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GO論壇
  登入   註冊   找回密碼
發表人: 絕對官僚
列印 上一主題 下一主題

[都市言情] [季巧]愛妻無雙[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超級版主勳章 發帖狂人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1
發表於 2010-5-30 13:19:59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棄絕

  「各位好同僚,再過七天就放年假嘍,喔呵呵呵……」

  庶常館內,響起了振奮人心的好消息,職任修撰的宋典咧嘴笑得好開懷。

  「日子是越來越近了。」方易中淺笑回應,樂見有人主動報時又報喜。

  「汪尚書要的典禮詔書,你擬好了?」宋書潑下冷水,他高興得太早了吧?

  「你一定要講這種讓人沮喪的話嗎?」宋典沒好氣地看著老哥。

  「別老想著放年假,沒出息。」面對自家人,損得更起勁。

  「我最有出息了好不好?我都計劃好了,再熬個八年,待我攢夠了銀子後就辭宮回鄉開書館,安安分分地當個好夫子,瞧,多偉大的抱負。」他驕傲道,就頂著出身於翰林院的頭銜,外頭有的是大把白白胖胖的富娃兒在等著被他狠賺一筆呀!

  書中自有黃金屋——不就是這個道理?瞧他把這話應用得多麼徹底,呵。

  宋典的話,讓一旁的祺申逸出笑意。「當夫子不錯,小宋,先祝你成功。」

  「烏雅大人,您也認同小的喔?」趕緊湊到祺申跟前,他喜孜孜地提議:「有興趣和小的合作嗎?您出銀子我出力,來個六四分帳可好?」馬上給自己鋪路。

  打主意居然打到侍郎大人身上去?好膽量,真服了他。

  「有辱門風……」還損盡了工人的氣節,宋書巴不得挖個洞把弟弟埋進去算了。   

  「大宋,人各有志,別惱了。」方易中忍住笑意,好言勸道僵掉臉容的末書。

  「方大人此言甚是。」末典笑嘻嘻的,他學不來大哥那套「精忠報國」。

  眼不見為淨,宋書乾脆離開庶常館,免得又聽見混帳話讓自己氣得內傷。

  「烏雅大人當宮也當膩了吧?倒不如做些小生意來得逍遙自在。」

  「小宋,想當初大宋也同你一樣是名從六品宮,你肯加把勁的話,說不定早就超越大宋了。」末書宮至從四品侍讀學士,祺申不認為宋典的才能遜於末書。

  「我不愛名也不謀權,根本不宜當官。」當清官能撈到多少?十年寒窗換得如今從六品京宮,要唬住那些富家子弟已綽綽有餘,何必進取更高官位來束縛自己?

  短短一句話,道盡了祺申的心聲。

  當初會踏足官場全為了不負父母期望,走上仕途本就非他所願,誠如宋典所言,當官當久了,他也真的當膩了。

  官場複雜,尤其見多了爾虞我詐的陰險就更讓人感到厭煩,宋典的「抱負」,讓他不禁考慮將來棄官從教的可能。

  他知道淳臨會支持他,而她也曾說過他是個好夫子,雖說他當下並不想做什麼夫子,只想做她的夫君……

  「我說小宋啊,甭為難烏雅大人了,他官至正二品,要脫身,很難了。」

  方易中的聲音,輕易打碎了祺申那不切實際的念頭。

  「這我曉得呀,所以才說請烏雅大人出銀子,讓我小宋來出力。」

  祺申莞爾。「小宋,先脫身了再談吧,汪尚書向來器重你,想逃也不容易。」

  「是器重還是利用呀?」無奈嘀咕,宋典終於不再煩人,逕自苦惱日後脫身之法去。

  館內回復寧靜,祺申低頭繼續辦公,看似專心地翻著典冊,思緒卻被淳臨的身影全盤佔據。

  今晨醒來,她仍睡著,小小的臉蛋窩在他胸膛上,溫馴得像隻貓兒似的,平穩而溫暖的吐納呼進他心口,掀起他奔騰的心脈,摟緊了她柔若無骨的身子,他低首吻住她的芳唇,往下肆虐的雙手,貪得無厭地複習起昨夜的點滴歡愛。

  要不是侍女們陸續進房侍候,再加上她無半點甦醒的跡象,仍累癱在他懷裡,他還真想把她壓在底下,再放縱一回……

  是食髓知味了嗎?他不否認,那樣的軟玉溫香很難不教人眷愛,何況,他是那麼渴望得到她,讓她成為他真正的妻。

  昨夜的一切,與其說是欲令智昏,不如說是被赫穆的出現打亂陣腳,他不容許那個男人接近她,更不允許她披上那件沾染著別人體溫的衣服!

  如此急於擁有她,是忿怒,也是惶恐,他承認自己想法膚淺,認為在此之後,她的心會懸上他一人,但他沒忘了,在耳鬢廝磨時,她曾有過的遲疑。

  這,算是栽進她手裡去了吧?他們拜過堂,可是公認的夫妻哪,他也不過是做了老早就該做的事,卻又那麼擔憂會讓她不高興……

  離開王府後,他惦她惦到現在,想到必須丟下她獨眠,他心裡就不舒坦,怕她一人冷著、怕她睡不安穩,想到她那兩個丫頭做事並不勤快,萬一侍奉不周……

  不如於午休時回去看看她?

  突地興起的念頭讓他喜上層梢,然而,他的歡顏並沒維持多久,稍後歸來的宋書,給他帶來了沈重的消息——

  「烏雅大人,聽說您的夫人出事了,她人正在養心殿前,您最好過去瞧瞧。」

  ***    ***    ***

  她跪多久了?

  茫茫然看著膝前越堆越厚的積雪,淳臨抬起蒼白的臉,仰望飛舞於空中的雪花,想不起來,這是何時開始下的雪。

  深陷雪地的雙腳已冷得幾乎失去了知覺,不斷飄落的冰雪凍僵了、也麻痺了她的思緒,但她每吸一口氣,仍能感覺到胸腔泛延開來的尖銳刺痛。

  那陣痛,是噬心的恐懼。

  她一直跪著,旁邊的宮人都不敢上前侍奉,任由她被白雪覆蓋遍身,畢竟今非昔比,討好她,還不曉得會惹上什麼麻煩事。

  容妃腹中龍胎遭人陷害,於昨晚幾乎一屍兩命,皇帝大怒,漏夜追查下發現了是淑妃所為,他即時下令查封延禧宮,搜尋證據的同時,也立刻把淑妃押送宗人府候審。

  當年淳頤就是因為母妃犯下了彌天大罪而落得失寵的下場,眾人不禁紛紛議論眼下的淳臨,怕就要成為第二個淳頤了。

  恍惚間,她纖弱的身子被攫起,接著身上一陣胡亂的拍打,她迷惘的目光映入一臉焦灼的祺申。

  來不及拍掉的冰雪沒落她衣襟裡,他心一急,拉開氅衣便立即將她納入懷裡。

  「皇上不在裡頭。」他嗓音沙啞,心疼她的狼狽。

  「我知道、我知道……」熟悉的溫暖融化了她一路強撐過來的堅強,洶湧而至的淚水迅速濡染了他胸前衣布,她哭得渾身顫抖。「我不敢去冷香樓,皇阿瑪仍氣在頭上,我怕惹怒他,又想不到可以上哪兒去,只能在這兒等他……」

  無助的哭音扯疼他的心,收緊了臂膀,他予她安慰的力量。「事實仍未查明,淑妃不會有事的,你要相信我,也要相信皇上。」

  額娘的名字,更迷糊了她的視線。「申哥哥,我想見額娘、我想見額娘……」苦苦哀求皆是她心底最酸疼的牽掛,她明白皇阿瑪的性子,明白他會遷怒任何一個干涉此事的人,她不想拖祺申下水,但她沒辦法獨自面對這一切,她好需要他……

  「別哭。」拭去她無法抑止的淚,他吻著她溢哀的眉心,萬般不捨她這般傷心。「我帶你去見她。」

  他當然也知道皇帝的性子,遷怒,是皇帝在震怒中最擅長做的事。

  他想,楓依和青綾沒跟著進宮,也是淳臨為她們著想到那層關係的緣故,但他顧慮不了那麼多,皇帝真要遷怒的話,就衝著他來,他絕不讓她受半點傷害。

  ***    ***    ***

  得寵,是幸,還是不幸?

  在淑妃最意氣風發的時候、在還很久很久以前,淳臨的心,就一直懸著淡淡的不安,因此,她從不恃寵而驕,反而待人謙厚,安守本分地度日。

  如今,她總算瞭解那股莫名的不安因何而生了。

  得寵,只會變成眾矢之的,招來妒恨,稍不留神,就會被推進萬丈深淵……原來啊,她早就洞悉了這些道理而不自知。

  買通了右宗正,順利踏進了宗人府,當她真切看到暗房中的額娘,情緒一陣激動。

  「讓我進去、讓我進去!」抓著門閂,她含著淚,嘶聲叫喊。

  「快開鎖!」拉過她的身子,祺申對守衛擰眉低吼。

  開啟了房門,她衝到蜷縮一角的額娘面前,脫了毛裘就馬上往她瑟縮的身子蓋過去。「額娘!是我、是我……你聽見了嗎?臨兒來了……」她泣不成聲。

  好半晌,玉如才反應過來,她抬首,臉色慘自得嚇人,憔悴得像蒼老了十年,本剩慌懼的目眶漸現水霧。「不是我做的……我沒害人……我沒有……」

  「我相信你!我相信你!額娘,我相信你!」難忍哽咽,她抱緊了飽受折磨的額娘,感受她的無助、她的驚懼、她的顫抖,心碎成一片模糊的淚雨。

  「你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忽地握緊女兒雙手,玉如滿目慌亂。「我沒有害人,真的沒有!但皇上不信我,他不信我!你去求他、你幫我去解釋呀!」

