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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衛小游]嫁約[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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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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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7 01:07:5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嫁約 作者:衛小游

這教祂怎麼不憤怒!怎麼不怨恨!
眼看愛女為救這對凡間小兒女而受苦,
他們卻是腳系紅繩的幸福人兒,
既使祂貴為龍君它也要詛咒他們……
嗄?!她竟然想赤條條地跳進河裏游泳?!  
偏偏他對這樣的野丫頭一見鍾情還早早就下訂。
但是她對他們的婚事卻很有意見,
到了二十年華仍是一身俊俏公子打伴四處玩耍。
傷腦筋啊,那廂是該怎麼讓她甘願地走進禮堂,
這廂又有皇帝出難題,想把公主賜婚給他……
怎麼他和她的姻緣路會如此這般的好事多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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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7 01:08:3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北宋淳化年間

    春日融融,一大清早,吳興縣城內的官道上聚集了許多民眾。這天聚集在街道兩旁的並不是雲集的商販和行人,而是為了看熱鬧的吳興百姓。

    一眼望去,只見大街上黑壓壓的一片人牆,大家都想湊身到前頭去,好瞻仰辭官回鄉的中書丞相周濟民的風采。

    丞相哪!平常人要修幾百年的福分才見得到這樣一位高官,周丞相任官期間勤政愛民,政績是人人有目共睹的,此番他辭官告老回鄉,雖不再是位高權重的官老爺,但人們對他的尊敬與景仰卻絲毫不減。

    周濟民是吳興縣人,十八歲中舉人,殿試第一,吳興人的口中老早就流傳了這位吳興才子的事蹟。

    寒梅從小就聽家裏的奶娘和長輩講述這位丞相幾乎有點被神話的故事,這次周丞相辭官回到吳興,她老早便央求父親帶她出來大街上迎接這位吳興傳說人物的歸來。

    “阿爹,人好多喔!”寒梅拉著父親的衣擺,在擁擠的人群中,困難地踮起腳尖想看看傳說中的主角人物究竟到了沒有,無奈她幼小的身軀根本擠不過大人,反被人潮給擠的有些氣悶。

    “叫你不要來,你卻不聽話,現在知道人擠人的難過了吧!”寒文嘴裏念著,卻仍將女兒一把抱起,讓她坐在自己的肩上,好避開人群的推擠。

    寒梅坐在父親的肩膀上,霎時高人一等,感覺空氣新鮮了許多。又問:“阿爹,丞相才子怎麼還沒到啊?我們等好久了呢!”她可不希望等了老半天卻連丞相人影也沒見到,這樣她的計劃就泡湯了。

    寒文皺著眉抱緊女兒亂動的身子,低喊一聲:“寒悔,你再像只毛蟲一樣的動來動去,爹就不讓你坐肩上了。”

    寒梅哪里理會寒文的威脅,仍東張西望地望著四下,“阿爹,你幫我看看大毛、阿牛他們有沒有在附近?”

    寒文直覺有異,張望了下四周,問道:“你們又在打什麼鬼主意?”以寒梅“前科累累”的紀錄來看,寒文不相信女兒此時腦袋裏沒在動什麼歪腦筋,尤其她又提到她那票狐群狗黨的“兄弟”們,他不得不防賊似的注意女兒的舉動。

    “哪里有啊!阿爹你別瞎猜,”寒梅摟著父親的脖子,眼尖地望見街道一角幾個鬼祟的小人影,她眯起眼,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呵呵,一切就看她的吧!

    城門在雞啼時便已大開,又過了些許時候,一個更夫打著梆子,鏗鏗鏘鏘從西北郊道的方向沖進了吳興城。

    “丞相老爺到啦!丞相老爺到啦!”

    他的報訊讓守候一旁的人群為之沸騰。大批的人群往城門口移去,寒文在女兒的驅使下,亦帶著寒梅往人潮的集中點移步。

    只見數輛樸素的馬車緩緩進了城,馬車上載的不是金銀珠寶,而是一冊冊的書籍!

    馬車在熱情群眾的包圍下,無法繼續前進,車夫見狀,向馬車內的主人說明了情況。

    “老爺?”車廂內,一位氣質雍容的婦人出聲問道。

    周濟民搖頭笑道:“沒辦法,只好出去見見百姓們,否則大概回不了家門了。”

    “我們明明交代不讓回鄉的消息走漏,不知是誰又把風聲洩漏出去?”周氏不禁皺眉道,他們一家早商議好了輕裝簡車的回鄉,不希望引起太大的騷動,還特地趕了個大清早,想趁縣城門一開就進城,省得遇見這般盛大陣仗,免得又傳到京城去,引起讒言的攻擊了。

    周濟民不以為意地笑道:“夫人,你們擔心太多了。皇上雖然年邁,但心底還是清楚的,咱們既已離開那官場是非之地,也就表明了無意再捲入權力的爭奪,不會再有人來打擾咱們平凡的老百姓生活,你們就寬寬心吧。”他笑著安撫妻兒,說罷,便掀開布簾,走下馬車。

    群眾看到周濟民下了馬車,紛紛圍繞在一旁,卻又不敢太過造次。

    周濟民五十來歲,頭髮卻已花白,看起來像個年老而有威信的長者。他朗聲向群眾道,“各位鄉親,在下此番回鄉,承蒙如此盛大的歡迎,實在不敢當,能否請大家讓個路,讓在下疲倦的家人返家休息?改天周某定再另邀請位到寒舍小敘一番。”

    群眾聞言,紛紛向兩旁退去,留一條路讓周濟民一家通過,馬車終於能夠繼續行走。周濟民上了車,坐在車前,一一與列道歡迎的民眾們打招呼。

    寒文憑著高大結實的身軀,帶著女兒擠到前頭看熱鬧。眼見馬車就要經過他們,寒梅突然道:“阿爹,放我下來,我要小解。”

    寒文聞言,連忙將女兒放下。望瞭望附近,到處都是人,要到哪里去小解啊?這女兒從小就會給他惹麻煩,偏生她娘又只留下這個禍胎。

    “到巷子去,那兒沒人。”寒文催道。

    寒梅不讓寒文跟,笑道:“我去去就回來,阿爹你別亂跑,否則回來找不到你,我可不管。”

    說完便一溜煙的鑽出人群,快得讓寒文來不及反應,只隱約有股不好的預感。

    寒梅一離開寒文的視線,便跑離人群聚集的地方,準備她的計劃;事關以後他們誰當老大,她是只能成功不許失敗,否則以後她就得聽那只笨牛的命令了。

    周濟民一家的馬車在民眾夾道的歡迎下,只得以緩慢的速度往前移動。

    寒文也看到辭官的周丞相,還跟他握了握手,心想女兒沒福氣,偏在這時候要小解,殊不知寒梅正計劃著一個足以令他將她禁足十天以上的壞事。

    好個容易脫離了人群的包圍,馬車速度稍稍增快,不料路口卻突然沖過來一個小孩,嚇得前頭的馬匹揚起了前蹄,差點踏死沖過來的孩子,幸虧馬車夫及時控制住馬匹,那孩子才沒慘死馬蹄之下。

    寒梅差點沒被嚇死了,這怎麼跟她計畫的不大一樣?慘了,這下不被阿爹罵死才怪。

    才剛坐進車廂中的周濟民又鑽出來。“怎麼回事?”

    “老爺,這孩子剛剛突然沖出來,嚇著了馬兒。”車夫答道。

    看見跌坐在地上的孩童,很快便瞭解發生了什麼事。他連忙下車問道:“孩子,你沒事吧?”伸手想扶起寒梅。

    寒梅愣愣地任周濟民將她扶起,而腳踝傳來的刺痛讓她低呼出聲,“好痛。”

    周濟民低首一看,發現他的腳踝紅腫了一大塊,連忙將他抱進馬車,喚兒子道,“訪煙,快幫這孩子看看。”

    周訪煙正覺得奇怪,見是個孩子,戒心也減了一半,看見他腫得有如饅頭大的腳踝,連忙拿出一瓶藥膏來。

    “恐怕是扭到了。”他脫下寒梅的鞋,將藥膏抹在他腳踝上,慢慢地替他推拿。

    周氏見突然出現一個眉清目秀的孩子,又看她因怕痛而皺起的小臉蛋,憐惜之心大起,不禁問道:“小姑娘,你打哪兒來的,怎會突然沖到馬車前呢?”

    小姑娘?這明明是個小男孩呀!周濟民和周訪煙同時在心底產生了疑問,周濟民看向池的夫人,周訪煙則停下推拿的動作,仔細審視起眼前的孩童來。

    真是個女娃兒!只怪她一身男孩裝扮,略嫌英氣的兩道眉將她的性別給混淆了,況且又是個小孩子,不能怪他先前的錯認。

    “你為什麼一直看我?”寒梅睜著骨碌碌的一雙大眼,也盯著眼前的少年看。她沒有聽見周大人的問話,大大的眼睛裏只映人一個人的身影。

    “你叫什麼麼字?”周訪煙不答反問。

    “寒梅。”她不假思索地回答。

    姓寒?這姓倒是少見。

    周濟民與妻子面面相覷,覺得兒子的舉功有點奇怪,決定在一旁看他究竟想做什麼?

    “寒梅,我叫周訪煙,訪是訪客的訪,煙是煙霧的煙,記清楚了嗎?”他溫柔地笑問。

    “我為什麼要記清楚?”她直率地問。

    這正好也是周濟民夫婦的疑問,訪煙在打什麼算盤?

    “因為我已經記清楚你的名字了,所以你也要記住我的才公平。”他一副理所當然地說。

    “喔。”寒梅似懂非懂。

    周訪煙笑了笑,轉向他的母親討了根釵子,插進寒梅束起的發中,引來周濟民夫婦的驚訝不已。

    訪煙可知他在做什麼?將發釵插進女孩的發中,可是意謂著他已選定這名叫寒梅的女孩為他的妻!

    他看起來不像在開玩笑,但,也太快了吧?他們不過是初次見到這名女孩啊,連她的身世背景都還不知道呢!

    “你為什麼要把釵子插在我頭髮裏?”寒梅有點不舒服的想將釵子拿下來,順口一問,又正好問出了周氏夫婦心底的疑問。

    周訪煙繼續為她做推拿,並不阻止寒梅拿下釵子,只道:“以後你會知道的。”事實上,他也不甚明白自己的舉動,會這麼做,有泰半是因為一時的衝動。

    以後?周氏夫婦又對看了眼,那是否代表他們得去把這女孩的底細打聽清楚了?

    “寒梅,你還沒說你怎麼會突然沖到馬車前呢?”周濟民一臉慈藹地問。

    寒梅正忍痛看著周訪煙推拿她的腳踝,忽然聽周濟民這一問,連忙抬起頭來,臉上浮現心虛。

    周濟民沒錯過捕捉她臉上的異樣神情,“別怕,你看伯伯像是壞人嗎?”

    寒梅低首,心思百轉,正對上周訪煙的注視,猛地心驚,她誠實地說出與同年玩伴們的打賭。

    “周老爺,您別生寒梅的氣,寒梅才敢說。”

    平常十句話有九句是謊話的寒梅,不知怎的,面對周濟民一張慈藹的臉孔,競連一句假話都說不出來,而這個叫做周訪煙的,那一雙眼直直地盯著她瞧,瞧得她亂心驚一把的,她相當明白此時絕非說謊的時機。

    不過看周濟民這麼和藹可親,應該是不會跟她計較才是。

    “你放心說吧,周伯伯絕對不生氣。”周濟民保證道。

    宛如得到免死金牌,寒梅說出她的“計劃”:“我想拿一撮周老爺的鬍鬚——”

    “大膽!”

    周訪煙的大聲訓斥,嚇了寒梅一跳,連忙將身子一縮,忽略了他眼中的一絲戲謔。

    “訪煙,你嚇著人家了。”周氏將寒梅摟到懷裏,不滿地看向兒子。

    “無知小兒,你可知你冒犯的是什麼人?”周訪煙不理會母親的責難,冷臉對寒梅道。從一開始見到她,就覺得這個寒梅實在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只不過是一撮鬍鬚,有什麼關係。”周濟民倒不惱怒。

    “你們會把她寵壞。”周訪煙有此預感。

    “那又有什麼關係呢?”周濟民一笑,不理會兒子,轉對寒梅道:“小丫頭,你要伯伯的鬍鬚做什麼呢?”

    寒梅囁嚅地望了周訪煙一眼,她知道自己這次的玩笑是開得過分了些,但是若拿不到東西,日後怎麼在大毛、阿牛他們面前抬起頭來?

    這餿主意雖不是她出的,但既然允了,她就得做到才行。

    思及此,她鼓起勇氣,略過周訪煙責難的眼神,撒嬌的對周氏夫婦解釋鬍鬚的“用途”,聽得周訪煙是頻頻搖頭,開始後悔方才將她“訂”下來的舉動。

    原來只是要一個“證明”而已,那麼有沒有鬍鬚其實部無所謂,因為只要能夠證明寒梅確實完成了她的“任務”就可以了。周濟民樂得對寒梅道:“小丫頭,我看你先隨我們到家中坐坐,稍後再讓訪煙送你回家去吧。訪煙可以代替他的寶貝鬍鬚當“證明”。

    寒梅聞言,急得大叫:“不行啊,周老爺,寒梅不敢要您的鬍子了,寒梅自己回家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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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7 01:08:48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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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玩笑,如果讓阿爹知道她做了什麼,不被他訓一頓才怪。

    周訪煙看出寒梅的畏懼。笑道:“孩兒遵命。”

    寒梅一聽,瞪了周勸煙好幾眼,這王八烏龜蛋,怎麼老是壞她好事?

    周訪煙哪里理會寒梅殺人的目光,明白她的不願,他笑道:“你是要讓我送你回去,還是要讓你那些‘兄弟’們笑你任務失敗呢?”他料定寒梅生性倔強高傲,定不肯受人嘲笑。

    不料寒梅卻道:“男子漢大丈夫,有什麼苦不能受,被笑笑又有什麼關係?,”這話是阿爹整口掛在嘴上念的,她只是依樣畫葫蘆。

    “說的好,說的好,”周濟民為寒梅有骨氣的話開懷。

    如果朝中多一些像這孩子的朝臣,朝政又何至於敗壞至此?

    周訪煙笑了笑,不再搭腔,倒是周氏夫婦好奇地問了寒梅許多問題,包括她的身世背景,家住何方等等。

    寒梅初有遲疑,但直覺告訴她周家人不是壞人——除了那欺負她的周訪煙以外,於是也敞開心房,嘰嘰咕咕的與周氏夫婦聊起天來。

    吳興在太湖水鄉,河渠密佈,馬車經過一座白石大橋時,寒梅驕傲地說:“這座橋是我阿爹建的哦!”

    周氏夫婦對望一眼,驚異地問:“寒梅丫頭,你阿爹叫什麼名字啊?”

    “我阿爹叫寒文啊。”寒梅笑道,從小她就跟著她爹東西奔波,她爹是蓋房子的高手,“蘇州很多有錢人家都是請找阿爹去幫他們蓋房子的哦!”

