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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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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夏灩]愛你不服輸[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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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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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4 03:26:00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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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結果他們真的去了淡水。

  「從這兒過去還有一段時間,你可以先眯一下。」

  「嗯。」

  低落了好一陣子的心情,終於在這個男人身旁重拾喜樂。袁品儀先發了封簡訊給好友,然後閉上眼,安心休息。

  醒來時,邢拓磊飽含笑意的眸和淡水迷人的夜景已在眼前。「醒了?睡美人。」

  她微笑,小睡了一會兒,她精神恢復許多,隨著他下車,這才意識到自己上身一件性感襯衫、下身一件運動褲,腳上踩著MiuMiu最新一季的高跟鞋,整個人像發生斷層,超不搭。

  她終於忍不住。「喂,買那個給我。」

  邢拓磊瞥了眼她指的東西,哈哈笑,付了錢,袁品儀馬上將那一雙代表台客的藍白拖換上,整個人——至少下半身協調了些。「你要不要也來一雙?情侶鞋。」

  他挑眉。「有何不可。」

  只見一個身上穿著完好西裝的男人竟當場脫下皮鞋,隨她一塊套上一雙幾十塊的藍白拖,袁品儀見了笑不可遏。「我現在心裏終於平衡一些了。」

  邢拓磊翻了個白眼。「你乾脆叫我把褲管一併卷上去算了,台到底。」

  「哈哈哈,好啊!我還可以唱一首農村曲。透早著出門,天色漸漸光,受苦無人間,行到田中央——」

  「袁品儀,你找死!」

  袁品儀哇哇叫地落荒而逃,邢拓磊穿著藍白拖追上去,勒住她,勒到她告饒。「好好好,我錯了,大人行行好……」

  他們兩人,男的一身西裝,腳下一雙黑襪搭配藍白拖,女的上下身兩個世界,確實招攬了不少路人眼光,可他們毫不在意,手牽著手,另一隻手則各提著自己的鞋子,他們雙雙遺棄宴會上的精饌美食,跑到這兒來吃阿給和魚丸。

  袁品儀不敢喝酸梅湯,邢拓磊故意將一口酸梅湯含在嘴裏吻住她,酸酸鹹鹹澀澀甜甜的液體就這樣哺喂入她口中。袁品儀嗆咳一陣,不甘示弱,拆開手裏的鐵蛋往男人嘴巴裏倒,兩個三十歲的大人用食物玩鬧得不亦樂乎,像要補完在現實生活中無法公開的遺憾。

  品味著三年來不曾見到的淡水夜景,袁品儀看向邢拓磊,想到一事。

  「對了,今晚我們算是平分秋色嘍?」BD惑性系列的眼影贏過卡爾莉,但卡爾莉煥然系列的化妝水略勝一籌。

  邢拓磊挑眉一笑。「我相信下次會有不一樣的結果。」

  袁品儀哼了聲。「你們夏季新品不是六月要推出?要不要來比一場?」

  「比什麼?」

  「當然是比賣量。」袁品儀下戰帖,春季商品的宣傳是她空降之前定案的,所以不算,但夏季商品由她一手主導,她信心滿滿,等著邢拓磊輸給她。「誰輸了,就要聽贏的人的話,如何?」

  「那你可能需要鍛煉一下羞恥心。」

  「幹麼?」

  邢拓磊不懷好意地瞥她一眼,語調深刻。「因為我會要求你很多事……還是很不好意思的那種。」

  袁品儀整個人一下子紅成一團,恨不得一腳踹開這個口無遮攔的男人。「這意思擺明瞭我會輸嘛!」可惡!

  「哈哈!」邢拓磊笑出,她不服輸的模樣令他好心動。「我喜歡你投入工作的樣子。」

  「咦?」

  「我從不覺得你有必要為了我捨棄在工作中得到的一切,我只希望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得到快樂,當然,能夠給你快樂的‘人’,不好意思,只能是我。」至於「事」,他就不強求了。

  袁品儀怔了。

  「我……」

  她未竟的感動落入夜風,被男人炙熱的唇舌吸收。她感受著唇畔那抹溫暖,甜甜地以唇舌回應。靠著河岸上的欄杆,兩人唇瓣相接的模樣映入夜晚的水面,她心跳如擂鼓,望著男人,淡水河畔的燈火映在他眼眸中,熱燙逼人,她潤了眼,喉頭一陣緊縮。怎麼辦?她真的……

  「我愛你……」

  三個字,輕軟如棉絮,卻在邢拓磊心上造成了極大的震撼。他睜大眼,像是不可置信,袁品儀見了,忍俊不禁。「幹麼,這麼驚訝?」

  不,不只是驚訝。

  「你讓我覺得很失敗。」剛才聽聞她傾吐愛語的瞬間,他震撼得如遭雷擊,難以言語。他從未想過只是簡簡單單的三個字,竟可以產生如此大的能量,也難怪過去那些交往的女人,一個個總要問他愛不愛她們?他現在知道了,原來,即使用行動表示還是不夠,被自己所愛的人堅定示愛,那樣的感動,遠比物質上的奉獻還要來得珍貴。

  「如果……過去我有好好說這一句話,就好了。」

  袁品儀感受到他深深的反省——雖然不是對她,可她不介意,只是一笑,抱住他。「想不到我是第一個教會你這種事的人。」怎麼辦?真驕傲。「以後要叫我一聲老師,知道沒?」

  「好啊,‘老師’。」

  兩個字,暖昧地貼在耳畔,帶著一種特殊情趣,袁品儀一下子熱了臉。「感覺好像在玩什麼奇怪的遊戲……」

  邢拓磊哈哈笑,吻住她。他的吻總是這樣深入而熱切,似要侵入她的心,融化一切。可事實上,她的心早就是他的了。

  他的也是。

  「再說一次,好不好?」他咬住她小巧耳垂,學著過去女人撒嬌的方式。「你愛不愛我愛不愛我愛不愛我……」

  厚,夠了!「愛啦愛啦愛啦!煩耶!」

  邢拓磊將刻意一臉不耐煩的她緊抱入懷,恨恨地擰她脖子。「我現在真相信有所謂因果報應這種東西了。」

  他又氣又無奈的口吻,令袁品儀一陣發笑。「活該。關於你過去的‘種種劣跡’,我也是諸多耳聞呢。」

  「喔?有哪些?我要聽聽,再決定要不要告那些人譭謗。」

  「工作狂啊、不浪漫啊、記不得紀念日啊,約會總是遲到早退,有時候甚至曠課,出勤不及格,從本來九十分扣扣扣扣扣,扣到六十分以下,最後只好掰掰,謝、謝、再、聯、絡!」

  「唉,糟糕,都是事實。」邢拓磊承認。「你覺得呢?」

  「我覺得喔……唔,我們交往到現在,我還沒收過花耶。」

  「花?那種東西多不實惠!」

  「你看看,這就是不浪漫!花確實是不實際,但是收到漂亮的花,誰的心情會不好?女友心情好了,男友心情就會好,兩個人心情好了,感情就會好,一束花可以起這麼大的功用,誰說不實惠了?」

  「嗯,聽來頗有道理。」邢拓磊摸摸下巴,像個受教的學生。「oK,我決定來改進,你生日幾月幾號?」

  「要不要順便連生辰八字、血型星座一併記下來?」袁品儀睨他一眼,好氣又好笑。「我不喜歡花,沒地方擺,而且……你已經送了比花更好的東西。」

  「有嗎?」

  她唇一勾,撩起褲管抬了抬腳。「藍白拖,經濟又實惠,我喜歡。」

  邢拓磊一愣,繼而迸發笑意。「是啊,我犧牲好大,一代美男子居然陪你穿情侶鞋,這樣還不夠浪漫?」

  「夠夠夠。」的確,有多少男人可以像他一樣,當真體諒她的一切,甚至陪她用這副德行走在大街上?這男人是談不上浪漫,可他直來直往,在她需要陪伴的時候總是適時出現,給她支持……有什麼比這個更加可貴?

  「至於遲到早退,我們彼此彼此,也許可以做一張集點卡,誰遲到就一點、誰早退就一點,一張十點集滿了,可以要求對方一件事,不錯的主意吧?」

  「哈,這個好!」

  在他們眼中,兩人本有的缺點統統化成了優點,甚至變成一種樂趣。邢拓磊失笑搖頭,唉,這個袁品儀,切切實實牽動他的心,他感覺自己的心暖了、眼眶熱了,於是,把自己這一瞬的心情訴諸言語,送進她耳朵。

  「怎麼辦?我好愛你……」

  很愛、很愛,愛得令他在這個夜裏失去理智拋去形象,同她一起穿著藍自拖,走在這個淡水大街,嬉嬉鬧鬧毫不介意路人目光。這是過去的他不曾幹過的事,可因為她,他統統都做了,甚至,還有一種豁出去了的暢快……

  忽然,一陣突兀的鈴聲劃破了這片旖旎,兩人雙雙跌回現實。邢拓磊「嘖」一聲。

  「抱歉,我的手機。」

  袁品儀一笑,擺了個「請」的手勢,他才一臉不耐地接起。「喂,怎樣?」

  「老大喔?厚!你到底跑到哪去啦?!」

  「我去哪兒還要跟你們報備?養你們這些人幹麼用的!」哼,打擾他約會!

  「嘿嘿。」下屬不怕死地一笑。「沒啦沒啦,頒獎典禮早結束了,只是我們一群人相約,現在人在一一」

  嘩地一聲,捷運駛過的聲音同時在話筒內和耳邊響起,邢拓磊一怔。

  「你們在——」

  「老大!」

  完了。

  他的下屬站在他們正前方,拿著手機,不可置信地看向邢拓磊腳上的藍自拖,嘴巴張成O字形。天!他們最受人景仰英俊逼人總是走在流行前端的老大……莫非這就是最近流行的混搭風?!

  嗯,或許真的是喔,看看旁邊那個女人也這樣穿——

  「喝!」不看還好,一看,驚愕指數馬上飆升。「她她她她她……她不是卡爾莉的……」

  好樣的,這下連躲都不用了,尤其她的包包還在男人手中,而她則是提著兩人的鞋子。袁品儀一臉青筍筍,深刻體會藝人們被狗仔隊目擊的心情……

  「我們……只是碰巧遇到……」

  理由太爛,在場沒人相信。

  「老大,你們……該不會……」喔,小助理心碎了,她一直崇拜愛戀的老大啊!

