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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衣湲]億萬小嫩妻[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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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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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4 02:59:28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1
億萬小嫩妻 作者:衣湲

剝奪一個女人的貞操尊嚴,
尤其像她這麼矜貴嬌養的千金,確實是對她最大的羞辱。
但是,值得嗎?幾億的新台幣,堆起來有十幾層樓高,
光用來羞辱她的身體和尊嚴,代價會不會太大了?
童妍葳按住疼痛的心,思忖著:我真的值那麼多錢嗎?
以同等價值他可以換到更新嫩、更火辣、更可口又彈牙的女人,不是嗎?
想要玩女人,憑他身為威遠集團總裁的身分與條件,
只怕是一卡車接著一卡車,不怕沒得玩,
又何苦暗地設計多年?花費如此多的心力?
儘管諸多疑點,像是打死結的毛線圈住她,
但為了拯救童家,她也只能把自己當成禮物獻給他,
只是,當知道造成邢權宙心中那道深不見底的傷口真相時,
她懷疑,自己的付出,真能成為撫平傷口的良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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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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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4 02:59:48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這是一場典雅的小型鋼琴演奏會。

  位於新興造鎮大社區「幸福小城」中,一家剛開幕招生的兒童音樂中心,正舉辦一場簡單的記者招待茶會。

  悅耳幽揚的鋼琴演奏在社區的小會議中心淙淙流泄,臺上忘情地在琴鍵中滑動纖柔雙手的氣質美女,以其精湛的琴藝輕而易舉擄獲在場所有人士的專注力。

  一頭微鬈過肩的長髮、白皙典雅的瓜子小臉,配上一雙盈水晶漾的美麗眸子,纖纖小手細長白嫩如蔥段般瑩透。

  她──真的很美!

  她的美不同於一般庸脂俗粉,她美得非常清靈脫俗、美得不可方物。

  年紀輕輕的美女鋼琴老師有個飄逸的名字,童妍葳,今年才滿二十歲。

  早在十歲那年,她小小年紀就一舉贏得亞洲區兒童鋼琴演奏冠軍,從此「鋼琴神童」名號便不徑而走。

  童妍葳的父親經營一家中型的石材公司,優渥的家境足供她小學畢業就到歐洲深造。

  不到十八歲,童妍葳以驚人天分和孜孜不倦的努力拿到奧地利音樂學院的演奏碩士,當時在臺灣媒體掀起一陣轟動,之後她自行開立「欣凱音樂中心」。

  最頂尖的師資、最先進的設備,再加上她獨創的音樂資優生及清寒生的免費上課方案,成立才不到兩年的「欣凱音樂中心」,成為家長心中送小孩學習才藝的熱門首選,每次招生皆造成爆滿的迴響,因此不得不增開分店。

  今天就是第二十家「欣凱音樂中心」在斬新社區──幸福小城,開幕招生的招待茶會,與會的多半是熱心兒童音樂教育的家長、從事兒童音樂教育的老師們,幾家大報的文教記者,單純簡僕的茶會看得出來刻意低調,很符合童妍葳的作風。

  她一直不願意太出鋒頭,不喜歡上鏡頭、不愛博報紙版面,她喜歡跟孩子相處,縱使有個生意做得不錯的老爸,也堅持做個單純的鋼琴老師就好。

  就在琴音流暢地在空氣間漫延,大家屏氣凝神欣賞童妍葳精湛琴藝時,會場後方不知何時進來一名身形高壯偉岸的年輕男子。

  男子很安靜,始終不發一語。

  他外形出眾,短短的頭髮梳理得性格有型,高挺的鼻樑上架著名牌墨鏡顯得更帥更有魅力。

  他手捧一束鮮花,默默站立聆聽,直到演奏結束,眾人的訪談和記者簡單的拍照結束,才低調地走到準備離開會場的童妍葳身邊,朗聲問候。

  「你好,剛剛的演奏很精彩,不愧是十八歲就從奧地利音樂學院拿到碩士的鋼琴神童。」

  「請問……您是?」

  「先別急著問我是誰。來,這花是送給你的。」

  「謝謝。不過恕我冒眛,請問先生您是?」童妍葳禮貌地接過英俊男子親送的紅玫瑰花束,乍見此人她沒有絲毫印象,只得開口詢問他的身分。

  「呵,你真的不認識我?不會吧?你回來臺灣有一陣子了不是嗎?」男子爽朗的笑容裏帶著倡狂,意下好似她理所當然該認識他。

  「真抱歉,我的確對您沒印象。」

  童妍葳直覺這男人很狂傲,她不喜歡張狂的男人,臉上表情也就不是太友善。

  「呵呵,現在不認識我沒關係。不過,容我說句實話,不久的以後,就怕你想不知道我是誰都很難。」

  「什麼意思?我聽不懂。」加快腳步往前走,她不太想搭理他。

  「你真想知道我是誰,不妨向您父親問問,我猜他老人家絕對不敢說不認識我。」

  「我爸不可能認識像你這樣的朋友。」她火氣升上來了。

  這男子愈說語氣愈是囂張,童妍葳對陌生人一向防衛,而他的行為舉止一再惹她反感,渾身不悅的感覺逼迫她腳步更快。

  「童小姐,別走那麼快。」跟在後面的俊美男子以獨特磁性的嗓音喚她:「我還有些話想跟你談談,不會浪費你太多時間,童小姐……」

  「對不起!我還有事,失陪了。」

  冷冷拋下堅決的推拒,童妍葳抱著花在人行道上小跑步起來,莫名其妙感覺一股不舒適的壓力進逼自己,她潛意識地就想逃離這男人。

  好不容易跑了一小段路,回頭看他沒有跟上,童妍葳這才松了口氣。

  ***

  到底是怎麼回事?

  好端端的開幕茶會,怎會突然冒出這號陌生而奇怪的人物?

  童妍葳擺脫那名陌生的英俊男子,一個人走在紅磚道上,手上抱著方才那不速之客送的一大把長莖紅玫瑰,那是她最喜歡的玫瑰品種。

  他,怎會知道?

  難道,是最疼愛自己的父親所安排?

  可能喔,說不定就是爸爸特別安排的驚喜!

  童妍葳靈光乍現,拿起手機按下一組號碼。

  「大小姐,您有事嗎?」接電話的不是父親,而是他的特別助理,顧先生。

  「顧特助你好,請問我爸呢?」

  「董事長早上啟程到香港出差了,要一星期以後才回臺灣。」

  「出差?奇怪了,怎麼沒聽他提起啊?」童妍葳很狐疑。

  「因為事出突然,董事長匆忙出發來不及告訴您,等他開完會,我請他回您電話。」顧特助很客氣回她。

  「那就麻煩你了。」

  有些失落地收了線,童妍葳心裏覺得有點怪,以前父親不管上哪出差,就算去趟高雄台南也會跟她說一聲。

  這是第一次沒說就出國去了,到底是什麼事這麼十萬火急的?

  放不下心頭的忐忑狐疑,童妍葳踩著紊亂腳步回到她的音樂教室管理處,一見到負責行政業務的金采燕,劈頭就問:「采燕,今天我爸爸有打電話過來嗎?」

  「童伯伯知道你今天會出席新店的開幕茶會,怎麼會打來這裏呢?怎麼啦?你臉色怪怪的?」細心的金采燕發生童妍葳的神情有些怪異,連忙問道。

  「唉~!」歎了口大氣,童妍葳隨意將手上綻放美豔的長莖紅玫瑰放在辦公桌上,纖手無奈地揉著太陽學x,淡淡道:「我爸到香港出差了,竟然沒有跟我說一聲,好奇怪。」

  「可能是突發狀況吧,做生意的人到處飛來飛去很正常的嘛。」

  金采燕聳了聳肩,並不覺得事情有什麼奇怪。

  倒是她的眼光直直落在桌上的玫瑰花束,「好漂亮的花!誰送的啊?一大早那個鄧運龍就送來一盆淡紫的鬱金香了,難不成那傢伙也到會場去了?」

  鄧運龍是童妍葳一起長大的朋友,現在在童家的石材公司財務部門擔任見習經理。

  「不是,別人送的。」童妍葳無心閒聊,心思依舊為父親的反常而苦惱著。

  「誰啊?送這麼大一束長莖紅玫瑰,鐵定不是普通交情。」

  「呵,別說什麼交情了,我根本不認識他。」童妍葳不屑地將花束往前推,笑道:「你喜歡的話就送給你,儘管拿去,別客氣。」

  「喂喂!你這樣很沒禮貌喔,人家送這麼貴重的鮮花給你,你正眼也不看就把人家的一番心意當垃圾,我要是那個送花的人鐵定要哭死了。」

  「拜託,堂堂一個大男人,哪會為這等小事計較?」

  白了好友一眼,童妍葳起身到茶水間去隨便找個玻璃瓶,兩三下把花插起來,頓時滿室生香,一屋子都是玫瑰香氣。

  「厚厚,又是男人?說!這次是誰?是哪號人物?」

  金采燕眼睛亮了起來!

  她生活中最大的樂趣就是品評童妍葳身邊如潮水般不斷出現的追求者,以她專有的評分標準給予不同的評價,這遊戲她玩了好幾年,得高分的帥哥一大把,偏偏沒有一個有幸成為鋼琴神童──童妍葳小姐的正牌男友。

  「就跟你說了,不、認、識!我從來沒有見過。」

  童妍葳想起那個男人就煩,莫名其妙不請自來,說的話還怪裏怪氣,而且他一出現,爸爸又不聲不響出國去,兩件事兜起來委實讓她心底不舒坦,總有說不出來的怪。

  「姓名總該有吧?卡片上一定有署名,我來看看。」金采燕臉上透著興奮。

  她最喜歡把這些追求者的身家逐一調查,有空的話還來個列表評比,誰勝誰敗一目了然。

  「又來了!你又想畫表格給分數了嗎?呵,某數字週刊真該找你去上班,以後他們的評比表都包給你來做,一定精准又精彩。」

  「哇!哇!天啊!竟、竟然是他──是他耶!噢!怎麼可能?噢!我的夢中情人!他竟然出現了!天啊──我、我快暈了!」

  拿著花束上的卡片,金采燕彷佛卡到陰、鬼上身似亂吼亂叫,撲著厚粉的兩頰映上熱烘烘的紅霞,嘴唇興奮得顫抖不停,一個人發瘋似的在辦公室裏又轉圈又跳舞。

  「你吃錯藥了嗎?」童妍葳不解她為何如此瘋狂,不耐煩瞪了她一眼,「他到底是誰?瞧你一副見了鬼似的發神經!」

  「你聽過威遠集團嗎?」金采燕聲音高亢,大肆嚷嚷。

  童妍葳搖了搖頭,依舊不解。

  「威遠航空,威鳴百貨總聽過吧?」

  這一次童妍葳終於點頭了。

  「那名震海內外的運輸界大亨,邢力豐呢?」

  「刑力豐?他不是很老了嗎?可是早上來獻花的是個年輕人。」

  童妍葳不太注意財經新聞,對於名商巨富間的八卦也沒興趣,但對刑力豐的傳奇故事勉強有點印象。

  「送花的人是他的獨生子,刑權宙!」沉下臉,垮下嘴角,金采燕一副要暈過去的模樣,哀歎:「我的大小姐,你除了教鋼琴,練鋼琴之外,麻煩你多少也要瞭解一下現實社會,多少沾點人間煙火行不行?」

  童妍葳居然連當今最迷人、最有身價的金鋼鑽石單身漢都不認得,簡直就像財神爺來到家門口還不知道迎接是一樣的遜!

  童妍葳收到迷死人的大帥哥獻花竟沒半點感覺?簡直遜斃了!遜呆了!

  「沒興趣,我跟他一點也不相識,真不知道他跑來幹嘛?莫名其妙!」

  「噢!我真是快暈倒了!人家刑公子是來追你的!你有沒有一點神經啊?」金采燕真是無言到了極點!

  「追?呵,我看不是。」童妍葳冷冷一嗤。

  想起他說話昂起下巴,語氣雖是客套,但眼神充滿冷凝和嘲諷,一種逼人的試探讓她打從心裏不舒服。

  「怎麼不是?就是要追求你,才會選在這麼重要的日子送花給你,而且他是親自送到耶,這絕對非比尋常啦。」

  金采燕比當事人還沉浸在粉紅夢幻想像,眼中閃著星星,彷佛登上枝頭當鳳凰的就是她自己。

  「中午吃什麼?我下午要連上好幾堂課,一定要吃飽一點。」

  閃過邢家少東的話題,童妍葳開始準備下午的課程。

  「采燕,麻煩你幫我買餃子好了,順便帶一杯珍珠奶茶。」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想吃餃子,喝珍珠奶茶?」

  金采燕仍意猶未盡,興致勃勃追問:「說真的,那個刑少爺有沒有約你啊?他如果約你,你可千萬不能拒絕喲,這麼好的男人,你一定得牢牢抓緊才行。要是能嫁進刑家,還吃什麼窮酸餃子……」

  「別發神經了!」童妍葳拉下臉,截斷她的粉色白日夢,「我對什麼刑少爺半點興趣也沒有,你喜歡的話,自己留著用唄。」

  「啥?我留著用?呵呵,我是很想啦,問題是人家看不看得上我?呵呵呵,如果你真的不喜歡,那我就不客氣嘍,呵呵呵。」

  眯起眼睛,金采燕樂陶陶、暈恍恍地掉進不切實際的幻境中,而童妍葳受不了地搖了搖頭,逕自拿起琴譜到後方的琴房練琴去。

  只是,一股難以言明的第六感,在童妍葳深度意識中翻攪,隱隱約約中,她感覺∣∣

  這位刑權宙來者不善,從他詭譎難測的目光中已透露了不尋常。

  不管外人怎麼解讀他送的花,童妍葳一點都不相信他僅是單純的追求者,絕對不是!

  ***

  威遠集團。

  目前列名亞洲前五十大集團,在眾多事業體中以遍佈全球的海運、空運事業叱吒風雲多年。

  它的創辦人邢力豐,以船員起家,後來在中南美跳船,開始了他的貿易王國,十年前當事業集團達到頂峰,便將一生奮鬥的版圖傳給他最鍾愛的獨生兒子∣∣邢權宙。

  「夏靈,『幸福小城』那邊的事情辦得怎樣了?」他低淡語氣問道。

  「該準備的法規資料都備齊了,等一下法務部門會送過來完整的書面報告。」

  「嗯,很好。」一直不把眼光放在秘書臉上,邢權宙一徑低頭看著財政部門送來的報表,對著密密麻麻的數字逐一斟酌。

  「那個……嗯,刑先生,我覺得有件事情很奇怪……我、我不知道該不該問?」鼓起十足勇氣,邢權宙千挑萬選的秘書怯生生提出疑問。

  「想問就問吧!」

  抬頭睨了她一眼,刑權宙面露不耐,他接掌總裁以來,最忌諱身邊做事的人愛問東問西。

  「我……」倒抽了一口涼氣,循規蹈矩的夏靈儼然被他兇惡眼神嚇到了,唯唯諾諾道:「我是有點小小好奇,就是……那個……」

  「說重點!」大聲一喝,刑權宙皺起眉頭,滿臉嫌惡:「你應該知道,我最討厭說話拐彎抹角。」

  再瞪了夏靈一眼,她的臉色已經有些慘白。

  枉費當初從幾百個應徵者中選到外形亮眼、學經歷卓然不凡、個性又沉著穩定的夏靈,刑權宙對自己的眼光很有自信,相信絕對不會選錯。

  然而,此刻眼前一臉驚嚇、嘴唇發抖、話都說不清的女孩,根本就跟當初面試的那個人截然不同。

  真叫他打從心底失望,刑權宙暗自考慮──或許該換個秘書了。

  「咳咳!那我就直說了。」夏靈清了清喉嚨、鎮定神色,「自從我擔任您的秘書以來,您雖然掌管旗下眾多事業體,但主力只在航空和海運部分,不過,您這次為了附屬建築公司的小案子,一直不斷與法務部門連絡,連小到不行的細節都親自參與,這真的很奇怪。」

  「嗯。」臉上毫無表情,刑權宙用淡到不行的語氣反問:「你就是想問這個?」

  「呵呵,我只是很好奇。」夏靈倏然紅了臉頰,失控地吐了吐舌頭,「我從未見您為這種小事這麼投入過。」

  「不關你的事。」絲毫不給情面,刑權宙以冷到不能再冷的口氣回答:「你是來上班工作,不是來打聽八卦、挖人隱私的。以後這種問題就不用再問了,免得惹我生氣。」

  「喔。我知道了。」兜頭被潑了好大一盆冰水,夏靈垮下臉,識趣閉上嘴什麼話也不敢再多說。

  雖然,她心底的疑團沒有解開──

  這幾天,刑權宙一直在跟法務部門談一個音樂中心的租賃問題,一直圍繞著一個名叫「童妍葳」的女孩子打轉,她好想知道這女孩子究竟是誰?

  以女性天生直覺判斷,這女孩子一定是個重要的人物,否則哪值得堂堂威遠集團總裁投入那麼多的時間與心力?

  到底是哪方面的「重要」?夏靈最好奇的就是這個。

  單身的刑權宙沒有固定交往的物件,偶爾才有的約會飯局都是不同女伴,而且每一個都不會重複出現。

  像刑權宙這麼迷人的多金帥男,沒人可探知的私隱生活似謎一般,他的心到底歸向什麼樣的女孩無人知道。

  夏靈偷偷瞅著他那雙深湛眸子,心頭不可抑止地輕顫不已。

  他真的好帥啊!

