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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草薰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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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領養代替購買 以結紮代替撲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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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6 19:34:33 |只看該作者
第13章

  二宮降低車速,在雙行線上緩緩而行。左側是老式住宅街,並列排著一個個小房子;右側5米多高的水泥牆一直伸向遠方。監視塔上的大型探照燈對著四周高高聳立。
  「令人懷念的地方,我在這裡面服過刑。」桑原說,在大阪監獄裡,暴力團方面的罪犯比較多。
  「大牆裡面的那些人,也排座次分高低嗎?」
  「那當然啦。像川阪會、薰政會的頭目那個級別的人,總是趾高氣揚的,指使著周圍的一群小嘍囉。我看了後就暗下決心,一定要當上首領。」
  「在裡面還想當頭,難道就不思悔改嗎?」
  「想悔改當初就不進黑道了。在裡面整天只想著一件事,出獄後該怎麼幹。」
  「有小老弟代替大哥或幫會長去自首的嗎?」
  「你看有關暴力團的電影太多了。眼下的黑社會也人情淡薄了。現在,有時為了保全自己往往把武器交出去。」
  「怎麼交?」
  「很好辦。給警察去個信兒,說我已經洗手不幹了,把手槍放在某某車站投幣式存儲櫃裡啦,就行。」
  「哦,這麼幹,夠狡猾的。」
  「這也是和老警的一種交易。有時警察主動來到我們幫會,低三下四地求我們說,這個月我們工作沒取得什麼成績,請在某某車站存儲櫃裡放上一支吧,等等。」
  「腐敗透頂!」
  「從你嘴裡說出這種話,真令人吃驚。是不是你酒後開車、違反規則停車被警察處分以後,在此發洩不滿呢?」這時,車從一家酒店門前經過,一個戴棒球帽的老頭正往卡車上搬啤酒箱子。停下車問他土屋的家是否在這附近,老頭說在下一個十字路口往左拐,第三家就是。土屋家住的是平房,好像新建的,作為籬笆而栽的桂花樹還沒長大,用丙烯板建的車庫還嶄新嶄新的,一輛紅色的別克車停在裡面。
  「有車在,應該有人在家。」
  「你去看看,如果土屋在家,問一問情況。」
  「別在那指手畫腳地指揮人,我又不是你的部下。」二宮說完,下了車。他按了一會門鈴,但無人回答。來到車庫,用手摸了摸車罩,還相當熱,看來關掉引擎還沒多久。再按一次門鈴,從門的裡面傳來微弱的聲音,好像有人從門鏡往外看。
  「來了,是哪一位?」終於有人回答了,是個女人的聲音。
  「我是二宮,小田總業的建築顧問。」
  「小田總業的……」門開了。一個小個子女人從門縫探出頭來,頭髮紮成一個垂髻。
  「突然打擾,很對不起,請問土屋先生在家嗎?」
  「父親在是在,可是身體有些……」
  「我已經從小田社長那兒聽說今尊大人在生病,我只想談10分鐘。」說完,二宮遞上了名片。她稍稍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應允了。二宮被讓到一進門旁邊的和式客廳裡。房間裡正開著空調,很涼快。壁龕裡設著佛壇,上面擺著一個中年婦女的照片。
  「這位是?」二宮指著照片問。
  「我母親。」
  「對不起,不應該問這個。」
  「沒什麼,過世已經7年了。」
  「那麼,家裡只有你和父親兩個人?」
  「不,還有個哥哥,已經結婚了,住在東京。」看上去她很老實,舉止言談也很文雅,年齡大約三十出頭吧。雖然她很漂亮,卻不是二宮所喜歡的那種類型。
  「我去叫我父親。」說完,她走出房間。二宮跪在佛壇前,點燃幾根香,又敲了幾下木魚。他並不想拜什麼,只是想做個樣子給土屋看,以便讓他產生好感。打開拉門,一個男人走進來。白頭髮,額頭刻著深深的皺紋,眼睛小而圓,身穿天藍色襯衫,外面按一件麻線的對襟外套,並不像想像的那樣憔悴。
  「我是土屋。」他邊說邊坐在坐墊上,然後把二宮的名片放在桌子上說,「從小田那裡聽說過你的情況,很不容易呀。」
  「沒什麼,這是我的工作嘛。您的身體怎麼樣了?」
  「已做過心臟搭橋手術。」土屋用手按著左胸說,「看上去像個好人,可還是幹不了什麼。冠心病加上心律不齊,走到哪兒就得把藥帶到哪兒。」他說的藥大概指硝酸甘油片吧,這是心臟病患者的常備藥品。
  「今天早上往貴府打了好多次電話,您出門了嗎?」
  「噢,在香丘大和川岸有片市民農園,我在那兒種了點蔬菜。女兒是護士,值夜班剛剛回來。」
  「呀,有護士在身邊,就不用擔心啦。」二宮討好地笑著說。
  「今天,找我有事吧?」土屋盤上腿說。
  「我正在找小田社長。聽他的女兒說,社長看土屋先生來了。」
  「我和小田也好久沒見面了,只是偶爾打一打電話。」
  「最近的一次是什麼時候打的?」
  「發生火災的第二天,談了20分鐘左右。他淨說些洩氣的話,我給他打氣,告訴他必須振作起來。」土屋低下頭,爾後又看著二宮說,「小田怎麼了?」
  「他從昨天晚上開始去向不明。12點之前,給家裡打電話說,住在這附近的旅店了。」
  「怎麼,又拿我做擋箭牌,他還沒斷嗎?」土屋笑著說。
  「還沒斷,是指什麼說的?」
  「小田外面有個女人,好像原來是阿信野一家旅館的服務員。記得我還聽說過,他在住之江給那個女人租了一處房子。」
  「這件事小田夫人知道嗎?」
  「大概知道吧。不過,家醜不可外揚啊。」關於那個女人的姓名、住址,土屋說他都不清楚。過了一會兒,土屋又補充說:「小田夜裡不回家住是常有的事,很快就會到會社裡去的。」不會吧,土屋先生,二宮想。每天都要接受現場調查,又從山谷的河水裡檢查出氰酸,哪還會有閒心去會女人呢。若是為了逃避水谷或仁田追殺而躲到女人那裡的話,倒是合乎情理。
  「再等一下看看怎麼樣,若真是遇上什麼危險,家屬會去找警察的。」不瞭解事情內幕的土屋,說著滿不在乎的話。
  「對於天瀨計劃,土屋先生也投資了吧?」二宮突然想到這裡,便隨口問道。
  「噢,投了一點,但沒多少錢。」
  「投資的一共有多少人?」
  「嗯,10個人左右吧,不過全是小股投資。」
  「其中小田總業的主顧比較多吧?」
  「嗯,個人和企業各佔一半吧。」
  「找沒找過拆遷會社及大企業建築商,請他們也投資呢?」
  「找過幾家,可是全都被拒絕了。嗨,大家都在為處理建築垃圾而犯愁,卻誰也不想出錢。」
  「有哪些商社、企業拒絕了呢?」
  土屋扳著手指回答:「有興國、旭、富士工、九日、舟越、產建,還有幾家記不起來了。」
  「舟越建設方面是誰負責的?」
  「不清楚,反正是中途就不幹了。」
  「舟越建設有個子會社,叫FK不動產,您聽說過嗎?」
  「沒聽說過。」土屋搖著頭。
  「那麼,本藏環境開發會社您知道嗎?」
  「也不知道。」
  還有什麼需要問的嗎?二宮想了想,覺得沒有了。於是把手放在膝蓋上,低頭施了一禮說:「打擾您這麼久,非常感謝,我該告辭了。」
  「對不起,連杯茶也沒給您倒。」
  「呀,您不必客氣。我走了,請您留步。」土屋想起身送二宮,二宮謝絕了。
  咦,奇怪,怎麼搞的?桑原的寶馬車不見了。來到馬路中央四處觀望,仍不見蹤影。也許買煙去了,二宮原地等了一會兒,可突然又想到我為什麼非要等他桑原不可呢。
  這個瘟神,愛上哪去就上哪去吧,反正同意書在我這兒。二宮摸了摸夾克的內兜。桑原也許又被警察抓去了,於是二宮朝與監獄相反的方向走去。我終於擺脫桑原啦,二宮想起桑原那副連吼帶叫的表情,覺得十分滑稽,反正什麼時候需要桑原的話,往他手機打個電話就行了。二宮來到路邊等出租車,他想先去錦田取回自己的那輛車,然後再向今村說明情況,讓他派人去找小田,如果需要的話,也可以向警察報案,讓警察幫助找。
  二宮選擇了一條幾乎沒有行人的小道向北走。當走到變電所旁邊的時候,發現有兩個男人正從對面走來。一個戴著墨鏡穿黑色運動服,另一個燙著短夜發穿白色夾克。兩個人一聲不吭地盯著二宮徑直朝他走來。
  不好——二宮預感到。小路左邊是變電所的柵欄,右邊是食品加工廠的圍牆,前後一個行人也沒有。二宮站下回頭看看,後面有一個身穿紅色條紋襯衫的光頭男人朝自己走來。
  這幾個傢伙,大概是陵南幫的吧——二宮突然想到。也許是神經過敏,在大白天裡難道還敢抓人?二宮又想。
  前面的兩個人一步一步地逼近,跑是跑不了啦。再回頭看看,光頭把右手插在衣兜裡,嘿嘿地笑著一點點靠近。二宮原地不動被三個人圍了起來。
  「哦,二宮先生。」戴墨鏡的人先開口說,「你連宿舍和辦公室都回不去了,成了流浪太郎了。」
  「你,你們是什麼人?」
  「和你一樣,是流浪太郎。」
  「你們從什麼時候開始跟蹤我的?」二宮之所以這樣問,是因為他想會不會是土屋告的秘。如果是,就說明土屋與神榮土砂勾結在一起了。不,也許是因為桑原被他們抓住了王宮又想。
  「這你就別管了,先跟我們走一趟。」
  「上哪兒去?」
  「問這問那的,真吵噓,你給我閉嘴!」
  「我要是不去呢?」
  「那就在這兒結束你的狗命!」二宮嚇得面無血色,頭一下子漲了起來。
  「開個玩笑,別那麼害怕。不過你很有骨氣,在哪修煉的?」
  「我是個正經人,你們黑社會那套在我這行不通。」
  「什麼他媽黑社會白社會的,痛快點跟我走!」
  「好吧,我跟你走,不過有件事你得告訴我。」二宮的聲音有些嘶啞。他的正面是戴墨鏡的那個人,左面是望發,右面是光頭。要想撞倒其中一個而逃跑的話,只有撞那個累發,因為他個子最小。於是他問髦發說:「是你們綁架小田的吧?」
  「哈哈,你在胡說什麼?你這小子,腦袋有毛病。」戴墨鏡的一邊笑著一邊對望發和光頭說。就在這時,二宮突然彎下腰朝燙髦發的和戴墨鏡的兩個人中間衝過去。「混蛋!」戴墨鏡的人用膝蓋猛撞二宮的側腹部,二宮被撞倒在地上,當他翻身要站起來的那一瞬間,太陽穴遭到重重一擊,他失去了知覺。
  又腥又臭的爛魚味直嗆鼻子。這裡是灰色的天井,鐵銹色的屋樑,無燈罩的螢光燈,石棉瓦的牆壁。二宮醒了過來,發現身邊是水泥袋子和幾個人的大腳。
  「你醒啦?」
  「……」手被反綁著,躺在冰涼的水泥地上,鞋已掉下來,扔在自己的頭部附近。
  「這是哪兒?」
  「是啊,這是哪兒呢?」很熟悉的聲音。想起來了,是水谷。帶網眼的皮鞋,仿鯊魚皮面料的西裝,鑽石戒指,還有金手鏈。水谷坐在水泥袋子上,旁邊站著的是宮本。
  「真是自找苦吃。要是老實一點又何必呢,非要反抗,結果吃虧了吧。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行為吧。」
  「……」二宮想嘔吐,一喘氣嗓子就響一下,全身的關節都疼。眼前一共四個人:水谷、宮本、還有剛才的戴墨鏡和燙鬈發的兩個人。被看成水泥袋子的東西其實是飼料袋子,幾十個貨架上都高高地堆著裝滿飼料的袋子,粉塵在燈光中飄舞。這裡好像是飼料倉庫。
  「怎麼,不好受嗎?」
  「廢話,我這個樣子,能好受嗎?」
  「嘴還挺硬,看來反省得還不夠哇。」
  「你想把我怎麼樣?」很奇怪,二宮並不感到害怕,當然也不是豁出去破罐子破摔。
  「那就看你的態度如何了。」水谷奸笑著問道,「小田在哪兒?」
  「不知道,我還在找他呢。」
  「是你把他給藏起來了吧?」
  「沒有。把小田藏起來,對我又有什麼好處呢?」
  「你把天瀨的申請材料放哪兒了?」
  「申請材料?我不明白你說什麼。」二宮的頭疼得像裂開一樣。
  「別裝糊塗。就是你和桑原從行政秘書事務所偷的那些材料。」
  「我不明白你說什麼。」
  「喂,二宮,當今社會,情報就是生命。昨天傍晚,你到吉良事務所去過吧?」
  「啊,是去過,因為聽說小田要去那裡,可是在那等了兩個多小時,也沒見到小田。」
  「今天,吉良已向警察報了案,說你和桑原是盜竊犯。」
  「什麼,吉良事務所的申請材料被盜了?」
  「你可真會演戲,不給你點厲害的看看,你是不能說真話呀。」
  「我真的不知道,沒偷就是沒偷,哪會有假。」如果承認是自己偷的,對手決不會饒過的,想到這裡,二宮又說,「你也好好想想,小田是我的出資者,我偷了他的材料又能賣給誰呢?」
  「哼,給他點厲害看!」水谷皮笑肉不笑地舉一根拇指說:「來,上!」戴墨鏡的人來到二宮身邊,把一條尼龍繩子纏在他的脖子上,把繩子的另一頭從房樑上面扔過去,宮本在另一側接住掉下來的繩頭。
  「你,你們要幹什麼?」宮本拉了一下繩子,繩子的這一頭勒進二宮的脖子。被反綁著手的二宮跪了起來。
  「幹什麼?這還不明白,你在山上不是吊過松浦嗎?」宮本又拉了一下繩子,從房樑上落下許多灰塵,掉在二宮的頭上。二宮被勒得一邊喘息一邊站了起來。
  「我再問你一遍,申請材料放哪兒了?」
  「快放下我,我真的什麼也不知道。」二宮大叫著。繩子拉得更緊王宮蹺著腳使勁往上伸著身體,已經喘不上氣來,只覺得頸動脈鼓起,全身的血在倒流。救命啊——二宮在喊,可是卻喊不出聲來。他眼前一黑,什麼也看不見了,雙腿無力,再也站不住了。我說吧,問什麼說什麼,在意識朦朧之中二宮想著。就在這時,繩子放開了,二宮腰一軟,撲通一聲倒在水泥地上。
  「嘿嘿,看你個熊樣。」燙鬈發的說。二宮弓著身體躺在地上拚命地咳嗽,白色的胃液和吐沫一起吐了出來。
  「怎麼樣,反省好了嗎?」水谷說。
  「還不說,快點!」宮本在一旁喊。
  「……材料,材料在桑原那兒。」
  「你說什麼,聽不見。」
  「……材料被陵南幫偷去了,桑原又把它搶了回來。」
  「怎麼回事?」
  「吉良回去以後,我們一直在外面監視著,這時陵南幫一個叫川路的人把材料偷出來,桑原又打敗了川路把材料搶了過來。」
  「那麼,材料現在在什麼地方?」
  「在寶馬車的貨箱裡。我從土屋的家出來時,桑原和寶馬車全都不見了。」
  「他媽的,你們這群廢物,幹什麼去了!」宮本怒吼著,對戴墨鏡的和燙鬈發的人說,「把桑原放跑了,我們白撒下這麼大的網!」
  「對不起,我們剛要靠近他,他突然開著車跑了。」
  「這點事都幹不好,還有臉在黑道上混!」宮本說著,朝身旁的鬈發猛踢一腳,皮鞋尖踢在太陽穴上,鬈發呻吟著倒在飼料袋子上。
  「桑原這個小子,現在在什麼地方?」水谷低聲問道。
  「不知道,他並不是我的朋友。」二宮用膝蓋支撐著坐起來,弓著背把腿伸出去坐著。他胳膊已經麻木,手指毫無知覺。
  「那他為什麼和你勾結在一起?」
  「他知道我在為小田做事後,就主動接近我,還獨斷地決定,賺來錢對半分。」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認識桑原的?」
  「我與拆遷隊訂過合同,請二蝶會保衛現場。二蝶會的現場保衛工作由桑原具體負責。」二宮在老實地交代,脖子上的繩索放鬆了。他知道,一旦惹怒了水谷,還得被吊起來,所以也就顧不得桑原怎麼樣了。
  「你打算怎麼處理申請材料?」
  「我打算找到小田還給他。桑原怎麼打算的我不知道。或是賣給你們,或是賣給神榮,反正他打算把材料變成錢。」
  「桑原的手機號是多少?」水谷從衣袋裡掏出自己的手機,問道。
  「030、288、6800。」
  水谷按了手機號,接不通,歎了口氣又對二宮說:「你被桑原甩掉了,你不恨他嗎?」
  「他是個地道的流氓,離開他,我更高興。」
  「你自己不也是個流氓嗎?用那個歪腦子淨想歪事。」水谷瞇縫著眼睛又說,「桑原能在哪兒?」
  「聽說他讓他的女人開了一個卡拉OK包房,在什麼守口的大日。」
  「店名叫什麼?」
  「沒聽他說過……真的。」
  「真的,真的,真的在說謊吧。我可不愛聽這個。」
  「不是說謊,是真的。我可沒有義務護著桑原。」
  「看來,你是個蠶豆,小心桑原把你的嘴縫上。」不知水谷是否真的相信了二宮的話,笑了笑站起身來,對宮本說,「喂,過來!」然後便朝裡屋走去。
  「站起來!」鬈頭髮踢了二宮後背一腳說。戴墨鏡的拉著繩子,二宮順勢站了起來。戴墨鏡的人把二宮綁在一根鋼筋柱子上。
  「樣子蠻好看的,像個沒做好的稻草人。」
  「……」二宮瞪了鬈頭髮一眼。
  「怎麼,你還不服?」說著他便橫著朝臉上打了一拳。二宮失去平衡要倒下,尼龍繩又勒在他脖子上。
  「住手,別玩他了!」戴墨鏡的人制止了他,然後把一卷膠布遞過來。
  「放老實點!」鬈發把膠布貼在二宮的嘴上,說,「別睡覺啊,若睡著了,稻草人就變成吊死鬼了。」那鬈發往地上吐了口痰,就和戴墨鏡的一起出去了。
  二宮扭動了一下身體,想回頭看看後背,可脖子還不能動。身子被繩子綁了一道又一道,一點也動彈不了。要是用布帶子或纜繩綁的話,還有可能掙開,可是用尼龍繩卻毫無辦法。二宮攥了一下拳頭又鬆開,鬆開後又攥了一下拳頭。漸漸地向前移動著手,用手指摸了摸褲子後面的兜,裡面鑰匙和錢夾全都不見了。那麼,同意書大概也被搶走了吧。
  一點一點地改變著身體的位置,二宮環視倉庫四周,發現牆壁三面是石棉瓦,鐵架鐵梁裸露在外面。出口是兩扇卷折式鐵葉門。左右兩側堆著高高的一堆飼料袋,最裡面一側是水泥牆,牆上有一個左右對開的鐵窗戶。天棚相當高,從二宮的頭部起到剛才吊他的房梁為止足有3米多。屋頂有一采光用的天窗,從那可以望見天空。從門外傳來了沉悶的聲音,好像是船上的汽笛。看來這是個海港倉庫。是的,作為海港的倉庫,除裝卸貨以外無人出入,是監禁人最理想的地方。
  墨鏡、鬈發、光頭,這三個傢伙肯定是白耀會的成員。那麼,向他們提供情報的人是誰呢?是土屋?不,也許是他們給小田總業去了電話,打聽到我去土屋家,便先來到田出井町,埋伏下來等著我吧。桑原這個混蛋,幹什麼去了。扔下我自己逃跑了。即使知道我被綁架,也不會來救我的,不賺錢的事情他決不會幹的。俗語說賣一個搭一個,尋找小田結果自己也被綁架了。
  這時,二宮想小便,低頭看看,沒有辦法拉拉鎖。算了,憋著吧。這時,只覺得一股熱的液體順著大腿流到地上,他尿濕了褲子。真狼狽!二宮不由得苦笑著。
  二宮有氣無力地站起來,身上又是尿又是嘔吐物。脖子上綁著繩子,連圍著柱子轉半圈也轉不了,又沒有人來相救,唉,真是糟糕透頂——二宮在嗓子裡自言自語。
  不知過了多久,從天窗望見的天空由藍色變成了灰色,到黃昏了。蚊子在頭周圍嗡嗡亂飛。「蚊」字與「嗡」字發音相近,可能是出自於「嗡嗡」這個聲音吧。
  雙腿像鉛一樣的重,一點力氣也沒有。二宮一會把體重撐在左腿上,一會撐在右腿上,每換一下腿都覺得膝蓋快要碎了一樣。真沒想到體力已消耗到這種程度。
  裡面的鐵門打開,燙鬈發的從裡面走出來。看樣子好像剛睡醒,嘴裡還叼著煙。
  「這小子,尿了。」他故意捂著鼻子大聲喊著。鬈發解開繩子,二宮一下子癱倒在地上,喘著粗氣。
  「給你換個地方。你雖然還不如螞蟻,可要是死了的話,也會給我帶來麻煩。」
  鬈發又解開二宮身上的繩子,提著二宮的衣領說:「站起來!」二宮被拎起來,因雙腿不聽使喚,所以被人推著往前蹭。
  「好好走!」屁股又挨了一腳。鐵門裡面是個通道,天棚很低,廁所旁邊是樓梯。
  「這是三樓,別磨蹭!」又挨了一腳。三樓走廊上點著兩個燈管,左側是窗戶,右側並列著三扇白色木板門。鬈頭髮拉開前面的一扇,只見裡面的破舊草墊子上亂七八糟地放著裝拉麵的碗、裝著剩飯的飯盒、週刊雜誌和漫畫雜誌等。
  「給我進去!」二宮被推倒在屋裡的草墊子上,壓翻了煙灰缸,空啤酒瓶子亂滾。鬈頭髮用布帶子把二宮的腿一道又一道地纏上說:「真有趣,稻草人又變成了卷毛蟲。」
  鬈頭髮把煙頭扔在拉麵碗中掐滅,說:「別再撒尿了,小心把你的雞巴拽出來用火燒掉。」然後一邊笑著一邊走出了房間。
  二宮躺在地上呆呆地瞪著雙眼。他想喝水、想抽煙。胃裡面空空的,卻一點食慾也沒有。遠處傳來輪船的汽笛聲。二宮覺得全身癱軟無力,很想睡上一覺。
  不行,不能睡著,二宮使勁搖著頭。被打過的右側太陽穴很熱,好像腫起了一個很大的大包。這個房間可能是倉庫工作人員的臨時休息室,大約有30平方米,沒有壁櫥,右牆角堆著髒兮兮的棉被,但安著空調。
  難道就找不到什麼工具把綁在手上的繩子割斷嗎?二宮蹦蹦跳跳地在屋裡尋找著。
  別急,動動腦,一定會找到什麼工具的。這時,二宮注意到了空啤酒瓶子,共有三個。二宮坐下來用腳尖把倒著的那個勾到身邊,先用它瞄那兩個立著的啤酒瓶,然後最大限度地彎起雙腿,再用腳猛地向前一踢。瓶子在草墊子上向前滾動著,但碰在雜誌上面向旁滑去,最後撞到棉被上。
  媽的,真倒霉!二宮又像蚯蚓一樣身體一弓一伸地挪到棉被前,用雙腳尖夾住空瓶子。僅此一個動作就足足用了5分鐘。他休息了一下,喘了一口氣,把瓶子蹬到離那兩個瓶子更近一點的地方,仔細地瞄準,再彎起雙腿,用盡全身的力氣踢過去。只聽「啪嚓」一聲,瓶子碎了,玻璃片飛了起來。有一個瓶子從瓶口斷開,另外兩個瓶子全都破碎了。
  二宮屏住呼吸,靜靜地聽著。沒有人走上三樓來。他先躺下,用捆著的雙腿把打碎的瓶子勾到身邊。可能是被碎玻璃紮了一下,二宮有一隻小腿感到疼痛。他扭頭後看,把兩個手腕放在玻璃片的刃上。
  30分鐘後,二宮終於磨斷了捆在手上的繩子,雙手自由了。手雖然還有點麻木,手指也發癢,但試一下還有握力。手背和手腕全是傷口,粘滿了血。他撿一片玻璃,割斷綁在腿上的繩子,再揭掉嘴上的膠布,二宮站起來了。
  擰了一下門把手,門已經鎖上,從裡面打不開。把它打壞?不行,這一做法根本行不通。只要撞門聲一響,那幫傢伙立刻就會跑來。再說,即使走出房間,也只有一道樓梯,那是無法逃脫的。他打開窗戶,探出頭向下一看,發現下面十幾米處是水泥堤壩,不可能跳下去。堤壩的裡邊是混濁污黑的水,對岸的工廠燈光連成一條微弱的曲線在夜幕中搖曳。
  這是什麼地方呢——二宮想。眼前的景色和二宮住的公寓房後的景色有點相像。水面足有200多米寬,看來可以停泊駁船、拖船及500噸級的貨船。好像是住之江的南碼頭,但是又看不見阪神高速公路的海灣大橋。
  現在,要想逃跑只有這一條路一一跳下去。屋裡找不到繩索之類的東西。倉庫外牆距堤壩大約有2米,到水面大約有3米。如果站在窗台上向前往水裡跳,也許會越過堤壩跳進水裡的。
  足有十來米高,又不能助跑,如果落在水泥堤壩上,將粉身碎骨,腦漿灑滿地。想到此,二宮不寒而慄。這可不是把橡膠繩綁在腳上的那種高空跳躍運動。雖然對游泳信心十足,但是對跳高卻沒把握。他沒有鞋光著腳,還有恐高症。
  我到底造什麼孽了,竟到了這一步。你被人家舒舒服服地打了一頓——他想起了桑原嘲笑他的話。媽的,這一切還不全怪你——他恨起桑原來。算了,在這個地方無論怎麼發火也解決不了問題。
  把手搭在窗框上,把腿伸到外面。海風夾帶著潮水吹在臉上。雙手發抖,兩腿僵直,出了一身冷汗。
  十、九、八……二宮閉上眼睛數著。三、二、一!睜開眼睛,全身感到恐怖,但是就在這一瞬間,他縱身向外面猛地跳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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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6 19:35:08 |只看該作者
第14章

