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註冊時間
- 2007-5-12
- 最後登錄
- 2025-5-13
- 主題
- 查看
- 積分
- 149996
- 閱讀權限
- 250
- 文章
- 367004
- 相冊
- 1
- 日誌
- 8
    
狀態︰
離線
|
第六章
大四畢業的前一天,伍嫣抱著幾本新出爐的世界音樂雜誌,和幾本這些年來所做的剪貼簿來到了隔壁的杜宅,給每年最多只能見到杜寬雅一兩次面的婆婆,看看久未謀面的外孫,也稍微解解她的相思。午後時分,植滿四季常開花朵的花園裏,除了偶爾翻閱雜誌的聲音外,本是很安靜的,只是當她們翻開最新一期雜誌,看到獲得不知第幾座音樂大賽冠軍獎盃的杜寬雅時,伍嫣差點笑彎了腰。
雜誌上兩張特地放大的照片裏,頒獎臺上站立的參賽者們,外表就是十足優雅纖細,完全符合音樂家給人的印象,獨獨就只有站在正中間的杜寬雅,以高大又魁梧的身材鶴立於雞群中,惹得站在臺上的每個人,都不由得皺著眉心要多看他兩眼。
「這是……這是哪來的泰山王子呀?」他其實不是在彈鋼琴,而是在琴鍵上打美式橄欖球吧?上了年紀的杜婆婆,以指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眼鏡後,深有同感再三地搖首。
「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吃的,怎麽會長得跟棵大樹一樣……」明明小時候就又怕狗又可愛,怎麽一長大就變形得跟他那個當將軍的外公沒兩樣?
「我會記得寫信給他,叫他不要常常撞壞別人家的門框……」伍嫣忍著笑,盯著照片裏杜寬雅紅紅腫腫的額際,大概可以猜到照片裏他臉色爲什麽會那麽臭的原因。
看著伍嫣面上,無論是杜寬雅離開前或後,都同樣不變的開朗笑意,杜婆婆不禁在想,除了那個遠飛至異國的杜寬雅外,這裏是否還有個同樣也很會隱藏心事故作堅強的孩子。
「小嫣,妳會不會很想他?」
「會呀,我每天都把他放在心底偷偷的在想。」正拿著剪刀將相關于杜寬雅的報導都剪下來的她,語氣裏聽來像是充滿了輕快。
「既然每天都在想,那爲什麽還要特地做剪報?」原本還停留在伍嫣面上的笑意緩緩地逝去,總是在人前裝作勇敢的她,放下了手中的剪刀,轉首看向這座繁花盛開的花園。「……因爲我要陪他。」
她習慣了,習慣在校園的轉角尋找他的身影,她更習慣了,在人生的轉角尋找他曾走過的足迹。
即使這麽多年來,他總是在她的生命裏缺席成性。
就是因爲不能留在他的身邊,所以她將他的每一張照片、每一項消息,都當成他曾走過的足印,然後再用她的雙眼,跟在他身後一一走過,唯有這樣,她才能覺得,他們還是平行地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就跟以往一樣。
穿梭在空氣中的寂寂話語,聽在婆婆的耳裏,格外有種不舍。她伸手輕撫著伍嫣的發,很想幫她驅走一些不知該怎麽對他人說出口的寂寞。
「小嫣,那孩子的生日快到了,替我寫張卡片給他好不好?」
「嗯,我這就回去寫。」差點就忘了有這事的她,三兩下就收拾好雜誌,起身準備回家。
雖然伍嫣的話是這麽說的,可是等她真正坐到了書桌前,提起筆面對著前陣子買來的生日賀卡時,她卻想不出該對已然陌生許久的他祝福些什麽,因爲她所擁有的,就只有他的過去,卻沒有他的現今。當年在杜寬雅離開前,他主動對他們提出,不相互來電聯絡、不在私底下偷偷見面,就只是通信。據他的說法,他要把所有可被人逮到的把柄和弱點都消除掉,他不要她涉入其中半點。那時的她對這作法並沒有異議,也很贊同他安全至上的想法,可是現在她卻有點後悔。
她該怎麽去祝福一個目前只活在她回憶裏的人才好?