  就算平常總是板著臉,一年到頭難得見到他笑幾次,共事時罵起人來也毫不給面子,但夏靈就是忍不住喜歡上這個彷如地獄來的黑冥王子。

  「這邊沒什麼事,你可以出去忙了。」揮揮手,示意她離開。

  刑權宙不喜歡自己的空間裏有外人,特別是需要仔細思考做決策的時候,他一定得在空曠、僅有自己存在的地方。

  「刑先生,還有一件事。」依依不捨起身,夏靈深吸口氣,緩慢而清楚道:「刑老夫人打了好幾次電話來,她老人家一再交代,希望你有空能回個電話給她。」

  「好,我知道。你去忙吧。」再次揮手,刑權宙不旦正眼沒望她一眼,索性起身走到後面檔案櫃去翻資料。

  「我出去了。」百般無奈,夏靈只得移動腳步離開。

  即便她心裏很想多聽聽他的聲音,多看看他帥氣有型的臉龐,然而就算有天大膽子,她也不敢多逗留片刻,就怕萬一惹他發起脾氣,不知道會釀成多慘重的傷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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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4 03:00:1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清晨,童妍葳在睡夢中被急響的手機鈴聲吵醒。

  「喂?」迷迷糊糊地,好不容易摸到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

  「葳葳?你醒了嗎?我是爸爸──」低沉滄桑的聲音從遙遠地方傳來。

  「啊!爸爸!」倏地清醒,童妍葳整個人從床上跳起來,激動喊道:「爸?你在哪里,怎麼這麼早打電話來?你出國也沒跟我說一聲,害我擔心得要命。」

  「乖女兒,爸爸很好,你不用擔心。那天香港客戶突然找我,來不及告訴你就出發了,就是知道你會擔心,所以才這個時間給你打電話。」

  童震雄嗓子很啞,氣息虛弱,似乎帶著沉重壓力和心事。

  「爸,您身體不舒服嗎?怎麼聽起來沒什麼元氣?您是不是又再擔心公司周轉問題了?」瞭解父親長期重擔,童妍葳貼心問道。

  「唉,現在做生意愈來愈困難嘍。」長長歎了口氣,童震雄對女兒直言不諱:「爸之前在四川投資的陶瓷廠情況很不好,唉,投下那麼多資金,沒想到會是這樣子……爸老啦,使不出有用的辦法嘍。」

  「爸,您這麼早起床就是為了四川的投資煩心嗎?」聽到父親如此沮喪,做女兒的她也跟著心緒低落了。

  「我怎麼能不煩呢?」童震雄再歎了口氣,「我不是怕失敗的人,公司做不下去收起來是無妨,但你還年輕,我總希望給你留些身家,還有,你媽媽的醫療費用也得準備……唉,提起你媽,我真是對不起她……」

  「媽生這個病也不是您願意的,爸爸何必一再自責?」童妍葳瞭解父親對母親幾年前患了失智症深感歉意,除了安慰也不知能再多做什麼。

  「都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呀!」說著,童震雄哽咽了起來,「葳葳,爸不在的時候,你要記得常常去安養院陪陪她,這世間除了你之外,她再沒有其他親人了。」

  「會的會的,我有空會過去看媽媽的,這件事您就別擔心了。」童妍葳安慰著,又問:「爸,你在香港會待很久嗎?不然等您回來,我們一起去看媽媽。」

  「我、我已經離開香港了。」童震雄幽歎,「唉,公司的事情繁瑣難解,我來到九寨溝渡個小假。」

  「什麼?九寨溝?」童妍葳訝異不解,「您怎麼會跑那麼遠?顧特助呢?他應該有陪著您一起過去吧?」

  「沒有,我想一個人靜一靜。」愈說聲音愈無力,童震雄淡淡道:「顧特助留在香港,他得幫我看顧一些事情,我自己四處走走,心情好些就會回去了。」

  「爸,您沒事吧?」童妍葳很不安,勸道:「您想散心我可以陪您啊,不要一個人跑到那麼遠的地方,我會擔心的。」

  「別想太多,爸很快就回去了。」愣了一會兒,童震雄語重心長道:「唉,我老了,這世界該換年輕人去拼嘍。女兒啊,這兩年你把音樂中心經營得很不錯,爸爸覺得好驕傲,你跟你媽都是很棒的女人,爸爸這輩子有你們,值得了啊。」

  「爸,您到底是怎麼了?好端端的幹嘛說這些?快點回臺北好不好?您這樣我真的不放心……」

  「乖女兒,別擔心,爸很快就會回去了,我待個兩天,仔細想想事情,想通了我就回去,別擔心,爸沒事的。」

  「爸,要不要我過去陪您?」聽到父親說話呈現的低潮,童妍葳實在安不下心,「這樣好了,今天我就搭早班機過去,下午就可以到了。」

  「不不不!你別忙,爸一個人在這兒很好,你的鋼琴課不能擔誤。乖,好好去上課,爸答應你儘快回家去,好嗎?」

  「好,我在家等爸爸回來。」童妍葳一再叮嚀:「還有啊,現在山裏頭冷,你可要多保重,別著涼了。」

  「放心,爸會照顧自己。」低聲歎息,童震雄向女兒道別:「現在還早,爸爸想再回床上躺會兒,你也再多睡些,先這樣,爸有空再打給你,趕快再去睡,爸掛電話了。」

  「爸──爸──」急急呼喚,手機卻只傳來斷線的嘟嘟聲,不知怎地,童妍葳覺得心頭好沉好沉。

  ***

  童妍葳習慣在一家百貨公司附設的法式咖啡廳吃早餐。

  這天她特別早到,父親那通語意含糊的電話讓她無法再入睡,索性早早起身梳洗,期許飄著咖啡香的雅座讓她昏恍的腦子快速清醒。

  點了平日喝慣的歐蕾咖啡,幾樣法國小點,還有她每天必吃的蒜烤麵包,一邊慢慢啜飲咖啡,想念著出差的父親,想起他在電話裏的殷殷囑咐──

  為什麼爸爸的心情如此沉重?難道公司的財務困難比起之前更加嚴重了?唉,老爸一個人要管公司,還要傾注心力照顧失智多年的母親,也難怪他會如此心力交瘁了。

  獨自冥想了一會兒,突如其來的一堵人牆在她面前落下,童妍葳被突來的黑影嚇了一跳,待看清前方落坐的男人,更是訝異得合不了口。

  竟然是那個茶會上出現的陌生送花男子!

  真怪了,他怎麼會知道自己在這家咖啡廳吃早餐?

  「早啊,沒想到你這麼早出門。」男子一口白牙,笑得十分燦爛,「我以為像你這般年輕的女孩,不睡到過午不起床的。」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放下咖啡杯,童妍葳美麗的臉龐蒙上一層淡淡陰霾。

  以為拋得老遠的不速之客竟然闖入她一向習慣獨處的小天地,童妍葳討厭這種被侵犯的感覺。

  「拜託,我又不會通靈,怎麼可能知道你會在這兒?只是恰巧經過罷了。」男子瀟灑眨眼,帥氣翹起遒勁有力的長腿。

  「邢權宙先生,我想自己一個人好好吃完早餐。」直接喊出他的名字,童妍葳很直接表達出她並不願受他打擾。

  「是嗎?」邢權宙向侍者點了杯咖啡,回眸對著她笑,「多少女人夢想跟我喝杯咖啡,而你卻如此不屑!」

  「我不習慣跟陌生人同坐一桌。」

  童妍葳低頭喝她的咖啡,眼前這男人狂囂得叫人討厭,雖然他確實外表出眾,且不可否認,他的舉手投足間一再展現不同于凡夫俗子的卓然不群。

  「呵,你都知道我叫什麼名字了,我們算是認識嘍。」他坐著不動,繼續裝熟。

  「………」不搭理他的無賴,童妍葳靜靜地吃著麵包。

  面前這位不請自來的不速之客,童妍葳怎麼看就是不順眼。

  這原是她不被任何人打擾的獨處時光,她不想應酬任何人,特別是一看就沒好感的男人。

  「哈,法國點心取的名字真是有趣。」邢權宙隨手拿起一塊鐘形小餅,俊酷臉龐露出惑人的淺笑,「這個,叫可麗露,還有小圓夾心糕……嗯,它叫馬卡紅,呵,有趣了,可麗露、馬卡紅……嘖嘖,聽起來都好像某種特別行業女人的花名。」

  「那是你思想邪惡。」童妍葳沒好氣撇了他一眼,即刻垂下眼睫,專心品嘗她的歐蕾咖啡和美味小點。

  「說我思想邪惡?」揚眉,刑權宙銳利的湛眸透出寒光,笑意收斂得半絲不剩,烈炅眸子緊盯她不放,沉聲道:「我想,我必須提醒你一件很重要的事……」

  「有話快說吧,我想安靜吃早餐。」

  還是不打算正眼看他,童妍葳悠哉伸出蔥白玉磁般的手指,拎起一塊馬卡紅放進嘴裏輕咬一口。

  「聽著,從現在開始,你對我講話最好儘量客氣,沒事不要耍你高高在上的公主毛病。不然,你的下場就像這樣──」

  刑權宙突然傾身向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以嘴攫奪她手指上被咬去一半的馬卡紅。

  「啊!你、你這人怎麼這樣?討厭!沒禮貌!」

  料想不到他會在公眾場合出現如此唐突舉動,童妍葳又氣又燥紅了臉頰。

  那碰觸到他雙唇的手指彷佛中了劇毒,硬硬僵住了,動也不能動。

  最詭異的是,她的手僵住了不能動,她的心卻發狂似跳得飛快。

  某種程度類似「觸電」,童妍葳覺得自己被電到了!

  「怎麼?才『這樣』就把你嚇得魂不附體!哈哈哈,你膽子未免太小了。」

  見她慌亂驚愕不知所措的樣子,刑權宙心中莫名升起勝利感,積了好久好久的怨氣似是在此刻稍微地抒發了,他忍不住笑出聲來。

  「什麼叫才『這樣』?難道你還想『怎樣』?」

  接連怪異的言語、怪異的舉動快將童妍葳搞瘋了!

  她怒目圓睜瞪他,不客氣道:「刑先生,請你有話一次說明白,身為『威遠』集團總裁,上百個事業體需要你運籌帷幄。敢問邢總裁,您哪來的閑功夫在咖啡館裏逗女孩子開心?」

  「哼,你倒是伶牙俐齒。」變了臉,他冷嗤,低沉嗓音道:「看起來你似乎不如外表的單純無害?表裏不一,就跟你老爸一個樣子!」

  「你?」莫名其妙又扯到父親,童妍葳更火了。「你到底是哪里有毛病?我爸跟你素不相識,你扯他做什麼?而且,你也未免太閑了吧!大集團的總裁竟然這麼不務正業,真叫我眼界大開了!」

  「我該做什麼不必你來提醒。再說,我也不是專程來逗你開心的!你,不要自以為是,更別往自己臉上貼金。」

  「刑先生,你到底想怎樣?」一向沉靜典雅的童妍葳不得不破壞形象,大聲叱喝:「我很忙,新的音樂中心才剛開始,很多事情等著我去搞定,拜託你不要沒事找我麻煩。」

  「怎麼?你的音樂中心也有大問題了?」冽眸透出殺氣,刑權宙表情肅寒,一字字說得清楚,「既然知道事態不對,你自己就該有所準備。」

  「準備?準備什麼?誰跟你說音樂中心有問題?你別胡說八道!」

  她又一頭霧水。

  這傢伙為什麼就不能把話一次講個清楚。

  「你最好趁早提醒童震雄,他的好日子就要結束了。」

  「原來你真的跟我父親有仇?」總算在他的話裏找到些微線索,童妍葳肅起芙顏,問道:「從那天開幕茶會開始,你沒頭沒腦提起我爸爸……」

  「有仇沒仇,你還是自己去問童震雄吧。」刑權宙仍舊語帶不屑,「總之,在我眼裏,童震雄就是個表裏不一的偽君子。」

  「奇怪了,他到底哪里犯到你?」

  「呵,這問題問得好!」邢權宙昂首挺胸,深意眼光投向她,意有所指:「有機會你確實該向童震雄問清楚,看他到底哪里得罪我?」

  「不必你提醒,等他回國,我會立刻向他詢問清楚。」童妍葳雙手抱胸,吐了口大氣,「你話說完了嗎?還有何指教?」

  「還是那句,總有一天,你會自己來求我,而且很快,就在近日之內,你、非、來、求、我、不、可!」

  「夠了!我沒興趣跟你打啞謎。」童妍葳放下餐點,無力道:「對不起,我該到音樂中心上課了,失陪。」

  「這麼急?你咖啡還沒喝完呢!」露齒微笑,卻笑得讓人發寒,刑權宙總是一款不寒而慄的詭笑,叫人看了渾身不舒服。

  「沒心情了。」原本想開心吃早餐的心情被這白目男人給破壞殆盡,童妍葳情緒上很不舒服,食欲也沒了。

  「呵呵,時間還早,再多聊一會兒吧!」邢權宙沒打算放她走的意思,揚起眸,綻放十足電力,「我想……多多瞭解你。」

  「不必了,我沒什麼興趣讓你瞭解。」撇撇嘴角,隨手拿起包包,童妍葳多一眼都不想再見到他。

  「其實,你經營音樂中心的手法很有問題。」冷冷地,如暗中射出銳箭般,邢權宙不留餘地批評:「以你的作法,能賺錢才怪。生意歸生意,你不能以藝術家的心態搞生意,遲早你會吃苦頭的。」

  「你是不是管太多了?」停下腳步,童妍葳輕甩及肩長髮,杏眼圓睜,「音樂中心是我的,要怎麼經營是我的事。」

  「呵呵,身為鋼琴神童,你大可不必親自花時間去教那些小毛頭彈琴,太浪費了!你該善用你的名氣來大力行銷,強力招生,才能創造更大經營規模。」

  「對不起,我就是喜歡跟小朋友相處,你講的那種『生意』不是我想要的。」

  道不同不相為謀,童妍葳嗤之以鼻,男人那副「唯利是圖」的嘴臉恰恰是她一向最不欣賞的人生態度,她不屑與之為伍。

  「你想要的『生意』,很快就會讓你做不成生意。」邢權宙嘲諷似地揚起嘴角,眸中閃過一抹令人不解的光芒。

  「就算我生意做不成,也不幹你的事,失陪了。」

  不想再跟他抬杠下去,童妍葳轉頭走人,彷佛逃離一堆腥臭的垃圾般,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

  欣凱音樂中心的辦公室。

  「妍葳,我們新的音樂中心那邊恐怕有點問題。」

  連上了幾個小朋友的鋼琴課,才踏進總管理處,連口水都還來不及喝,負責行政管理的金采燕就一臉憂心忡忡的說道。

  「不是已經開始招生了嗎?怎麼會有問題呢?」

  倒了水,童妍葳慢慢喝著,連講幾小時話,口乾舌燥。

  「當初我們進駐『幸福小城』時,房東同意我們只要每個月付固定房租和水電就可以,可是今天有家租賃公司打電話來說,他們的委託人已經買下音樂中心的房子,如果我們要繼續承租就必須支付兩千萬的押金。」

  「兩千萬的押金?天啊!怎麼會這樣?」拿著水杯,童妍葳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問:「你有打電話給房東確認這件事嗎?」

  「我打了,可是房東先前所留的電話不是停用,就是沒人接。」金采燕已經無計可施。

  「公司帳裏沒有辦法湊足這筆錢嗎?」對金錢數字一點兒概念也沒有,童妍葳茫然追問:「我知道音樂中心的招生很熱絡,二千萬雖然不算少,但勉強湊湊應該有吧?」

  金采燕臉色凝重地歎了口大氣後,才緩緩說道:「雖然接連開了這麼多家的音樂中心,招生狀況幾乎也是班班客滿,但是,每家中心投入的金額都相當可觀,光是那些高價鋼琴、各種高檔進口樂器,比行情更高兩成的老師薪水,我們的進帳拿來支付這些都快不夠了,哪還有多餘的錢啊?再加上每家中心都有為數不少的學生符合減免學費標準,我們的進帳始終遠不及付出去的費用……」

  「天啊!怎會這樣?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為什麼好端端會多出兩千萬的押金呢?

  當下,童妍葳真的慌了,她除了會彈鋼琴、教鋼琴之外,其他事情她一概不擅長。

  「妍葳,租賃公司表示,倘若我們在下個月初付不出這筆兩千萬的押金,依法他們就會收回房子,到時候音樂中心就得關門歇業,所有的設備、樂器都才剛買,這一歇業下去,損失可大了!最麻煩的是,剛收進來的學生該如何處置?學費收了,怎麼跟家長交代?唉,我的媽呀!這麼多問題,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啦!」

  愈說愈沮喪,金采燕的五官全皺在一起了,個性開朗活潑的她難得表現如此沮喪,實在是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太莫名其妙了。

  「不!音樂中心絕對不能停業。」仰起臉,童妍葳努力振奮起精神,擠出一抹笑意,「把租賃公司的電話給我,我自己去跟他們談。」

  「好,我馬上給你。」金采燕手腳快速地抄了電話號碼,謹慎道:「以你的身分親自出馬,或許對方會願意賣個面子給你。」

  「放心,我相信問題一定可以解決的。」充滿信心伸出手握住金采燕,童妍葳語重心長道:「小燕,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這一關我們一定要一起渡過。如果有任何家長打電話來問,不管對方說什麼,你切記要穩住,別影響了其他音樂中心的運作。」

  「放心,我知道該怎麼應付。」金采燕拍拍她的手背,遞給好友溫暖的笑,「你好好去跟對方談,憑你鋼琴神童的名號,相信對方肯定會賣你面子的。」

  「我會努力說服對方的。」苦苦一笑,她暗暗歎了口氣。

  從來不曾「談生意」的童妍葳其實心虛得要命,然而事已至此,硬著頭皮也得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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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4 03:00:46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事情比想像中的複雜。

  站在太陽底下,童妍葳覺得頭好暈好暈。

  到底哪里出了問題?怎麼就找不到最源頭的負責人?

  她拿著劃了又劃的筆記本,上頭的電話一個轉過一個,原本自稱負責「幸福小城」租賃事宜的人,推說押金的事不歸他們所管,給了另一個單位的電話,當她打過去問,對方又推到另一家建築公司。

  依照最後得到的地址,她來到市中心一處銀行大廈,搞不清那究竟是什麼單位,為了儘早解決押金的糾紛,童妍葳帶著一肚子狐疑和恐懼,直接搭上電梯,上到最頂樓。

  「請問……」冰冷的玻璃自動門大開,童妍葳勇敢踏進去,開口詢問。

  「你總算來了。」一道低沉帶著冰冷,卻十分熟悉的嗓音在偌大空間響起。

  「你?」蹙起眉心,童妍葳定睛看著前方背對她站立的偉岸男子,似乎有些眼熟。

  「呵呵,是我。」身形偉岸的男子翩然轉身,瀟灑露齒而笑,「很高興在這裏見到你。」

  「你!你?你怎麼會在這裏?」乍見男子清楚的面容,童妍葳著實嚇得倒退好幾步,不可置信搖了搖頭,「我是來談音樂中心押金的事情,跟你有關係嗎?」

  「當然有關。」揚起俊眉,刑權宙得意笑了,「幸福小城是我旗下建設公司所蓋,而我,是你的新房東,我有權利,同時也有義務,必須向你追討押金。」

  「我不相信!」搖了搖頭,彷如墜入千尺深淵,童妍葳迷惘極了,「你家不是開航運公司的嗎?你家大業大,而我只是個小小的鋼琴老師,你何苦為難我?」

  「不管你信不信,這已經是既定的事實。」刑權宙揚了揚手上的檔,「這兩千萬你打算怎麼處理?」

  「當初我跟房東簽約時,根本沒提到押金的事情。」童妍葳想到就火大,再也忍不住地吼道:「現在我們房子都裝璜好了,樂器也買齊了,學生都招完了,你才說要付押金,未免太不講理了!」

  「別激動。」見她氣到直發抖,刑權宙向前握住她的手,「我們坐下來慢慢談。」

  「放開我!」用力甩掉他的手,童妍葳瞠大美目,瞪住他,質問:「這一切都是你精心設計好的,對不對?是你先挖好這個大坑讓我跳,為什麼你要對付我?」

  「來,坐好。」再一次,刑權宙上前握著她的手,安撫她坐下,「坐下來,慢慢談。」

  「為什麼?你告訴我為什麼?」童妍葳坐下了,卻控制不了情緒,「我根本不認識你!我沒有什麼地方得罪你啊!」

  「童小姐……」眼神落在她慌張混亂的臉上,刑權宙不疾不徐的語氣問:「請問,你對你父親瞭解多少?」

  「我父親?怎麼又扯上我父親?」忿怒加上不解,童妍葳忍不住握緊了拳頭欺身向前,「我的事我自己解決!從我第一天開音樂中心開始,一切大小事情全由我童妍葳承擔,你有什麼不滿,儘管沖著我來就是了。」

  激動握緊的粉拳幾乎抵在他勇壯胸襟,刑權宙動也不動,冷眼瞅著張牙舞爪的小女子,沒料到渾身散發優雅氣質的她會有如此激狂的一面。

  的確,十分令人訝異。

  邢權宙輕扯動臉部肌肉,像微笑,又似嘲諷,低吹了聲口哨,譏道:「呼!真叫我大開眼界!我以為……你這雙纖細柔嫩的小手只會用來彈奏美好樂章,呵呵,可從沒料到……它會捏成硬拳頭頂在像我這樣的大男人胸口。別忘了,你是鋼琴老師,可不是女打仔。」說著,他迅速伸出大掌包覆她的小手,「凡事好商量,何必動氣?」

  「廢話少說,請你取消這兩千萬的押金。」用力想抽回手,卻讓他緊拉不放。

  一股淡淡悠遠的男子氣息在她鼻息間襲掩而來,彷佛來自大海和森林,幽遠而清晰,深沉而帶有力量,來自大自然的召喚,她輕咬粉唇,蹙起眉心,極力推卻這股叫人難以抗拒的魅惑。

  「放、放開我!」默默屏住呼吸,她不願再讓他的氣息入侵,漲紅臉低吼:「剛剛我說的話,你聽清楚沒有?一開始就沒說要收的押金,現在也不該收。」

  「收不收不是由你決定。」邢權宙暗沉嗓子答道:「本來就欠我的,當然要還。」

  他銳利的眸子瞬也不瞬地盯住自己,童妍葳讀出他深瞳底不斷噴出的忿恨岩漿──他恨她?為什麼?