  「我會的……」哭著不住點首,淳臨心酸透,不懂雙親十幾年的夫妻情,競讓額娘換來如斯下場,是她糊塗了,忘了「信任」二字,從不存在宮闈中。

  「你去呀!快幫我雪冤去呀!」站起身,玉如粗魯地拉起女兒往外走。「告訴你皇阿瑪,向容妃下毒手的另有其人!她都被打進冷宮了,我還害她做什麼?」

  真正掌控她生死的,是她的男人,然而,她卻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女兒身上。

  「額娘……」細嫩的皓腕被抓出了血痕,但她毫無所覺,看著額娘眼底淒絕的瘋狂,只覺心痛難抑。

  歇斯底里的言行教祺申攏眉,上前擁住了被逼後退的纖背,他能理解玉如急於洗冤的心情,卻怕她的推扯,會傷了淳臨的心。

  「跟皇上說清楚!我沒做過、沒做過!他不能這麼待我!我是他的妻呀……」

  淒厲的哭叫迴盪於長空中,淳臨在祺申的庇護下離開了宗人府。她掩唇低泣,在他扶持著的臂膀間,哭得愴然。

  ***    ***    ***

  守在養心殿前,他們最終等不到皇上歸來,卻等到了瑞親王。

  「我也白走了一趟。」看著淳臨紅透的雙目,瑞王爺歎了口氣,不由得心疼這個皇侄女。「隨我回府吧,月丫頭在轎裡等著,咱們回去詳談。」

  就這樣,他們三人一同跟隨瑞親王回瑞王府去。

  「他們驗出了那是牛膝,是味補藥,可服多了會流產。」報告著瞭解到的消息,璟月續道:「就因為有打胎之虞,所有嬪妃都避用這味藥,翻查記錄,連月領牛膝自煎補藥的……唯淑妃一人。」因此她才被指證為私藏藥材,用以謀害容妃。

  「額娘最怕苦了,怎會煎藥補身?她會爭風吃醋、有嫉妒之心,但危害人命之事,她是萬不可能做的!」出言辯護,淳臨知道額娘做不出那種泯滅人性的事。

  「宮中傳得很厲害,有說是你額娘下的毒手,也有說是容妃耍的手段……」

  眾人眼看容妃差點送命,也目睹她從寧壽宮的簡陋小室遷回冷香樓,她輸掉了孩子,卻贏回了皇寵,自然落人口實了。

  「容妃不會這麼做。」瑞王爺目露堅定。他與她是舊識,清楚她絕不拿自個兒的孩子作犧牲品。

  聽出皇叔語中的薄慍,璟月不敢反駁回去。這些是是非非誰說得清?深宮之內,會賭上自己的性命已非新鮮事,最毒婦人心,女人狠絕起來,可不比男人心軟。

  本已白皙的小臉更顯慘白,淳臨呆坐著,寒心極了。

  那些女人,爭寵是爭上性命了。

  感覺到她慌駭的輕顫,祺申握緊了她的手,知道她承受不住太多的醜惡,他想溫暖的不淨是她雙手,還有她的心。

  「現在不是討論誰是誰非的時候,當務之急,是要說服皇上放過淑妃。」祺申一針見血,同時間,也讓淳臨狠狠挨了一針。

  「不!」望向他,她據理辯駁道:「是雪冤,不是放過,這內裡定有隱情,是誰去領牛膝?是誰把藥送到容妃那兒?真要存心陷害的話,敢如此明目張膽在宮內領藥自煎嗎?只有想栽贓的人才會弄出這種失當!不要一口就咬定是額娘所為,這不公平!」她氣紅了眼,全部人都瞎掉眼、黑了心嗎?為何非得誣蠛無辜不可?

  抹去她忿怒的淚水,他展臂擁住了她,心為她疼著,安慰著她的下甘,他溫聲道:「臨兒,皇上聽不進去的,你能想到的,皇上肯定也會想得到,但皇上選擇了一意孤行就證明道理已不管用了,這時候,我們只能用方法去應付,懂嗎?」

  「不要……額娘沒罪,她不需要被任何人放過……我不要……」固執地、不甘地搖首,她不服……不服!

  「容妃血崩被救的那天,我也在場。」瑞王爺淡淡開口,憶起那小女人所受的苦痛,他的臉色冷了幾分。「那是六月胎,最終在太醫手下成了一團血肉,皇上一直在旁看著,差點氣瘋了。在容妃脈搏最薄弱時,他那表情,像想殺了所有人一樣,幸好容妃被救回來了,不然,咱們可能會看到第二個世祖皇帝。」

  他的話,教所有人震住了。

  世祖皇帝的故事一直流傳宮中,當年董鄂妃一死,他揮劍揚言要殺了所有人,若非孝莊文太后及時出面制止,所有人都得跟著董鄂妃陪葬了。

  這麼說,皇帝會生出誅殺淑妃的念頭來洩憤,一點兒也不為過了。

  「四皇叔的意思是……就算疑點重重,皇阿瑪也要處死額娘?」顫聲詢問,侵入骨髓的寒意從她背脊竄遍全身,她冷得發抖,嬌弱的身子,不受控地顫慄起來。

  滲著請求的目光投射至他身上,他看著祺申深凝眉頭,對他一再搖首,示意他該溫敘其辭,但他無法辦到,不想賦予侄女兒太多寄望,淑妃這場硬仗,難打。

  「臨丫頭,只要是牽涉此事的人都不留活口,皇上認定了淑妃是兇手就不容他人置疑,他那脾氣,你我向來清楚。」

  「我該怎麼辦?四皇叔,我不曉得該怎麼辦了……」聽著他把話給說死了,淳臨的慌亂到了極點。她該怎麼辦才好?她不能眼睜睜看著額娘冤死!

  「遵循你額駙的做法,就是求情,一而再、再而三地求,記著,是求,沒有任何辯白的餘地,是冤了也要認了,只求皇上肯留你額娘一條活路,已屬萬幸。」

  ***    ***    ***

  一室靜謐,只有燒得通紅的火爐偶爾進發的細碎聲響,被烘熱的空氣下見暖意,反倒凝著一股僵硬的冷沈,窒悶得教人難以喘息。

  瞇著鷹眸,皇帝睨視案前長跪下起的夫婦。「硬蹚這趟渾水,是鐵了心要跟朕作對了?」久久不語的他,終開金口。

  「皇阿瑪,淳臨沒有忤逆您的意思,這回是額娘對不起您、更對不起容妃,但血濃於水,她終究是我的親額娘,是我如何都割不斷的血親,請恕我無法袖手旁觀……皇阿瑪,求您能從寬處置,求您能寬容以待,求您能成全臨兒……」

  丟棄原則,也顛倒了是非,她卑微地乞求著,乞求她的皇阿瑪能放過自己的額娘,她一直低著頭,不正視皇阿瑪,只怕自己的眼眸會洩漏太多的恨。

  填滿心湖的除了恨懣,更多的,是愴然的悲涼。

  「成全?你額娘下毒手時可有想過這兩個字?」咬牙低咆,他厲聲訓斥:「那樣心如蛇蠍的人,你還敢護著?」白養了這個是非不分的女兒!

  「皇上,請體諒臨兒的護母之心,她不過是——」

  「你住嘴!」燃起滿腔慍怒,他離案步至祺申身前。「不像話的東西!賄賂守衛,帶同臨兒私會犯人,身為朝廷命官也敢放肆到此地步!你是執意要嘗嘗目無皇法的後果嗎?」

  「皇上,奴才該死,理當受罰,從無藐視聖訓之意,如今犯錯,是罪該萬死,只求皇上能對淑妃開恩,可憐臨兒的愛母心切。」說罷,誠懇一磕頭。

  「你以為這回朕會放過你嗎?」怒目瞪視不知好歹的祺申,他揚聲命令:「姚笙!傅令下去即擬詔書!烏雅‧祺申行賄罪成,懲削其爵位,永不得封爵!」

  三言兩語,廢掉了他將來顯赫的地位和前途。

  淳臨的臉色一下子刷白了。她不要連累他,不要……

  「皇阿瑪,是淳臨不好,害您生氣,也害了額駙受罪……都是我的錯……」哭著認錯,她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而她的皇阿瑪,只是撇首冷嗤。

  想央求皇阿瑪饒了他,甫興此念,她的右手即被他緊緊握住;淚眼朦朧地望向身旁同樣跪求著的男人,她看到他眼中的毅然。

  「救人要緊。」

  輕若呢喃的四字卻負千斤之重,他不容她為自己裹足不進,既是決定了畢力同心,就不惜任何代價也要保住淑妃。

  他的堅定,支撐著她的勇氣,也逼她摒除所有顧忌,她掐緊拳頭,也勒緊了心酸。「額娘這回是錯得離譜了……但請皇阿瑪念及多年的情分,想想額娘從一而終的全心奉獻,想想那個在天池水畔為您舞著的姑娘……您還記得嗎?那個因為您的一句話而獲得重生的姑娘,您拯救了她,也愛惜過她,更承諾照顧她一輩子……」

  試圖動之以情的話連著她的啜泣,讓皇帝喉頭一緊,過去的山盟海誓早化成煙,所謂的承諾,也不過是為盡興歡好而耍的手段,他從不在乎玉如會認真以待。

  他心知肚明,虧欠的何止一人?

