的蛇。
「咦?我還以為是金幣呢。」
「你看,有些地方顏色已經剝落,裡面是銅。」
「什麼嘛,沒意思。這不是共濟會的徽章嗎?」
「康絲坦彩·莫札特送我的,說是她丈夫的遺物。」
「莫札特的?啊,對了,」徹爾尼用下顎指指調查室的門。「輪到您了,老師。我在這裡等您。」
走廊上一名警官睨著我,催促我趕快。
走進房間,我發現有兩張桌子。正面坐著一名蓄鬍子的警官,他身材高大,表情頑強不屈。但頭卻異常得小。
「您是路德維希·范·貝多芬先生嗎?我是布魯諾瞥宮。請坐。」
就維也納市警而言,他長得太體面了些,所以我直覺的把他歸類為宮廷警察。不過,他大概不是叫我來聽我對他的感想吧。
「百忙之中,麻煩您跑這一趟,很抱歉。不會花費您太多時間……」
廢話!我心想,我根本無法提供任何他們想知逍的情報。
「形式上,我們必須聽取所有在場者的證詞。就是發現崔克屍體那天,在維也納河畔劇院中所有的人。貝多芬先生,那天您大約幾點進劇院的?」
「三點過後。交響樂團預定兩點開始練習,可是海頓的追悼會花了太多時間。」
「這麼說,交響樂團團員兩點以前都應該到齊了?」
「大概是吧,我沒有一一確認。」
「最早抵達的是徹爾尼,中午過後就來了。未免比其他人早太多了吧。」
「他總是很早到。他非常用功,到了以後便一個人練琴。」
「他說他完全沒有注意到有人把屍體運到貴賓席上。可是交響樂團的團員,倒有好幾個說他們到了以後。注意到二樓座位上有個屍體。當然,那時誰也不知道是具屍體。」
「只要眼睛沒瞎,當然都會看到,因為交響樂團在舞台上,就正對著觀眾席。可是鋼琴是橫著擺,或許可以看到一樓的座位,但二樓的座位,我想徹爾尼是不會注意到的。」
「崔克的店大約在中午左右失火。從那裡把屍體運到劇院,您不覺得正好就是徹爾尼抵達的時間?」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問題震懾住,呆呆看著警官。
「當然,我不是在指控您的弟子有任何不軌的行為,只是想要讓您和徹爾尼瞭解你們的立場有多微妙。」
他是在威脅我。不過。我無法洞悉這傢伙的真意。
「還有,貝多芬先生,您自己呢?」
「崔克的屍體,在團員告訴您以前,您一點也沒察覺到嗎?」
我想告訴他,樂團指揮是背對觀眾的,可是覺得說也白說,所以決定閉口不語。
「對不起,最近我耳鳴得厲害。」
布魯諾警官雙手手指交錯,有一陣子端坐在椅子上一動也不動。
「真不幸。」
「嗯?」
「請多保重。」他手指著門的方向。
從警察總局出來。我邀徹爾尼去咖啡店坐一坐。
「真是天下奇聞。」他以為我聽不見。故意譏諷道。
「我看你才是天下奇聞。那天你很晚才到劇院,對不對?」
徹爾尼對我伸伸舌頭。
「警官說,下午兩點開始練習,你中午以後就到劇院,似乎去的太早,但其實你應該早上就到的,對不對?」
他家有一台最新型的普類爾鋼琴,但他練得太勤,把琴練壞了,不得不送修,所以每天早上都到劇院去借琴練習。
「卡爾,你有事瞞著我!」
「我看起來像嗎?」
「為師雖然有點近視,但眼睛還沒瞎。」
「真傷腦筋。」
「我只拜託你一伴事。」
「什麼事?」
「如果想潛逃到國外。請等演奏會結束以後。」
徹爾尼慢吞吞的喝了第一口咖啡,接著又悠哉地喝了第二口,等到第三口時。終於忍俊不住。把整口咖啡噴出來。
我倆相互瞪視,拍擊桌子,發出不自然的笑聲。
「啊哈哈哈」
「哇哈哈哈」
「哦哈哈哈」
「呼哈哈哈」
「其實一點也不好笑。」
「一點也沒錯。」
他打住笑聲,臉皺成一團。