於是,她在卡片上,將那些祝福的話語寫了又擦,擦了又寫,她不知道她該許下什麽願望,也不知道那些關於他的未來。
最終,她只在卡片上寫了四個字,那最初也是最深的盼望―
早點回家。
帶著那封賀卡與她昨晚所寫的信件走出家門後,前往郵局的伍嫣,刻意不走鎮上的快捷方式,反而選擇繞遠路,踏上了緊臨鄰鎮稻田的田間小路。
小路兩旁植滿的水稻,鮮翠的綠意直沁人眼,一路綿延至遠處的青山山腳下,將頂上的藍天與大地的碧綠,連成了一道美麗的地平線。她邊走邊想,轉眼間,杜寬雅最喜愛的夏季又再次來臨了,在不知不覺中,日子過得好快,她已經一個人度過了好幾個沒有他的季節,無論是夏日裏劃過天際的飛機雲,或是冬夜裏,在天際舞臺伸展著身姿盡情演出的獵戶座。
當初在他離開前,她還一直認爲,只要她把她的人生過得很充足精采,那麽,思念所帶來的痛苦,便不會爲她帶來太多折磨,哪怕分離的歲月再漫長,她都有信心能夠撐得過那些未來的日子,但,近來隨著她無眠的夜晚逐漸增加,白日裏有時她也總恍恍惚惚的,她漸漸不再確定了。
溫暖的南風將層層的雲朵吹得破碎,像是將一片片剪裁好的心遍鋪在天際問,當來得急也去得快的午後陣雨落下時,雨絲中,一束束光柱般的陽光,自雲朵的縫隙落了下來,就這樣,大地上一束雨,一束晴,在她眼裏看來,好像他,也好像愛情。
遠在海洋另一端的他,會知道她此刻所看著的風景嗎?他會明白在她心裏的那口想念的水井裏,日漸深埋的心情嗎?他知不知道,她胸坎裏的那顆心,就好像是注滿了水的玻璃杯,她總是小心翼翼地,不讓那盛滿的相思漫溢出來?
此時此刻,如果他能夠出現在她的面前,給她一個熟悉的眼神、一個手勢動作,或是一個盛滿了幸福的笑容,那該有多好?只要這樣,就能爲她帶來滿滿至極的感動,她就能甘心地再爲他失眠上幾百個夜晚,繼續停佇在這裏,守護著他們共有的夢想。
她啊,好想念那個曾經在夜色美好的月光下,爲她彈奏月光的男孩。
有時候,在早上獨自一人醒來,當指尖碰觸到面頰時,這才發現自己在夢裹哭泣,而淚水就這麽靜靜挂在臉上,可是卻已再不記得夢境了。那種失落成,是不是和所謂的青春很像?
你知道嗎?你不在我身邊的這些年,我時常一佃人坐在你的房間裹,回憶著你彈琴的模樣,也想象著你現在會是什麽模樣。
只是日復一日,總是這麽面對著這間不再有你身影的閣樓,漸漸的,我不知該對它滿懷的空洞與寂寞說些什麽。
因爲它總是在夜半時,悄悄地貼在我的耳邊問我,不哭不笑不吵鬧,這樣的愛情,會不會太過荒涼了些?