  「我想,你一定有什麼事情搞錯了。」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童妍葳認定他一定有什麼事誤會自己了。「你是不是以為,我們之間有什麼仇恨?」

  「不是『以為』,是千真萬確有。」邢權宙答得很爽快。

  「不可能!你搞錯了。」搖頭再搖頭,童妍葳不相信。

  「或許,你該找機會和你父親仔細談談。」邢權宙深意眸子不放過她,緩言說道:「就提這兩千萬的事吧,看他怎麼回應。」

  「他出差去了,現在不在臺灣。」撇開臉,不想再面對他彷如利刃的黑眸。

  「呵呵,真是好興致。他老人家不知道一場人生大災難就要來臨,還有閑功夫出國!嘖嘖嘖,沒想到,童震雄除了在自家妻女面前扮好爸爸、好老公的演技一流,大難臨頭時的臨陣脫逃功力也是一流的呀!」

  「什麼演技?什麼大難?什麼臨陣脫逃?」他說的每句話都帶刺,童妍葳愈聽愈不悅,火氣一再往上飆,「你憑什麼批評我爸爸?」

  「我說的都是事實,是你一直活在童話夢幻世界,搞不清現實真相罷了。」

  「我真的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天呀!我怎麼會這麼倒楣?怎麼會遇見你這個瘋子!你是瘋子!瘋子!」

  雙手抱住頭,童妍葳無法和他再繼續溝通下去。

  「童小姐,我們再這樣雞同鴨講吵下去是不會有結果的。」邢權宙見她情緒波動大到近乎崩潰,一時同情心起,伸手扶著她搖搖欲墜的身體,「公事公辦吧,既然無法達到共識,直接循法律途徑解決最好。」

  「你鬥不倒我的。」直起身,童妍葳虛弱蒼白的臉色朝向他,氣虛道:「我會找律師,你等著。」

  「好,我等著。」依然不動如山,邢權宙扶在她手臂上的掌心倏地來到她尖俏下巴,輕挑道:「我會一直等著,還是那句老話,不用多久,你會來求我,一定會。」

  「哼!別做白日夢了。」揮開他的手,童妍崴恨恨回道:「我寧可去見鬼也不願再見到你!」

  罵完,童妍葳頭也不回往外跑,她真是厭憎這男人!

  即使他渾身上下充滿男人魅力,但他帶給她的無盡壓力卻不是「憎恨」所足以形容,一想起他,她的心似有一爐滾水在沸騰,恨不得把他丟進熱鍋裏滾!

  ***

  陽明山,邢家別墅。

  「你最近到底在忙什麼?好幾天都不見人影?」

  刑家老奶奶喝著人蔘雞湯,對著餐桌上不發一語的刑權宙發牢騷:「我啊,打了好幾通電話,秘書都說通知過你了,怎麼我連一通回電都沒接到?」

  「最近公事忙。」舀起一口湯,刑權宙語氣淡然答道。

  「哼!忙個鬼!」不屑地啐了孫子一口,老奶奶抱怨:「我啊,再活都不知道能有幾天了,想跟孫子一起吃頓晚餐,說幾句話都那麼困難,真不知道我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生了兒子不順我的心,孫子也跟他老爸一個德性。」

  「奶奶,我這不是來陪您吃飯了嗎?」刑權宙就是知道老奶奶愛唱哭調仔,才會千方百計躲著,不想跟她老人家面對面。

  「唉,我說啊,你年紀也不小了,哪時候認真交個女朋友,帶回來讓老奶奶看看呀?」

  「姻緣的事,可遇不可求。等我遇到命定的另一半,一定會帶回來給您老人家看看的。」巧妙閃閉敏感話題,刑權宙放快咀嚼的速度,打算趕緊吃完走人了。

  「又來這套。」邢老奶奶低聲啐道:「說了幾年了,連個影子也沒有。你不認真去追求姻緣,它怎麼會自己從天上掉下來?」

  「會啦會啦,等我這陣子忙完一定好好去找。」順著老人家的話,邢權宙「認真」敷衍,「奶奶,您就放寬心,時候到了擋也擋不住的。」

  「說真的,我覺得你那個秘書挺不錯的。」不想再被孫子糊弄過去,老奶奶執著她的見解,「別再東找西找了,眼前這個夏靈人品好、樣貌也不錯,說話輕聲細語的,以後一定會是個溫柔的好太太。」

  「奶奶,您別亂開玩笑了。」苦著臉,邢權宙耐著性子安撫,「夏靈是我的下屬,公事歸公事,我不想和私事混在一起。再說,我也一直把她當同事看待,根本沒有別的感覺。拜託您,這事就在我們餐桌上講講便罷了,您可千萬別在人家面前提起,很尷尬的啊。」

  「誰叫你不趕快找個好女孩安定下來?要是哪天我等不及了,我就直接打電話跟夏小姐說。」

  「說?您要說什麼啊?別鬧了好不好?」放下碗筷,這頓飯他已經吃不下去了。

  「總之,你別再拖三阻四的,快點給我們邢家娶個好孫媳婦兒回來就對了。」

  「唉。」搖搖頭,邢權宙從座位上站起來,沮喪道:「奶奶,我吃飽了,您慢用。」

  「對了。」老奶奶突然想起什麼,表情嚴肅對孫子說:「過兩天是你媽的忌日,別忘了到山上去看看她。」

  「……再說吧。」低下頭,邢權宙刻意躲避老奶奶的關愛眼神,敷衍道:「沒事的話,我會去。」

  「你說什麼鬼話?什麼叫沒事就會去?」邢老奶奶嚴厲道:「她不是別人,是懷你生你的親生母親啊!」

  「好好好,我會去。」見老奶奶愈說愈激動,邢權宙立刻應允:「我答應您,一定去看她,好嗎?」

  「你不是為了我才去,這本來就是你為人子女該盡的責任。」

  「是,我知道。」點點頭,就算他心中不認同奶奶的話,為了不刺激她老人家,邢權宙表面上還是依順老人家的意見。

  回到樓上自己的房間,思緒沉溺在方才談起的母親忌日──

  如果可以,他希望那天有一大堆公事纏死自己,忙死自己也不想去面對。

  母親,對他而言是個陌生而遙遠的名詞,童年不愉快的來源全始於她……

  如果可以選擇,他寧可一出生就不知道有母親的存在,偏偏人世間的許多事並不是自己可以揀選想要的,任意丟棄不要的。

  深深歎口氣,邢權宙佇立落地窗前感到萬般悲哀,縱使擁有萬貫家財,他的心底仍然存在無法彌補的傷口。

  閉上眼,腦海浮起一抹孤絕、落寞而無助的單薄身影,邢權宙不忍細想她單純年輕的容顏──

  唉,該由她來償還吧?

  深埋的傷口伴他成長,等了十幾年,現在的他只求一個公道,細數兩代間的恩恩怨怨,能賠給他公道的,就是她了。

  ***

  天剛剛亮。

  童妍葳從市中心的欣凱音樂教室總管理處回到新店山上的別墅。

  與邢權宙一番沒頭沒腦的對談後,她混亂了一整晚的腦袋又漲又痛。

  一個人在辦公室裏東想西想,卻什麼解決辦法也想不出來。

  她怕到天亮被管家知道她徹夜未歸而起疑心,只得拖著像被卡車碾過一般的殘破疲憊身體回家歇息。

  客廳裏留著小小的一盞燈,童妍葳踏進門便覺一股深厚的溫暖在心口滿溢。

  那是父親的規定,只要女兒沒回到家,一定要為寶貝女兒留下溫暖燈光。

  歷代管家從不敢怠忽,無論多晚,溫暖的燈代替父母親愛的等待,指引她回家的路。

  自從母親莫名其妙得了失智症,才四十多歲便長期住進安養院後,老爸更疼寵她這唯一的血脈。

  不管生意場上是如何叱吒風雲的超強鐵人,只要他的掌上明珠稍有微恙,童震雄不惜為她彎腰屈膝,或撒盡錢財也無妨,只為博得千金綻放歡顏。

  世界上任何事情都可以懷疑,唯一不能懷疑的是父親對她及母親的愛。

  從小,童妍葳對這點深信不疑,她心目中的老爸是無所不能的英雄,他不可能背叛妻女,人生及事業都不可能有一絲一毫的失敗。

  然而,父親打來的不尋常電話卻叫她內心異常忐忑不安。

  經常往返世界各地談生意的父親,為什麼神神秘秘跑到荒僻的九寨溝去?

  父親不尋常的出差,恰好又蹦出邢權宙這號講話態度都怪裏怪氣的男人,莫明其妙已經談好合作的音樂教室場地,竟突然換了房東,還要追加兩千萬的押金!

  奇怪了,怪事接二連三,這三者之間有沒有什麼關連?

  童妍葳眉頭緊蹙,仔細回想過去是否聽過父親提起在生意場上得罪過什麼人?

  一向如打不倒的無敵鐵金鋼的父親真的如邢權宙所說,會面臨一場難以估計的大災難嗎?

  「大小姐,您回來啦?吃過早餐了嗎?」

  無力癱坐在沙發上,腦海跑馬燈似轉著各種難解的迷團,管家親切的問候將思緒混亂的她拉回現實。

  童妍葳搖搖頭,「麻煩給我一杯咖啡,鮮奶加多一點。」

  「好的,馬上來。」管家蘇媽立刻快手快腳到廚房為她準備早餐。

  微閉上眼睛養神,童妍葳盤算著待精神恢復後,第一件事先到父親公司去探聽一下消息,關於邢權宙意有所指的一切,她要親自到公司瞭解內情。

  沉思著,放在包包裏的手機突然響起,童妍葳嚇了一跳,心臟緊緊縮成一團。

  「喂?」

  「妍葳,你醒了嗎?」彼端傳來鄧運龍慌亂卻盡力鎮定的聲音。

  「醒了。」他怪異的音調,讓童妍葳更加不安。

  「我……我剛接到一個消息,但是,事情的真偽還沒有辦法確定。現在太早了,我找不到相關的人求證,不過……我、我考慮了好久,覺得……一定要告訴你不可。」

  「到底什麼事?」拿手機的手開始發抖,童妍葳急得怒吼:「別吞吞吐吐的,你快說!」

  「今天早上四點多,顧特助他、他打電話告訴我……」哭喪著聲音,鄧運龍愈說愈哽咽,「他說、說童伯伯、他、他昨天獨自開車出去,不小心掉到山崖底下去了。」

  「什、什麼?你說我爸他……」天旋地轉,眼前慢慢黑暗,童妍葳感覺雙腳一直發軟、身體完全不受控制,毫無血色的唇一再低喃:「爸、爸……怎麼會?怎麼會?爸爸……爸∣∣」

  「妍葳,你怎麼了?」鄧運龍低聲喚道:「你沒事吧?你先別急啊!我說過,這消息還沒得到確認,說不定只是誤傳,無論如何你一定要撐著,妍葳?你聽見沒有?妍葳,你還好吧?妍葳……你有沒有聽到我說的呀?喂,妍葳──」

  眼前景象逐漸模糊,童妍葳聽不到話筒裏一再拼命呼喊她名字的聲音,腦子裏像是放映快轉的電影。

  一幕接著一幕,從小到大的她,跟隨父親四處遊玩的親膩幸福影像。

  她最愛、最親的爸爸呀!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自律甚嚴且注重個人安全的爸爸怎麼會獨身開車到危險的山區?自詡駕駛技術一流的爸爸怎麼會連車帶人掉進山谷裏?

  砰!

  她終於不支而暈厥倒地,一聲巨響把端著早餐往客廳走來的蘇媽嚇傻了。

  「大小姐?大小姐?您怎麼了?」放下餐盤,胖墩墩的蘇媽急得奔到童妍葳的身邊,「大小姐,您醒醒呀!天呀天呀!這、這該怎麼辦啊?」

  幸好一旁的手機,不斷傳來鄧運龍的急吼聲,提醒了蘇媽媽趕緊撥打一一九救人。

  不一會兒救護人員快速將不醒人事的童妍葳送上救護車。

  分不清暈迷還是醒悟的模糊片刻,童妍葳彷佛見到父親慈藹的笑顏,煦煦溫柔對著她笑。

  爸爸,你在哪里?您一定沒事的,對吧?您一定是在跟女兒開玩笑的,對吧?

  沿路嗚咽呼嘯的救護車上,童妍葳不住囈語,眼角泌出淚水,她的心彷如針刺,焚身錐骨的痛,痛徹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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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4 03:01:14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兩天后,威遠集團的總裁辦公室。

  「邢先生,有位童妍葳小姐說有急事要找您。」桌上電話機的紅色信號燈閃爍,夏靈清甜的嗓音傳進來,「請問現在方便讓她進去嗎?」

  「請她進來。」邢權宙快速回答,一反常態得讓夏靈怔愣住,印象中她的主子是不歡迎沒預約的客人。

  「呃?現在?可是您五分鐘後要在大會議廳開全球視訊會議,這……」

  「就是現在。」邢權宙鏗鏘有力的語調重複:「請童小姐進來。」

  「是的,我知道了。」

  不多久,透過入口的透明玻璃,他看見童妍葳踩著緩慢而優雅的步伐進到他的獨立辦公室。

  他定定的看著,目不轉睛隨著她的腳步移動。

  淡鵝黃的雪紡衫小洋裝恰如其分地襯托著童妍葳纖纖合度的優美神采,或者經過精心妝點,她的雙唇顯現性感的紅顏潤澤,翹卷的黑睫讓一雙杏眸更加大而明亮,略帶憂鬱的眼神投向坐在裏面的他。

  一瞬間,邢權宙竟感覺胸口明顯窒縮了,她的弱不禁風、楚楚動人輕而易舉地觸動他雄性保護弱女的本能,然而,強烈的理性很快提出警告——

  這股隱約的悸動不該出現,不管眼前的她多麼柔美、多麼叫人心疼,就是不該產生任何惻隱同情。

  「你,總算來了,請坐。」伸手,示意她在前方的沙發上落座,邢權宙眼中綻進得意的星芒,「想喝點什麼?茶?咖啡?果汁?還是紅酒?」

  「不必麻煩。」撇開眼,童妍葳重重吐出沉悶的氣息,冷得不能再冷的語調挑明瞭說:「我不是來跟你喝茶聊天的,請你趕快把重點說一說,說完了我就走。」

  「重點?呵,這可有趣了。」深意地望了她一眼,邢權宙露出一切了悟的表情,緩言道:「看來你已經完全瞭解事情的來龍去脈了。」

  「對,我非常清楚了。」爽快應答,童妍葳臉上堅毅的表情仿佛慷慨赴義的烈士,「一切不都是你精心鋪排設計的嗎?」

  「不,不能這麼說。」搖了搖頭,邢權宙的眸光精明犀利,「至少,令尊的失蹤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這個不能算在我的頭上。」

  「哼!你倒是撇得又快又乾淨。」不屑地斜睨面前一點悔意都沒有的男人,童妍葳一肚子火氣直往上沖,斥道:「要不是你躲在幕後一點一點、不著痕跡搞垮我爸的公司,他也不會一個人跑到九寨溝去。幾年前,你透過關係,私下找到我爸的親信,慫恿他到四川投資,等到他將資金全部投入,你又在背地裏搞鬼,害得公司周轉不靈,我爸為了籌措資金,只好跟銀行抵押借錢,是你逼得他走投無路,才會……」

  說到此,她崩潰了,掩面痛哭。

  這兩天,鄧運龍把公司內部財務和業務的機密檔案徹底清查了一遍,加上幾位公司老臣側面證實,她終於知道這些年父親老是悶悶不樂的原因。

  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因為邢權宙所主導的威遠集團躲在黑幕後操弄。

  包括欣凱音樂中心入駐「幸福小城」,也中了邢權宙無所不用其極的圈套。

  「呵,好難得,城堡裏的公主總算清醒了!」邢權宙揚起下巴,雙手交抱胸前,嗤道:「不過,醒來後面對的現實好殘酷,唉,家破人亡呐,太殘忍了。」

  「夠了!你不必在這裏惺惺作態!」淚流滿面的童妍葳不計形象以手抹淚,「你不就是想看我們家失敗落魄潦倒嗎?現在你看到了,童震雄被錢逼得連命也不想要,他的女兒只得來找你求情,求你高抬貴手,現在我是你的俎上肉,你的目的達到了,不是嗎?」

  「唉,人世間的許多事,事出必有因。」收斂起訕笑,邢權宙正色道:「以前,你一直是養在深閨的金枝玉葉,真實社會黑暗面你一點都不曾接觸,表面上,你覺得是我不擇手段在迫害你家,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別人會出此重手,原因是什麼?」

  他移步靠近,替她倒了杯水,緩緩道:「早就跟你說過了,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罷,你爸會落得今天,完全是他罪有應得。」

  「廢話少說。」阻斷他言不及義的話語,童妍葳不想再為眼前的男人浪費時間,直接切入重點,「說吧,你要怎樣才願意放過我們家?」

  「我說了,你承受得住嗎」雙手插在昂貴手工西褲口袋,邢權宙的嘴角噙著一抹冷笑。

  「說吧,既然我敢來,還有什麼承受不住的呢?」童妍葳抿起唇,抹去淚漬,坦然赴義。

  如果她怕,就不會來了。

  深吸一口氣,一股前所未有的堅韌毅力城主她,告訴自己:連命都可以不要,還有什麼好怕的?

  今日她敢不顧一切、單槍匹馬找上他,擺明瞭就是豁出去了,現在的童妍葳不比以前,她什麼都不怕了。

  「你,真的不怕?」邢權宙像是一頭迅猛凶野的獵豹在賞玩剛獵到手的獵物,饒富意味的深瞳就這麼盯著她,良久良久。

  「你為什麼不提出你的條件?」不解邢權宙一味盯著自己猛看是啥意思?