  但他只是個男人,一個擁有眾多妻妾的男人,他沒辦法一視同仁,更不可能對任何一個女人公平,這對所有人而言,包括他,都是太奢求的妄想。

  二哥,好不容易保住了容妃就該謝神靈佑了,聽我的,別殺戮太甚,就當是為你們那個不幸的孩兒積德,懷恨解決不了問題,我不想看著你重蹈覆轍。

  本來聽不進去的諫言,如今,總算烙進了他的心坎。

  要把對淳頤的忿懟延續至淳臨身上嗎?埋恨自己的親骨肉,他並不快樂,這些年來,他恨著,也累著,已經筋疲力竭。

  閉起眼,他隱起所有的疲憊,最終選擇了聽從四弟瑞親王之言。

  「待宗人府查明了一切,你就帶著你的額娘滾出去!」冰冷的嗓調依舊無情,但赦免的意思,再清晰也不過了。

  「叩謝皇阿瑪!叩謝皇阿瑪!」連忙磕頭,她臉上一陣悲歡交錯,喜悅的淚滑進嘴裡,她嘗透苦澀,心仍痛著無法雪冤,但只要額娘活著就好。

  他一逕沈默著,隨她猛磕著頭,祺申看不下去,馬上起來擁住了她,不斷在她耳邊溫言撫慰,面前的鶼鰈情深刺痛了他的眼,黯下眸,他默然轉身離開。

  ***    ***    ***

  再次進入宗人府,這回,他們多了瑞親王的幫忙。

  一直守在暗房苦等消息的玉如,看見淳臨來了,乾癟的唇馬上煥出欣喜的笑。

  「我可以回延禧宮了?」等了三天,她知道女兒不會讓自己失望的。

  看著她眸中殷切的期盼,淳臨嚥下梗在喉間的苦水,勉強擠出安撫的笑。「額娘,咱們不回延禧宮了,再過幾天,我會帶你出去,以後就由我來照顧你。」

  「你說什麼?」驀然推開了她,玉如愕然不已。「你再說一遍。」

  暗自深呼口氣,淳臨望進她驚愕的眼底,水眸泛現惻隱的淚光。「額娘,延禧宮……咱們是回不去了……」縱有萬般不忍,也不得不吐出實情。

  回不去?怎麼會?那是她二十二歲的生辰禮物,那是皇上對她百般寵愛的繾蜷依據,那是她將終老瞑目之地……回不去了?回下去了嗎?

  玉如怔住,繼而臉一白,顫顫巍巍地倒了下去。「他不信我……還是不信我……」啞聲低喃,她面如死灰,更形枯槁的雙目只剩一片絕望。

  「額娘,今後我會照顧你、愛護你,你再也不必受這種苦……」抱緊額娘孱贏的身子,她咬牙立下承諾,發誓下讓她再受半點委屈,她會讓額娘活得比從前更好。

  然而,女兒滿滿的關愛卻無力撫平她淌血的創口,她只是失神地流淚,蒼白的唇辦不住輕喃:「他不要我了……」來得兇猛而殘酷的認知,徹底擊潰了她僅存的意志,她目光空洞,渾身虛軟,意識混沌,只知自己不想活了,真不想活了……

  別為那個不愛你的男人心痛,別為那個無情的男人傷心,不值,千萬個不值!

  好想用力搖醒額娘,好想把心底的憤恨吼叫出來,但當額娘的低泣漸漸轉化成嘶啞乾澀的嚎哭,淳臨卻只能抱牢額娘的心碎,與額娘一同垂淚。

  「額娘,你還有我……我不會丟棄你的,永不……」

  聽不進女兒那摻滿疼惜的許諾,玉如只是搖首悲泣,不斷想著皇上的模樣,思念他曾說過的話,不願相信這個讓自己愛了一輩子的男人,會這麼狠心絕情……

  她唯一的出路,就是返回延禧宮繼續做他的女人,他把她眨為庶民,那跟賜她死罪有何差別?他拋棄她,就等同把她趕上絕路了呀!

  不……她不要受那樣的折磨,她絕不接受這樣的安排!

  「臨兒,咱們得離開了。」

  溫潤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她轉頭對祺申略一頷首,舉手擦乾淚,她放開了懷裡羸弱的身軀。  「額娘,再熬幾天就可以出去了。」撫著面前這張憔悴的容顏,她纖潔的指頭小心拭去額娘滿臉狼藉的淚痕。「快過年了,今兒個都十五了,楓依早就準備好了陷火,你不知道,外頭焰火的花樣可多了……到時候,咱們一起燃放好不?」

  美好的憧憬,歡騰的時節……玉如的心,瞬間絞成了一團。

  她還能和女兒一起過年嗎?心殘缺了,許多事已不再圓滿了,她還能團圓嗎?

  「我得走了,額娘要答應我,三餐得吃飽,別虧待自己,知道嗎?」

  得不到額娘的回應,只見她失去焦點的視線落在渺茫遠方,淳臨揪著心,將她扶往床榻,並取來棉被圍住她單薄的身子,又抱了她好一會兒,方肯起身離去。

  開啟房門的咿呀響聲教玉如猛然回首,看著淳臨的背影越走越遠,看著她就要消失眼前,她的心徒地一震——

  「臨兒……臨兒!」如夢初醒地,她扯嗓高喊,跌跌撞撞地奔至女兒身前,她一把擁住了她,用她這輩子不曾有過的力道,使勁地、急切地摟緊愛女。

  淳臨一陣訝異,直至傳來她身上慌亂的顫慄,她心一擰,本能地回摟比自己更瘦弱的腰肢。「額娘別怕,臨兒很快就會回來接你,很快很快就可以出去了……你要等我,咱們還得準備過年呢。」

  她的話,緩和不了玉如的情緒,反倒讓她更為激動,像是害怕失去女兒似的,她擁抱的力勁毫不放鬆,益發緊擁的當下,承載太多淒苦的淚水,驟然決堤。

  傾聽肩上號哭著的聲音,淳臨竭力承擔額娘所有的悲傷哀苦,頃刻之間,感覺自己的心,似也跟著進裂了開來。

  「額娘不要哭、不要哭……」嗚咽著請求額娘的堅強,淳臨心如刀割,凌遲一樣的灼痛滲進她每寸骨髓,痛得幾能教人昏厥過去,但她沒有軟弱的權利,做女兒的無法倒下,只怕脆弱的額娘也會跟著崩潰。

  抱住了她的人,卻抱不住她被絕望噬蝕的靈魂,擁抱過最後的溫暖,玉如在冰冷的暗房中靜待黑暗再次占蝕目眶,漸漸地,她發現自己不那麼傷心了。

  霎時覺悟,一切無關信任,也不牽涉情愛,她不過是那攀高結貴的阿瑪送他的禮物罷了……都幾乎忘了,自己也曾被遺忘過、也曾這麼孤單過、也曾在黑夜裡茫然虛度過青春,困陷於漆黑的恐懼,被寂寞纏襲的滋味……她已經太熱悉。

  哭著,也笑著,斷了希冀,未了塵緣,她窮盡血淚,對命運作出最後的反抗和報復……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超級版主勳章 發帖狂人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2
發表於 2010-5-30 13:20:24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崩斷

   「額娘,臨兒給你抱抱,你不要不開心,皇阿瑪不陪你,臨兒陪你嘛。」

  「臨兒乖,可是再怎麼樣,你以後都得嫁人,不可能黏額娘黏一翠予……」

  「我不嫁了嘛,人家最喜歡額娘了,臨兒嫁你好不好?」

  「小傻瓜。」

  「我才不傻哩,皇阿瑪會做的,臨兒也會做,我可以把做好的刺繡拿去賣,也可以把寫好的書畫拿去賣,咱們不靠皇阿瑪的例銀也能過活呀。」

  「你……你打哪兒學來的?」

  「書上都有寫呀,原來很多東西都可以拿去換銀子的喔。」

  「臨兒,聽著,你學來的本領並非用於買賣上,才七歲的小人兒就滿嘴銅臭,額娘聽了會傷心、會生氣,你希望我這麼難過?」

  「呀……額娘別生氣,臨兒不敢了……」

  「真的乖,就把本領學好,讓皇阿瑪開懷了,額娘也會跟著開心。」

  「嗯嗯嗯!我合。好好用功的。」

  「臨兒好乖,你最懂事了,額娘親親喔。」

  「哈……臨兒也要親額娘,額娘也要乖乖的喔。」

  「我睡多久了?」悠悠張目,淳臨側臥過來,慵懶地看著守在炕床邊的男人,只記得自己見過額娘後,便在回程的轎子上合眼歇下了。

  「快一個時辰了。」為她拉好絲被,祺申撥開她額前垂落的青絲,目光溫柔而專注地瞅視她白皙的面容,連著三天的不眠擔憂深深折騰著她,也把他的每寸心緒繃得死緊,即使已然鬆懈肩上重擔,他心間仍為她隱隱泛著灼痛。

  「我作夢了。」

  「什麼夢?」他淺笑著,眸中儘是寵溺。

  「小時候的夢。」她微笑起來,卻掩不住眉眼問疲憊的苦澀。「我向額娘討抱抱、撒著嬌,她就把我抱起來,還親了親我,那時候……真快樂。」

  「你的模樣一定很可愛。」輕撫她的腮幫子,他俯首,深邃的眸看進她淚濕的水眸。「沒事的,再難熬的都過去了。」

  不由自主往他寬厚的大掌挨過去,她眷戀他掌心的溫暖。「申哥哥,對不起……」閉起眼,她歎息著逸出心中歉疚,下一瞬,即被他吻住了唇瓣。

  他的吻,帶著憐惜的撫慰,止住了她唇間囁嚅的歉意,也按住了她心底連綿的不安。

  「說什麼抱歉?」他橫抱起她的纖腰,將她納進懷裡。「都是我該做的事。」跟他客氣什麼?