「您認為我是兇手嗎?」
「不,我不認為。不過,你在搞鬼。不,不只你,還有賽蓮和舒伯特。」
徹爾尼縮縮肩膀:「既然被您識破。我只好招了。」
我故作鎮定的頷首以對。不讓徹爾尼看出我的心虛。至少賽蓮和舒伯特的部分完全是我瞎蒙的,
「我想讓賽蓮也加入談話。老師,我們散步過去,好嗎?賽蓮今天在聖馬克斯公墓。」
「她住在那兒嗎?」
「今天是莫札特紀念碑的揭幕式。康絲坦彩·莫札特大概覺得不替前夫做好墓碑就再嫁有些不妥。所以接受共濟會的援助,替莫札特做了墓碑,不過安放的地點是隨便選的。」
「賽蓮會去出席這種聚會,看來人家說她是莫札特生的,可能有幾分真實性。」
「不少與莫札特生前有交往的人這麼想。莫札特身材矮胖,鼻子其醜,臉上坑坑疤疤。膚色又黑,賽蓮和他長得不太像,惟一的共同點是有點胖。不過,莫札特沒有耳垂,有點畸形。賽蓮也一樣,只是她常用頭髮遮住耳朵。」徹爾尼一面說一面用手指指自己的耳垂。
凡是要進出維也納市的人,都必須接受佔領軍盤查。不過法軍的將軍是我的支持者,特別發給一張證明書,所以我們順利來到市郊。
在路上,我看到士兵將石塊搬上貨車,運出城外,忍不住眉頭深鎖。
「那不是瑪麗亞·泰瑞莎的石像嗎?」我問。
「是的。維也納市內所有和皇家以及舊勢力有關的石像、銅像,全被法國佔領軍破壞殆盡。拿破侖大概覺得只要有自己的塑像就夠了。而且若是銅像,就會被拿去打造大炮。」
「那維也納河畔劇院的銅像也會遭到破壞唆?」
「巴巴基諾的像,應該是石像吧?」
「塔米諾是銅像,原先擺在席卡奈達經營的奧夫·狄亞·韋登劇院。」
「就是《魔笛》首演的劇院,對不對?」
「那個劇院後來被拆了。當席卡奈達成為新蓋的維也納河畔劇院的總管時,順便留下了那尊銅像。」
「聽說海頓曾經出面阻止法軍破壞音樂設施上的銅像。現在他死了,不知道事情會變成怎樣?……那是名雕刻家的作品嗎?」
「嗯。巴巴基諾是法蘭茲·耶哥的作品。塔米諾就不知道了……等等,我要削鉛筆。」
我蹲在路旁開始削鉛筆。散步的時候,我經常隨身攜帶鉛筆和雜記簿,以便靈感來的時候,隨時把旋律記下來。」
維也納森林環繞,養成市民散步的好習慣。很多人就算無法到郊外散步,也喜歡到市內的普拉特公園的碎石子路或草地,或是奧加登公園、市立公園等地散步,在綠意盎然中消磨時光。
不過,對我而言,散步可以說是基於職業需要。
徹爾尼走到一個灰塵滿佈的馬車旁,向一個上了年紀的村婦買了一些水果,一面吃一面配合我的腳步慢慢前進。
「老師,您喜歡走路,是為了強身。還是因為沒錢坐馬車?」
「用自己的腳走路,可以不用顧慮別人。」
「您很少到遠處旅行,也是基於同樣的理由嗎?莫札特從小就在各國之間旅行,有人說他就是這樣才把精力耗盡,這麼早就去世了。」
連接都市與都市之間的道路,路況一般都很差,一年到頭坐馬車在這種路上奔馳,不短命才怪呢。
徹爾尼依然喋喋不休,毫無歇止的跡象。
一七九一年八月中旬。莫札特為了慶祝波西米亞王的加冕大典,前往布拉格進行慶賀歌劇《狄托的仁慈》的首演。當時他已經向人表示他身體不適。
沒有任何證據顯示他有任何慢性病。在不久前的一七八九年,他還和李赫諾夫斯基王子一起巡迴布拉格、柏林、德累斯頓、萊比錫、波茨坦等地,一七九○年到法蘭克福時,身體也毫無異狀。
但當他寫最後的歌劇《魔笛》時,卻開始懷疑有人想要他的命。
七月間,一個「穿著灰色服裝」身份不明的人。前來找莫札特寫《安魂曲》。莫札特相信那也會是他自己的安魂曲,他曾將對死亡的預感,寫信告訴在多利艾斯特的朋友,同時也是《費加洛婚禮》的劇作家達·彭替,說:
「如今我一所無懼。雖然沒任何東西可證明,但我可以感覺到生命的喪鐘己然敲響,我正一步步走上黃泉。人必須認命——認不可抗拒的天命。我正在為自己寫輓歌……」
從布拉格回來以後,莫札特陪伴妻子康絲坦彩到普拉特公園溜馬車。他淚流滿面的對妻子說:
「我心知肚明,我的大限不遠,當然,因為有人要毒害我……」
當年九月底才完成的《魔笛》,很快便在奧夫·狄亞·韋登劇院首演。莫札特原本計劃再接著寫一部作品,但他神經衰弱得厲害,不得不放棄。他的身體極度不適,不但腰痛。而且全身倦怠。
他說。「敵人逼我喝下多芳納水,他們正在一分一秒的計算我的死期。」
多芳納水是由住在意大利西西里島巴列模爾的婦女多芳尼亞製造的,並因此而得名。在毒殺盛行的十七世紀末到十八世紀之間,這種毒藥曾讓歐洲上流社會人心惶惶。
多芳納水的主要成分是亞砒酸的水溶液,在缺乏化學知識的當時——老實說,今天的化學知識也沒啥進展——被稱為「惡魔之水」,大量產制。很多受天主教束縛無法離婚的婦女,便用這種東西毒害自己的丈夫。結果產生為數頗眾的寡婦。
莫札特死前的四星期,暈眩、失神、嘔吐的情形日漸嚴重。使他情緒極不穩定,整個人明顯的衰弱下來。
十一月十八日他還去指揮清唱劇《高唱我心的喜悅》,但兩天後便已無法下床,手腳開始浮腫,連黃鸞的婉轉啼聲都讓他痛苦掩耳。
雖然手腳無力,嘔吐不斷,但他的意識非常清楚,也沒有失去理性。不久,他的腹部開始腫脹,甚至無法翻身,小姨子蘇菲·海貝爾還特別為他縫製了從前面穿的睡衣。
當時考尼茲宰相的侍醫,也就是維也納的名醫湯姆士·克羅賽,和他的好朋友,維也納大學副教授瑪蒂阿斯·艾德勒·范·撒勒巴,特別去造訪莫札特,進行會診。他們在十二月三日替他腫脹的身體放血,但對病因卻有不同的看法。
第二天,病情繼續惡化,莫札特家人去找克羅賽醫師,醫師正在觀賞歌劇,表示希望等到表演結束。當他往診時,交代要以醋加冷水敷在莫札特發燙的額頭上。蘇菲覺得不對勁,但仍按照醫生的囑咐護理,結果適得其反。
莫札特受到驚嚇陷人昏迷,從此沒有再醒來,
於十二月五日零時五十分永離人世。
有人說莫札特的病是急性粟粒疹熱,也有人說是腦膜炎、尿毒症。不過,他明顯出現水銀中毒後腎功能衰竭的症狀,因此維也納市民傳出莫札特是被毒死的謠言。
莫札特死後第二天,也就是十二月六日,他的遺體被送到史提芬大教堂做完最後的彌撒後,被運往距教堂大約一小時路程的聖馬克斯公墓。
為了替遺族省錢,斯威登男爵特別安排將莫札特葬在共同墓,這是屬於第三階級的。由於維也納市民並不太重視個人墓,所以這樣做並不特別奇怪。
不過,莫札特的埋葬還是有些疑點。據說在前往聖馬克斯公墓的途中,氣候遽變,雪雨大作,使前往送葬的朋友全數在史圖本圖爾橋中途折返。
「可是,根據維也納天文臺的紀錄,當天的氣候是『穩定,略有霧』。您不覺得有點奇怪嗎?」徹爾尼一面丟掉吃完的果芯,一面以挑撥的眼光瞪著我。
「莫札特從小被捧為神童,但長大以後卻逐漸被人遺忘,處理他身後事的方式,其實也不能說完全不妥。」日光眩目,我瞇起眼睛,抬頭仰望太陽。
聖馬克斯公墓坐落於維也納丘陵最下方的斜坡,可眺望多瑙河沿岸的綠地,視野很好。
通過公墓的紅磚大門,就是一段平緩的上坡道,車道一分為二,分叉處有個寒酸的基督釘十字架像。墓地本身單調純樸,沒什麼綠地,設計配置也乏善可陳,圍牆上掛滿各種追悼品,讓人看了鼻酸。