  抱著必死決心的童妍葳只許成功挽救老爸的公司,不能有半點閃失,但是見他始終不語,她反倒急了。

  「邢權宙,坦白告訴你吧,來這之前,我已經徹底打聽過了……」深吸一口氣,童妍葳捺下激動情緒,一字字道:「童家各投資事業所欠下的債款,八成以上隸屬於你們威遠旗下的銀行,加上音樂中心的房子也算你們的,你分明是要逼我爸和我就此倒地不起,但是,我猜這世界上應該會有方法,讓你停止殘酷的趕盡殺絕,我非常想知道,那是什麼?」

  「你確定世界上真有這東西?」她的果決堅強令他驚訝,邢權宙斜睨她的眼中,透出讚賞的燦光,「呵,你的確不簡單!在你父親還生死未蔔的現在,難道有清楚條理的腦袋分析事實。」

  「不管我爸現在是生是死,我有責任把爸爸的畢生心血保住。」提起父親,童妍葳眼眶中充滿盈透淚水,「我……我不會倒下去。說吧,你想怎樣我都答應。」

  「好。」慎重地點了點頭,邢權宙緩步賴到她面前,依然是賞玩獵物的勝利眼神,清楚道:「我要你。」

  「啊?什、什麼?」一連倒退好幾步,童妍葳被這短短三個字震得魂飛魄散。

  「沒聽懂嗎?」向前跨步,邢權宙咄咄緊逼,就是要她聽清楚明白,「我再說詳細一點,我說——我、要、你。」

  「你、你竟然?」囁喏雙唇,童妍葳顫抖著說不出更多話語。

  雖然在來之前她想過千百種可能的記過,付出自己也是其中一項,然而,當她親耳聽他提出,依然震撼萬分。

  「我要你,意思就是,我要你的一切,包括身體,但不涉及感情,多久時間隨我定,等玩膩的那天,無條件放你自由。這段時間,你的行蹤我都要知道,不要再去教琴,也不要去你爸的公司,聽我差遣就是了。如果你接受,童家的所有問題都不是問題,我保證一周之內搞定。」

  「為什麼?我不明白!」腦中空白半晌,童妍葳好不容易張開口,「邢權宙,你是不是真的有毛病?以你這等身份要什麼女人沒有,卻機關算盡、花費那麼多心裏,只為了我?呵,不懂,我真的不懂。」

  「關於你家和我家的許多恩怨,這長達十幾年的糾葛,不是簡單兩三句話講得完的。」伸出手指勾起她尖細的下巴,一抹詭譎的笑爬上了邢權宙性感的唇角,「你只要回答我,這項交易接不接受?沒問題的話,我可以馬上處理童家積欠的債務。嗯?」

  「我家和你家?」童妍葳深深疑惑了,追問:「到底是什麼事?」

  「別急,往後有的是機會,讓我慢慢說給你聽。咦?我還沒聽到你的答案?」

  「我……」童妍葳咬著唇,遲遲說不出那個「好」字,她知道出了這個字沒有其他辦法救得了童家,但她就是說不出口。

  「這還需要考慮嗎?嗯?」他狎玩的眼神逼視她,根本是草原上的獵豹在吃掉獵物之前殘酷行邢。

  「好,我接受。」閉上眼,她用盡全身力氣吐出這幾個字。

  「Good!」話落,他突然攫住她粉嫩的唇瓣,像只饑渴很久的野獸,品嘗著獵捕到的小動物。

  來得又凶又急又猛的吻,童妍葳一點兒準備也沒有,腳步一個踉蹌直接跌入他寬厚的胸懷裏。

  他的吻好熱烈,像狂燒的焰火,讓童妍葳一點兒抗拒的力氣也沒有,只能任他在她粉嫩的唇舌間掠汲甜蜜。

  好久好久,邢權宙終於放開她,輕輕地拍了拍她燙紅的小臉,「好了,接下來就交給我吧,等事情處理好好,我自然會去找你。」

  原來他早想好了,執行交易的時間就是他「辦好事情」的時候。

  「希望你說到做到。」深吸一口氣,童妍葳企圖掩飾被吻得紊亂的思緒。「我會在你找得到我的地方等你。」

  「嗯,我相信你,也請你相信我。」他伸出大掌將她小手一握,微笑:「回去休息吧,你看起來很虛弱。」

  邢權宙親自送她,十分紳士體貼,看著她上私家轎車才安心離開。

  在外人眼中,他是多麼斯文有禮,但對照他私下對她所提出的「交易」,顯得落差好大。

  他究竟是什麼樣的男人?

  童妍葳突然對他好奇起來,不知道是怎樣的成長背景,早就他文明外表和野獸內心之間天壤之別的差距?

  ***

  童家,新店別墅。

  原來,他如此大費周章,幾年的攻於心計,搞得童家石材公司岌岌可危,還把她的音樂中心也一併設計進去。

  如此兜轉迂回,邢權宙想玩的只是「交易遊戲」。

  「哈,太可笑!憑他邢權宙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怎麼會把腦筋動到我頭上?他是瘋了?傻了?還是吃錯藥了?」

  浸泡在家中大型按摩缸裏,童妍葳把自己關在密閉空間,一遍遍仔細回顧他所說的每一句話。

  我要你,意思就是,我要你的一切,包括身體,但不涉及感情,多久時間隨我定,等玩膩的那天,無條件放你自由……

  放錄音帶似的,他說出這些話時,表情一派平和自然,但聽在她耳裏卻是深深刺痛,她知道,他是故意要羞辱她。

  剝奪一個女人的貞操尊嚴,尤其像她這麼矜貴嬌養的千金,如此做法正是對她最大的羞辱。

  但是,值得嗎?幾億的新臺幣,堆起來十幾層樓高,光用來羞辱她的身體和尊嚴,代價會不會太大了?

  童妍葳按住泛疼的心,思忖:我值得那麼多錢嗎?

  以同等價值他可以換到更新嫩、更火辣、更可口又彈牙的女人,不是嗎?

  要玩女人,憑他的條件只怕是一卡車接一卡車,不怕沒得玩,又何苦暗地設計多年?花費如此多的心力,僅得到區區一個姓童的女人的貞潔,這樣做真的值得嗎?

  諸多疑點像是打死結的毛線圈住她。

  冒著煙的熱水泡到涼了,童妍葳糾結的心緒仍不得紓解,她不知道城府極深的邢權宙打算用怎樣方式進行此「交易」?

  一切都是問號。

  他真的會行動嗎?

  等待行邢比赴邢場還更叫人煎熬難過,童妍葳在外人面前表現很平靜,內心卻是陷入水深火熱。

  然而再怎麼煎熬難受,眼下除了靜靜等待,童妍葳沒有其他方案可行。

  「大小姐!大小姐!您還好吧?」

  飄蕩的思緒隨著浴室門外一陣急促的叫喊聲被拉回,是他們童家忠心的管家——蘇媽。

  「我在泡澡。」童妍葳從冷卻的池水中起身,披上浴袍,打開門,「蘇媽,有什麼事嗎?」

  「金小姐打了好幾通電話過來,她擔心你一個人悶在浴室裏,非要我讓你聽電話不可。」蘇媽一臉不知所措的無奈,將無線電話遞給她,「您就跟她聊幾句吧。」

  「謝謝你,蘇媽,我肚子有點餓了,幫我煮碗湯麵好嗎?」

  童妍葳勉強擠出笑,她是童家唯一能做主的人,她有責任讓員工們都心安繼續待在崗位上,包括蘇媽也是。

  「采燕,找我有事嗎?」

  「其實沒什麼事啦。」金采燕難得以正經嚴肅的語氣說話,「我是擔心這陣子發生這麼多事,你自己一個人撐著,一定很辛苦,就打個電話來問問。只是撥了好幾次,蘇媽都說你在浴室裏,我是怕……」

  「你是怕我把自己溺死在浴缸裏嗎?」搶過她的話,童妍葳笑了,「告訴你,我才不會幹這種傻事,天底下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更何況,事情已經慢慢在解決了。」

  「解決了?真的嗎?太好了!」金采燕松了口大氣,興高采烈,「哎,你都不知道這幾天我快被煩死了,一堆家長老師都在問,每個人都緊張得要命,以為欣凱要倒了。」

  「告訴所有家長跟老師,欣凱絕對不會倒。」深深呼吸,童妍葳信心十足,「押金的事情我已經解決了,所以一切照常,你不用擔心了。」

  「太棒了,我就知道鋼琴神童親自出馬,絕對有用的,耶!」金采燕高興地歡呼。

  相較于金采燕的愉悅,童妍葳的心情更顯愁苦。

  「采燕,這陣子我可能得離開臺北一段時間。」

  「離開?為什麼?那你的鋼琴課怎麼辦?」金采燕接連問道:「現在代課老師不好找,而且那些指定你的家長也會不高興的。」

  「沒辦法,我得去處理爸爸的事。」童妍葳愈說聲音愈低。

  「噢……伯父他,已經找到了嗎?」金采燕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似乎得意忘形了。

  「還沒有。」童妍葳難掩哀慟,「顧特助說有派人努力去搜尋,但我實在不放心,總之……事情好多好亂,我需要時間一個一個克服,好好整理清楚。采燕,你一定要幫我。」

  「會會會,我當然會幫你。」金采燕急忙安慰道:「音樂中心的事情,我絕對會幫你處理得好好的,所以你就放心去處理伯父那邊的事吧。」

  「謝謝你,采燕。」

  「幹嘛這麼客氣?我們是好姐妹,互相幫忙時應該的。」金采燕頓了下,突又問道:「那兩千萬的押金,最後是怎麼解決的?那天你去找新房東後,我也查了一下資料,音樂中心的新房東似乎就是蓋「幸福小城」的建設公司,而那家建設公司是威遠集團所屬,你那天是不是跟邢……」

  「先別問這個好嗎?反正,事情已經解決了,以後我再跟你解釋。」

  聽到「邢」字,童妍葳感覺心口刺上一把刀,她用力閉上眼,想拂去眼前浮現的一對狂妄眼瞳。

  「喔,那好吧。」收起好奇心,金采燕不敢再問下去。

  「先這樣吧,我會隨時跟你保持聯絡,辛苦你了。」童妍葳感覺疲憊,腦子已經運轉過度,不能再思考下去了。

  「我一點都不辛苦,倒是你要好好保重。記得吃飯,別太晚睡了。」金采燕關懷叮嚀。

  「嗯,那我先掛了。拜拜。」

  收了線,童妍葳吹幹頭髮、換好居家服,勉力振作精神到餐廳去好好填飽肚子,她沒有頹廢萎靡的權利,為了爸爸、為了童家,她會戰鬥到底。

  ***

  幾天後,童妍葳約了鄧運龍在咖啡廳見面。

  「我聽采燕說,你要離開臺北?」坐在人聲鼎沸的咖啡廳裏,鄧運龍憂慮眼神看著她,吞吐問道:「這樣好嗎?我覺得你不在公司群龍無首的,不太好吧?」

  「有差嗎?」喝了口咖啡,童妍葳回問:「現在各路人馬都在催討我爸欠下的債務,除了拿出鈔票來擋,我留不留在臺北又有什麼關係?」

  「你留在臺北會安全點。」

  出事以來,鄧運龍總覺得童妍葳表現得超乎尋常。

  她比想像中堅強,也比想像中勇敢,更叫人訝異的是,她非常冷靜篤定,好像天塌下來也有辦法擋。

  「放心,我已經是個家道中落的窮小姐,就算綁架我也沒人會拿出錢來贖,不會有笨蛋幹這種蠢事的。我只是去透幾天氣就回來,沒事的。」

  「那……你別離開太久,我會不放心的。」眼中盛滿疑問,鄧運龍繼續說:「這幾天公司裏一團亂,先是銀行團不斷催討利息,其他債權人也紛紛上門要錢,不過說也奇怪,昨天銀行那邊突然發了無條件展延的通知,債權人似乎也不再逼得那麼緊了。」

  「我去跟銀行談過了。」童妍葳輕描淡寫道:「當今最重要的,是穩住公司員工的新,務必讓各部門正常營運。」

  「嗯,我知道。」鄧運龍很訝異她會出面跟銀行打交道。「妍葳,你是怎麼跟銀行說的?公司的經理去談,他們連理都不理!更氣人的是,還把話說的很難聽,說童伯伯是故意製造假車禍,要詐領保險公司的保險金,真是太……」

  「要說什麼隨他們,我不想聽。」放下咖啡杯,童妍葳打斷他的話。

  「你、你沒事吧?對不起啦,我不該提這些的,只是外面傳得實在太過分,我忍不住……」鄧運龍很懊惱。

  「沒關係,我沒事。」

  按按太陽穴,每次想起生死未卜的父親就讓她心痛如絞,被錢逼急了父親或許真的會出此下策,但她不願接受他會走到如此不堪的一步。

  「運龍,我不在的這陣子,公司就麻煩你了。」童妍葳擠出笑。

  喝著冷掉的咖啡,童妍葳明白,一旦公司危機解決,執行交易的時間也差不多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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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4 03:01:45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夜曲。

  蕭邦最為世人所傳頌的曲調,童妍葳很愛彈奏這曲,每當低回樂音在指尖悠悠滑翔,思緒會跟著翩翩飛舞。

  她一個人關在琴室裏,一次又一次彈奏著,閉上眼,想像化身為音符,靈魂隨琴音飛起,跳脫了時空,逃離現實,忘掉面前的困厄,暫時不必去想邢權宙提出的荒謬交易,不須理會那些她一時弄不清卻一定得付出的代價。

  借琴音療傷,借著最擅長的鋼琴給予自己力量,她清楚這次一場很難打的仗,但她終究要面對。

  「你這樣不停彈琴究竟彈多久了?現在快午夜了。」陡地,一道低沉的嗓音劃破悅耳琴聲。

  「是你?」回眸,看到一堵高壯人牆,童妍葳淡漠地問道:「這是我的琴房,你是怎麼進來的?」

  「我當然可以進來。」邢權宙來到她身邊,不由分說將琴蓋蓋上,攙起她,「別忘了,我有「欣凱」一半的股權,也算是老闆之一,這琴室我當然有份。」

  「謝謝你的提醒。」坐到鋼琴邊的沙發上,童妍葳抬眸,盈盈目光正對他,「我知道你已經將我爸公司積欠的高額債務無條件展延,同時還將原本要索取的二千萬押金,轉投資我的音樂中心,你果然言而有信。」

  「當然,說到做到是做為一個真男人最基本的要件。」邢權宙跨開大步走向她,那雙深邃的黑眸始終感興趣地望著她。

  「所以你現在是來要求我也兌現承諾?」明知道該來的躲不掉,但他的出現,還是讓童妍葳的心情瞬間沉到穀底。

  「我喜歡你的聰明伶俐。」邢權宙握住她的手,拉她起身,「我們現在就走。」

  「現在?很晚了。」低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童妍葳知道這藉口很爛,她根本沒有權利拒絕他。

  邢權宙依其承諾,讓遭逢巨變的童家保持完整、毫髮未傷,而她也該遵守約定付出代價,沒有什麼晚不晚的問題,只要他想,她只能給。

  「不晚,臺北有很多地方是愈晚愈美麗。」他難得露出親切和善的笑顏,好像變了個人似的,讓她委實不習慣。

  「你好像很開心?」她不安動了動身子,不習慣讓陌生男子親膩擁住自己的肩膀。

  「為什麼要不開心?」他促狹反問,擁著她的手勁更強了,「有你這麼美麗的女孩相陪,我當然開心。」

  「……」童妍葳不再多語,默默地隨著他的腳步走出琴室。

  既然他信守承諾,她也絕不食言。

  ***

  豪華的千萬跑車載著她往市郊的山邊賓士。

  童妍葳約略知道,這個方向是通往臺北最負盛名的溫泉勝地。

  太多富豪不惜鉅資買下山頭昂貴地皮,大手筆建立屬於自家獨享的私人俱樂部,像「威遠集團」這麼大的企業更是不會例外。

  不知道是不是愈有錢的家族,他們家的渡假莊園會蓋得愈高愈遠?

  童妍葳眼看著前方綿延山路,一個彎轉過一個彎,仿佛就要開進雲端裏了,而他的目的地似乎還沒見蹤跡。

  「快到了,再忍一忍,轉過前面的彎就是了。」邢權宙伸出手,不假思索地握住她的小手,詫異道:「你的手好冰!」

  「嗯。」一陣陣噁心反胃的感覺,讓她咬著唇,不想說話。

  其實這一路他們的對話少得可憐,或許彼此都知道此行用意,反而沒什麼好說的了。

  好不容易,屬於威遠集團的雲荷行館出現眼簾。

  一幢融合了日本與西洋古典建築的木造房舍,坐落在濃密的綠林裏,花草扶疏的小徑蜿蜒前進,不時還有涼爽的山風拂來,讓人瞬間感動神清氣爽。

  「雲荷,好美的名字。」童妍葳對著正門上的大幅檜區低喃。

  「那是我母親的名字。」斂起之前還掛著的笑意,邢權宙一提起母親,整個臉都變了。

  「喔。」觸到不該觸的地雷,童妍葳噤聲不語。

  沉默的兩人一路走到位於整幢建築視野最好的房間,邢權宙熟練地打開純和式房門,示意她先進去。

  「你先坐,我去洗個澡。」

  再沒有多說的話語,他跨開腳步進到更裏面的浴室,童妍葳望著他寬厚背影,兀自苦笑,內心暗自思忖:這男人做事真講效率。

  既來之,則安之。

  童妍葳已無之前激蕩的情緒起伏,她自行坐在純白墊褥絨被上,安安靜靜地,似乎有意把自己當成一份充滿神秘感,待人拆解的禮物。

  如果這是一定的、唯一能走的一條路,她願意為了童家把自己當禮物付出。

  她不慌不忙、從容自若。

  當浴室的薄門被拉開,換上浴衣的邢權宙第一眼就被她靜靜坐著、雙睫低垂沉思而顯得無邪純淨的樣子給迷惑了。

  以前,他多次欣賞她彈鋼琴時,那種整個人沉浸在音樂聲中的絕塵之美,而今晚她沒有琴聲,只是讓長髮直瀉而下,微側身子坐著,竟也有種無法形容的獨特氣質。

  或許,這就是學習音樂的人與眾不同的魅力吧!

  「冷嗎?」踩上榻榻米,他來到她身邊坐下,低聲問道:「山上氣溫比較低,冷的話可以打開暖氣。」

  「還好,不用了。」她說話的聲音有些抖,不知是因為冷,還是害怕的緣故?

  「呵,我真笨,冷有什麼關係?抱住就不冷了。」邢權宙不待她多一分反應便上前擁住她。

  「啊!」突來的一擁嚇著她,童妍葳身子顫了顫,唇間勉強擠出:「這時候別說冷笑話。」

  「好,不是冷笑話,連廢話也不必。」邢權宙灼烈炯亮的眼神對著她,鼻間飄漾著屬於她的玫瑰香氣,淡淡幽雅,叫人神魂顛倒。

  他雙臂收攏,將她纖弱身子收得更緊,此時此刻他為她著迷,純粹出於男人對姣好美女的生理渴望,無關乎其他。

  低下頭,他忘情地攫吻她柔美的唇,激切地撫觸她幼嫩的肌膚,來來回回,不厭其煩地一遍又一遍。

  山間冷凝的空氣逐漸激出火花,邢權宙抵擋不住懷中溫潤身軀觸動的男性原始情欲,他深深地吻住懷中弱小纖柔的女人,縱使他知道她沒有經驗,或許禁不住他太多的渴望,但他已經陷在激情漩渦裏,渾身血液熱騰奔流翻攪。

  他不斷地撩撥著,想讓她也一起享受欲火焚燒的愉悅快感,雖然她的小手仍然冰冷,他有信心可以融化她,再一次一次佔有她。

  「別怕,輕鬆點。」他附在她耳邊私語,隨即再吻上她的唇、她細白的肩頸,一路吻到誘人的胸前。

  閉上眼睛的她發出細細的囈語,初時聲音很低,慢慢變得急促,緩緩變得高亢。

  山裏的夜很靜謐,歡愛的低吟隱約飄逸在彼此唇間,更刺激了他們交纏的軀體愈來愈融合緊貼。

  邢權宙已徹底忘我,將她扣在身下,很緊很緊——他太久沒有女人,此刻彷如原野上的獸,叼住好不容易捕捉到的美味食物不放。

  他,終於達到了徹底佔有她的目的。

  高潮巨浪一波波退去,童妍葳掙扎著從他身下起立,緩緩移動步伐往淋浴間走去。

  「我——」

  「什麼都不要說,我想自己一個人。」原本他伸出手想幫她,話沒說完就被她打斷。

  邢權宙任由她自己緩慢前行,不再多說什麼。

  夜很深了,他沒有睡意,乾脆起來抽煙,當嫋嫋煙霧升起,腦海突然閃過一道聲音:達到目的,高興了吧?