    小小年紀的寒梅不知道她爹是大宋有名的園林造景師父,只道她爹能幹,既會建高塔、造橋,又會版築建屋。

    周氏夫婦聞言,相視一笑。京城多少豪宅華第都是出於寒文的設計,但許多年前便聽說寒文引退,不再為官家造園,誰知道這造園大師竟會隱居在吳興這江南小城呢?恐怕他們未來還有可能成為親家,這寒梅的爹,真得找機會見上一見了。

    正當寒梅被帶往周家作客,這頭,寒文心急如焚的在大街上四處找尋女兒的蹤影,但東找西找、幾乎找遍了每一條巷道,就是看不到他那鬼靈精丫頭的影子,生怕女兒被拐子捉去賣了。

    原本寒梅說要去小解,要他在街上等,他等到看熱鬧的人群都散光了,寒梅卻還沒回來,他才忙四處尋找。找了一個上午都徒勞無功,寒文只好安慰自己女兒可能先溜回家,並不是出了什麼意外,這才憂心忡忡地回家。

    一回到家,已過晌午,見寒梅未歸,寒文隨即令家人僕役到處去尋找,自己才要踏出門,就聽見僕人喊道:“員外,小娘子回來了!”

    那喊話的僕人剛要撐船出去找小主人,誰知船還沒解纜,遠遠就見到一艘小船從河渠那頭搖過來,仔細一看,坐在船頭的不正是他們家的小祖宗寒梅。

    原來周家留寒梅用過午膳後才讓周訪煙送寒梅回家,寒梅雖千萬個不願意,但也想不到該怎麼回絕。吳興城不大,附近她熟得很,遂讓周家的船夫搖船從渠道送她回寒家。

    江南水鄉到處都密佈構渠水道,事實上往來的居民多以乘小船往來,水道上的交通是相當頻繁。

    寒梅坐在船頭,遠遠就瞧見她阿爹站在她家小碼頭邊等她,還沒近看就感覺得到他的怒氣。

    寒梅皺眉,轉對身邊的人道:“你說你會幫我跟阿爹說,不會讓我被他打,可不能說話不算話喔。”她不得不向周訪煙求助,免得待會兒死得太難看。

    周訪煙順著寒梅的視線望去,看見不遠處的碼頭上站著一堆人,其中一名黑漢子正怒氣騰騰的望著他這條船,他隨即明白寒梅跟他低聲下氣的原因。

    笑了笑,沒回答寒梅的話,他轉身吩咐船夫道:“將船停在那碼頭邊。”

    船夫答應了聲,熟練地將小船停在主人吩咐的地方。

    船才靠岸,寒文便大步上前,將寒梅從船首抱了起來,威嚇喊道:“寒梅!”心裏卻謝天又謝地:幸好女兒平安無事,否則他怎麼跟死去的妻子交代?

    “訪煙哥哥,你快幫我解釋。”寒梅怕被處罰,向佇立一旁的周訪煙求救。

    寒文這才注意到送女兒回來的少年,是一張沒見過的生臉孔,“你是?”

    “他是周丞相的公子啦。”寒梅插嘴道,希望轉移父親的怒氣。

    寒文本是極好客熱情的人,聽周訪煙這麼一說,想也知這是女兒打擾了人家,連忙邀周訪煙到家中,令僕人奉茶。

    附近的鄰居聽說寒家來了一位貴客,全過來寒家想見見貴客,順便湊湊熱鬧,沒幾下子,寒家客廳便被擠的水泄不通。

    周訪煙見狀,笑了笑,寒暄了一下便告辭。這裏的人比京裏的人熱情又直率多了,也許回到爹的故鄉居往,是挺不錯的主意。

    “啊,這麼快就要走啦!”寒文不掩遺憾地道。才剛和這少年聊得愉快呢,吳興這地方什麼都好,就是識字的人少,難得遇上一個健談多學的人,才打算好好聊聊,誰知他這麼快就要告辭。

    “寒伯父,家父家母隨時歡迎您到家中小敘。”

    “好,好,謝謝你送寒梅回來,改日我定帶寒梅到府上賠罪,小女不懂事,給你們添麻煩了,真是不好意思。”寒文爽快地道,轉頭又喊:“寒梅,還不來送周少爺回去?”

    寒梅早巴不得周訪煙快點離開,聽到寒文喊她,她連忙答應了聲,大步地跑出來,送周訪煙到屋舍後的泊船處。

    周訪煙踏上小船,寒梅在寒文身後睨著他,他微微一笑後,令船夫開船,小船逆著水流往上游搖去。

    說來也巧,寒家與周家依著同一條水道而建,周家在上游,寒家在下游。水道引進的是太湖與長江的水。

    初來水鄉的頭一天,他便有預感將會愛上這塊土地,這是什麼道理呢?

    或許源於他體內流有與他父親相同的血液,那是一種對於土地不可錯認的鄉愁,抑或是……

    視線被一株江邊的梅樹所吸引,他噙起笑意,帶了點高深莫測。

    上回寒梅闖禍,寒文念在愛女平安回來,又念在寒梅的腳受傷,對寒梅除了口頭教訓幾句,罰她禁足半個月以外,並沒有嚴厲的責罰她。

    這一日,寒梅的禁足令尚未被取消,還被強迫在房裏學習刺繡,吳興盛產絲綢,家家戶戶幾乎都會紡紗刺繡,每個吳興女兒都有一手好繡工;獨獨寒梅對女紅不拿手,天天只吵著要和阿爹去搭橋蓋屋。寒文實在擔心以後寒梅會找不到好婆家,趁著這幾日寒梅較安分,請來幾位擅長女紅的女孩兒陪寒梅繡紡紗。

    寒梅的閨房內,大清早便擠進了三、四個十三,四歲的少女,個個都大寒梅好幾歲,寒梅被圍在她們之間,心不甘、情不願地操起針線,繡不到半個時辰便滿頭大汗,想溜又溜不掉,苦不堪言。

    看著幾位少女邊談笑便刺繡,寒梅不禁開口道:“姐姐們,我們這幾天都窩在房裏刺繡,腰杆子都快挺不直了,今天就讓人家休息休息嘛!”她可憐兮兮地哀求。

    少女們聽寒梅這麼一說,面有遲疑地湊近看寒梅面前的繡品,皺眉道:“寒梅,寒老爺交代我們至少要看著你繡完一幅才能讓你出去呢。”

    寒梅繡了好幾天了,一朵牡丹花才繡出一片葉子,速度實在慢了點,而那繡工……望著糾在一團的線,她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比較不會傷人心。

    “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我生來手笨,要是我有你們那麼巧的一雙手,要我天天坐在繡房裏我也坐得住的。”寒梅跟手上的針線奮戰了好一會兒,終於放棄投降。

    她不懂阿爹為什麼一定要她學女紅,她又不打算靠女紅吃飯,學了也是浪費時間。

    “寒梅,你就多擔待點吧。”除了這樣說,少女們對寒梅實是愛莫能助。

    “唉,辜負春光呢!太湖邊的桑樹都發了嫩芽,姑娘們為什麼還要把青春浪費在針線上,應當趁著春光好,尋個好兒郎,配成雙。”寒梅乾脆丟下針線,戲弄起房內的少女們。

    年輕的少女們被小公子打扮的寒梅逗的咯咯笑,拿起帕子搔她的臉,笑道:“寒梅想尋個好兒郎配成雙了,待會兒我們告訴寒老爺去,要他趕緊幫你備嫁妝。”

    寒梅被帕子搔的癢,連忙躲開。少女又合起來鬧她,她一跺腳,道:“不跟你們玩了。”她扮了個鬼臉,蹦蹦跳跳的鑽出房門,直接往屋後泊船的地方跑去。

    少女們見狀,暗叫糟糕,放下手中的繡巾,也追出門去。

    寒梅一心要自由,拔腿便跑,小小身子極會亂鑽,不一會兒便到泊船處。見沒人在船上,解了一艘船的繩纜,拿起竹篙用力一撐,便將船撐離岸邊,順流搖船而去,待少女們追到岸邊,已追不回寒梅。

    寒梅朝她們咧嘴一笑,隔水喊道:“姐姐們繼續在閨房中繡鴛鴦,妹妹我獨自去覓個好兒郎。”

    呆子才整天待在房裏繡花。

    “寒梅,你回來!”少女們不死心地喚道。

    “姐姐要跟我去覓兒郎,我就把船搖回去。”寒梅眉開眼笑地說。

    少女聞言,芙蓉頰一紅,看著寒梅撐船遠去,只好在岸邊跺腳。

    被禁足近半個月的寒梅此刻宛如脫韁的野馬,呼吸著瞪違十余日的自由空氣,讓她高興的差點沒將小船撐歪,與河道上往來的船隻擦撞,幸虧她反應快,急忙將船撐正,否則難保自己不會被撞下船,掉進河道裏。

    吐了吐舌,和船老大打個招呼,她暗叫好險。

    將船撐到玩伴阿牛家的屋後,停在岸邊,她拿著長竹篙輕輕敲打屋樓的窗子,叫道:“阿牛,阿牛,一塊去玩吧!”

    鬼叫了老半天,窗子那頭卻沒有人回應,她正覺得奇怪時,阿牛家走出來一個胖婦人,是阿牛的母親。

    “寒梅,是你呀。”她還當是哪家的野孩子在鬼吼鬼叫呢。

    糟糕!“牛大娘……阿牛不在呀?”

    “阿牛一大早就去學堂啦。”牛大娘答道。

    “去學堂?”城裏幾時有了學堂,她怎麼不曉得?

    “是啊,以後我們家阿牛可是要考狀元的。”牛大娘得意地說。

    “考狀元?”寒梅在心底吐了吐舌,不是她看不起阿牛,只是……有可能嗎?阿牛怎麼看都不像一塊讀書的料。

    “是呀,我說寒梅呀,你年紀也不小了吧,這年紀的女該誰不乖乖在家裏學刺繡,哪有人整天和男孩子玩在一起!不是大娘愛說你,實在是女孩子家該規規矩矩的在家學刺繡,省得——”

    “牛大娘,既然阿牛不在,那我就不打擾了。”寒梅打斷牛大娘的話,逃難似的開溜,再聽下去,怕她耳朵不長繭才怪。

    寒梅最怕人在耳邊嘮叨不休了。

    阿牛找不著,寒梅又順著河道一個一個玩伴的找下去,誰知道大毛、狗蛋、二楞子、小冬瓜這些傢伙全沒一個在家。一問之下,才知道幾乎所有孩童都被送到城裏新設的學堂去習字讀書了。

    吳興這地方本來是沒有學堂的,除了少數有錢人家家裏曾請西席以外,大多數的居民都是不識字的;而即使有少部分人識字,也絕不是女性。這個傳統縣城的人多抱著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觀念,女子都早嫁,媒婆講親注重的是誰家的姑娘繡花鏽的好、能做家事,而非誰家的姑娘識字。

    寒梅自幼生長在吳興地方,亦不認為女子不識字有什麼不好,只是她生性活潑,要她長時間坐在房裏縫縫補補,等於是要她的命。

    但是自從周濟民這掛冠回鄉的丞相來到吳興後,為吳興地方激起了一股求才求學的風潮、人人都希望家裏能出一個才子,科舉及第,好光耀門楣,是以在周濟民回鄉不久後,縣官與民間便合力辦了一個學堂,從外地聘來一位塾師,大家都爭相將孩子送到學堂就讀,期盼有一天家中也能出一位狀元郎。

    學堂暫時借用城內一間廢宅,打理過後,倒也有模有樣。

    寒梅問了學堂的所在,便興匆匆地前往。到了學堂前,見到玩伴們和許多城中的孩子聚在裏面讀書,搖頭晃腦的念一些“天地玄黃,宇宙洪荒”之類的怪文章。

    她在窗口偷瞧了會兒,忍不住也跟著搖頭晃腦念了起來。不曉得在念什麼東西,念到有點困,竟在窗子下眯起眼,打起瞌睡來,意識渾沌前,寒梅依稀記得待會兒回家,要叫阿爹也讓她來學堂裏讀書。

    “不行!”當寒梅向寒文要求要入學堂讀書時,寒文想都不想便一口回絕。

    “為什麼不行?”寒梅氣的跳腳!

    “因為沒有姑娘家上學堂的。”寒文答得理所當然,想不透女兒怎麼會想進學堂念書,她又不是個靜得下來磨墨寫字的人。

    寒梅的玩伴都進了學堂,事實上光為這點,寒梅就有足夠的動機想進學堂。

    “學堂有規定姑娘家不能進去嗎?”寒梅不死心又道。

    寒文想了想才說:“似乎沒有。”

    “既然沒有,那為什麼不讓我進去?如果當姑娘家就不能讀書,那我不當姑娘了,我要當小夥子。”寒梅說的理直氣壯。

    “這……”寒文為難地看著天真的女兒,伸手將她抱在臂上。這孩子的個性倔強的像頭牛,他該怎麼跟她解釋她的想法不適合這個社會既存的傳統?都怪她娘死的早,他又沒時間管她,她今日會有這樣的想法,他該怎麼矯正?

    寒文面帶愁容地望著一臉倔強的女兒,寒梅的話問進了他的心底,他也不曉得為什麼傳統觀念,女兒就不能上學堂習字讀書,他只曉得一旦順遂寒梅的要求讓她習字,以後想將她嫁出去,就會變得更加困難棘手,搞不好漂漂亮亮一個女兒會變成滯銷的老姑娘。

    寒梅不懂寒文心底的掙扎,她摟住父親的頸子,撒嬌道:“好嘛好嘛,阿爹,讓我去吧,保證不辜負你,讓我去才能繼承你的衣缽呀。”

    “這……”寒義仍猶豫不決。

    在一旁作客的周家人可看不下去了!

    “如果寒梅只是要識字的話,我可以教她。”周訪煙淡淡地開口。

    寒家父女聞言,同時轉過頭來看向正慢條斯理喝茶的周訪煙,他們差點忘了家裏還有客人。

    “你要教我?”寒梅不甚樂意地問,希望是她聽錯了。

    寒文聽周訪煙這樣講,不想答應卻又不好拒絕,遲疑了會,寒文放下寒梅,走到周訪煙身邊低語道:“不怕你們笑,實在是我擔心寒梅若再習字,可能會更難找到婆家。”

    一旁的周夫人低笑出聲,笑道:“寒老爺,這你儘管放心,寒梅絕對不會因此找不到婆家的。”

    “啊,為什麼?”寒文不解。

    周濟民笑笑地道:“如果寒兄你不嫌棄我們家訪煙,我保證寒梅即使識字也不會嫁不出去。”已經暗示的夠明顯了吧,說他們是來提親的,可一點都不為過。

    經周濟民一點,寒文總算恍然大悟。他一擊掌,笑道:“好,就這麼說定,寒梅要識字,就讓訪煙教吧!”