  冰涼的臉頰貼上他暖和的胸膛,她忘情地汲取屬於他的溫熱氣息,幽幽低歎了聲,道:「王爺和福晉……一定很生氣。」

  削爵,那是件不得了的大事,祺申往後所承受的壓力……她可想而知。

  「我不在乎。」他握緊了她的小手,並挪至唇邊輕啄。「人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限來時各自飛』,我不認同這話,攜手同心才是我的做法,倘若今兒個出事的人換了是我,我相信……你也會在旁助我一臂之力的。」

  透盡溫情的話語觸動著她的心,她立即紅了眼眶。「我不會飛走,只會留在原地,和你並肩度過難關。」

  她的回應,窩心極了,祺申不禁泛開笑容。「日後的閒言長語是避不了的,我不願你對此心存歉意,別認為是你害了我,能和你共度難關,那是我的福氣。」

  盈盈水眸溢滿了戚動,能夠嫁給他,是她今生莫大的福氣了。

  淳臨抱緊了他的腰身,動容道:「有夫如此,我運氣真好。」換了別個,不一定能像他那樣放開權勢,協力營救她的額娘。

  淡淡的語調卻深深慼動著他,不自禁更擁緊了懷中嬌軀,他心底有說不出的狂喜,她確是把他視為夫君的。  

  這時候,楓依進房送來晚膳,打斷了兩人的依偎。

  「起來吃點東西。」他扶起了她,並挪來裘衣為她穿上。

  雙雙步至桌前,門外突然響起雜亂的腳步聲,他倆抬眼一看,目光即對上撞門而進的一抹魯莽身影。

  大口喘著氣,熱霧不斷從青綾嘴中吐出,她一臉張皇失措。

  「怎麼了?」步向青綾,淳臨輕蹙秀眉。「瞧你慌張的,不會又——」

  「格格!」握緊了主子的手,青綾著急的神情透出不忍,咬牙吞下倉皇,她哽咽道:「姚爺讓靈兒出宮捎來消息,淑妃……自盡了。」

  話才一落下,淳臨霎時慘白了容顏,血色從她臉上迅速褪去。

  乍然而來的噩耗還在她耳邊轟轟作響:心坎立時被刨出一道血口,她整個人呆莊了,卻仍感覺到胸口流淌開來的汩汩劇痛……

  及時上前擁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子,祺申滿面驚愕,消息來得太過突然,他頓時也亂了手腳。

  「不……」蒼白的唇瓣顫聲輕喃,她強自穩住崩裂的心神,使力掙開了祺申的陵抱,抓緊青綾的手臂急問:「是錯傳了對不?自盡的……是另有其人,是嗎?」

  青綾只是掩面哭泣。

  「臨兒,冷靜點。」拉過她,他試圖緩和她的情緒,內心卻焦灼到了極點。

  「額娘會等我的……怎麼會呢?她會等我的……」茫茫然盯著地板,她雙手揪緊了裙擺,泛白的指骨一如她此際的臉色,氣息越發紊亂時,她只能不斷搖首,抗拒所聽見的一切。「我、我進宮去接她,我現在就把她接回來!」

  念頭頓起,她掙開了他的箝制便馬上奪門而出,教眾人措手不及。

  「臨兒!」眼看她踉蹌奔出門外,祺申整顆心都停了。外頭正在下雪呀,該死的,她會凍壞的!

  「騙人的……額娘一定還在等我……騙人的……」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罔顧後頭緊迫的叫喊,她一路向前跑,用盡所有力氣推開那道慘厲的消息。

  怎麼會?怎麼會?額娘還要和她一起過年,並將要跟她一起生活,怎麼會?她不信!

  「站住!臨兒!」擰顏咆吼,祺申追趕過去,終於在園門前逮住了她。

  「放開我!」竭力掙脫他的纏擾,她掄起粉拳,哭著捶打他。「我要進宮!額娘還在等著!她還在等我回去!你走開!別攔我……」她吼著、叫著,淚如雨下,從未如此歇斯底里過,也從未如此肝腸寸斷過……

  「她死了!」抓牢她不斷扭動的肩頭,他往她耳邊重重地、不留情地宣告著:「她沒有等你,她自盡了!」狠下心,他要她認清額娘的死訊,寧可她面對殘酷,也不願她沈溺於幻想中,那只會徒增她的痛苦。

  斬釘截鐵般的肯定字句砍掉了她唯一的、薄弱的祈望,也止住了她狂亂的哭喊,她緊捏的雙拳從他胸前緩緩滑落,慟絕的目光渙散開來,慘白的臉色近乎透明。

  「死了……死了……」淳臨怔怔地咀嚼夢魘般的事實,凍結了淚,卻封不住淋漓的殘忍,驀然冷靜下來的肉身觸及到黑夜凜冽的寒意,她瑟縮起來,如進冰窖。

  額娘……她的額娘,自盡了,從此與她陰陽兩隔、再不相見……

  她的心,像被人挖了一個洞,長久強撐的一份堅持崩塌了,彷彿所有的力氣也接著從她身上抽離,教她連哭喊傷心的力量都討不到。

  昏厥襲來的那刻,她徹底放棄了抗衡,頹然倒下,她合上淚眼,關閉知覺……

  也鎖起了所有悲愴。

  ***    ***    ***

  就在他們離開宗人府不久,玉如於暗房中咬舌自盡。

  有冤不得伸的委曲求全、不惜捨棄所有的卑屈求饒……她的死,讓一切成了最可笑的犧牲。

  披散著一頭青絲,淳臨拿宣紙當枕頭,半張臉枕在紙上,面容蒼白如雪。

  「格格,我扶你到炕上歇著好嗎?你這樣會著涼的……」

  隔絕了所有關切的聲音,她睜著空洞得近乎死寂的雙眸,一逕懶洋洋地趴在案頭,像尊最美麗的白玉娃娃,精緻無瑕,卻了無生氣。

  當她從昏厥中醒來,便成了這副模樣。

  沒有旁人預料的傷心欲絕,她不哭,也不鬧,甚至隻字不提玉如的名字,她只是安靜地坐著發呆,讓那夜傳來的噩耗成為一場夢,一場醒來就不再追憶的夢。

  面對這樣的淳臨,青綾和楓依皆是憂心忡忡,半個月過去了,她們安慰過,也勸導過,但只得她木然的視線和持續的沈默。

  就在她們束手無策之時,祺申回來了,向他交代過事宜,她倆便福身退下。

  看著案前一動也不動的人兒,他眸光深沈,不禁憶起那個總於案頭忙碌書墨,卻會在他進門之後,立即回首嫣然一笑的淳臨……他的氣息,陡地緊窒起來。

  沒了從前的開朗積極,如今的她消沈度日,活得有如行屍走肉。

  步向案桌,他直接橫抱起她,懷裡日漸消瘦的重量讓他的心擰扭成團。這些夜裡,她睡得極不安穩,常在夢中啜泣而眠,白天流不出的淚,就在更深人靜時被她放肆宣洩,只有他明白,喪母之痛是如何狠狠折磨著她。

  不哭不鬧,並不代表她不傷心。

  她的淚落在他的胸口,像烙鐵般燙進了他的心房,他只是單純地抱著她,已能體會她徹骨一樣的沈痛,緊摟住這嬌小的人兒,擁住她的心碎與苦痛,他在心疼之外,更多的,是不捨。

  不捨她孤獨傷心,他卻只能時刻偎隨在側,默默給予她全盤的關注和溫暖。

  「待會兒想吃些什麼?」抱著她坐上炕,他撫上她冰涼的雪頰,溫聲輕問。

  往他寬碩的肩膀尋著最舒適的位置,她把臉埋進他的脖子間,乏力地搖首。

  他也不勉強她,就讓她的晚膳繼續暍清粥,那是她唯一能嚥下的東西。

  然而,他接下來所做的事,卻在勉強著她。

  「該下土了。」

  低沈的嗓音撞進她平靜的心湖,掀起了粼粼波瀾,她輕閉上限,絕不讓情緒崩出那道結著血痂的傷口,可是,疲憊仍像洪洪江水般,深深席捲著她。

  她好累……不想再理會任何事了,反正,她什麼都做不來、管不著,那些不由人的事啊……任憑她付出再多,也換不來她想要的結果……

  「臨兒,淑妃是時候下土了。」他往她耳邊明確道,事情已無法再拖下去了,進不了皇陵的遺體正等待她的一句話——皇上讓她決定淑妃的葬身之地。

  堆疊不休的苦痛,瞬間痛痺了她四肢百骸,忍著就要嗚咽出口的酸澀,她咬牙,螓首離開了他的肩膀。她推開他的懷抱,一心只想趕快埋首被褥中,逃離他催促的聲音,卻被他困鎖在堅定的臂膀間,逼迫她作出決定,也這使她面對痛苦。

  「臨兒。」祺申輕喚著她,厚實的大掌捧著她慘白的臉容,炯亮的視線緊拙她急欲閃躲的疲乏瞳眸。「那是你的親額娘,你不能放著她的遺體不管。」深知她的疲憊,但他無法再順應她的沈默,更不能再繼續放任她對淑妃的不聞不問,她有逃不掉的責任。

  帶著訓意的話,崩裂了她連日反常的平靜,也讓她的滿懷悲憤,驟然決堤。

  「我不能放著她不管……」緩緩重複著他的話,淳臨勾唇,綻出淒絕的笑痕。    「是啊,我管了,然後呢?」她抬眸,表情嘲諷。「然後她卻把我拋下了!你還要我怎麼去管?」丟失了所有冷靜,她怒喊著問他,兩行清淚卻潸潸滾落。

  「她是你的親額娘——」

  「我恨她!」尖叫著打斷他所有的言辭,她雙眸迸出火光,把先前所壓抑的憤懣全數釋放。「我恨她恨她恨她恨她——」她瘋狂地、不停地叫著,額娘的臉容卻在心問徘徊不休,崩了氣,啞了嗓,她掩面,崩潰號哭,心神俱裂。

  每一聲恨,只換來心坎更劇烈的刺痛,她不懂,為何狠心絕情也會這麼痛?