  邢拓磊咳一聲,自知到了這個地步要瞞天過海根本不可能,索性一把將袁品儀扯入懷,宣告意味十足。「對,我們在交往!」

  此話一出,不只是BD公關部的人傻了,袁品儀也傻了。

  「你、你……這好嗎?」就這樣?會不會太輕易?會不會……太沒準備?

  「他們是我的人。」邢拓磊拍拍她,看向他們,神色帶殺氣。「所以你們看到了,這是機密中的機密,你們哪個人要好膽傳出去——」他擺出一個抹脖子的動作。「知道了吧?」

  下屬們個個點頭如搗蒜,可有人還是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一切。「該不會……你們過去那些不合全是裝的吧?」

  「我們哪有不合!」邢拓磊敲對方一記。「我們這是公歸公、私歸私,誰跟你一樣想那麼多,得心肌梗塞!」

  「是喔……」天啊,這下怎辦?大夥兒面面相覷,他們把卡爾莉的人全當作假想敵,結果今天居然要叫他們最大的敵人一聲……

  「大嫂?」

  不曉得哪個人叫了出來,邢拓磊一聽,馬上眉飛色舞。「叫得好,回去我再論功行賞!」

  袁品儀受不了。「你真以為你是皇帝啊?不要臉。」

  她不好意思地看向那些人,好尷尬,想不到竟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被公開——她渾身上下亂糟糟,頭髮披肩散落,整個人像瘋過一輪,不過,她仍慶倖,至少他們知曉真相之後,看著她的目光不再帶有之前那般的敵意。

  她忽地有些羡慕,他有一個向心力十足的工作環境。

  只是不知這樣毫無預料地被公開,對他們來講,到底是福是禍?

  ***

  是福是禍,袁品儀暫時不得而知,但目前看來,似乎也不是一件太糟糕的事。

  那天他們在淡水被堵到,一片尷尬,不知是誰居然邀她跟他們去唱歌。袁品儀本欲拒絕,卻被邢拓磊說動。

  「沒關係,一起去吧,他們都是一群不怕生的死傢伙。」

  事實證明,黃湯下肚加歡樂氣氛,確實可以讓人化干戈為玉帛。

  「哈哈哈哈哈,去年耶誕節場地被你們卡爾莉搶走的時候,老大連著行銷部一起被老總念到臭頭,我瞧他一直看手心,還以為裏面有啥錦囊妙計,結果居然只是六個字——不看不聽不說!」

  講到這件事,所有人哄堂大笑,包含袁品儀。

  邢拓磊咂了咂舌。「你們這些人被他念過就知道,我老媽都沒他囉嗦,媽的同一件事可以鬼打牆講個三、五遍,耳朵都要爛了……」

  「是啊是啊,我們老大天不怕地不怕,怕的就是咱們老總的碎碎念。袁小姐,這一次夏季新品,麻煩你手下留情點啊!」

  「靠,我是需要留情的人嗎?!」

  邢拓磊拿藍白拖砸那說錯話的下屬,再轉向袁品儀。「你要敢放水,我跟你沒完!」

  「唉喲,老大,你跟人家哪一天有‘完’啦?」

  一群人嘻嘻笑笑,好不容易抓到機會,一個接一個拚命損他們老大。邢拓磊受不了,索性放他們去。「你千萬別跟他們一般見識……哼,一群小人。」

  袁品儀笑得開心,即使在日本,她也不曾跟自己同事如此玩鬧,儘管是敵手,可他們接納她的速度快得驚人,每個人都好活潑,大膽表示意見,說出自己想法,袁品儀不禁感歎。

  「也難怪BD在臺灣會贏過卡爾莉。」

  卡爾莉是典型的日本企業,公司內部人員戰戰兢兢,謹守本分,說得好聽一點是有制度,但說白了就是過於一板一眼,不知變通,使得他們推出商品的方式也顯得制式而無吸引力。

  「不過,今年夏天,我會扭轉這個局勢。」

  「喔?拭目以待。」

  邢拓磊一笑,看著她小臉發亮,充滿動力,胸口為此一陣激蕩。他安逸太久,需要刺激,而這個女人的出現,像是為他注入一股熱能,他蓄勢待發,感覺自己找回了當初投入這個職場的那份沖勁。

  他們勢均力敵,不論是愛情或事業,都不容許自己輕易輸給對方。

  「別忘了,輸的人可以要求對方一件事。」撩起她一綹發絲,邢拓磊刻意壓低了嗓音。「任何事。」

  「這是我要提醒你的。」袁品儀掩耳推開他。喔,可惡,她臉紅了!「到時可不許跟我喊不要。」

  「不,我會喊:不要停、不要停……」

  「夠了喔!」

  她忿忿賞他一拐子,邢拓磊捂著被擊中的部位一副重傷倒地的模樣,手伸向下屬。「快,誰來叫救護車……」

  下屬哈哈笑,立即插播一首歌。「喔伊喔伊喔伊喔,我幫你打119,CallCallComeon,喔咿喔、喔咿喔!喔伊喔伊喔伊喔,小護士來救救火,NoNoComeon,喔咿喔、喔咿喔——」

  「這是什麼啦?!」

  袁品儀又羞又窘,笑到不行,邢拓磊攬過她的腰,溫熱的嗓音連同唇瓣更進一步貼在她耳際。「準備,融化你的狂野。布好了接近你的動線,心繞你臉龐一圈,等待入侵你的美……」

  這歌詞太過分,袁品儀整個人恍如被火焚身,熱燙得驚人。「入侵」兩個字,也像是侵入了她的靈魂,她不禁慶倖KTV燈光昏暗,旁人看不見她這副發羞的模樣……

  那天,她過得好快樂,所有喜悅的因數像是自她體內蘇醒,給了她源源不絕的力量,讓她對接下來的挑戰躍躍欲試。

  ***

  她低頭校對手上企劃。這次卡爾莉的夏季新品,除了Image是沿用日本的之外,她也設計了一系列的展演活動。

  過去,卡爾莉都是和外包的大型事務所合作,但這一次,她獨排眾議,找來了一間剛成立不久的企劃工作室,只因他們的點子夠「活」,足以為沉寂已久的市場注入新的活力。

  「經理,流石先生答應跟我們合作了!」

  「真的?!」流石是當代藝術家,年僅三十二歲,擅長潑畫,風格綺豔。這一回,他們採用的概念是「色」,世人皆好色,老子更言:「食色性也。」因此,他們以此為主題,決定讓伸展臺上的Model穿著白色洋裝,然後化妝師在給Model上妝的同時,藝術家則在她們的衣服上渲染色彩——

  袁品儀投注許多心力在這企劃上,礙於預算,請不起太高階的Model,但她堅持要用流石,現在對方終於首肯,她太興奮,竟連手指都在顫抖。

  她看向下屬同樣開心的臉,忽然想到那天邢拓磊在KTV跟她講的話。

  「你啊,太公式化了,人都需要放鬆,你拿出在我面前的三十——不,十趴就夠了,笑一笑,甜蜜一點,跟他們講一聲:‘做得很好。’看,不難吧?」他捏捏她鼻子。「當然,男下屬的話,不好意思,一趴勉強,五趴以上不接受。」

  「那個……」她叫住下屬,曉得自己真是太ㄍㄧㄥ了。「謝謝你,做得很好。」

  對方沒料到她的讚美,整個人僵住。「咦?啊?喔?不、不會,我、我會努力,讓這一次的企劃成功——」

  她一臉看到新大陸的模樣,令袁品儀笑了出來。「好,我們一起努力。」

  真開心,她胸口漫上一股溫度。邢拓磊的言語給了她力量,即使這一陣子他們各忙各的,無法見面,可屬於他的一切隨時隨地充滿她的心中。

  她拉開抽屜,觀光手冊上巴厘島的豔陽和海色映入她的眼,袁品儀甜甜一笑。呵,她已經想好獲勝的獎品是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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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4 03:26:21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轉眼五月過去,來到六月,各大化妝保養品公司夏季新品將於六月上市,並推出一系列的廣告和活動。

  這期間,不論是袁品儀還是邢拓磊都忙翻了,兩人最常見面的時候居然是在工作場合不期而遇,而BD那一票熟知內情的公關人員看著他們故意裝客套的眼神,更令袁品儀窘得不知如何是好。

  今天他們在出版社遇上,袁品儀以卡爾莉行銷經理的身分受到訪問,兩人目光隔空交鋒,熱力四射。

  仔細一數,他們竟有快一個月的時間,沒有好好在一起……

  「辛苦了。」

  「你也是。」

  兩人錯身之際,袁品儀忽地一愣,感覺手心被塞入一張紙條。

  她驀然回身,只見邢拓磊已經走離。

  「經理?怎麼了?」前方下屬不解。

  「沒事,我去一下廁所。」

  慌張地逃到女廁,她的心控制不住地跳著。打開紙條,上頭蒼勁有力的字體寫著:「今晚,老地方見。」

  袁品儀呼吸一窒,眼角染上紅暈,差點要落下淚來。她工作充實,生活忙碌,但內心真正的感受卻是好寂寞、真的好寂寞……

  她深吸一口氣,掏出手機,撥出那個只需快速鍵便可接通的號碼。「喂,邢先生。」

  「喂,袁小姐。」他學她裝生疏。「工作結束了?真快!」

  男人低沉渾厚的戲謔從電話那一端傳來,她窘得全身紅通通。「約人家之前都不問一下有沒有空的喔?」聽來是抱怨,其實甜度驚人。

  「放心,我可以等你到天亮。」

  唉,想也知道,她不可能真的那樣。「今天是你臨時約的,那一點不算。」

  「哇,才剛開始就討價還價?我等著集滿十點耶!」

  袁品儀好氣又好笑,看了看手錶。「好啦,不說了,再蹭下去人家還以為我在拉肚子……」

  「原來你在廁所。」邢拓磊哈哈笑,放她一馬。「好,不打擾你珍貴的‘私密’時間,晚上見。」

  「晚上見。」

  兩人誰也捨不得掛上電話。太久了,真的太久沒有這樣,前一個月的時間,他們各自忙著公司的企劃案,偶爾的通話也只是單純問候。

  「唉,我好——」

  「我好想你。」邢拓磊居然早她一步說了出來,袁品儀一怔,還來不及回應,便聽到他有些懊惱的聲音。「算了算了,我掛了,再講下去,我怕我會丟下工作跑去把你擄走……」

  他的話令袁品儀胸口熱呼呼的,確實,他不浪漫,沒有鮮花,沒有溫馨接送情,但他突來的直白言語總是可以使她感動得不能自已。怎麼辦,她也好想不顧一切拋下工作投入他的懷抱。

  可現實中,這種連續劇才會出現的情節想想就好。

  掛了電話,邢拓磊望著自己的手機,搖頭歎息。他是怎麼了?不是晚上就可以見面了?