    寒梅聞言,不禁睜大了眼,看著眼前這個第二次來她家作客便聲稱要當她夫子的少年。

    對上他的眼,她不避諱的直瞪著他看。

    周訪煙看著寒梅稚嫩的臉孔,溫文地笑了笑,不置一口語,一掃眼也望見她握得死緊的拳頭。

    好,既然他們就這麼說定,她倒要看他究竟有多大能耐,不過長她幾歲,便聲稱要當她的夫子,好大的海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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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7 01:09:36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寒梅,吃點心了。”

    “喔,就來。”

    “啪!”的一聲,一把扇柄不留情地打在寒梅嫩白的手背上,痛得寒梅倏地縮回擺在桌上的手,大顆大顆的眼淚像珍珠似的凝在眼睛裏,只敢打轉,不敢也不願任憑眼淚垂下。

    “字還沒習完,誰准你吃點心?”周訪煙盯著寒梅雪白手背上的紅痕,不禁蹙起眉宇。

    “我又沒有說不練字了,我只是先答應一聲呀。”寒梅撫著被拍痛的手背,委屈地說。

    “你進步的太慢。”寒梅不笨,卻一直寫不好字,他想不通問題出在哪里,唯一的一個可能便是寒梅偷懶。

    “我有很認真的練習。”寒梅感覺到周訪煙言下之意在指責她不用功。

    周訪煙不語,凝著寒梅好一會兒,才道:“算了,今天就到這裏,你去吃點心吧,吃完我送回去。”

    “不,我練完了字再走。”寒梅倔強地握著毛筆,吃力地沾墨、練永字八法。但不管怎麼寫,一個“永”字的楷書常常被她畫成象形。周訪煙幾乎開始考慮先教她象形字算

    了。

    周訪煙看她吃力的握著筆,走近她身邊,在一旁靜靜看著,發覺寒梅的手在抖。他伸出手捉住她的手腕。

    “為什麼你的手一直在抖?”這樣怎麼可能寫得好字?

    “我不知道。”寒梅自己也納悶。那繡花針時都不曾像寫字這樣顫抖。

    周訪煙扳開寒梅握筆的手指,重新教她正確的握筆方式,自己的手掌則覆在她的手上,牽引著她的手一筆一劃的將一個楷書永字正確而漂亮的完成。

    “感覺到寫字的方法了嗎?”他貼在她身後,輕聲問道。

    寒梅有些驚訝,看著他帶她寫出來的字。“能不能再帶我寫一次?”為什麼他就是寫不出這樣漂亮的字?

    周訪煙有耐心的再捉著寒梅的手,在紙上一筆、一豎、一劃、一挑的教她。

    在周家跟著周訪煙學識字已半個月有餘,光一個永字,寒梅就不知寫壞了多少張紙,每一張都活像鬼畫符,虧得周訪煙還未將她這笨弟子逐出師門。

    周訪煙帶寒梅寫了幾個永字後,突然筆劃一轉,寫了個寒梅陌生的字。

    “這是什麼字?”寒梅愣愣的看著紙上陌生的字型。

    周訪煙未答,又捉著她的手寫了另外一個字,才指著先前的字道:“這個字就是寒冷的寒,而這個字,是梅花的梅,合起來就是寒梅。”

    “是我的名字!”寒梅興奮的道。

    “是呀,這是你的名字,可要好生記住。”他被她興奮的情緒感染,不覺語調也輕快起來。

    “那你的名字呢?你的名字要怎麼寫?”寒梅迫不及待的又問。

    周訪煙笑了笑,握著寒梅的手,在紙上寫下自己的名字,“記得怎麼念吧?”

    “周、訪、煙……”寒梅一個字一個字的念,念出聲的同時,也將這個名字的寫法深深烙在腦中。

    周訪煙笑著點點頭,取走寒梅手中的筆。“今天就練到這裏吧,等回我送你回去。”

    “好吧。”寒梅意尤未盡的看著桌上的字,今天是半個多月來頭一回她習仔習得心甘情願呢。

    周訪煙也發覺到寒梅細微的轉變。方才握她手時已不感覺她會顫抖,看來問題出在寒梅的心態上。是他太嚴格了嗎?

    注意到寒梅方才不專心被他打到的手背,他捉起她的手,從櫃中取出一瓶藥,細心的替她抹上。“還疼嗎?”

    寒梅仰著臉看他,坦白道:“疼,你打得那麼大力,不疼才怪。”悄悄的抽回手,她逕自離開周家的書房。

    周夫人早準備了點心等著寒梅吃,但是等寒梅練完字,點心都涼了,便命人再熱過,寒梅卻自個兒回家去了。

    周夫人看了兒子一眼,了然的道:“寒梅習字又不為考狀元,別太過責備她了。”她明白自己兒子一板一眼的個性,只怕寒梅會受不了比學堂父子還嚴格的督促。

    周訪煙已有自覺,遂答應道:“我知道了。”等明兒個寒梅來,他會換個比較輕鬆一點的方式來教她。

    寒梅不愛受逼迫,那寫壞的永字便是最好的前車之鑒。

    “喵嗚,喵嗚……”天才大白,寒梅的窗口便傳來幾聲貓叫。

    寒梅還賴在床上不起,聽窗外的貓叫聲愈叫愈大生,她微蹙眉,捉起棉被蓋住腦袋瓜子,像隔絕那擾人清夢的聲音。

    “喵嗚,喵嗚……”聽起來像是春天的貓兒叫聲,寒梅本不欲理會,但昏睡的腦袋已清醒了三分。

    猛然間,她驚醒過來,掀開被子,光著腳丫子跳下床,打開窗扉。果然……她忘了這是他們的暗號。

    “狗蛋!小冬瓜!”

    窗外兩個十來歲的男童正插著腰,不悅的瞪著披頭散髮的寒梅。

    “酸梅,你睡死啦!叫都叫不起來——嘿咻,走開走開!”男童邊叨念邊趕著圍在他們附近的野貓。都是酸梅啦!跟他們約定什麼學貓叫的暗號,結果引來一群野貓,她自己還睡得死死的。

    “對不起嘛,我忘了貓叫是暗號了。”寒梅趴在窗臺上看狗蛋和小冬瓜趕貓。

    “酸梅,你笨死了!”

    若不是念在太久沒見到這些玩伴,敢說她寒梅笨,她早一腳踹下去了。不過寒梅今天心情特別好,仍然笑嘻嘻的道:“你們不是上學堂去了,怎麼還來找我?”

    自從一個月前孩子們進了學堂以後,寒梅酒很少跟玩伴們玩在一塊,因為寒梅自己也得天天去周家的書房報到,鮮少再和他們幹出一些搗蛋的事,附近鄰居還當他們這群野孩子“轉性”了呢!

    “還說上學堂呢,學堂的夫子討厭死了,整天只會叫我們背一些死文章、練字,練不好就要挨打,他手上那根藤條打在屁股上,要痛好幾天都不能坐在凳子上呢!”額上貼了塊狗皮膏藥的狗蛋,摸著自己前日才挨打的屁股,抱怨道。

    “學堂的夫子這麼凶呀!”寒梅不僅把學堂夫子與周訪煙拿來做比較,下意識的摸摸自己的手背,覺得自己還幸運一些,至少周訪煙不曾真正打過她。

    “凶得很呢!”長的圓滾滾的小冬瓜一臉恐懼的道。“不提那老夫子,酸梅,我們今天要去玩,你去不去?”

    “去呀去呀!”寒梅想都不想的就說。但隨即她又問:“今天不用去學堂嗎?”

    “不去了,再也不去了!去的是小狗!”狗蛋和小冬瓜異口同聲的說,他們恨死學堂那地方了。

    寒梅能夠體會他們的心境,想到她也要去周家“做功課”,她就想裝病賴床。原本以為讀書識字是件好玩的事,誰曉得一接觸才知道全然不是那回事。

    “要去玩就快哦,阿牛和大毛在船上等我們呢!”他們是被派來找酸梅的。

    寒梅腦瓜子轉了轉,道:“好,你們等我一下。”

    說完,她便離開窗臺,迅速換了件衣服,連臉都沒洗,束起頭髮便跟著狗蛋和小冬瓜偷偷從後門溜出去。而寒家的人,才剛要起床迎接新的一天呢!

    “寒梅今天沒來呀?”周夫人推開書房的門,探頭進去。平常一大早寒梅就會來報到了,今天都快中午了還沒見到她的人影,是睡過頭還是怎麼了?

    “沒有,可能不來了吧?”周訪煙低頭磨墨,叫人看不見他的表情是悲是喜。

    “說不定是臨時有什麼事耽擱了,要不要叫個家人去寒家問問?”周夫人笑吟吟的走進書房,看著兒子專心的練字。

    筆一頓。“不必了,她不來我才輕鬆呢。”

    “哦,真的嗎?”他擱下筆,想要離開書房,卻被母親一把拉住。

    “別急著走啊,訪煙,咱們母子好久沒好好聊聊天了呢,剛好今天寒梅沒來,你陪娘坐會兒吧。”

    母親大人都這麼說了,周訪煙只好乖乖的坐到母親身邊。

    明明還只是少年模樣,怎麼給人的感覺卻像個小大人?周夫人望著兒子,不禁搖頭道:“訪煙啊,你今年才幾歲啊?”

    “十有四歲。”周訪煙陪著母親“閒聊”。

    “真的嗎?”周夫人故意懷疑的道:“才這麼大年紀,別人家孩子同你差不多大的哪個不是蹦蹦跳跳到處玩耍的,怎麼你不同他們玩去呢?”她也清楚兒子被逼著長大的原因。跟著夫婿過了十幾年的官場生活,天天都擔心政敵的陷害,訪煙一出生就差點被綁架劫持;才多大的孩子,暗地裏不曉得被下了多少次毒,有好幾回都差點救不回來,在這樣的環境下,訪煙自然比一般的孩子還要老成得多,但是老成也意味著訪煙勢必得失去正常的童年生活。

    “娘……”

    不待周訪煙反駁,周夫人又道:“你爹已經辭官了,以前官場上那些鬥爭都離我們很遠很遠了,在這裏我們不用擔心飯菜或飲水裏有毒,不必防範被窩裏是不是藏了毒蛇毒蟲,我們安全了,懂嗎?”

    周訪煙搖頭笑了笑,“我懂啊。娘,你多慮了,只是養成的習慣一時之間很難改變過來,我想我還需要一點時間來適應吧。”

    “多久?”周夫人挑眉問道。

    “不曉得。”他乾脆的回答,是因為真的不曉得。到現在有時候他半夜裏還是會被過去的夢魘驚醒,至少目前他還沒有辦法擺脫纏身的噩夢。

    周夫人愛憐地拍拍兒子的手,微笑道:“去找寒梅吧,看看小丫頭怎麼沒來。”

    “好吧。”周訪煙答應了聲,起身離開,臨出書房時又被母親喚住。

    “對啦,廚房裏有剛做好的芙蓉糖糕,順道帶些過去給寒梅。”

    “娘疼她比疼我還多呢!”現在他們家的甜點哪次不幫寒梅備一份?

    “反正你又不愛吃甜食,算娘在幫你做人情,還抱怨呀,快去快去。”周夫人笑著揮揮手,將周訪煙“逐出家門”。

    周訪煙提著滿滿的食盒,帶著一個家人,正要出門,一個寒家的家人行色慌張地前來周家詢問寒梅的去處。

    “周少爺、周少爺,你有沒有看到我們家小娘子?”

    “寒梅今天沒來呀。”

    “哎呀,這可怎生是好!”那家人著急地擊著掌,一臉懊惱。

    “發生什麼事了嗎?”周訪煙從寒家僕人的來意中已猜到事情的大半,想是寒梅又惹了事端。

    “小娘子今天一大早就不見了人影,本還猜想她是不是自個兒到周少爺這邊來,結果也沒有,這下子要到哪里去找她呀?唉,不多留了,如果小娘子有到周少爺這,就麻煩派人通知一聲,家裏老爺都快急死了,這小娘子喔……哎,我再去別處找找,麻煩啦。”那僕人又是歎氣又是煩惱的,丟下話後又往別的地方找去。

    “怎麼啦?”周夫人聞聲走出家門問道。

    “寒梅不見了,”該不會是逃學了吧?周訪煙直覺猜想,並為這念頭覺得好笑,她真的那麼怕他?

    “不見了?”周夫人擔心地道:“訪煙,你快去幫忙找找吧,萬一出了事可怎麼辦?”

    “她不會出事啦,八成是跑去什麼地方玩了。”寒梅貪玩,又不是沒領教過,等她玩夠了就會自動回來,他們現在的擔心緊張都是多餘的。

    周夫人聞言,瞪了說風涼話的兒子一眼。“不管,你去幫忙找就是,她回來了,你再回來。”這下子他再也風涼不起來了,皺著眉才想反

    駁:“娘——”

    “快去找呀。”周夫人說一沒有二的,丟下話便走入屋裏。

    懿旨難違,周訪煙只好乖乖出門找不知道野到哪里去的寒梅回家。周訪煙轉頭吩咐撐船的家人,將船往太湖的方向搖去。

    與其浪費一天等寒梅,還不如利用時間去玩玩呢。打定了主意,他臉上擒著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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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7 01:09:55 |只看該作者
.    自小長在太湖水鄉的人,走陸路或許還有可能會迷路,但太湖、吳興附近網一般的河道溝渠,可是閉著眼也不會劃錯方向。

    寒梅和玩伴們一大早逃學逃家,便駕著小舟,帶著魚竿竹簍直往太湖去。

    寒梅啃著大毛從廚房順手帶來的饅頭,男孩們駕船搖櫓,又順著水流,很快便到了種滿桑樹的太湖湖濱。

    四方春光明媚,桑樹都抽了新芽,油綠綠的的一片,稍長的孩子們就要開始工作,采桑葉養蠶便是十三、四歲小姑娘必須擔起的責任了。

    太湖襟帶三州,東南之水都彙歸於此,周行五百里,波遠長天,放眼皆碧,傳說古時範蠡載西施泛舟歸隱於此。美麗的風光加上動人的傳說,讓太湖上除了捕魚的漁舟外,還有許多遊訪的畫船。

    “到了到了!”阿牛和大毛搖櫓搖的滿身是汗,有點不悅地看看尚在啃饅頭的寒梅,“酸梅,你光會吃,待會兒讓你一個把船劃回去。”

    “好嘛。”寒梅放下手上的食物,站起來幫忙將船系在湖邊一棵柳樹下。

    一行人開始忙碌的將釣竿拿出來釣魚,不一會就有魚上鉤,釣了足夠一行人吃的分量,孩子們便在岸邊生火烤魚當午餐。

    折騰一上午,大夥流了~身汁,幾個耐不住熱的,早脫了衣服,跳進湖裏游水去了。

    寒梅見玩伴們一個接著一個往太湖裏跳,吃完了手上的烤魚,也開始脫衣服想跳到湖水裏洗個澡。

    周訪煙遠遠便看到一群孩子在湖邊遊玩,他本沒特別注意,直到男孩們一個個跳到水裏,接連著撲通好幾聲,吸引了他的注意,仔細一看,他眯起了眼,不敢相信眼中所看到的。

    那是……“寒梅!”天,她居然在一群男孩子面前脫衣服!

    寒梅才脫掉一件外衫,便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她納悶地望瞭望四周,已經在湖裏玩耍的玩伴催者她道:“酸梅快下來玩。”

    她答應了聲,拉開腰帶,一隻手卻突然扣拄她的手,阻止她脫衣的動作,她直覺的抬起眼,望進一雙隱含怒意的黑瞳。

    “你做什麼?”周訪煙沒想到一扣住她的手,她失去腰帶系綁的褲子幾乎要滑下來,他臉一紅,拿走她尚捉在手中的腰帶,在她的怔愣中替她將褲子系好。

    寒梅覺得莫名其妙極了,沒理會他為什麼突然臉紅,反問道:“你才幹什麼咧?”