  照理是該很高興,但此時邢權宙沒有絲毫興奮的感覺,內心平靜無波,倒是他很想再抱著她,將她擁在懷裏的感覺很充實、很美好。

  同在一個空間,彼此無話的僵凝氣氛很是詭異。

  邢權宙睡不著一直抽煙,好在這是座半露天的和室屋,空氣不至於太污濁,而童妍葳本想躺著讓自己昏睡,無奈思緒無比清晰,沒有半點睡意。

  「喂,我想知道……你提過的,關於你家和我家的故事。」幽幽地,童妍葳從被裏探出頭來,柔聲問:「我真的很好奇,究竟是怎樣的深仇大恨,讓你如此身份矜貴的鉅賈名流,不惜泯滅良心做出這等傷天害理的事?」

  「咳咳,你的用詞非常不客氣。」昂起下巴,邢權宙向天花板吐出一個又一個煙圈。

  赤裸全身的他僅在下半身披上薄薄浴巾,長期打高爾夫、游泳鍛煉出的精實肌肉,在白色月光下猶如一尊太陽神雕像,每一個角度都狂野性感,爆發濃厚陽剛氣味。

  高壯偉岸的他,給人的感覺很兩極,每每觸碰他不見底的眼眸仿佛邪惡、恐怖的地獄冥神,而他不說話逼人的時候,舉手投足間又是那麼充滿男性魅力。

  他真是叫女人又愛又恨的貴公子啊!

  「沒有什麼不客氣,我只是陳述事實。」蜷起身軀,她好倦好累,眼睛酸澀泌出淚漬。

  如果可以,童妍葳希望從說話的嘴裏射出箭,她討厭他銳利仿佛可殺人的眼神。

  若他真恨她,乾脆一刀殺了自己便罷,好過在這裏精神肉體被他折磨,而痛不欲生。

  「先說說你的母親吧?好好的一個少奶奶,怎麼會患了失智症?」熄了煙,他抽掉身下薄巾,大方展露健美身段,緩步向她床沿走來。

  「她生病了,沒什麼好說的。」急忙躲開目光,童妍葳依然清楚看見他健碩昂揚的象徵,瞬間燒紅了粉頰,輕咬唇,努力抗拒不受控制的心跳。

  「呵,你不要這麼緊繃好不好?放輕鬆點。」坐倚在她身邊,邢權宙伸出手觸了她發燙的耳垂,嘶啞嗓音說:「有沒有想過,你母親無端失智,導因於家裏發生,呃,可能發生了她無法接受,又不能向外人說的事?」

  「我父母的感情很好,你不要亂造謠。」拂開他刻意挑逗的手,童妍葳整個人翻身背對他,「就算我爸媽之間有什麼不對勁,又關你什麼事?」

  「當然有關!你給我聽清楚。」不肯放過她的邢權宙掀開被子,雙眼直視她雪白窈窕的胴體恨意道,「童妍葳,你若知道若干年前,有個已為人妻人母的女人也像你這樣,為了挽救家業而必須赤身裸體任由另一個男人……」

  他在說誰?說的是她生病住院可憐的母親嗎?童妍葳心緒混亂,渾身顫抖。

  「閉嘴!你胡說八道!亂編故事!」

  「我說的是事實,不是故事。」他把整張被子掀得好遠,雙眼直視她裸露的胴體。

  「啊!你是魔鬼!我恨你!」她被他掀被的舉動刺激到,如同受攻擊的刺蝟,渾身是刺地激動叫喊:「誰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在我眼中,你根本是惡魔!惡魔!惡魔!」

  「我有證據,不由得你不信。」邢權宙抓住她胡亂揮舞的雙手,逼視她淚眼模糊的雙眸。

  說完,他由掛在外頭木衣架上的襯衫口袋拿出一支筆,直直拿到她面前。

  「這段錄音,是我苦心找來美國最厲害的私家偵探,長達五年的反覆調查搜證,正確度,近乎百分之百。」

  原來那是一隻造型精巧的錄音筆,當他按下放音鍵,一道操著流利華語的男聲清楚流瀉而出——

  「邢少爺,根據我從臺灣、夏威夷多方調查,童妍葳確實是童震雄的親生女兒沒錯。」

  「那老頭,還有其他子嗣嗎?」

  「查過了,童震雄確實只有一個獨生女兒。」

  「嗯,還有呢?」

  「震雄的確在十五年前去過夏威夷,停留時間大概有半年之久,那段時間他租的小旅舍恰好就在大中餐館附近。」

  「大中餐館?就是我母親的娘家?你有查訪過周遭親友?」

  「嗯,一開始很難查,因為餐館在童震雄離開之後沒幾年就關了。」

  「所以,童震雄是在夏威夷認識我的母親?」

  「是的,當時您母親回去省親,而童震雄恰好為了談一筆生意在那裏停留,因此認識了。比對時間表,那時候邢先生的事業正在發展,幾乎很少陪伴妻兒,而您的母親為了協助丈夫的事業,也在那時回到夏威夷。」

  「我媽是回去借錢的吧?」他的母親是中日混血的夏威夷華僑,在臺灣沒有其他親人,唯有回去夏威夷尋求幫忙。

  「確實如此,她當時隻身回到夏威夷,向娘家提出周轉的請求,據說金額不小,您的外婆為了籌措這筆錢,幾乎向所有的親友都開口了。我曾向尚留在夏威夷的親友求證,他們都證實了此事。」

  「那就對了,童震雄以大筆金錢做為釣餌,逼迫我母親乖乖就範,不僅把我媽逼得精神錯亂自殺,最後連他自己的妻子也被搞瘋了。」

  「夠了!夠了!我不要聽!不要聽!」

  童妍葳發瘋似的沖向前要搶他手中的錄音筆,無奈邢權宙個子又高又壯,任憑她怎麼跳、怎麼搶、怎麼捶打他的胸膛和手臂,他整個如同堅固的銅牆鐵壁,動也不動。

  「嗚嗚……我不相信!我不信!」奮鬥了好久,童妍葳跳累了,也打累了,她搶不到他手上的錄音筆,沮喪得匍匐在地,痛苦失聲。她心中最敬重的父親,她童年印象中英俊又溫柔的父親,怎麼可能做出背叛母親和女兒的醜事?

  天啊!這真相實在太殘酷,她寧可死,寧可跟隨父親的車子墜落山崖,也不願知道這些污穢不堪的往事!

  童妍葳聲嘶力竭哭著,耗盡心力嚎啕大哭,一旁的邢權宙看著看著,不禁被她的眼淚軟化了。

  「哭吧!能哭儘量哭,我比你更心痛,卻從來沒辦法像你這樣哭……」邢權宙先是拍拍她的背,慢慢地將她摟在懷裏。

  「這一定不是真的!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童妍葳無法平靜,她用力捶打他的胸口,逼問:「是你故意的對不對?都是你編的故事對不對?」

  「這一切都是事實,我花了至少五年的時間查證,不可能冤枉了你爸爸。」眼前失控啕哭的她,喚醒自己埋藏多年的痛苦,從小他活得不快樂,調查出真相後更不快樂。

  「好了!你可不可以冷靜下來?」邢權宙阻止她的捶打,含淚眼眶對上她的淚眼模糊,「如果可以,我也希望這些都是假的。你以為我很好過嗎?即使我母親自殺身亡,我的眼淚卻從來不能流,你懂嗎?懂嗎?」

  他嘶吼著,忿恨地捶打地板,隱藏不可告人的心事太苦太痛,以前流不出的眼淚,現在終於留下來了——

  傲如狂獅的他竟然流淚?他真的哭了?

  童妍葳不可置信看著他止不住的淚啪嗒掉下,囂狂眼神不再儘是狂妄,原來他也有傷口。

  「我只要討回一點公道。」收起淚,邢權宙猛然撲前抱住她,用力地將她往懷裏揉,喃喃道:「我要你,你就是我要討的公道。」

  暫歇的火焰又燒狂起來,邢權宙一個騰身將她壓在身下,明顯他的欲念熾烈,瞬間將她襲卷。

  被他緊扣住身軀的童妍葳不再掙扎,本能地放鬆,跟隨他的節奏在情欲的河流裏擺動。

  那是一種說不清的感受,童妍葳反常地伸臂擁緊他。

  他或許很可惡,很卑劣,可是他跟自己一樣都被親愛的人傷了,童妍葳不知從何處湧現的母性大肆氾濫,她想撫平他的傷口,想緊緊抱著他,給他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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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上海有事待理,我先離開

  請安心享用早餐,近午將有專人接你下山

  「他什麼時候走的?我都不知道……」

  才睜開眼便看見他隨手留下的紙條。

  讀著潦草字跡,童妍葳隱約嗅聞得到屬於他的粗獷氣息,而味道最容易勾引記憶。於是,她想起昨夜,想起他們莫名落入十分詭譎的氛圍,初期是敵對、忐忑、惶恐不安,之後卻彼此纏繞糾葛,仿佛受傷的野獸在洞穴縫隙裏互相安慰。

  兩種難以相容感覺,巧妙揉合一起,難以分切。

  如果沒有前面醜惡構陷,導致接續難堪的交易,或許她會喜歡跟這麼一個懂得生活、慷慨多金的男人浪漫約會。

  可惜已經走了味的咖啡,怎麼也回不到最初煮出來的香醇濃馥口感。

  擁著薄被,一身吹彈可破的細嫩肌膚很敏感,她知道那是出自上等天鵝絨才有的柔順飽暖觸感,童妍葳貪戀鑽回被裏,像個小女孩般,她想說服自己相信這是一個美麗的夢,一切都是美好的,夢裏沒有壞人,沒有誰欠誰的業障。

  她不想堅強,不想獨自面對殘酷現實——

  「童小姐,請問要用早餐了嗎?」帶點日語腔調,穿著傳統和服的老媽媽笑容可掬來到房間,親切道:「不好意思,邢先生交代過了,一定要讓童小姐吃完早餐才能離開,請問小姐要現在拿進來嗎?」

  「唉。」躲在軟綿綿、燒呼呼天鵝絨被裏的童妍葳又深又重地吐了口長氣,纖柔現實不容逃避,她只得不情不願起床。

  「好吧,麻煩你了。」跳下床,童妍葳不想為難下人,該吃的就吃,人家說該怎樣就怎樣。

  現在的她,為了生存必須先放棄自我,一切聽命行事。

  用完餐沒多久,和服老媽媽又笑容可掬通知她:「童小姐,少爺請的車子來接您了。」

  「喔?這麼快?」童妍葳看看表,還不到早上十一點。

  更叫她訝異的是,來接她的是一位穿著整齊套裝的年輕小且,長長頭髮、有著甜美長相,聲音也很甜。

  「您好,我叫夏靈,邢先生的秘書。」

  「是,夏小姐,您好。」輕輕頷首,童研葳感覺:這精明幹煉的秘書小姐,在表面的客套親切底下,似乎藏有濃厚妒意。

  「我們邢先生一早搭私人飛機到上海去了。」一上車,夏靈叨叨絮絮說著:「他這個人呀,公事永遠最重要,即使是一份不太大的合約也要親自去簽。要不,照道理他該親自送您回家才禮貌嘛,不是嗎?」

  「沒關係,我無所謂。」童妍葳淡淡一笑。

  這位夏秘書一稱邢權宙為「我們邢先生」,想突顯她和主子之間關係親密,再者,她故意挑明瞭她主子寧可飛大老遠去簽約,也不願撥空親送貴客。

  兜來兜去,只是要彰顯童妍葳是個微不足道的小角色而已。

  「童小姐,你一定是在「華商會」認識我們邢先生的吧?呵呵,你也知道在那種場合,很多名媛貴婦搶著參加,為的就是要認識像「我們邢先生」這種多金又英俊的單身吧。呵呵,這都是公開的秘密啦,說出來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夏靈毫不保留刺問,一點也不顧忌童妍葳可是她主子的客人。

  「不是,我不知道什麼是「華商會」,也不參加應酬場合。」似有若無的回應過去,童妍葳將視線投向窗外,不願再與她應答。

  「呵呵,也不一定是華商會啦,類似那樣的場合很多……」夏靈嘴角笑著,眼神卻透出冷冽的凶光。

  就是要故意貶低她!羞辱她!讓她知道就算上了邢權宙的床,也不過就是用過即丟的玩具!一個低級的賤貨!

  夏靈恨透了!巴不得打開車門一把將她推下山崖底,最好就此死無葬身之地。

  夏靈咽不下這口氣!

  她以為邢權宙的心是鐵做的,不會對哪個女人稍有動心,當她巧妙打聽到心愛的主子竟安排與這賤人共渡良宵,而且還是在邢家從不招待外客的「雲荷行館」!

  傳說中,只有成為邢家女人才有資格去的「雲荷行館」竟讓這賤人搶先一步?

  夏靈簡直氣炸!費盡心思調了私人司機的班,自己上一趟山來看看這女人究竟是怎的花容月貌,才勾得動邢權宙幾年不曾動過分毫的凡心?

  「童小姐,你年紀很輕喔,看起來不到二十歲?」打量了幾回,夏靈當然看得出來童妍葳絕塵脫俗的美麗,更要命的是她還這麼年輕!

  「我滿二十了。」童妍葳一樣漫不經心、有一搭沒一搭回答。

  「哇,真的好年輕,尤其又麼漂亮,怪不得我們邢先生對你特別不一樣。」夏靈裝模作樣地讚美著她,再遲鈍的人也聽得出儘是敷衍的場面話而已。

  輕合上眼,童妍葳不想虛應,涉世未深也感受得到這女人充滿心機,她要煩的事夠多了,不想再多添亂,索性裝睡。

  夏靈一個勁兒左刺右探,想再多知道她和邢權宙究竟是哪種層面的交往,但見她訕然無趣,也不能再逼問下去了。

  私密專用房裏使用視訊通話,邢權宙皺著眉,啜飲一杯不加糖的黑咖啡,神情幽幽渺渺,悵然若有所思。

  「你是說,童震雄沒有失誤跌進山谷,而是有意的製造意外?」

  「邢少爺,我幹私家偵探超過三十年了,是真車禍還是假車禍一眼就看得出來,童震雄大概被錢逼急了,只好出此下策。」

  「嗯,很有可能。」邢權宙同意地點了點頭,再問:「你查得出他的下落嗎?」

  「查當然可以查,得費些工夫,大陸那麼大,如果童震雄有心躲藏,找起來可費力了。」最得邢權宙信任的私家偵探——唐立華很坦白向主子報告。

  「好,不管花多少代價,都要把他找出來。」

  「沒問題,這事我立刻去安排。不過,我有件事想問清楚……」唐立華認識邢權宙多年,說話依然十分謹慎。

  「說吧,你想問什麼?」

  「如果真讓我查到童震雄還活在人間,那您是不是要……」

  「不!」邢權宙連忙制止,「我沒那個意思,你別亂來。」

  「喔?據我所知,您這些年不計代價去瞭解童震雄的點點滴滴,不惜代價做了陷阱讓他去跳,為的不就是……嗯,我的意思是說,現在他自己弄了假車禍,時機正好。」

  「你別輕舉妄動!人命關天的事,不可以開玩笑。」邢權宙的語氣更嚴厲了,「不管你找到的是死是活,一概先通知我,不准擅自行動。」

  「是,我會照辦。」唐立華乖乖接受命令,不忘提醒:「邢少爺,您在案子花了這麼多心血,我個人是認為,在他假車禍中很自然把他給「結束」是最完美的。」

  「我不想那麼做。」邢權宙不耐煩了,回道:「做人沒必要趕盡殺絕,凡事適可而止。」

  「啊?適可而止?」像是聽到外星語似的,唐立華愣了愣,大大不解,「對於童震雄,您一向大刀闊斧,下手絕不留餘地,怎麼會突然煞了車?這……該不是您被他女兒影響了吧?」

  又頓了同秒,唐立華大膽說出他心底的想法:「呵呵,都說女人是水做的,柔柔水流足以化解仇恨,此話真不假。」

  「胡扯!我要怎麼對付童家是我自己的事,你只管拿錢做事,要是嫌錢賺太多,我馬上讓別人來賺。」

  「對不起,邢少爺,您別生氣!」一時話多惹麻煩,唐立華連忙賠罪。「我一切聽您的指揮,您一個口令我立刻動作,絕不囉嗦,這樣行了吧?」

  「哼!少說話多做事就沒錯,你都幾歲的人了,還那麼嘴碎?」邢權宙開口罵人,逼迫道:「你當私家偵探,賣的是情報,是我出錢就是要又快又准的情報,剛下的「訂單」何時搞得定?」

  「很快很快,最慢三天之內一定回報您。我現在立刻就去處理,一有消息馬上聯絡。」

  被臭駡一頓的唐立華不敢再多廢話,應允交期之後馬上離了線。

  呆望電腦螢幕,邢權宙也兀自迷惘了起來。計畫原來不是這樣的,本來他用心佈局一切就是要一步步毀了姓童的,不管是他的事業,還是他最鍾愛的女兒都在摧毀的範圍之內。然而,是什麼原因讓他在這最好的時機點踩了煞車?

  別說合作多年的唐立華想不透,連他自己都找不到答案了。

  燃起煙,邢權宙吐出一圈圈煙霧,想起那晚,他壓抑過度而多年不哭的眼淚,竟然鬼使神差地在她嚎啕大哭的時候流了下來,她仿佛把他的悲傷、憤怒也一併哭了。

  是她啟動他「當機」很久的悲淒機制,她溫軟的身軀撫慰他枯涸萎死的心靈,他甚至清楚感受她主動的擁抱,在那樣處境下,她還願意抱他,他明顯被感動了。

  於是,握在邢權宙手裏的大刀砍不下去,就算他恨之入骨的童震雄已經躺在他的刀下,憶及她的慈悲溫柔,她甜蜜的唇及美好的胴體帶給他的愉悅滿足,他真的無法殘酷下刀。

  短短兩天一夜,邢權宙飛了北京、上海、廣州三個城市。

  他有意地將幾個重要會議排在一起,以往的邢權宙不會讓行程這麼趕,這次他卻要求下屬把能排在一起的事情一併解決。

  大家都不敢猜測頂頭上司究竟在趕什麼?