  失控的哭嚷敦他凜容,抓緊了她的雙腕,他的黑眸緊盯著她怨恨交織的淚眼。

  「你可以恨任何人,就是不能恨你的額娘!你能忘了她的罔極之恩?」

  「她一直在利用我!」剖開了被她刻意潛藏心底多年的事實,她淚流滿面,就像親自拿刀割著自己的血肉。「她只愛她自己、只愛她的男人!她根本不想要我這個女兒!」忿怒的指控排解不了她的恨意,反倒狠狠刺傷了她自己。

  從小,她便深深依戀著額娘,為了得到她的關愛,她好學、勤奮、討喜,生於宮闈,她比誰都要力爭上游,然而,努力進取並沒為她帶來所預期的母愛。

  一直不願承認自己在額娘眼中,只是顆棋子……

  「真的不愛你、不要你的話,她何苦幫你賄賂精奇嬤嬤?」低歎間,祺申以拇指拭去她斷落的淚珠,道出了她所不瞭解的事。

  精奇嬤嬤是公主府內的最大管事,受皇帝之命執掌府中事務,同時也照顧著公主日常起居,其職責等同公主的另一個額娘。

  她怔愣住,在淚眼朦朧間,苦看他嚴肅的臉龐,一時難以明白他的言語。

  「你沒發現精奇嬤嬤從不過問你的事?」解讀出她眼底的迷惘,他這才明瞭原來她並不曉得那些內情。「淑妃憂心你進府以後會被嬤嬤欺詐,因此她先行收買了嬤嬤,傾盡所有去討好嬤嬤,就為了能讓你在這兒過著平安自在的日子。」

  難怪……嬤嬤從不管束她的行為,就算她鎮日往錦園跑,嬤嬤也沒拿封建道學那套來訓誡她,別的公主要見上夫婿一面,都得撒財求嬤嬤通融,而她,什麼都不用做,就能那樣隨意進出閨房,不需遭受每個公主都必然體驗到的惡意敲詐。

  從不知道額娘在她背後做了那麼多,以往,她以為那是自己運氣好,能碰上一個講理的精奇嬤嬤,誰知道,原來這一切的順利,全靠額娘的妥當張羅……

  「有這樣疼愛你的額娘,你還要恨她嗎?」他輕問,在她恍然了悟的淚光中尋到了答案,稍微讓他安下了心。

  「我不懂……」她搖首悲泣,抹去怨恨的瀅眸只剩一片脆弱的茫然。「既然疼愛我,為何又拋下我?我不懂,真的不懂……」

  無法接受……她至今仍不能相信額娘居然會以這種方式離棄她,她不放棄她,可她,卻先放棄了自己。

  把她的淚容按進揪疼的胸懷裡,祺申深深歎了口氣。「臨兒,別去探究額娘的做法,我們不是她,沒辦法理解她心中所想,你只要記得,她是如何疼愛著你。」

  聽罷,淳臨心口苦透,釋懷了恨,更深切的悲愴卻洶湧而至,她放聲痛哭著,在他穩固的臂膀間啞聲低泣:「我不恨她……我愛她,好愛好愛她……」

  愛之深,恨之切,她並不願恨自己的額娘,就因為愛得太深太深……深到無法承受她把自己趕上絕路的自毀行為,更不能體諒她狠心拋下自己的決定,才會選擇拿恨意來淡化哀痛、麻木情感,並企圖以滿腔的憤懣,淹沒自己全盤的愛。

  體會到她的愛母之心,祺申為她心酸,她所做的從不為個人榮耀,爭取皇寵,建立地位,也只為淑妃一人,可見額娘的自尋短見,給她帶來多大的打擊和傷害。

  「是我不好……明知道再也不能侍奉在側,就該給額娘留個心腹……我怎麼沒替她想到那一層?」哽咽自責,她淚流不斷,心中盈滿了苦澀的懊悔。

  縱然出閣了,額娘仍為她設想了那麼多,反觀她,出閣以後就沒再為額娘做過半點事……

  擁有這樣的女兒,淑妃實在不該拋下的……他暗忖著,為她心疼得不能自已。

  「別胡思亂想。」扶趄她的螓首,他看進她痛苦的淚瞳,狠狠擰緊了心弦。「即便安置了心腹也不盡然如你所願,宮裡的詭譎多變,你比我更清楚。」此刻,他不禁慶幸她早已撤離那塊是非地,光想到她有可能面對的險境,已教他心驚肉眺。

  紫禁城內遍佈教人猝不及防的狀況,在這樣危機四伏的環境下生存本就不易,淳臨明白那都是難以防範之事,但深重的愧疚仍圍繞心問,把她壓得難以喘息。

  「答應我,不管有多傷心,也得振作起來。」他吻吻她濕潤的眼角,黝黑的眸子泛著憐愛。「看著你頹喪度日的模樣,你知道我有多心痛?額娘也不樂見你如此放棄自己,真的愛她,就該更堅強地活下去,別讓她走了也要操心著你,懂嗎?」

  「對不起……」被他溫暖有力的胸膛所擁抱,她哭著,不想這般軟弱的,卻又難以自制地要依賴著他。「我只是太難過了,我連額娘的最後一面也沒看到……」

  她不敢想像,不敢想像額娘是怎麼孤獨地死去……她只盼能陪她走上那段路,只望在她嚥下最後一口氣時,仍能在旁侍奉周全,讓她不至於那般寂寞地離開……身為女兒,她連最基本的孝道也沒盡到。

  「臨兒,你還有我。」摟緊了懷裡柔弱的嬌軀,祺申低沈的語音透出安定人心的力量,耐心撫慰她喪母的傷痕,亦承諾他絕不離開她。

  含淚閉目,她枕在他的寬肩上,耳畔仍繞纏著他憐惜的聲音,身軀仍與他的溫暖相貼依偎,但她的內心,卻依舊惶然不安。

  是心底那道缺口蔓生出的籐籐傷痕,讓她忘不了、也掙下開苦痛,想態意倚賴,想就這樣躲藏在他的羽翼之下,卻又有揮不掉的重重陰霾侵吞她的思緒……

  同時,也崩斷了她全盤的信心。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超級版主勳章 發帖狂人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3
發表於 2010-5-30 13:20:58 |只看該作者
終曲 擁抱

  年假尚未結束,祺申便已卸下官服,抽身官場。

  與他交情甚好的同僚無不扼腕,但也慶幸皇帝只將他革職,畢竟削爵最嚴重的懲治可至流放邊疆,皇帝待他,是極大寬容了。

  聞風而來的宋典,對昔日的左侍郎大人並無半句慰問,只急急重提開辦書館之事,瞧他那副熱切的模樣,宋書和方易中哭笑不得。

  在宋典的慫恿下,祺申略一思量便頷首了。

  再也不是當官食祿了,他也得做些事才能好好度日。

  可在外忙著書館的事,他的心卻逗留在府第裡,那裡有他惦掛著的人兒。

  隆冬方過,宮中傳來查明謀害容妃真兇的消息,竟是眾人意想不到的陶嬪,她先遣僕假充淑妃之名往太醫院取得牛膝,再趁寧壽宮防守不嚴,換掉了容妃的安胎藥。除掉容妃,也一舉除去舊寵淑圮,其卑劣及狠毒使得皇帝怒濤震天,顧不得陶嬪乃戶部右侍郎之女,皇帝即時下旨賜予白綾,陶嬪絞縊而亡。

  真相水落石出的那天,他攜著淳臨進宮安排運送淑把遺體之事,卻見皇帝早在裡頭焚香。

  父女相見,不復以往的笑語親暱,皇帝一逕沈默著,她也不開口感恩皇阿瑪揪出真兇來還額娘一個清白,只冷冷地告知他,她決定了讓額娘安身於故鄉。

  旁邊的太監皆為她那近乎無禮的態度捏一把冷汗,但祺申知道她失去了額娘,已不在意失去更多了……包括皇帝的寵愛。

  辦妥喪事後,她也不再沈溺於悲愴中,並把生活導回了正軌,他知道只要淳臨願意,沒什麼可以難倒她,包裹在柔弱的外表下,她有令人折服的強韌性子。

  時間緊促的關係,致使他們無法親臨浙江挑選墓地,這是她的遺憾。

  「以後每年年假,我們都下江南拜祭額娘去。」

  當他這般承諾時,她只是垂目淺笑,不直接回應他,素手握住了他的大掌,低聲說了句:「謝謝你。」

  她感激他為額娘奔走張羅、勞心盡孝,僅此而已。

  感覺到她那淡淡的疏離,他更看出她對自己築起了心牆,不再讓他輕易捉摸她的心思。

  隱約地,祺申意識到她對自己的不信任。

  「額駙爺,那個……格格已經歇下了。」

  阻擋欲進園門的男人,青綾一臉為難。

  這是淳臨的意思,再也不讓祺申隨意進出臨安居。

  「歇下了?」祺申皺眉,才酉時就歇下了?難不成……病了?

  他目光一凜,二話不說就立即越過青綾,直闖淳臨的閨房。

  欸?青綾傻住,回過神時,她轉過頭,只見他人已推門而入。

  急促的步伐越過外廳,轉瞬便已來到寢房,他敞門,卻見淳臨正坐在桌前,專心做女紅的模樣。

  「我以為你抱恙了。」

  步近她,他的黑眸緊扣住她微訝的清麗小臉,掐緊了雙拳,他忍住了把她摟進懷裡的衝動。

  從愕然中回神,淳臨沒料到他連門也沒敲就硬闖進來,頓時慌了手腳。

  「我……若抱恙,會請卜太醫過來,申哥哥別操心,我會把自己照料好的。」

  勉強掀唇,她放下了手上的活,自梨椅站起,主動拉起他的手。「申哥哥,我有話想對你說。」

  反握她的小手,他將她的纖柔緊緊包裹掌中,暗付著,這輩子不可能放開這個女人。

  熟悉的溫暖從他掌心蔓延開來,有別於以往的細膩窩心,如今,她只覺心坎酸澀,想著這或許是最後一回的溫暖,幾乎逼出了她的滿心不捨與淚水。

  按著她的話,他與她並肩而坐,深邃的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她,而她卻低垂著臉,不肯看他。

  「我聽府裡的丫頭說,她們會把閒時做好的繡活送到外頭的布行賣去,我也想試試看。」

  「你不必做這種事。」祺申皺眉。堂堂一個和碩公主有必要這麼委屈?

  「其實很多格格出嫁了以後,都會這樣幹活幫補。」畢竟長年受盡嬤嬤的壓搾,她們縱使無奈也得出賣勞力維持生計,這早已是公開的秘密。

  「你有需要的話,大可跟我說,我不容許你這麼做。」霸道的言辭滲出了薄慍,他臉色極為不悅,不懂她有必要為了那點銀子操勞嗎?她想要的,他都能給她。

  「我不想依賴你。」抬起臉,她的目光堅定而溫柔。「我連皇阿瑪的例銀都不想領了。」這些嬌生慣養的日子,她過膩了,也活怕了。

  祺申沈默著,思索她語中的深意,漸漸繃緊了心弦。

  「可以的話,我還想把書畫送去書坊試試,這都是我小時候想做的事,額娘曾惱過我的想法,認為我滿腦子都是銅臭,但仔細想想,誰不靠勞力換取所需?我想做的,不過是最平凡的事。」

  額娘走了,她再也不必顧慮些什麼,能盡情做自己想做的事,是她一直難求的福氣。

  「除了針繡和書畫,你還想做什麼?」他問道,想瞭解她的全盤想法和計劃。

  明白她想活得更積極更有意義,但,為何他心卻有隱隱不安?