  二宮在黑水中奮力掙扎,他抓住了一條系拖船的纜繩。飼料倉庫和堤壩上古無人影,看來,他沒被白耀會一夥發現。
  他抓住了船幫,爬到了船上。因身上的衣服已被水浸透,所以顯得格外沉重。
  起來,行動慢了還會遇到危險——二宮自己命令自己,使盡全身力氣站起來,轉移到停在旁邊的駁船上,然後再踏著駁船上搭的木板走到岸上。
  起重機、大吊車一個挨著一個。他穿過集裝箱倉庫,朝著與碼頭相反的方向走去。道路兩側全是水泥牆,在貨倉大門口的牌子上寫著「日東制鋼舞洲工廠」,看來這一帶是此花區北港的工業區。舞洲是填海造的地,要去大阪市內必須經過這座此花大橋。
  不好辦,二宮站了下來。二宮曾開著車多次經過此花大橋,橋長大約有一公里多。步行過橋當然也不是不能的,可是中途若遇上白耀會的那幫傢伙可就無路可逃了。要是從十幾米長的海上吊橋爬過去,非掉下摔死不可。想坐出租車兜裡又沒有錢。再說,即使有錢這裡也沒有出租車。
  二宮又返回日東制鋼廠,從大門走進去。在廢鐵堆前面停著一輛大卡車,旁邊有一個戴安全帽的人。
  「對不起,請問您是這個工廠的嗎?」二宮問。
  那個人回過頭來,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二宮說:「怎麼,全身濕個透?」
  「掉到海裡了。」
  「啊,好危險呢。」
  「鞋也沒了,錢包也丟了。」
  「太陽穴都腫起來了。」
  「可能是撞在什麼地方了。」
  「快找警察,叫救護車吧!」
  「不用那麼張揚。全怪自己不小心,再說也沒受什麼重傷。」
  「在哪兒掉下去的,不會是因為釣魚吧?」
  「和一個女的出來散心,坐在堤壩上看海。心裡一癢癢,就摸了她的前胸,這時她一推我就掉下去了。」只能編謊自圓其說,因為對方一旦報警就麻煩了。
  「好厲害的女人。你掉在海裡她就看著不管?」
  「開車跑了。今天是我們第一次約會。」
  「哦,以後記住,可不要在堤壩上摸女人的奶頭。」那個人爽朗地笑著說,「找我有什麼事嗎?」
  「能把我拉到市裡嗎?讓我在哪兒下都行。」
  「行,這好辦。我把這些廢鐵卸完後就回鶴見。」那個人從褲兜裡掏出香煙,叼上一支又問二宮,「抽嗎?」二宮要了一支,點上火吸著。
  卡車司機是個熱心腸的人。見二宮只穿雙襪子,就把靴子給二宮穿上,一直把二宮送到環狀線西九條車站。分手時說,你需要錢吧,就拿出兩千日元給二宮。二宮只收下一千日元。二宮問他的姓名和住址,他搖了搖頭沒有說。
  「實在太謝謝了,這件事我永遠忘不了。」
  「沒什麼,誰都有為難的時候。」司機又把自己戴的安全帽給二宮戴在頭上,說,「戴上它,可以把太陽穴的傷口擋住。」
  「您想的真周到,謝謝。」二宮深受感動。
  「我走啦,你要小心,別感冒了。」卡車開走了。二宮在站內小賣店買了一張電話卡,給悠紀掛了電話。
  「我是渡邊。」
  「是我,啟之。」
  「啟哥!你在哪兒,幹什麼呢?」悠紀像打機關鎗似的說:「可不得了啦,警察一次又一次來電話,總是問二宮在什麼地方。我問理由人家也不告訴我,搞得我不知所措。啟哥,到底出什麼事了?」
  「是哪兒的警察?」
  「是東署的刑警,叫什麼永松。」
  「哦,果然如此。」看來,水谷說的話是真的。申請材料被盜走後吉良報了案,管轄那裡的東警察署開始搜查了。
  「啟哥,你是嫌疑犯?」
  「嗯,也許吧。」
  「你和黑社會的人打架了?」
  「是啊。把他們給扔到大阪灣裡去了。」
  「沒淹死吧?」
  「沒怎麼樣,放心吧。我倒是差一點淹死了……悠紀,求你一件事,馬上到新地來,給我送點錢。」
  「錢,要多少?」
  「兩萬三萬都行。日後我加倍還你。」
  「我手裡哪有那麼多錢。」
  「拜託了,我現在只能求你了。」
  「唉,真沒辦法,你總是用這種辦法跟我要錢。」
  「我在新地本街等你,那裡有個叫『夢幻』的酒吧,在那個酒吧門廳西側、花店的旁邊。」
  「明白了,我就去。」
  「和你母親要保密,對我母親也別說。」二宮放下了電話。腳在靴子裡泡得很難受,他脫掉襪子,把它扔到垃圾箱裡。
  8點35分,二宮乘上了電車。在大阪站下車後,沿御堂街向南走。衣服已被自己的身體烘乾,緊緊地粘在身上。夾克全是褶紋,因為是藏藍色的,所以看不出髒。尿濕的褲子也用海水洗過了。
  穿過梅田新街的人行橫道,便是圍著臨時護欄的地鐵工程現場。無數個紅燈在道路中央排成一列。等客的出租車被擠到十字路口中央去了。過了新地本街後向西,在小賣店買了一本週刊雜誌,現在兜裡只剩下40日元了。
  沿酒吧的地下室樓梯而下,二宮把安全帽戴得更低一些。
  「歡迎光臨!」調酒員田島在櫃台裡面打著招呼,他一看是二宮,便說:「你怎麼搞的,這副模樣?」二宮低著頭回答道:「在拆遷現場被水噴的。是灑水滅灰塵的時候……對不起,還沒來得及換衣月匠。」
  「那倒沒什麼。」
  田島認識二宮,是在二宮干拆遷工作時的朋友。
  「我在這約了人。」
  「已經來了。」田島指了指裡面的包房,沒有注意到二宮頭上的傷。舟越建築會計科的上谷正拿著玻璃杯子哼著小曲,好像是《美麗的雲雀》。他那花白的頭髮並沒有梳理,戴著度數很深的眼鏡,短袖襯衫上繫著領帶。
  「對不起,來晚了。」二宮說。
  「不,我也剛來。」桌子上放著威士忌和礦泉水、冰塊,下酒的小菜海帶卷還一動沒動呢。
  「怎麼搞的,你的衣服?」
  「出了一點亂子,對不起,不能摘帽子。」二宮把雜誌墊在沙發上,坐在上面。
  「右面太陽穴受傷了,皮下出血。」上谷若無其事地說。
  「理由先別問,早晚會告訴你的。」這時知代江走過來,她是老闆娘最小的女兒。她身穿檸檬色夾克,白色超短裙,有點像寶家一帶的鄉下女孩,是和悠紀不同類型的美女,毫無矯揉造作之感。
  「二宮先生,好久不見了。哎呀,怎麼,外面下雨了?」她突然問了一句意外的話。
  「在施工現場被澆了一身水,又從腳手架上掉下來。」
  「啊!好危險,當時戴安全帽了嗎?」
  「正因為戴了安全帽,所以才沒受重傷。」
  「不過,臉上傷得也不輕啊。照張相作紀念吧!」
  「好啊,順便再給我整一下容。」
  「去醫院沒有,能喝酒嗎?」知代江一邊問著一邊兌酒。
  「不喝點酒就幹不了活,今天實在不舒服。」
  「好奇怪的坐墊呀。」她看見二宮坐著的雜誌。
  「我怕把沙發弄濕了。」
  「沒關係,這是瑞典制的皮革。」知代江總是那麼快活,只要她在,笑聲就不斷。
  「我餓了,有什麼好吃的嗎?」
  「比薩餅,怎麼樣?我親自做。」
  「那太好了,拜託。」
  「要多放奶酪,對吧!」知代江朝櫃台裡面走去,或許真是她親手做,進廚房裡之後半天沒出來。
  「喂,趁著沒喝醉告訴你一件事。」上谷把頭湊過來對二宮說,「關於古川橋集體住宅拆遷工程的事,山本施工隊拆遷完了以後,讓鳥飼的一個叫大澤土木的建設商來保衛施工現場。」
  「什麼?大澤土木……」王宮吃了一驚。
  「怎麼,你認識?」
  「這周的週一,大澤土木會社一個叫原田的人開著奔馳到施工現場搗亂,和二蝶會的頭目有過一次交鋒。」
  「真奇妙!」
  「是誰決定交給大澤土木的?」
  「具體情況不清楚,但是我們社的頭目們全都動起來了,直接負責的是營業部長扇木。」就是那個扇木,甩掉了山本施工隊。在拒絕山本隊現場保衛之前,肯定他與大澤土木私下訂下了合約。
  「這裡面有陰謀,是哪個頭目具體干的,能幫我調查一下嗎?」
  「好吧,我查一下。」上谷端起兌了水的威士忌,一口氣喝乾,然後又往裡倒了一點酒。
  「巴本威士忌還是『博卡』牌的好啊。」
  「就是瓶子上寫滿洋文的那種吧。」博卡牌巴本威士忌很昂貴,價格高於其他威士忌一倍以上。但這時二宮也只好硬著頭皮說:「喝一點嘗嘗嗎?」
  「好啊,來一點吧!」上谷拿起個海帶卷說。
  「等剛才那位小姐回來就要一瓶。」二宮喝乾了杯子裡帶冰塊的酒,覺得胃裡熱了起來。
  「FK不動產的阪本,是個什麼人物?」
  「常務董事,開發部部長,全名叫阪本秀一。他可是社長伏見紀彥的一員干將,年齡54歲。10年前從舟越建築的總務部轉到FK不動產,前年當上了開發部的一把手。有人說他難對付,有人說他善於搞權術,各種傳聞都有。特別在購買土地方面,與議員及政府官員交涉及幕後工作方面,全由阪本來辦。」
  「從總務到開發,處理總務、聯繫右翼、協同與暴力團的關係,全由他一人負責吧!」
  「阪本的家在交野,怕記錯我寫在紙上了。」上谷拿出筆記本,撕下一頁遞給二宮,上面寫著「FK·阪本·交野市私市南2—45」。
  「你調查得真詳細呀。」二宮很意外。每個人都有各種不同的本事。
  「這是10年前的職員名簿,說不定已經搬家了呢。」
  「真的太謝謝你了。」二宮把紙片裝進衣袋裡。
  「你和阪本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在富南的天瀨準備建工業垃圾處理場。」二宮不隱諱地回答。他想,有必要公開事件的某些部分了。「與黑社會有關係的一些不動產商和工業垃圾處理商妨礙工程進展,阪本也插進一腳。」
  「那麼說,FK是真要建垃圾處理場?」
  「這個我說不準。但我覺得舟越大阪本社在幕後操縱。」
  「我們會社為什麼要這麼做?」
  「這個我也沒有確鑿證據,只是一種感覺,因為FK不動產是舟越下面的一個子會社。」
  「不過,今年春天成立了關於工業垃圾處理與再利用的研究委員會,它早晚會成為一個獨立部門的。」
  「研究委員會,會長是誰?」
  「會長嘛,是舟越奉典。」
  「啊,這麼大的大人物出馬。」舟越奉典當然是舟越建築會社的社長,同時還是關西經濟團體同志會的副會長,提起這個人,在關西可算是赫赫有名。多年來,與舟越建築的經營工作相比,他把主要精力都用在財界工作方面了。他以其強烈的個性在副會長的交椅上牢牢地坐了10年,而且還有報道說,他是下一屆會長的最有力的候選人。
  「會長也只是掛個名,研究會的日常工作可能是由開發本部或營業部來主持,由部長級的領導具體負責。」
  「營業部長扇木也是委員之一吧?」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
  「能不能給我搞到一份研究會組織構成表或會員一覽表什麼的?」
  「開發本部那裡應該有。明天我去會社上班時,想法給你複印一份。」二宮覺得,只要搞到這份表,也許會開展什麼新的業務,也能瞭解一下FK不動產的阪本這個人。
  「你是在為建造富南垃圾場這件事而忙活吧?」上谷一邊摸著下巴的鬍子碴一邊問。
  「是的,與一家工業垃圾處理商有合同。」
  「還是少冒險為好啊。」
  「唉,這也是我的工作嘛。」二宮搖了搖頭說,「這一行業之間的關係非常複雜,這是我涉足這一領域後才知道的。只要人類在生產產品,就必然產生垃圾,目前關於這方面的法律和制度還不完備,所以,黑社會便乘機而入。」
  「以前大型綜合建築商沒考慮工業垃圾處理問題,今後的形勢會發生變化吧?」
  「今後?我是嘗夠苦頭,再也不想幹了。等我把目前手頭的業務處理完以後,靠給拆遷隊和建築商跑腿學舌,也能對付活下去吧!」
  「單位再小你也是一個部門負責人,比我們這些給人打工的上班族好啊。」
  「隨時可以和你對換工作,怎麼樣?」
  「那你得把我老婆和孩子也接過去。」上谷嬉笑著抬起了頭。突然,他望著二宮的身後,目光僵直不動了。二宮以為是悠紀來了,也回頭看看。
  「啊!」
  「果然在這兒。」
  「這個人是?」上谷間。
  「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二蝶興業的桑原。」二宮介紹說。
  桑原坐下,與上谷交談起來。什麼二宮經常蒙您關照啦等等,從言談中看不出任何破綻。啊,沒什麼,好啊,上谷一邊隨聲附和一邊保持著警惕。桑原已換了一身打扮。淺紫色的薄西裝、淡綠色短袖運動襯衫,鬍子刮得很乾淨,顯得十分利落。看上去倒像某設計研究所的設計員或某單位的知識分子。這時,知代江返回來了,為桑原和上谷又斟上兌水的威士忌。她一下子沉默下來,可能是因為中途冒出桑原這個身份不明的傢伙的緣故吧。而這個時候的二宮也坐立不安,就怕悠紀趕到這裡來,因為他不想讓悠紀與桑原見面。二宮匆匆忙忙地吃完比薩餅,喝乾了杯子裡的酒,說:「怎麼樣,咱們該走了吧。」
  「怎麼,這麼快就要走啦?」知代江說。
  「對不起,博卡牌巴本威士忌下次再喝吧。」二宮對上谷說。
  「今天我來結賬。」桑原說著,把信用卡遞給知代江。二宮走進櫃台,小聲對田島說:「過一會,有一個叫悠紀的小姐來這裡,你讓她在這等一會兒,我肯定往這兒來電話。」
  「記住了,是悠紀小姐。」田島點了點頭,但什麼也沒問。
  「謝謝,再見。」二宮走出夢幻酒吧,上谷緊跟著也上了樓梯。
  「你和那個傢伙合作?二蝶會的頭目。」
  「對不起,事情非常複雜,不得已。」
  「古川橋施工現場就是他保衛的吧?」
  「別看他外表文靜,辦事果斷,可就是脾氣糟到極點。」
  「我回去了。和黑社會人一起喝酒不好受。」
  「他又不咬人,你怕什麼?」他想把桑原甩開自己走,但那樣會給上谷帶來麻煩。再說,二宮現在也沒有錢。星期五的深夜,快10點了,新地一帶到處是醉漢,連說帶笑地在川流不息的車流中擠來擠去。結完賬的桑原追上來問:「往哪兒去呢?」
  「咱們在這分手吧。」上谷說。
  「那不行,長夜剛剛開始呀。」桑原對上谷說完,回頭又對二宮說,「有好多話要說。」
  「我可不喜歡去太高級的地方。」上谷還是不想動。
  「那麼,去那家『消夏』怎麼樣?」桑原走在前,二宮和上谷緊隨其後。走到一家鞋店前面時,桑原說:「二宮,買雙鞋換上吧。穿靴子可不能進旅店。」
  「很不巧,兜裡沒錢。」
  「什麼?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空著手去喝酒?」桑原拉著二宮的胳膊走進鞋店,上谷在外面等著。
  「你跑哪兒去了?」二人並排看著鞋,桑原緊貼二宮的耳邊問道。
  「這個我倒想問你?」
  「你的衣服怎麼濕成這個樣子?」
  「天太熱,穿著衣服游泳去了。在此花的海裡。」
  「你說話這麼沖,怎麼啦?」
  「你跑了,扔下我不管。」
  「對手共三個人,又是在大街上,不能和他們對抗啊。」
  「你沒事兒了,我卻被打個半死。」
  「有趣,我每次見到你,你臉上的傷都嚴重一次。」
  「你打算怎樣對上谷?」
  「不打算怎樣,只想問些事情。」
  「該問的我全問過了——古川橋施工現場的事,FK不動產的事。」
  「哦,那個傢伙已經沒用啦。」
  「得買點東西感謝上谷,借給我點錢。」
  「好說,」桑原從錢包裡拿出一張一萬日元的鈔票問,「要多少?」
  「要5張。」二宮接過錢放在口袋裡。商店服務員看見後立刻跑過來熱情地打招呼:「歡迎光臨。」
  「想買雙適合這個流浪漢穿的鞋,哪個最便宜?」桑原問。
  「這雙,才9800日元。」服務員指著一雙布料的懶漢鞋說。
  「好,就來這雙。把那雙靴子換下來吧。」二宮脫下靴子,光腳穿上懶漢鞋。鞋幫上印著刺眼的船錨的花樣,顯得十分土氣。上谷見他們從商店走出來,把煙頭扔在地上用腳踩滅,說:「對不起,我還是想回去。」
  「是嘛,太遺憾了。」桑原也沒挽留。
  「等一等,」二宮追上去說,「這個,一點心意。」並把一點錢塞到上谷手中。
  「這太不好意思了。」
  「沒什麼。特意讓你跑到新地來一趟,就當做車費吧。」
  「那就不客氣了。」
  「好,明天再聯繫。」上谷和他們分了手。
  桑原和二宮來到全日本航空公司的「消夏」酒吧。舞台上一個身著黑色連衣裙的女子正在彈鋼琴,曲名是《快樂的蜜月》。除了他們倆之外,還有10來對客人。
  「我打個電話。」
  「給誰打?」
  「給一個女的,別擔心。」
  「醜婦情倒深。」
  「交往多年,不能絕情。」二宮朝衣物寄存處旁邊的電話亭走去。這裡的公用電話機不能使用磁卡,所以只好向電話機裡投入40日元,然後接通夢幻酒吧。
  「我是二宮,我約的人來了沒有?」
  「已經來了。」田島說完就把電話機交給悠紀。
  「啟哥,你把人家叫來,自己卻先走掉,開什麼玩笑?」
  「對不起,有不得已的原因。我現在在消夏酒吧。」
  「拿你真沒辦法。錢怎麼辦?」
  「我暫時還不能去你那兒,要不,你先吃點比薩餅等著我吧。」
  「我是偷著從家裡溜出來的,被老爸知道會挨罵的。」
  「別生氣,12點鐘我過去。」
  「等不到那麼久。像灰姑娘似的,到時候我的鞋就變成南瓜了。」
  「那麼你把錢先交給田島吧。」
  「啟哥……」
  「什麼?」
  「煩人!」悠紀放下了電話。桑原在緊靠舞台的地方找了個座位,要了杯17年的葡萄酒,二宮要了飲料。
  「怎麼,要飲料?」
  「啤酒兌番茄汁,喝了不醉。」
  「你本來就昏頭昏腦的,還怕醉。」
  「來這裡就是為了挖苦我?」
  「我為你擔心。」
  「為我擔心?你又換衣服又刮鬍子,也是為我擔心?今天又跑哪家美容院做面部按摩去了吧!」
  「行啦,有完沒有。嘿,臉上又多一個大包。」
  「我從土屋家一出來,就被三個人給圍住。太陽穴挨了一拳便失去知覺,等我醒來時已躺在海港飼料倉庫裡,水谷和宮本他們站在旁邊。」
  「什麼,那夥人是白耀會方面的,不是陵南幫的地痞。」
  「那幾個地痞說,桑原早就夾著尾巴跑了。」
  「這三個小流氓。對那幾個愣頭青不能硬來。和他們硬打,他們會不顧一切地摸到什麼武器就用什麼武器。」
  「到底是江湖上的行家,夠冷靜的。」
  「你記著,贏不了的架我是不打的。」
  「你沒事了,可是我的同意書、錢夾、事務所的鑰匙,全都沒了。我從三樓窗戶一咬牙跳下來,總算死裡逃生撿了一條命。」
  「海灣?具體在什麼地方?」
  「舞洲填海造田的地方。」
  「挺勇敢嘛。拍暴力電影可以把你攝進去。」
  「穿那個長靴子戴安全帽,拍進去?」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痛,尤其是與桑原說話時,疼得更厲害。
  「水谷的目的是什麼呢?不會是只對你這個人吧?」
  「他們是想得到天瀨的申請材料。水谷認為,是你和我從吉良事務所盜走了材料。」
  「原來如此。到守口市卡拉OK包房去的是白耀會的人。」
  「我還把你的手機號告訴了他們。」
  「哈哈,謝謝你的好意啦。」
  「水谷給你打電話了?」
  「我把手機關了。知道你被綁架後,我就想到會有人找我的麻煩。比如像提出各種各樣的要求,以此為條件交換你等等。」
  「……」二宮滿臉怒氣地瞪著桑原。這人也太不講情義了。
  「喂,所長大人,你和我是相互利用的關係,我對你既不欠人情也沒有責任。」
  「……」
  「你也是狐狸上泥船,本想撿個便宜坐上去,沒想到陷進去了。」桑原奸笑著看了看二宮又說,「但是,有一點必須講清楚,不管這些材料能賣多少錢,賣的錢各分一半。」這時,服務生送來了二宮要的飲料,並奇怪地看著二宮的安全帽。
  「看什麼,頭上有垃圾?」桑原說。
  「啊,不是……」服務生嚇得急急忙忙退了下去。
  「喂,把從上谷那聽來的話重複一遍。」桑原靠在沙發上說。
  「古川橋拆遷現場,由鳥飼的大澤土木負責……」二宮開始敘述起來。
  當一曲鋼琴曲彈完後,周圍傳來了顧客的談話聲。二宮要了一杯博卡威士忌,放了點冰塊喝下去。只覺得比普通威士忌口感柔和了些,此外再沒感到有什麼特別之處。他畢竟是沒喝過高級洋酒的人。
  「味不對……」桑原突然冒出一句話。這時他已在喝第三杯葡萄酒。
  「我的酒?」二宮問。
  「不是。」桑原叼起一支煙說,「看見我的斜後方、一進門右側那兩個人沒有?」
  「是,有兩個人。」兩個人都穿著西裝,一個戴著金邊眼鏡,另一個梳著短短的背頭,正面對面地坐著喝啤酒。
  「那兩個小子,什麼時候進來的?」
  「大概10分鐘之前吧。」
  「很可疑。從剛才就一直偷偷地往這邊瞅。」
  「嗯。」經桑原這麼一說,二宮也感覺到了。
  「你是怎麼從舞洲來到西九條的?」
  「過此花大橋,乘別人的卡車。」
  「從舞洲通往外界只有那一座大橋,要跟蹤是很容易的。」
  「……」坐卡車時,並沒回頭看過。
  「你從飼料倉庫的三樓跳到海裡,白耀會的那幾個混蛋就沒注意到水聲?」
  「……」
  「水谷的目的不是扣留你,而是要我手裡的申請材料。」
  「你是說我被人跟蹤了?」
  「我要是水谷的話,就故意讓你在海裡遊走,因為你肯定要在某個地方和我見面。」
  「你太多心了吧。」
  「穿著大靴子在新地大街上走,跟蹤你不比跟蹤個野貓還容易。」
  「乾脆,直接去試探一下怎麼樣?就問他你們是白耀會的嗎?」
  「說傻話。要真是白耀會的,外面肯定還有很多人。」二宮觀察著那兩個人,雖然偶爾也說一兩句話,但表情卻毫無變化,的確十分可疑。
  「你看怎麼辦?這事得由你承擔責任。」說完,桑原又喝一大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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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6 19:35:53 |只看該作者
第15章

  10點40分,旁邊的一對情侶站了起來,桑原和二宮也幾乎同時離開座位,從金邊眼鏡和背頭身邊走過,到服務台結賬。
  「那兩個傢伙,坐那沒動。」
  「還是小心為妙。」桑原付完錢,走出酒吧。地下商店街幾乎沒有行人。沿樓梯上到一樓大廳,然後朝門外停車處走去。透過旋轉大門向裡望去,那兩個人也正在上樓梯。
  「嘿嘿,看,那兩個傢伙是坐著沒動嗎?」
  「……」我還是被跟蹤了,二宮想到。
  「你簡直是傻到家了,就是敲鑼打鼓跟蹤你,你也發現不了。」桑原氣急敗壞地又說,「白耀會的人肯定不止他們倆,周圍還有很多。」
  「我好害怕,渾身都發冷。」
  「別那麼縮頭縮腦的,在這麼繁華的大街上他們還敢抓人?」桑原一抬手,叫來一輛出租車。
  「到哪兒去?」穿制服的司機問。
  「去南街。」出租車奔跑起來,二宮回頭看了看。那兩個人急急忙忙地坐上一輛淺灰色的私人出租車。
  「師傅,能把後面那輛淺灰色出租車甩掉嗎?」
  「能倒是能,可是現在交通太擁擠啦。」
  「這時候才看你的技術呢,顛簸一些無所謂。」桑原拿出一張1萬日元的鈔票遞給司機,說,「先付錢,零錢不用找了。」
  「啊,那太謝謝了。」出租車從堂島川沿岸的公路開上御堂胡同,在大江橋南遇到紅燈而停下。後面那輛車一直不遠不近地跟蹤著。
  「客人讓我跟住前面的車,這種事有過多次。可是讓我甩掉後面的車還是頭一次。」出租車司機說。
  「萬事開頭難嘛。」桑原笑著說。
  「你們是私人偵探吧?」
  「我長得像私人偵探那種嘴臉嗎?」
  「不,因為戴上安全帽……是為自己化裝了吧?」
  「這個人,頭上長犄角了。」桑原說。從中之島來到澱屋橋,經過本町,前面就是並排能走6輛汽車的公路,而且車輛很少。如果現在甩不掉後面的車,等到了心奮橋一帶又開始塞車了。
  「兩位先生,下一個信號我將突然向左轉,請扶好。」
  「到關鍵時候,撞車也得豁出來。」
  「那時候,你們得給我補償費。」到船場十字路口時,紅燈亮了。就在這一瞬間,司機突然打轉向燈,強行闖紅燈向左拐。左側的大卡車緊急鳴喇叭,向後倒了一下車。出租車先向後退一下,然後突然轉彎加速,飛一般地開上了中央大街。那輛私人出租車在後面隔了好幾輛車,前面又是紅燈,所以無法跟上來。
  「好,甩掉了,甩出一里多遠。」
  「你技術不錯膽子又大,當出租車司機太可惜了。」
  「這兩年多,從未出過事故。不過,經常違反交通規則。」