    寒梅從小和男孩子玩在一起,年紀尚小,並未意識到男女之間的不同,是以不覺得不穿衣服跳進湖裏有什麼關係,而周訪煙畢竟長寒梅數歲,又比一般孩子來得老成世故,在他看來,寒梅當眾解衣的行為簡直是不成體統。

    在湖裏的阿牛、狗蛋等人遠遠看見突然出現在寒梅身邊的周訪煙,以為是要欺負寒梅的壞蛋,遂一個個自動自發的從湖裏爬起來,當然,全是赤條條的。

    “酸梅,他欺負你是不是?”

    寒梅轉過身去,才說了個:“不——”便被周訪煙拉入懷裏。

    “不許看!”周訪煙見孩子們赤裸的上岸,寒梅竟還要轉過身去看,想都不想便立刻將她的頭按向自己,遮住她的視線,不許她看。

    “為什麼?”寒梅不解。

    周訪煙蹙起眉,一時間不知該怎麼跟寒梅解釋。他們畢竟都只是孩子。

    “你幹嘛捉著酸梅不放,快放開她,不然保證讓你吃不完兜著走。”孩子們不認識周訪煙,只當他正在欺負他們的“兄弟”。

    周訪煙面對這一群小霸王,一時間竟詞窮難以應對。

    跟隨周訪煙來太湖的家人見主人被一群小孩圍住,以為發生了什麼事,系了船,忙奔過來。“少爺?”

    周訪煙揮揮手。“沒事,你去湖邊的茶館休息,回去時我再叫你。”打發掉僕人,周訪煙決定為這群孩子好好的上一課,起碼得教教寒梅什麼叫做“男女有別”。這本來該由寒梅的爹娘來教的,但顯然寒老爹是疏忽了。

    掙脫周訪煙的箝制,卻掙不開他搗住她雙眼的手。

    “快放開!”寒梅有點生氣了。

    周訪煙不理會她的怒意,固執的遮住她的雙眼,“寒梅!”他無奈的低喊。

    可惜寒梅哪里懂得周訪煙的一番用意,只當他跟她鬧著玩,並且似乎鬧得過頭了些。

    寒梅火大了。“阿牛、狗蛋,大毛,你們死到哪里去啦,還不快幫我把他拉開!”男孩子們一聽寒梅叫嚷,遂群起擁上,將周訪煙推到一旁。

    “把他推下湖裏去,讓他也涼快涼快!”不知是誰出的主意,一群孩子很團結的將錯愕的周訪煙高高抬起,丟進太湖。

    撲通一聲,周訪煙沉入湖水底。

    寒梅和玩伴們嬉鬧著,尚為合力趕跑“壞人”在歡呼,沒人注意到周訪煙沒頂湖中,至今尚未浮起來過。

    刻後,才有人發現“壞人”不見了。

    寒梅還不曉得他們已闖了大禍,聽這麼一說,才往湖面望去,只見煙波浩渺,碧水如鏡,哪還有周訪煙的影子。

    寒梅猛然全身一震,三步並作兩步奔到岸邊。

    難道他不會泅水?寒梅愈想愈慌。

    他是京城來的,不是土生土長的吳興兒女,哪里能像他們這般從小跟河湖玩在一塊?難道他真的不會泅泳?

    天啊,他們剛剛做了什麼?寒梅一時間急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酸梅?”孩子們尚未反應過來。

    “快幫忙找!訪煙哥哥不會游水!

    寒梅心急的大叫,連衣裳都等不及脫掉,便急忙跳下湖,閉氣潛入水中尋找周汝煙。

    孩子們也嚇了一跳,剛剛被他們開玩笑丟下水的“壞人”竟然不會泅水?天底下竟還有不會泅水的人?

    這群孩子個個善泳,從小生長在江南水鄉,以為世界就這麼大,以為每個人都會游水,現在有一個不會游水的人出現在他們眼前,不驚訝才怪。

    眼見寒梅撲通一聲跳下水,沒多細想,他們也紛紛跳下水幫忙找人。

    找不到!奇怪,岸邊的水又不是很深,他們並沒有把周訪煙丟到深水的地方,為什麼找不到他的人影?

    寒梅在湖底找了一陣子,水面下的水草青苔隔絕了陽光,光線透不到湖底,湖底有些陰暗。

    胸腔的空氣即將用盡,寒梅不得不重新潛回湖面換氣,正要扭身向湖面游去時,一個晃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凝神一看,發現那是一塊晶瑩的玉佩,掛著玉佩的,是已經昏迷不醒的周訪煙!

    寒梅焦急的游向他,拉住他的手,想將他帶回湖面,但是周訪煙的腳被湖底的水草纏住,寒梅發現無法移動周訪煙的原因後,連忙又去扯開纏人的水草。無奈水草像是會黏人一般,扯都扯不開,幾番觸及周訪煙冰冷的軀體,寒梅不知道究竟冰冷的是湖水還是他體內凝滯的血液。

    她害死他了!這個認知讓寒梅萬分懊悔,一陣暈眩感沖向腦際,寒梅失力而搖搖欲墜,不知道哪里來的一陣波濤向他們襲來,寒梅緊緊抱住周訪煙的身體,隨他一同被潮底的暗濤捲入湖心。

    阿牛等一群孩子不僅找不到周訪煙,見寒梅潛下水後久久也未遊回水面,個個都心慌無比,突來的波濤將他們打回岸邊,孩子們望著空無一物的平靜水面,不禁發慌的大喊:

    “酸梅!”

    “酸梅你在哪里?”

    “你們在哪里……”

    沒有任何回應來安撫他們忐忑不安的心,只有太湖平靜無波的碧水蕩蕩悠悠,與世無爭的躺在大地的懷抱中。

    一隻大龜馱載著一個極年輕的少女,在一陣波濤的推送下,來到湖心的一座水晶宮殿,少女躍下龜背,親昵的撫撫大龜,大龜才又順著水中暗流離去。

    這座水晶宮殿是太湖龍君的居所,而這個如水晶一般的美麗少女便是龍君的女兒,水族的公主。

    水晶殿裏,銀髮長髯的老人皺著眉,瞪著正拖著兩個不明物體進來的女兒。

    “琉璃,你這回又檢了什麼怪東西回來?”對於女兒愛亂撿東西的怪癖,龍君一直覺得相當頭痛。

    琉璃嬌小的身軀拖不動身後的兩個重物,正逢父親大人問話,她氣喘吁吁地道:“這回撿的不是什麼東西,父王大可放心。”

    將垂到胸前的長髮甩到身後、晃起一片銀光,琉璃一頭長直的銀髮與水晶宮殿相互輝映,看的一旁的蝦兵蟹將奪神眩目不已。

    琉璃公主,水界最美麗的女兒。

    “不是東西,那是什麼?”老龍君可不敢掉以輕心,女兒每一次說要他放心。哪一回不是捅一個摟子給他收拾?再看清了琉璃拖回來的是什麼,老龍君不禁大吼:“琉璃,這兩個是什麼東西?”

    “就說不是東西了嘛!”琉璃捂住雙耳,不敢領教是龍君的大嗓門。

    確實不是東西,但、但,這是兩具人的屍體呀!“你當我們水晶宮是專門收留廢物的地方啊!”

    “什麼收留廢物,說的好難聽,他們還沒死啦!”琉璃皺著眉想扳開小女孩的手,她將少年抱的死緊,讓她不好救人。

    好不容易將女孩纏在少年身上的四肢扳開,琉璃將手放在少年的胸腹上,用力一壓,替他壓出喝下肚的湖水。

    待少年將腹中積水吐了泰半,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琉璃才轉頭向龍君伸出手,笑吟吟的道:“父王,東西拿出來吧。”

    老龍君故作不解貌,打迷糊仗,“什麼東西呀?”

    “龍丹啊!”救人要緊,琉璃沒空和龍君拐彎抹角。

    老龍君瞥了眼躺在地板上的兩個人,冷漠道:“不給,這兩個人一個肚裏有我水族

    居民,一個命中註定有此大劫,我給龍丹豈不是對不起水族的臣民,同時又亂了天命?”

    “好,你不給,等他們死了,魂魄在咱們水晶宮晃來晃去,教你看得眼花,看你水晶宮不成了幽冥地府才怪,”琉璃不甚在意的卷玩她的頭髮。

    不料老龍君也一臉無所謂地道:“沒關係,等人死了,正好叫他們充當咱們龍宮的僕人,最近傭人難找,就拿這兩個充數吧。”

    “父王你——”琉璃沒想到父親會這麼難說話。“好冷血啊!”

    “父王的血本來就是冷的,女兒你的血也不熱呀。”怎麼淨給他惹麻煩?

    琉璃的話砸到自己的腳,她差點忘了水族人的血本來就是冷的。不得已,她咬牙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誰說我的血不熱?父王你不把龍丹拿出來,我就用我的內丹來救他們。”說完,也不等龍君的反應,琉璃吐出自己的內丹,放進少年的口中。

    “等等!”老龍君嚇得離了座椅,箝住少年的咽喉不讓他將女兒的內丹吞進去。開玩笑,沒了內丹,琉璃就算是他女兒也難逃一死。

    “那還不快把龍丹拿出來?”威脅成功,琉璃尚不敢大意,看著少年被龍君緊緊掐住的喉管,她真有點擔心他會被活生生的掐死。

    “好吧好吧,算父王怕了你,龍丹給你,快把內丹收回去。”老龍君從袖中取出活命的珍貴龍丹。

    琉璃笑嘻嘻的接過龍丹,取出一顆先喂往女孩的嘴裏,替她揉揉胸口,才又取出一顆準備救另外一人。

    琉璃見少年喉管都快被老龍君掐斷了,忙叫道:“父王,你可以放手了,再不放手就要出人命啦。”

    老龍君聞言方鬆開對少年的箝制,好讓琉璃取回內丹。誰知他才鬆手,少年便痛苦的咳瞅起來,竟將嘴望含著的內丹吞進肚裏,老龍君和琉璃都大叫出聲。

    琉璃悶呼一聲,三魂去了兩魂,連忙盤腿坐下收懾心神,片刻後才稍稍恢復,卻已感到身體逐漸虛弱。

    “死小子,你竟敢吞我女兒的內丹!快給我吐出來!”老龍君雖老,力氣仍然大得很,他生氣兼驚慌的捉著少年的身體搖晃,想逼他將龍公主的內丹吐出來。

    “父王快住手,你這樣搖他,他會死掉的。”琉璃見狀連忙制止。

    “沒用的,父王,這少年和我有緣,內丹一旦進入有緣人的體內,必須要等到我跟他緣分盡了才有可能重回到我手中,就是現在你把他開膛剖腹了也沒法把內丹取出來。”琉璃冷靜地分析著情況。

    希望老龍君別氣到把這無辜的少年殺了。

    原本準備痛下殺手來救自己女兒的龍君,聽完女兒的話,戾氣稍斂。“也對,那現在該怎麼辦……琉璃!”

    見琉璃嘔出鮮血,龍君急忙將龍丹喂給琉璃吃,又忙用法力暫時護住琉璃的心脈。“都叫你別亂帶東西回來,你就是不聽話。”

    琉璃悽楚一笑。“父王,如果內丹拿不回來,我死了,來世再做你女兒吧。”

    老龍君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抱著女兒,“雖然你是個搗蛋鬼,可也是父王的好孩子,你放心,父王會想辦法救你的。”

    有什麼辦法呢?老龍君挖空心思想了半天卻想不出一個好辦法。

    沒有內丹的水族人是沒辦法生活在水中的,那如果在陸地上呢?如果要生活在陸地上,琉璃勢必得變成凡人……他的寶貝女兒呀,他怎麼捨得讓她去人間受苦?

    “父王,我真的要先走一步了,等我死了,別忘了要幫我把這兩個人送回陸地上去,你自己多保重了……”琉璃忍著痛苦,仍強作輕鬆地說道,不希望這兩個被她帶回來的人從此葬身在終年不見天日的湖底。

    “琉璃!琉璃!”老龍君眼見愛女在懷中斷氣,最後變成一滴一滴的水珠,溶進水晶宮外太湖之水。

    水族最美麗的琉璃公主從此香消玉殞,太湖之下再也看不見她長如河水的銀髮、甜美如花的笑靨,再也聽不見她清脆如風鈴在風中響動的悅耳笑聲。

    “琉璃!”老龍君悲慟的低嗚。

    雲朵一朵朵聚集在太湖周圍的山峰,漸漸的,堆積成厚厚的雲層。

    下起雨來了!湖上的遊人與漁人紛紛躲進船艙裏避雨,不明白本來好端端的天氣,怎麼突然下起綿綿的雨來。

    沒有雷電交加,不似春雷過後的雨,這場雨,下的有些冷清淒涼。

    沒人曉得,這雨水,是龍王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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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7 01:10:19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還沒醒嗎?”

    “大夫不是說很快就會醒了?”

    “再去請大夫過來一趟吧。”

    感覺有人在身邊,想捉住他們,手卻沉重的抬不起來。

    人語聲像潮水一般,一會近一會遠的推來,終將人推的更遠,靠個到岸邊。

    周訪煙難過的在水裏掙扎,一隻纖細的手伸過來,緊緊地捉住他。

    “訪煙哥哥,你別怕,有寒梅在。”恍惚中,仿佛看見寒梅小小的身子抱住他,稚嫩的童音卻有教人信賴的安心,只是潮水一來,又將他們帶得更遠,他們在水中浮浮沉沉,恍如一根沒有生命的浮木,只能隨著水流漂漂蕩蕩。

    恍惚中,他在一座如水般透明的宮殿中醒來,寒梅仍緊緊抱住他,蒼白的臉色有些異常,他擔心地推了推她,她卻遲遲不醒。

    睜眼曾見一名穿著點金綴銀的白袍老人,坐在地上低低的嗚泣,那聲音竟不似一般人的哭聲,像是龍在悲吟,極傷心的,聽在耳中,心弦仿佛也隨著老人的哭聲共鳴。

    忽然間,老人站起來,轉過身,他銀白色的長髯直泄到地上,目光炯炯而冷淡地看著他們。他卻覺得有些冰寒,那老人似是看著仇人的眼神,盯著他與寒梅。

    老龍君掩起悲痛,冷冷地看著這兩個琉璃帶進水晶宮的凡人。他們雖沒有親手殺死琉璃,卻也是間接害死琉璃的兇手。

    他不知道該送他們回去陸地上,還是將他們永葬湖底,永遠陪伴著琉璃。

    他有些茫然了。

    忽然間,一抹細小的紅影吸引了他的注意,仔細一看,發現那是一條紅色的姻緣線,系在少年與女孩的足上。

    老龍君眯起眼。

    這是他們緣定今生的聯繫!這對間接害了琉璃的凡人怎麼能擁有圓滿完美的姻緣?若是,天也未免不公。

    周訪煙覺得銀髯老人的目光有異,順著他的視線看,又看不出自己和寒梅身上有什麼異常,可老人的眼光卻讓他心裏相當不踏實。

    老人一步步的逼近他們,周訪煙緊抱住寒梅,不自覺的往後退。

    只見老人不知從哪兒拿出一把劍,想必是要傷害他們,他立刻抱著寒梅想跑,然而雙腳卻像粘在地板上一樣,怎麼跑都跑不開、跑不動!老人持著劍已到他們面前,一劍揮下,他絕望地抱著寒梅,閉上眼準備同生共死。

    劍遲遲未落下,他疑惑地睜開眼,只見老人的左腕上開了一道血口,鮮紅的血如泉水一般的噴出:噴到了他的臉上,很快的染紅了他和寒梅滿身。

    老人的鮮血染在他們身上,只聽見他嘴裏念念有詞道:“我詛咒你們,縱使你們有天定的良緣,我以五湖龍王之血,詛咒你們此生姻緣不得圓滿相守一生。”

    不,他不斷地搖頭拒絕。

    周訪煙被他惡毒的詛咒所憾,直覺的想說不,但老龍君長袖一揮,便將他們掃出水晶宮外,太湖之水瞬間襲湧而來,將他們包圍住,很快的,他失去了意識……

    “訪煙,快醒醒。”

    “為什麼他不醒?他嘴裏念念有詞是在說些什麼?”