  抽回自個兒的手,淳臨站了起來,而他也跟著趄身,隨她纖麗的身影往書櫃邁去,當她回身時,他手上多了本書冊。

  緊盯著那早該交還的冊子,她唇邊猶掛著一抹淺笑,視線卻不爭氣地模糊起來。「我都整理好了……」如此一來,就能斷去所有牽絆了吧……

  看不見她水眸裡的複雜情感,但祺申還是能瞧出她想跟自己劃清界線的心意。

  「不再幫我繪圖了?」艱澀地問出口,他忽爾覺得憤怒,整張俊顏轉至鐵青。

  即時搖首,淳臨好怕自己會反悔當初的決定。「往後……咱們大概都很忙吧,你要顧著書館,還要照料錦園,而我——」

  「我可以不要錦園。」冷硬地打斷她的話,他的冷靜和耐性瀕臨瓦解。

  這就是她今後的計劃,他聽懂了,而他將不在她的計劃裡,她的生活可以沒有他的存在,更甚至,她要把他徹底摒除於她的生命外。

  揣測而來的心思,教他惱怒得幾乎掐碎了手中的冊子。

  斂下的眼睫始終不教他目睹自己真實的情緒,她難堪著、靜默著,首次跟他相對無言。

  窒悶的空氣橫陳於他們中間,片刻,他放棄了與她僵持,道:「臨兒,我不是皇上。」

  一語戳破了她心底最大的隱憂,她苦笑著,淚,早爬了滿腮。「申哥哥……我很感謝你陪我走過那麼難熬的路,真的很謝謝你為我做了那麼多……」

  他的無聲偎隨是她在那段時日裡的最大支柱,但她明白不該倚賴,愈是沈溺,便愈教她驚懼失措,她不願讓自己……惶惶活在離不開他的日子裡。

  她的由衷感激登時惹來祺申的狂怒,他霍地甩掉冊子,一把攫住了她的柔荑,擁抱的力道野蠻得幾能揉碎了她。

  「你對我只有謝謝兩個字?」難以自制的忿懣摧毀了他的理智,他怒紅的雙目有著狼狽的難堪,早被她一再疏遠的態度拉扯得心撕魂痛。

  失控的盛怒,伴隨而來的是淳臨淒楚的哭音。她推拒他的懷抱,想逃離他的掌控,不願再對他有所眷戀。「不可以的……你我皆心有所屬,不可能的……」道盡了言不由衷的同時,心間濺起的碎裂之聲,皆化作她疲弱的啜泣。

  「為什麼不可以?我們就不能像從前那樣嗎?」像被人痛揍了一拳,他嘶啞的嗓音藏匿著抑壓的痛苦,直想把她心上的男人狠狠抹掉,卻又無法將護恨遷怒至她身上,他做不出傷害她的事情。

  她的心好酸好酸……回不去了,她疲憊得連最初最單純的關係都不想要了,強求不來的事,不管她花費再多的力氣也只得徒然時,她只能選擇放下執著。

  「我無法再信任任何人了,我不要像額娘那樣,被承諾了那麼多,最後卻落得被拋棄的下場,你知道皇阿瑪的無情讓我看了有多寒心嗎?」淳臨哽咽著道出心底的憂懼,換作從前,她不會那般在意他是否只愛著自己,總想著只要他待自己好,便已心滿意足,是額娘的前車可監,告誡她絕不可把心付託在不愛自己的男人身上。

  得不到他的滿心愛戀,她沒信心也沒辦法跟他安穩地走下去,白頭偕老是她的心願,但若然他不能獨鍾她一人,那麼,她寧可把一切放棄掉。

  「我說了,我不是皇上,我絕不可能拋棄你!」

  他明白她的恐懼,怕他要了她,日後會像她皇阿瑪那般反悔誓言,她太低估她在他心中的份量了。

  稍稍拉開彼此的距離,祺申彎下身,與她淚痕交錯的小臉平視著。「臨兒,我真後侮當初對你講的那些鬼話。」假如不是他先坦然一切,她也不會對他剖白所有。

  愛上她,是他當時始料末及之事,一失足成千古恨,免除了那些枝節,他們是可以很幸福地走在一起的。

  眨動淚眸,她凝睇他眼中的苦澀,不解他的話。

  輕柔拭去她的淚珠,他炯烈的黑眸深看她漾著惑然的水眸。「若知道我會有愛上你的一天,我不會在那天告知你關於淳頤的事。」

  那天的互敞心事,成了他們今日的絆腳石。

  「你說什麼?」是她聽錯了嗎?心湖泛起了暗湧,她卻不敢再對他抱有希冀。

  「我愛你啊,臨兒。」教她震懾心魂的字句連著他灼熱的氣息,一併拂上她顫抖的朱唇,他俯首吻上去,卻被她偏首避開。

  撇首的那刻,只有她自己聽見了芳心淪陷的聲音。

  「那淳頤呢?她在你心裡又算什麼?」她難掩芥蒂,那是她一直不允許自己去計較的問題,但到了這節骨眼上,要不計較是比登天還難的事。

  「沒有你的話,我會一直以為自己是真的愛她。」重新攫回她的身子,他把她緊緊摟住,不讓她再逃離。「我遇見她的時候還很年輕,對她是一見傾心,然後我同情起她的過去,可憐她當時的處境,但那不是愛情,只是一時的見義勇為罷了。」

  如果真的愛淳頤,當年一聽說她離開京師了以後,他就該不顧一切地出外追尋她,但他並沒這麼做,只是為她終於擺脫了苦困而鬆口氣那般簡單。

  「那麼你對我,也只是一時的憐惜罷了。」困在他溫熱的胸懷,她按捺不住翻騰的醋意,不想被他輕易唬走了芳心。

  「我承認我以前很幼稚。」她的質疑教他頭痛,唯有想盡辦法解釋。「後來阿哥把淳頤找回來,他也終於懂得該如何愛惜妻子,眼看淳頤幸福,我能寬心以待,也不再干涉她的事,唯獨是你,明知道你不必依賴我,甚至還打定了主意要獨善其身,可我卻不甘心就這樣放開你,我要你做我的妻,這輩子唯一的妻。」

  直至遇到淳臨,他才明白過去對淳頤的情感有多單薄,淳頤的楚楚可憐能激起任何男人的保護欲,但淳臨的明媚開朗,卻足以融掉他整顆心,他與她每天貼心地相伴相隨,那份蝕心的思念和眷愛,如何能跟那種短促的迷戀比擬?

  淳臨,才是他真正想要的女人和愛情。

  被他誠摯的深情打動了心窩,也潤澤了眼眸,淳臨悄然落淚,首次嘗盡喜極而泣的滋味。

  「相信我好嗎?」道出了幾近卑微的乞求,他知道她的心不在自己身上,但也希望她能把信任交付給自己。

  她相信啊,他對淳頤真的出於純粹的正義戚,她明白呀!

  她抬起臉,瀅瀅淚眸凝望面前這張俊秀的臉龐,這個教她從小便已深深傾慕的男人……

  「申哥哥……」

  「別喊我哥哥,我根本不把你當妹妹。」他的額抵住她的,覦著她淚濕的大眼,他歎了口氣,老早就想叫她去掉那無謂的稱呼。「你我拜過天地也喝過交杯,更有了夫妻之實,你還能把我當哥哥看待?」

  「交杯?」輕蹙秀眉,她一臉茫然,記得新婚夜壓根兒沒跟他喝過酒呀……

  「有,後來咱倆喝了。」她無辜又迷糊的模樣兒撩起了他的情慾,他挨近吻上了她,傾盡柔情去魅惑她。「忘了那杯蜜釀?」貼著她嬌美的唇瓣,他低嗄問。

  那杯……教她差點失態吐出的東西?

  淳臨覺得又好氣又好笑,這狡詐的男人!

  於她失笑間,他的吻迅速得寸進尺起來,在喘息的空檔,她及時搗住他的嘴,想對他坦承之前所撤的謊言,卻又被他拉開小手,再次俯身霸道地吻著她。

  這回,她無心抗拒了。

  主動環抱著他,她欣然承受他的眷寵,本已乾涸的心湖被他充沛著甜蜜,她不再害怕被他操縱身心,因為她知道,自己同樣也能駕馭他的情感。

  緩下親吻,他眸色深合如潭,再吻下去,怕就要把她弄到床上去了。「看來,你也喜歡我的。」勾動笑痕,他很高興發現她對自己並非無動於衷的。

  默然無語,她只是動容地再次環抱他的腰身,把臉挨貼他胸前,傾聽他沈穩有力的心跳,在他懷裡悄悄牽動唇角。

  不明她內心歡喜,他以為她仍忘不了赫穆,不禁低歎道:「臨兒,我不逼你忘了那個人,可是……你要記得我是你的夫君,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天曉得他有多嫉妒那個讓她心心唸唸的男人!但他不想脅迫她接受自己,只想好好珍惜她,因此,他可以容忍她懷有貳心,只要她記住自己的身份便行。

  「那咱們一同努力。」低首握住他的大掌,看著他厚實的掌心把自己包裹其中,她微笑抬顏,眸中有淚。「『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我們應該能辦得到的。」

  「一定能辦到。」緊窒的摟抱彰顯出他激切的狂喜,只要她肯攜手相隨,他不相信自己會輸給那個她連名字都不曉得的男人!