我想念從前。
我想念那每一刻甜蜜的瞬間。
我想念,那些我們曾經擁有過的一切。
爲什麽每個杜寬雅所愛的人,都選擇在冬天這個老帶給他不好回憶的季節裏,以措手不及的方式離他而去?這是某種慣性嗎?選擇在冬天道別離的傷心慣性。在杜寬雅離開後,這些年來一直都守在杜宅裏的婆婆,在今年初冬剛來臨時的一個寂靜的夜晚,悄悄地走了。接到惡耗的杜寬雅,又再一次地得面對起親人的死別,只是這一回,在奔喪的他抵達家門前,負責協助處理相關事宜的伍嫣和富四海,已大致上將喪事都辦妥,剩下的,就只有等著他送婆婆去火化與主持葬禮而已。
葬禮的那天,灰色的天際裏飄著濛濛細雨,伍嫣站在人群中看著好久不見的杜寬雅,感覺在他的面上,好似有種格外陌生的味道。而在葬禮一結束後,她都還沒能找機會與他一塊兒地坐下來,好好地說上幾句話,他就又匆匆被他父親所派來的人給接回了美國,他這個浮雲般的遊子,就連只字片語也沒來得及留下。不過在一個月後,她倒是收到了他將杜宅和那塊土地正式過戶給她的文件,就連所有繁雜的手續他也都托人辦妥了,他將那間不再有婆婆守著的家,留給了她這個一心盼望著他回家的人。
同樣是在這年,在這一年即將過去,即將接近年底的時候,杜寬雅難得地向他父親表示,他想回鄉爲母親掃墓,也順道參加外婆在農曆年過後的百日法事。
於是乎,接到通知的伍嫣,在大年三十的這一天,趁著伍家和富家上下一大群人,都忙著在準備年年兩家合辦的年夜飯時,她照著杜寬雅信上所說的時間提早去了火車站,坐在站臺上等待著好不容易才終於找到了個合理的藉口回來的杜寬雅。
火車站裏回鄉過年的人潮,就像海濤般一波又一波湧來,每當火車一靠站,便爲等待的人們帶來了欣慰的笑臉,當火車再次開走後,則又留下了另一波新的等待。
今年冬日的日頭落得很早,還不到黃昏時分,天色已漸漸地暗了下來,而那些川流不息的人潮,在家家戶戶的燈火都點燃時,也逐漸各自回到了屬於自己的歸處,在溫暖的房子裏吃起年夜飯了。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還留在站臺上的伍嫣,沈默地看著光滑的鐵軌被進站的列車照亮,而後又在列車開走時,像流星般拖著長長的餘暉消失在黑暗的那一方。
愈來愈冷清的站臺上,突然刮起了陣陣刺骨的冷風,她無言地拉緊了身上的外套,在眼角的餘光中,看到了一個與她無聲作伴的同伴。那是一隻被遺落在角落的風箏,不知道是被人遺棄了,還是那個曾放它遠飛的主人已經忘記它了,就這麽任由它在清冷的寒風中,孤零零地拂動著無法飛翔的翅膀……
她會不會也被人遺棄了?
爲了自己這種太過陰暗的想法,伍嫣伸手敲了自己的腦袋一記。奇怪,她以前明明不是這麽消極的人啊,她怎會突然有這種怪念頭?
當腹內的饑餓感與遍身的冷意就快到達一個極點時,一班誤點許久的列車終於進站,不但帶回了她所想念的那個人,也同時爲她帶來了些許納悶。
她站起了身子,微微仰起頭,兩眼直不隆咚地看著只拎了一個行李袋的杜寬雅,一步步地走至她的面前站定。
「你是不是……」她記得上次他回來參加婆婆的葬禮時,他好像還沒有這麽高啊。光看她的表情,杜寬雅就知道她想說什麽。
「對,我又長高了。」他也不知爲什麽都到二十四歲了,他的發育期卻還是遲遲不肯結束。
她歎息地搖首,「再高下去的話,我們兩個就要變成七爺和八爺了。」