  「……我們有沒有東西忘了?」

  「啊?」小馬一陣呆。「沒吧?老大你從不犯這種錯的啊!」畢竟事關公司形象,忘東忘西的公關,能見人嗎?

  喔,可惡!「早知道,我應該忘個一包煙在那兒……」

  小馬傻了,儘管知道戀愛會讓人失去神智,但不至於讓人變白癡吧?

  白癡又如何?邢拓磊不在意,因為現在,他的腦中……只有她。

  ***

  「場地確定好了嗎?邀請函發出去沒?Model經紀公司那兒沒問題了吧?記得還要發新聞稿給各大媒體……」

  距離活動還有一個星期,袁品儀和公關部正在做最終確認,這次的活動,她費了很多心力,非成功不可!

  這時,手機響起,袁品儀一接起,電話那端嘩嘩嘩的,聽得出公關部派去參與今天BD發表會的人員很慌張。

  「袁經理,慘了!」

  「怎麼了?」是BD的活動太成功?她要等新聞出來才知道細部內容,至於他們先前在報章雜誌和邀請卡上揭露的只有一片白,中間則寫了一個字:玩。不可否認,的確很有吸引力。

  「他們玩什麼?怎麼玩?」

  「他們……他們的Model蓋著白布出場,再讓化妝師跟髮型師替她們梳化,接著打開白布,Model們穿著比基尼在彼此身上畫圖……這構思,跟我們的太像了!」

  「什麼?!」袁品儀臉上血色瞬間褪盡。這樣的相似,已經不是純屬偶然可以說得過去的,根本就是一模一樣!「怎麼可能……」

  下午,電視臺已開始播出今天BD的彩妝發表秀,代表BD發言的邢拓磊目光如炬,面對媒體侃侃而談。「這一次我們的概念,就是‘玩’。玩什麼?大膽玩色,希望女人們可以在夏天,玩出一片屬於自己的色彩……」

  很好,相似度至少九成了。

  「這是怎一回事?!」

  卡爾莉緊急召開會議。到了這個地步,原本的方案根本不可能使用,剩下短短一星期,他們得商討其他對策,公司上下陷入一片忙亂,袁品儀更是焦頭爛額。她有太多事要解決,一下要面對內部,一下又要面對媒體跟企劃公司,對方第一時間知道這件事,也是不可置信。

  「合約有一條保密條款,不是嗎?」

  是的,但若不是從他們那兒洩漏出去,又是從哪兒?

  Model經紀公司、化妝師、造型師、流石先生、企劃工作室……一個一個剔除,剩下的,似乎就只有內部人員……隔天,袁品儀便知道答案了。

  下午,跑完外務,她項著粉底遮不住的黑眼圈來到公司,敏感地察覺公司同事看她的目光變得詭異,像是帶著一種極大的不信任。她內心不好的預感湧現,這時,下屬通知她。「經理,總經理找你。」

  「老總?」看來是為了後續處理的事了。

  她拾回心神,打理一番,不令自己看來太落魄,再敲了敲總經理辦公室的門,深呼吸,走進去。

  三年前她仍在臺灣的時候,老總還只是副總,他對她有提拔之恩,袁品儀一直銘記在心,可今天這位長者臉色沉凝,精悍的眼緊瞅著她,好一陣,他才將一隻文件推至她面前。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這……是哪來的?」她臉色刷白,聲音顫抖,不可置信。

  「有人發Mail在公司流傳的。」

  看來是老總特意印下來的。她一早不在公司,還沒收信,但看來其他人應該是都看到了。

  袁品儀閉上眼,深呼吸,感覺胃部一陣緊縮。紙上,邢拓磊攬著她的腰,姿態親匿,這樣還好,旁邊甚至還有BD公關部的人員,而她臉上笑容燦爛,像與他們相談甚歡……

  「你跟BD公關部的邢先生是什麼關係?」

  她不意外老總會這樣問,索性坦白。「我們在交往。」

  「你們在交往……」卡爾莉總經理沉吟了半晌。「那跟BD公關部有何關係?這件事,我聽說公司內沒人知道。」

  老總的態度過於冷靜,袁品儀只覺得想吐。「只是湊巧……而且他們是看在邢經理的面子上才邀我一起去。」

  「嗯,我知道了,下去吧。」

  袁品儀頷首,她的驕傲驅使她在這一刻即使無力也要挺直背脊。她不心虛,也不認為自己有錯。

  她的模樣映在卡爾莉老總的眼裏,等到門關上,他拿起電話,撥打內線給資訊部。「替我用IP查一下,發出袁經理那封信的人是誰——」

  ***

  袁品儀一踏出總經理室,關上門,強撐的尊嚴便不復見,她一陣虛軟。憑著多年的默契,她可以感覺到老總相信她,但其他人呢?他們……又是怎樣想的?

  「嘔——」一陣噁心感瞬間湧上,袁品儀沖至女廁抱著馬桶大吐特吐。今天沒吃什麼,只吐得出胃酸,她頭暈目眩,喉頭一陣酸楚。

  「你們有沒有看到信啊?」

  有人推開女廁的門走進來,袁品儀下意識將門關上,聽她們的對話。

  「有啊,行銷部的袁經理吧?真想不到她居然跟BD公關部有一腿耶!她回臺灣不是才半年而已?」

  「說到這個,我們這一次企劃跟BD撞到的事,你們覺得可不可疑?」

  「誰知道,但感覺就是有鬼。」那人歎了口氣。「反正先把這幾天熬過了再說吧,我不想再被那女人害到了……」

  「對啊!」

  一行人說說笑笑走出女廁,袁品儀躲在隔間,臉色蒼白。害?她們是這樣看待她的付出的?

  昨天在會議上,儘管沒人明講,但抓賊的氣氛濃厚。所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在猜測是誰洩漏企劃內容?而今天那封Mail,幾乎直指兇手就是她——

  袁品儀走出廁所,面無表情地回到辦公室,所有人瞅著她,仿佛帶著指責,她握拳,不知道用了多少力氣才不讓自己當場大喊:「不是我!」

  然後,她的助理上前。

  「經理,副總找你。」

  ***

  「我想見你。」

  手機內,一封簡訊,沒有時間、沒有地點。邢拓磊瞧了大半晌,不禁失笑。這個袁品儀,是在整他嗎?

  沒關係,他打電話到咖啡店。「請問袁品儀在那兒嗎?」

  「嗯,她在。」年輕的老闆認得他們,邢拓磊接到消息,立刻趕去。

  一推開咖啡店的門,他便看到那個蜷縮在角落的女人。邢拓磊一笑,走過去。

  「找到你了。」

  袁品儀淡淡抬眼,眼神空洞得令邢拓磊訝異。她臉上的妝容已褪去大半,顯現出她蒼白臉色和眼下淡淡暗影,很是憔悴。他想,她大概是為了三天后的活動準備得累了吧?

  「看了我們公司的發表會沒?」他坐下來,臉上喜色掩藏不住。「媒體大篇幅報導,客人詢問率高到破表,這一次BD贏定了。」

  袁品儀沒說話。

  「真不是蓋的,我看到行銷拿來的企劃,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想到的……玩色?哈,玩得好!」

  那是她的。

  是她和工作室的人,經歷了無數次的溝通和爭執,不知道淘汰了多少方案以後才定出來的。

  她甚至三顧茅廬請到了不世出的當代藝術家,在這個工作環境的自信和期待,投注了心力,付出了時間、付出了勞力,甚至抱著可以扭轉現但結果……卻是零。

  不,甚至是負。

  「品儀?」見她一直呆著不說話,邢拓磊不解,他是不是刺激過頭了?

  她抱住他。「我好累……」

  千言萬語,終究只能化作這無關緊要的一句。袁品儀腦中浮現今天下午副總找她說的話。

  「這個案子確實不能再用了,你也知道這個業界就是先搶先贏,即使要告對方抄襲,我們也沒證據,只剩三天,只能用之前討論出的替代方案。」

  「好,我會再請公關部的人商借衣服——」

  「不用了,這個叫別人去做就好。」

  這句話令袁品儀心臟一緊。「什麼意思?」

  「你剛從日本回來不久,應該沒時間休息吧?怎樣?想不想好好度個假?」

  她懂了。「要我遞辭呈嗎?」

  「不,不用。只是在我們查出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前,希望你先暫時休息一下,如果你想先回日本,我也可以替你回報總經理。現在這樣,你上班……也不太好過吧?」

  袁品儀惱了。「但我不喜歡這樣,我問心無愧!」

  副總歎口氣。「這是老總的意思。」

  一盆冷水兜頭而下,淋得袁品儀渾身都涼了。

  心也是。

  「我好冷……」這一刻,她抱住邢拓磊,多希望他可以像之前一樣,覺察到她說不出口的反常。

  這個世界沒有人相信她了,那她呢?她又可以相信誰?

  「品儀?」邢拓磊注意到了,可他不懂她的脆弱從何而來,工作真的如此不順利?「你是不是太勉強自己了?無所謂,我們可以不賭。」

  不,不是這個問題。

  她吻住他,不想說話,她把整個人送上,貼著他炙熱的胸膛,內心滿是說不出口的苦楚。

  是的,她不能告訴他,告訴誰都可以,唯獨他不行。兩人之間的隔閡令她感到空虛,只想用盡方法,彌補這一切……邢拓磊任她吻著,明確感受到她唇間的顫抖。他真的擔心她。

  「品儀,等等,我們來聊聊……」

  不,她不要聊。再多的言語都是沒用的,袁品儀拒絕與他交流,只願放縱自己,忘了這一切。

  邢拓磊見情況越來越控制不住,索性硬拉著她走出咖啡店,帶她上車。

  袁品儀整個人像是失了魂,沒有反應。

  邢拓磊不習慣看到她這樣,也不喜歡。

  「袁品儀,你到底怎麼了?好歹給我一個原因……」

  她無神的眸直到這一刻才終於有了些反應。她看向男人。「你滿意你們這一次的活動嗎?」

  邢拓磊莫名其妙,可還是忠實回應。「嗯,非常滿意。本來一開始的構思不是這個,但後來他們決定改成另一個方案,我覺得比原來的好太多了。」

  他是公關,企劃並不在他的責任範圍內,公司歸劃活動,他負責宣傳,僅此而已。

  這一點,袁品儀心知肚明,她曉得那不是他的錯,他不可能知道,那一切,其實是她的心血……

  「喜歡就好。」至少她的努力,受到他的認可。「恭喜你。」

  「幹麼?該不會是看到我們公司的活動太棒,怕了吧?」見她笑出,邢拓磊松了口氣。「我可是很期待卡爾莉的應戰,厭小姐。」

  「不要那樣叫我!」

  她忽地大吼,邢拓磊一震,還不及反應,卻見她整個人縮成一團,小臉埋入掌心,柔肩發顫……她在哭?