    “夫人你鎮定一點,訪煙可能只是在作惡夢,很快就會醒過來了。”

    “不!你騙我,你騙我,孩子們都昏迷兩天了,如果沒事為什麼還不醒過來?”愛子心切的周夫人激動的幾欲昏倒在丈夫的懷裏。

    “別擔心,他們會沒事的。”周濟民看著仍昏迷不醒的愛子,也只能軟語安慰妻子。訪煙和寒梅再不醒來,恐怕寒兄弟和妻子都會跟著兒女們倒下去。

    周訪煙睜開眼,首先見到的就是坐在床畔垂淚的母親。

    “娘,你為什麼在哭?”他不解的開口,聲音卻喑啞乾澀。

    周夫人邊吸鼻子邊埋怨道:“還不都是因為你這個不肖——訪煙!”見愛子醒來,她一時間竟反應不過來,須臾才激動地摟著兒子大哭出聲,“訪煙,我兒,你終於醒來了!”

    才剛出去的周濟民和寒文聽到周訪煙房中傳來的騷動,先後趕進房中,見周訪煙清醒過來,周濟民忙交代家人去請大夫,一張斯文的臉不禁也老淚縱橫。

    寒文見周訪煙清醒,心中固然歡喜,但見到一旁的寒梅仍無動靜,心情不免又黯淡下去。

    周訪煙完全不記得曾經到過龍宮的事,待父母的情緒稍微平復,喝完半杯水,才問道:“寒梅為什麼睡在我旁邊?”寒梅的手像捉浮木似的,緊捉著他左手不放。

    周氏夫婦也不曉得該怎麼解釋一切,當周訪煙和寒梅溺水的消息傳來後,大家到太湖去找他們,找了許久都沒找到,本以為大概是凶多吉少了,誰知道孩子們突然出現在湖邊,只是兩個人都昏迷不醒,從那時起,寒梅就緊緊抱著周訪煙不放,後來勉強要分開兩人,寒梅仍緊捉著周訪煙的手。本來寒梅要送回寒家治療的,眼見看兩個孩子分不開,便將寒梅也送到周家,跟周訪煙一塊找大夫來診治。

    周夫人簡單地說了個大概,周訪煙微微一笑,轉向身邊的小小人兒,輕拍她的粉頰喚道:“寒梅,寒梅,該起床了。”

    房裏的三個為人父母的,見周訪煙這舉動,都覺得天真,不料在周訪煙的輕聲呼喚下,寒梅真的眨了眨眼,蘇醒過來,看的他們個個不可置信的面面相覷。

    寒梅眨了眨眼,好一會兒才適應了光線,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對著她微笑的周訪煙,她的記憶尚停留在太湖邊,因為自己的玩笑而將周訪煙害死,所以一見著他的臉,心想或許他們已是在地府或西方極樂世界了吧,雙手爬上他的臉頰,她含淚而鄭重地說:“對不起。”不管他們在哪里,她都惦記著要向他道歉。

    但周訪煙卻是跟她眨眨眼睛。尚不明白他是何意思,便已被寒文擁進懷裏。

    “寒梅!”寒文既歡喜又心疼的將女兒摟進懷裏。

    寒梅驚訝地瞪著寒文。“阿爹?怎麼連你也來了?”她應該已經跟訪煙哥哥一塊死了不是嗎?

    “我能不來嗎?你這個惹禍精!”寒文心疼地罵道,他以為寒梅是指他也來周家這件事。

    寒梅尚未反應過來,轉眼一瞥,看見周濟民夫婦,遂舉一反三的對周訪煙說:“你阿爹阿娘也來了,可見你也是惹禍精呢。”

    周訪煙不禁大笑出聲,這個誤解可大了!見他和她的爹娘都不解地看著他,他只好解釋道:“寒梅,我們都活的好好的,還沒蹺辮子呢。”

    寒梅本來還不信,見周夫人笑著對她點點頭,轉身又見她阿爹一副要殺人似的瞪著她看,她這才相信他們只是在鬼門關前饒了一圈便回到人間。

    “看你以後還敢不敢調皮?”寒文趁機教訓寒梅。

    寒梅從來沒這麼乖順過,她摟著寒文的脖子道:“再也不敢了。”

    自從寒梅上回曆難歸來,愛玩的開朗個性雖末變,卻懂事多了,近來尤其喜歡

    跟在周訪煙身邊,常常纏著他練字也好、讀書也好、都不再叫苦逃學。

    有時候甚至到天黑了還捨不得離開周家,非得要寒文讓家人到周家三催四請,才不甘願的讓家人帶回家,不過隔天又會一大早便到周家報到。有時候勸不走寒梅,她還索性留在周家過夜,甚至纏著周訪煙同榻共眠,因她年紀尚小,大夥也就放任她,不曾多說一兩句閒言閒語。

    旁人不明白寒梅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轉變,還當她小小年紀便情竇初開,喜歡上周訪煙了,才天天粘著他不放,只有周訪煙明白寒梅之所以會這麼粘他的原因。

    寒梅一直將上回害他溺水的事情記在心上,嘴上雖然不提,小小的心靈卻背負著“害死人”的罪惡感。也許她自己沒有發覺到,但下意識裏卻促使她一天不看著他好端端的沒事,便一天安不了心。

    自小生長在京城,不會游水並不會影響到他的生活,在他學習的拳腳功夫當中,也從無泅泳這一項;而寒梅是土生土長的水鄉女兒,自小善泳,以為所有人也都同他們一般是會游水的,將他推入湖中前,他相信他們根本沒想到他不會游水。

    這件事實在只是一件意外,寒梅卻從此於心不安,周訪煙不知道該怎麼消除寒梅心中的陰影,一時間也只好讓她跟前跟後,甚至連睡覺也一起。

    不過有寒梅在身邊陪他睡,以前夜裏常糾纏他的惡夢倒是不曾來擾他入眠。

    周訪煙向來早起,天才剛亮,便已清醒過來,但他並未立刻起床,因為寒梅。

    寒梅像只八爪章魚似的趴在他身上,小小的臉蛋側貼在他的胸口。小嘴微張,本來是很可愛的一幅睡臥圖,都讓她嘴角邊流出來的口水給破壞風景。

    感覺到胸前的衣襟有些濕濡,周訪煙皺起眉,將寒梅的臉稍稍推開。

    寒梅含糊的咕噥一聲,換個邊繼續酣睡,手腳仍像抱布偶一樣的纏著被她當枕頭

    睡的周訪煙。

    周訪煙半坐起身,將棉被卷成饅頭狀,小心的拿開寒梅纏住他的小手臂,在她又要纏上來之前將棉被塞到他們之間,讓她抱了個空。接下來又繼續如法炮製的對付她的兩隻腳,好不容易才將這只章魚給扳開。

    哪天把她的睡態畫下來讓她看,看她羞也不羞呢。

    將寒梅挪進床鋪一點,免得她待會兒睡到跌下床,周訪煙才起床更衣。

    打開房門,兩個家人已等在門外,見他開門出來,忙喊了聲:

    “少爺。”

    “噓!”周訪煙示意他們噤聲,回頭一瞧,見寒梅沒被吵醒才放下心,將房門關好後,道:“走吧!”

    寒梅不能老這樣下去,希望等他學會以後,能治好寒梅不自覺的心病。

    一個時辰後,周訪煙回到房裏,寒梅才剛起床,整個人仍睡眼惺忪的坐在凳子上,任丫鬟替她抹臉梳頭。

    一頭及肩的烏髮鬆散的披在肩頭,全然不似平常全副男孩裝束的寒梅,自然的流露出一股小女兒嬌態。

    “少爺,”正在替寒梅梳妝的丫鬟見小主人回房,福了福身。

    周訪煙笑著接過她手中的梳子,走到寒梅身後,握起一束黑髮,輕輕地梳著。

    “你的頭髮好軟。”第一次替別人梳發,手心中的柔軟觸感教他捨不得放開。

    “你身上有水的味道呢,你去哪兒了?”寒梅起來沒見到周訪煙,不知怎麼,心裏一直覺得不踏實。

    周訪煙梳發的動作稍停滯。寒梅倒挺敏銳的,他情知瞞不過,不如不答。

    正要替她將頭髮梳到發頂,不料寒梅卻道:“慢著,梳成一束就好了。”她不愛留長頭髮,老覺得長髮累贅又不行整理,將頭髮的長度維持在肩膀就已經很受不了了,更遑論梳一些女孩子家的複雜髮式,是以她向來只將頭髮高高的紮成一束,樂得輕鬆涼快。

    周訪煙聞言,只好替她將發絲攏在一起,高高的紮成一束。只是這樣一來,寒梅看起來又活脫脫像是個小公子了。

    丟下木梳,周訪煙道:“去用早膳吧。”

    “你還沒說你剛剛去哪里?”寒梅拉住他的衣袖問。

    率先走出房門,他笑道:“以後會告訴你。”

    寒梅抿抿嘴,全然不知自己的樣子就像是個愛跟路又愛哭的小媳婦,她大步奔上

    前,捉住周訪煙的手,小小年紀不懂得什麼,只懂得緊緊地捉住他的手,不安的心才漸漸安定。

    “寒梅,你再這麼捉著我的手,我可不理會你了。”周訪煙擺脫掉她的牽系。不能讓她一直依賴下去,否則內疚之心會跟著她一輩子。

    “不,你不要理我好了。”寒梅撲上前,固執的捉住一度甩開她的手,這回她用兩隻手緊緊的捉住不願放開。

    周訪煙不得不停下腳步,皺著眉看著寒悔。

    “你這樣子我沒辦法走路。”

    寒梅睜著骨碌碌的大眼可憐兮兮地道:“那你不要放開我的手。”

    周訪煙實在哭笑不得,歎了口氣,認命地把抽回來的手重新交給她。

    寒梅見狀,連忙把自己的手放進他的手心裏,可憐的神色一掃而盡,掛上一副甜滋滋的甜美笑容。

    周訪煙搖頭道:“你都快變成我家的小祖宗了。”

    寒梅笑起來眼兒彎彎,像只小狐狸。

    一大一小手牽著手,一同走進飯堂,周濟民夫婦已經在裏面等他們。

    道過早後,周夫人笑眯眯地將寒梅帶到自己身邊坐下,幫她盛了碗粥,半開玩笑道:“寒梅你吃我們家的飯,是不是準備給我們家當媳婦?”

    捧起碗,寒梅道:“當你們家的媳婦好嗎?”如果好,那也沒關係呀。

    “當然好啊,當我們家的媳婦,你就可以跟訪煙無天在一起了。”周夫人興致盎然的繼續拐寒梅。

    “娘!”周訪煙避開寒梅詢問的眼神,道:“跟寒梅說這些做什麼,她根本還不懂。”

    他的話引來寒梅的抗議,“誰說我不懂?我就是要當你的媳婦,天天跟你一起睡覺,你牽著我的手,我牽著你的手,永遠都不可以放開,我聽我們家附近的伯母嬸嬸說這就叫做‘牽手’,我要牽你的手牽一輩子。”

    寒梅一番“愛的宣言”笑倒了剛巧在一旁伺候的家人,而寒梅仍自顧自地大聲對周訪煙宣誓,周訪煙則難堪到了極點。

    “撲哧!”

    周濟民終於忍俊不住地將嘴裏的粥湯噴出來,隨即被周夫人拍了一下。

    “老爺!”警告的意味頗濃,她可不希望寒梅被這一群嘻嘻笑的人嚇跑了。

    “訪煙哥哥,我說錯了嗎?”寒梅不解地看著笑得東倒西歪的大人們。

    周訪煙覺得自己在騙小孩,又不忍於她眼中的困惑,只好道:“寒梅……”

    周夫人突然插嘴道:“訪煙,你可別忘了是你先把人家訂下來的。”

    周訪煙當然沒忘,當初不曉得自己中了什麼邪,才會在初見面便將發釵插進寒梅發中,這一插,似乎就註定了他和寒梅的命運從此緊緊的相系一起。

    歎了口氣,他說:“寒梅,你沒說錯,夫妻就是要牽手一輩子的伴侶。”

    “今兒個還是練字嗎?”

    寒梅已經研好墨等周訪煙教她習新字。

    “不,今天我們開始習古書,不會的字從書上來學。”周訪煙從書櫃中取出一小疊書,放在桌上。

    寒梅進步很快,現在一般的字大約都看得懂,筆也拿的穩,寫出來的字已算有模有樣了。

    “習什麼古書啊?”寒梅好奇地跳下椅子探頭問道。

    “唐詩。”

    周訪煙拿出一本書,拉了張椅子,讓寒梅坐在他身邊。

    隨手翻開一頁,他朗聲吟誦道:“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

    念完後,見寒梅一臉呆呆的盯著他瞧,他不禁笑出聲,伸手揉揉她的頭,開始耐心地解釋給她聽。

    “這是唐朝詩人王摩詰的相思,意思是……”

    “意思是假如思念一個人,就去采紅豆來玩,對不對?”寒梅插嘴問道。

    寒梅的解釋大致上是對的,只是被她這麼一解釋,詩味都不見了。

    “紅豆好吃啊,前幾天你娘才拿了一碟紅豆餡餅給我吃,好好吃喔。”想起美味的甜點,寒梅不禁嘴饞的又插嘴道。

    “寒梅!”周訪煙對這個為了食物而不專心的學生開始感到頭痛。

    “好嘛,”寒梅吐吐舌道:“跟你開玩笑的,你繼續講。”

    “不許再提紅豆餡餅。”周訪煙要她的保證。

    “那紅豆甜湯呢?”寒梅不怕死的又道。

    見周訪煙蹙起眉,寒梅連忙改口:“也不提紅豆甜湯,保證。”

    “此紅豆非彼紅豆。”周訪煙搖頭道。

    “哪里不同?”寒梅不懂,“不都是紅豆嗎?”