放下了手中的行李後,杜寬雅低下頭來,將她抱起令她的兩腳遠遠離地,然後含笑地以鼻尖贈著她的鼻尖。
「我一點也不介意,妳呢?」
「我也不。」她漾著愉快的笑,伸手調整好他臉龐的角度,再微偏著蠔首將她被吹冷的唇瓣印上他的。
久違的吻觸,一下子就活化了久遠前的記憶,伍嫣一口口地啄吻著以往曾經非常熟識的這雙唇,反復地溫習那些曾在光陰裏遺失的美好,她以兩掌捧住他的臉龐,感覺這般吻著他,就像是在親吻春天;彷佛是在回應她般,杜寬雅抱緊了她,刻意製造出一個個清亮的響吻聲,在勾惹出她的笑意時,也成功地集中了車站裏所有人的目光。
「咳咳。」車站站務人員適時地出聲打斷了這一刻,紅著一張臉小聲地提醒他們,杜寬雅識趣地放下她,彎身拎起地上的行李,而掩不住歡喜之情的伍嫣則挽著他的手臂,緊偎著他一塊兒走向車站的出口。
「走吧,大家都等著你回去吃年夜飯呢。」不知道家裏的那兩票老老小小,在火車誤點這麽久後,是不是已經都餓得頭昏眼花了。
走出車站外,杜寬雅擡首看著這座在他記憶中已經改變了夕景的城鎮,在他還沒適應這份生疏的感覺時,伍嫣已拉著他走向那條他們以前常攜手走過的小路。
以往這條他們回家要不了幾分鐘的小路,在這一晚,他們出乎意料地走得格外的漫長,因爲,沿途上的他們倆,就像一對久違重逢的高中生似的,不是看小巷裏四下無人就趕快偷偷親對方一下,就是走一走便三不五時地停下來,用力地再多擁抱對方一會兒。
等到他們回到伍家時,一屋子等了他們老久的人們都已餓慘了。
屬於節慶的熱鬧歡欣的氣氛,在他的歸來與伍爸把他開店用的拿手好菜全都端上桌時,霎時被推上了一個頂點。席間裏,坐一角順便幫忙端菜的伍嫣,在每個人都吃得差不多,而富四海也已經拿起酒瓶,開始海灌起兩家的家長時,她放下了手邊所有的雜事,靜靜地看著燈光下的杜寬雅。
他好像瘦了,雖然嘴邊的笑意還是很溫柔,但卻多了風霜所造成的棱角,他雖和以往一樣,很快地就與每個人打成一片,可是在熱絡之餘,她卻看不出,他是帶著什麽樣的心情回來過節的。
在芝加哥時,他過得快樂嗎?這些年來,他遇到了什麽人、都跟哪些朋友交往?除了她以外,有人也曾像她一樣,在夜半時聽著他所彈奏的那首月光入睡嗎?她有好多說不出口的想象與問號,也有著好多令她感到陌生的情緒。
這般看著他與兩家的家人勾肩搭背、相互擁抱或是擊掌,伍嫣不知該如何阻擋此刻那股一直在她心口醞釀的醜陋情緒。
她好嫉妒,她嫉妒這個人並不僅只專屬於她、她嫉妒他分贈給每個人的溫柔,她最嫉妒的是,有太多人,都可以如同她一般擁有他的笑容和他的愛,而她,卻不知該如何才能獨佔他……
「小嫣?」被富四海灌了幾杯後,杜寬雅側首看著起身像是想要溜走的她。
她掩飾性地笑笑,「我去外面透透氣。」杜寬雅緊盯著她走得稍嫌太快的背影,接著也放下杯子跟著追了上去。
「你們要去哪里?」當他來到大門玄關處拉住伍嫣時,伍賀蘭自廳裏走出來,站在他們的身後問。
「散步。」他們倆不約而同地回過頭來,口徑一致得很有默契。
「天氣很冷,記得早點回來。」
杜寬雅朝她點點頭,「知道了。」
自廳裏溜出來的富四海,走至大門處與伍家媽媽一塊兒目送他門走出家門時,忍不住要向她抗議。
「伍媽,妳除了在道場上很殘忍外,妳在私底下也未免太不識相和太沒同理心了吧?」什麽早點回來?人家這對小兩口好不容易久別重逢,終於有機會能夠親親愛愛地小聚一下,她就那麽急著打擾他們小小的幸福時光?