  他心擰了。「品儀……」

  「對不起。」丟下這句話,袁品儀匆匆下車。

  她的動作太快,邢拓磊怔住,隨即跟著下車,只見她嬌弱的背影往前跑離。什麼跟什麼?!

  「袁品儀,你站住!」

  她跑得好急,就在下一秒,她穿著高跟鞋的腳一拐,跌倒在地。

  邢拓磊心一驚,來不及沖上去扶她。她怔怔跌坐在水泥地上,不顧路上行人眼光,突兀地笑了起來。

  他見到這一幕,內心浮上不安與焦躁。他真的不懂她怎麼了,而且開始生氣,氣她失常卻一點都不肯透露原因!

  「袁品儀,你瘋了嗎?!」

  她轉頭看向他,夜光中,眼睛濕濕的。「我變成名副其實的厭小姐了。」不是不厭其煩的厭,而是討人厭的厭……

  「我不該叫你來的……」第一次,她拒絕男人攙扶的手。「拜託,讓我走……」

  但邢拓磊怎麼可能真的放她一人?「別鬧了,我先帶你回家——」

  「現在,我不想看到你。」

  不,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只怕再多一分一秒,接觸到他的溫暖,她就會不顧一切,將她內心所有的憤恨委屈統統傾訴出口,然後,她會看到這個男人失落、不可置信的臉……那不是她要的。

  可她這一番心思,邢拓磊不懂,也不可能懂,他的臉色因她那句話而沉下,聲音也冷了。

  「袁品儀,你讓我很失望。」輸贏真有那樣重要?而且比賽還沒結束,不是嗎?為什麼她已舉起白旗?之前那個自信滿滿、眼神明亮、要他好看的袁品儀哪里去了?

  「是啊,我也很失望。」她拍拍腿上沙塵,站了起來,表情麻木。「所以……就這樣吧。」

  ***

  三天后,卡爾莉的活動結束,因為太臨時,結果只是辦了一場普通、沒有特色的商品發表會,各大媒體拿他們跟BD的活動相比,給予失色的評價,但WhoCares?袁品儀不在乎那些了。

  她拿了一個紙箱,將辦公桌上的物品一一掃入。行銷部的人員看著她面如冰霜地動作,沒人敢吭聲。

  她確認東西沒有遺漏,起身,轉向眾人。「這一陣子辛苦你們了。」

  她挺直了背脊,與那些流言蜚語正面相抗,擺出不服輸的一面,但這已是她的極限。

  等到坐入計程車內,向司機報上地址,她便蜷縮在椅子上。

  現在,她不想面對這個世界。

  車子行經忠孝東路,Bistro98大樓的大型看板換上了BD最新一季的商品,她看著,內心五味雜陳。

  距離他們那次不歡而散已經一星期了,邢拓磊沒再打來。她知道,他還在生氣。

  那天他是怎樣說的?「袁品儀,你讓我很失望。」

  他以為她輸不起。不,她不是。

  她內心又怨又氣又惱,但又如何?創意是沒根據的,即使今天公司真的查出了誰洩密,了不起內部自行懲處,對外仍不得聲張。而且,也的確是一開始她選擇隱瞞他們的關係,如今被發現了,謠言流傳,她怪不得別人。

  她只是對自己失望透了。

  本以為自己可以笑著面對邢拓磊,可以大方當作什麼事也沒有,但事實證明,她辦不到。

  回到家,袁品儀妝也沒卸,整個人便倒在床上徹底大睡了一天。隔天醒來,洗了個澡,吃過東西,然後繼續倒頭大睡。

  她太沮喪,任職以來的付出仿佛全部白費,沒人珍惜。雜誌上刊登了邢拓磊的專訪,他在裏頭為BD這一季的彩妝秀發表高見,講述那些本來該屬於她的東西,朗目顯見喜悅。那是她僅剩的,最不願意被破壞的東西。

  沒關係,她決定祝福他……但是,在找到方法處理自己矛盾的心情前,她想,她是該好好休息了。

  ***

  這半個月,邢拓磊的行程滿檔。

  BD這次的彩妝秀,概念大膽新穎,引起矚目,主打色才剛推出便已銷售一空,只得從日本緊急追貨,公司老大看到當月財報眉開眼笑,決定在飯店大設宴席,慰勞員工,身為宣傳功臣之一的邢拓磊,晚一點則要代表公關部上臺領獎。

  明明該是歡快悅樂的氣氛,可邢拓磊吞著酒,只覺得不爽。

  對誰不爽?當然是袁品儀。

  他又怨又氣又惱,恨她把輸贏擺在兩人的愛情之前,怎麼可以這樣?他從沒想過她竟如此輸不起,對她失望,不想主動與她連絡,偏偏那天她跌坐在地,一臉悲傷的反常模樣映在他腦中,揮之不去……

  「媽的!」他罵出聲,火得只想踹爛眼前這美好的一切。不行,等下還要上臺領獎,他得去抽根煙,冷靜一下。

  邢拓磊走出宴會廳,下樓往飯店門外走去,看見公司內部人員也在吞雲吐霧,正想打個招呼,卻在這時聽見他們的對話——

  「等下你們不是要上臺?聽說老總給你們包了個大紅包是吧?」

  企劃部人員一笑。「說真的,我也沒想到運氣這麼好,居然有人把卡爾莉要用的企劃案給送上門,我們只不過改了一下……他們那個袁經理,確實不簡單。」

  「聽說那玩色的構想是她跟那什麼GUESS工作室的人敲出來的,唉,只可惜啊——咦?邢經理?你也來抽煙?」

  「這是怎麼回事?」

  「啊?」兩個男人愣了下,忽然見這個素來笑容可掬的公關部經理莫名擺出一副駭人神色,皆是不解。「什麼怎麼回事?」

  「你媽的不要裝蒜!」他一把拎起那個企劃部員工,溫文爾雅的臉忽地變得殺氣逼人。「只要告訴我,這次BD彩妝大秀的企劃是誰設計的?設計公司?你們?還是別人?!」

  「我……不是……」

  「是誰!」

  另一個部門的人嚇到了,可他一見邢拓磊來勢洶洶,完全不敢上前阻止。周遭的人注意到這場騷動,紛紛望了過來,一台黑色賓士停在飯店門前,有個男人下車看見這一幕,很是驚訝。

  「你在幹什麼?!」是BD總經理。

  邢拓磊理都不理,一雙眼快噴出火,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聽見的。「到底是誰!說!」

  「這……」

  企劃人員怕得向老總投去求救目光,BD老總左右觀望,今天這場宴席辦得盛大,難保沒有媒體,他趕緊上前扯開兩人。

  「邢經理,大家都是同間公司的人,鬧成這樣,成何體統?」

  「我只要一個答案。」邢拓磊也杠上了,他緊揪對方領口,眼色狂暴而執著。「告訴我,這個企劃案是誰想出來的?」

  那人咽了咽口水,瞥向老總顯見困惑的臉,終於牙一咬,豁出去。「是……是卡爾莉……他們內部有人洩密……」

  天!

  這下邢拓磊臉上血色褪盡,他的手一松,那人掙開,一臉驚魂未定。一旁的BD老總也聽到了,眼見四周人潮開始聚集,他急忙上前。

  「現在,不管你們要談什麼,都到裏面去,聽到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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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4 03:26:38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身在飯店設置的休息室內,邢拓磊再也掩藏不住怒氣。

  他氣炸了,狂向這群企劃部人員開炮。「你們他媽的要不要臉?剽竊創意這種事都幹得出來,混什麼吃的!薪水這麼好領幹麼不去路邊搶算了!」

  事情爆發,企劃部人員被要求到房間內集合,這件事本來只有他們部門自己知道,想不到竟有人大嘴巴說出去。

  他們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再看向大發雷霆的邢拓磊跟一旁一直沒開口的老總,終於有人斗膽放話。

  「又不是百分之百一樣,我們不過是‘參考’了一點概念——」

  「閉嘴!」邢拓磊更火了。「這種見鬼的話你他媽的講得出來?!你們到底知不知道那是人家辛苦多久的心血?我居然還大贊你們這次創意超正……蠢斃了!」

  「夠了。」BD老總看不下去,開了尊口。知曉下屬幹了這種事,他臉色不大好看,但事已至此,他望向邢拓磊。「這件事我會叫下面的人去處理,獎也不用頒了,我想先好好瞭解一下企劃部的營運,再進行下一步動作,有意見嗎?」

  當然,這一刻沒人敢說不,唯獨邢拓磊。「什麼意思?」

  「意思是,設立停損點,不許再有人對外傳出去,卡爾莉那兒既然沒有作聲,這件事就到此為止。」感覺到邢拓磊的不滿,老總給予保證。「放心,內部的懲處絕不會少。」

  不,他壓根兒不在乎那個。「所以,你的意思是,對外我還是得繼續把那東西當自己的,擺出昨天那副噁心的快意嘴臉說我們公司偷來的企劃真是太棒了?!」

  「注意你的口氣!」老總也火了。「別忘了你是BD的人!這件事若傳出去,對我們這一季的銷量影響有多大,知不知道?」

  他知道。

  從公關專員一路爬至現在這位置,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公司形象的重要,也極力維持。但如今,他看著這位不吝提拔他的年輕上司,忽然有些不解自己走到這個地步,要的究竟是什麼。

  他一直為自己的工作驕傲,也欣賞BD長期以來的開放作風,但這一刻……

  他只想吐。

  腦中恍然浮現那日,袁品儀像個渴求浮木的人緊緊抱住他,欲言又止的悲傷模樣,他一震,一股冰冷自他腳底攀爬而上,凍結了他。

  他究竟做了什麼?