    看來寒梅沒有學詩的天分,周訪煙只好用淺顯的方式解釋道:“你的紅豆是可以吃的,詩裏的紅豆又名相思子,是拿來裝飾用的。”

    寒梅聞言,忍不住脫口道:“那我不要你的紅豆,我只要我的紅豆。”

    “寒梅……”周訪煙無奈的翻翻白眼,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對牛彈琴下去。

    “我又怎麼了嘛?”她又沒再說紅豆餡餅的事。

    周訪煙再次搖頭歎息,決定不再繼續談論這個難以溝通的豆類問題,翻開另一頁,換教別首詩。

    而那首寒梅最開始學的“相思”,則被他們有志一同的遠遠拋到腦後。

    “酸梅,快點,再不去就來不及了!”大毛拉著寒梅,沒命地奔跑。

    寒梅氣喘吁吁的跟在大毛身後,跑得很累、腳很酸,卻不敢耽擱一時片刻的停下來。

    因為周訪煙這個不會游水的,竟然要和阿牛、狗蛋他們比賽泅水!

    天,他忘記.上回差點溺死的事了嗎?

    一個不慎,被路上的石子絆倒,哎喲一聲,寒梅狼現的撲倒在地上,原本拉著她跑的大毛也被她拖累,跟著撲跌在地。

    寒梅連忙爬起來,渾身灰頭土臉的將大毛扶起,便拉著大毛死命的往前跑。“快,不然又要出事了。”

    發癲了他周訪煙,明明不會游水還找阿牛他們比賽,瘋了才是!

    “酸梅,我好痛啊!”剛跌一跤的大毛,褲管都被磨破了,膝蓋處滲出點點的血絲,跌的相當慘烈,這下子他再也跑不動了,偏偏寒梅還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拉著他跑。

    看來阿牛說的沒錯,酸梅真的被那個周小子給搶跑了,關心他比關心他們還多呢!

    難怪這陣子找她玩她都沒空。

    寒梅不得不停下腳步,看大毛全身都是灰土,褲管也磨破了兩個大洞,難怪他喊疼,可是她必須要趕快去阻止阿牛他們,不然會出事的!

    “大毛你慢慢走,我先去橋那邊,是石頭橋那邊,對吧?”她急忙確認比賽的地點。

    “是啦,你先去吧,我慢慢走過去。”大毛酸溜溜地說。

    不等大毛說完,寒梅便急急忙忙的往石頭橋奔去。

    大毛搔搔頭覺得奇怪,酸梅摔的不比他輕,也是慘兮兮的,怎麼他都跑不動了,酸梅還能跑得跟風一樣快?

    寒梅拋下大毛,像個小旋風一樣的橫掃過街,勿匆忙忙地趕到石頭橋邊,希望來得及阻止意外的發生。

    周訪煙和大牛一群人正在石頭橋下等寒梅,因為他們要寒梅當見證人,派大毛通知寒梅後,便一直在橋下等她來,所以事實上寒梅是不用跑得那麼辛苦的,只是寒梅擔心不會游水的周訪煙出意外,遂急急忙忙的趕來石頭橋邊。

    好不容易奔到石頭橋上,橋上只有熙熙攘攘的行人車馬,哪來大牛和周訪煙的人影?從橋上望向河道,也沒見著他們,寒梅以為來遲了,不禁往著水流方向喊叫起來。

    “大牛、訪煙哥哥,你們在哪里?”

    等在橋底下的大牛等人聽見寒梅的聲音,探出頭來,正好見到站在橋頭上的寒梅。

    “酸梅,我們在這裏。”大牛聲大如牛,一喊起來,整座橋底下都縈繞著大牛的聲音。

    寒梅聽見大牛的聲音,往橋下一看,看見周訪煙等一群人都打著赤膊。

    “你們等我,我就下去了。”她很怕他們會一聲撲通就跳下水。

    “不,你在橋上看。”大牛又喊道,隨後問周訪煙:“可以開始了吧,看誰先遊到另一座橋再遊回來就算贏了要是我們贏了,以後你不許再找酸梅玩。”

    周訪煙點點頭,“開始吧。”寒梅來了就好辦事了,希望能透過這一場比賽治好寒梅的心病。

    “狗蛋,你來喊開始。”大牛是孩子們中最會游水的,所以由他和周訪煙比賽。

    狗蛋點點頭,一行人站在河堤邊,狗蛋一聲開始喊出,大牛和周訪煙便雙雙跳下河。”慢著!”

    寒梅從橋上跑到橋下時,已經來不及阻止,只看到周訪煙和大牛已跳蔔河道中。

    “不要!”寒梅奔上前,想要跟著跳下水,一旁等候的玩伴們連忙捉住她。

    “酸梅,你怎麼這副德行?”孩子們看清寒梅身上傷痕累累,不禁叫道。

    但是寒梅什麼都聽不見、看不見,魂魄飛回太湖湖底溺水前的刹那,失神地望著河面。

    “快幫忙找啊,訪煙哥哥不會游水呀!”寒梅念念有詞道。

    “酸梅?”留在橋下的孩子們被寒梅的模樣嚇到了,酸梅怎麼會這樣?

    “快呀!晚了就要死人了!”寒梅恍如未聞玩伴的呼喚,仍一味的喃喃自語。

    河面上,兩條動作矯健的人影像白魚一樣的穿遊在河道中,遊的太遠,已經看不出誰先到另一座與石頭橋遙遙相對的橋下,石頭橋下的孩子們被寒梅嚇得半死,擔心都來不及了,誰也無心看比賽的情況。

    “酸梅、酸梅,你別嚇我們呀!”幾個不經嚇的孩子已經快被中邪一般的寒梅給嚇哭了。

    “對不起,訪煙哥哥對不起……”

    寒梅不哭也不鬧,只是一直重複著這句話,直到被擁入一副濕淋淋的胸膛,她閉上眼,全身不住的顫抖。

    “寒梅,寒梅,沒事了,我沒事,你睜開眼看看我。”周訪煙也被寒梅嚇到了,他沒想到寒梅的反應會這麼激烈,他是不是做錯了?

    寒梅不敢張眼,也聽不見周訪煙的呼喚,直到規律的心跳聲似遠而近的傳來,“咚咚、咚咚……”稍稍安撫了她的情緒。

    “寒梅,你睜開眼看著我。”周訪煙擔心地喚道。

    寒梅聽見了周訪煙的聲音,猛地從渾沌的意識中驚醒過來,記憶銜接到剛剛阿牛和他雙雙跳下河的那一幕。

    “不要!”她驀地大喊。

    “沒事了寒梅,我沒事啊!”周訪煙笑著迎接寒梅驚訝的眼神。

    “你沒事?你會游水了?”她猶不信的尋求確認。

    周訪煙點點頭。

    寒梅跳了起來,遠遠的跳離他一大步,看清他真的活生生地站在她向前,放鬆情緒後,驀地又撲上前去,用力抱住周訪煙,哇的一聲,大聲哭了起來。

    淚水是洗滌傷痛最好的良藥,周訪煙此刻才明白上回自太湖歸來後,寒梅問題的癥結出在什麼地方,那就是寒梅太安靜了,她忘了該好好的哭泣一場,將不愉快的過往像塵埃一樣的用淚水洗去。

    大牛等人沒看過寒梅哭得這麼淒慘,不禁面面相覷,每個人都搖搖頭,又聳聳肩,表示實在不曉得酸梅怎麼會這個樣子。

    待寒梅哭過了,才想到要算帳,掄起拳頭就往周訪煙身上打,邊抽噎道:“你是王八蛋,臭雞蛋!你故意要嚇我嗎?”

    周訪煙不躲也不閃的任寒梅打,眉頭卻漸漸蹙起來,看來個兒小小的寒梅,力氣

    倒不小。

    “哎喲!好痛……”沒幾下,寒梅便渾身痛的蹲下身子,抱住自己。

    周訪煙先前沒注意到,聽寒梅這一喊痛,正覺得奇怪,仔細一看,才驚訝地捉起她,“你怎麼全身是傷?”寒梅一身塵土,衣服、袖管、褲管都磨破了好幾個洞,像是慘慘的摔了一跤。

    “好痛,好痛!”心情一放鬆,寒梅便哭天喊地的叫起痛來,哭得像核桃眼的紅眼睛又擠出幾滴眼淚來。

    “怎麼會這樣呢?”周訪煙披上衣服。想扶她回去擦藥。看她摔的嚴重,大概沒法走路,便彎下腰道:“我背你回去吧。”

    寒梅痛得眼淚直流,見周訪煙彎下腰要背她,她正氣著他呢,便轉頭對玩伴們道:“阿牛,你們誰背我回去?”

    阿牛望了周訪煙一眼,見他點點頭,才彎下身背起寒梅。

    從橋旁的階梯走上橋,大毛正一拐一拐的朝他們走來。

    “阿牛,酸梅來了沒有?”大毛喊道。

    “在我背上啦。”阿牛汕訕地說。

    “你贏了?”大毛問。

    其他人聽大毛這麼一問,都轉頭看向阿牛。對喔,剛才他們都沒仔細看到底是誰贏了,不過想也知道,周訪煙就算學會了泅泳,也不可能贏得了從小就跟水玩在一塊的他們,所以鐵定是阿牛贏了沒錯。

    阿牛低著頭不答話,忽地,他轉過身對遠遠走在他們身後的周訪煙放話道:

    “以後你要是敢欺負酸梅,我絕對不會饒過你的。”丟下莫名其妙的話,阿牛背著寒梅,迅速的跑回寒梅家。

    其他孩子見狀,雖覺得莫名其妙,看阿牛背著寒梅跑走,紛紛跟在後頭離去。

    周訪煙一人慢慢地走回家,回到家中,周夫人見他渾身濕淋淋的,訝異道:“訪煙,你是跌到水池裏了嗎?”

    周訪煙笑了笑,沒說什麼,回房更衣。

    花了半個月的時間學會泅水,治好了寒梅的心病,果然寒梅便不再像前些日子那樣老是纏在他身邊。

    周氏夫婦見寒梅已一陣子沒來,正覺得奇怪,誰知寒梅只是在氣周訪煙,所以才沒到周家,沒多久氣消了,她又到周家報到了。

    問她怎麼又來——“來吃你周家的飯啊。”寒梅微笑地說。

    寒梅甜甜的笑容漾進他的心底,在他平靜無波的心湖上蕩起一陣陣的漣漪。

    “你寒家沒有飯嗎?”他笑說。

    “我阿爹說,寒家的飯等你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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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三年後——

    吳興的宗祠前,幾位年長的老人在大樹下邊煮茶邊談話。

    “今年的收成不行呢。”

    “你們那邊也是啊。”

    “雨水下在不適當的節令裏,桑樹長得不好,蠶絲的質色也差,恐怕跟去年一樣糟糕。”

    “是啊,雨水把生絲都黴壞了,再這樣下去怎麼得了?”

    “龍王廟的修建工作也差不多完成了,就選龍王爺千秋那一天辦場祭典,消消災,祈祈福吧。”

    “嗯,就這麼辦吧……哎,茶水燙啦,喝杯茶吧。”

    這些在樹下商談的老人便是吳興地方宗祠的長老們,老人見多識廣,地方的祭祖活動往往由他們籌備。

    這幾年向來風調雨順的吳興地方不知怎的,竟然開始雨不對時,使得靠太湖水生活的居民謀生漸漸困難。

    吳興又是大宋產絲的主要地方,這一帶的居民大多從事桑絲業,不對時的雨水,嚴重影響到百姓的生計。

    太湖的居民深信管雨水的龍王就住在太湖底,龍王廟也就成了地方上香火鼎盛的廟宇之一,人們虔誠的祭拜龍王爺,祈求風調雨順。只是最近這幾年,似乎有什麼地方出了問題,或許是他們無意間觸犯了龍王爺也說不定。

    敬畏龍王的人們無法可想,只得大興土木替龍王爺塑金身、重建廟宇,希望能繼續得到龍王的庇佑。

    修建龍王廟的工程就由城內手藝極好的寒家包工,目前已經快完工了。

    老人們便商議趁著廟宇重建,準備辦祭典:一方面祭神,一方面大家熱熱鬧剛一場,去去黴氣也好。

    有了共識,定下明確的時間,喝完茶後,老人們便散會去通知各個村落。

    半個月後,慶典順利的舉行。

    家家戶戶都到龍王廟上香求平安,參與祭典,共襄盛舉。

    只有寒梅沒去龍王廟燒香祭拜。家裏的僕人拉她一塊去看看熱鬧,寒梅不肯;寒文要她去求個平安,寒梅當做耳邊風,固執得很,不管怎麼勸就是不肯去。

    問她為什麼?寒梅說她也覺得害怕,怕什麼?她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所以大家一大早便到龍王廟去,寒梅卻一個人待在家裏,實在無聊極了,便掩了門,一個人到大街上晃。

    街上人煙稀少,因為人夥兒都到龍王廟去了,原本在街旁邊攤的個販也都聰明的

    轉移陣地,紛紛到廟前的廣場占位置,搶做生意。

    晃來晃去,覺得無聊透頂,乾脆又折回家。

    回家的路上,一輛馬車在她身邊停下來。她一個怔愣,馬車上伸出一雙手臂,將反應不及的她抱上馬車。

    寒梅低呼一聲,看清楚抱她上車的是什麼人後,她抿嘴道:“強搶民女啊!”她被安置在駕車人的身邊,看駕年人“駕!”的一聲,馬車繼續奔馳。

    拉她上車的駕車人沒有回頭,卻大笑出聲:“搶你回去能做什麼?”

    寒梅低下頭,仔細思考了下,才又抬起頭道:“那要看你們家欠什麼啊,少瞧不起我,我會的可多著呢。”

    “是啊,你會的確實不少,起碼會吃飯、睡覺,剛好我家飯多,床也不差你一張。”駕車人半開玩笑道。

    “周訪煙!”寒梅卻當真起來,臉不爭氣的紅了。“你又欺負我,瞧我回頭跟你娘說。”

    “這樣就生氣啦?”周訪煙並不急著討好,反由著她氣,因為怒氣騰騰的寒梅一張小臉紅通通的,煞是可愛,反正她氣一會兒就會自動消氣了。

    “對,生你的氣,”寒梅沒好氣地道,“喂,去哪兒啊?”這樣強迫她上車,准沒好事。

    “去接我爹娘回家。”早上他們打發車夫回來,要馬車夫黃昏以前去接回他們,誰知道車夫身體突然不舒服,剛好他有空,便駕車去接他爹娘。

    “去哪兒接?”去接他爹娘也不必拉她作陪啊。

    “龍王廟。”

    周訪煙吐出答案,嚇得寒梅連忙吵著要下車。

    “停車、停車!我不跟你去了。”

    周訪煙不停車,反而加快速度。

    寒梅見車不停,擠身過去跟周訪煙搶韁繩,周訪煙將韁繩握的死緊,寒梅哪里搶的過他,只得威脅道:“快停車,不然我跳下車去。”

    “哎,你真麻煩呢。”騰出一手扶住她的腰,生怕她真的跳下車,到時候斷手斷腳可不好。

    “還不停啊?”當她說假的嗎?

    “你幹嘛那麼怕去龍王廟?”

    “我上回差點死在那邊,不怕才怪。”她上回去看阿爹帶工人修建寺廟,結果那擺的好好的木柱不曉得為什麼突然倒下來,差點把她壓死了。大家都說是意外,可是她總覺得怪怪的,看到龍王爺的塑像時,竟覺得神像好像在瞪著她看,嚇得她從此不敢再跨進龍王廟一步。

    “那只是意外。”龍王爺是傳說中守護太湖百姓的正神,怎麼會傷人呢?所以聽寒梅繪聲繪影地形容龍王塑像的可怕,他也只是一笑置之。

    “看吧,連你也這樣說,我早就懶得再解釋了,省得大家以為我不敬神明,腦袋有問題。”寒梅抿起嘴道。

    “我沒說不信你呀。”只是寒梅說“龍王爺瞧她不順眼”的話,實在有點難以將它當作一回事。

    “是嗎?”寒梅哼道。

    突然,馬車停下來,寒梅愣愣地問:“怎麼了?”