  時近傍晚的初春猶帶幾分凜寒,但此刻窩在他懷裡,手心與他緊密相貼……淳臨一逕盈笑著,絲毫不覺冷。

  期盼已久的幸福,便是他親口認定她為其髮妻,此生下貪別的,她如願足矣。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超級版主勳章 發帖狂人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4
發表於 2010-5-30 13:21:40 |只看該作者
遺章

  兩年後

  春光明媚,海棠正盛。

  挽香亭內,兩名美婦正逗著甫滿一歲的小娃兒玩,愉悅笑語恰如園內花香,連綿芳郁。

  「辰兒長大後定是個俊哥兒,你可得好好調教他,別讓他變成那些四處哄騙姑娘的浪蕩公子哥。」輕戳晉辰的粉頰,璟月玩笑道。

  淳臨失笑。「你就不能說點有意義的話嗎?」

  「唉喲,老是說什麼『瞧這娃兒生得龍眉鳳目的,將來絕對成材呀』的話,你聽不膩呀?」她嘿嘿笑,忍不住又伸手逗了逗晉辰。

  「月兒,待你做了額娘後就知道即便是些客套話,聽了也會開心的。」沒有當父母的不愛聽人誇耀兒女的言辭。

  「有機會再說吧。」噘了噘朱唇,璟月突然凝起了眉心。「福晉到現在還會為難你嗎?」方才進府時,她聽見了下人的閒言閒語。

  自祺申被削爵以後,福晉氣翻天了,更認定是淳臨害得一家黜降官爵,每每於她請安之際說盡冷言冷語來洩忿。

  「還是老樣子。」提起婆媳關係,她不禁苦笑。「申哥哥昨天才叫我別再過去請安,說去了也是自討苦吃,但福晉是他的額娘,也是我的額娘,不去怎成?」

  「既然祺申都開口要你別去了,你還請什麼安呀?福晉不會領情的。」

  「我只是想盡好本分。」而且,她也不願再落得不孝公婆的罵名。

  「你已經盡好最大的本分了,娃兒都準備要生兩個了。」

  淳臨微笑起來。璟月進府後就馬上幫她把了脈,確定她懷上了第二眙。

  「真希望是個女娃兒。」她內心雀躍,歡顏儘是一片期盼。

  「欸,我問你,真不打算跟祺申坦承那些謊話了嗎?」璟月好奇一問,畢竟孩子都要生第二個了,她還瞞呀?

  「我不打算跟他說了。」

  「你還真能忍,換我早憋不住了。」她是一根腸子直到底的人,藏不住話。

  「只是個小誤會,何需多作辯解?」輕笑著,她盈滿笑意的美眸閃著慧黠。

  她是故意要讓祺申抱著患得患失的心情,好讓他多疼寵自己,璟月一眼就看穿了她的詭計。

  果然是從「紫禁城」裡養出來的女兒,用計有夠詐的。

  「也對,只要你高興就好。」璟月笑笑的,管祺申去死咧!

  兩人笑談至酉時,璟月識趣地離開,知道祺申是時候回府了。

  抱著早已熟睡的兒子進入隆怡軒,淳臨把他小心安放於炕上,未幾,便聽見外廳傳來了腳步聲,她泛開笑容的同時,嬌小的身子即被擁進了寬厚的胸膛,熟悉而溫熱的氣息吹拂過來,她耳根一陣酥麻。

  「你果然在這兒。」從後摟緊愛妻,祺申貼著她白嫩的耳珠,低嗄細語。

  按住身上不規矩的大掌,她燦笑回眸。「我有話想問你。」

  挑起劍眉,祺申笑得邪佞。「來,先坐上來,問什麼都可以。」說著,就要抱起她加以輕薄,她媚笑推拒,罵他不正經,他乾脆吻住了她,矯健雄軀輕易把她壓進了被褥。

  「我真的有話要問你。」抓緊他正解開襟上鈕扣的長指,她臉紅著,嗔睨他眼中赤裸的情慾。

  「啥事這麼重要?」貼著她嬌美的臉蛋,他放肆地笑,按捺不住,又往她香馥的脖子孟浪吻去。

  「我問你……你真的不在意削爵的事?」

  抬頭看進她眼底的自責,他擰起眉。「額娘又讓你難堪了?」他溫潤的嗓音躍起了惱怒。  

  她搖首,瀅眸泛起淡淡不安。「我一直讓福晉不悅,我怕……終有一天,你也會受不了……」

  「臨兒,你似乎忘了我說過的話。」扶起她,他將她擁進懷裡細膩安撫。「能跟你度過那道難關是我的福氣,我從未在意過削爵的事,以前不在意,現在也不在意,將來更不會在意,削爵了又如何?我丟失的不過是個爵位,又不是丟失了你。」沒什麼比她更重要了,只要她安然無恙,他就算被罷黜宗室也甘願。

  淳臨下語,只是用力抱緊自己心愛的男人,心頭有熾烈的感動。

  當初選擇執意嫁他是對的,那場攸關終生幸福的賭局……她終究是贏了。

  「還有,你可知削爵也有個好處?」捧起懷中玉容,他俯首偷了個香。

  「什麼好處?」笑著閃躲他熱情的索吻,她又紅了嬌顏。

  「絕對不會有人跟你爭夫君。」誰會願意嫁給一個失去權位的男人?少了福晉那些無理的催婚,他耳根清靜不少,反倒因禍得福了呢。

  「那麼……」暗自竊喜,她抬眸笑戲他俊逸的臉龐,忽而挨前,突襲一樣地吻了下他唇心,她甜滋滋地命令:「你就要更心無旁騖地寵我嘍。」

  「我會更專心致志地愛你。」他朗笑,跟她玩起偷親的遊戲。

  所謂幸福,不過如此。

  「申哥哥……」她輕喚他,圈圍住他脖子的雙腕把他輕輕拉下,香唇貼上他的耳朵,準備告知關於他倆的喜事。

  祺申苦笑,為她仍改不掉「哥哥」這兩個字。

  他仍不懂那個中涵義,於她而言,「祺申」是別人家喚的名字,「申哥哥」才是她獨個兒的,只她一人才能喚的名字。

  他不懂的,還有更多更多……

  或許,有那麼一天,當他倆皆白髮蒼顏,眼睛迷糊了,耳朵也不靈了,她將附在他耳邊,把所有心事都告訴他——

  過盡千帆,由始至終,她只戀他一人。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超級版主勳章 發帖狂人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5
發表於 2010-5-30 13:22:36 |只看該作者
番外

番外之一    <縷願>

  冬臨。

  風雪驟停的晌午,天色仍是一片灰蒙,簷上層層銀霜猝然抖落,於甫出養心毆均男孩腳下,綻出片片碎裂冰花。

  「貝子當心哪!」緊隨男孩的老太監躬著身,回頭即擰眉向殿外宮人吼道:「還不快清?」等會兒皇上就要擺駕慈寧宮了,砸到皇上那還得了?

  見宮人慌忙取具清理簷前雪堆,祺申抿唇,繼續邁步,在老太監的引領下,一路睬著水雪莊神武門而去,準備離開紫禁城。

  在阿瑪的引薦下,他順理成章地成為上書房的伴讀,今晨進宮,待皇帝早朝完畢,也等皇帝巡視過上書房,他才得以進入養心殿面聖。

  幾番提問下,他對答如流,皇帝甚為滿意,決定讓他成為七阿哥奕讓的伴讀,他磕首謝恩,心中卻有陣陣茫惑。

  他今年滿十歲了,在雙親苦心栽培下,他不僅飽讀經書,也精於騎射,如今進了上書房當伴讀,接下來,他逃不掉為清室效忠的命運。

  遊走於這塊瑰雅莊嚴之地,他幾乎就要嗅到官場的味道了。

  頂著裕親王貝子的出身和名銜,他注定為宮,只要安守本分,仕途定必一帆風順,然而,卻有莫名的浮躁瀰漫開來,他有些不甘,不甘就此度過一生……

  「六哥!你不來對付對付她嗎?」

  尖銳而囂張的童嗓劃破御花園內的寂靜,祺申往右一望,看見絳雪軒前聚集了一群男娃兒,約莫十來人,正重重包圍住一名小女娃兒。

  「我午膳後還得跟四阿哥去練騎!」容貌清俊的男娃兒步履未停,須臾,他回首瞄了瞄一臉驚恐的小女娃兒,皺眉道:「你們也少做這些無聊事!」

  說罷,六阿哥奕欣快步離開,沒得空兒跟兄弟們一塊兒瞎鬧去欺負小女娃。

  「哼!以為功課好就了不起啊?」還出口訓人哩!七阿哥奕讓輕嗤了聲,旋即瞇眸瞪著眼前的小人兒。「哪個宮裡養出來的賠錢貨啊?敢在皇阿瑪面前出風頭,現在倒不敢說話了?啞巴啦你?」

  見奕諼作勢要推她,女娃兒閃身避開,直奔向花叢,小小的身子卻立刻被其他小太監和小阿哥擋住去路,她抬眸,滿目慌張。

  「想要花兒?哼!我偏不讓你摘!」瞧出她的意圖,奕諼大喝一聲:「把這裡的花兒全拔個乾淨!」

  女娃兒臉一白,眼睜睜看著所有男娃兒動手摧花,她不知所措,小手揪緊了裙擺,同時,也揪緊了另一顆心。

  「貝子!萬萬使不得呀!」

  及時拉住魯莽的祺申,老太監用盡力氣擋在他面前,絕不讓他蹚那渾水,事情鬧大了,他這當奴才的頭一個遭殃哪!

  「他們欺人太甚了!」祺申怒道,眸光炯炯。

  「喔呵呵,小阿哥只是鬧著玩,不礙事不礙事!」老太監陪笑道,企圖粉飾太平,趕緊拉住祺申往回走。「貝子您這邊兒請!」

  擰起眉,祺申甩開臂上大掌,舉步就要衝出去,老太監連忙阻撓。

  在他們拉扯之間,那些小阿哥見如何弄女娃兒都不哭,只是睜著晶瑩剔透的眸子,呆看滿地殘紅,他們覺得無趣了,終於罷手,一哄而散。

  待小阿哥們走遠了,老太監方肯放手,望著祺申匆促步向絳雪軒的背影,搖搖首,如此忒甚正直的人哪……將來可合適當官?方才瞎了眼的都能瞧出皇帝極喜愛這名貝子哪。

  祺申來到女娃兒面前,她正蹲著收拾地上繽紛落紅,見他靠近,她抬臉相視,陌生的臉孔教她不敢動彈,卻沒忘了把掌心嫩紅緊緊收攏。

  這娃兒,滿三歲了嗎?

  瞧她瘦小得過分的身量,祺申凝起眉心,不解這麼幼小的娃娃怎地獨個兒跑出來了,都沒人看管照料著?