  唯有邢權宙自己心中很清楚:他想早一點辦好公事,想趕快回臺北見到牽掛在心底的人兒。

  終於,趕在一大清早,威遠集團的總裁私人專機安全降落桃園機場。

  「總裁,請問您是要回公司?還是回您府上?」司機恭敬詢問。

  「先到公司吧。」

  「好的。」司機熟練發動車子,安穩駕駛方向盤,直奔臺北市區。

  在高檔舒適的房車內閉眼假寐,邢權宙腦海裏全是童妍葳的姣美身影。

  他也不明白為什麼?

  才一夜的纏綿,他的心中就烙印了她的眼波、她的蹙眉,和她低低的輕吟……

  過去他不是沒有過性愛對象,就沒有人能像童妍葳這般深深勾引他的呼吸和心神。

  邢權宙總是不由自主想起她,無論在多嚴肅的工作場合,一旦腦海浮出她帶點憂愁的笑顏,他認真細讀的合約條文就開始變得模糊不清楚,總要一再凝神專注才能從她的幻影中跳脫出來。

  「邢先生,您這麼早就來上班,需要我幫您買早餐嗎?」

  沉思間,他突然被一道聲音打斷。「夏靈?你怎麼也這麼早?」邢權宙微皺了眉,「不是九點才上班嗎?」

  「您難得這麼早趕回公司,我想應該是有急事要處理,所以就提早來上班了。」昨天得知邢權宙的抵達時間,夏靈就感到有些驚訝,邢權宙從來不曾將行程安排的如此緊湊,所以就想來瞭解一下狀況。

  「既然這樣,就麻煩你了。」點了點頭,邢權宙從公事包拿出一份文件,「幫我到這家表行,我要買這只表。」

  「這、這家表,都很貴。」握著邢權宙給的目錄,夏靈的舌頭差點打結,「那價錢呢?萬一定限量的話,會更貴。」

  「不管多少錢,都幫我把它買回來。」邢權宙大氣不喘一口,肯定道:「你先去辦這件事,有事我會再叫你。」

  「好。」頷首退出,夏靈手抓著目錄,腦子卻打了死結。

  天呀!他買女表!破天荒頭一遭,他竟買這麼貴的手錶,還是女用的!

  他打算送給誰?是那個上過雲荷行館的女人嗎?

  夏靈心頭慌亂地坐回自己位子,她很清楚這只表絕對不可能送給自己。

  錯不了的!一定是送給那個女人!

  得出最有可能的人選結論,夏靈腦海一陣兵慌馬亂,由此跡象看來,邢權宙對她不是隨便玩玩而已。

  天啊……代志大條了。

  夏靈呆在電腦前發愣,好一會兒,靈光一現,突然想到——應該先把這件天大的發現通知最關鍵的某人。

  不管邢權宙是玩真的,還是玩假的,至少得先過那一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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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4 03:02:4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童家別墅。

  「大小姐,大小姐……外頭有位邢先生找您。」

  正在花園裏喝茶吹風的童妍葳望著前來通報的蘇媽,沉吟了一會兒才問道:「他現在在外面嗎?」

  「是啊,要不要請他進來?」蘇媽仔細報告道:「這位邢先生穿著很體面呢,開了一部很高級的車子,人長得很帥又很客氣。」

  「好,請他進來吧。」童妍葳喝了口茶,眼光拋向遠方山巒。

  不知道他這回要出什麼招?竟然親自跑到她家找人?需要這麼大費周章嗎?

  照理他可以不必這麼麻煩的,只要一通電話通知,她沒有理由推卻。

  有趣的是,不只是金采燕把他當偶像,連蘇媽那樣年過半百的女人都一眼就欣賞邢權宙。

  呵,可惜邢權宙是個商人,要是他進入演藝圈,肯定是個老少通殺的「師奶殺手」。

  「嗨,好久不見。」蘇媽領著他來到小花園,童妍葳一轉頭就瞥見他森白牙齒整齊露出,和煦笑著。

  「很久嗎?才三天。」童妍葳沒讓他的陽光感染,她沉著臉,心事重重。

  「可是我覺得很久了。」他仔細端詳她的臉,問:「你好像不太高興?」

  「一個不知道父親是生是死的女兒,你認為她高興得起來嗎?」扁下嘴角,童妍葳繼續喝茶。

  「咳!對不起。」知道自己說錯話,邢權宙先低頭,「嗯,大陸那邊有消息嗎?」

  搖了搖頭,童妍葳十分落寞,「剛跟父親的特助通過電話,還是一樣。」

  「沒找到?」

  「嗯。」她垂下頭,眼角開始積蓄淚滴。

  「先別想那些。」邢權宙抽出紙巾,溫柔為她拭去淚。「乖,別傷心,事情會有轉機的。來,這個送給你,戴起來看看喜不喜歡?」

  從懷中掏出一隻晶光閃爍的鑽表,邢權宙像個體貼的情人握著她纖弱的手腕,為她戴上,「漂亮吧?這是全球限量款。」

  「很漂亮,款式很特別。」眼光停留在腕上手錶,童妍葳穆然臉色終於閃現亮彩,「可是,為什麼送我這個?」

  他的身份不是情人,這點童妍葳心頭很清楚,算起來邢權宙是她的債權人,她得償還他任何他想要的。

  「你喜歡嗎?不喜歡的話,我幫你換其他款式。」

  邢權宙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即不是心心相印的情人,他沒必要精選如此高檔禮物送給她。

  「喜歡,但是我不能收。」拆下手錶,童妍葳退還給他,「我沒立場收你的重禮。」

  「你不要?」訝異張開口,邢權宙沒想過會有女人敢退回他送的禮物!

  一般交往過的女人,多是為了要禮物要不到而吵鬧,沒想她這種笨蛋,幾百萬鑽表到手竟然不要!

  哼,她就這麼瞧不起他!就算自己只懂生意,不像她自小沉浸在音樂藝術之中,那也沒必要輕賤他親手送的禮物啊!

  「如果嫌這表不好,鑽石不夠多,我可以再買一個更好更貴的。」愛面子高自尊的邢權宙不由得動怒了!

  「不是。」童妍葳無視他的怒氣,冷靜為他斟了杯茶,「我只是覺得,我又不是你什麼人,沒資格接受你的禮物。」

  「我要給你就給你,不需要理由。」邢權宙再次把鑽表往她手上戴,「戴著,不准拿下來。」

  「不要!」固執的童妍葳嘟起嘴,把表丟給他,「你送我這麼貴重的手錶有什麼用意?讓我以後看到表就想到被你羞辱的往事嗎?我才不要!」

  「你……你真的很麻煩!」眼睜睜看著她把自己挑選的禮物摔在桌上兩次,即使邢權宙有再好的修養也忍不住了,向前抓住她的雙手,低咒:「該死!難道在你心中,我帶給你的只有羞辱嗎?掠奪你寶貴的貞操,我就成了十惡不赦的色魔,讓你連回憶都覺得痛苦嗎?」

  不服輸的邢權宙強悍的逼迫,讓童妍葳意識到自己闖禍了,卻也不想屈服。

  「我只是你報復我們童家的工具之一,你不需要如此介意我的想法。至於鑽表,你還是留著送給值得送的女孩子吧。」她拿起鑽表,放進他的手心。「收好,這麼貴重的東西,別掉了。」

  「不能當作是我送給你的紀念品嗎?不管怎麼說,總是相識一場。」

  「不!我不想要紀念。」搖搖頭,童妍葳清楚道:「關於你,屬於你的一切記憶,我都不想要。」

  鑽表晾在他手心,尷尬得不知該收起來,還是乾脆把它摔倒山谷去好?

  第一次,邢權宙感受到徹底被拒絕的難過。

  她不要關於他的任何記憶!

  再也沒有比這更刺傷人的了。

  好啊!算她夠強,口口聲聲說不要他的記憶,偏偏邢權宙就不是好話的,人家說不要,他邢權宙拼著這句話,不管什麼辦法就要她一輩子牢牢記住。

  「呵,真有趣,截至目前為止,你是第一個拒絕我的人。」訕訕地,他把鑽表收起來,深意看著她,「坦白說,我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不喜歡我也沒辦法。」童妍葳把茶遞給他,「喝點茶,你也渴了吧。」

  「相不相信,我會讓你畢生難忘。」挑釁地,他的眼瞳燒起赤烈的光,「我說過,我要你的一切,時間由我來訂,很有可能……這個期限,是永遠。」

  「再說吧。」不以為意,童妍葳笑了笑,「舉凡男人都是喜新厭舊,哪能撐多久?你不要挖坑給自己跳。再說,當初你也說了,我們之間不涉及感情,不是嗎?」

  「呵呵,世事多變。」邢權宙仰天笑了,「當初是當初,以後的事,很難說。」

  「算了,我不想爭辯這個。」童妍葳轉開目光,怕自己被他火熱眼神融化了。

  「不敢看我?呵,你也沒把握,對吧?」

  「誰說的?」她調回目光,彼此相望。

  「哈哈!真可愛。」

  「我是認真的。」

  「認真?我對你也很認真啊。」

  「不是啦!你曲解我的意思了。」

  「好啊,你說你是什麼意思?」邢權宙真喜歡這樣逗她玩,樂此不疲地一句來一句去,逗得不亦樂乎。

  然而,就在他們坐在花園逗嘴聊天時,蘇媽正在客廳安撫另一位客人——鄧運龍。

  「鄧先生,我看您就別打擾小姐他們了。」蘇媽誠懇勸說:「我們家小姐難得有心情好一點的時候。」

  「唉,好吧。」鄧運龍看到邢權宙出現訝異不已,但蘇媽的話讓他無法深究緣由。

  「我先走了,麻煩你跟小姐說一聲,就說我來過了。」

  「是是是,我會跟小姐說的,鄧先生慢走。」

  ***

  欣凱音樂中心的琴房。

  「妍葳,你老實告訴我,邢權宙到底跟你是什麼關係?」

  正在彈琴的童妍葳戛然停止琴音,不解地轉轉過身,望著氣急敗壞撞開琴房隔音門的鄧運龍,輕聲回道:「你怎麼搞的?一聲不響沖進來亂喊,嚇死人了。」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鄧運龍眼中噴著火焰,臉色漲紅,「我就覺得奇怪,公司欠的那筆大錢,以前不管我們如何苦苦哀求,銀行說什麼也不願通融,但自從你單槍匹馬去找邢權宙之後,天大的問題都解決了!」

  「問題能解決就好,你管那麼多做什麼?」低頭看著琴鍵,童妍葳嫩白雙手在黑色琴鍵上劃著,輕描淡寫道:「你負責財務部門,只要專心把財務顧好,積極收取客戶欠的貨款就可以了,其他部分不用你操心。」

  「那天,我親眼看見邢權宙在你家,你們還一起在花園裏喝茶談天,外人看起來簡直就是一對恩愛的情侶……」鄧運龍愈說愈是痛心,握著拳低吼:「你不知道就是他害得童家變成這樣的嗎?商界的人都在傳,說童伯伯不知什麼事得罪了威遠集團,邢權宙心狠手辣要摧毀童家的一切。」

  「運龍,你別去聽外頭的流言八卦。」童妍葳不安地起身,力持鎮定,「拜託你,做好你份內的事,其他的不要再管了,好嗎?」

  「不要管?我怎麼可能不要管?」鄧運龍向前握著她的肩膀,深情道:「妍葳,從小我就喜歡你,也因為喜歡你,我放棄外商銀行的工作到你家當財務見習,我……我一心想保護你,保護童家的一切!童伯伯也把我當兒子一樣栽培,我對你們有責任的,但是,你……」

  「運龍,我只當你是個好哥哥,至於其他……」童妍葳悽楚搖頭,字字清楚道:「我不能騙你……那是不可能的。」

  自從與邢權宙達成「交易協定」,童妍葳毫無選擇必須以自己做為代價,現在的她只能是他的。

  不管她對他是哪種感情,恨也好、忿也好,除了邢權宙之外,童妍葳不可能再對其他異性花費心思。

  「你可以拒絕我,你喜歡誰都無所謂,但是,就不能是邢權宙!」遭到拒絕,鄧運龍的臉上雖然寫滿沮喪,但他仍不忘提醒童妍葳。

  「好了,你別再說了。」童妍葳被逼到角落,雙手掩面哀求道:「為了爸爸的事,我已經夠煩了,你不要再逼我了行不行?」

  「我沒有逼你,我只是要點醒你呀!」鄧運龍深深吸口氣,表情痛苦道:「說得更難聽點,童伯伯的車禍意外跟他脫不了關係!你的父親一條命毀在他手裏,而你……竟然還有心情跟他談笑風生?這會不會太過分?太荒謬了?」

  「不!我爸爸沒死,他一定還活得好好的,我爸爸絕不會丟下我一個人不管!不會的,他不會的……」提起摯愛的父親,童妍葳克制不住情緒哀痛哭泣。

  「妍葳,你要接受事實。」

  「不!我不接受!你胡說!」失控的童妍葳跳向前,揮著粉拳,驅趕他,「滾!你出去!我不要看到你!不要再聽你胡說八道!我爸才沒死,他活好好的!滾!你給我滾出去!滾!」

  「妍葳……」鄧運龍很想安慰她,然而一提到童震雄,她整個人就沒辦法控制,令他十分無奈。

  「鄧先生,我看你還是先回去好了。」終於,在外頭聽到吵鬧聲的金采燕進來解圍。

  「這樣下去怎麼行?采燕,你要多勸勸她。」無計可施之下,鄧運龍只得聽金采燕的話,先行離開。

  「放心,我會的。」金采燕笑了笑,「只是你別介意,妍葳不是要故意對你發火,只是提到童伯伯,她就……」

  「別這麼說,我跟她從小認識,就像兄妹一樣,我怎麼會跟她計較呢?總之,她遇到這樣的事,我們都很不舍,總是想多為她做些什麼,不是嗎?」

  「嗯,我瞭解,妍葳也會瞭解,只是她現在還沒準備好失去父親,多體諒她吧。」

  「唉,拜託你多照顧她了,再見。」

  擔憂地再看童妍葳幾眼,鄧運龍搖著頭,不斷歎息著離去。

  「好了,人走了,你可以安靜彈琴了。」拍拍蜷坐在小沙發上的童妍葳,金采燕什麼也不多問地安慰:「什麼都不要想,彈琴吧,我知道琴音對你而言是最好的療愈劑。」

  「采燕……」悠忽揚起黑睫,哀淒眼中透出無奈,「你是不是也覺得我不該愛上邢權宙?」

  聳聳肩膀,金采燕心疼地看著好友,「要愛上什麼人,有時候真的不是自己能決定的。如果是我,遇上像邢權宙這樣優秀又出色的男人也很難不動心。」

  「可是,他……毀了我們家,間接害我爸爸走上絕路,我怎能……」

  「唉,我是搞不清楚他跟你家之間究竟有什麼仇恨?」金采燕很無奈道:「但是,以我對他的瞭解,他真的不是唯利是圖、惡名昭彰的奸商,很多慈善機構都是他長期捐助的對象,威遠集團算是大企業裏傾力捐助公益的前幾名呢!」

  「捐助公益?」聽著金采燕細說邢權宙的大愛表現,童妍葳眼中很迷惘:「反正啊,在我感覺,邢權宙是真心在回報社會,本性不至於壞到哪里去。」

  「呵,你跟他好像很熟?」童妍葳失笑,揶揄道:「一再為他背書掛保證,該不會是收了他什麼好處吧?」

  「天地良心呀,我連他的面都沒見過呢!只是他長得這麼帥又有錢,這麼迷人的男人,我只會想到他的好處而已,至於壞處就當作沒看見羅。」

  「帥氣又多金的優秀男確實令人難以招架。」

  金采燕說得對,童妍葳決定暫時不去想他的壞,這樣她的心情或許會好過些。

  只要不憶起他對童家的所做所為,在兩人面對面、平靜談話的時刻,童妍葳確實也感覺他有和善的一面,特別當他笑起來的時候,溫暖得像冬天的太陽。

  她寧可記住他溫暖的時候,記住他溫柔的眼神和溫柔的話語,這樣,她受的傷會輕一些,少痛一些。

  「咳,上回我跟你提的事,你還記得吧?」

  「什麼事啊?奶奶。」

  明知道老人家愛嘮叨,但為了盡孝,邢權宙還是起了個大早,陪邢老太太共進早餐。

  「哼!瞧你根本沒把我的話當回事!」氣得放下筷子,邢老太太斥責:「早提醒過你,你母親的忌日就到了,我要你千萬別忘了去給她上香祭拜一下,結果呢?你去了沒?哼!不孝子!」

  「奶奶,我不是故意不去的,是真的事情太忙忘記了。」自知理虧,邢權宙的聲量小了很多。

  「哼!愈來愈不像話了,連自己母親的忌日也敢忘!你這臭小子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氣死我了!」

  邢老太太的身子已在不若從前,生起氣來深身左右搖晃,像是要爆炸的樣子。

  「奶奶,別生氣,我知道錯了。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奶奶,你消消氣,我會特地找一天上山去向我媽賠罪,這樣總可以了吧?」

  「哼!如果沒有心,光是空著一副軀殼去有什麼用?我要是你媽,也不想見你!」

  「奶奶……」

  很少見奶奶盛怒到無法控制的邢權宙有點緊張了,他一再安撫老人家:「奶奶,我以後絕對不會這樣待您的,您放心。」

  「呸!我還沒死呢!你這是在詛咒我嗎?」

  邢權宙愈說愈讓老人家更生氣,邢老太太哀怨道:「你媽在我們家只有辛苦的份兒,後面好日子也沒享受到,偏偏生了你這個不孝子……唉,雲荷的命怎麼這麼苦啊?」

  「奶奶,我媽她……您難道不知道她曾經對不起爸爸,為什麼您一直對她這麼好?我實在不懂。」

  當年母親雖然是為了拯救父親的事業,不得不臣服在童震雄的淫威下,但是根據征信社的調查,在父親事業逐漸穩定後,母親卻沒有斷絕與童震雄之間的往來,甚至還因此導致童震雄的妻子,因為丈夫的背叛而大受刺激,最後失智住進了安養院。

  所以邢權宙不瞭解奶奶為何對一個曾經出軌的媳婦如此疼惜包容?