    他咧嘴一笑,拉她跳下車。

    “龍王廟到了,”看見寒梅臉色大變,他先下手拉住她,不讓她偷跑,“既來之,則安之,一起進去上個香吧。”

    寒梅忿忿地打他一拳,周訪煙含笑承受。

    廟前的廣場擠滿了人群,攤販雲集,各項祭典活動也如火如茶的進行,已屆黃昏,人潮卻未散去,看來祭典是準備延續到晚上了。

    “我們待晚一點,入夜後要放煙火呢。”

    寒梅愛看煙火,一聽有煙火可看,也就心甘情願地留下來了,“好吧,可是你爹娘不是要回去?”

    “待會兒把車留給他們便是了。”拉著寒梅往人群裏擠,好不容易才擠到龍王廟的正殿。

    兩人一塊進去廟中,在水槽邊淨了手後,一人一柱香,在神像面前拜了拜!

    龍王爺的神像莊嚴而祥和,無絲毫異狀。

    周訪煙笑道:“看吧,那回八成是你看錯了。”

    寒梅正納悶奢,仰臉看肴一點也不妖邪的神像,半晌答不出話。

    方要出殿,周濟民夫婦正在殿前和人說話,見兒子帶著寒梅來,出聲喚道:“訪煙,你怎麼來啦?”

    “來接你們。”周訪煙笑道。

    正和周濟民夫婦談話的人也看向周訪煙,隨即笑道:“丞相老爺好福氣,公子和千金都長得這麼好!”

    “不……”

    周濟民原想解釋寒梅不是他們女兒,不過看對方也不甚在意。而寒梅就像他們自己的孩子,便沒多加解釋。只客套道:“哪里,哪里,大人的千金才真的是好呢。訪煙,來見過縣太爺。”

    不用多說什麼,周訪煙帶著寒梅上前拜見道:“大人萬福。”

    “周公子不必多禮。”縣太爺客氣道。周濟民雖已無官職在身,但畢竟曾經位高一時,如今雖為鄉紳,尚有很大的影響力。他只是地方縣令,可不敢在周濟民面前擺官架子。轉身引見身後的女兒,“霏兒,來見過周公子。”

    霏兒早在周訪煙出現時便偷瞧了他好幾眼,這會自然的聽父親的話上前拜見。她眼若桃花,肌膚賽雪,閨秀賢淑的氣質在盈盈步履中流露呈現。

    “周公子。”聲音細細的,煞是好聽。

    寒梅還用力的吸了好幾口氣,因為好香。

    幾時見過這樣玉雕似的美人了?寒梅看得癡了。

    仔細端詳相貌堂堂的周訪煙,縣太爺心中有了一番計量、笑呵呵地轉向周濟民夫婦道:“令公子氣字軒昂,相貌堂堂,將來必非池中之物,不知道要哪樣的好人家閨女才有福氣匹配呢?”

    周夫人明白縣太爺的言下之意,遂笑道:“令千金就很好啦。”

    這一句話說的縣太爺心花怒放,霏兒嬌羞的垂下眼,一旁的寒梅則詫異地抬頭看周訪煙,發現他正心不在焉的捉著她的發尾玩,她噘起嘴兒,本想捉回頭發,但不知為什麼,見他沒像她一樣盯著縣太爺的千金看,心頭有說不出的受用,便暗允他繼續玩她的頭髮。

    縣太爺打鐵趁熱道。“那……”

    “可惜我們訪煙沒那個福分,因為他早就議好親事了,”周夫人一臉可惜。

    “是這樣啊。”縣太爺惋惜地道。

    “是啊,真可惜,假如我們家再有一個兒子就好了。”周濟民和妻子一搭一唱,默契十足。

    霏兒聽見周訪煙已訂親,一雙期盼的眼轉為難堪與失望。縣太爺和周濟民又寒暄了幾句,便趕緊帶著有點難堪的女兒匆忙離去。

    寒梅在聽了周夫人的話後,呆了半晌,縣太爺一離開,她收回自己的頭髮,口氣變得不太好。

    “不給你玩了。”他議親了,怎麼她不曉得呢?

    “誰說我在玩,我在捉蝨子呢。”

    “胡說,我乾淨得很,哪來的蝨子!”她才不呆咧。

    “都被我捉完了你才這樣說。”周訪煙作勢拍拍手、拂袍子。

    寒梅正要反駁,周夫人卻一把將她拉到身邊,低聲問道:“寒梅,我們家訪煙訂親了,你爹有沒有說什麼時候才要幫你訂親呢?”

    寒梅被問的啞口無言,不知這是周夫人在開她玩笑,剛巧見寒文和一群老人家走過來,她掙開周夫人的手,奔向寒文。

    “阿爹!”

    “寒梅?”寒文正和縣裏的長老談事情,見本來好說歹說都勸不來的女兒竟然出現在這裏,已經十分訝異了,沒想到寒梅接下來的話更讓他摸不著頭緒。

    只聽她劈頭就問:“阿爹,你什麼時候要幫我訂親?”

    “這……什麼時候要幫寒梅訂親?得先找得到婆家冉說呀,況且寒梅還小,等個兩、三年再說也不遲。

    周訪煙不忍心見寒悔被戲弄,便道:“娘,寒老爹被你給難倒了。”

    周夫人見狀,只得走過去幫寒文解圍,“寒梅,你爹早就幫你訂好親事啦。”

    “真的,是誰?”寒梅拉著寒文的袖子,打破砂鍋問到底。

    這教寒文更難回答了。

    周夫人繼續代答道:“寒梅,你看我們家訪煙怎麼樣?”

    寒文和寒梅都轉過身去。周訪煙正倚在石柱前站著,早已不復見三年前初見時的孩子模樣,活脫脫已是個儒雅俊秀的少年郎。

    原來不知不覺中,時光已過了三年啊。寒文這才驚覺時間的流逝。

    他是很滿意這個乘龍佳婿啦,不過再怎麼滿意也要寒梅點頭答應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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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7 01:11:36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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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禁再多看周家三口幾眼,他們個個笑臉盈盈,恍惚間,寒文竟覺得這三個人比狐狸還精,好像是來騙他女兒回家當媳婦的。

    “怎麼樣呢?”周夫人柔聲問。

    寒梅掃了周訪煙一眼,道:“就像個哥哥一樣啊。”她忽爾轉向寒文。“阿爹,你事情都辦完了嗎?咱們回去吧。”

    “啊,好。”寒文對周家人笑了笑。“我們父女先走一步啦。”

    看著寒梅和寒文雙雙離去,周夫人抱愧的對兒子笑了笑,周訪煙笑著搖搖頭。

    “你幾時要走?”周濟民突然問道。

    周訪煙抬起頭看了暮色的天空一眼。“明早就走,師父在等我呢。”

    “嗯,你放心去吧,不必掛念我們。”訪煙一心想走藥師之路,幾年前曾在京城與一名高人結下師徒之緣,但因當時那名高人有事在身,不便帶著周訪煙,只說待他雲遊回來,周訪煙如果願意從他學習,可以跟他一塊走。

    昨日那名高人正好雲遊至此地,周訪煙自然不肯放過這個機會,決定要跟著師父走。周氏夫婦情知留不住,也只好支持兒子的選擇。只是他這一去,不曉得何時才會回來了?

    “你可別等寒梅嫁人了才回來啊,媳婦留不住,到時可別怪我們。”周夫人其實是萬分不舍兒子離家。

    “知道了。”周訪煙笑笑地道,目光被夜空中的煙火給吸引。

    美麗的煙火,本來是要和寒梅一塊看的,可寒梅回去了,他就多看會兒,將她的份也一塊看吧!

    “把這塊湖石搬到假山後面去,”一名年輕的少年頂著烈日,指揮工人造園。

    一群工人來來去去,大家都相當忙碌,也都熱得汗流浹背,只除了一名白麵公子。他邊扇涼、邊抹汗,身後跟著一個幫他撐傘的僕人。

    “寒妹妹,你什麼時候才要嫁給我?”

    白麵公子緊粘在少年的身邊,絲毫未見少年臉上嫌惡的神色。

    少年移動腳步避開身後的熱源,走到另一處幫忙工人幫東西。

    “寒妹妹,天這麼熱,你歇歇吧!”

    白麵公子又粘上來,一把扇子在少年面前扇呀扇的,可惜少年全然不領他的好意。不喝他雙手奉上的茶水,不讓他獻殷勤的替她握風,不站在他搶過僕人手中的傘替她遮蔽的涼蔭下,閃過他,逕自忙碌著。

    “寒妹妹……”

    少年頭痛的停下腳步,瞪了白麵公子一眼,出聲警告道:“你的舌頭再要不聽話的叫我一聲寒妹妹,乾脆就一刀削了。”寒梅邊說邊作勢。

    白麵公子聽話的管好自己的舌頭,卻仍亦步亦趨的跟在寒梅身後。

    寒梅兇惡地瞪他一眼,又道:“還有,你要再跟在我身後,我就拿你不聽話的腳去填地基。”

    是的,這名裝扮像少年的小公子就是寒梅。

    原來時光荏苒,轉眼間又過了七年——

    在半年前,寒梅被蘇州第一絲作坊的公子沈揚波給纏上,從此擺脫不了沈揚波的糾纏。

    那時寒梅代替寒文到沈家監督造園的工程,被沈揚波一眼看上,原來沈揚波一見寒梅就動心,知道寒梅是女子後,居然從此轉性,愛起女人來了,不過他愛的女子只有寒梅一個。

    寒梅被纏的煩了,關在家裏好一段時間都不出門,誰知沈揚波竟大刺刺地上寒家來,光明正大的提親,教寒家人不知該不該聽寒梅的話,將他趕出去。

    畢竟,寒梅年紀實在已不小,等二十歲後再嫁就太老了。

    事實上,從寒梅十五歲及算起,便陸續有人上門提親,只是都被寒梅一一回絕掉,為了避開煩人的親事,寒梅甚至扔掉衣櫃裏所有的女裝釵飾,從此改穿男裝,一直至今。

    一般人家的閨女十五、六歲就為人婦、為人母了,年近二十卻仍小姑獨處的寒梅免不了引起他人的非議。

    早在寒梅過了十八歲,上門提親的人漸漸減少以後,寒家人都開始擔心起寒梅會不會真的嫁不出去。

    就算從前周家有過提親的暗示,但七年前周訪煙一走,至今未歸,寒文不禁有些後悔當初讓兩家兒女來往的太密切;如果寒梅真的在等周訪煙,而周訪煙又遲遲不回,那寒梅的青春該由誰來打算呢?

    現在好不容易有人上門提親,這個沈揚波模樣不壞,家中又富有,最重要的是,他保證會善待寒梅;雖然他稍嫌娘娘腔了點,可是他們家寒梅也不是中規中矩的大家閨秀,湊合湊合,也馬馬虎虎算是相配。

    所以沈揚波的提親並沒有被寒家拒絕,而寒文也從此認定了他便是寒家“未過門”的女婿,終有一天,寒梅會嫁給他的。

    事實上,寒梅從頭到尾都沒點頭,對她來說,沈場波要作日日夢,是他家的事,與她無關。

    她也並非如寒文所以為的在等著什麼人,而是她根本就不想嫁人。男人可以一輩子不娶也不會引入發議,那麼女人為什麼就一定要嫁人呢?

    為了身為女子的事實,連她喜愛的建築工程也得放棄退讓,沒法以女子之名、女子之身在外行事。

    難道身為女子,天生就得依附在男人身後才能活下去?這太沒有道理了。

    “寒妹——寒梅…”沈揚波可憐兮兮地跟在她身邊,又畏懼說到做到的寒梅會真的把他拿去填地基,只好識相的跟寒梅保持一定的安全距離。

    “走開!”寒梅忍了許久,終於受不了沈揚波像只粘人蒼蠅似的跟前跟後,椎開擋路礙眼的“路”,她大步的離開施工的工地。

    “寒梅,你等等我呀。”沈揚波從地上爬起來,一身白衣沾了塵土,顯得有些狼狽。

    寒梅更加快腳步,遠遠地將沈揚波丟在身後。

    她抿著嘴跳上泊在河道上的船,船板上打盹的船夫見寒梅跳上船,猶睡眼惺忪,寒梅出聲喊道:“快醒來,我要回去!”

    船夫的睡意全被怒氣騰騰的寒梅嚇跑了,他連忙將船駛離岸邊,將主人送回吳興去。

    “等等我呀,寒梅!”

    沈揚波猶不死心的從後面追來,寒梅煩極,見他要跳上船,隨手搶過船夫的竹嵩子,朝沈揚波一掃,將他拐落河道中,才將竹篙丟還給船夫,不管沈揚波狼狽的在水中喊救命。

    船夫頻頻回頭看沈揚波在水中掙扎,不禁道:“小娘子,沈少爺他……”

    “別擔心,他會游水的。”寒梅頭也不回地道。禍害遺千年,沈揚波如果這麼容易就一命嗚呼,她早就這麼做了。

    寒梅心情不好,船夫也沒敢再多說話。

    船順著河道劃進城中,突然在橋邊停了下來,正望著天空出神的寒梅回神過來問道:“怎麼了?”

    “有大船要過橋,先讓在橋邊一下。”船夫繼續將小船撐離河心,免得和大船撞在一起。

    寒梅答應了聲,等著大船過橋,正要過橋的大船上鑼鼓喧天,顯然這是一艘迎親的船隻。

    “是迎親的大船啊,”船夫站在舢板上笑道。“對了,今天是東村許家的姑娘要嫁到北村王家去的好日子。”在大船經過他們時,船夫說吉祥話祝福這位即將成為新娘的姑娘。“吉祥吉祥。”

    “吉樣吉祥。”寒梅也跟著船夫祝福新娘。

    伴嫁的喜娘笑嘻嘻的從結著花彩的竹籃子裏掏出一把喜糖給說吉樣話的船夫和寒梅,“大叔吉祥,家裏壯丁身強力壯。”

    “謝謝,謝謝啊。”船夫笑容滿面的收下喜糖,妥妥當當的放進腰間的搭連裏,準備帶回家讓家裏的小夥子沾沾喜氣。

    喜娘同樣掏出一把糖給寒梅,笑說:“小相公吉祥,娶個美嬌娘。”

    “謝謝。”寒梅收下那把喜糖,不甚在意喜娘錯認她的性別,說錯了吉祥話。

    倒是船夫聽了有些不平。“小娘子——”

    寒梅將手中的喜糖隨意放進衣袋裏,抬頭見大船已駛遠,吩咐道:“走吧。”

    船夫猶憤憤不平的嘀咕著:“我家小娘子明明如花似玉的人兒,哪里像個男子了……”

    寒梅聽在耳裏,只笑了笑,不置一語。

    她若不像個男子,又豈會招來沈揚波的糾纏?