在共同墓區內,地上插滿了薄鐵皮或木頭制的十字架。不論是個人墓或共同墓,紀念碑或十字架上都毫無例外的刻著押韻的箴言。
墓地外圍有一道牆,大概有一個人高,牆邊稀稀疏疏的種了一排灌木。除此之外,墓地似乎無人整理,雜草叢生。
墓地腹地廣闊,但我們並末刻意去找賽蓮,因為她就坐在入口附近的休息處喝茶。
「揭幕式怎麼樣了?」
「正在那裡舉行。我原以為是什麼了不起的紀念碑,結果只是個像路標般的碑子,害我興致全失。」
我們師徒面對她坐了下來。
「您好,貝多芬先生。今天怎麼有空來這裡?」
「來散步。」
「到墓地散步?您的嗜好真與眾不同。」
「也順便來聽聽你們的說法。」
「我們的說法?」
徹爾尼代替我回答,「我覺得應該把我們的想法告訴老師,就是關於莫札特和菲理斯的死因。」
賽蓮雙唇微啟,直愣愣的盯著我,皺著眉頭沉吟半晌。
茶店老闆放下東西離開後,她將游移不定的眼光再度鎖定我,邊歎氣邊開口道。「該從何說起呢?」
「就從莫札特死後才出生的小女孩說起吧。」
莫札特葬禮當天,他的樂友菲理斯自殺身亡,據說是因為承受不了外界的裴短流長。說他妻子肚裡懷的是莫札特的種。
菲理斯沒有留下遺書,只留下一張樂譜。遺腹女賽蓮日益成長,並且得知這份樂譜是父親的遺物。莫札特毒殺說流傳日廣,菲理斯自殺的動機也頗多疑竇,使賽蓮懷疑他倆陸續死亡可能別有隱情。解開謎題的惟一線索,就是菲理斯死前完成的《搖籃曲》樂譜。她開始認為,或許這首曲子中隱藏著有關他們死因的秘密。
賽蓮會產生這種想法,主要是因為她母親原本堅決不肯讓這份樂譜流出市面,但半年前她彌留之際,卻交代賽連:「如果法軍佔領維也納,你就把那份樂譜拿去出版吧。」
賽蓮因為參加勞布克維茲親王主辦的音樂會而認識徹爾尼,兩人成為好友,於是賽蓮便將自己的想法告訴徹爾尼。徹爾尼對這件事提出相當不負責任的建議:先出版樂譜,然後觀察和莫札特及菲理斯有來往的大人有何反應。
於是賽蓮將樂譜拿給宮廷出身的樂譜行老闆崔克·杜布林格,因為她認為如果樂譜隱藏有任何秘密的話,他一定會有所動作。
「據我們推測,出版樂譜等於是在發出訊號給某個人,而那個人是除非維也納被佔領,固有體制崩潰,否則無法自由行動的人。」徹爾尼說。
「《搖籃曲》的詞是誰填的?」
「佛烈德·威漢·歌塔。」
「你們對他做過任何調查嗎?」
「歌塔是莫札特的朋友。莫札特生前他住在維也納。但莫札特一死,他立刻出國,一七九七年,五十一歲的時候,死於故鄉琉森。」
琉森是蘇黎世西南的一個高原小鎮,位於橫跨瑞士四個森林州的琉森湖邊,以風景絕佳著稱。另外,琉森居民反抗哈布斯堡王朝統治,主張民族獨立的歷史,經席勒之手寫成戲劇《威廉·泰爾》,而傳頌一時。
「他當時為什麼離開維也納?」
「表面上是要回琉森師範學校當老師……實際上是因為他兒子捅出紕漏,在維也納待不下去了。」
「他兒子怎麼了?」
「聽說他是維也納大學醫學院的助教,也是菲理斯的好朋友,音樂的造詣更不在話下。大學中有人謠傳菲理斯的妻子懷了莫札特的孩子。他聽了以後非常生氣,要求和對方決鬥,結果……把對方殺了。雖然是正式的決鬥,可是他殺死的人是貴族的子嗣,事情難以收拾,他只好溜之大吉。」
「和侮辱好友的人決鬥。這種人還真值得敬佩。他現在人在哪裡?」
賽蓮搖頭表示不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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