  要是一般的婆婆絕對容不下這種媳婦的,可是,從小他沒聽過奶奶說過半句母親的不是,這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胡說!」

  老太太舉起拐杖,氣得要往邢權宙身上敲下去,「不准說你媽的壞話!雲荷是個好女人,她是我的好媳婦,也是你的好媽媽,以後你再敢說一句渾話,我就狠狠修理你!」

  「奶奶,你息怒。」躲過老奶奶揮舞的拐杖,邢權宙趕緊求饒:「我知道錯了,以後我絕不再說了,您別氣了嘛。」

  「哼!我管不了你了。」邢老太太氣呼呼的一邊咒駡,一邊走回房裏,「我老了,管不動你,還是叫你老爸來管你吧。」

  「啊?爸爸?」訝異地微張口,邢權宙想著:老爸早就不管事了啊。

  十分鐘過後,管家拿著無線電話過來,恭敬道:「少爺,老爺打來的國際長途電話。」

  「喂?你是怎麼搞的?怎麼把奶奶氣成這樣?」

  「爸,您近來過得好嗎?」很久沒聽到父親的聲音,隔著話筒感覺有些陌生。

  十年前把生意交給兒子之後,邢力宇就跟以前跑船的好朋友到南半球買下大片農場,逍遙過起與牛羊為伍的放牧生活,不再管事了。

  「哼!如果您不惹奶奶生氣,我會過得更好。」邢力宇老成厚實的嗓音透過話筒,傳進獨子的耳膜,「你究竟是做錯了什麼事,讓你奶奶氣到要打電話來跟我告狀。」

  「唉,只不過是一點小事,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麼會氣成那樣?」

  「忘了你母親的忌日,這可不是小事。」

  「爸爸,我……」他無法開口說說,對母親仍有心結疙瘩,他很難單獨面對她,即使是牌位。

  「我早說過了,大人的事情你不要管,她永遠是你的母親,這是無法改變事實。」邢力宇大聲道。

  「夠了!」邢權宙再也壓抑不了心中的不滿反擊,「打從我小時候開始,你們就用這句話來堵我!一直到現在,你跟奶奶還是繼續用這句話堵我,這算什麼?想一直把我當成不知是非對錯的三歲小孩嗎?要我去懷念一個曾經背叛丈夫兒子的母親,我做不到!」

  「唉,大人的事情……」邢力宇無力低喃,無從解釋,「大人的事情,說了你也不會懂,你媽媽她,她也是迫不得已……」

  「什麼叫不得已?鬼話!根本是鬼話!我會好好算這筆帳的。」

  「閉嘴!你這自以為是的死兔崽子!好好的總裁日子不過,有時間不去把馬子好好給我娶妻生子,盡做些損人不利己的蠢事,你是打算把我和奶奶氣死才甘願嗎?」邢力宇不客氣質問:「我問你,童家石材公司的事,還有童振雄的失蹤,這該不是你幹的好事吧?」

  「這……」他愣了愣,沒料到遠在南半球的老爸消息竟然這麼靈通,邢權宙思索了一會兒,解釋:「做生意就是如此,有利可圖就做了,這不是您教我的嗎?」

  「不要以為我不管事,就什麼都不知道。」邢力宇火氣不小,「威遠不差那一點小生意。」

  「爸,不管我做什麼事都是有理由的,這事兒您就別再過問了吧?我知道該怎麼處理。」

  他想蒙混過去,既然邢家已由他掌權,不該再讓父親費心。

  「不成!你把事情給我說清楚!」邢力宇顯然沒打算輕易放過兒子,追問道:「你是不是還動了童家的女兒?」

  「爸,這是我個人的私事。」邢權宙冷冷答道:「我已經成年了,私事部分不需要向您報備。」

  面對兒子的冥頑不靈,邢力宇無奈地長長吐了口氣,「唉,既然是上一代的恩恩怨怨,你又何苦進來淌這渾水呢?兒子呀,你這麼做是要付出代價的。」

  「付就付!」邢權宙說得義憤填膺,「你可以忍受這口鳥氣,但我忍不了!我一定要姓童的為當年的事付出代價!爸,這事你不要管了,我自己知道分寸。」

  「哼!自以為是的傢伙!」邢力宇啐道:「不知天高地厚,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

  「我絕對不會後悔。」邢權宙肯定不已,「不讓該付出代價的童震雄吃點苦頭,我才會後悔一輩子。」

  「我跟奶奶都不計較這些事了,為什麼你要耿耿於懷?」邢力宇再度無奈歎息:「退一步才會海闊天空啊,你這麼聰明,怎麼會不知道這個道理呢?」

  「爸,您別再勸我了。」父子倆誰也不退讓,「我要做的事,誰也阻止不了。」

  「唉。」邢力宇瞭解兒子執拗的個性,沒再多說什麼,只能歎息地掛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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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邢少爺,我很確定,童震雄真的沒死。」

  「真的?他人在哪?」

  「他現在好端端的活一個靠邊境的小村子裏。」

  在密室裏開啟視訊通話,邢權宙仔細聽著唐立華回報的消息。

  「是嗎?你親自去確定過了嗎」謹慎我謀的他要的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不容半點懷疑。

  「明天我會親自去確認,不過,我相信這事錯不了。」唐立華說得斬釘截鐵,「從一開始,童震雄就和他的特助串通好了,為了拿到高額的保險金來填補公司的財務漏洞,他自導自演,顧特助在旁協助。」

  「老天果然有眼,童震雄總算要為他當年的荒唐付出代價!」邢權宙一吐怨氣,積鬱的愁悶得以疏解,言語中有著掩不住的欣慰。

  「如果沒有意外,明天我就能親自跟童震雄見到面,一有新的進展我會馬上回報您。」

  「好,辛苦你了。」

  關上電腦,邢權宙腦海裏第一個想到的是童妍葳!

  他毫無來由地只想把這個消息第一個讓她知道,看過她為了擔憂父親生死而哀愁不已的面容,他願意先放下仇怨之心,讓童震雄仍存活的好消息掃除她心中的陰霾。

  曾幾何時,邢權宙開始把她放在心頭重要的位置。

  以前以工作為優先,此刻他卻不顧公司裏,還有一群幹部等著他去看會,就是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將這個好消息告訴她。

  沖到車庫,邢權宙想也不想便直往童家賓士而去,很像熱戀中的男女才有的急切,他不願細想自己為何產生這般心境,一切隨著感覺走,想見到她,想跟她說說話,去就對了。

  ***

  安養院。

  「妍葳,伯母的情況看起來不錯,反而是你自己最該保重。」鄧運龍陪著童妍葳賴到安養院探望童家女主人。

  「我媽好像知道什麼似的,講到爸爸她就一直笑。」童妍葳狐疑道:「上幾回我來探望她時,也曾說道爸爸,可是她卻沒什麼反應,真是太奇怪了。」

  「妍葳,別想太多了。」鄧運龍輕攬她的肩頭,安慰道:「或許是伯母看到你心情特別好才笑的,跟童伯伯根本沒有關係。」

  「是嗎?」童妍葳仍然遲疑,低聲喃念:「是不是媽媽跟爸爸有心電感應,媽知道爸爸現在過得很好,他沒事……」

  「你又胡思亂想了。」鄧運龍偏著頭,心疼看著她泛紅的眼眶,伸手為她拂開頭髮,輕聲道:「妍葳,你必須堅強起來,童伯母需要你,公司和音樂中心都需要你啊。」

  「我知道!我知道!」童妍葳落下淚來,如潮水般不斷湧現的壓力讓她快要窒息了。「我知道我該堅強,我必須撐過那些風風雨雨,可是,我好怕就快撐不住了。」

  說著,童妍葳開始低聲哭泣,心裏有很多委屈跟害怕,不知道父親的下落,也不敢想還有繼續面對邢權宙多久?

  上回推掉他送的名貴禮物,邢權宙撂下話要她永遠記得他,還說要把期限延長至永遠?

  童妍葳打從心裏感到害怕,他的狂妄、他的不羈,已經一點一滴地霸佔她的心……

  「咦?那男人好像是邢權宙!」鄧運龍的目光投向安養院的大門口,疑惑道:「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裏?」童妍葳不相信地依循他的目光望去,但在看到來者時,整個人都僵住了。「真的是他!奇怪他怎麼會知道這兒?」見他怒氣衝衝地走到面前,童妍葳問道。

  「蘇媽告訴我的。」他冷冽的目光橫掃了鄧運龍一眼後,才轉往童妍葳,「探親行程結束了吧?現在可以走了嗎?」

  「啊?走去哪兒?」童妍葳一頭霧水。

  不由分說,邢權宙一把扯過被鄧運龍牽住的手,粗魯地將她往停車場拖走。

  「噢!好痛!」童妍葳吃痛地皺起眉,抗議低喊:「放開我!你這是在做什麼啊?」

  「放開她!」一旁的鄧運龍焦急的向前,推打邢權宙,「你想幹什麼?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妍葳?你不要太過分了!」

  「滾!」猝不及防地,邢權宙使盡全力掙開鄧運龍的糾纏,吼道:「不想挨拳頭就滾遠一點!」

  「運龍,你先回去吧,我沒事的。」眼看兩個男人就要打起來,為避免發生更大的衝突,童妍葳只得先勸退鄧運龍。

  「可是,你……你這樣子,我很不放心。」鄧運龍也自知真打起來的話,他不是邢權宙的對手。

  「我沒事,真的,你快回去吧。」童妍葳一再保證,當前事情已經夠多夠煩了,她不想再添更多亂子。

  「好,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一點。」放心不下的看了又看,鄧運龍忐忑不安上了自己的車,慢慢開走。

  「你幹什麼一副兇神惡煞的德性?」童妍葳忍不住對邢權宙嘀咕。

  「哼!你好像忘記我們之前的交易?」邢權宙開著車子仍然不能消氣,「在我沒有喊停之前,你是我的女人,誰准你隨便跟不三不四的男人卿卿我我?」

  「誰是你的女人?」童妍葳駁斥:「既然只是交易,就沒有所謂的歸屬問題,不是嗎?」

  「不!上過我的床,就是我的女人。」邢權宙堅定咬死他的詮釋,「是我的女人,就不該跟別的男人糾纏不清,總之,你敢這麼做就該死!」

  想到自己的女人和別的男人牽手曖昧,他光想著就抓狂!

  「邢權宙,你太不講理了!」童妍葳被他氣出淚水。

  「我說的話就道理,你只能乖乖遵守,沒有反駁的權利。」看到她的淚水,心頭雖然有些糾疼,但口頭上邢權宙仍不放鬆,「別忘了童家的存亡與否,全在你的一念之間,如果再讓我看到那個男人出現在你身邊,我會徹底毀了童家,毀了童震雄。」

  「你!」童妍葳握緊拳心,深吸口氣,壓抑下心中滿腔的怒火與委屈。沒錯,為了童家,她沒有權利拒絕他的要求,即使再無理的要求,她都必須忍受。

  一路上,他也不再說話,專心開著車子,直到雲荷行館的蹤影引入眼簾。

  「你又帶我來這裏做什麼?」

  「我想提醒你該盡的責任。」三步並兩步,拉著她往屋裏走,粗獷的手仿佛拎著一隻無抵抗能力的小白兔。

  「你抓得我好痛……你放手,我自己會走!」

  邢權宙不理會她的抗議,一逕將她拉進臥房,在榻榻米上以自己壯碩的身體制住她柔軟的胴體,不由分說低頭堵住她冰涼濕潤的唇瓣,他似饑餓的獸,不斷激烈吸啜她口裏的甜汁。

  是醋意點燃的欲火,如滔天大浪般一波接著一波衝撞而來,對他的思念渴望,他要她知道,既是邢權宙的女人就不可以再被其他男人織染,她只可以屬於他!

  「不!我不要!」

  「我說過,你沒有權利拒絕!」

  他的吻,灑落在她的眉間、鼻間、雙唇,順著白皙滑嫩的頸項滑到她敏感的耳後,輕柔的挑逗。

  她嗅聞到屬於他的氣溫,一呼一吸間,全是他的陽剛氣息,無處逃遁,只能任由他的吻將她的理智淹沒,吻到缺氧而陣陣暈眩,她像在在夢中,飄飄然,不知身在何方。

  「我想就這樣抱緊你,再也不放開。」嬌柔身子全在他身下,邢權宙感覺熱力源源傾注彼此,滿溢的渴欲填入每個細胞,他控制不了自己,很想再次佔有她。

  「唔,不行,你放開我!」

  童妍葳無數次想奮力掙脫他的壓制,卻反而刺激他更強大旺盛的欲念,讓他更緊密貼住自己赤裸的身體。

  「你真的好美,好迷人,我已經上癮了,不能沒有你。」

  他埋入她的頸,貪婪的相用她的淡淡芬芳。龐大的身軀擠入她的腿間逼得她無法併攏雙腿,下一瞬間他進入了她。

  至此,童妍葳無力再抵抗了,徹底脫離理性掌控,完全迎合他的逗弄衝撞,很自然隨著他的節奏擺動腰肢,默契十足地一同撞擊出七彩煙花,任由愈飄愈高的快意帶領,她口中不自覺溢出愉悅低吟。

  他恣肆與她美麗的身軀共舞美好,一次又一次佔有,帶領彼此攀向輕飄飄的萬尺高空。

  強有力的衝刺,將她催逼到瘋狂的頂端,她緊緊攀住邢權宙。

  不知道多少次地登峰造極,邢權宙幾乎耗盡全身力氣,濕滑身子互相纏繞著,他重重籲了口氣,低聲地,在他耳邊傾訴:「你真的好美,我再也不能沒有你了,真的。」

  其實,他還有很多很多的話想跟她說,但他們都沒力氣了,只能抱著,安安靜靜地墜落夢中。

  星沒月沉,天空微曦。

  啁啾的鳥鳴聲巧妙走出悅耳音符,時遠時近地,為嶄新一天拉開序幕。

  「不!不要殺我爸爸,我要我爸爸回來!爸……」

  床上的童妍葳閉著眼睛,似醒非醒地表情驚惶,不住地扭轉身軀掙扎。幾乎一整晚都在夢囈,邢權宙在她身旁陪伴,睡睡醒醒,很不安穩。

  「你做噩夢了,醒醒啊,沒事的,只是夢而已。」輕拍她臉頰,邢權宙見她臉上的表情益發猙獰,便努力想將她喚醒。

  「啊!不要碰我!」乍然景氣,童妍葳像是受到極大的驚嚇,撲向身邊的邢權宙,歇斯底里地吼道:「都是你!都是你害的!是你把我們家、我爸害得那麼慘!都是你!」

  不知道她仍在夢中,還是已經醒來,邢權宙安靜地仍由她發洩的捶打,聽她痛苦的控訴。

  「為什麼?為什麼老天要這樣對待我?我本來是無憂無慮的大小姐,生命充滿美好的樂章,為什麼你要出現?你一出現,我什麼都沒有了,沒有了……嗚嗚……」

  「妍葳,別這樣,事情沒有這麼糟。」不同于過往冷血,邢權宙溫柔地將她擁入懷中,任她想打就打、想抓就抓,他只默默拭去她的淚。

  她的無助與哀痛糾疼了邢權宙的心,一瞬間還升起了最不該有的愧疚,不管她是誰的女兒,他真心想呵護、照顧她。

  「壞人!我討厭你!壞人!」她哭癱了,癱在他結實的胸膛,抽抽噎噎哭著。

  邢權宙緊緊地將她納入懷裏,輕拍她的肩,「今後我不會讓你難過,以後我一定照顧你,疼你、愛你,絕不讓任何人欺負你。」

  「不!你是我們童家的仇人!我死也不會愛上你!絕不!」她兩眼儘是淚,淒然搖頭。

  「別這樣,妍葳。」他再度箍緊她,摟住瘦弱的肩膀,「讓我對你好,讓我賠償你。」

  他耐著性子說,前所未有的溫柔謙和,「你聽我說,本來我匆匆忙忙趕去安養院去找你,是想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抬起頭,童妍葳好奇,「從你口中,我實在想像不到會有什麼好消息。」

  「聽著,這絕對是你期盼許久的好消息。」

  「嗯?」她洗耳恭聽。

  「其實,我調查過了,你爸爸並沒有死,他現在躲在邊境的村子裏。」

  「啊?」張口結舌,童妍葳眼中射出閃閃光芒,差點說不出話來,「你、你是說,我爸他……沒事?」

  「嗯。」肯定點點頭,邢權宙繼續說:「他為了救童家困窘的財務,只得出此下策,但是他錯估保險公司的嚴謹度,想用這種方式拿到保險金,幾乎比登天還難。」

  「爸爸……還活著?」童妍葳有些不敢置信,抓住他強健的手臂,問:「你沒有騙我吧?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在騙我?」

  「我為什麼要騙你?」邢權宙露出自信微笑,肯定道:「相信我,不需要多久,顧特助就會主動跟你聯絡。」

  「太好了!太好了,感謝老天爺的保佑!」雙手合十,童妍葳閉上眼睛感謝天地神祗。

  「你更該感謝我。」邢權宙再度抱住她,討好地啄吻她的唇,「是我出錢出力,找來專業的偵探去查出來的。」

  「照理來說,我確實該感謝你,不過,我爸會淪落到如此狼狽的地步,全都是拜你所賜,全都是你害的,不是嗎?」童妍葳沒有掙脫他的擁抱,黯淡道:「你真的好矛盾,先是把人害到那麼慘,然後又拿沒害死人來邀功?你恨我們家,照理該期待我爸出意外才是,呵,我真的不懂你的邏輯。」

  「別說你不懂,我自己也搞不清楚了。」邢權宙仔細看著懷中的她,幽幽道:「或許是因為愛,改變了一切。」因為愛,心中的那道傷口似乎逐漸地癒合了。

  「不可能!」她痛苦低下頭,閉上眼,「我們之間不可能有愛!」

  「別再自欺欺人了。」邢權宙以手勾起她尖俏的下巴,熾熱的黑眸直盯著她,「如果沒有愛,你不會有掙扎的表情,不會痛苦閉眼閃避我的眼神,請你問問你自己的心……」

  問自己的心?

  童妍葳陷落由他營造的迷離中,意識到理性的警告正一點點地崩解,她必須正視心中打不消、揮不去的渴望——

  是的,她恨他,卻無法抵禦他的霸氣、他的強悍、他恣意妄為的親吻與佔有!他每一次呼出來的氣息都是魅誘,再多的恨也無以抵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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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數周後。

  屏東的萬佛禪院。

  坐了好幾個鐘頭的車,童妍葳在顧特助的陪伴下,來到位於南臺灣偏僻的鄉間,一座清幽寂靜的佛教禪院。

  「顧特助,我爸在哪兒?」忍了一整天的焦慮,一踏進禪院裏便迫不及待追問:「你說我爸人好好的,他真的就在這裏嗎?」

  「噓……」比出噤聲的聲音,顧特助小聲說:「大小姐,這裏是佛門淨地,別嚷那麼大聲。」

  「對不起,我只是急著見我爸。」收斂聲音,童妍葳的臉上滿是焦慮期待,「他人到底在哪兒?」

  「後面,最裏面的禪房裏。」顧特助領著她繼續往裏邊走,愈走樹蔭愈是濃密,大樹的芬多精混著不知名的熱帶花草氣味,讓成長在大都市里的童妍葳也深受到過南方獨特氛圍吸引。

  「董事長,我帶大小姐過來了。」

  終於,走到最裏面的產房前,一名身著灰布禪衣的老者站在門口迎接,滄桑面容露出欣喜的笑意,啞沉嗓子輕喚:「葳葳……」

  「爸?爸爸……」太過歡喜又驚訝,童妍葳張開嘴,喊叫的聲音被急湧的淚水壓住了,「嗚嗚,爸……我好想你!」童妍葳飛奔向前,投入父親的懷抱。

  「葳葳,爸爸對不起你,讓你受苦了。」童震雄心疼地緊抱住思念多時的獨生女兒,一再道歉:「是爸爸不好,都是爸爸太愚蠢,才會做出一連串錯誤的決定,讓你受了那麼大的驚嚇,真的對不起……」

  看著女兒變得消瘦憔悴,童震雄自責心疼不已,憐惜的撫著女兒的雙頰,「這些日子你一定吃了不少苦,瞧,我的寶貝女兒變得跟以前都不一樣了。」

  「爸,我沒關係的,只要你好好活著,我只要你好好活著就好了。」撲進父親懷中,童妍葳什麼也不管地哭個痛快。

  曾經失去過,才懂得擁有的可貴!