伍賀蘭皺著眉心,「是嗎?」
富四海以鄙視的目光掃了她一眼,不敢苟同地搖搖頭。
「你們兩個,天氣很冷,記得今晚不用回來!」她隨即改口揚聲朝走至小巷裏的小兩口大喊。
富四海稱許地朝她豎起一根大拇指,「贊,夠上道。」
「不用回來?」還沒走遠的杜寬雅一頭霧水地回過頭,正好看到門口的那兩人動作快速且一致地關上道場的大門。
「我們走吧,我想看星星。」伍嫣沒去想後頭的富四海,又再次背著他們變了什麽花樣,她握緊了杜寬雅的掌心,帶著他走向那一座他們已經有好多年沒再一起去過的小公園。
時隔多年,以往他們所記得的公園早已經變了模樣,唯一還可以勾起他們記憶的是,那一座依然還矗立在公園一角的老舊秋千。
「發生了什麽事?」讓伍嫣在秋千上坐好了,杜寬雅蹲跪在她的面前輕聲地問。
「爲什麽這麽問?」
「妳忘了?」他以指擰著她的鼻尖,「我可是黑道界有史以來,最斯文最崇尚以德服人的書生型大哥,而這位大哥,還剛好很會洞察妳的心事。」
悅耳的笑音迥蕩在無人的小公園裏,杜寬雅甚是懷念地輕撫著她有些冰冷的臉龐。「好久沒見妳這麽笑了。」
聽他這麽說後,笑意不自覺地在伍嫣的面上散去,她伸手摟住他的頸子,隨後將臉埋進他的胸前。
「這次……你什麽時候要走?」會不會又像以往一樣,只是露個面後他就又得離開了?
他也沒瞞她,「辦好外婆的百日就走。」艾倫還在美國等著他呢,他總不能放下艾倫太久。
他就不能再多給她一點時間嗎?他知不知道,在她的腦海裏,關於他的記憶庫存量,本就已經不多也不夠很久了,再這樣下去,她好怕他除了已消失在她的生活裏外,還會漸漸地也消失在她的記憶裏。
「小嫣?」感覺到她的不對勁,他伸手環住她的腰將她拉過來,再擡起她的小臉。
她心慌意亂地看著路燈下的他,「我很不安……」
「那,我該怎麽做才能消除妳的不安?」強行壓下長久以來與她相同的不安後,杜寬雅使勁地摟住她,力道大得就像是想將彼此揉進對方的身體裏。沈醉在這份短暫的溫暖裏,靠在她的胸口聆聽著心跳的節拍,伍嫣赫然發現,那一聲聲的心跳,正敲擊出她以往從未察覺的愛的真義。
愛是一種令人恐懼的貪婪。
她貪婪得想要他所有的一切,想要他的每一分每一寸,再不讓任何人事物與她一同分享,哪怕是光陰或是歲月……她一心只想著,若是她能夠徹徹底底的擁有他就好了。
「我需要一個保證,一個不會變質的承諾,或是一個抵押品。」
「我明白了。」沈默了許久後,杜寬雅拉著她離開這座公園,遺忘了天上所有等待著他們一起前來探望的星星。
一路上,他們兩人都沒有說話,踩著有些快的步伐回到了伍嫣的家門前,在看出她並無意要進去時,他不給她反悔餘地拉著她來到隔壁冷清清的杜宅裏,在不開燈的狀況下,一路走上他的閣樓。
扭亮了床頭小燈後,杜寬雅替她脫去了厚重的大衣,而後蹲跪在床畔,拉著她的手按向自己的心房。「我把我的心抵押給妳,妳認爲可以嗎?」坐在床上的伍嫣,毫不考慮地搖首,「不夠。」
「那麽,給妳,全都給妳好了。」他在坐至她的身旁時,慎重其事地敞開了他的懷抱,「我所有的一切,全都只給妳。」
「這才像話。」她款款綻出了迷人的笑靨,兩手主動地攀上他的肩膀拉過他。
二十五歲那年,當杜宅滿園的花兒齊在盛夏時節綻放時,已在自家料理店上班的伍嫣,在難得能夠放假的日子裏,一手拿著水管站在已成了她的花園裏,朝滿園都已渴了的花兒灑水解渴。
一道高大的身影在她看花看得出神之際,忽地自她的面前俯罩了下來,一瞬間她還以爲,那個總是沒消沒息的杜寬雅,是不是又逮著了什麽藉口偷偷溜回來了,但當她擡首看清來者時,難以言喻的失望,很快地便熄滅了她的小小期待。
「小嫣,妳有客人。」富四海板著一張臉踏進門裏,再不客氣地一手扭著不速之客的耳朵往外頭走,「喂,她家是在隔壁,你少隨便進來這裏。」
「客人?」她擱下了手中的水管,在關上水龍頭後,好奇地跟在他們的身後問。
「妳過來道場一下就是了。」富四海動作快速地將他不情不願帶來的客人給踢進隔壁的道場裏。
匆忙回到自家道場接待客人的伍嫣,在換好衣服進入道場與來客面對面地坐下後,她先是看看悶不吭聲的富四海,接著再看向一直用種詭異的眼神緊盯著她瞧的來客。
「那個……」伍嫣不太自在地閃躲著他那過於熱情的目光,「請問你有什麽事嗎?」
身爲來客的陸一正,暈陶陶地注視著近在眼前的她。
「在我進入今天來這裏的主題前,能不能請妳先回答我幾個問題?」
「……」爲什麽他要那麽用力看人,看到幾乎都快成了鬥雞眼?