  他是怎樣回應她的?他得意、自滿,面對她的失魂落魄,以為她輸不起,為此失常,他發了脾氣,說他對她很失望……

  而她只是笑,笑得破碎。「是啊,我也很失望。」失望什麼?是企劃被人盜用的事?還是對渾然不知真相、在那兒沾沾自喜的他?

  「我不幹了。」

  「什麼?」所有人愣住。

  「我不幹了。」四個字,清清楚楚。邢拓磊扯下領帶,扒開梳理整齊的發,面容平靜,覺得自己的思緒終於變得清楚了。「這不是我要的,我走了。」

  老總不可置信,但冷靜下來,明白下屬在氣頭上,遂出言安撫。「拓磊,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應該分得出事情的輕重緩急,我知道你現在不高興,我可以不把這句話當真——」

  「不,我是認真的。」邢拓磊語氣冷靜。他手插口袋,一臉無畏地看向老總。「你知道,我不屑開這種玩笑。」

  這下BD老總表情變得不太好看。「好吧,若是這樣,我不得不請法律部門對你違約一事做出相關回應,別忘了,主管級離職需一個半月前書面告知。」

  哼,說白了就是要告他是吧?「好啊,恭請候教。不過你們也不用這麼麻煩了,違約金多少,我直接付一付,正好免除保密條款,也許過不久你們就可以在報章雜誌上看到BD竊取人家創意的消息。」

  「什——」不期然被反將一軍,老總氣結,講不出話。

  邢拓磊懶得理會,拋下一切大步離去,腦中滿是袁品儀那天的憂傷模樣。

  「Shit!」再顧不得形象,他一邊走一邊罵。「Shit!Shit!Shit!」

  「老大?發生什麼事了?」公關部員工聞訊趕來,只見自個兒老大正疾步離去,下屬一臉迷惑。

  「你去哪?要頒獎了耶!」

  「你們領就好。」邢拓磊按下電梯,胸口滿是急躁。「Shit!」他憤踹牆壁,發出好大聲響。「他媽的樓下到底在幹麼?!」

  「老、老大……」天!曾幾何時見過老大在外人面前這副樣子?

  邢拓磊掏出手機,焦躁地開始撥號,結果電梯來了,他只得收線。離去之際,他瞥了下屬一眼。

  「從今天開始,我不再是你們老大了。」

  ***

  走往樓下停車場的路上,他拚死撥打電話。「給我接——」

  很好,電話轉入語音信箱,他的臉色又沉了一分。

  坐入車內,他看看時間,晚上八點,也許,她人還在公司……

  他改撥卡爾莉總公司電話,轉分機,在一陣電子音後有人接起。「喂?」

  「品儀——」

  對方愣了下。「不好意思,您要找袁經理嗎?她不在喔。」

  「不在?她下班了嗎?」

  「呃……」對方遲疑了半晌,才道:「袁經理這陣子休假,暫時不會進公司,您有事的話,要不要改撥她手機?」

  休假?在這個時機?

  邢拓磊內心湧上疑雲,掛上電話,駛動車子,一股不好預感驅使他直奔袁品儀住處。

  一路上,他不忘繼續撥打手機,但次次轉入語音信箱,毫無回音,改撥她室內電話,傳來的卻是冰冷而機械化的留言訊息。

  「您好,我是袁品儀,我現在不在家,有事請留言……」

  「品儀,是我。我知道企劃的事了,你在家嗎?你不要不接電話,我——」

  該死!他聲音啞得一塌糊塗,不敢置信自己也會有如此低聲下氣的一天。

  綠燈轉紅,邢拓磊掛上電話,滿是對自己的懊惱。他竟然誤會了她!甚至氣她不講,問題是這件事要她如何說起?他正是那個讓她無法傾訴的人!

  而他竟還在那兒驕傲,看著這一切的她,又是怎樣的心情?

  袁品儀住的公寓沒管理員,二樓設有私人修改室,為此總是門戶大開,但今天大門深鎖,他只好按下對講機,卻沒人回應。很好,他再按一次,結果也是一樣。她出去了?

  「品儀?你在家嗎?你到底在不在……」

  答錄機內一直無人回應,一種幾乎要將他整個人給抽幹了的恐懼自心底浮上,想起她曾冰冷而絕望地說:「所以……就這樣吧。」這樣指的是什麼?是打算……分手?

  倏然浮現的兩個字令邢拓磊一陣悚然。那天他過於生氣,索性任她獨自一人帶著孤寂的背影離去。為什麼他不能再多一點耐心?也許追上了,抱抱她,給予一些貼心安慰,她會說出來……

  不,她不會說的。

  邢拓磊頹然坐在公寓門前的臺階,汗水自臉龐滴落,他只覺得冷。

  他們太瞭解彼此,他們重視工作、熱愛工作,為此付出了諸多心力,她愛他,怎可能捨得讓他嘗受那種一切努力化為烏有的痛?

  因為,她正領略了那些。

  「袁品儀……你太可惡!」現在是怎樣?她以為這是他要的嗎?「自以為是的施捨我不屑!」

  邢拓磊大喊,惹來路人注意,可世界上再沒有任何一切能讓他在乎,除了她。

  他在她家樓下等了一晚,她沒回來,也沒消息。最後,他只得回家。

  他拖著腳步,打開大門後看見鏡中那張男人的臉,狼狽、憔悴、無神……他認不出那是誰,但已無所謂。

  他丟下西裝外套,倒在沙發上,卻在這時看見電話答錄機的燈號正閃爍著,他陰暗的眸霍地一亮,沖上去打開,那個讓他掛心了一晚上的女人聲音,便悠悠晃蕩在這屋內……

  「恭喜你企劃成功,我輸了。」

  而這,就是全部。

  邢拓磊像中了邪,播放了一遍又一遍,隨著她扼殺了所有感情而無起伏的語句。她到底是用了多大的力氣,才能逼自己說出這句話?

  他不知道,也不敢知道。

  他只知道,失去了她,他的心像是空了一塊,再補不回來。

  ***

  袁品儀去了日本。

  趁著半年來難得的空檔,她回到東京與日本「卡爾莉」的同事們見面敍舊。

  他們都不知道在臺灣發生了什麼,只以為她一定能在那兒活躍。「你一定沒問題對吧?我們都很看好你的表現喔!」

  對於往日同事的期待,袁品儀只能臉上強笑,說不出任何會令他們失望的話——不,是她自己害怕,她害怕……再讓人失望。

  她在東京的朋友家住了一個星期,然後轉乘電車,來到箱根,訂的是當初她跟邢拓磊相遇的旅館。那兒雅致的古樸風情令她懷念。

  袁品儀換上浴衣,來到溫泉,在熱水的安撫下,她感覺自己僵硬許久的肢體終於舒服許多。

  她真的累了。

  所以,她利用這一段假期,決心來到日本——這個她生活了三年的國家,想重新找回一開始踏上這塊土地的心情。那時的她,二十六歲,剛進卡爾莉不過兩年,抱著對陌生環境的些許膽怯及躍躍欲試,不論遇到怎樣的失敗都能跌倒再爬起,但如今……

  她搖頭,無奈苦笑。唉,真是不年輕了……

  袁品儀抬頭望月,泡得太久,腦子有些暈沉,她走出溫泉。上次這樣看月亮是什麼時候的事呢?好像是那天兩人一塊去九份,邢拓磊強而有力的臂膀擁著她,兩人在平日沒其他客人的茶館內偎坐,瞅著窗下一片夜景,古街深沉,呈現一種宜人的闃靜,而他,當時又說了些什麼?

  「很久以前,我在一間公司當業務,受氣的時候總會跑到這兒來,從晚上坐到清晨,看天色由夜轉亮,露出曙光,就會想人生不就是這樣?不論再黑的夜總有迎接白晝的時候,況且不也正因夜晚的存在,才襯托了這些燈火的燦爛?」

  她聽了,真心為他這番豁達的論述感到佩服。「好吧,我幼稚,我沮喪的時候總會想找個地方躲起來,不想面對這個世界,也不想別人看到糟糕的我。我曾有一次案子失敗,躲在辦公桌下反省,結果太累了睡著,隔天同事來被嚇到,還以為我瘋了。」

  他掀唇,開始唱起:「我想是偶爾難免沮喪,想離開、想躲起來。心裏的期待,總是填不滿。我看著山下千萬的窗,誰不曾感到失望?就算會彷徨,也還要去闖。」

  她真喜歡聽他唱歌,唱出她的內心感受。她貼上他,悠悠想起那一段在日本闖蕩的日子。

  「你在臺灣也許很難想像,但在日本,三天兩頭住在公司真的是常態,而且紙箱其實還挺溫暖的……」

  「你知道荷蘭有一間設計公司出了一套寢具,就長得跟紙箱一模一樣,據說是為了提高世人對無家可歸者的關懷而特製的。我覺得太有意思,就隔海買了一組,看你這麼意猶未盡,我應該送你回味……不過放心好了,那可是百分之百純棉制的。」

  「我才沒意猶未盡咧!」她白他一眼。「禮尚往來,我也可以送你一套真正的紙箱,而且放心好了,那都是百分之百純天然紙漿製造,不含漂白劑喔!」

  「好啊!反正到時候,有人睡在紙箱上不要喊痛就好了。」

  「咦?那個倒楣鬼是誰啊?該不會是我吧?」她裝傻。「本小姐嬌貴,非席夢思不睡呦!」

  「那個倒楣鬼啊,近在眼前——」他動手掐她,掐得她笑駡求饒。

  漸漸地,他本來輕捏她纖頸的手逐漸轉化成了一種暖味的撫觸,極有男人味的五官令她心臟一陣鼓動,怦怦怦地,像是回到幼時,那種跟初戀情人一塊兒牽牽小手、同吃一碗冰的甜蜜心情,繽紛燦爛。

  他開始吻她,吻得熱烈,一手托著她的臉,另一手霸在她纖細腰間,一個使力便將她扯入懷中。

  袁品儀斂上眼,黑暗中,仿佛看見一片星海,閃亮耀眼,而他身上的熱度,讓她在九份的夜晚,不感寒冷。

  這個男人,光一個吻,就已徹底征服了她。

  「好啦,如果買不起席夢思的話,寫著席夢思的紙箱也可以。」

  邢拓磊俊目一亮,笑著任她偎靠自己。她說她沮喪的時候會把自己藏在桌子底下,孤單地逃亡,他想著那個畫面,心疼、不舍,不禁加重了手臂的力道。

  「下一次,遇到那種不開心的事,你可以到我這裏來。」

  他給她溫暖。

  袁品儀窩在他胸懷,因他這句話而熱了眸。沒有人是天生堅強的,包含她。她閉上眼,感覺自己融化了,化在這男人驚人的熱度之下,他沒給她任何不切實際的浪漫承諾,只是告訴她,在她最脆弱最狼狽最不堪一擊的時候,有他……

  他會是她的避風港。

  只是這一刻,那些記憶仿佛上輩子的事,他沒告訴她,倘若她的失落是因他而起,她要怎麼辦?