  「好樣的,請把車停在路旁,關了燈。」桑原又拿出一張回萬日元鈔票遞給司機。
  「你們,想幹什麼?」司機接過錢放進口袋裡。
  「這回我們跟蹤剛才那輛車。等綠燈亮了以後,那輛車一定會開過來的。」
  「哦,是轉守為攻了。」司機降低車速,開上右側路基,又把車倒在路旁的柵欄邊,熄滅車燈停下了。大約過了亞分多鐘,那輛淺灰出租車才從旁邊開過去,司機立刻打開車燈,保持著二三十米的距離跟在後面。從中央大街駛向(土界)市方向,又向北開700米左右,淺灰色出租車打亮右轉向燈,開進了向東去的單行線上。
  「接著跟下去嗎?」司機問。
  「保持一定距離,但是別讓他跑掉。」大約在50米開外的地方,那輛車打亮了停車的紅信號。桑原乘坐的這輛車也跟著停下,司機把燈關掉。前面那輛車車門打開,剛才跟蹤的兩個人下了車,出租車開走以後,那兩個人進了右面的一座樓裡。又過了一會兒,桑原說:「好,現在慢慢地從那棟樓前開過去。」
  「是。」司機立刻掛上擋。那兩個人走進去的是一棟五層樓,又扁又像個火柴盒。一樓的車庫裡停著奔馳車等。二樓和三樓的窗戶裡燈亮著,在窗戶上貼著丙烯做的大字:「不動產、金融、本藏環境開發」。雖然沒掛黑社會的標記,但誰都能看出來,這不是什麼正經會社。
  「原來這裡是本藏的事務所啊。」桑原笑道,「那兩個人,被我們甩掉了,正在挨水谷的罵吧。」
  「這兒是幫會的事務所吧。」從樓前開過以後,司機問道。
  「大概是吧。」
  「那麼,你們也是?」司機好像終於弄清了桑原的身份。
  「哈哈,我們是私人偵探。」
  「噢,對不起。」司機膽怯地縮了縮脖子。
  「師傅,麻煩你從那座樓前再開過去一次。」
  「為什麼還要回去呢?」二宮問。他不想在同一個地方走來走去。
  「那裡不是停著一輛銀灰色的奔馳嗎?這輛奔馳好像在哪兒見過。」
  「我可記不得了。」不錯,那是一輛S型的舊奔馳。
  「我就是記性好,不像你那個臭腦袋。」出租車從東橫川橋前面向右拐,從瓦町轉過去,又來到剛才的單行線上,再一次從本藏樓前開過去。車型號是「560SEL」,上面佈滿了白灰,後緩衝器凹進去一大塊。
  「怎麼還沒想起來?」
  「是大澤土木的?」
  「你忘了?在古川拆遷現場,有個叫原田的人靠在座席上喝啤酒。」
  「不過,那種類型的奔馳毫不稀奇,在泡沫經濟的繁榮期,阿貓阿狗都坐奔馳。」二宮想像不出大澤土木與本藏環境開發之間有什麼聯繫。雖然這兩個單位的上級組織玄地幫和白耀會都隸屬於神戶川級會,但是,大澤土木是鳥飼的土木建築商,本藏是大阪市內的土地收購商,二者無論是工作性質還是所佔的山頭都不一樣,應該沒有交叉點。
  「我記得很清楚,緩衝器凹進去一塊,車牌子也歪了。舊到這個程度的破車很少見。」接著,桑原又對司機說,「停車,在這下車。」出租車停下,二宮被桑原推著肩膀也下了車。司機如釋重荷般地立刻開車跑掉了。
  「在這種地方轉悠,被本藏那些傢伙發現怎麼辦?」
  「怎麼辦?你還得被抓住,這回非把你打扁了不可。」
  「抓住我,就抓不住你嗎?」
  「那當然,我和你的反射神經不一樣。」桑原輕手輕腳地向路邊走去。二宮把安全帽拿在手中,與桑原拉開一段距離跟在後面,隨時準備撒腿逃跑。他的太陽穴又開始疼起來。在本藏樓前他們停下來,藉著路燈的光亮查看奔馳車內,只見副駕駛席下面有三個被踩扁了的啤酒易拉罐,後面的座席上放著一個白色安全帽,帽簷旁邊貼著很小的標籤,上面寫著」大澤土木」。
  「這是怎麼回事呢?」
  「嗯,我終於明白了。」桑原嘟囔著離開那裡。
  「上哪兒去?」
  「別說話,跟我走!啊,肚子餓了。」
  穿過東橫堀川,走到松屋町,他們進了路旁的一家專門經營牛排的西餐館。店內很寬敞,裝修得也很高雅,因為是星期五,店內大部分座位都坐滿了顧客。桑原要了一份牛排,二宮要了一份牛裡脊,二人先喝了些生啤酒潤了潤嗓子。牆上掛鐘的時針已指向11點20分。二宮很惦記悠紀,但這時,即使再打電話,她也不可能去「夢幻」酒吧。
  「本藏與大澤土木勾搭上了。真有趣,出現了意想不到的變化。」桑原用手摸著下巴講了起來,餐桌上的燈光在桑原那無框的眼鏡片裡直反光。他說:「讓大澤土木去古川橋拆遷現場搗亂的是舟越,舟越的子會社是FK不動產,FK又與神榮土砂相勾結……說到這裡,你還沒弄清一點脈絡嗎?」據桑原分析,舟越建築把FK推到台前,通過FK來操縱神榮土砂,又通過大澤土木與本藏環境開發公司勾結。
  「問題的核心是舟越建築,這樣分析的話,一團亂線就能解開了。」
  「我還有一點想不通,舟越為什麼要妨礙小田的施工呢?」
  「你真遲鈍,當然是為了天瀨的垃圾處理場了。舟越想把工業垃圾處理場搞到手。」
  「可是,舟越何必要動用黑社會的力量呢?他們資金雄厚,完全可以和小田進行面對面的交涉,直接做交易。這樣做還不留任何後患。」
  「小田對你是怎麼說的?小田與舟越就沒有任何來往嗎?」
  「小田總業通過拆遷隊與舟越有業務往來,小田收集土地現場拆下來的水泥土塊等工業垃圾,然後加工成新的建築材料。」
  「在天瀨的垃圾處理場問題上,他們沒產生摩擦嗎?」
  「啊,我想起來了。小田讓土屋經理找過舟越建設,請舟越出資。」
  「結果呢?」
  「被拒絕了。好像沒有大型綜合建築商理他。」
  「這就有點不對勁了。」桑原歪著頭邊思考邊說,「能不能是舟越建築找小田讓他出資,而小田拒絕了呢?正因為小田拒絕給舟越出資人股,想自己親自幹,所以舟越才讓FK不動產或大澤土木去妨礙工程的吧。」
  「你想想看。小田雖然是你的出資者,但不可能把什麼事情都向你全盤托出。對自己不利的部分肯定是閉口不談。」
  「喂!你聽沒聽我說的話?」
  「別總發火行不行,我正在動腦筋整理他們之間的關係呢。」二宮抽出一張餐巾紙鋪在桌子上,又向服務員借了一支圓珠筆,然後以舟越建築為首,畫了一張「關係圖」。
  「歸納起來,就是這樣一種關係吧。」二宮把圖給桑原看。
  「喲,你這個糊塗腦袋也有沒被發現的才能。」
  「我頭上長的是犄角。」
  「先別扯沒用的。」桑原指著圖說,「舟越與本藏沒有直接聯繫嗎?」
  「這個……」
  「水谷和小田也沒直接碰頭?」
  「這個也不好說。」
  「這些謎,只要找到小田追問就能解開,而且也能搞清申請材料的真正價值。」
  「現在,小田不至於不能開口說話吧。」
  「同一個問題你問過多少遍了。黑道上的人要是把正經人物幹掉的話,那就得在大牢裡至少蹲上10年20年的,而且從下往上,一個接一個全得抓起來。」
  「可是我卻被人用繩子吊起來,差一點變成飼料。」
  「沒那麼嚴重,你現在不是坐在這喝啤酒嗎?」
  「可是,怎麼才能抓住小田呢?一點線索也沒有。」
  「有線索。昨天夜裡,小田不是給他女兒去電話了嗎?」
  「……」
  「今天也會去電話的。吃完牛排到小田家去。」桑原把餐巾掛在胸前,看了看廚房喊道,「還沒做好?也沒讓你燒全牛,這麼慢!」
  「車放哪兒了,你的寶馬?」
  「在謝拉頓飯店的地下停車場裡。」桑原輕鬆地說。
  0點10分,他們坐出租車來到飯店地下停車場,下了車,只見寶馬車停在西側的電梯旁邊,不知在哪洗過車,連擋泥板和輪胎都閃閃發亮。
  「把門打開。」桑原把鑰匙扔過去,說,「這輛車的司機是你,戴那個帽子正合適。」
  「你也該適時自己開開車啦。」二宮摘下安全帽扔進車裡。
  「胡說,你不是我的同夥嗎?」
  「不是同夥,是夥計。我掉進陷阱時,你還滿不在乎地往裡填土。」二宮來到車後面,打開貨箱一看,黑皮箱沒有了。
  「怎麼,皮箱不見了?」
  「放在車站的自動存貨箱裡了,總放車裡不安全。」
  「申請材料呢?也放在那裡面了嗎?」二宮怒氣沖沖地問。
  「你記住!在地鐵難波車站,西口的自動存貨箱裡!」桑原說完,從兜裡掏出自動存貨箱的鑰匙,提著給二宮看了一眼說,「這個,得由我保管。你不滿意嗎?」
  「……」不滿意,非常不滿意。但是,再繼續吵下去非挨揍不可。
  「喂,開車吧。」桑原打開門坐進去。寶馬車開出謝拉頓飯店,向阪神高速公路的堂島入口駛去。二宮給查號台去電話,詢問「(土界)市庭代台小田一三」的住址。服務小姐稍猶豫了一下,二宮立刻說,小田的父親去世了,讓我去他家量一下尺寸,好給他做棺材。這時服務小姐才聲音很低地說,是庭代台六丁目33號D棟516號房。上了阪神高速公路,經過松原站口後駛入阪和公路,在(土界)市出口下了公路,再沿泉北2號線向南奔馳。在庭代台下公路進岔道,根據電線桿上的標識找到六丁目。對於(土界)市南部尤其是泉北住宅的一帶情況,二宮一點也不熟悉。他們經過「近鄰中心」公共汽車站,又往前走500米左右,左側有一所小學,右側就是庭代台綠色住宅小區。在低矮的樹籬笆的對面,從A棟到D棟並排聳立著幾棟五層的住宅樓。
  「就是這裡吧。」桑原自言自語地說。二宮把車停在D棟前面的樹籬笆旁邊。寬廣的住宅區內有兒童公園,還有人工水池,各種昆蟲、飛蛾在路燈四周圍成一團,亂飛亂轉。這個綠色住宅小區可能是府企業局出售的住宅。
  「12點40分啦,小田家裡的人睡著了吧。」
  「睡覺也得叫起來,咱們都在晝夜不分地拼著命。」門廳的516號信箱上面插的金屬牌上寫著「小田」。電梯裡充滿了煙味和消毒水味。
  「真令我感到意外。我以為他家一定是個帶有庭院的獨樓呢。」
  「大阪市中小企業的老闆基本都這樣,住得太豪華的話會遭到稅務局的懷疑,惹來麻煩。」
  五樓的走廊裡放著自行車及嬰兒車等。二宮跟在桑原後面,向西走到盡頭便是516號房間。黑紅色的鐵門上掛著「小田一三。多喜子、成美」的名簽。桑原又確認一遍後按了對講機。
  「聽著,你出面跟他談。」
  「一到這時你准讓我出面。」
  「少廢話,對付白道上的人,不靠你那張嘴靠什麼?」過了一會兒,裡面有人搭話。
  「是誰呀?」
  「深更半夜的,實在對不起。我是二宮企劃的二宮。我知道這麼晚來打擾,非常不禮貌,但有些話電話裡沒法說,只好來到貴府。」
  「我先生沒回家,請明天到會社去找他吧。」
  「錦田的會社我們已去過多次,怎麼也找不到他。」
  「他住在大阪市內,一家商業旅店。」
  「是哪家旅店呢?」
  「對不起,我不能告訴你。」
  「今天,社長和家裡聯繫過嗎?」
  「聯繫過。只說今晚仍住在旅店。」
  「為了找到社長,我幾乎跑遍了整個大阪市,能不能把聯繫地點告訴我一下。」
  「正因為這樣,我先生才不讓我告訴任何人地址。」
  「小田先生住的恐怕不是旅店,是住之江吧。」
  「什麼!誰說的?」
  「經理土屋先生說的。社長在住之江租了房子。」
  「不知道,請你回去!」
  「躲開,沒用!」桑原推開二宮說。
  「夫人,這麼大的兩個大活人在門外求你,你就讓我們見社長一面吧!」
  「我沒說謊,他真的不在。」
  「那麼就讓我進去見你一面,在門外說話會影響鄰居的。」
  「不行,我們家全是女的!」
  「媽的!」桑原看一眼旁邊的二宮小聲說。
  「那好吧,我們回去,但有件事拜託你。」
  「什麼事?」
  「行政秘書吉良做的天瀨垃圾場的申請材料,保存在我們這裡。社長要是來電話,請轉告他。」
  「記住了,一定轉告。」
  「我的電話是:030·28868。請記住,只保存在明天早上,到明天早上還聯繫不上的話,我們就自己處理了。」
  「等一下,你打算怎麼處理?」
  「這個,你問社長去吧。」桑原說完,轉身就朝電梯走去,二宮緊隨其後。在等電梯的時候,他們一直回頭盯著516號房門,小田家的門還是沒開。
  出了大門,發現外面下起雨來了。桑原望著天空說:「小田這個王八蛋,根本沒住在旅店,藏在他情婦那兒了。」
  「看來不像是被陵南幫綁架了。」
  「對,他是有意躲起來的。」
  「那他為什麼這樣做呢?我搞不清理由。」二宮要是把同意書交給他,小田就必須支付500萬日元,難道小田又捨不得這筆錢了嗎?二宮想。
  「小田不想和你見面。」桑原沮喪地說,「對小田來說,你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同意書也不需要了。」
  「可是,怎麼才能找到小田呢?」
  「不是已經撒下誘餌了嗎?小田要是想要申請材料,就一定能打來電話。」
  「在哪兒等電話呢?」
  「把車開到小學前邊去,在那等他。小田一回來就把他抓住。」剛把鑰匙插進去,後面就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喂,我可一直在等你們呢。」回頭一看,只見後面有兩個黑黑的人影,在路燈的光圈裡朝這邊走來。
  「是他們……」二宮嚇得面無血色。一個穿著淺綠色西裝,一個穿著夾克,是水谷和宮本兩個人。
  「哦,在這又遇上了。」桑原嘖嘖舌頭說,「本藏的水谷真是神出鬼沒!」
  「我在到處找你,有話要對你說。」
  「是嗎?下雨啦,我就這麼一件好西服,可怕淋濕了。」
  「是小毛毛雨,還沒等衣服濕,話就會談完的。」
  「看來非談不可了,啊?」桑原無可奈何地邊說邊靠近水谷。
  「你剛才把我的人給甩掉了,是吧?」水谷咄咄逼人地說。
  「嗯,那兩個人是你的嘍囉?」
  「不是咬羅,是本藏環境開發會社的社員。」
  「會社社員還有用那種眼神看人的?在新地喝酒時一直盯著我們。」
  「對不起,那是因為我對社員教育得不夠。」
  「聽說本藏的社員還會綁架人、把人吊在飼料倉庫裡?」
  「那只是小小的一點懲罰,這件事還沒完呢!」這時水谷又瞥了一眼二宮說,「你這位搭檔很不簡單,竟然能從三樓跳到海裡去。」
  「噢,那不是你特意安排的嗎?」桑原邊笑邊把一隻手伸進上衣兜裡。
  「別胡來,在這兒可不能使那傢伙。」水谷看了宮本一眼,宮本也把手插進夾克兜裡,衣兜顯得鼓鼓的。
  「抽支煙。放心,我沒帶傢伙。」桑原掏出一支煙叼在嘴裡。
  「桑原,有事好商量。乾脆,你把申請材料給我算了。」水谷拿出金黃色的進口打火機為他點上煙。
  「那些材料是花很多本錢弄來的,不能隨便給人。」
  「那當然了。我也沒說白要,我是要付錢的。」
  「是嗎,給多少?」
  「不講價,一個數。」
  「什麼,就一個億?」
  「玩笑開過火了吧,1000萬。」水谷說。
  「哈哈,別拿我開心了,你才開玩笑呢!」
  「那些申請材料是贓物,是從吉良事務所偷出來的。」
  「那又怎樣,偷的人又不是我,是陵南幫。」
  「我付1000萬買贓物,這筆買賣對你來說很不錯嘛。」
  「好吧,讓我考慮一下。明天給你回音。」桑原點了點頭說。
  「那不行。你要是同意,咱們現在就交換。」
  「怎麼,辦事還這麼強迫別人。堂堂的本藏環境開發會社的專務,竟和黑社會的人一模一樣。」
  「我是認真的。現在要讓你跑掉了,一切還得重來。」水谷一抬手,20米遠處的車燈亮了,只聽發動機一響,一輛暗綠色的卡迪萊克慢慢地開了過來,停在水谷的身邊。車上坐著兩個人,其中一個是穿紅色條紋襯衫的光頭。光頭從副手席上下來站在一旁。
  「看來,今天非得給你們上貢不可了。」桑原看了看宮本的手,又說,「我要是不聽你們的,也得被抓,然後再到舞洲海裡游一次了。」
  「在江湖上,事情總得有個收場。」水谷一本正經地說,「錢已準備好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在交貨前有幾件事想問你,能告訴我嗎?」
  「什麼事,你儘管問。」
  「是誰告訴你,我們到這兒來的?」
  「沒有誰告訴我。出了謝拉頓,跟蹤你的人被甩掉以後,我就在你可能會去的地方全佈置上我們的人了。」
  「你見過小田嗎?」
  「不,還沒有。不過,倒真想見一見。」
  「見面後,你怎麼和他交涉呢?」
  「我告訴他,今後的時代,是工業垃圾處理行業突飛猛進的時代,天瀨的垃圾處理場,應由本藏環境開發會社來建造。」
  「笑話!在正式交涉前,不是已經讓松浦去測量三澤谷了嗎?」
  「那是因為倉石這個房地產中間商找上門來,把圖紙賣給了我們。在富南市一帶,能容納50萬立方米的峽谷可是很難找到的呀!」
  「想申請到處理工業垃圾的許可證,需要資格和業績喲!像土地收購商和不動產商,即使去申請也不可能批准的。」桑原把從二宮那聽來的話又說了一遍。
  「當然不是以本藏的名義申請。只要花錢,買個垃圾處理會社的名義,還不易如反掌?」
  「你說真話,是誰在為本藏出資?」
  「幹嗎用別人出資,二億三億日元我們還拿得出。」
  「拿得出?那為什麼還要費這麼大的事繞這麼大的彎呢?也不是只有一個三澤谷可以買。」
  「……」
  「又給橋本提供女人,又讓松浦去測量,又把倉石藏到醫院裡,光這些就花了很多錢吧。」桑原譏笑道,「看來,這樁買賣也賺不了多少吧?」
  「你有完沒有,桑原!」宮本突然大叫道,「別以為人家不還口就是怕你,你數落起來還沒完了,非得給你點厲害瞧嗎?」
  「混賬,想動手,來吧!」桑原也吼起來。
  「住手!」水谷制止了宮本,對桑原說:「這個人好衝動,別介意。」
  「水谷專務,用這麼一頭黑猩猩當保縹可真夠危險的。不如把他拴在事務所的廁所裡,讓他舔舔便池什麼的。」
  「早晚我得跟你算賬。」宮本小聲嘟囔著說,「什麼二蝶會白耀會,全給你滅了。」
  「你說的話可不許收回去!現在就動手!」桑原仍在挑釁。
  「宮本,你不要再插嘴。」
  「……」宮本不再做聲了。
  「來,還談咱們的交易。讓我看一眼材料吧!」水谷催促桑原。
  「想給你看看,可是沒在這裡。」
  「什麼?你還在撒謊。就在你車子的貨箱裡,這是你那位搭檔說的。」水谷看了寶馬一眼。光頭男人立刻將上半身鑽進桑原車裡,找開後箱的鎖。宮本來到車後面打開貨箱。
  「什麼也沒有,是空的。」
  「什麼?」水谷也走過去看了看貨箱,問道,「桑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材料存在我的部下那裡啦。」桑原回答道,「重要的東西,不能總放在一個地方。」
  「你的部下,在哪兒?在守口?」
  「是啊,在哪兒呢?」
  「桑原,不要那麼目中無人,我的忍耐是有限的!」
  「僅僅1000萬我就能把材料賣給你?都是黑道上的人,我不會被你那幾句話就嚇得夾著尾巴逃跑的。」
  「有骨氣,不愧是二蝶會的桑原。」水谷氣沖沖地吐了口痰,宮本慢慢地向桑原逼近。
  「怎麼,要動手?」
  「當然了,試試吧。」
  「空手對打?」
  「那還用問。」
  「等一下!」
  「等什麼,混蛋!」
  「媽的,你忙個屁!」桑原摘下眼鏡,又從兜裡掏出眼鏡盒把眼鏡裝進去,再把它和手機一起扔給二宮。然後轉向宮本說:「你把東西掏出來吧。」
  「哼……」宮本從夾克兜裡掏出手槍,對光頭說,「一對一,你別動手。」
  就在宮本把手槍扔給光頭的那一瞬間,桑原猛撲上來,右手一拳朝宮本的臉上打過去。宮本躲過這一拳,乘勢彎腰朝桑原的小腹部重重一擊。桑原向後退了一步,痛苦地用一條腿跪在地上。
  「你是拳擊手?」桑原呻吟著說。
  「中量級的,曾經是。」宮本奸笑著彎下腰,拳頭不停地抖動著做假動作,得意地嚥了一下唾沫。桑原也彎著腰,一支胳膊肘支在膝蓋上,準備迎戰。
  「怎麼樣,我這個保鏢?」
  宮本看準時機,又連出幾拳,只聽撲通一聲,桑原向後退了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兔崽子,上來!」
  桑原被打得趴在地上,吐著帶血的唾沫,一邊咳嗽一邊站起來。宮本向前一跳,用左拳不停地打桑原的右臉。桑原不停地向後退。
  「退什麼,往前來!」
  「好,來!」桑原吼叫一聲一拳打上去。宮本一歪頭躲開了。宮本這回又改成用右手進攻,而且像海底撈月似的從下往上直打桑原的下巴。桑原腿一彎,全身一軟,癱倒在地上。
  「喂,站起來,聽見沒有?」宮本抓著桑原的頭髮把他拉起來,桑原緊緊抱住宮本的腰不鬆手。
  「滾開,那麼髒的臉往哪擦!」宮本把桑原推開,桑原滿臉全都是血。
  「見閻王去吧!」宮本用膝蓋猛撞桑原的鼻樑,桑原昏倒在地,連呻吟聲也聽不見了。
  「打得好凶……」那個光頭嚇得直發抖。
  「別都傻站著,把這個垃圾抬上車去。」水谷命令道。接著,他又對二宮說:「你也過來,幫個忙。」聽了這句話,二宮好不容易才緩過神來。二人對打期間,他一直呆呆地站在寶馬旁邊,甚至忘記了逃跑。
  「你沒聽見嗎?過來!」
  「你們想怎麼處理他?」二宮好不容易才從嗓子裡擠出這麼一句話。
  「你帶路,把桑原拉到藏材料的地方。」
  「我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他家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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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6 19:36:06 |只看該作者
  「混蛋,你再說一句?」宮本說著就走了過來,二宮不由得向後退。
  「說不知道,就不知道,我不是他的同夥。」
  「少囉嗦,有話到車裡再說。」
  「不!」二宮撒腿便跑。「站住!」光頭男人隨後追了上來,穿過樹籬笆,進入綠色住宅小區。他們跳過花壇,穿過草坪,又從停車場中間穿過去,來到柵欄前,二宮剛往柵欄上一跳,只聽「給我下來!」腳被光頭一拽王宮倒下了,但他迅速地翻過身,抓起土塊就向光頭的眼睛砸過去。光頭「哇」地叫了一聲,用雙手摀住了眼睛。二宮用盡渾身力氣把光頭撞倒,爬上柵欄,奪路而逃。
  「你等著,早晚非殺了你不可!」光頭的喊叫聲在雨中迴盪。


第16章

  二宮躲在公路旁一家酒店門前的自動售貨機的陰影中。他蹲在地上,抱著雙腿,弓著腰,閉著雙眼靠在牆角。頭疼得厲害,全身疲憊不堪,真想就這樣地睡過去,再不甦醒。北新地、夢幻酒吧、謝拉頓地下酒吧、出租車、本藏事務所、謝拉頓地下停車場、綠色住宅小區、水谷、宮本,一個又一個場景穿梭般地出現在眼前。最後又剩下自己一個人了。這次被綁架的是桑原。下一步該怎麼辦呢?他問自己。
  去警察署?去了又能怎樣呢?能說與我搭檔的黑社會成員被綁架了嗎?不行。警察署裡沒有熟人,一旦報了案,迄今為止的努力就全付諸東流了,何況,警察還正在通緝自己。
  桑原死活又與我何干!被殺被剮是他自己的事,和我毫無關係。桑原是不會輕易說出申請材料存放地點的,即使說出來,只要水谷一夥想把天瀨那塊地方搞到手,就不會殺桑原的。
  怎麼辦?總不能一直在這裡蹲下去呀。和悠紀聯繫不上,西心齋橋的事務所和千島附的公寓肯定都有暴力團員埋伏在周圍。二宮把手伸到上衣、褲子的口袋裡摸了一遍,找出來的是桑原交給他的手機、眼鏡,還有在夢幻酒吧上谷給他的紙條,在松屋町西餐館用餐巾紙畫的黑社會組織關係圖,以及香煙、一次性打火機、一張電話磁卡和兩枚10日元的硬幣。要是跟桑原借點錢就好了,二宮有些後悔。
  拿起桑原的手機,按下開關,信號燈沒亮。估計是裡面的電路板損壞了,二宮把它扔到舊瓶子堆裡。
  看了一眼上谷寫的紙條,上面寫著「FK·阪本·交野市私市南2—45」。
  打開餐巾紙,最頂端寫的是舟越建築,下面是FK不動產、神榮土砂、本藏環境開發會社,從這上面找不出任何能找到小田去處的線索。
  桑原的話又在耳邊響起,「小田這個王八蛋,根本沒住在旅店,藏在他情婦那兒了。」是啊,二宮又想起了土屋的話,「聽說小田在外面有女人,是服務員出身,在住之江還租了房子。」這時,二宮突然想起星期二第一次見到小田的情景:二宮看了悠紀在記事本上寫的電話號後,才給小田打電話的。——「喂,我是二宮,聽說剛才您來過電話?」「喂,我現在就去您的事務所。」