「我聽說妳有個交往很多年的男朋友。」
「嗯。」她頓了頓,有些不解地看著他愈坐愈靠近她的舉動。他的語氣裏很明顯可以聽得出興奮,「聽說他人在國外,而且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是真的嗎?」
「你問這個做什麽?」伍嫣微蹙起秀眉,不太喜歡別人這樣直接探她隱私。
「因爲我想要追求妳,如果妳在短期內沒有打算要跟他結婚,或是他抛棄妳的話,可不可以請妳給我一個機會?」陸一正動作飛快地來到她的面前,滿心期待地緊握她的手問。
哪壺不開他偏要提哪壺?
難得生氣的伍嫣,當下將臉一板,半蹲著身子拉開他緊握著不放的手,一轉身就把體型快大上她兩倍的他給摔出去。
她忿忿地站直了身子問向身後,「四海,這只沒禮貌的猴子是從哪來的?」
「從妳老媽那。」富四海掏掏耳,「他是妳媽在大學裏新收的一號門徒,目前正在大學裏當妳媽的助教。」
「他來這做什麽?」
「他想來應徵妳家的客座指導,但伍媽說他得先經過妳的同意。」他早對伍媽說過,小嫣絕對會把這傢夥摔出去,她就是不信。
伍嫣扳扳兩掌,將十指按得咯咯作響,「在我把他打包好後,你就用最快的速度把他送回去給我老媽!」
「沒問題。」他點點頭,轉身走向距離道場最近的電話。
自見過她的照片後就對她一見鍾情的陸一正,在伍嫣走向道場大門準備送客時,連忙追在她的身後想要挽回一線希望。
「等一下,我還沒有向妳自我介紹……」
「免。」伍嫣一手扣住自身後搭上她肩膀的手,不留情地再賞給他一記地道的過肩摔。
自恃皮厚肉粗且摔不疼的陸一正,自地上坐起後,陶醉地一手撫著微帶著薄薄紅暈的面頰,頂著一副被摔得通體舒暢的模樣,瞬也不瞬地盯著伍嫣。
「我……我喜歡。」這力道、這狠勁,啊,這實在是太教人回味了…………這傢夥瘋了?