  「啊!」想得太入神,加上腦子昏沉沈的,袁品儀不慎拐倒,膝蓋磨破,滲出了血,一陣微微的痛楚竄上,傳達至內心。「好疼……」

  可這一次,再沒一個人會帶著那樣好看的笑,以幾乎要使人心醉的醇美嗓音問她:「站得起來嗎?」

  她只剩下一個人了。

  過於巨大的寂寞在瞬間朝她壓迫而來,袁品儀克制不住,落下淚來,然後,她大哭失聲,哭得幾乎要失去自己。

  怎麼辦?她真的、真的好想他……

  相識不過短短半年,邢拓磊的影子竟已佔據了她整個心神,她為了他差一點丟了工作,但又如何?他的快樂,就是她最好的救贖。

  她不怨了,她所失去的一切,相較於他的喜悅根本是無足輕重,愛情盲目,她無法否認這一句話,她甘願犧牲自己,給他所要的,只因她愛他。

  所以,她寧可他對她失望,也不要他對自己失望。

  厘清了自己真實的想法,袁品儀感覺自己像受了洗禮,心靈變得純粹乾淨。

  說是為愛發傻了亦無妨,她回到旅館房間,拿了電話卡。來到日本兩個星期,她急於隱藏自己,刻意不和外界聯絡,現在終於能放下一切,她撥打國際電話給好友。

  「我差不多想回臺灣了,要不要替你買些什麼?」

  MaX一笑。「不用了,你沒事了就好。」

  友人的關懷,簡短但真摯,袁品儀為此暖了心。她再打電話回家,向父母報平安。袁母對於女兒終日埋首工作早已不滿很久。

  「女孩子大了總要嫁人的,你這樣辛苦好幾年,到頭來還不是白費?」

  「媽,我不覺得白費。」至少,在過程中,她得到了許多。即使不論成就那種膚淺的東西,她也得到了朋友,得到了滿足,甚至……得到了愛。

  她的人生至此,已沒有遺憾了。

  「好吧。」袁母歎了口氣。「你還不用回去上班吧?這次回臺灣,先來老家住陣子吧,你爸也好久沒看到你了……」

  對於父母的關心,袁品儀自是不可能拒絕。她掛上電話,內心充滿感激,原來,在這個世界上,還是有許多關心她的人。

  為此,她終於可以再前進了。

  ***

  結束了在日本的行程,袁品儀回到臺灣。

  她的老家在桃園,媽媽說要來接機,那種有人等待的感覺讓她心裏踏實許多。她在飛機上挑了些禮品,包袱款款走出海關,才剛找到許久未見的母親,卻被另一個熟悉的身影給震住了腳步——

  「喂。」

  「呀——」

  袁品儀腦子一片空白,看見邢拓磊的下一秒,腎上腺素驅使她轉過身,拖著行李一路飛奔,臉色蒼白。

  他怎會在這裏!

  無奈她奔跑速度本就不快,加上還拖著行李,邢拓磊跑沒幾步就追上她。

  「袁品儀,你幹麼跑?!」

  「誰教你追我!」她整個人被他狠抱入懷,緊密擁攬。那股熟悉的氣息和聲調讓她差些落下淚來。

  她仍記得清楚,那天他說:「袁品儀,你讓我很失望。」她好怕,怕他要跟她分手,她還沒有做好準備……

  「你……為什麼會在這裏?」

  「問得好。」好不容易逮到她,知曉她無恙,邢拓磊打從心底松了口氣。「我問MaX,他說你今天會回來。」

  原來如此!也難怪好友一直問她坐幾點幾分、哪個班次的飛機,她還在奇怪,搞半天……

  「但你怎會去問他?」

  講到這個,邢拓磊也有氣了。他把她扳過來,給她看他這一陣子沒睡好的眼圈跟熊熊怒氣。「你好樣的!那一句‘這樣吧’是什麼意思?還給我不吭一聲跑到日本去,是怎樣?要分手?媽的離婚要兩個人談好簽名才算數,你以為分手一個人說好就好?!

  「還有,你以為這麼做我就開心了?自以為是的施捨我不屑!你有沒有想過我知道真相後的心情?我跟老總說我不幹了,搞得他威脅說要告我!靠杯,想到這兒我真的一肚子火!本來不打算罵你的……總之,你有什麼不滿快點說一說,我們現在解決!」

  「你不幹了?!」怎麼會?

  「是啊,我連辭呈都沒丟,就一句‘我不幹了’,夠瀟灑吧?」瀟灑的後果是整整一個禮拜他都在用電話遙控下屬做交接,所謂養兵千日用在一時,還好那些人還罩得住。

  「你、你居然……」居然為了她……

  袁品儀瞠目,對這個突來的消息錯愕不已,內心千言萬語,卻不找到一個確切的方式述說。

  還沒開口,她卻已落下淚來。

  淚水來得太忽然,扼住了邢拓磊未竟的語句。糟了,他罵太狠?還來不及做出反應,佳人已含著眼淚主動抱住他。

  「我、我沒想到……對不起,我……」

  世上有人會因為被罵而開心得哭出來?她就是。這男人的一字一句充滿對她的在乎,令她感動。

  「我以為……你會想跟我分手。」

  「什麼?這是哪年哪月哪時哪分哪秒哪來的事?」他怎麼一點都不知道?「最好我有閑到從臺北千里迢迢飆車跑來桃園跟你宣告分手!」

  「我哪知道……」他自己說的啊!說他對她很失望……

  邢拓磊翻了個白眼,加重了擁緊她的力道。「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這輩子不會跟你分,下輩子也不會,下下輩子更不會!」

  呃……這是好消息?

  袁品儀揚眸,潤濕的眼終於清楚看著他。兩人二十八天沒見了,她感覺他瘦了,臉頰凹陷了些,眼下一圈暗影遮掩不住,看得出這段時日他過得不太好,為什麼?因為她?

  是了,從他剛剛的話中她聽出他已知曉企劃的事。

  她抹去眼淚,籲了口氣。「我本來,不希望你知道……」

  她這句話逼得邢拓磊一口氣要發也不是、不發也不是。他深呼吸。「袁品儀,你不要高估了自己。」

  「什麼?」

  「你明明很不爽對不對?辛辛苦苦趕出來的案子變成別人的,你以為你是聖人,真可以笑笑說好啊沒關係你拿去一路好走?做不到就不要逞強,把自己搞得四不像。像我,知道這事後馬上就拍拍屁股走人了,人生幹麼要為不開心的事浪費時間?你看你一個人遠走高飛,跑去日本,是能有多Happy?」

  「如果我說很Happy怎麼辦?」

  靠!這下邢拓磊接不下去,他咬牙,嘴巴很硬。「我不信。」

  「噗!」袁品儀終於笑出來,這男人,可以再幼稚一點!「對,我是不快樂,我錯了,我沒你瀟灑,我不該高估自己,我他媽的真是愚蠢白癡到不行!」

  「你罵髒話。」

  「你能罵我就不能罵?」袁品儀瞪他。

  邢拓磊挑眉。「當然可以,多罵一點,心情不爽就要罵,不用客氣,我只要你別再那樣壓抑自己。」

  「對不起……」袁品儀抱緊闊別了近一個月的男人,知道自己的做法確實過分,但當時,她真的顧慮不了那麼多……

  不論如何,她是為了他。這一點邢拓磊明白,所以,他不要她的道歉。

  「你道歉幹麼?該不會已經有別人了吧?」

  袁品儀白他一眼。「如果有了怎辦?」

  儘管曉得她只是嘴上說說,邢拓磊還是不爽了一下,他撇嘴。「如果有……我就再把你追回來。」

  她笑了,這男人的情話殺氣騰騰的,需要檢討,可她喜歡。「BD那麼大一間公司,為了我,值得嗎?」

  「厭小姐,不要太高估了你自己,我只是厭膩了老總的碎碎念而已。」

  「最好是!」袁品儀踩他一腳。說真的,她太清楚工作對於他的重要性,他為她放棄的東西太多,她不舍。「你還是可以回去,相信我,BD不會不要你……」

  「但我不要。」邢拓磊信誓旦旦,看向她,目光如炬。「我放棄BD的位置,是因為我看不起他們,如果我現在不走,將來只會更加唾棄我自己。」

  「算你厲害。」

  她打心底佩服,畢竟現在世道不好,工作難找,誰不是老闆面前一套,自己內心另一套,得過且過地過日子?偏偏這男人硬是瀟灑,說不幹就不幹,但她相信,這也是因為他有瀟灑的本錢。

  「之後……有什麼打算?」

  「誰知道,要靠你養我了。」邢拓磊四兩撥千斤,忽地從口袋掏出一樣東西。「哪,我用最後的積蓄買的。」

  「這……」她怔望那一枚戒指,不可置信。「你……會不會太快了點?」他們認識、交往還不到一年啊!