  現在的她寧可失去所有頭銜,什麼童家大小姐、什麼鋼琴神童,一切的一切她都可以不要,只要她的爸爸好好的活著、好好陪在身邊,這樣就夠了。

  像個小女孩撒嬌哭著,童妍葳告訴自己要永遠記著這一刻,她再也不要失去爸爸了。

  「董事長,沒其他事情的話,我先趕回臺北處理後續的事情了。」

  「好,記著我交代過你的,只要能保住童家原來的品牌,保住員工的權益,不管對方提出什麼條件,都答應吧。」

  「是,我會遵照辦理。」顧特助應允父親的提醒後匆忙離開了。

  「爸,您……」從那些話中,童妍葳感受些許不尋常。

  「唉,爸爸想開了。」歎口氣,童震雄娓娓道來:「辛苦了大半輩子,爸爸也累了,既然有人願意接受,我也不想再戀棧。以後我就留在這小禪院裏,過著與世無爭的清幽日子,其實這才是最奢侈的生活。」

  「誰要接手?」

  「威遠。」童震雄看了女兒一看,哀沉道:「真想不到邢力宇會教出那樣的兒子!其實邢權宙本性很不錯,可惜個性太衝動急躁。這些日子,他為難你了?」

  為難?她心口一窒,又酸又痛。

  邢權宙不僅是為難了她,更多時候他也在為難很多無辜的人,包括他自己。

  「他……」

  提起他,千頭萬緒在童妍葳胸口湧動,不知該從哪里說起才好?

  思索半晌,她小心開口:「爸,他說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

  「唉,冤孽啊!」問題一出,童震雄怔忡了好久,仿佛陷落過往的記憶中,他眯起眼想著,忍不住地歎氣又搖頭。

  「爸,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麼?」童妍葳最想聽到父親的說法,她壓根兒不信邢權宙對父親的指控。

  「這……唉,事情很複雜,不是一時半刻說得清楚的,邢權宙那小子只知道整件事情的一小部分而已。」

  「什麼叫一小部分?」童妍葳有聽沒有懂,追問:「爸爸到底認不認識邢權宙的母親?聽說叫雲荷?」

  「雲荷。」提起這名字,童震雄表情更顯哀淒了,低吟:「唉,她是個可憐的女人。」

  「那麼,您跟那位雲荷女士,是真的有……」童妍葳急切想知道,這是她最疑惑的問題。

  「好了好了。」拍拍女兒肩膀,童震雄溫柔道:「讓爸爸清靜一下,以後有機會再仔細給你聽。」

  「可是,爸——」

  「葳葳,聽話。先陪爸爸到膳房吃飯,爸肚子有點餓了。」慈祥微笑的童震雄挽住女兒的手,帶她往膳房走,「這裏雖然吃的是素食,我卻覺得比葷食美味多了。」

  點點頭,童妍葳只得順從,縱使她心中很想問個水落石出,如果事實不是邢權宙所說的,那麼她就可以抬頭挺胸傻到他面前,討回該有的公道。

  寂靜無聲的夜裏,童妍葳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不知道為什麼,只要她閉上眼,眼前就會浮現邢權宙的身影——

  她恨自己,不該如此惦念著他,這個男人本不該出現在她的生命裏。

  之前,為了救回童家的事業而迫不得已與他進行「交易」,但是,現在父親已經決定放棄石材公司的經營權,那她還有什麼理由跟他繼續玩那個荒謬的遊戲呢?

  童妍葳有心躲著他,雖然知道這樣的舉動可能讓他惱怒,但她已經管不了這麼多了,不該繼續的關係就該終止,她有權利過她想過的生活。

  叩叩叩!

  陡然一陣急促敲門聲響起,童妍葳模糊中以為自己聽錯了?

  在這麼偏遠的禪院,又已經是深夜時分,怎會有誰來訪?

  叩叩叩!

  敲門聲再度響起,童妍葳確定自己沒有聽錯,機警地披上外衣,跳下床,來到門邊,「誰?」

  「是我,快開門。」

  低啞的嗓子很熟悉,童妍葳心口一緊,「是他?他怎麼會找到這裏?」

  「快開門!我有話跟你說。」邢權宙一直敲門,也不管這裏是清靜的佛院。

  「你來做什麼?我要睡了。」童妍葳不打算開門。

  「你忘了我們的協議,在我還沒宣佈遊戲結束前,你沒有資格喊停。」邢權宙低語,聽出來帶著怒氣。

  「我爸已經把公司讓給你了,我有權拒絕再玩。」童妍葳堅定語氣回絕他。

  碰!

  好大一聲巨響,邢權宙竟以蠻力把門撞開,見到她,不由分說,撲向前抱住她,粗獷地奪取她的吻。

  「我想你,該死的,我非常想你。」他深深地。狂野地,不顧一切地吻她。

  「唔,放開我,不要!」童妍葳用力掙扎要推開他,但是他的力氣實在太大,不管她怎麼推、怎麼踹都掙脫不了。

  「別想逃開我。」邢權宙簡直是瘋了,他不斷吮吻她的唇、她的頰,喃喃道:「規矩是我定的,發號施令的應該是我,你不能擅自喊停,聽到沒?」

  「你是瘋子!」她還是推他,依然徒勞無功。

  「對!我是瘋了!我發現自己不能沒有你……我需要有你在身邊,找不到你讓我心慌意亂,什麼事也做不了。」他停止吻,目光炯亮瞅著她,「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可能你說的對,我瘋了。」

  「別忘了,我的父親是你的仇人。」童妍葳冷酷道:「你不該對我有感情。」

  「不管!我管不了那麼多!」邢權宙饑渴的眼光盯住她,「你是你,童震雄是童震雄,說不定最好的復仇方式就是永遠把你占為己有!永遠分開你們!」

  「不可能!我是不會離開我爸爸的,勸你別白費力氣了。」別開臉,童妍葳低啐道:「況且,你要什麼樣的女人都唾手可得,何必為難我?」

  「不,我只想擁有你,我只要你……」再一次,他俯首攫取她的唇瓣,來回輾轉吻了又吻,那股不容抵禦的霸氣叫她好生氣卻無能為力。

  「放開我!你再不放,我要大叫了。」童妍葳怕他的吻奪去她的心神,死命抵抗。

  「你叫吧,總之我是要定你了!」邢權宙卯起勁來抱她、吻她。

  「啊——你到底想怎麼樣?」被氣狂了,童妍葳忍不住吼叫出聲。

  「住手!不准亂來!」

  突然——

  從天而降的一聲怒吼,把兩個人嚇愣了。

  「你在幹什麼?這裏可是佛門淨地。」童震雄怒目望向邢權宙。

  「爸!」見到父親出現,童妍葳直奔慈父懷抱。

  「我只是有事找妍葳談談。」邢權宙以充滿敵意的目光口氣對待童震雄。

  「好,我們到隔壁房間去。」童震雄發出號令:「葳葳,你也一起過來。」

  「你來的正好,我一直想找個適當的機會跟你聊聊,坐吧。」童震雄直視邢權宙,神色坦然,絲毫不見懼色。

  「我……」見到刻記在腦中十多年的仇人,邢權宙的表情複雜,他瞥了一眼站在父親身邊的童妍葳,掙扎道:「其實,我沒有什麼好跟你說的。」

  「是嗎?」向前逼近一步,童震雄牽著心愛女兒的手,追問:「即使我是葳葳的父親,你也沒有該跟我說的話嗎?」

  「爸,你不要多費唇舌了。」童妍葳無奈歎口氣,臉帶慍色瞟了一眼邢權宙,「他這個人很自以為是,個性又固執得要命,只有他認為對的事情才是對的,別人跟他講什麼根本沒用!」

  「呵,你倒是把他的性格瞭解得挺透徹的。」童震雄深意地看著女兒,感慨萬分:「本來,有些秘密我打算一輩子放在心底,到死也不要說出來,但是,我想到你媽媽的病……」

  提到老婆不明原因的失智,童震雄後悔不已,「唉,當年我要是開誠佈公地說個清楚明白,你媽媽也不至於把心事都藏在心底,不肯問,也不肯跟我多溝通,悶久藏久了就生病了。」

  童震雄眼中泛著愧疚,悔不當初的淚光,心疼望著女兒,「我不能讓這樣的遺憾再發生。為了你,葳葳,我最心愛的女兒,我不願你受到半點傷害。」

  他伸手將女兒拉到身邊,「來,你過來坐著,一起聽。」

  「爸,聽你說得好像很嚴重、很可怕的樣子,我……」

  父親的一席話弄得童妍葳很不自在,甚至逃避地不想聽父親講下去,深怕一百分的好爸爸形象有絲毫的毀壞。

  「乖,你來這邊坐著。」撫了撫女兒的手背,童震雄安慰道:「別怕,如果你不願意再與邢權宙為了上一代隱諱的恩怨,而無止境的糾葛下去,現在就要耐心聽爸爸把事情說清楚。」

  「說吧!」邢權宙揉了揉眉心,敵意不減,「既然要說,就麻煩你說清楚!當年你是不是真的跟我母親有過不倫戀情?」

  「你母親,雲荷……」憶起過往,童震雄面露哀慟,「唉,你母親她……過世很多年了吧?」

  「是!她是自殺死的。」邢權宙說到目前仍有恨意,「我猜是羞憤而死,因為她背叛我父親,被我父親發現了,她才無地自容地選擇自殺。」

  「不、不是這樣的,年輕人,你弄錯了,而且錯得離譜。」童震雄搖頭再搖頭,眼眶淚水積蓄更多,哽咽道:「你把一切過錯堆在你母親身上,為什麼不仔細想想,你父親有什麼不對勁呢?」

  「我爸?他哪有什麼錯?」邢權宙不容許別人污蔑父親,激動的從木凳子上站起,「他那時正為事業打拼,一年有一半時間在飛機上,我爸全心全意為了讓妻兒過好日子而奮鬥,是我媽她不甘寂寞!是他犯賤!」邢權宙說到又愛又恨的母親,五官全擰皺了。

  「你這麼說對雲荷太不公平了!」童震雄漲紅臉為雲荷出氣,「她是你的母親,你不能這麼說她!」

  「你有什麼資格指責我?」愈說愈激動,邢權宙握起拳頭,撲上童震雄,揪緊他的衣領,忿怒道:「不就是你嗎?那個可惡卑鄙、趁人之危的爛男人不就是你嗎?而今我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我哪里說錯了?你說啊!我哪里有錯?」

  「你……你先放開我,聽我解釋……」被勒住脖子的童震雄幾乎喘不過氣,滿臉通紅。

  「邢權宙,你太過分了!」童妍葳見狀立刻上前,一掌往邢權宙臉上打過去,「你放開我爸!聽到沒?」

  「你還敢打我?」邢權宙被她熱辣一掌給震住了,陰鷙雙眸怒瞪著她,雙手鬆開,傾身向前,伸手欲抓住童妍葳,「怎麼到現在你還沒聽懂?你最親愛的爸爸勾引別人的老婆,拿錢踐踏別人的母親,你還當他是英雄嗎?」

  「我爸才不是這種人!我不信!」童妍葳上前護著父親,倔強地揚起頭瞪他。

  「夠了!都給我安靜!」摸了摸被擰痛的喉嚨,童震雄大聲喝止,「你給我聽清楚,這件事,這輩子我第一次對外說出口,恐怕也是最後一次。」

  童震雄目光炯炯有神,表情卻顯得有些痛苦,「沒錯,當初我確實是在夏威夷和雲荷認識的。」

  「爸,你真的認識邢夫人?」詫異張口,童妍葳不可置信地瞪目撫頰,怔住了。

  「別急,先聽我說……」童震雄仰起頭,思緒陷落過往,「那時,她為了替丈夫籌措生意周轉金才回娘家求助。說也真巧,當時我的事業恰好處於高峰,人生最大的缺憾就是妻子體弱不易受孕,結婚多年一直膝下猶虛,葳葳母親也為此鬱鬱寡歡,常莫名鬧情緒。坦白說,我對此事感到既無奈又無力,我真的很愛葳葳的母親,她卻經常疑神疑鬼……或許是因為「同是天涯淪落人」的關係吧,我跟雲荷成無話不聊的好友,輾轉知道她和丈夫的感情也有問題,好像在外頭另有物件,但她怎麼也查不出個所以然……」

  「哼!你是說,我爸在外面有女人?」邢權宙嗤之以鼻,「不可能!我爸生意做那麼大,從來不曾傳過緋聞。」

  「哎……你爸最大的罩門是你奶奶。」童震雄迷蒙眼神,歎道:「她是老式官宦人家的規矩,不管屋裏出了什麼事,在外頭也要光鮮亮麗示人,你媽就是被邢家的謬規給害慘了。」

  「如果不是她犯了不可挽救的大錯,為什麼要自殺?」邢權宙問。

  「因為她的心已死!」童震雄繼續說:「當初,她大膽向我商借一筆錢,是為了向你父親換回自由,雲荷知道丈夫的心不可能回來,她也不想留在邢家過著行屍走肉的空殼婚姻,本來邢力宇也答應了她的條件,豈料邢老太太知道後抵死不肯,她是百分之百的完美主義,家族裏不准有人離婚,更何況是自己的兒子。」

  「爸,您會無緣無故就借錢給素昧平生的女人嗎?」這似乎不合常理,童妍葳也起了疑心。

  「我也不相信世界上有這麼好的事。」邢權宙再度以鄙夷眼光瞪向童震雄。

  「不管你們信不信,事實就是事實。」幽長歎口氣,童震雄道:「唉,我們是老派的人,男女之間就算心有愛慕,也會念及身份,發乎情止乎禮,跟你們年輕人不一樣,我心甘情願將錢借給雲荷,是希望我所欣賞的女子能用錢換回自由彩色的下半生,只是沒想到……邢老夫人為了維護家族形象,不僅不准雲荷離婚,還進一步限制她的自由,阻斷她對外的一切聯絡,或許是因為對人生的徹底絕望,讓雲荷選擇以服用安眠藥的方式結束生命。」

  故事到此戛然而止,室內寂靜無聲,誰也沒用說話。

  童震雄看著低頭的邢權宙,語重心長道:「年輕人,別在恨你母親了,想想她的處境吧。一個女人失去自由地被關在大宅院裏,面對不可能愛她的丈夫,嚴厲不講理的婆婆,你覺得這樣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呢?」

  「爸,既然你跟邢夫人是清白的,為什麼不好好跟媽解釋清楚呢?」想起母親的病,童妍葳的心好痛好痛。

  「那時年輕氣盛,再加上你媽媽情緒不穩以及持續好長一段時間了,坦白說,我已經哄她哄得好累好煩。誰知道她就把這件事一直藏在心裏,直到她發病了,我才知道事態嚴重,但也為時已晚了。」童震雄懊悔不已,妻子的重病他責無旁貸。

  「邢權宙,我爸把事情都將清楚了。你現在知道錯不在我爸,以後請不要再找我們麻煩了。」童妍葳理直氣壯下達逐客令:「該說的話都說了,你走吧。我跟我爸要休息了。」

  「你認為單憑你爸的片面之詞,我就能前嫌盡釋嗎?」邢權宙還是不肯放過童震雄,目光再轉向他,「既然你只是是我誤會了我媽,為什麼還願意把石材公司讓給我?你分明就是心虛!我媽已經不在人世,話都隨便你說,誰能證明?」

  「我為錢奔波了一輩子,真的累了。」童震雄露出疲態,「再說,石材公司被你是非不分地一再破壞,信譽已經大受打擊,這是你捅的摟子就讓你去收拾,我想靜心休養下半生,陪我女兒好好生活。這是我自己的生涯規劃,絕對不是什麼心虛,你要搞清楚。」

  「哼!除非你能拿出證據,否則我絕對不會相信你的話。」邢權宙不認為自己委託的私家偵探所調查出來的結果會跟童震雄所說出入那麼大?

  他一向自信自負,事到如今他仍采信唐立華所調查的才是事實。

  「好!你口口聲聲要證據,那我也不必替你父親顧及顏面了。」

  被他的冥頑不靈激怒,童震雄顫抖雙手拿起筆,在便條紙上寫下一個名字和電話,遞給他,「去找這個人談談吧,他應該還住在美國,當年我曾受你母親之托跟這個人聯絡過,或許你找到他就能明白一切。」

  「王麥可?是華人?」邢權宙盯著紙條,面露疑惑,「他跟我媽又有什麼關係?」

  「你自己去問他吧!」童震雄有些不耐地揮揮手,「反正我說再多,你也不會相信,何必再問呢?我該說的都說完了,你走吧。」

  「你是該走了。」童妍葳做出送客的手勢,冷冷道:「我爸被你吵到整晚都沒睡,請你趕快離去,讓我爸好好休息。」

  「我……」看著表情寒漠的童妍葳,邢權宙鋼鐵堅硬的心陡然軟了下來,眼眸儘是依戀難舍,而一旁的童震雄也看見了。

  「走吧,去把事情理清,把心結解開,否則……」童震雄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別有深意道:「葳葳是個孝順的孩子,如果她愛的男人的父親仇人,只怕這輩子她會選擇永遠埋藏這份愛。」

  「爸,你在胡說些什麼呀!」聽到父親將到什麼愛不愛的,童妍葳紅著臉制止:「像他這種蠻橫不講理的人,誰會愛他?」

  「呵呵,年輕人,你聰明又能幹,我相信你能明辨是非,做出不後悔的選擇。」

  「好,那我先告辭了,再見。」

  妥善收起紙條,邢權宙帶著疑惑和不安離開了禪院。

  「爸,您一晚沒睡,趕快去休息了。」童妍葳心疼地扶著父親往床鋪方向走。

  「別擔心,爸沒那麼弱。」童震雄坐在床沿,慈愛眼光看著女兒,「經過這次的人生大波折,老爸想開了,不論是財富或身份地位都不重要,最重要是我寶貝女兒的幸福。」

  「爸,我有你陪著就很幸福了。」童妍葳撒嬌地倚在父親身邊,「況且,我還有鋼琴啊,有你、有鋼琴,我已經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傻孩子,老爸不可能陪你一輩子,鋼琴也不會對你噓寒問暖啊。」童震雄握著女兒的手,認真道:「女孩子還是得找個真心疼你,能力又強的男人作伴才是最幸福的。」

  「爸,你太心急啦,我才二十歲而已耶!」童妍葳整張臉都紅了。

  「二十歲不小了,你媽咪十八歲就嫁給我了呢!」童震雄呵呵笑道:「其實,我覺得邢權宙很符合我未來女婿的條件……」

  「爸,你糊塗了嗎?他把我們家害得這麼慘,根本是個大壞蛋!你怎麼會……爸,這太扯了啦!」童妍葳氣得嘟起雙頰,無法相信父親竟然會提出這樣的建議。

  「乖女兒,老爸看人的眼光不會錯的。」童震雄胸有成竹,「他的個性確實有些衝動,拗起來也叫人恨得牙癢癢的,可是,他的能力很強,是個不可多得的領導將才,我必須客觀的說,除了脾氣沖之外,他的優點比缺點多更多。」

  「我不要聽這個。」童妍葳賭氣地捂上耳朵,「反正,我跟他是不可能的!」

  「乖女兒,試著站在他的立場想想,他之所以會這樣對我們,是因為誤會我與他的母親。事實上,他的本性是善良的,看他長期投入公益事業的用心就知道,而且威遠集團在他的帶領下比起他老爸發展得更快更好,說真的,我想不出來比他更優秀的女婿人選了。」

  「爸!」童妍葳對父親的論調委責接受不來,一甩頭,「不跟你說了啦!我要回房休息去了。」

  踩著紊亂步伐,童妍葳心跳也亂成一團,她不去想父親說的那番話,反正早就打定主意,以後再也不跟邢權宙有瓜葛,之前落入他手中的欣凱股份,她也要想辦法買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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