  「貝子,不過是個不得寵的小公主,您——」

  老太監話未說完,就見祺申逕自走到一株海棠樹下,躍身摘下方纔那些小阿哥觸及不到的海棠。

  「給你。」  

  回到女娃跟前,他彎下身,把完好無損的海棠花遞到她面前。

  她眨了眨眼兒,臉上的懼然被訝異取代,她伸手接過花兒,嫣紅的唇兒終於露出笑痕。

  看她展顏,他不禁微笑,在他站直身的那刻,她抬眉,衝著他燦然一笑。

  純淨的小嬌顏,與她手上的海棠相互交映,他瞧著,舒心極了,沒想到她只要笑起來,是這麼討喜可人。

  得到了最想要的東西後,她向他行了撫鬢兒禮,舉止嚴謹得一絲不苟。瞧這小小娃兒竟懂得如此嚴守禮節,他不禁莞爾。

  行過禮,她扭頭就跑,急著回去把花兒送給額娘,看能不能博得額娘一笑。

  這樣不經意的相遇,也給他帶來了從前料想不到的意念。

  「海棠……」

  淺笑低吟,他再次躍身摘下一朵海棠,盡褪先前抑塞,他心胸頓然澄澈。

  那天,他把宮裡的海棠帶到裕王府中,讓它在自己的土地上落地生根,連年勞心培養,直至花開遍地也不捨罷手。

  就是那麼一天,他找著了畢生志趣,把所有心血,都付予了那張明媚花顏。

  最初的怦然,被他守在懵懂的孩提記憶中。

  年月流逝,他雖忘卻初衷,但情根,早早深植。

SOGO超級版主

終身義工

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Rank: 17

論壇特頒成就勳章 超級版主勳章 發帖狂人勳章 原創及親傳圖影片高手勳章 熱心參予論壇活動及用心回覆主題勳章 民俗耆老勳章 小說之星勳章 藝術之星 IQ博士勳章 星座之星勳章 SOGO搞笑之星勳章 手工藝勳章 福爾摩沙龍勳章 發明家勳章 美食達人勳章 旅遊玩家勳章 暢飲達人勳章 拈花惹草勳章

狀態︰ 離線
16
發表於 2010-5-30 13:23:02 |只看該作者
番外之二<君憐>

  東暖閣的寢房內,如貴人靜靜躺臥龍床上。皇帝突如其來的召幸教她心亂如麻,素手拉緊了軟若綿絮的絲被,她咬著唇,美眸盈滿了忐忑的期待。

  隨著太監的一聲通報,房內宮人悉數跪安,她心一驚,不禁坐起了身,外頭傳來的沈穩腳步趨趨逼近,教她緊張得難以喘息,而後,她終於見到了久違的男人。

  刀鑿一樣的冷峻臉龐,是她藏在心坎的最深眷戀,與他六年不見,從前那雙總是飽含笑意的黑眸,如今已變得凌厲,她深深凝望著,不覺淚盈於睫。

  「玉兒。」

  親密的叫喚,伴隨他身上的龍涎輕拂而來,她低垂著臉,克忍眸中酸澀的水霧,但在泫然淚光中,看見他溫熱的大掌覆了上來,她的淚、瞬即決堤。

  那年初春,當她被送到他房裡,他就是這麼握住自己的雙手,那樣溫言懇切地告訴她,他絕不強逼她一絲一毫……

  「玉兒?」再次輕喚自己的妃子,晏寧坐上炕,長臂將她輕摟過來,輕哄著:

  「不哭了。」

  是啊,不該哭泣的,在帝王面前,她只能承歡獻媚,如何能在這種時候掉淚?

  他以拇指拭雲她梨頰上的淚珠,柔化了一貫的凜冽,他噙著淡淡笑意,眼底透出無盡憐惜。「怎地跟以前一樣愛哭呢?」

  淡淡一句,說明了他不曾遺忘過她,她心酸著,幽怨道:「奴婢……以為這輩子再也無緣……」

  「是朕不好。」輕歎了聲,曼寧打斷她囁嚅的哽咽,不讓她道出那樣不吉利的話。「你的胡旋舞,朕畢生難忘。」

  那年他從漠北途經長白山,被長白府的縣令盛情款待,那晚,他見識了她的風華絕代,年僅十五的她,美得令人目眩,他的視線,整晚無法從她身上移離。

  「怕嗎?」托起她細嫩的下頷,他眸光深邃,喃喃問:「怕朕嗎?」

  初遇那夜,他就是這樣握緊她顫抖的指尖,沈聲問她怕不怕?

  怕啊……怎能不怕?在府中,她只是名漢女所出的女兒,地位連家妓都不如,她的親姊姊,也是這樣被阿瑪送給權貴狎玩,第二天,姊姊就投井了……

  不堪的記憶使她泣不成聲,嬌弱的身子不住慌顫,她害怕自己會落得跟姊姊一樣的下場,更惶懼這樣不知趣的舉措,會惹得面前的智親王大怒……

  然而,他並無半絲不悅,只是擁住哭成淚人兒的她上炕,安撫她放心入睡。

  薄如蟬翼的尊嚴,在他的憐愛和庇護下,尋回了該有的強韌。

  無關權勢和身份,她就在剎那間丟了心魂,那樣措手不及就愛上了這個男人。

  回憶過往他是如何把自己帶離那處黑暗,她心一熱,忘情低呼:「二爺……」

  在悚然一驚的瞬間,就被他吻住了朱唇,她瞇起美眸,主動勾住他健壯的肩膀,柔順地接納他的給予。

  「再叫一遍。」啞聲命令,他並不怪罪她的肆語,反倒張臂將她納進胸懷,厚實的大掌撫上她纖細的腰肢,他炙熱的目光泛起朦朧眷念。

  「二爺。」依偎在他胸前,她柔柔軟語,抬眸望向這個已不再是智親王的男人,她心念一動,瞬即明瞭他內心的孤寂。

  沒有任何人比皇帝更寂寞了,朝廷正值多事之秋,此刻,是軟弱也好,逃避也罷,他不想再背負大清江山的重擔。

  撐起身子,她大膽地捧住他俊美的臉容,傾身吻上他的薄唇,嬌聲說:「玉兒不怕,二爺是我的夫君,我怕什麼?」

  被她清靈動人的笑靨所惑,他抿唇一笑,動手解開了她身上單薄的小衣……

  相貼的溫度,在他愈加收緊的力道中迅速上揚,她嬌喘著,牢牢攀附、拚盡力氣享受這份失而復得的寵愛。

  一夕恩愛,歡快如潮水盈了一身,枕在他溫暖的懷抱裡,她知道自己如何都不甘重回以前被冷落的日子了。

  夫者婦之天,這是每個女人的命數,固寵,成了她當下最迫切要做好的事。

  回到宮裡,房裡的宮人無不向她展顏道賀,她愉悅歡笑,滿面春風,細心打理妝容間,她在銅鏡裡看到那抹倚門佇望的小小身影。

  不似乎日的視而不見,玉如轉過身來,款步來到門前,首次抱起了長期被她忽略的女兒。

  被擁進那樣香郁的軟懷,淳臨一下子呆了。這是額娘第一次抱她……

  「好漂亮的海棠。」抱著淳臨坐下,玉如柔聲問:「臨兒喜歡海棠花?」

  「這是給額娘的。」舉起昨日帶回來的花兒,淳臨不忘請安。「額娘金安。」

  細聲細氣的童嗓惹得玉如不住輕笑,素手接過海棠,她疼惜地親了親女兒。

  膚要謝謝你,這些年給朕調毅出那樣聰穎的公主,膚打算請元凱專注教導臨兒,她既有與阿哥看齊的志向,朕定必好好栽培她成材。

  昨夜,她在晏寧口中得知淳臨這些天都跑去上書房看阿哥讀書,她暗暗吃驚著,但從他語話裡的激賞,立時意識到淳臨的重要。

  若要固寵,淳臨無疑是最重要的一道橋樑。

  抱著曾與自己血脈相連的骨肉,她並非無愧,這些年,她一直認為是女兒導致自己失寵的最大主因,誰知,最終還是靠女兒扶了自己一把。

  從今以後,她不再冷落淳臨,重新克盡母職,她用心調教,讓淳臨成為自己最驕傲的女兒,倚仗著帝王的寵愛,不到一年,她從如貴人冊升至如嬪。

  淳臨的爭氣與乖巧,也博得她全心全意的關愛。

  入秋後的萬壽節,玉如終可踏入乾清宮赴宴,與天子舉杯暢飲。

  「祺申,朕把臨兒交給你了,小心看顧著,這丫頭調皮得緊!」

  抱下黏在懷裡撒嬌的愛女,曼寧朗笑著,把淳臨交到祺申手上,讓她跟別的公主和阿哥一塊兒聚在「御花園」裡玩樂。

  「喳。」領命頷首,祺申握住了淳臨的小手,帶她步出了乾清宮。

  「你叫祺申喔……臨兒可以喊你小申子哥哥嗎?」睜著一雙好奇的大眼,淳臨仰著小臉,看著容貌俊秀的大哥哥,對他露出討喜而嬌憨的笑。

  被她的笑容牽扯出莫名的熟稔,祺申停下了腳步,不禁憶起了去年絳雪軒前被欺負的瘦小娃兒……

  「可以嗎?可以嗎?可以喊你小申子哥哥嗎?」

  急切的追問煥出他滿眸笑意,是他糊塗了,那個娃兒,可沒像淳臨如此愛笑又多言呢。

  「可以。」勾唇淺笑,他再次握緊了她胖胖的小手。

  一整天下來的相伴相隨,他倆皆把彼此的身影,深深烙進了心坎裡去。

  那年冬月,紅線已牽,姻緣早連。


【全書完】
請注意︰利用多帳號發表自問自答的業配文置入性行銷廣告者,將直接禁訪或刪除帳號及全部文章!
您需要登錄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


本論壇為非營利自由討論平台,所有個人言論不代表本站立場。文章內容如有涉及侵權,請通知管理人員,將立即刪除相關文章資料。侵權申訴或移除要求:abuse@oursogo.com

GMT+8, 2025-5-13 18:06

© 2004-2025 SOGO論壇 OURSOGO.COM
回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