  「唉,我也覺得快了,還來不及存好本。但沒辦法,有人愛跑,我只好想方設法把人留住,失業了還得花錢買這個,真是夠慘的。」

  夠嘍!「你可以拿去當。」

  「婚戒有紀念性,當不到什麼好價錢……我看施主您還是戴著吧!」嘴巴是很壞,手上倒像是怕她拒絕似的,連忙將戒指套入她左手無名指內,Size剛好。

  指環的設計乾淨俐落,中間一顆鑽,十足耀眼。她看著,眼眶一陣酸麻麻的,極力忍住。「我還是比較喜歡藍白拖……」

  邢拓磊受不了,決心吻住她,省得她那張嘴再殺風景下去。

  機場內人來人往,兩人擁抱接吻,毫不在意路人目光。邢拓磊展現的真心令袁品儀胸口悸動,她找不出任何說不的理由,也許他們要走的路還很長,需要磨合的地方還很多,但這一刻,她並不想否定自己想說Yes的心情。

  吻畢,他們相視一笑,就在這個屬於有情人的瞬間——

  「就是他!就是他追著我女兒跑……」

  袁母氣喘吁吁,後面跟著兩個航警,好不容易找著女兒,看見她安好,袁母總算松了口氣。

  員警上前盤問邢拓磊,他乖乖配合,掏出身分證,然後看向袁母,燦爛一笑。「您好,我是品儀的未婚夫,請丈母娘多多指教。」

  「嗄?!」袁母嚇到,看向一旁哭笑不得的女兒。「你……你什麼時候有未婚夫的?」

  兩人對看一眼,笑了。「就在剛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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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4 03:26:57 |只看該作者
第十章

  一行人回到袁品儀桃園老家,袁家二老望著眼前兩人,陷入極大的煩惱。

  他們這個工作狂女兒到二十九歲了還沒任何好消息,之前交往的男友更在她去日本之後也散了,他們天天為女兒的幸福傷透腦筋,趁女兒這次休假回來,特意安排了一系列的相親活動,偏偏千算萬算算不到——

  「伯父、伯母,兩位好,我是品儀的男友,邢拓磊。」

  袁家二老面面相覷,看著這個在機場兇神惡煞地追著他們女兒跑,此刻卻笑咪咪地向他們自我介紹的男子。他身材結實,五官帥氣,一雙迷人桃花眼更是眨啊眨地惹人心跳,袁母整個人呆住,嘴巴張成O字形,還是袁父在旁咳了一聲,拉回太座大人的心神。

  袁品儀看著這一幕,笑出來,手肘抵了抵邢拓磊,要他收斂一點。這「Magicsmile」的魅力,看來連她上了年紀的娘也躲不過。

  兩人甜蜜的小動作看在二老眼裏又是一陣無言以對。奈阿捏?

  「呃……你們交往多久啦?」

  「回伯母,差不多半年。」

  「才半年?」袁父叫出來。「你們是什麼時候決定結婚的?」

  袁品儀和邢拓磊相看一眼,前者紅了臉。「正確來說……是一個小時前。」

  這突來的消息震得兩老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他們連這男的做什麼、家裏有什麼人、可不可靠都不清楚,女兒就已經跟人家私訂終身了……對啦,他們是安排了相親,但問題是隔壁家兒子阿連為人憨厚老實,是鄰里間都知道的事,這男人……

  面容過俊,一臉桃花,不安分的可能性很高!

  「那……你又是做什麼的啊?」袁母再問。

  「公關。」

  邢拓磊還來不及加以解釋,袁父便反應很大。「公關?!啊那個不是……牛郎?」

  「噗!不是啦,是類似發言人之類的,總之就是一間公司的門面……我這樣解釋對吧?」袁品儀看向他。

  「你乾脆說是門聯算了。」邢拓磊翻了個白眼。「差不多是那樣,我之前在BeautyDesire,現在剛離職,但——」

  「離職?為什麼離職?」袁母也反彈。這男人該不會是時下所謂的「草莓族」吧?「現在工作不好找啊!」

  「媽,他離職是因為我。」接收到邢拓磊不苟同的眼神,袁品儀咳了咳。「好吧,百分之三十是因為我。」

  她將兩人認識的過程向父母做了大概的解釋,中間扣除老人家不宜的情節,袁父袁母聽得睜大了眼,連連稱奇。好浪漫耶!真想不到視工作如命的女兒居然為了人家拋棄前程,對方甘願追隨,這要發生在哪個街坊鄰居身上,他們肯定要讚歎一番,問題是故事主角不是別人,而是自己女兒……

  「那你們都沒了工作,這要怎麼辦?」

  「丈母娘不用擔心。」感受到老人家的軟化,邢拓磊打蛇隨棍上,稱呼馬上三級跳。「關於這部分,我早已經想好了——我打算自己設立一間公關公司。」

  「啊?!」這一聲驚呼來自袁家三人,尤以袁品儀反應最大。「真的假的?你……你要自立公司?」

  「Whynot?」邢拓磊聳肩,這是他一直以來都有的念頭,原本是打算在BD多建立一些人脈和資本,但現在也無妨。「目前資金方面沒什麼問題,就是人力還在籌措,估計還需要一段時間,但不會太久的。」

  話已至此,袁家二老不再插口,他們看著這個男人,一反剛才的言笑晏晏,轉而露出一種志在必得的堅定神情,他自提包內掏出檔,攤在二老面前,開始向他們講解他的計畫、打算。他眼神認真,一字一句透著力道,打入心愛女人雙親的心坎,顯然是做好了十足準備。

  為此,他們被折服了。

  袁品儀聽著,漸漸地露出了微笑。她不打擾他們,走去廚房泡了茶過來,看著心愛男人向她的父母展現自己的能力,內心滿足,而她的父母儘管聽得一愣一愣的,但為了女兒的幸福還是努力吸收。

  「爸、媽,你們不用擔心,他是很棒的男人。」她看向邢拓磊自信的表情,嘴角一勾。「因為是我挑中的。」

  袁母看向女兒。這女兒從小獨立自主,不任別人安排她的人生,而他們也相信她,放她一人去闖。如今,她帶著她的選擇回來,目光熠熠,沒有懷疑,他們知道,為人父母該做的,就是像過去一樣,給予全權的信任和祝福。

  袁母歎口氣。

  「我們這個女兒脾氣倔,性子又好勝,以後……就要麻煩你多擔待了。」

  ***

  這一晚,邢拓磊留宿袁家客房,飯席間只見他公關本色盡出,和不再憂心的二老相談甚歡,袁母被哄得呵呵笑,袁父則是跟他一塊兒品茗兼下棋,連袁品儀都不曉得自己的父母竟然如此健談。

  好不容易二老累了,晚上十點,兩個小的終於能夠休息。

  袁品儀洗完澡出來,透過沾著霧氣的鏡片看見邢拓磊正躺在她床上看著某樣東西。她走近一看。「你怎可以看我的畢業紀念冊!」

  「怎麼,不能看?」邢拓磊哈哈笑,左閃右躲,把手抬高,硬是不讓她搶走手中笨重的簿子。「剛剛是誰叫我‘請自便’的?」

  「我收回!」可惡!袁品儀人矮,夠不著,兩人幼稚地在她的小房間內追逐,她索性上前一把扯開男人衣裳,使出必殺絕技——狠狠咬他一口。

  算她狠!邢拓磊吃痛,終於認輸。「好好好,別咬了,還你就是……幹麼怕人看?高中時的你明明很可愛啊。」他笑。「喔,還有小學國中也挺不賴的。」

  哇咧!「你全看了?」

  「那時候還有發禁不是嗎?清湯掛麵的你,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呢!」他抱住剛洗浴出來顯得香軟的她,撩起她一綹發絲。「不過,我還是喜歡你長直發的樣子。」

  「我真怕嫁給你之後要學那個‘長髮公主’的女主角,每天把頭發放下去讓你爬著回家。」

  「我又不是變態!」邢大少抗議了。「現在這個長度,剛好。」

  袁品儀笑意盎然,懶懶地攀上他胸膛。他說喜歡她直發的樣子,她便不曾想過要改變自己的髮型,唉,討厭,她不喜歡連這種小細節都被對方——掌控的感覺,太沒自我,偏又抵抗不了……

  「我怎知道你是不是變態?我們才交往半年而已,也許你的‘真面目’還沒露出來呢!」

  「那你倒是不怕死,趴變態的胸膛趴得很順嘛!」

  「我又沒說你真的是,承認得這麼迫不及待,嗯……有鬼喔!」她仍是笑笑,可眼眸深處,猶豫和擔憂一閃而逝。袁品儀微微一歎。「你……真的確定了?」

  「嗯?」

  「真的確定了,就是我?」

  邢拓磊臉上的笑鬧因而消失,他瞅著她,斂容正色。「你呢,你確定了嗎?」

  他的詢問,一字一句都很慎重,袁品儀怔忡著,不否認在機場相會的時候,他們沉浸於那樣激情的氣氛下失卻了冷靜,但在這一刻,迎上他視線的瞬間,內心浮現的答案竟是再清楚也不過——

  她確定。

  問題是他們相識、交往至今不過一年,到底是什麼讓他們這般地信任?

  她對上邢拓磊的眼,忽地像是回到了他們初遇之時,他毫不掩藏地向她釋出好感,她承接著,心中疑惑的仍是:會不會太快了?

  那時候,他是怎樣講的……

  「我說這位客人,你菜點了,也吃了,沒什麼不滿總該付帳了吧?」久等不到回答,被她壓在床上的邢拓磊翻了個白眼。這女人未免也太擅長打擊他的自信心了吧?「這麼不確定,不如先吐出來再說——」

  「哇!不要不要不要——」見他準備拔下她手上的戒指,袁品儀不依了,硬是把手抽回,護在胸口護得緊緊的,結果看男人一臉得逞,才曉得自己上當了。「你——」

  邢拓磊俊眉一挑。「看來挺喜歡的嘛!好好戴著,別掉了。」

  這男人!「是啊,我菜點了也吃了,可是東西還沒消化乾淨,我怎知道有沒問題?隔天拉肚子怎麼辦?」

  「你可以去掛號,確定是餐廳東西不乾淨而不是自己吃太多出毛病,就可以向餐廳申請賠償。」

  「我才不會吃太多咧!」袁品儀哇哇叫,大抗議。「我食量不大你又不是不知道!」

  「是啊,小得可以吞下一個我。」邢拓磊在她額際送上一吻,唉,千萬不可以和女人討論她的食量,記住了。「至於這個嘛……」

  他輕撫她戴著婚戒的無名指,眼波輕柔,看見心愛的女人戴著自己悉心挑選的戒指,他想,天底下沒什麼比這個更教人滿足了。

  「反正只是訂婚,只要某人不跑,我不急著綁人。」

  袁品儀的心化了,他的目光溫柔得幾乎要使她溺斃其中,她險些落下淚來,為他不著痕跡的體貼。他總是快她一步,走在前頭,有時強勢地拉猶豫不決的她一把,有時卻又好耐心地停在原地等她追上,她因此被他感化,成了愛的信徒。