  「現在您在哪?」「在波特住宅區,南港的。」「我在西心齋,從難波上立交橋向北拐……」
  對。就是記事本的那一頁!南港、波特住宅區在住之江區內,還有一個線索,那就是當天寫在記事本上的電話號碼。二宮站起來,在自動售貨機後面盯著公路,過去十幾輛汽車後,終於開過來了一輛空出租車。
  在大正橋二宮父母家的門前王宮下了出租車。他先按了下門鈴,又敲門,大門的電燈立刻亮了。「誰呀?」裡面傳出母親的聲音。
  「是我,啟之。」門打開了,母親穿著睡衣站在裡面。
  「出租車在外面等著呢,媽,把車錢替我付了。」母親先問了一聲多少錢,便進屋取來錢包,遞給二宮。二宮付了1萬2000日元後隨母親走進去,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打擾了,正睡覺吧。」
  「躺在被窩裡瞇了一會兒。」在南街喝完酒,二宮經常回家來,喝一杯母親特意為他沏的茶後,再步行回到千島町的公寓去。
  「你的臉怎麼了?眼角全腫了。」母親穿著睡衣,上面又披了一件外衣。
  「從工地腳手架上摔下來,又從梯子上滾到地上,眼睛撞得直冒火。」
  「沒去醫院嗎?大腦受沒受傷?」
  「沒什麼大傷,也沒出血。」
  「昨天晚上警察來過電話,問你的聯繫地址。」
  「你告訴他們了嗎?」
  「只告訴了事務所的電話。」母親在茶壺裡放了些茶葉,又往熱水器灌了些水,問道:「你現在手頭是不是有什麼工作?」
  「賽馬,警察大概在調查賽馬場的人的事。」二宮常去賭場的事母親不知道,所以他又說,「我是通過熟人買的賽馬券……不過,現在不幹了。」
  「上次借那如萬就是為這個?」
  「嗯,那是最後一次,打那以後再也沒幹。」
  「還是不賭為好,別走你爸爸的老路。」
  「再也不幹了,我保證。」這是真心話,再也不想去賭場了。
  「你來有事嗎?不是為了喝茶來的吧?」母親好像看透了二宮的心事,所以,二宮說從腳手架上摔傷的事以及去賽馬的事她好像並沒全信,只是不想細追問。母親一直就是這種性格。
  「對不起,我還想借錢。」
  「多少?」
  「5萬。」
  「怎麼,就這麼一點點。」母親好像很失望似的說完,就走到裡屋,從佛龕下面的抽屜裡拿出來一個信封。
  「這些都給你,不用還。」二宮數了一下裡面的錢,1萬元鈔票共30張。
  「不用這麼多。嗨,其實我應該給母親錢才對呀。」二宮從中抽出5張放在兜裡,說,「謝謝,足夠了。」
  「你餓了吧,我給你做碗麵條。」
  「今天不吃啦。我爸身體怎麼樣?」
  「和原來一樣,挺能吃的。」
  「二蝶興業的島田是什麼時候來看望老爸的?」
  「春天,那時候醫院的櫻花正開著呢。」母親往茶碗邊倒茶邊問道,「為什麼要問這件事呢?」
  「沒什麼。想起來了,就隨便問問。」
  「那個島田,每到換季的時候都會來看看,真講義氣呀。」
  「聽說他患病風了。」
  「哦,因為他太胖了吧。」母親笑著說,「你也得注意飲食呀。」
  3點20分,二宮在大正車站前叫了一輛出租車。
  「去西心齋橋一丁目,從立交橋向北拐。」
  「一丁目在哪兒?」
  「美洲村旁邊。」二宮靠在座席上說。
  經西心齋橋,過了周防町後向東,出租車在阪神高速公路前向左拐。車子從二宮的兒島樓前通過,然後又慢慢地返回立交橋。確認了兒島樓周圍沒有人埋伏後,於是,二宮在立交橋下了車。他一邊注視著四周,一邊向兒島樓走去。
  兒島樓的鐵門雖然放下來了,但是這裡沒有門衛,所以從來不上鎖。二宮先把耳朵貼在門上聽了一聽,又用腳踢一下。
  二宮不聲不響地輕輕地把鐵門抬起一半,然後鑽了進去。黑暗的走廊裡,螢光燈一閃閃的。二宮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把門打開一半,這是為了萬一發生意外時可以迅速逃走。
  走廊盡頭是上樓梯的地方,他向上面看了一看,又仔細地聽了一聽。只見成群的昆蟲在螢光燈周圍亂飛,偶爾撞在燈管上發出叮叮的聲音。
  他擦了一下額頭的汗。因新地買的懶漢鞋是膠底的,所以走起路來一點聲音也沒有。他輕輕地一個台階一個台階地往上走,每上一層樓,都要站下來深吸一口氣。
  終於上了四樓,他看了看走廊,沒發現什麼可疑的情況。二宮心想:這時桑原要在身邊,心裡該多踏實啊。雖然他不是個正經貨,但是有他在就不害怕。「你已經債台高築了吧。」耳邊又響起了桑原的奸笑聲。
  「活該,全怪你不老實才挨打的。」桑原被宮本打得滿臉是血的情景又出現在眼前。
  「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還不全都是你惹下的禍。我被本藏的人抓起來的時候,你幹什麼去了?我被吊在飼料倉庫的房樑上的時候,你去洗澡、換衣服、窮打扮,去美容室刮鬍子,把車洗得珵亮。」二宮又想起了這些事。
  事務所的門是鎖著的。自從把川路從這裡拖走後,好像再也沒人進來過。二宮打開走廊滅火器的門,把手伸到滅火器後面。因為悠紀經常忘記帶鑰匙,所以在這裡還藏了一把備用的。二宮立刻取出了這把鑰匙。
  走進事務所,二宮從裡面把鏈條掛上。習慣性地摸了下牆上的電燈開關,但立刻停下手。一旦打開電燈,外面的人馬上會發覺有人進來。
  對面情人飯店的霓虹燈的燈光從百葉窗的窗縫射進來。藉著這點光亮,他向辦公桌走去,又蹲下整理散在地上的書籍、文件夾等。就在這時,只聽「卡吱」一聲,外面的鐵門被關上了。
  二宮嚇得魂不附體,立刻跑到走廊,飛快地藏到樓梯後面。幾乎與此同時,電梯的門開了。
  「你看見人進來了嗎?」
  「沒有。可是,鐵門剛才還關著呢。」那兩個人一邊說著,一邊向事務所走去。二宮立刻上了五樓。每個樓層都有四個門,他挨個轉了一下把手,哪個門都打不開。電梯停在四樓沒動。那兩個人若發現二宮事務所的門沒鎖上,一定會從上到下搜查個遍的,說不定一會就搜查到五樓來,二宮急得心臟都快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了。
  二宮從五樓走上六樓,只見六樓堆著很多VCD商店的紙箱。通往樓頂通道的鐵門沒上鎖。他到了六樓的涼台,這裡有一個曬衣場圍在樓梯棚四周。周圍鐵欄杆的油漆已剝落,雨水把鐵銹衝到地上,把水泥地也染紅了。曬衣場很狹窄,根本無法藏身。在這不行,會被發現的。可是再回到樓裡會更危險。二宮想上屋頂,但從曬衣場是無法上去的。
  雨在不停地下著二宮翻過欄杆,五樓與六樓之間的屋簷槽裡全是水。二宮緊靠水箱趴下,把頭伸到水箱下。這時,六樓通往外面曬衣場的門打開了。
  「二宮,看見你啦,出來吧!」二宮順屋簷趴著一動不動。那兩個人在曬衣場向四周看看說:「媽的,真怪。」其中一個人在房簷下點了一支煙。二宮借打火機的光亮看到,那個人正是在神榮土砂見到的穿夏威夷襯衫的人。
  「到下面再找一遍!」兩個人又向四周看了一遍,然後消失了。
  二宮趴在那裡一動不動。他知道,夏威夷襯衫說的那句話是為了引誘他出來。他們完全有可能就在鐵門裡面等著他。二宮屏住呼吸,靜靜等了20多分鐘,爾後聽見了關大門的聲音,接著又傳來了汽車的引擎聲,一輛車已經開走了。
  二宮趴在上面往後挪了一下觀察地面,發現有一輛白色轎車停在對面的醫療所門前。那兩個人是在那裡監視著二宮事務所的。
  他盤腿坐起來,從口袋裡掏出香煙,用濕源源的手從煙盒裡取出一支一看,只剩下個過濾嘴了。這時他才注意到自己渾身上下已濕個透,煙也全泡濕了。扔掉煙,站了起來,只聽吮噹一聲,桑原的眼鏡盒掉在地上。拾起來無意中打開一看,在眼鏡下面放著一樣紅色的東西。
  「這是什麼?」二宮拿出來一看,紅色塑料的鑰匙鏈上掛著一把鑰匙。鑰匙鏈上寫著「E—18」,是地鐵難波車站西口自動存貨箱的鑰匙。
  二宮靠在水箱上等了約5分鐘,然後走進樓梯通道。樓內死一般地寂靜,連個人影也沒有。下到四樓,走進事務所,廁所的燈亮著,大概是那個夏威夷襯衫剛才打開的吧。他從散落一地的書本、紙張中尋找著,在地上的抽屜下面終於找到了記事本。他一頁一頁地翻著,尋找悠紀星期二寫的記錄。找到了!「10點35分,小田總業社長、請聯繫、電話06·6835900。」二宮撕下這一頁,裝在兜裡走出事務所,鎖上門,又把鑰匙放在滅火栓後面。
  二宮順樓梯走下來,拉開一樓和二樓的樓梯拐彎的窗戶,將上半身探出去,再爬上牆壁跳到地面。他走過狹窄的通道,穿過阪神高速公路的高架橋,步行經過美洲村,來到了御堂胡同。
  早上5點鐘,二宮來到住之江區的南港。暗灰色的天空上烏雲低垂。下了出租車,走進波特住宅區東站附近的一個公用電話亭,他一邊看那張紙條,一邊撥電話。
  「喂,你好。」電話立刻接通,是個年輕女子的聲音,嗓音有點沙啞。
  「我找小田先生。」
  「啊?」對方好像吃了一驚。
  「我叫二宮,只要把我的名字告訴小田先生,他就知道是什麼事啦。」
  「請稍等。」電話裡的聲音變了,令人焦急地等了好久,叫人懷疑小田是否在屋裡。
  「喂,喂。
  「啊,小田社長。」二宮一激動,差點沒跪在地上,「我是二宮。」
  「這兒的電話,誰告訴你的?」
  「在我辦公桌的記事本上,寫著這個電話號碼。」
  「真的嗎?」小田無可奈何地咋了咋舌頭,問道,「什麼事?」
  「社長,你怎麼能這麼問呢?」二宮不由得怒上心頭,說,「從星期三開始就到處找你,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讓橋本在同意書上蓋了章,卻一直和你聯繫不上。我被暴力團追殺,差點沒被他們打死。」二宮真想大罵小田一頓,但眼下不能惹怒他,才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
  「吉良事務所的申請材料全部被盜,好像是你幹的?」
  「我沒有偷……不過,材料現在確實在我手中。」
  「這是為什麼?」
  「過程很複雜,等見到你後再細說吧。」
  「好,把材料給我,我把說好的錢付給你。」
  「在哪兒交給你呢?」
  「是啊,在哪兒見面呢……」停了一會兒,小田說,「在天王寺旅店見吧。」
  「社長您不是住在住之江嗎?南港的公寓。」
  「不行,在這不適合。因為事出有因,我才躲起來的。」
  「您說的原因是指什麼?」
  「有很多原因,但都與你無關。」
  「我現在已經來到波特住宅區。」
  「什麼?」
  「您住哪棟樓,多少號房間?」
  「這個,我不能……」
  「社長,我想趁自己還沒被打殘廢之前,趕緊了結這種事情。我再也不想抱著一大堆材料到處逃了。你有你的難處,可我比你的難處多好多倍。」
  「好吧。你在波特住宅區哪一側?」
  「東站附近,社長呢?」
  「西站北側,南港光小學對面,一個叫美存的大樓。」
  「那麼,5分鐘以後,到南港光小學校門前,行吧。」
  「你開車過來了?」
  「出租車,黃色出租車。」二宮放下電話,走出電話亭,打開了出租車門。
  3分鐘後,二宮就來到小學校門前。他環視四周,幾乎全是高層建築。正北側是大阪國際商品交易會會址。「美存」大樓有十幾層高,外面貼著淺藍色瓷磚,造形瀟灑美觀。他在一個能看見大門口的地方停下出租車,正好等了兩分鐘,小田手持一柄花傘出現了。
  「就你自己吧!」二宮搖下車窗。
  「是,我一個人。」也許是沒睡好,小田的臉有些浮腫,白色的高爾夫運動褲配紅色運動衫,鼓鼓的大肚子把褲腰撐得緊繃繃的。
  「要是發現眼神不對的話,我打算立刻就逃跑。」
  「我為什麼要騙你呢?」
  「在這個節骨眼兒,我只能相信自己。社長的車呢?」
  「在那。」小田回過頭,指了指公寓旁邊的停車場,在一輛客貨兩用車旁,停著白色的雪鐵龍。
  「上您的車吧,在那好說話。」
  「好吧,我把車開出來。」小田回到停車場,把雪鐵龍開出來。二宮也下了出租車,坐在小田身旁的副手席上。
  「怎麼搞的,你濕成這個樣子?」
  「嗯,在海裡游泳了。」
  「申請材料在哪兒?」
  「在大阪車站,投幣存貨箱裡。」二宮不加掩飾地說。
  「大阪車站很大,具體是哪?」
  「在北口的自動寄存處。」
  「鑰匙呢?」
  「在這兒呢。」二宮把難波車站寄存箱的鑰匙給小田看了一眼。
  「好,現在就去取。」小田掛上擋,雪鐵龍奔跑起來。小田又問:「申請材料怎麼會在你手裡?」
  「陵南幫的人偷去後,我又搶回來了。」
  「聽說你和一個叫桑原的黑社會成員,一起到吉良事務所去了?」
  「桑原是二蝶會的頭目,我找他保衛施工現場。」二宮先介紹了他與桑原的關係,又說了他們一起去吉良事務所,一直談到他們綁架了川路,深夜跑到桐尾的神榮土砂會社去的過程。
  「我還以為社長遭綁架,到神榮土砂那兒去了呢。」
  「神榮還不敢對我下手。他是這行裡的老狐狸。」
  「請你告訴我,那天晚上,你從府警示廳出來後發生了什麼事,你不是給吉良去電話說,馬上去吉良事務所嗎?」
  「是啊,是那麼打算的。」小田慢慢地回憶起來:貝3日,星期四,在錦織警署接受完調查之後是下午3點多一點,他立刻去府警視廳,中途在外環線旁的一家餐館吃了午飯,經阪神高速公路到了府廳已是下午5點了。在西樓環保局垃圾處理指導科,小田被叫到一個單間裡,指導科主任玉澤向他詢問了11日(星期二)輪胎火災情況,所謂的詢問只是走個過場,與在警察署和消防隊相比,只是更加體面些,只走形式,沒遇到任何麻煩。
  小田大約用了一個小時把事情經過匯報了一遍。這時指導股長西原突然進來。西原往椅子上一坐,說從錦山山谷的河水和農業用水中檢查出來了氰。他說:
  「氰就是氰酸,這是在輪胎著火時,滅火的水滲人地下,流進山谷裡造成的。」
  「這件事我已聽說了。星期五那天我去過府廳垃圾處理指導科。」
  「噢,連指導科你也去過。」
  「是的,和桑原一起。」
  「準是神榮立砂在夜裡往河裡排放電鍍廢液造成的,沒有別的可能性。」
  「你對西原這麼說了嗎?」
  「沒說。不行啊,沒有證據,檢查出氰酸這倒是事實。」小田有氣無力地又說,「我已經支撐不住了,輪胎火災事件還沒完,又出來個氰酸事件,這麼一來,別說建天瀨垃圾處理場,弄不好連小田總業原有的營業執照都可能被吊銷……那天我想見吉良,看一下申請材料整理到了什麼程度。」
  「您在電話裡說,是8點鐘去,是吧!」
  「當時想,如果整理好了就把材料帶走。並不是不相信吉良,而是覺得隨時都可能發生意外。」
  「那麼,你出了府廳以後呢?」
  「去了停車場。走到知事公館前面時,有兩個人喊『小田社長』,我就停下了。」據小田說是兩個像黑社會成員的人。一個穿夏威夷襯衫、黑褲子;另一個穿麻線夾克茶色褲子,兩個人都戴著墨鏡。
  「他們給了我名片,一個叫南部,一個叫川路,是陵南商事的會員。」小田說。南部對小田說,關於天瀨垃圾場的事想和你談談,小田本想拒絕,但突然又改變了想法,帶兩個人走進附近的一家茶館。
  「因為我突然意識到,輪胎的火災,水裡的氰酸,肯定都是這幫傢伙幹的。」小田說,「南部直截了當地講,這項工程由神榮土砂會社來取代,請你見一下營業部長中尾,具體地談一下。」
 

《 本帖最後由 草薰風 於 2010-5-26 19:37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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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6 19:38:14 |只看該作者
 「你認識中尾嗎?」
  「有過一面之交。」
  「聽說是薰政會操縱的企業。」
  「對。老闆神田是薰政會的大頭目,這是我們這行誰都知道的。」
  「你答應去見中尾了嗎?」
  「嗯。」小田點了點頭說,「南部與川路兩個人在茶館就分手了。南部坐到我的車上,和我一起去桐尾。」原來如此,時間對上了。川路等到天黑以後,就偷偷地鑽進了吉良事務所。
  「桐尾的處理場當時都有誰?」
  「除中尾外還有一個人,叫什麼仁田,是陵南商事的專務,陵南幫的小頭目。」
  「就他們兩個人嗎?」
  「就他們兩個人。」看來FK不動產的阪本並不在場。
  「您和中尾是怎麼談的呢?」
  「不出我所料。讓我從天瀨垃圾場這項工程退出來,後面的事一切由神榮土砂會社來承辦。」
  「申請材料也得轉成他們的名義吧?」
  「神榮會社的社長神田,兼任富南市廢品再利用委員會會長,他和市議會的議長內山關係也極其密切。只要耐心說服地方委員會許可,還是可以申請到手的。」
  「可是,社長迄今為止投入的費用怎麼辦?」
  「神榮會社當然要付給我的。」
  「他們出多少錢?」
  「所有費用加在一起,共計1.5億。」小田笑了笑又說,「奔波了將近一年,最後算是拿了一筆撤出補償。」
  「這些夠本錢吧?」
  「我直接投入的經費為1.3億,其他雜七雜八的開銷估到2000萬。到底是同行,別人投入的經費都算得很清楚。」
  「被人放了火,又投了氰酸,你不是吃虧了嗎?」
  小田又笑道:「這點我當然清楚。這一仗算是神榮打勝了,我無論怎樣努力,看來也建不成天城的垃圾處理場了。」
  「那麼說,你答應中尾的條件了。」
  「我才不答應呢。我對中尾說,你必須出兩個億。」
  「兩億?」這個傢伙胃口真大!二宮想。
  「我也是個男子漢,被人家整了一頓,不能輕易退下來。」
  「中尾怎麼答覆的?」
  「和仁田兩個人用大話威脅我。反正我也豁出去了。還怕這兩個毛小子。一看怎麼也談不妥,中尾又與神田通了氣。」
  「神田怎麼答覆的?」
  「1.7億,只能給到這個數。」
  「成交了?」
  「成什麼交?我得敲神田一筆。無論如何我也非讓他出兩個億不可。」這個人真是利慾熏心,我拚死拚活地四處奔波到底是為了誰呢,僅僅500萬,二宮想。
  「談判決裂,你沒有被軟禁嗎?」
  「說實在的,差一點兒。仁田當時臉色都變了。不過,我還是想方設法,逃離了現場。」
  「您大約什麼時候離開桐尾的?」
  「嗯,大約是10點前後吧。」小田從那裡出來後,沒敢回家,直接來到「美存」公寓。
  「我打算躲一段時間。和陵南幫的頭目鬧翻了臉了,我得防止萬一。」
  「社長去南港的時候,陵南幫的川路偷偷溜進吉良事務所,當他把申請材料偷出來時,被桑原打倒了。」
  「哼,這是中尾有意安排的。他知道我不能答應他的條件,就讓人去偷材料。」
  「那麼,中尾又目的何在呢?申請材料是以小田總業名義整理的,他偷去有什麼用呢?」
  「我要是重新整理材料的話,至少得花兩個月,經費恐怕再花1000萬也不夠。這麼一來,他們以為我會一蹶不振,任憑神榮他們擺佈。」
  「我多次給你家去電話,說同意書已蓋上章了,你夫人沒告訴你嗎?」
  「對不起,我也有不得已的原因。」雖然嘴說對不起,但語氣中卻絲毫沒有歉意。這個胖子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二宮想。過了港區大橋便進入港區,然後順大阪港線向東走。街上到處是運鋼材的拖車及載肉食品的冷凍卡車。
  「你把同意書放哪了?」小田叼上一支煙,問道。二宮遞上打火機說:「在寄存箱裡,和申請材料在一起。」他沒說已被水谷搶走這件事。
  「沒辦法,給你500萬,約好的事嘛。」
  「我已經付給橋本200萬,掏自己的腰包。」
  「什麼?這筆錢可是白扔!」
  「白扔,是什麼意思?」
  「那份破同意書,現在什麼價值也沒有了。」小田自嘲似的笑著說,「以後再也不用以小田總業的名義申請了。」
  「那500萬日元……」
  「當然給你。」小田打斷二宮的話,說,「等從神田那拿到兩個億後。」
  「如果神田只給1.7億呢?」
  「胡說,我開價兩個億,一分也不能少。」二宮的太陽穴又開始疼了。他想,神榮土砂是不會輕易就給他2億的。
  「社長,您知道本藏環境開發這個會社嗎?」二宮強壓怒火問道。
  「本藏環境開發?」
  「公開身份是南街白耀會,專門從事不動產交易和土地收購。」
  「白耀會我知道,是和陵南幫毫無關係的黑社會組織。」
  「指揮松浦土建在前台表演的,就是本藏環境開發會社的一個叫水谷的人。是他,從倉石那拿去了三澤谷的登記圖紙,然後讓松浦去測量。把『SPOON』酒吧的小姐提供給橋本的也是水谷。」二宮又扼要地介紹了倉石被陵南幫所逼躲進醫院的情況等等,又說,「眼睛盯著天瀨垃圾處理場的不只是神榮土砂和陵南幫,本藏環境開發會社和白耀會也在馬不停蹄地活動。」
  「……」小田輕輕點了點頭。
  「神榮和本藏都在拚命地爭這個地方,難道三澤谷的地下有金礦或鈾礦?」
  「不明白,我也猜不到。」
  「社長和南部同車去桐尾的神榮土砂時,見到的只是中尾和仁田兩個人嗎?」
  「你也真囉嗦,同一個問題你已經問好幾遍了。」
  「答應給你1.7億的,真的是神田嗎?社長您直接和神田對話了嗎?」
  「沒直接對話,是中尾進到裡面的房間,與神田聯繫的。」
  「中尾進裡屋聯繫的不是神田,而是神榮土砂會社的出資後台。」
  「神榮的出資者?」
  「是一個叫FK不動產的土地開發商,社址在天滿橋。在裡屋坐著的是開發部部長阪本。」於是,二宮又把偷偷地鑽進桐尾神榮土砂會社院裡,從後窗看見的情況,跟蹤一輛黑色皇冠又被甩掉了的過程說了一遍。「所以說,給神榮土砂出資1.7億的是FK不動產會社。」
  「FK不動產的阪本?」小田轉過頭對二宮說,「這個人我認識。」
  「是嗎?」二宮感到意外。
  「兩個月前,他拿著富南和一個叫梅本的議員的名片,來到我的事務所。他說等我把三澤谷填平以後,要在那建一個運動場。他說的話,我只是當為耳旁風。」當時阪本說,運動場建成後,可以租給企業或學校,供他們開運動會使用。現在開始興起了足球熱,運動場有多少也不夠用。小田說:「我和阪本只見過那一次,他是個好強加於人的很傲慢的傢伙。」
  「可是,天瀨的垃圾處理場即使能按計劃交付使用,將那溪谷埋滿也得在六七年以後,難道阪本真的能把計劃訂得那麼遠?」
  「這一點我也懷疑,不過沒仔細琢磨。」
  「阪本大概是為了挑撥、分解那些土地持有者而來到錦田的。先把社長穩住,然後繞開您暗中活動。」
  「暗中活動?」
  「社長您知道FK是舟越建築的子會社吧!」
  「知道,聽阪本說了。」小田點了點頭,說,「不過,FK是上地開發商,工業垃圾處理這一行他們不會做呀。」
  「他們不會,但是舟越建築會。舟越可以在企業內組成一個工程組,自己建一個垃圾處理場。」
  「我想起來了,去年年底我去過舟越,想求他們也投資建天瀨垃圾場,結果被他們毫不客氣地拒絕了。直接拒絕我的是一個叫扇木的營業部長。」
  正是扇木,通過大澤土木搭橋,與本藏環境開發也在勾結。
  「社長,要是反過來舟越讓你投資,你答應嗎?」
  「嗯,要是在發生輪胎火災、檢驗出氰酸之前嘛,也許會答應。哪怕只是1000萬也好啊。」
  「若像神榮土砂一樣,想全部取代你自己建垃圾處理場呢?」
  「哼,白日做夢。那我就讓扇木趁早滾回去。」
  脈絡已經清晰了。到去年年底為止,舟越建築對建造天瀨垃圾處理場還毫無興趣,而在這半年之內,就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這半年內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可是形勢究竟發生了哪些變化呢?二宮搞不清楚。
  他們驅車在阿波座出口下了大阪港線公路,從西本町向海田方向開。道路空蕩蕩的,紅燈也不必停車,再過七八分鐘就到大阪車站了。
  「到住之江以後,你與神榮土砂又聯繫過嗎?」
  「打過電話,就一次。中尾接的,他說最多只能付1.7億,我發火了,說你們別小看人。」
  「除了神榮還給誰去過電話呢?」