「四海,你還愣在那裏做什麽?」伍嫣連忙抖去一身莫名其妙的寒顫,扭頭瞪看向就只會躲在旁邊打電話,卻從頭到尾都沒有要出手幫忙的他。
「我可不像妳這個單純的武鬥派,本少爺可是腦力至上主義者。」挂上電話的富四海,隨意朝她揮揮手後就往門外走去,「我去對面一下,馬上就回來幫妳解決他。」
連連被摔了兩次,仍舊是不屈不撓的陸一正,站在原地與伍嫣對峙了許久後,不怕摔地再次往前跨出了一步。
「我只是想和妳交個朋友……」
伍嫣揚起兩掌,防備性地往後退了兩步,「抱歉,名花有主了。」
「我不介意,我願意當後補!」他說著說著,便掩不住興奮之情直朝伍嫣撲過去,可是在這時,卻有人在後頭踹了他的屁股一腳。
「誰有空管你介不介意啊?就憑你也想跟那個不在家的王子殿下搶?」匆匆自外頭趕回事發現場的富四海,在他回過頭來時,立即舉高了手中剛剛自對面借來的大黃貓湊至他的面前。
音調拔高到顯得有點淒厲的尖叫聲,霎時充滿了整座道場,刺耳得令伍嫣忍不住掩住了兩耳,而當叫聲過後,她愕然地揚高了一邊的柳眉,試圖搞清楚眼前急轉直下的情況。
慌張地四下張望了老半天,卻在道場裏找不到半個可以躲藏地點的陸一正,在一臉不懷好意的富四海抱著他最懼怕的天敵,一步步朝躲到牆角去的他進逼時,他怯怯地揮揚著手,完全掩不住語氣裏的顫抖。
「走……走開……」
事前打電話去問過伍賀蘭對方弱點是什麽後,懂得充分掌握情資的富四海,一臉拽樣地對看呆了的伍嫣揚高了下巴。「學著點,這叫攻心爲上。」爲免這只來路不明的野猴子會不死心,他剛才已經跟對面的大嬸說好,他們要借養這只黃貓一陣子了。
伍嫣吶吶地應著,「是……」果然是頭腦派。
「快、快叫牠走開……」一心只想奪門而出的陸一正,在富四海來到他的面,正正地對著他的臉前全面堵住他的退路時,被嚇得連大氣也不敢多喘一下。
「怎麽樣,怕不怕?怕不怕?」富四海舉高了手中的貓咪,仍然沒什麽同情心地繼續折磨著他。
「怕怕怕……」連連被賞了幾記貓拳後,點頭如搗蒜的陸一正,整個身子緊貼在牆面上,看上去的樣子,就像恨不能如同壁虎爬上牆一樣。已經忍了很久的富四海,忍不住想乘機抱怨一下。「會怕以後就不要再來找她的麻煩,你知不知道我幫某人保管她保管得很辛苦啊?」他們以爲一直以來伍嫣身邊都沒有什麽蒼蠅蚊子,全都得歸功於誰呀?
「知道了知道了……你、你快點叫牠走開啦……」眼中已是淚花亂竄的陸一正,面色蒼白得就像塊豆腐似的。
「就當是我送給你的見面禮吧,不用找零了。」抱貓抱得兩手有點酸的富四海,乾脆將這只愛黏人撒嬌的貓咪直接貼在他的臉上。
「救命啊……」
站在一旁看著眼前的情景,深深埋藏在伍嫣記憶中另一張泣然欲泣的臉龐,當下不由分說地即自她的腦海裏跳了出來,一再地在她眼前放大,那清晰得就像是昨日的過去,讓她彷佛又再次看見了當年緊抱著電線杆向她求救的杜寬雅。
沒來由地,一股攔也斕不住的笑意,令她忍不住再次像從前那般仰首放聲大笑。
然而在笑聲中,她卻不小心掉出幾顆思念的眼淚來。已經好多年沒聽她這麽大笑的富四海,慢條斯理地轉過身子,不語地看著她那不小心遺落在地板上的淚迹,和她面上笑得半點也不由衷的模樣。過了許久後,當有著虎斑條紋的大黃貓咪,踩著無聲的腳步悄悄走出道場外,而陸一正也不知是在何時識趣地悄聲離開後,站在原地的富四海,難忍地深吸了口氣,而後將右手伸進口袋中,悄悄地握緊了那封今早伍嫣請他幫忙寄去國外的信。
你曾說過,獵戶座距離地球最近的星星在兩百四十光年外,最遠的,則在一千五百光年外。雖然在地球上看起來,那些在宇宙裹流浪的星星們,它們是這麽的接近,但實際上卻相隔了如此遙遠,就如同我們一樣。
你覺得,是兩百四十光年,還是一千五百光年?
我們之間的距離,還剩下幾光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