  快又如何?慢又如何?有人愛情長跑七、八年,好不容易步入禮堂,換來的卻是一輩子索然無味的墳墓生活,時間不代表什麼,重點是有沒有那個心、願不願意跨出那一步。

  她想忠於自己的感覺、自己的選擇。

  兩人在袁品儀老家住了三天,這三天,邢拓磊可是切切實實地獲得了袁家二老的信賴,直到兩人要回臺北了,袁父才把女兒拉到一旁,小聲告訴她:「你爸我啊,早決定哪天你帶男人回來,一定要帶他去釣魚,因為釣魚最可以看出一個人的心性。我看這小子,拿得起放得下,不會拘泥於得失,卻又清楚知道自己要什麼,你跟著他,應該是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爸……」

  袁品儀為父親內斂的關懷感動,袁父拍了拍女兒肩膀。「好好保重,有空多回來看看,知道嗎?」

  「嗯。」她抱住父親,這些年她一直獨自在異鄉打拚,差點要忘了自己還有這麼一個「家」,如今,她雖已拋下那些長年累積下來的成就,但還好,真正重要的東西,始終都在。

  邢拓磊提醒她。「走了。」

  「嗯。」而且,還多了這個人。

  他們回到臺北這繁華忙碌的城市,可卸下工作的他們,無事一身輕,袁品儀徹底打掃自己的屋子,她白天散步,有空自己下廚,料理生活,發現即使少了工作,她的人生並未因此而缺漏了什麼。

  當然,這不代表她厭了。

  她只是發現人生還有許多值得品味的事物,包括和重要的人相處的一分一秒。

  ***

  回臺北後一個星期,一天晚上,袁品儀偎著邢拓磊。

  「對了,我忘了告訴你一件事。」

  「怎?」

  「我昨天接到公司的電話,他們要我回去上班。」電話是總經理親自打來的,表示這次的企劃洩密案已經徹底查清楚,是內部員工幹的好事,原因不外乎是看不慣她過於強勢的作為,這部分袁品儀自己也有所體認,她太好勝,得失心太重,無疑給了下麵的人不少壓力。

  「唉,誰教我做人太失敗。」她不怪那人,只是替他為此丟了工作感到惋惜。

  她解釋的口吻懶懶的,像是一點也沒放在心上。邢拓磊攬著她,沒因此有什麼反應,只說:「真巧,BD昨天也找我回去。」

  「你連這個都要比啊!」

  「真的啦!我也很意外,老實說,總經理不告死我就不錯了。」畢竟那時在飯店,他是真的當面給了總經理一個大難看。

  「是喔。」

  袁品儀的反應也淡淡的。面對曾極力提拔自己的人,說沒有遺憾絕對是假的,可人生總要往前走,她也在接到總經理電話之際趁勢提出辭呈,結果對方沒料到這一步,還以為她在意氣用事。

  「我知道這件事確實委屈了你,但我不得不先安撫內部員工,才有足夠的時間去處理……」

  「嗯,我知道,謝謝總經理。」即使是遲來的正義,但上司的用心,她感受到了,對此,袁品儀還是感激的。

  只是她辭意已決,無人可動搖,邢拓磊也一樣。

  「煩死了,好不容易才脫離,我幹麼非得聽那老頭的碎碎念不可啊!」

  她聽著,笑了出來,邢拓磊見了,情不自禁吻上她。兩人一起窩在她賃居的小窩內,氣氛甜蜜。下個星期,他們約好要一塊兒去見邢拓磊的父母,然後還要找時間看房子,準備搬家住在一起。

  對了,他們還相約要出國,她想去巴厘島想很久了。

  接下來的行程滿檔,不過此刻,他們不接受任何打擾。幸福的藍圖在他們筆下被勾勒得如此美好,燦爛耀眼,她偎著他,他抱著她,明白了彼此就是他們人生中最後的依歸。

  相愛的光包圍兩人,他們滿足了,再無遺憾。

  「對了,我忘了問你……」

  「嗯?」

  她一笑。「你們公司……缺不缺人?」

  ***

  炎熱的夏季慢慢過去,秋天的腳步到來,過了將近兩個月的悠閒生活,兩人再度回歸職場,著手公司籌辦事宜,這才發覺,人生果然不是這麼輕鬆的。

  先是要找到適合的辦公大廈,還要裝潢,加上面試人才、和業主接洽,這過程兩人都得親自披掛上陣,儘管靠著邢拓磊往日表現和人脈,不愁沒Case可接,但Case太多也很麻煩……還好以前在BD的下屬一聽到他們老大自立門戶的消息,個個有情有義前來報到,少了培訓新人員的擔負。

  好不容易,「品磊公關企劃公司」起步了。他們的公司以企業公關為主,袁品儀則負責行銷,為企業分析市場、量身訂作相關企劃,兩人相輔相成,恰到好處,邢拓磊買的那一套仿紙箱的寢具則被放在公司設置的休息間,讓他們在慘無人道的加班之餘也能有個好眠……

  如此拚死拚活,總算有所代價,「品磊」績效年年看漲。三年後,公司最新一季的財報出來——

  「我贏了!」

  一聲嬌柔愉悅的歡呼自總經理辦公室傳來,門外的員工有人握拳喊「Yes!」,有人則抱頭慘叫。

  「說好的,下個月開始換我當總經理!」

  「好好好,你開心就好。」邢拓磊擺出投降姿勢,站起來「讓位」。「我幫你把椅子熱好了,現在坐,剛好。」

  是的,這一季獲勝的人是袁品儀。她率領的企劃部門得到比公關部門更多的收益,她眉開眼笑,開開心心坐上總經理大位,把桌上那寫著邢拓磊三個字的名牌推到一邊去。

  「等下記得要換我的上來。」

  「在抽屜,自己找。」邢拓磊認分地收拾桌上私物,這換辦公室的戲碼每半年就要上演一回,兩人戰況激烈,不分軒輊。

  他打開門,朝外頭還來不及作鳥獸散的同仁們精神喊話:「公關部的,跟著我,我們下一季一定要雪恥回來!」

  「喔!」

  公關部的同仁們個個抹去眼淚,誓死要為接下來的業績努力。袁品儀走出來,笑意盎然。「行銷企劃的大家也別輸了,今天晚上聚餐,他們請客。」

  「好耶!」

  邢拓磊炯目瞅向老婆大人,她今天依舊豔麗無雙,一頭直發垂落肩際,始終保持他喜愛的長度。

  她倚著總經理辦公室的大門,挑眉。「還有另一件約好的事,別忘了啊!」

  「哪敢。」

  唉,這個袁品儀,三年來依舊不服輸,當初公司成立,他們決定合夥,各自坐擁一半股權,但這時一個很大的問題冒出來了:到底誰來當老闆?

  那時,袁品儀錶現得很乾脆。「公司是你打算創立的,所以你來當。」

  咦?居然這麼好說話?他正覺得有陰謀咧,果不其然——

  「但是,下一季開始我們各憑本事見真章,你業績贏我,老闆繼續當,要輸了我,就換我當老大,如何?」

  邢拓磊愣了三秒,隨即哈哈大笑。這才是袁品儀,倔強且不認輸,連當個名分上的下屬都不甘願,但何妨?人生若沒挑戰未免也太沒意思,邢拓磊理當欣然接受。

  「話先說在前頭,我可不會因為你是我老婆就放水。」

  「哼,這是我要說的!」

  兩人相互一瞪,激出火花,但下一瞬又相視一笑,溢出蜜意。旁人若見了,肯定要以為他們是神經病,一下像仇人似地互不相讓,一下卻又抱在一起濃情似漆。唉,那些人不懂,隨他們去,這可是他們生活中特有的滋味啊!

  被趕出了總經理辦公室,邢拓磊卻仍顯得神情愉悅樂。

  兩位老大的職稱幾乎是半年輪換一次,雖然員工們早已見怪不怪,但心底的疑問還是有的。

  「老——不對,邢經理,你們兩個都算是公司投資人,乾脆一起掛名當老闆不就得了?」

  反正這職位更換只在內部有效,對外,邢拓磊還是這間「品磊」公司名義上的老闆,他們老這樣玩,不累嗎?

  邢拓磊挑眉一笑。「這個嘛,你不覺得很有意思?」

  嗯,好吧,下屬無法否認,他們甚至還拿這個開賭局,玩得不亦樂乎。看來在這間公司上班的日子,不會太無聊了。

  ***

  晚上十點,一台黑色AlfaRomeo駛進車庫,停好。邢拓磊下車,看見停在隔壁位子的紅色Ferrari599GTB——也就是老婆大人的愛車,笑了笑,知道她今天在外跑完案子,便直接回家來了。

  這台車是去年袁品儀考到駕照後買的。也許有人覺得奇怪,他們明明同住一個屋簷下,又在同一個地方工作,幹麼不同搭一台車上班?

  但袁品儀不認分,堅持不做永遠被載的那個。

  「我跟你又不是一體的,你有你的Case要跑,我也有我的案子要接,而且有時候你累了,需要人家接送,我就可以去載你啦!」

  那時聽到她這句話,邢拓磊內心深處再度為了她而柔軟,他是男人,她是女人,但她從不因此單方面依賴。

  在世人眼中,他們是夫妻,但在他們心目中,他們擁有的不只是法律上的義務關係,還是情人、夥伴、朋友……更是彼此最佳的競爭對手。

  人生有伴侶至此,夫複何求?

  思及此,邢拓磊一笑,提著奉太座大人之命買回的「東西」。唉,等下該是輪他實行那個約定的時候了。

  「我回來了。」

  「回來了?我等好久喔!」袁品儀笑咪咪,難得沖上前迎接下班回家的老公,表情興奮得像耶誕節期待禮物的小朋友。「買到了沒?買到了沒?」

  邢拓磊翻了個白眼,從紙袋拿出那以粉紅色愛心的包裝紙悉心包裝的物品。「我去百貨公司找好久才找到你要的款式,你看,櫃姐還以為我要送人的,包得漂漂亮亮。」打死他都講不出口:不用包了,那是我要穿的……

  袁品儀大笑。

  「下次我贏回來,你等著!」

  「那也是半年後的事了,這次你就認命吧,哇哈哈哈——」

  他們每次的勝負,除了賭上彼此的地位之外,還附加上「贏的人可以要求輸的人任何一件事」的條款。這條件行之有年,至於這回他輸了,究竟得實現她什麼願望?

  很簡單,就是裸體穿著日本人那種帶有白色荷葉邊的圍裙——做、晚、飯。

  「快點快點,我等好久了!」

  「是是是,敢問親愛的老婆大人,你是要吃飯,還是要洗澡,或者是……」他嘴角迷人一勾。「吃我呢?」

  袁品儀秀眉一挑。這答案還用得著說嗎?

  「當然是——都要嘍!」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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