  「給我老伴兒,還有今村和吉良。今村、吉良他們還都以為我住在旅館呢。」
  「和本藏環境開發的水谷接觸過嗎?」
  「水谷這個傢伙,從來沒見過面。」
  「我這500萬,什麼時候給我?」
  「當然是在交換申請書的時候,不過同意書必須帶上。」
  「剛才您不是說,同意書已經一點價值也沒有了嗎?」
  「你不要搞錯,我這500萬是買同意書上蓋的那個圖章的。」
  「不論神榮給你多少,我這500萬一定得給我。」
  「難道你不相信我?」
  「對不起,在這5天之內,我經歷的事情太多,性格已變得很怪了。」過了肥後橋,便來到了中之島,二宮覺得已沒什麼可問的了,便指著左側一個煙草自動售貨機說,「停車,請在這停車。」
  「嗯?」小田停下了雪鐵龍。
  「買盒煙去。」
  「我這有,抽我的不行嗎?」小田很不耐煩地說。
  「我只抽強勁七星這一種煙。」二宮下了車,沿著鋪方磚的路向南走。過了自動售貨機,他立刻跑到大樓門柱子後面藏起來。不知小田是否已經發覺,一直沒聽見汽車的發動聲音。二宮順著大樓向南跑,一直跑到土佐堀川沿岸的公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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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發表於 2010-5-26 19:38:44 |只看該作者
第17章

  出租車從扇町入口開上阪神高速公路,又從守口下來,再順國道1號線向東開,過了寢屋川,來到交野市,沿京阪交野線順著國道168號線南下。
  早上6點鐘,雨還在下著,來往的車輛全都開著燈。大阪郊外的公路兩側亂七八糟地擠滿了各種大小不等的樓房,這一點在日本哪兒都一樣。司機在片町線高架橋前面停下車,打開交通圖一看,大約200米的前方,正是二宮要去的「私市南二丁目」。穿過高架橋,過第二個十字路口時向左拐,剛離開國道,附近就是一片幽靜的住宅區。他乘車上到坡頂,見三岔路口有一塊住宅分佈示意板。
  二宮下了出租車,只見示意板上的油漆已斑斑脫落,上面標示的住戶大約有100餘家,在正中間寫著「阪本」。具體門牌號雖然沒寫,但可以肯定阪本就住在這裡。二宮又把示意圖看一遍,開始按圖尋找。
  阪本家四周圍著白色的柵欄,是獨門獨戶的住宅。雖不很大,卻十分講究。車棚裡停著在FK地下停車場見過的那輛黑色的皇冠,大門口旁邊還有一個很小的狗窩。
  二宮用濕漉漉的手整理了一下頭髮,剛要按門牌下面的門鈴,從後面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你要幹什麼?」回頭一看,一個身著黑色薄西服的男人手裡牽著一隻外國品種的大狗。
  「您是阪本先生吧?」二宮問。
  「對,我是阪本。」花白的頭髮,戴著高度的黑邊近視鏡。
  「我是二宮。」
  「啊,是你?」阪本毫無表情地說,「有事嗎?」
  「受小田總業的委託,想和你談談天瀨垃圾處理場的問題。」
  「天瀨的垃圾場?」阪本點了點頭,說,「看來要談很長時間,進裡面說吧。」二宮被讓到一進門旁邊的客廳裡,深綠色椅式沙發,花哨的天棚上吊著廉價的吊燈。
  「意想不到的客人來訪,真讓我吃了一驚。」阪本叼起一支煙說。
  「對不起,大清早就來打擾您。」
  「沒什麼,我每天都6點鐘起來,然後牽著狗去散步。」二宮再次深施一禮說,「初次見面,可是我的名片已用完了。」
  「你的情況我很清楚。職業是建築咨詢所長,事務所在西心齋橋,顧客是建築拆遷隊,工作內容是負責聯繫現場保衛。」阪本不屑一顧地數落了一遍後,又問:「你是怎麼查到我家的?」
  「我記住了你的車號,然後通過交通管理所的朋友查到的。」
  「是嗎,什麼公務員守秘製度,看來不可相信啊!」阪本說得輕鬆自如。他從大型綜合建築商社的總務部轉到不動產會社,常與黑社會的人及股市上的混子打交道,不愧是見多識廣,從容鎮靜。
  「你不是說要談天瀨垃圾場的事嗎?」
  「我想問幾個問題,不知能不能請您回答。」
  「哦,問幾個問題,我能回答上嗎?」
  「並不是什麼大令人為難的問題。」二宮把雙手放在膝蓋上規規矩矩地問道,「FK不動產要取代小田建天瀨垃圾場,真正的原因是什麼,能告訴我嗎?」
  「取代?我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我們會社的業務是開發不動產,不是處理工業垃圾。即使想要建造垃圾處理場,也必須先改變法定的業務內容。再說我們也申請不下來營業執照。」
  「FK不動產已同意向神榮土砂會社提供1.7億日元,拿神榮土砂作擋箭牌去排擠小田總業,動用陵南幫去收購三澤谷的土地,其真正用意是什麼呢?」
  「你是不是誤解了,我們會社與神榮土砂之間並不存在什麼收購土地之類的關係,至於什麼陵南幫,更是一點瓜葛也沒有。」
  「阪本先生,還是不要演戲了。陵南幫的出資者是神榮土砂,神榮的後援單位是FK不動產……也就是說,開發部長您就是總後台。」
  「我是總後台?總後台應該是一個更大的大人物啊。」
  「FK不動產的目的到底是什麼,請您告訴我。」
  「你也太能糾纏了,我不知道的事怎麼能告訴你呢?」
  「當然,你不會平白無故地告訴我,我可以用材料與你交換。」
  「交換材料……」
  「就是天瀨的申請材料,現在全在我手裡呢。」
  「哦,在你手裡?」阪本瞇縫起眼睛看著二宮。
  「阪本先生知道本藏環境開發這家土地收購商吧!」二宮說,「我被本藏綁架去打了個半死,不光這太陽穴受了傷,全身也都是青斑。我拿著申請材料就像抱著一個炸彈,無論是本藏還是陵南幫都在四處追我抓我。我已經嘗夠苦頭,再也不想攪在裡邊了。」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阪本看了看二宮的臉色,說道,「你想要多少錢?」
  「我不想把申請書變成搖錢樹。」二宮聲音很低地說,「我只想知道FK不動產要撥給神榮土砂會社1.7億的理由。只要把這個原因搞清楚,就可以把材料交給您。」
  「阪本先生,我已說到這個程度了,你還不對我講真話?」
  「……」阪本靠在沙發上一動不動,也沒有任何反應。
  「沒辦法,談判決裂。」二宮站起來說道,「我不應該來這裡找你。」
  「你打算上哪去?」
  「去警察署自首,帶著申請材料。」
  「為什麼去自首?」
  「這個,你不是很清楚嗎?東警署正在通緝我呢!」
  「不過,已然走到這一步了,再去警察署可不是什麼上策呀。申請材料被沒收以後,你從小田那裡可就拿不到錢啦。」
  「就算我做了一場噩夢,只能這樣安慰自己吧。」
  「好吧。」阪本好像自言自語似的慢慢地開了口,「指示我們收購三澤谷地盤的是舟越建築公司。」
  「是嗎?」終於套出了他的口供。二宮心裡高興,但沒表現出來,只是說:「舟越的哪一位呢?」
  「營業部的扇木部長。」
  「扇木是工業垃圾處理委員會的委員吧?」
  「大概是吧!」
  「您也是委員之一吧。」
  「在我告訴你這件事之前,你先告訴我材料在哪?」
  「現在沒在手裡,存在自動存貨箱裡了。」
  「什麼地方的?」
  「難波車站,地鐵的自動存取箱裡。」二宮如實地告訴了阪本,然後又問,「請告訴我舟越建築讓您收購三澤谷的真正理由。」
  「現在不能說。得親眼看到申請材料之後才能告訴你。」
  「你也太謹慎了。」
  「因為我需要承擔風險,所以你得先答應我的條件。」只要把該問的全問清楚,阪本就沒有什麼用了,二宮想。
  「我是膽小謹慎的人。」阪本皮笑肉不笑地說,「正因為如此,才能在這爾虞我詐的商海裡游到今天,沒有淹死。」
  「看來,不見到申請材料,是無法談下去了。」
  「這就是討價還價嘛。」
  「我認輸,現在就去難波車站,能把車借給我用一下嗎?」
  「當然可以,皇冠停在外邊。」
  「請你也坐在副駕駛席上,和我一起去。」
  「什麼?」
  「我一個人去取材料不安全。這裡有一台電話,你有一張嘴。我帶著材料回來的途中,說不定就會有人把冰涼的匕首架到我脖子上。」
  「不是約好了嗎,你把申請材料……」
  「誰和你約好了,我只是提出一個交換條件。」二宮盯著阪本的眼睛說,「你要拒絕是你的自由。不過,那樣你就再也沒有機會弄到這些材料啦。怎麼樣,跟不跟我去了?」
  「那個叫桑原的人,正在那裡等著,你們就是這樣安排的吧?」
  「很遺憾,我和桑原已經分道揚鑣了。和那種人一起幹,有幾條命也不夠用。」
  「你這話我得怎麼理解呢?」
  「阪本先生,你可以動腦想一想,正值上班高峰,又是在擁擠的難波車站,要是誰敢綁架一個大活人,那真是傻瓜。」
  「你比黑社會成員還無賴。」
  「用金錢來操縱黑社會的,正是阪本先生呀。」
  阪本換衣服時,二宮來到門外。
  「這條狗和人挺親的。」
  「它性格很溫和。」
  「那還能看家嗎?」
  「看什麼家,吃飽就睡。」
  二宮乘上阪本的皇冠,但見表盤上顯示出行走了3.2萬公里,油箱裡的油是滿的。車裡充滿著淡淡的香水味。
  「這個香水味,是你夫人的。」
  「是女兒的,女兒偶爾坐這輛車。」
  「多大了?」
  「正好20歲。不學習,整天打高爾夫球。」
  「那麼說,她是個不學好的姑娘?」
  「那可不是。」從168號國道來到20號府道上來,到難波還需要40分鐘。
  「你怎麼會和二蝶會的桑原搞到一起了呢?」阪本低聲問道。
  「並不是願意和他在一起的。只是他和我都需要錢,就到一塊兒了。」
  「桑原現在在哪兒?」
  「不知道,我不是說過了嗎,和他分道揚鑣了。」
  「你的話很難叫我相信。」
  「難道你的話就能叫人相信嗎?」
  「你我是在互相探底呢!」
  「陵南幫的那個川路,後來怎麼樣了?」
  「他丟失了材料,出了那麼大的差錯,上邊能輕饒了他嗎?」
  「被桑原痛打一頓,再被仁田大罵一通,雪上加霜啊。」
  「你給小田辦事,他答應給你多少錢?」
  「這就與你無關嘍。打聽別人的收入,想幹什麼?」車子穿過星田,駛入了寢屋川市,道路開始擁擠了。
  「阪本先生,幹這一行有多久了?」
  「已經30多年了。」
  「雖然說是為會社孝忠,但是在犯罪的邊緣上忙活,是一種什麼心情呢?弄不好可就得到高牆裡面蹲著去。」
  「我是正經地經商,和犯罪可不沾邊兒。」
  「舟越建築不想與神榮土砂、陵南幫這些黑社會組織直接發生關係,就把這個危險的活推給你阪本了,是吧?」
  上午7點20分,他們來到難波。在御堂胡同的地鐵出入口,身著西裝出出入入的會社社員接連不斷,熙熙攘攘。走出地鐵出口的人全都是先抬頭望一眼灰色的天空,然後打開雨傘。二宮把車停在新歌舞伎劇場前面,和阪本並肩走下地鐵台階。地鐵難波站和近畿鐵難波站及南海地鐵難波站在地下縱橫交錯,所以寬廣的地下街道黑壓壓擠滿了上班的人群。在車站西口的小賣店旁邊,二宮把鑰匙插進「E—18」號的自動存貨櫃孔裡。只聽卡嚓一聲,門打開了,黑色旅行包放在裡面。二宮取出皮包,放在地上,阪本急不可待地拉開拉鎖,核實裡面的註冊圖紙、申請書等各種材料。
  「嗯,正是它,沒錯。」
  「喂,現在該回答我的問題了。」
  「你忙什麼,先把提包放上車再說。」阪本提著旅行包在前面走,二宮緊隨其後。來到歌舞伎劇場前,二宮打開皇冠車的後車蓋,阪本把東西放進去又蓋上車蓋。
  「喂,把車鑰匙還給我。」阪本說。
  「阪本先生,忘記我提的問題了嗎?」
  「你問什麼啦?」阪本歪著頭佯作不知地說。
  「FK不動產要出1.7億資金,取代小田建造天瀨垃圾處理場的真正理由。」
  「唉……」阪本歎了一口氣說,「今年春天,我們會社的社長伏見召集舟越建築的所有領導開會,要求我們務必把天瀨垃圾處理場的建造權搞到手……不管使用什麼手段都行。錢可以出,但是絕對不能把舟越建築是後台這件事公開,條件就這一個。根據社長的指示我開始運作,辦法就是讓神榮土砂會社出面,具體計劃的實施方法全權委託給神榮土砂。至於神榮土砂會社採用哪些手段我就不清楚了。只是神榮土砂的中尾經常和我聯繫,商量經費或增加預算額什麼的……嗯,大致就這麼多。」
  「什麼?阪本,我沒問你過程,我問的是你們搶奪天瀨這塊地盤的理由。」二宮不由得怒火中燒,暗罵道:「這個老狐狸。」
  「我不是說過了嗎,舟越建築要建一個自家用垃圾處理場……」
  「住口,常務先生!」二宮握緊拳頭向前走了一步說,「我可是按約好的條件把材料交給你了,請你不要拿我當小孩子耍,要說出能讓我信服的理由!」
  「你怎麼能用這種口氣和我說話,還敢威脅我?」就在這裡,二宮突然抓起阪本的前胸,並用胳膊肘頂住阪本的脖子,把阪本按在車上。阪本歪著頭,拚命掙扎著說:「鬆開手,我說。你鬆手!」二宮鬆開了手。阪本不停地咳嗽著吐著痰,抬起頭充滿敵意地瞪著二宮。
  「土地持有者,天瀨的土地持有者死了。」
  二宮頭一次聽說土地持有者死了。
  「具體地說一下到底怎麼回事?」
  「你看過三澤谷吧?」
  「嗯,星期三到現場去看過。」
  「三澤谷底有一條河叫芹川,芹川下流300米處是根來山。山峰由兩側向中間逼近,形成一個大門口,過了這個大門口之後,對面就是加見澤谷。」經他一說,二宮想起了三澤谷一帶的地形。陡峭的懸崖,下面是河,河床上有果樹,整個峽谷呈碗的形狀,底部很寬,根來山的山巒就像一堵天然的城牆,聽小田說,利用這種地形築堤,費用可以比正常建築減少三分之一。想到這裡,二宮又問:「三澤谷的下游是加見澤谷,地圖上寫得很明白,它又怎麼啦?」
  「就是那個加見澤谷的地主,今年3月死了。他留下一筆遺產,關於怎樣繼承遺產,家屬已經達成協議。結論是,為了交納繼承稅,決定把加見澤谷賣掉。」
  「死去的那個地主的名字叫什麼?」
  「加見山總一郎,他可是富南一帶最大的地主。」
  「賣峽谷,他一共有多少地?」
  「30多萬平方米。整個根來山和加見澤谷,都是加見山他們家的私有財產。」
  「那麼谷底面積有多大呢?」
  「足足有18萬平方米吧。」
  「不至於把那麼大的峽谷全建成垃圾處理場吧?」
  「不,是要建成一個特大的垃圾處理場。」阪本點了點頭說道,「谷深有30米,舟越建築會要建一個容量為500萬立方米的穩定型垃圾最終處理場。」
  「……」二宮驚得說不出話來。三澤谷的面積已經不小了,舟越要建一個大於它十倍的垃圾處理場,這簡直不敢想像。
  「加見澤垃圾場一旦建成,它將是全日本最大的民營垃圾處理場。不光是大阪,整個近畿地區的建築垃圾全能裝下。靠它足可以輕鬆地連賺20年的錢。」阪本很得意地看了看二宮,又說,「當初預算為40個億,總開支為120個億,是項名副其實的大工程啊!」
  「那項巨大工程與小田總業又是一種什麼關係呢?大魚吞小魚、大象踩螞蟻也總得有個理由啊。」
  「加見澤谷無論是外形,還是深度、廣度,作為垃圾場都無可挑剔,但是卻有一個致命的障礙卡住它的脖子。」
  「致命的障礙是什麼?」
  「怎麼,小田好像什麼也沒告訴你。」阪本冷笑著說,「小田只是利用你,最關鍵的事情卻一點也不向你透露。你也正好被人家當槍使嘍。」
  「小田竟然對我隱瞞了加見澤谷的事!」
  「他可是個老油條,不是你能對付得了的傢伙。」
  「小田的三澤谷怎麼會成為加見澤谷的障礙呢?」
  「你也真笨!說到這兒你還沒弄明白?」
  「……」二宮思索著。測量、地質勘探、設備安裝、改修水流路線、修建往裡運垃圾用的卡車通道、瞭解當地居民反應、與地方議會交涉……這些工作中,靠大型綜合建築商的財力和政壇上的影響力都無法解決的,是哪一項呢?「對了,是修建卡車通道。」二宮脫口而出。二宮想起來,小田曾說過,要買峽谷最關鍵的入口處,首先得確保卡車能出能人,然後才能夠填埋峽谷。阪本表情嚴肅地說:「只要看一下地圖就清楚了。加見澤谷三面環山,一面連著三澤谷。卡車要想進去,只能從小田要買的三澤谷通過。」
  「噢,小田要是在三澤谷建成了垃圾處理場,通往加見澤谷的車道就給堵死了,是吧?」
  「是的。那麼只好修隧道。要把與芹川並行的803號府道與加見澤谷連接起來,只能打通根來山,修一條運垃圾專用的卡車隧道。修600米長的隧道的費用是你無法想像的。」
  「混蛋,這件事小田他一清二楚,卻對我隻字不提。」
  「那天在神榮土砂會社那裡,中尾讓小田轉讓三澤谷的所有權時,小田要價是3億,你說的1.7億,只是它的一半。」
  「是誰向舟越建築提供信息,建議舟越買加見澤谷的?不會是小田吧!」
  「是富南市的議員。議長內山榮三也跟舟越開發本部打過招呼。」
  全它媽是陰謀家,加見山這個老頭子一死,妖魔鬼怪就全出洞了——二宮想。
  「小田是什麼時候知道三澤谷有這麼大價值的?」
  「這個你去問小田好了。最起碼他找你為他辦事時,已經清楚了。所以小田才讓你去找橋本,他想盡快把申請手續辦完。」
  是啊,只要小田與三澤谷的土地持有者締結了正式合同,小田腰桿就硬了,別說3億,就是5億,舟越也只好交付。
  「可惜呀,小田看錯競爭對象了。一個吹口氣就能倒閉的小小的垃圾處理商,竟敢和比它大好幾倍的大型綜合建築商爭鬥,本身就是自不量力。本應嘗到一點甜頭就適可而止,但他的慾望卻無止境地膨脹,最後只能是雞飛蛋打兩手空。」
  「神榮土砂打算怎麼處理這些材料?」
  「是啊,怎麼處理呢?如果小田無論如何也不接受我們的條件,那就把這些材料付之一炬。所以,你也趁事情沒鬧到那一步之前,趕緊從小田那裡把錢要來,退出這場爭鬥吧。」阪本抬頭看了看天空,說,「衣服全濕了,快把鑰匙還給我吧。」
  「還有事要問你,我還沒問完呢!」
  「你想讓我感冒?」
  「再問一件事。舟越建築與本藏環境開發是一種什麼關係?」
  「舟越與本藏沒關係。本藏大概是通過與內山對立的議員得到加見山家遺產繼承這一情報的,爾後便想利用這件事做點文章發一筆財。」
  「本藏打算把三澤谷賣給誰,誰是本藏的後台?」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本藏是家土地開發商,從綜合建築商社到不動產會社,他們交往的客戶很多,我沒工夫一一去調查。」
  「本藏環境開發會社與大澤土木勾結,大澤土木又負責保衛舟越的施工現場,這是怎麼回事?」
  「一個大型綜合建築商下面有上百家承包客戶,使用哪家不都很正常嗎?」阪本的口氣很自然,不像說謊。如果是在說謊,他的演技也是相當出色的。
  「我的話全說完了,把鑰匙還給我。」阪本邊說邊伸出一隻手。
  二宮拿出鑰匙鏈,一抬手把它扔到人行道的對面去了。
  「你幹什麼?」
  「你不想撿回來?那可是你的車鑰匙。」
  「你這個混蛋……」阪本嘴都氣歪了。
  信號燈變成綠色,阪本跑步穿過人行橫道。這時,二宮立刻打開車貨箱,取出旅行袋。
  「喂,等一下!」阪本發現了二宮的用意。二宮不理睬他,只顧往前走。阪本跑過來,擋在二宮面前。
  「滾開!」二宮朝阪本的臉上猛擊一拳。阪本搖晃了幾下,一屁股坐在地上,但馬上又站了起來,不過他沒敢撲上來。
  「怎麼了,喊人救命啊?」
  「……」阪本嚇得後退了幾步。
  從身旁經過的上班的人有的停下來看著他們。
  「我一見到你們這號人就噁心。為了幾個臭錢動用黑社會人打黑社會的人,此外還有什麼能耐?」
  「……」阪本氣歪了臉,死死地瞪著二宮。
  「材料歸我,我得把它還給小田。」二宮把旅行袋挎在肩上大步地走了。阪本直挺挺地站在新歌舞伎劇場的大廣告牌下,並沒追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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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發表於 2010-5-26 19:39:16 |只看該作者
第18章

  走進地下街,人比剛才多了。二宮在擁擠的人群中穿梭而行,從「南難住宅」到「虹街」,途中他不斷地回頭張望,沒發現阪本追上來。
  在日本電信服務中心樓內的公用電話處,二宮把旅行袋放在腳下,查詢了本藏環境開發會社的電話號,剛響了一聲電話鈴就接通了。
  「喂,這裡是本藏環境開發會社。」是個年輕男人的聲音。拿起電話就大吼大叫,一聽就知道是黑社會成員。
  「我找水谷先生。」
  「您是?」
  「我叫二宮。」
  「二宮企劃的?」
  「是的,建築咨詢所的二宮。」
  「你現在在哪?」
  「這個你不用問,我只想找水谷有話要說。」
  「常務不在,把你的電話號留下吧!」
  「很不巧,現在我在外面。能把水谷手機的電話號告訴我嗎?」接電話的人用手把話筒捂上,好像在請示誰,過了一會又說,「好吧,我告訴你手機號,030·45288。」二宮又重複了一遍後,放下話筒,把磁卡拿下來又重新插進去,按了號碼,很快就通了。
  「喂,是水谷嗎?」
  「哦,聽聲音你是二宮吧。」
  「上次蒙你關照啦。」
  「你帶著申請材料吧?」
  「是桑原對你說的?」
  「那個傢伙嘴很鬆,問什麼就說什麼。」
  「材料現全在我手裡。」
  「你想讓我買下,是嗎?」
  「是,你得給500萬日元,並且把桑原換回來。」
  「哦,你想救他?」
  「說起來嘛,這事是由我而起的。我雖然沒有義務去救他,但是也不能看著不管。」
  「心眼不壞呀,雖然不是黑道上的,卻也挺講義氣的呀。」
  「讓我跟桑原說幾句話。」
  「跟他說什麼話?」
  「我想知道他是否平安無事。」
  「你們倆在搞同性戀吧!」
  「那麼,他是女的,我是男的。」
  「嗯,挺般配的。」聲音斷了,電話裡傳來了開門聲,大概是水谷在走動。
  「喂,是我!」突然傳來了桑原的聲音,「你現在在哪閒逛呢?」
  「我逃走了,看你被打倒之後。」
  「我竟然也有失手的時候,大意了。」
  「你那裡是什麼地方,是本藏的事務所嗎?」
  「不知道,好像是個寢室。等我醒過來時已躺在床上了。」
  「你沒被人家用繩子吊起來嗎?」
  「胡說,我是二蝶會的頭目,要是對我下毒手,二蝶會與白耀會豈不是要大幹一場了。水谷也是黑道上的人,這點道理他還懂的。」
  「我從自動存貨櫃裡把材料取出來了,想交給水谷。」
  「胡來,別隨便自作主張。」
  「當然得要錢,要500萬。」
  「什麼,才500萬,就算結束這場戲了?」
  「不光500萬,此外還得用它把你贖出來。然後,咱們也該收場了。」
  「我操,我可沒求你前來救我。」
  「那麼,我把你扔下不管才對?」
  「隨便吧,有囉囉嗦嗦的工夫,還不如快點把材料拿過來。」這時,電話的那一頭又換成了水谷。
  「好啦,就這樣決定吧,咱們做一筆交易。」
  「在什麼地方?」
  「在神戶的東灘,阪神公路主幹道的深江車站,從那向北走300米左右,有一個叫深江金屬工業的鋼鐵廠,工廠旁邊有一棟公寓,叫駒田之家。」這個地點不錯,因為集體住宅區人多,水谷他們不便輕易動手,於是二宮問道:「在幾樓,幾號房間?」
  「別刨根問底了,到這裡來就會知道的,11點到這來。」
  「現在出發,兩個小時到不了神戶。我沒有車,手裡又沒錢。」
  「你幾點能到?」
  「下午1點吧,1點差不多。」
  「別忘了帶材料,不許跟我耍花招。」
  「你也別忘了把錢準備好。」放下電話,二宮拿起旅行袋又出發了。
  二宮返回難波車站,坐上地鐵御堂街線。他靠在座椅上閉著雙眼,真想猛睡上一大覺。我到底有多長時間沒睡覺了呢?二宮想。是啊,星期五清晨在小田總業事務所睡了4小時,僅此而已。已過了24小時了,被綁架到舞洲飼料倉庫時,雖然躺在地上但沒睡覺。我到底幹了些什麼呢?
  一直被桑原牽著鼻子四處轉,任憑他的擺佈。按自己意願做的事,只有找到小田,見到阪本,問清了加見澤谷一事,就這些。莫不如乾脆把材料還給小田,以後的事隨他們折騰,一概不管,自己抽出來該多好。可是,現在還得抱著材料把桑原贖出來。是不是神經出了毛病,不知不覺中走上了邪道,頭腦一熱,被逼上了危險之路,就像走鋼絲一樣。
  不,想要退出來的話,曾經有好幾次機會可以退出來。這麼看來,說不定自己天生就具有一種喜歡冒險的本性。是的,我喜歡賭博。賭博的特點是下一步漆黑一片,向黑暗世界挑戰。一張張大票甩出去,即使輸得精光也令人高興。人的命運是生前注定的,有人贏就得有人輸,但是,只有在一條腿插進棺材裡時,人才能清楚自己到底是什麼命。
  到了澱屋橋車站,走出檢票口,通過地下道,二宮來到京阪線電車澱屋橋站口。他將旅行袋寄存在自動存貨櫃裡,又在小賣店買了一盒強勁七星香煙,然後撥通了舟越建築的電話。
  「請找會計科的上谷主任。」
  「請稍等。」話務員也沒問二宮是誰,就接通了上谷。
  「喂,我是二宮。」
  「啊,昨天晚上謝謝你的招待。」據說,上谷昨天晚與二宮分手後,又轉了兩家酒吧,3點鐘才回家。
  「喝多了,現在頭還發木。」
  「求你的那件事,辦得怎麼樣了?」
  「就是工業垃圾處理委員會成員表吧,今天一大早就來到開發本部,神不知鬼不覺地複印了一份。」
  「我在澱屋橋,現在去你那取,行吧?」
  「什麼時候都行,我在辦公室。」
  「好,我馬上就去。」出了地下街,二宮向北濱方向走去。雨終於快停了,東方的天空透出一線陽光。
  來到釣鐘町舟越建築的大阪本社,從收發室領了一張出入證,走進了一樓大廳裡面的接待室。寬廣的接待室配有五套接待客人的桌椅,地上鋪著厚厚的地毯。身穿制服的女服務員問二宮喝什麼飲料,二宮要了一杯加冰的咖啡,然後點上一支煙,深深地吸上一口,吐出一縷白色的煙霧,頓時覺得頭腦清醒了許多。
  「噢,久等了。」上谷手裡拿著一個印著會社地址的信封,說道,「怎麼啦,臉弄得那麼狼狽?」
  「比昨天還狼狽嗎?」
  「眼睛都塌下去了,太陽穴的腫塊倒是比昨天消了些。」
  「實在是睡眠不足啊。」
  「還是少與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交往好啊。」上谷指的當然是桑原。上谷坐在沙發上,從信封裡拿出一張紙遞給二宮說:「這就是委員會的成員表。」二宮掐滅煙,把表接過來。
  舟越建築大阪本社建築垃圾處理研究會委員長:舟越奉典。副委員長:籐田雅規·末吉清憲。委員:中垣安孝、扇木敏之小林育夫、吉澤裕之、伏見紀彥、內山榮三。
  表上只寫了這些。關於每個人的官銜、在會內的分工都沒寫。在成員表後面,寫的是該研究會的宗旨和目的——「近年來,由於城市建設的高速發展而產生的建築垃圾日益增多,必須要投入大量的人力和財力去處理它。特別是1992年,頒布了新的工業垃圾處理法,以及輿論關於保護環境呼聲的增高,工業垃圾的處理越來越困難。本研究會為更加有效地處理和再利用工業垃圾,建立一個永久性工業垃圾處理系統,而爭取各界人士的合作並共同研究與探討。」
  「這些委員都是什麼官銜?」二宮問。
  「籐田和末吉是領導。籐田是開發本部部長,末吉是營業本部部長。籐田比末吉大兩歲,兩個人於3年前同時當上了常務董事。兩個人互相排擠,好像不把對方踩下去自己就永無出頭之日一樣,是天生的一對競爭對手。」上谷還補充說,籐田豢養的心腹是開發部長中垣,末吉的心腹就是營業部長扇木。
  「小林是經理,吉澤是材料部長,這兩個人與工業垃圾處理業務沒有多大關係。」
  「伏見這個人就是FK不動產會社的社長吧?」
  「他是舟越建築的原開發部長,人品如何,不太清楚。」
  「這個內山榮三的加入,倒是另有用意。」因為內山是富南市議會的議長。
  「伏見的任務大概就是尋找可以建垃圾場的地盤,讓內山加入研究會,我想可能是利用他說服富南市議會吧。」看來,上谷並不知道是內山把加見澤谷介紹給舟越的。
  「把古川橋現場的保衛工作,轉給大澤土木的,是營業本部的部長末吉吧?」
  「大概是,因為扇木的主子是末吉嘛。」
  「上谷主任,本藏環境開發這個會社你聽說過嗎?就是那個由南街白耀會操縱的。」
  「白耀會我聽說過,但本藏環境開發可不知道。」上谷搖了搖頭說,「本藏怎麼了?」
  「本藏環境開發與大澤土木勾結在一起,他們兩家都是神戶川阪會系統的組織。」
  「我是個正經的職員,黑社會內幕可不清楚。」
  「末吉在黑社會一定認識很多人吧?」
  「也許。因為他是營業本部部長,所以多少應該有些來往。不過直接與黑社會打交道的是總務那幫傢伙。」上谷說到這裡,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便說,「啊,對啦。七八年前,末吉和川報會系統一個什麼幫的會長一起進行過高爾夫球賽,被新聞界曝光了。因為參加那次比賽的還有鳥飼警察署的署長和防範科的科長。」
  「那個黑幫會的會長是誰,還記得嗎?」
  鳥飼警察署引起了二宮的注意。
  「名字沒記住。」上谷用手摸著下巴說,「不過那個幫會的名字好像很古板的。」
  「是玄地幫,對嗎?」
  「哦,對了,是這個名字。」
  「玄地幫在著瀨町,是川阪會的直系,打手有50多人。大澤土木會社是玄地幫的公開組織。」
  「原來如此,怪不得把古川橋現場保衛工作轉給大澤土木的,是末吉的旨意呀。」脈絡已經清楚了,神榮土砂與本藏環境開發,這兩個會社都是舟越建築這條線上的,只是由籐田與未吉這兩個冤家對頭各牽一條。籐田、中垣(舟越建築開發本部)十伏見、阪本(FK不動產)一神田、中尾(神榮土砂會社)一仁田(陵南幫),這是一條線。末吉、扇木(舟越建築營業本部)一大澤土木一水谷(本藏環境開發)一白耀會,這又是一條線。兩條線之所以並存,是由於籐田與末吉爭名奪利所造成的。他們倆都想方設法地給自己這條線上的單位攬活干。這樣分析,就順理成章了。
  「喂,你笑什麼?」上谷皺著眉頭問道。
  「狼與狐狸在明爭暗鬥。」
  這時,加冰的咖啡送來了,二宮一口沒喝便說:「對不起,我該走了。」
  「狼和狐狸,是怎麼回事?」
  「證據還不足,全搞清楚以後我會告訴你的。」二宮施了一禮,把複印的表放在衣袋裡,離開了座位。
  「喂,喝杯咖啡再走吧。」上谷的話還沒說完,二宮已離開了接待室。
  來到土佐堀街,雨終於停了。二宮在近畿郵局前面的飯店要了一份咖喱飯。他一點食慾也沒有,嘴裡像嚼沙子粒一樣,喝了兩瓶啤酒,好不容易才把飯送下去。他乘出租車到梅田,再從地鐵車站乘阪神電車。他喝完啤酒後微微感到一點醉意,如今開始打起噸來。大概在經過野田站的時候,他終於睡著了。
  太陽穴感到有些疼,二宮突然醒了。原來是身旁的一個中年婦女很不耐煩地用肩膀撞了他一下。可能是二宮睡覺時頭靠在了她的肩上。二宮挺直上半身,望著車窗外面。鐵路沿線不時地閃出一塊塊空地,地上長滿了雜草。在那些建築工地上,停著卡車。鏟車,既有正在建的樓房,也有傾斜欲倒的舊樓。阪神大地震帶來的災難隨處可見。要把城鎮建設得與原來相同,不知需要多少年啊。
  列車廣播報道,下一站是聲屋車站。蘆屋是深江的前一站,說明自己並沒有睡過站。二宮想,如果坐的不是一站一停的慢車的話,現在早已過了三宮站,該到須磨一帶了。二宮把手伸進褲兜,摸了一下自動存貨櫃的鑰匙。紅色的鑰匙牌上只寫著「0221」,看不出它是京阪澱屋橋車站存貨櫃的鑰匙。他把鑰匙藏到煙盒的二層隔裡,再把煙裝進夾克的內衣袋中。
  電車開出蘆屋,很快就到了深江站。看了一眼站台上的時鐘,正好12點。
  二宮急匆匆地走出站口,沿公共汽車線路向北走去,過了人行橫道後,在拐角的一家小店買了口香糖,然後向服務員打聽「深江金屬工業」在什麼地方。
  「深江金屬,就在前面。順這條馬路一直走,在下一個信號燈的對面,有一個全是灰色的樓房的很大的工廠,那就是。」
  「工廠旁邊有個叫駒田之家的公寓嗎?」
  「有,是座細長形樓,大約有五六層吧。」
  「裡面大約能有多少個房間?」
  「嗯,有多少呢?樓不很大,每一層就四五個房間吧。」頭髮染成茶色的服務員非常熱心地說明著,因為除二宮外再沒有其他的顧客。
  「有管理員嗎?」
  「那麼小的樓,恐怕沒有吧。」服務員用一種奇怪的目光看了看二宮,說,「那棟樓裡有你的熟人嗎?」
  「不,沒有熟人。」
  「那座樓,讓那場地震給震歪了,現在沒有人住在裡面。」二宮絲毫沒有料到,桑原被監禁在一座無人居住的公寓裡。
  「去那一看就明白了,不過,大門及窗戶都擋上了簾子,恐怕進不到裡邊去。」
  「噢,多謝了。」二宮離開了小賣店,向北走了200米左右,果然有一個很大的工廠,大門上寫著「深江金屬工業」。一輛滿載廢鐵的卡車正開進院內。緊挨工場的北面,有一座貼著淡綠色瓷磚的樓,好像就是「駒田之家。」
  怎麼辦,從正門進?不行,水谷的人埋伏在那兒。二宮又返回來,向南走了50米左右。他穿過人行道後,沿著深江金屬工業工廠的牆根再重新向北,走過大門,來到工廠的院內。卡車庫裡一個人影也沒有,空曠的院子裡不斷地傳出轟隆隆的機器聲,可能是在軋鋼吧。二宮穿過卡車車庫,跑到北牆角,那裡堆放著十幾個集裝箱,成為無人光顧的一個死角。二宮靠著集裝箱點燃一支煙,感到呼吸有些急促,這當然不光是跑著過來的緣故。
  「啟哥,別干冒險的事了。」悠紀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唉,我這是何苦呢,桑原自作自受,關我何事。二宮把煙頭扔在地上,爬到集裝箱的頂端。站在上面可清楚地看到大牆外的公寓「駒田之家」。樓表面貼的瓷磚已一大片一大片地脫落,從一樓到五樓橫七豎八地到處都是裂縫。後面是鋪著柏油的停車場,那裡正停著三輛車,有水谷的卡迪萊克、桑原的寶馬,還有一輛在本藏環境開發事務所曾見過的灰綠色的外國車。車旁一個人也沒有。
  工廠的圍牆就在二宮的眼下,比二宮所站的地方大約低2米左右。集裝箱與牆的間隔只有30厘米,所以兩手搭在集裝箱上腳可以觸到牆頭。牆那邊就是公寓院牆裡的小樹。二宮把雙手搭在集裝箱的邊緣,先將身體一點點地往下滑,再把腿伸直,腳尖終於夠到牆頭了。鬆開手王宮站在大牆上,再轉過身,朝公寓後面樹叢中跳下去,然後迅速跑到公寓牆角,蹲在窗戶底下。
  頭上的窗戶響了一聲,好像有人打開了窗戶,探出頭向外張望。二宮在窗戶底下緊貼著牆,屏住呼吸,一動也不敢動。窗戶又關上了。二宮緊貼著牆一步一步地向停車場方向挪動。樓的後面還有一個安全門,二宮轉了一下鐵門的把手,發現門並沒上鎖。他輕輕打開鐵門向裡面窺視一番,走廊一直連著正門的門廳,從外面射進來一絲光線。
  二宮把門開一個小縫,側著身子鑽了進去。右面是電梯,左面是樓梯,積滿灰塵的方磚地板上留有許多腳印,這肯定是水谷他們留下的。二宮在樓梯前站了一會,立刻意識到現在已到12點20分前後,再過半個小時水谷他們就會下到一樓,已經沒多少時間了,必須趕緊行動。
  他順著腳印向樓上走去,拐彎上二樓,再上三樓。腳印從三樓走廊向右伸延,消失在面向公路一側的1號房間和2號房間,看來他們是在這裡。可是,桑原能在哪個屋呢?是眼前這個,還是對面那個?想來想去仍無法查對。桑原肯定被監禁在這兩個房間中的一間裡,但是又不能打開門看。
  要麼等到1點鐘?二宮想。再過一會兒,水谷他們一定會下到一樓。等無人看守的時候,再伺機採取行動。可是,等到1點鐘,情況就能變得像自己想像的那樣嗎?如果在這座已化為廢墟的公寓裡和他們討價還價,那簡直是光著身子捅馬蜂窩——自找倒霉。二宮又上到四樓。走廊兩旁共有六個房間,二宮一個一個地轉動把手,三號房間的門打開了。他穿著鞋一直走到裡面,這是一個套房,屋裡既沒有傢具也沒有任何照明設備,牆壁到處都是用紅筆做的記號和寫的數字,大概是有關部門做的地震受災情況調查。撬開後陽台窗戶,他來到外面。
  現在該怎麼辦呢?二宮想用手抓著欄杆跳到三樓陽台,可是太難了。腳根本夠不到三樓陽台,比剛才跳牆難多了。萬一失手掉在水泥地上必死無疑。就在這時,他發現左側欄杆外面的排水管從樓頂一直伸到地面。雖然不粗,但看上去卻很結實,上面塗著白漆。排水管用金屬牢牢地固定在牆上,就在陽台欄杆旁邊,靠上前用手拍了拍,非常牢靠,紋絲不動。
  看來我與高處有緣份呀。二宮想起了從飼料倉庫往大海裡跳的情景。二宮雙手抓住排水管站在陽台欄杆上,嚇出了一身冷汗。別往下看,只盯著牆壁——二宮命令自己。他雙腳離開欄杆,夾住排水管,全身重量全都集中在兩隻手和兩隻腳上,一步一步往下挪,終於下到三樓的陽台上。一到三樓陽台,他頓時軟成一團,縮在地上好久不能活動。他點上一支煙,吸完以後才站起來。
  他輕手輕腳地向右移動。右面與2號房間相連,與2號房間隔一道矮矮的防火牆。它是用石膏做的,用身體一撞就會倒塌。若是那樣,打手們立刻就會跑出來。
  二宮調整一下自己的情緒,又站到欄杆上面。跨過防火牆,他把右腿從原來的陽台朝二號房間的陽台伸過來,逐漸地移動身體重心,鬆開一隻手,再把重心從左腿移向右腿,再鬆開另一隻手,跳到二號房間的陽台上了。他立即在陽台上找個能藏身的地方先藏起來。這時,傳來了一陣腳步聲,那個穿紅色條紋襯衫的光頭男人來到陽台上,扶著欄杆向下面看了看,嘟囔幾句後又回到了屋裡。二宮一動不動地暗暗數著數,數到300時又開始活動。
  他從藏身的地方出來,趴在地上從窗簾的底縫向屋裡看。這是一間客廳,地上鋪著地毯。光頭男人坐在中間的沙發上,桑原被反綁著手,躺在稍離開一點的長條椅子上。光頭背朝陽台用鼻子哼著歌,桑原望著天棚一動也不動。
  喂,往這邊看,往外邊看,二宮心裡喊著,只活動嘴唇卻沒出聲,桑原當然也聽不到。
  這時,客廳的門開了,一個穿藏藍色夾克白襯衫的人走了進來,此人正是宮本。
  光頭立刻起身相迎。宮本小聲對光頭下了些什麼指示,又匆匆走出去,光頭重新坐到沙發上打著哈欠。
  「怎麼,我的搭檔來了吧?」桑原坐起來,向光頭問道。只見他額頭和嘴角貼著橡皮膏,西服染上了一片片黑色污點。「快到1點了,你也該去迎一下了。」
  「討厭,用不著你多嘴多舌!」光頭吼叫著。
  「想撒尿,我要上廁所!」桑原大聲嚷著。
  「不是剛去過嗎?」
  「你替我把雞巴拿出來、」
  「小心我打死你,就站那尿吧。」
  「嘿,這倒挺好玩兒。」桑原被反綁手站起來說,「喂,給我開門。」
  「混蛋!」光頭也站起來,打開門,用手推著桑原,自己也跟著走出去。
  好,機會來了,不可錯過。二宮鑽進了客廳,想找個藏身的地方,可是大一點的傢具只有沙發和長條椅子。他打開門旁的衣櫃,裡面掛了一排衣服掛,下面雖然正好能藏一個人,但是藏在這兒外面就什麼也看不見了。這兒的房間如果和四樓一樣的話,旁邊應該是臥室和廚房,對面是廁所和洗澡間,於是,他把耳朵貼在廁所門上聽了聽,裡面傳來桑原的聲音,接著便是放水沖廁所的聲音。不能磨蹭了,光頭馬上就要回來。好,就這麼辦,二宮鑽到衣櫃裡,蹲下去又關好門,眼前頓時一片漆黑。裡面熱氣憋得人喘不上氣來,就在這時,衛生間的門打開,接著傳來了腳步聲。
  「呀,這麼臭,什麼味?」光頭說。
  「是你的腋臭味兒。」桑原的聲音。
  「不對,這是樟腦味兒。」聽了他的話,二宮也發現了,衣櫃裡散發著一股刺鼻的衛生球味兒。這時桑原又說:「你的鼻子倒挺好使,用你那個豬一樣的大鼻子去聞女人的屁股吧!」
  「你要是把我惹火了,小心我把你的鼻子打回去,叫你的臉變成一馬平川。」
  「噢,是嗎?你知道我現在動不了手,就在那使勁說大話。」
  「你給我坐下!別想撲上來。」光頭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二宮非常緊張。突然,一道光線照進衣櫃,光頭打開了衣櫃門。
  「啊?」四目相對,光頭驚得說不出話來。二宮猛地撲上去,用頭撞他。光頭一躲,二宮撲了個空撞到對面牆上,一轉身正好趴在地上。
  「這個混蛋!」光頭一腳踢在他的太陽穴上。二宮搖搖晃晃剛要站起來,又倒下了。光頭騎在他身上,用手掐他的脖子。二宮抽不出手來,頭髮漲,嗓子也熱,只能用盡全身的力氣扭動著身體。這時,只聽一個非常沉悶的聲傳來,然後光頭便倒在地上不能動了。二宮喘著粗氣,靠著牆站了起來。光頭蜷著身子蹲在沙發旁邊,雖然睜著眼睛卻什麼也不看,只是呻吟著。
  「房門,把房門鎖上!」桑原說著,又猛踢了光頭一腳,光頭倒下了。二宮從裡面把房門反鎖上,再掛上鐵鏈,又返回客廳。
  「別發呆,快解繩子!」桑原把後背轉向二宮,一條細繩子深深地卡在桑原的手腕上。
  「快點,水谷馬上就要來了。」桑原說。繩子系得很緊,怎麼也解不開,桑原出了很多汗,繩子已潤濕了。
  「用刀,那兒有刀!」沙發上放著一把匕首,二宮拾起來割斷桑原的繩子。桑原一邊搓著手一邊說:「你也會打架了。」
  「這都是跟你學的。」二宮把匕首扔在地上,桑原又把它踢到沙發底下,這時傳來了敲門聲。
  「老實點!」桑原朝晃晃悠悠要站起來的光頭鼻樑上猛擊一拳,光頭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桑原把手伸進他那條紋襯衫兜裡,掏出自己的汽車鑰匙。
  「這邊來!」二宮先跑到陽台上,用身體猛撞防火牆,防火牆倒了,泥土散落一地。
  「幹什麼?」桑原問。
  「那就是梯子。」二宮用手指著排水管說。
  「開玩笑,從那能爬下去嗎?」
  「難道還有別的辦法嗎?」二宮先越過欄杆,抓住排水管,溜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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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5-26 19:40:04 |只看該作者
第19章

  二宮站到地上,桑原隨後也跟著下來了,他們一起向樓後面的停車場跑去。幸虧在逃走時把房間門反鎖上並掛了鐵鏈,三樓的陽台還沒有人出現。他們穿過市道,二宮靠在牆壁上觀察一下停車場的動靜。
  「還有四個人。」桑原在身後說,「除剛才監視我的那個傢伙外,還有水谷、宮本和一個燙鬈發的,另有一個像螳螂一樣的瘦高個。」
  「這裡好像沒人看守。」但願他們現在都在三樓。
  「好,衝過去!」桑原說著朝二宮屁股上端了一腳,二宮身體向前一傾,順勢跑到寶馬車前,坐到副手席上。桑原坐在駕駛席上把鑰匙插進孔裡,只聽嘟地一聲響,車子便穿過樓南側而道,跳幾下開到了公路上。車反射鏡歪斜著,桑原把它正過來,然後踩了一腳油門。這時對面開來一輛卡車,寶馬車從卡車與欄杆中間擠過去,衝過十字路口,穿過深江車站的高架橋,桑原這才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不行了,這麼冒險非折壽不可。」二宮用手摸著自己那緊張的臉說。
  「媽的,還是被打壞了。」桑原懊惱地說。
  「什麼,哪兒打壞了?」
  「車棚,你往上看。」二宮抬頭一看,車棚中間被子彈打穿一個小孔,陽光從那兒直射進來。
  「他們是從三樓朝咱們開的槍。」
  「這輛車,花1000萬買的,現在還欠600萬貸款呢。」
  「修一下就行了吧。」
  「怎麼跟車商說呢,不能說被暴力團用槍打壞的吧。」
  你怎麼說是你的事,與我無關。剛才差一步的話,就不是在車棚而是在腦袋頂上開個洞,想到這兒,二宮覺得渾身發冷。寶馬駛過43號國道。震後的阪神高速公路神戶路段正在修復之中,10月份以後才能交付使用。車子開過深江大橋,向沿海線深江海濱入口開去。
  「剛才那棟公寓,是本藏環境開發會社的嗎?」
  「泡沫經濟時代建的紀念品。地震後變成了一堆大垃圾。」桑原說道,「你怎麼會從衣櫃裡鑽出來?」
  「我本來趴在陽台上,趁你們上廁所的時候,我鑽進屋裡,那間屋子只有衣櫃裡能藏人。」
  「你的用意我搞不明白,不是說要和水谷做一筆交易嗎?」
  「他不可能給我500萬日元,因為有你這個人質在他手裡了。」
  「噢,你這個腦袋看來也不白給呀。」
  「我的確想早點收場,用材料換出你和現錢。」
  「申請材料怎麼樣,放哪了?」
  「京阪線澱屋橋車站,旅行導遊圖後面的自動存貨箱裡。」
  「把鑰匙交給你,看來是對了。要是我拿著鑰匙,他們把我吊起來一拷問,我就會老實地告訴他們,在難波車站的存貨箱裡。」
  「申請材料在我手裡,你對他們說了?」
  「遭拷打時,問什麼說什麼,這是我的信條。」這時,桑原突然想起了什麼,向二宮問道,「我的手機和眼鏡你放哪了?」
  「糟糕,不知道在哪弄丟了。」其實,手機被二宮扔在庭代台酒店前面的垃圾堆裡,眼鏡扔在兒島樓的樓頂上了。
  「你這個傢伙,那副眼鏡是18K金的,光眼鏡框就值20萬!」
  「你應該不近視吧。」因為桑原不戴眼鏡也照樣開車。
  「我是散光。晚上望天空的時候,一個月亮能看成三四個。」車已從深江入口開上了沿海線,因為是星期六的下午,所以道路不擁擠。車子開得很快,一直在超車線上奔跑,時速在100公里以上。
  「你和我分手後,幹什麼去了?在庭代台撒了泡尿,然後就逃走了吧。」
  「坐出租車,回到我自己的事務所。陵南幫的人埋伏在那兒,差點兒被他們抓住。」
  「陵南幫的人也挺能幹啊。」
  「我在事務所查到了小田的電話,小田藏在南港。」於是,二宮把找到小田,問清與神榮土砂關係的事,然後又去交野見到阪本,以材料為誘餌,讓阪本講出加見澤谷的事,以及在舟越本社見到上谷,拿到了工業垃圾研究委員會名單的事,一五一十地向桑原敘述了一遍。
  「三澤谷下游是加見澤谷,能建一個埋藏量為500萬立方米的垃圾處理場……我被小田給耍了。」
  「我從水谷那兒也聽說了一些。最壞的還是議會的議長內山這個傢伙,由於他從中挑撥,才造成這麼大的麻煩。」
  「麻煩,是指什麼?」
  「內山這個老混蛋,加見山他們家為了交繼承稅要賣加見澤谷的事,不光告訴了舟越,還告訴了富士工會社和島津建築會社。」
  原來,聽了內山的話決定付諸行動的還有島津建築會社大阪分社。島津建築會社已調查過加見澤谷的地形,並批准建造建築垃圾處理分場。然後,讓以前曾做過多次交易的本藏環境開發出面收購澤谷土地,就在這時,東京的本社下來命令,讓他們中止這項工程。水谷雖然接到了東京的指令,但又不甘心中止已經開始的工作,所以便投靠舟越建築,繼續實施他的計劃。
  「水谷已經從倉石那裡把註冊圖紙搞到手了,突然又接到通知,要中止這項工作,他當然不願意順從……搖錢樹就在眼前,對水谷來說,主子不管是誰都無所謂。島津不幹了,就投靠舟越,有奶就是娘,這是黑道上的做法。」桑原說,「島津本社為什麼要下命令中止這項工程呢?」
  「因為舟越奉典。據水谷說,他作為關西經濟同志會的副會長,指使永田町出身議員們一起向島津施加壓力。」
  「可是,本藏已按島津指令開始工作了,島津應該給本藏補償費呀。」
  「象徵性給那麼個二百萬三百萬的,屁事不頂,跟哄小孩給個買糖塊兒錢一樣。」
  「水谷可以威脅舟越建築呀,不答應我的要求,就把加見澤谷一事曝光,妨礙建造垃圾場計劃的落實。」
  「遇到麻煩用錢解決,這是大型建築商的一貫做法。不過要建造500萬立方米的垃圾場,可不是小工程,萬萬不能麻痺大意,舟越也在提心吊膽呢。」
  「也就是說,舟越建築把FK不動產會社和本藏環境開發會社放在同一個天平上,不管誰收購土地成功,都會落到自己手中……」看來,工業垃圾處理研究會是在意見取得了一致的基礎上開始運作的。也就是說,同時保持著兩條線,不僅僅是因為兩個副會長籐田和末吉爭名奪利這一低層次的原因——二宮想。
  「像舟越這種大型集團企業,對付黑道上的人是沒有漏洞的。當他們知道陵南幫後面是薰政會,白耀會後面有川阪會之後,就開始在中間尋找平衡。」桑原還補充說,因為本藏環境開發會社不是舟越建築系統的業務部門,所以就讓大澤土木出面,以大澤土木建築會社的名義展開工作。
  「好像是舟越的營業本部在背後做手腳。不管是土木建築商還是拆遷公司,只要有這方面的正式營業執照,付給黑社會的錢就容易轉到該會社的賬戶上了。」
  「腐敗透頂,無論是FK不動產還是本藏環境開發,無論是內三榮山還是小田一三,全他媽不是正經東西。」二宮氣憤地說。
  「我說,你別那麼慷慨陳詞好不好?如果說神榮、本藏他們是吃舟越殘羹剩飯的野狗,你我就是吃狗屎的蒼蠅。」
  「我承認,你救過我。可我要是不和你搭檔,也不至於陷進這麼複雜的圈子裡。」二宮說。
  「別開玩笑了。開始求我介紹黑道上文身師傅的,不是你嗎?」
  「我在針中野那就和你告別了,可是你一直跟蹤我到三好的公寓,還把三好打成重傷。從那以後,我就只好和你一起走鋼絲了。」
  「別裝熊。要是『假設』、『如果』都成立的話,社會就不會是今天這樣了。」
  「不過,我並沒逃跑。給水谷打電話,還去了深江。」
  「嗯,這點我當然承認。這個時候你竟然有了俠義之心,少見。」
  「我完全可以把申請材料交給小田,換來現金,但是我沒那麼幹。」
  「囉囉嗦嗦,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我想要報酬。蒼蠅也要爭蒼蠅吃的那口食。」寶馬車開過了安治川,來到天保山高速公路路口,又從辨天町開到九條,在阿波座出口下了大阪港線,過了立交橋向北上,到土佐堀街再向東拐。過了御堂街,桑原停下寶馬。2點10分,桑原和二宮來到地下街,向京阪電車站導遊廣告板方向走去。
  「這四天,為了你我吃了不少苦頭,你看。」桑原一邊走一邊張開嘴給二宮看,下面的門牙被打掉一顆。
  「眼鏡也丟了,牙也斷了,你真是瘟神。」
  「你那是被宮本打的嘛。」活該,自作自受二宮心裡想。
  「你以為我一對一空手打,打不過宮本,是不是?」
  「不,倒也不是……」
  「下次遇上他的時候,你在旁邊看著,我要是一直被動挨打的話就不算男子漢。」他倆來到旅遊廣告板後面的自動存貨處。但見裡面有一對學生打扮的情侶,他們看到桑原臉上貼著藥布,便匆匆忙忙地離開了。二宮拿出鑰匙,打開存貨箱取出旅行袋。
  「想起來了,我還沒看見裡面的材料呢。」桑原說著就打開了旅行袋的拉鎖,把材料拿出來放在地上。只見裡面有土地持有者的登記簿復本、土地買賣的臨時合同、垃圾場建造計劃書、耗地轉用許可申請書、空地使用協定書、堤壩工程計劃書等等。
  「天,這麼大一堆材料,小田竟然能全弄到手。」
  「據說花了10個月的工夫。」
  「不能就這麼輕易地賣掉。」桑原用嘲笑的口氣說完,又往旅行袋上踢了一腳。他們從地下來到地上,二宮往南港「美存」公寓打了電話,又是那個聲音沙啞的女人接的。
  「我是二宮,請找小田先生。」
  「對不起,他不在。」
  「早上出去後再就沒回來嗎?」
  「不,7點鐘左右,回來過一次。」據那個女的說,小田回來後就在看電視,9點多鐘打了一個電話,然後換件衣服就出去了。
  「知道他上哪兒去了嗎?」
  「他什麼也沒說。」
  「啊,謝謝,打擾了。」二宮放下話筒。之後,他往小田的手機打電話,但是沒接通。
  「小田不是去神榮土砂就是去FK不動產了,他想暗中核實申請材料是不是真的在你手裡。」桑原說。
  「我要是小田的話,就拷問中尾:是不是你讓陵南幫偷的材料。」
  「中尾不見得開口。」
  「小田又不是傻子,明知輪胎失火、水裡摻氰全是神榮他們幹的,神榮的後面有FK,再後面就是舟越,竟然還要把三澤谷的所有權賣給他們!」
  「不過,手裡要是沒有材料,他就賣不成了。」
  「小田說過,重新整理材料至少得花兩個月,經費恐怕一兩千萬也下不來。」
  「這麼說,材料本身就值兩三千萬了。」
  「不,要加上小田的轉讓委託書,上面寫著『轉讓垃圾最後處理場的一切權限』。如果把經營者名改為舟越的話,價格能漲10倍。無論是土地持有者還是水利工會,一聽說是跟舟越簽合同,都會欣然同意的。」
  「給神榮土砂去個電話,找中尾。」桑原說。向查號台問過電話號碼後,二宮立刻給神榮土砂打了電話。
  「請問中尾部長在嗎?」
  「您是哪位?」一個沙啞的男人聲音,沒聽過的。
  「我是小田總業的今村。」
  「部長出去了,今天大概不會回來了。」
  「他大概見到我們會社的社長了吧?」
  「這個沒聽說。下星期一再來電話吧。」對方說完就放下了電話,態度冷冰冰的。
  「這回是FK,給阪本打電話。」桑原說。二宮又給FK不動產去了電話,據說阪本下午出門了。問他上哪去了,對方也沒回答。
  「沒辦法,阪本也找不到。」
  「都怪你,打草驚蛇。中尾、阪本全都行動起來了。」桑原怪笑了一下便跨過馬路欄杆,把鑰匙插上對二宮說,「喂,走吧,還得拼去。」
  二人來到舟越建築大阪本社十幾層的大樓前。大樓外表鑲嵌的砂岩在夕陽下反射著紅光。他們把車停在地下停車場,上到一樓門廳。現在和上午不同,門旁站的是男門衛。
  「我是二宮企劃的二宮,請問營業部的扇木部長在嗎?」
  「是約好的嗎?」門衛打量著二宮和桑原二人。
  「沒有。不過,只要說我的名字,他就會知道的。」
  「請稍等。」門衛拿起電話,與營業本部的人談幾句,回過頭說,「扇木不在屋裡。」
  「那麼就找末吉常務董事。」
  「好吧……」門衛又拿起了電話,過了一會兒,轉回頭說,「末吉也不在。」
  「那麼,籐田常務董事在吧?」
  「你到底有什麼事?」門衛表情嚴肅地問道。看來,二宮他們是不受歡迎的客人。
  「只要是工業垃圾處理研究會的成員,誰都行,請找一位來。」門衛再一次拿起電話。
  這一次好像得到了允許,門衛對二宮說:「請到接待室等著。」二人領來出入證,別在胸前,進入了接待室。
  「真是戒備森嚴啊。」桑原坐在沙發上說。
  「那當然啦,瞧我們這身打扮。」桑原雖然脫掉了帶血的上衣,但嘴角眉梢還貼著膠布。二宮的夾克皺皺巴巴的,右肩還開了線,褲子也特別髒,而且沒穿襪子。
  「你身上好臭,簡直和污水溝一個味。」
  「從星期一開始就沒洗澡,也沒換褲衩。」
  「所以你就跑到舞洲海灣游泳去了,洗個海水澡?」
  「要是能那樣,倒省事了。」這時,一個身穿淺茶色西裝的人走了進來。
  「扇木先生……」不是不在嗎——二宮想。扇本看了一眼桑原說:「這位是?」
  「二蝶興業的桑原。」
  「你好。」桑原輕輕地點了點頭。扇木對此沒有任何反應,也許是聽到二蝶興業而察覺到了什麼。
  「二宮,事先也不約一下就跑到會社來找人,不太合適吧。」扇木坐到二宮對面說,「本來嘛,星期六應該休息。」
  「這周特別忙,所以我想扇木部長一定在會社裡。」
  「你為什麼會那樣想呢?」
  「您是工業垃圾處理研究會的成員,怎麼能在家裡閒呆著呢?」
  「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富南市天瀨地區不是有個加見澤谷嗎?聽說舟越建築要在那建一個能容納五百萬立方米的垃圾處理場。」
  「哦,我還是第一次聽說,你從哪兒聽到這個謠言的?」
  「工業垃圾處理研究會也就是加見澤谷垃圾場建設工程委員會。舟越建築分別讓FK不動產和本藏環境開發公司出面,策劃收購三澤谷。因為三澤谷是通往加澤見谷的必經之路。小田總業先計劃建造垃圾處理場的,你們就想方設法妨礙他們的工程。給輪胎放火,往水裡投氰,甚至強行偷材料……竟使用了令人難以置信的卑劣手法。」
  「二宮,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部長先生,不要演戲了。」桑原在一旁插嘴,「我們不是來威脅你的,只是想和您進行事務性的交涉。」
  「……」扇木一聲不響地轉過頭看著桑原。
  「神榮土砂會社的中尾,答應給小田1.7億作為補償,以此來取代小田建垃圾場。」二宮說,「小田沒答應。他提出要3億。但是,自錦田發生火災並從現場檢查出來氰以後,以小田名義申請建垃圾場恐怕很難被批准了。現在小田只好把三澤谷所有權賣掉,除此之外沒有其他辦法。受這件事的牽連,最倒霉的就是我本人,事情就是這樣。」
  「今天,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想要一樣東西。」二宮豎起一根手指說,「就是水利工會的同意書。」
  「水利工會的同意書?」扇木有點莫名其妙。
  「是的。本週二,我受小田的委託,要在三澤谷修改水渠同意書上蓋上水利工會會長橋本的圖章。我們約定,蓋上章他就付給我500萬日元。」
  「噢,後來呢?」
  「我自己掏腰包,付給橋本200萬日元,讓工會會長橋本蓋了章。可是,我遭到本藏環境開發公司水谷的綁架,同意書也被搶走,從小田那領不到報酬了……本藏環境開發公司的後台出資者是舟越建築,所以我就跑到這裡,索取那份同意書來了。」
  「你的話實在是荒唐,本公司既不知道有什麼本藏環境開發,也不認識什麼水谷,更何況讓我歸還什麼見都沒見過的同意書,真是荒謬絕倫。」扇木不冷不熱地說。
  「扇木先生,不正是你通過大澤土木,與本藏環境開發公司相勾結的嗎?」二宮聲音不由自主地大了起來,「FK的阪本,神榮的中尾,本藏的水谷,他們個個都不是東西。但是還沒像你這樣敢撒彌天大謊。不要再白白地浪費時間,談點正經的事不好嗎?」
  「好吧,你別那麼激動。」扇木顯得有些心虛,說,「你要鬧起來,門衛馬上就到。」
  「你乾脆把警察叫來不是更好嗎?請警察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查個水落石出算了。」
  「……」扇木臉色非常難看。
  「你們的花招我已經很清楚。末吉和你操縱本藏環境開發,籐田和中垣指揮FK不動產,舟越想在兩條黑線上找平衡。可是因為下面的黑社會全動起來了,所以鬧得無法收場。搞不好工業垃圾處理委員會就要瓦解,你也就無事可做了。」二宮說著說著竟笑了起來。不知為什麼,他覺得非常可笑。接著他又說:「扇木先生,作為委託人,你的指示水谷會聽的,讓他把水利工會同意書還給我吧。」
  「不過,這個嘛……」
  「怎麼,什麼這個,你還想裝蒜?」
  「我一個人決定不了。」
  「那麼,我找末吉常務董事交涉去?」雙方的立場完全顛倒過來。扇木變成老鼠,二宮反成了貓,無論咬哪裡都會令他窒息。「我並沒提什麼無理要求,只是希望把搶去的東西還給我。」二宮說。
  「……」扇木只是低著頭,沒有回答。
  「還是解決不了啊。」桑原插嘴對二宮說,「你和這種小人交涉,磨蹭到半夜也沒個頭緒,乾脆把末吉叫來算了。」
  「別叫,別叫。這件事與常務董事無關。」
  「什麼,他是你的主子,又是垃圾處理委員會的副會長,怎麼能說無關呢?」
  「所以,請看在我的面子上,別……」
  「窩囊廢!你到底想怎麼辦?」
  「把水利工會的同意書還給二宮君,我保證。」
  「你保證,那就在這寫個字據吧。」桑原把蹺起的二郎腿又放開說道,「你就寫:舟越建築大阪本社營業部長扇木,教唆本藏環境開發會社的水谷,搶走富南市天瀨三澤谷垃圾處理場改修水路計劃的同意書。在此認錯,並保證將同意書還給小田總業的代理人二宮。……大致就這些吧,沒帶圖章按個手印也行。」
  「胡鬧,我怎能寫那種字據!」
  「哦,剛說保證歸還,一轉眼又變卦了。」桑原突然站了起來,說,「看來是找錯人了,二宮,咱們走!」
  「嗯?」二宮也跟著站了起來。桑原離開會客室,朝電梯走去。在電梯入口處,桑原抬頭看了一下示意圖,說:「領導辦公室在十二樓。」便按了電鈕。
  「等一等,你們要幹什麼?」扇術追了上來。電梯門開了,桑原和二宮走了進去。
  「別上,快下來!」扇木用手把住電梯門說。
  「別礙事,滾開!」
  「出來,再不出來我叫門衛!」扇木也急了。
  「快滾!」桑原抬起一腳,把扇木踹得一屁股坐到地上。門關上,電梯徐徐上升。
  到了十二樓,他們走下電梯。到底是領導們辦公的樓層,走廊裡鋪著灰色的地毯,天棚上的吊燈也不耀眼。桑原邊走邊觀察兩側的屋門。
  「你不是對黑道以外的人不動手嗎?」二宮問道。
  「我想扇木他不敢叫警察。」
  「所以你就踹他,是吧?」
  「那不叫端,只是教訓一下。」
  在右側第二個門上,寫著「營業本部部長末吉清憲」。
  「就是這裡。」桑原敲門,沒有人回答。二宮擰了一下門把手,發現門已經鎖上了。
  「奇怪?」二宮說。
  「一定是扇木從下面打來了電話。」
  「怎麼辦?」
  「由你來決定。」
  「走!」二宮又往裡面走。在左側第三個門上,寫著「開發本部部長、籐田雅規」。二宮敲了敲門。「誰呀?」裡面問道。稍穩定一下自己的情緒,二宮打開了門。門口立著一個紅木屏風,所以看不見裡面。二宮繼續往裡走,桑原隨手把門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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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發表於 2010-5-26 19:40:25 |只看該作者
  「是誰?」一個男人的聲音。
  「我是二宮。」二宮從屏風的右面走進去。這是個很寬敞的房間,書架、紅木桌椅、會客桌,辦公用品一應俱全,十分考究。寬大的羊皮沙發椅子上共坐著四個人——一個白髮男人,一個紅面男人,一個肥胖男人,另一個是神萊土砂會社的中尾。他們都感到意外,不約而同地把目光轉向二宮。
  「噢,在這兒見到了神榮土砂的中尾,沒想到。」桑原說,「大人物全在這呢。」
  「他是誰?」白頭髮的人問中尾。他頭髮白,眉毛也白,但目光卻咄咄逼人。
  「二蝶興業的桑原。」中尾說。
  「果然是你,滿臉殺氣。」
  二宮覺得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個白頭髮人。噢,想起來了,是在富南市教育長出版紀念酒會上見過。
  「你經過誰許可了?到這兒來?」
  「拜訪一下不行嗎?我們可是跟門衛報了姓名,得到允許才進來的。」桑原把別在胸前的出入證給他們看了看,說,「給我介紹一下吧,這三位還是頭一次見面。」
  「沒必要,對你這種人也值得介紹?」
  「沒什麼,你給他介紹一下!」白頭髮對中尾說。
  「是。」中尾猶豫了一下,一一作了介紹:胖子是舟越建築的籐田、紅面是FK不動產的伙見、白髮是神榮土砂會的神田。桑原禮貌性地笑了一笑,點了點頭,說:「真是了不起的人物,今後還請多多關照。」
  「找我們有什麼事?」
  「那還用問,就是你們現在正在商量的事。」桑原突然又放低聲音說,「剛才,我們在一樓接待室與營業部的扇木部長談過,他說關於天瀨垃圾場一事,不屬於他權限之內的事,讓我們上來找負責工業垃圾處理事宜的籐田常務董事,所以我們就直接跑上來了。」
  「嗯。」籐田點了點頭說,「好吧,請坐。」屋裡只有5個沙發椅子,籐田站起來,坐到辦公桌的對面椅子上。桑原和二宮分別坐到沙發上。
  「真叫人羨慕呀,一旦當上堂堂的舟越建築的頭目,就可以在這麼豪華的辦公室裡工作。旁邊那個桌子是秘書用的吧!」桑原一邊環視辦公室一邊說。這時桌上的電話響了,籐田拿起話筒。
  「喂,是我。後來呢?啊,不要緊。由我們來處理,你就在那裡吧。」
  「誰打來的電話,是扇木,還是門衛?」桑原問道。
  「少廢話,有事快說,說完趕緊回去。」神田對桑原吼道。
  「對不起,具體情況由二宮所長來說。」桑原催促二宮。
  「希望把同意書還給我。」二宮慢慢地開了口,「我與小田總業有約,由我負責在三澤谷修改水路同意書上……」二宮把剛才對扇木說的話又重複一遍,籐田、伏見、神田都靜靜地聽著。
  「我是個純粹的被害者。我想,我的要求並不過分。正因為舟越建築公司委託本藏環境開發公司去辦這件事,所以我的同意書才會被水谷搶去。」
  「在行政秘書事務所偷申請材料,是怎麼回事?」中尾插嘴說。
  「難道那也是小田委託你幹的嗎?」
  「我從來不幹入室行竊那種事,那正是你讓陵南幫的人幹的。」
  「你說什麼!別信口開河。」中尾臉沉了下來。
  「好啊,你說走嘴了。中尾是自己引火燒身。」桑原嘲笑著中尾說,「把川路叫來對質!」桑原也毫不示弱。
  「停下,你住嘴。」神田制止了桑原,把目光移向二宮問,「申請材料現在放在什麼地方?」
  「這個我不能說。不過,要談好了的話,也可以交給你們。」
  「別自作主張,申請材料應歸小田所有。」桑原說。
  「要看情況而定,說不定我還會把它交給警察,因為東署的警察還正在找我。」
  「……」神田撤了撇嘴。
  「怎麼樣,該把水利工會的同意書還給我了吧?」
  「但是,同意書在本藏那兒,並不在我們這裡呀。」FK不動產的伏見這時才開口說了一句話。
  「本藏也好,FK也好,後台老闆都是一個。無論分出幾根樹枝,根都是一個,那就是舟越工業垃圾處理委員會。」
  「你把工會的同意書要回去,打算怎麼處理?」神田問。
  「那還用問,交給小田換現金。」
  「你們約定的是多少,那筆錢。」
  「說好了,500萬。」
  「小田也真是的,沒錢還硬逞強。」神田歎了一口氣,說,「好吧,那500萬,我來付。」
  「咦?」
  「咦什麼。社長,這點錢咱們還是能拿得起吧。」神田對伏見說。伏見用手指挑了挑玳瑁眼鏡框,一副無可奈何地表情,不加可否地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桑原又插嘴道,「神田先生,你是要取代小田的身份吧。」
  「嗯。不……」
  「小田今天早上9點鐘出門,然後便下落不明。看來他到桐尾的神榮土砂公司去了。以寫委託書為由,你們逼他賣出三澤谷的所有權。」
  「……」神田抱著雙臂,一聲不吭。
  「看來我是猜中了。本藏環境開發公司搶了水利工會的同意書,神榮土砂會社就扣下小田作人質,各拿到一把殺手銅,這樣就均衡了。」
  「現在我給你500萬,申請書放哪兒了?」中尾說道。
  「不行,這500萬應該小田付。」二宮說。他想,如果拿了神榮土砂的錢,殘局不好收拾,說不定還會遭到恐嚇。
  「你也不想一想,小田付給你的錢,不也得從我們的腰包裡出嗎?」
  「不行,我必須跟小田通個電話,得到小田的同意後,我才能交出申請材料。」
  「真囉嗦。」中尾沒好氣地說完,看了看神田,用目光徵求神田的意見。
  「讓他打吧,這樣他也就放心了。」中尾從身旁的手提包裡取出手機,按了號碼後說,「喂,是我。讓小田接電話。」好像小田接了電話,中尾扼要地解釋了一下情況,說:「喂,你直接跟他說吧!」之後便把電話交給了二宮。
  「喂,我是二宮。」
  「你竟然拿我當傻瓜。」小田突然說,「我被自己養的狗咬傷,好心不得好報。給狗食吃,卻遭了報應。」
  「這話應該由我來說。你一直在騙我。明明知道三澤谷的真實價值,卻對我隻字不提。不想付給我錢而到處躲藏,卻向神榮索要3個億!」
  「我怎麼對你說呢?在河水中檢查出氰以前,我是真心要建造垃圾場的。」
  「過去的老皇歷翻它又有什麼用?無論如何,那500萬你必須給我。」
  「錢,你跟神田要,別忘了收據要開我的題頭。」
  「你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商人。」
  「謝謝,這句話是對我最大的肯定。」說完便掛了電話。
  「怎麼樣,得到他同意了吧。」
  「小田同意了,給我錢吧。」
  「支票可以吧?」
  「不行,必須付我現金。」
  「純屬無理要求!誰會隨身帶那麼多現金出門?」
  「是嗎?那麼,今天的談判算破裂了,我不可能用申請材料與你交換一張紙。」
  「你這個混蛋!」
  「把支票給我吧!」從桌子對面傳來一個很低的聲音,是籐田。他說:「跟財會說一聲,讓他準備500萬現金。」籐田拿起電話,讓財會部準備500萬日元的現金送來。神田讓中尾拿出支票,寫上金額並且簽了字。
  「這回放心了吧!申請材料放在什麼地方?」中尾問道。
  「還有最後一件事。請開一張撥款轉賬支票,錢數是500萬。然後才能把材料交給你們。」
  「你還有完沒有?快說!」
  「舟越的營業本部把古川橋施工現場的舊建築拆遷工程委託給了山本施工隊,山本施工隊找黑社會來保衛現場。保衛費是800萬,其中的400萬山本施工隊已支付給黑社會組織。可是舟越卻中途取消了與山本隊的合同,所以剩下的400萬說不再給他們撥款。這給我出了大難題。後來,現場保衛工作由鳥飼的大澤土木負責……對了,營業本部的末吉部長還畫了圖呢!」
  「等一下。剩下一半應該是400萬,你為什麼要讓我們付500萬呢?」
  「星期三的晚上,扇木對我說過,作為賠償費再付100萬,我把它也加進去了。」二宮說,「我的要求是正當合理的,既不是敲詐也不是勒索。請現在就開500萬日元的撥款匯票。」
  「胡說,舟越什麼時候說過不撥款了?」中尾吼叫道。
  「說好請人保衛現場,中途又反悔,雖然說舟越是個大型企業,可也不能以大欺小,連最起碼的信譽也不講啊。」
  「好吧,開匯票,撥款。名義就寫古川橋現場施工的追加費用,可以了吧!」籐田作了決定。
  「行,行,拜託您了。」二宮邊說邊行了一禮。籐田拿起電話,指示工程部說,再給山本施工隊開一張500萬日元的匯票,馬上送來。
  「對不起,給您惹來了麻煩。」伏見對籐田鞠了一躬說。
  「算了吧。」籐田很不耐煩地說,「末吉做得也太過分了。」
  「喂,常務董事先生。」桑原又插言道,「收購三澤谷,到底做了多少預算?……是3億,還是4億?」
  「沒必要告訴你,你少多嘴!」
  「加見澤谷的工程計劃進展怎麼樣了,已經簽了;臨時合同了嗎?」桑原毫不生氣,笑道,「如果發生什麼糾紛,說一聲,我可以幫個忙。這4天,我已經把怎樣申請建造垃圾場情況搞得一清二楚。」
  「喂,少賣弄吧。」中尾接過話茬,「我一聽你說話就氣不打一處來。」
  「你的話才叫人彆扭呢。一聽就是黑社會上的混子。」
  「桑原,我真想找個地方和你會一會。」
  「是嗎,請我喝酒?」
  「不用杯子,對著瓶喝!」
  「不行,我可得兌水喝。別看我表面強壯,其實身體很弱。」
  「算了,別胡說八道了。」中尾說完,便靠在沙發上不做聲了。桑原點燃了一支煙,二宮靜靜地等著錢和匯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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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發表於 2010-5-26 19:40:57 |只看該作者
第20章

  5分鐘之後。隨著幾下輕輕的敲門聲,走進來一個身穿制服的女職員。她向籐田默默行了一禮,便將手中的紙袋放到桌子上,又默默地走出房間。
  「撥款匯票,你核實一下。」籐田從紙袋中拿出一個信封交給二宮。二宮打開,只見匯票上寫著「古川橋集體住宅區拆遷工程追加費用」,戶頭是山本施工隊,金額是500萬。只要山本施工隊再寫一份申請經費的報告,和它一起交給舟越的財會部,10天之內就可以拿到現金。
  「看清了,沒錯,這件事就此結束。」二宮把匯票放在內衣兜裡說。
  「這樣,你與舟越建築公司就沒有任何關係了。」籐田說。
  神田又補充了一句:「要是你再上門來找麻煩的話,只要你不是傻子,就應該清楚將會是什麼結果。」
  「我還想多活些年呢。我不想死,所以,利害關係我清楚。」
  「舟越建築與FK,神榮土砂與陵南幫,還有什麼三澤谷和加澤見谷,你必須忘得一乾二淨。你能做到嗎?」
  「你說什麼,這些名字我好像從來都沒聽過。」
  「對,就這樣。現在用現金換你的那些申請材料吧。」神田把兩隻手支在膝蓋上說。
  「材料放在汽車的貨箱裡呢。」
  「車在什麼地方?」
  「就在這棟樓後面的停車場裡。」二宮站起來,桑原和神田也跟著站了起來。中尾則把籐田桌子上的紙口袋抱在懷裡。走出房間,但見走廊裡空無一人。桑原按了下樓的按鈕,他們坐上電梯。來到一樓二宮把出入證還給門衛。他們在大門旁又乘上到地下停車場去的電梯。誰也不說一句話,大家默默地朝停車場走去。桑原打開寶馬車的貨箱,中尾取出裡面的旅行袋,打開後一一查看。
  「沒錯,全都在。」神田說。
  「好,給錢。」中尾把紙袋放在地上,把旅行袋提在手中。神田狠狠瞪了二宮和桑原一眼,便大搖大擺地朝電梯走去。電梯的門關上了。
  「你也真會找時機。」桑原一邊把紙袋放在車蓋上一邊笑著說,「現金和撥款匯票一起弄到手啦!」
  「把錢撥給山本施工隊,舟越就沒必要暗中給黑社會堵嘴錢。你我也不必擔心被關進去了。」
  「撥款的500萬中,有400萬是二蝶會的現場保衛費,你沒忘吧?」
  「不用你說,山本施工隊會付清的。」
  「你正在心裡計算錢吧,雖然嘴上沒說,我也知道。」桑原邊用手摸著嘴上貼著的藥布說,「按你的計算,你應該得到350萬,對吧。」
  被他猜對了——二宮想,同意書換來那500萬現金,自己應得一半,250萬。匯票中那一百萬賠償金,應該歸自己。
  「哦可跟你約好了,不管賺多少錢,都得對半分,你沒忘吧?」
  「嗯,我記得。」二宮只好承認。
  「這不就很簡單了嗎,神田給的500萬現金加上籐田那100萬共600萬,你我各分得300萬。」聽完桑原的話,二宮又開始計算。從300萬中扣除220萬還給賭場的新井,自己僅剩下80萬……二宮覺得白忙了一周,很不甘心。
  「咱們兩人的合作也到此為止。」桑原從紙袋裡拿出兩沓100萬一沓的現金給二宮說,「這是你的,再加上山本隊那100萬歸你。」
  「等一下,我還欠賭場200萬呢。」
  「那與我無關,你借誰的,還誰的,我不管。」
  「但那200萬是給橋本的。」
  「所長大人,你別再糾纏了。我為了協助你,受了多少苦?你只是個靠油嘴滑舌來騙人的建築咨詢所,我是靠玩命來處理糾紛的。你是皮包公司,我是實體,究竟誰為社會做的貢獻大?你想想!」就在這時,突然從身後傳來一個聲音——「怎麼了,內訌了?」二人回頭一看,電梯的玻璃門後面有兩個人影,打開門,那兩個人來到停車場。
  「怎麼,是水谷?」桑原不耐煩地說,「是扇木把你們叫來的?」
  「不,聽說你們在這裡,我們就來了。」
  「不是剛分手嗎?我的車棚還被你們打了一個洞。」
  「也不跟我們打個招呼就走了?」
  「你開了槍,聲音很大吧。」
  「不,最近不用擔心槍聲了,已安了銷音裝置。」
  「到底是水谷,總是使用時髦貨。」
  「喂,申請材料怎麼處理了?」宮本瞪著二宮問。
  「對不起,你們晚了一步,已經交給神榮土砂會社的神田了。」桑原回答說,「神田這下子可牛了,只等小田寫一份委託轉讓書給他,他就大功告成。」
  「小田現在在哪兒?」
  「你也在找小田?」桑原嘲笑著問。
  「討厭,我找他又怎麼樣?」
  「好不容易來一趟,我就告訴你吧,小田在桐尾的神榮土砂會社。」
  「什麼?」
  「小田要把三澤谷的所有權賣給神榮土砂了。」
  「這個,是真的嗎?」中谷焦急地問。
  「我剛跟他通完話,在十二樓,籐田的辦公室。FK不動產的伏見、神萊土砂的神田和中尾也都在那兒。」桑原覺得十分可笑,說道,「神田和中尾回到桐尾以後,小田就將給他們寫轉讓委託書。等神榮土砂會社取得三澤谷的所有權之後,你搶走的那份水利工會的同意書就跟一張廢紙一樣嘍。神田買去,頂多能給你二三百萬。」
  「神田還在十二樓嗎?」
  「和你們只差一步,已坐電梯上去了,在開發本部部長室,自己去交涉吧。」
  「他媽的!」水谷回頭看了看二宮,說,「二宮,你來帶路!」
  「別做夢!」桑原又說,「二宮現在和你們已毫不相干了。」
  「那好吧,就算幫個忙。」看來,水谷並不完全相信申請材料在神田那兒,二宮想。對什麼都懷疑,是水谷的特點。
  「喂,聽見沒有?過來!」宮本吼叫著。
  「別過去,在那別動!」桑原說。
  「這沒你的事,快滾開!」
  「怎麼,還要重演一次昨天的戲?」桑原聳了聳肩膀說,「昨天夜裡就是我被打倒以後,他逃跑了。」
  「什麼,要是不服,就再打一架!」宮本來到桑原面前。
  「算了,我現在不想打架。」桑原低下頭小聲說。
  「哦,二蝶興業的桑原也有裝熊的時候,沒出息。」
  桑原拿出一支煙叼在嘴裡,但是打火機卻打不著火。
  「操,沒氣了。把打火機借我用一下。」桑原氣呼呼地說。
  「那個破打火機,扔掉算了。」宮本邊說邊把手插進褲兜裡。就在這一瞬間,桑原猛地飛起一腳,狠狠踢在宮本的兩條腿中間。哇!宮本慘叫一聲,把腰彎成了九十度,滿臉痛苦的表情。這時,桑原又用膝蓋撞擊他的臉。只聽見一個沉悶的聲音,宮本搖晃了一下,但是沒倒下,而是伸出右拳朝桑原打來。桑原躲過這一拳,用拳頭猛擊他的側腹部,又像踢球一樣用腳踢他的太陽穴。宮本扭著身體倒在地板上,雙手捂著臉,從手指縫流出了鮮血。
  「喂,給我起來!」宮本用胳膊肘支撐著身子想站起來,但腰部不聽使喚,撲通一聲又倒下了。
  「這回你我之間算扯平了。」桑原回過頭又對水谷說,「還不快上十二樓去,再磨蹭一會兒買賣就被神榮搶走了。」
  「……」水谷一副苦澀的表情,低頭看著宮本。
  「快,上車!」桑原氣喘吁吁地對二宮說。
  「啊?」二宮立刻坐到副手席上。桑原打著火,汽車發動了。車胎發出刺耳的聲音,寶馬車飛奔起來。
  到土佐堀時,是4點20分,道路開始擁擠了。
  「你打算去哪兒?」
  「回事務所,陵南幫的那些傢伙也該撤了。」
  「我還得照顧你到最後。」
  「你很厲害,我承認。」
  「我把事情擺平了,可損失了一顆門牙。」
  「我被水谷吊起來,現在手錶、車鑰匙、駕駛證,全都沒了。」
  「喂,喂,瘟神也會哭?你賺了3見萬,還發牢騷。」
  「可我只剩下80萬。」
  「你幹得不錯嘛,這回古川橋保衛現場的那筆賬也清了。」
  「停車,我在這下車。」桑原向左轉彎,把車停在府立勞動中心門前。
  「真是巧了,星期三晚上,我把你和山本施工隊的稻田叫出來時,也是在這兒匯合的。」
  「我的車還放在這兒呢,被交警托走了,再扣一分我的駕駛證就吊銷了。」
  「那輛老破車,扔掉算了。用好多年了吧?」
  「我也不喜歡這輛破車,可是靠介紹保衛現場人員所掙的這點補助,只能勉強度日。」
  打開門,二宮正準備下車。
  「喂,等一下。」桑原在身後輕聲地說。
  「怎麼,還有事?」二宮回過頭來說。
  「差點忘了,欠賭場200萬呢。」
  「嗯。」
  「不是說好了嗎,什麼都對半攤,欠債也一樣。」桑原說著,從衣袋裡又拿出一沓100萬日元的鈔票。
  「……」二宮感到意外,不知桑原怎麼想的。
  「怎麼,不想要?」
  「不,你真的給我嗎?」
  「買輛新車吧,輕型4號對你最合適。」
  「……」二宮盯著那沓還帶著腰封的鈔票。
  「喂,趁我沒變卦時快拿去。」
  「桑原,欠賭場的錢還有利息呢。每10天漲百分之十,應該還220萬才對。」
  「什麼,混賬!」桑原吼叫著,又拿出10張一萬日元的鈔票放在那100萬上面說,「拿去吧,我還從未見過像你這麼臉皮厚的。」
  「謝謝。這回賬清了。」二宮接過那沓成捆的鈔票加10萬日元,下了車。
  「滾吧!」車門一關,寶馬車立刻奔馳起來。
  二宮走到澱屋橋,坐上地鐵,在心齋橋站下車後,走進大丸百貨商店。在日用百貨商場,他買了掃帚等,還有水泥填充劑以及一卷塑料膠布。
  二宮走出商店,穿過美洲村,過了阪神高速公路的高架橋,便來到兒島樓前。樓前停著一輛卡車,三樓的保健食品會社職員正在搬運一個又一個大紙盒箱子。箱上寫著什麼減肥茶呀,無卡路里食品等等,全是減肥食品。可是,搬箱子的職員卻身體肥胖渾圓,被汗□濕的衣服緊貼在身上,看上去像一個大西瓜。二宮暗忖:就憑這種體型還能向顧客兜售減肥食品?
  進樓後看了一眼信箱,裡面有兩份郵寄商品的廣告,二宮把它揉成一團後扔掉了。
  乘電梯上四樓。事務所的門依然如舊。二宮拿出鑰匙打開門,辦公室裡一如以往。抽屜全反扣在地上,各種書刊、文件、文件夾亂七八糟地撒了一地,連下腳空都沒有。
  打開燈,再打開空調。先把倒下的書架和文件櫃立起來,再把抽屜一一放回原位。然後把書放回書架,把文件放在文件櫃裡,再把電視機放在桌子上,電視框和顯像管全摔壞了。他把碎玻璃打掃乾淨,用膠布把皮革的長條沙發的破損處粘好,把水泥渣和破棉絮掃在一起,裝進垃圾袋。沙發角上有子彈打過的小孔。
  桑原在這間屋裡拷問川路時,用勃郎寧手槍打出三顆子彈。第一顆打在沙發扶手上,第二顆打在牆上又彈回來,擊碎了文件櫃的玻璃,第三顆打在廁所的門上。
  已找到了一顆,必須把另外兩顆也找到,然後處理掉。二宮首先檢查文件架,發現子彈鑽在電話本裡,二宮用剪子和小刀把它剜出來,拿到廁所去。廁所牆壁上有塊瓷磚已裂了,露出來水泥,變了形的子彈落在了地上。他把三顆子彈一個一個地分別用手紙包好扔進便池裡,再放水沖走。
  二宮用水泥填充劑把牆填平,再把碎瓷磚一片片貼上,最後再用膠布貼好。
  一切就緒後,二宮坐在桌子前,開始打電話。
  「喂,我是山本施工隊。」是稻田的聲音。
  「你好,我是二宮。」
  「啊,是你,前天給你找了個大麻煩。」
  「關於古州橋現場保衛費用的事,想找你談一下,你今天有時間嗎?」
  「時間倒是有。」
  「事情很複雜,找個地方邊吃邊談吧。」
  「嗯,好。在北街還是南街。」
  「我家在南街,咱們到日航飯店見面吧。」他們約好8點鐘在一樓餐廳見面,然後放下電話。二宮點燃一支煙又拿起了話筒。
  「這裡是芭蕾舞訓練教室。」
  「我是二宮,請找一下渡邊。」
  「請稍等。」
  不一會,悠紀過來接電話,一開口便沒好氣地說:「我以為是誰呢,是二宮呀。」
  「別生氣,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
  「我不管,反正我不想再聽你說話了。」
  「對不起,我向你道歉,請原諒。」
  「啟哥,這次我對你可真的討厭透了。」
  「東署的刑警又找過你嗎?」
  「沒有。因為我不可能認識小偷。」
  「悠紀,你在『夢幻』酒吧田島那裡寄存了多少錢?」
  「4萬日元。」
  「好,我加倍還給你。」
  「錢我不要,啟哥,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要把來龍去脈給我說清楚。」
  「當然要說,不過,說來話長,可不是用電話5分鐘10分鐘就能說完的。」
  「別在電話裡說個沒完,給別人添麻煩。」
  「我現在在事務所。」
  「啊,真的?」
  「已經安全了,一切全都過去了。」
  「好,我現在就去你那兒。」
  「芭蕾課呢?」
  「由麻裡替我上。」放下話筒,電話鈴又響了。
  「怎麼悠紀,又忘說什麼了嗎?」
  「二宮先生,我是新井。」
  「啊,是你。」
  「前天給你打了好多次電話你都不在,現在終於放心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
  「借債人逃跑了,我的買賣也就做不成了。當時一張字據也沒留,一次借走200萬,危險啊,我真有些後悔。」
  「我既沒逃也沒躲起來。最後期限不是22號嗎?」
  「是,我知道。二宮先生辦事我總是放心的。」
  「放心還一個勁兒地打電話,看不出來,你的心眼這麼小。」
  「別生氣,請原諒。我也是小本經營嘛。」
  「你是小本經營,我從你那借錢,又是什麼經營呢?」
  「問得好,很有哲學味。」
  「放心吧,我會分文不差地把錢還給你,加上利息。」
  「太好啦,這才像個所長嘛。」二宮放下了電話。這個人真討厭,他想。下週一肯定還會來電話試探。二宮把煙掐滅,站了起來。他打開冰箱拿出一罐啤酒,坐在沙發上一口氣喝乾,便閉上眼睛睡著了。
  有人搖他的肩膀,二宮醒來,身穿喇叭牛仔褲白襯衫的悠紀站在眼前。
  「啟哥,我每次來,你都在睡覺,像一條大蚰蜒。」
  「是嗎?那麼在我身上撒點鹽,說不定我身體還會收縮呢。」二宮邊說邊坐起來,搖著頭,用手揉著太陽穴,感到身上有些熱。
  「哎呀,屋裡亂成這個樣子,你要改裝成酒吧的倉庫?」悠紀把桌子前面的椅子拽過來坐下,雙腿重疊交叉,雙臂抱在一起。
  「我在這4天裡,把一輩子的倒霉事全攤上了。這就是紀念。」二宮指著太陽穴說。
  「好吧,現在我聽你講,星期三離開這兒以後的全部經過。」
  「那天,接到二蝶興業的桑原打來的電話,我就到北濱去了。山本施工隊的稻田正等在那裡,說是舟越建築會社要中止古川橋的現場保衛工作。我代表山本施工隊去與舟越的營業部長交涉,毫無結果。回來後,我把情況匯報給稻田,然後就同桑原分手。這時我心血來潮,想讓桑原幫我尋找身上刺著紅牡丹黑蜥蜴的那個大塊頭的人……這便是這場悲劇的開始。」二宮開始滔滔不絕地說起來。跟著桑原去了黑門文身師傅的家,得知那個大個子是陵南幫的人……潛入大個子宿舍,出來後被人打倒,又被桑原救出來……他們又跑到岸和田,綁架了松浦土建會社的社長……從松浦那打聽到倉石的下落,又去了王寺的醫院。二宮把這幾天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毫不掩飾地全告訴了悠紀。悠紀對每件事都感到吃驚,不斷地催促二宮說:「後來呢?後來呢?」等二宮全講完後,整整用了40分鐘。
  「啟哥,你成大偵探了。」悠紀眨著一雙大眼睛說,「給你數一下:一共被黑社會打手打了4次。在泉南倉石的公寓前一次,在瓜破的三好公寓前一次,在(土界)市變電所旁邊遭綁架時一次,在蘆屋公寓救桑原時一次。」
  「還有呢,在舞洲飼料倉庫裡被人家還用繩子吊起來一次。」當然,還被人家用槍口對準了腦袋,不過這一點二宮沒說。
  「你竟能從倉庫的三樓跳到海裡去,不簡單。」
  「因為擅長游泳,所以我不怕水。」
  「不,我想說的不是這件事。」悠紀一副生氣的表情說,「我想見一見桑原。」
  「你見他幹什麼?」
  「替你教訓他一頓,好好罵罵他,別裝相。」
  「毫無用處,對他那種人。」
  「不過,你不後悔嗎?他為所欲為地使用暴力,結果還賺了錢。」
  「他和我都是瘟神,我們兩個人互相都這麼想。」
  「後來他又給了你100萬,是想贖罪,還是良心受到譴責?」
  「說是讓我買一輛輕型4號汽車,廢話。」
  「喂,你的那輛車哪去了?」
  「在錦田,今天晚上就取去。」還有一把備用的鑰匙,放在抽屜裡。
  「駕駛證怎麼辦?」
  「下星期一再去辦一個。」
  「車卡呢?」
  「本來就沒有。」二宮看了一下牆上的掛鐘,已快到8點了。「給悠紀付打工的錢。」說著,二宮打開一疊100萬日元的腰封,取出20張遞給她。
  「這,太多了。」
  「這種賺錢的機會再也不會有了,你也買一輛半舊的輕型4號汽車吧。」
  「告訴我媽,啟哥給了我這麼多錢。」
  「不行,不行。這件事要保密,連對我媽都不能說。」二宮站起來說,「現在我得去日航飯店,和稻田見面。」
  「神榮或本藏的人會不會再到這裡來?比如說打個招呼問個情況什麼的。」
  「他們威脅我有什麼用,也賺不到錢。現在黑社會的人也在為錢奔波。」
  「你不去東署的警察那裡自首嗎?」
  「自找麻煩,我又沒偷東西。」
  「可他們在通緝你呀。」
  「怕什麼,躲一下就行了唄。」
  「說得好輕鬆。」悠紀一高興,挽上二宮的一支胳臂說,「走,我送你到日航飯店。」
  「順便再開一個包房吧。」
  「討厭。」
  二宮使勁拍了拍悠紀的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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