    若不是應付一個沈揚波比應付一群登門求親者來的簡單,她早受不了沈揚波寒妹妹

    前、寒妹妹後的,換回女裝把他趕回蘇州去了。

    她不想嫁人,偏偏阿爹天天逼著她上花轎,怕她嫁不出去似的,對上門提親者可說是“來者不拒”,就等她隨便點個頭,他真的就隨便把她嫁了唉,怎麼辦呢?

    逃!

    當沈揚波那個知道“拒絕”為何意的傢伙第……數不清自己是第幾回登門拜訪,身後還跟著差一大群僕人,帶著一大堆據說是“聘禮”的金玉財寶、連城絲綢和雜八雜七的南北什貸,並且聲稱她“連嫁妝都可以省了,只要她點一個頭”時,而後所有人都以期盼的眼光看著她,盼望她趕緊識相的點頭,因為過了令晚,她就要滿二十歲了。

    寒梅受不了這逼婚的酷刑,當此之下,她唯一的念頭就是“逃”。

    逃得遠遠的,逃到一個沒人逼她嫁人的安全地方。

    她狼狽地逃離家門,逃到她乾爹、乾娘家中。

    寒梅暫時借睡周訪煙的房間,這房間她住得慣了,小時候常住以外,周訪煙離家後,她也常到這裏來住,房裏甚至還有她的衣物供她隨時換洗。幾年下來,這裏等於是她第二個閨房。

    周訪煙的東西雖還絲毫未動的擺在原地,但衣櫃裏的衣服只有他少年時候的尺寸,給她穿剛剛好。

    他的味道淡了,舊影淡了,留在記憶中的模樣也淡了。

    那麼多年了,她連他的模樣都記不太起來,又怎麼會為了等他才待字至今呢?

    她對他,只有小時候那樣遙遠又模糊的記憶呀。

    而他,恐怕連她的存在也忘了。

    坐在床上胡思亂想一通,床前小幾上的燭火微弱地照著昏暗的房舍,幾隻飛蛾不曉得從哪兒飛進房裏來,在燭火附近徘徊回旋著,仿佛既畏懼燭火的熱度,又不舍離去黑夜中唯一的光源。

    寒梅靜靜地看著飛蛾撲向火焰,不救也個趕摸到衣袋裏鼓鼓的,伸手掏了掏,是一把喜糖,想起下午在河道上遇見的迎親大船。

    將糖掏出來放在桌上,吹熄了燭火,躲進棉被裏,閉眼睡下。

    睡著前她不禁又想,等睡醒後,就是二十歲了。唉,人真是愈大,煩惱愈多。

    從梅花格狀的花窗望去,房內的佈置簡單清雅,但是卻似飄迸了夜裏的霧氣,濃濃的霧讓視線所及有一種不真切的虛幻。

    隱約瞧見房中有兩個人影。一人在床上歪著,一人則在床畔試圖喚起酣睡中的人。

    “寒梅,該起床了,你還要睡到什麼時候?”溫和而熟悉的聲音不斷地傳進寒梅的耳中,寒梅的意識稍微清醒了些,卻仍未醒。

    “別睡了,再睡可不等你了。”溫文聲音叫不醒她,語氣中多了股威脅的意味。

    “不等就不等嘛!”沉溺在睡眠中的人兒將臉埋進棉被裏,企圖隔絕吵人的聲音,連帶的從被中傳出的一串話也含糊不清。

    “這可是你說的,我真的要走嘍。”威脅用,聲音的主人只好耐著性子,繼續努力把她叫醒。

    “快走開吧!少來煩人了。”縮在被裏的從被中伸出一隻手,揮一揮,催促這個擾人清夢的傢伙快快離開。

    聲音的主人無奈地歎了口氣。

    “寒梅,寒梅,我這一走就再也不回來了。”

    聲音裏有著難以忽視的決絕。

    “什麼?”棉被裏的人探出小臉,猶睡眼惺忪。她揉了揉眼睛,讓視線看的更清楚些,為什麼她覺得周圍好像有霧,害她看不清他的身影和臉孔?但她來不及關心怪異的環境,她在意的是他剛剛的那句話——他要走了,而且不再回來了!“這是什麼意思?”她不懂,他們不是才約好要去龍王廟看祭典和煙火嗎?

    “太晚了。”他幽幽歎道。

    “什麼太晚了,你說清楚呀。”寒梅仍然不懂。

    “來不及了,寒梅,我們之間不可能了。”他深切地惋惜道。

    寒梅雖不懂他的話,卻也感受到他語氣中的惋惜,好像她錯過了什麼重要的事,而偏偏她仍不知他所指為何?她錯過了什麼?天不是才剛亮嗎?她怎麼會錯過什麼呢?

    他的語氣讓她感到莫名的不安。

    “嫁給我,寒梅,說你願意嫁給我。”那麼一切還有挽回的餘地,他著急的企盼寒梅快點頭。

    寒梅聞言,詫異的先是以手貼在自己的額上,再貼到他的額上,笑道:“訪煙哥哥,你沒生病呀,我知道了,你在開玩笑對不對?”

    他拿開她貼在他額上試溫的小手,搖頭道:“寒梅,來不及了。”說完,他竟化做一陣白煙,迅速地消失在寒梅的面前。

    寒梅眼睜睜看著他消失不見,驚訝地想大叫,卻發現她發不出任何聲音,並且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變化!她駭怕的跳下床,奔到銅鏡前,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全然陌生的臉孔——不、其實也不怎麼陌生,有一點像她,但,鏡子裏的人是誰呢?

    她迅速地看了眼四周、確定房中只有她一人,那麼鏡子裏的女子是誰?

    心一慌,想要逃出房門,卻發現房間似乎小了許多,或者是……她變大了!

    她的身體居然急速的膨脹,前一刻她的樣貌明明才十三歲,怎知一眨眼間,她像突然長大了!老了!

    她恐懼的奔出門外,一打開房門便被闡黑的世界所淹沒,她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

    世界陷入一片冰冷的沉寂。

    “寒梅,快醒過來!”

    一雙溫厚的大手在千呼萬喚猶喚不醒被夢魔纏身的寒梅後,不得已只好輕拍她的臉頰,希望借著痛楚能讓她醒來。

    “不!”惡夢纏身的寒梅直冒冷汗,無意識地搖頭說不。

    “寒梅!”床畔那人因為叫不醒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寒梅死命地捉住他的手,直嚷著:“訪煙哥哥你別走,別丟下我!”

    那人聞言,既擔憂又有一點竊喜,用袖子拭去她額上的冷汗,仍不住地喚著她的名。

    “寒梅,我不走,你快醒過來。”

    仿佛聽見了夢外的承諾,寒梅漸漸平靜下來。

    嘴裏喃喃道:“真的?不能騙人喔!”

    “嗯,不騙人,你快睜開眼就能看到我。”

    仿似安心了,寒梅松了口氣.長睫毛眨了眨,緩緩地睜開眼。

    房中一片漆黑,但握住她手的大手溫暖厚實,讓她安心。

    見她醒了,他放下心,在她找尋到他視線時,投下炸彈。

    “嫁給我,寒梅。”

    以為猶在夢中,這回寒梅想都不想便點頭答應。

    “好,我嫁給你。”果然說願意以後,他就沒有化做一陣煙消失不見了,寒梅安心地笑了笑,倒頭又繼續睡她的覺。

    得到肯定的答覆,心上一塊大石總算落了地,他靜靜地看著她的睡顏,不由得揚起唇角。他沒想到寒梅會這麼乾脆的點頭,讓他來得及趕在她滿二十歲的最後一刻,親手摘下這朵屬於他的紅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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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7 01:11:59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周訪煙回家,周家人意外之余,亦感到相當欣喜,周氏夫婦雖然責備了他幾聲,怨他回來晚了,責備過後,也都高興地拉著他東看看、西看看。幾年奔波在外的磨練,將周訪煙鍛煉的相當出色,看見兒子長成,為人父母的欣喜之情是個必多說的了。

    一大早,周家三口便坐在廳中話家常,不過他們談的不是周訪煙幾年從師習醫的經歷,而是寒梅。他們在談寒梅的歸宿問題。

    周氏夫婦你一句、我一句的,將幾年來寒梅的婚事情形說了一遍,又將寒梅現在天天被逼婚的處境告訴了周訪煙。

    說了一堆,無非是希望兒子趕快到寒家提親,免得寒梅被別人娶走了。

    “那寒梅到底為什麼到現在還沒嫁人?”周訪煙最好奇這一點。

    “說不定就是在等你呢?”周夫人笑吟吟地道:“你們倆小時候感情那麼好,說不定寒梅不嫁別人,就是為了等你回來。”否則有什麼原因,讓一名女子甘心揮霍女人最寶貴的青春呢!如果寒梅真的在等她這個笨兒子,說計麼她也要訪煙儘快將寒梅娶進門來。

    “可是那畢竟是小時候。”小時候感情好,可是當時年紀小,哪里懂什麼感情呢?

    周濟民可不敢斷言寒梅不嫁人是為了等周訪煙。

    “不管是為什麼,總之訪煙既然回來了,咱們明天就去寒家提親。”周夫人斬釘截鐵的宣佈。

    “不……”

    “什麼不?難道你要寒梅被別人娶走嗎?”周夫人瞪了兒子一眼。

    “娘,你誤會我了。”周訪煙笑道。

    “那你是什麼意思?”周夫人此刻可容不得任何一個“不”字。

    既然知道了寒梅的處境,他怎麼可能任寒梅嫁人別家?寒梅是他早訂下來的.哪里容得別人來搶,“我的意思是,‘明天’太慢了,我們待會就到寒家去吧。”

    周夫人和周濟民聞言,驚訝地瞪大了眼,原來兒子比他們還急!

    “好,不愧是我們的好兒子!”周夫人高興地拍了周訪煙的手臂一下。

    商量告一段落,他們才談起周訪煙這幾年在外的點點滴滴。

    寒梅正要向周氏夫婦告辭回家去,見廳堂有名陌生男子,已經踏迸門檻的腳步硬生生的停住。

    廳堂內的人看見她來,熱情地招喚她。“是寒梅呀,你來你來。”

    寒梅遲疑地移動腳步。“有客人啊,”和那名男子點點頭打招呼,沒仔細打量,也沒心緒多看一眼,便走到面面相覷的周家夫婦身邊。

    周訪煙打從寒梅一進門便盯著她看,昨晚房裏昏暗,並沒有仔細看她,她剛剛進

    來時,他還一度誤以為是哪個不認識的人,尤其她又一身中性裝扮,像個少年。

    她還是跟以前一樣不喜歡穿女裝,本以為她沒變,可今朝細細打量起來,才發現時隔七年,改變畢竟還是有的。

    寒梅的笑容不見了,以前她常掛在嘴邊的笑容,那個愛笑愛鬧的寒梅不見了。

    現在的寒梅眉宇微微蹙起,仿佛有濃濃的愁緒煩惱化不開,她為什麼事煩惱?

    “乾爹、乾娘,我回去了。”

    什麼時候她成了爹娘的幹女兒了?

    “吃過早飯再走吧,寒梅。”周夫人挽著寒梅的手道,她不認得訪煙嗎?

    “不了,早些回去,省得阿爹擔心。”昨晚避婚避到周家來,怕家裏的人找。

    “吃個飯也沒差多少時間,等會兒乾娘陪你跟你爹說去。”順道提親。

    “說什麼?”寒梅不解。

    周夫人瞥了兒子一眼,“說——”

    “寒梅,你不認得我了嗎?”周訪煙打斷母親的話,問道。

    寒梅原本沒注意那陌生的周家客人,聽他突然這麼一問,方轉過眼去。看見他正對著她笑,那張臉映人她的眼簾,不知怎的,她心一震,有股熟悉的感覺。

    “你是誰?我見過你是不?”她保守地問。心底一直有聲音在告訴她,她是見過他的,他們還曾經很密切的來往過。但,是誰呢?

    真忘了他?周訪煙說不出心頭是什麼滋味,只知道被遺忘的感覺一點都不好,他從來都沒有忘記她,為什麼她卻輕易地將他忘了?

    原本掛在唇邊的閒適笑容不見了,周訪煙不甘被遺忘的道:“你不該忘了我的,你昨晚才答應要嫁給我。”

    寒梅早忘了昨晚的事,還一直當那是夢,聽他這麼一說,只覺得怪。

    “有嗎?這位公子,你是不是記錯了?”

    “寒梅答應要嫁給你?”周夫人詫異道,怎麼訪煙的手腳變得這麼快?

    “絕對沒這回事。”寒梅否認。

    見寒梅不認帳,周訪煙苦笑地面對母親的質疑。“娘,寒梅不認帳,怎麼辦呢?”

    “你再跟她求一次親嘍,”周夫人見兒子眼中閃動的光芒,有默契地一搭一唱。

    寒梅一時間還反應不過來,他叫她乾娘什麼來著?娘?!那他……

    “慢著,慢著。”寒梅不禁出聲叫道。他是周訪煙?猛然抬起頭望向他,她一時難以接受這個事實。

    “寒梅,他是訪煙。”周濟民看不下去了,出聲打破僵局。

    寒梅知道他是,只是一時難以置信。突然,她跳起來指著他道:“你怎麼會知道我昨晚作的夢?”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啊。

    “怎麼,想起來了嗎?”周訪煙睨著她,笑著。

    寒梅驀地臉紅。她在夢裏確實是答應要嫁他,可,可那是夢啊,他怎麼知道的呢?

    “寒妹妹,他是誰?”天天上寒家門報到,準備“守株待兔”的沈揚波與同樣打算登門提親的周訪煙打了照面。

    半年來因無“競爭對手”,使得沈揚波一直自信滿滿地認為,寒梅雖未點頭嫁他,但遲早會被他的一片真情所感動,成為他的新娘。

    這回見到陌生的男子跟著失蹤了一夜的寒梅回來,這男子又生得英姿颯爽,簡直不輸他的相貌,守候在寒家門口的沈揚波不禁產生了一股危機意識。

    躲不開周氏夫婦的逼親玫勢,已經很苦惱的寒梅,正不得已地被周訪煙“押送”回家,再見到幾乎天天上門的沈揚波,頭痛的更厲害了。

    “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肯放棄呀?”她是造了什麼孽,才會被這不男不女的傢伙給纏上?!

    頭痛啊!她消受不了的揉著額際,也管不得隨後跟來的周訪煙打量的目光。

    寒文正為女兒逃家的事氣著,在房中聽見寒梅的聲音,連忙沖了出來,抓起掃把就要打向跨進門檻的寒梅。

    不能再縱容她了,他這回是鐵了心要把女兒嫁出去。

    “今天老子非把你掃地出門不可!你這個不肖女,都二十歲了還待在家裏,是存心要讓鄰居看你爹笑話,讓你娘死不瞑目嗎?”

    寒梅見掃把迎面而來,尖叫了聲,連忙抓起身邊的人當擋箭牌,自己躲到大老遠的地方。

    匆忙一抓,不知道是哪個倒楣鬼代替她成了阿爹帚下亡魂?待她定睛一看,便當

    下決定待會兒趕人時要對他溫柔一點。

    只見寒文的掃把迎面打向被寒梅抓來當擋箭牌的沈揚波臉上,打得他灰頭土臉。

    而周訪煙早眼明手快地閃到一邊,等風波平息。

    “爹啊,恭喜你多了個不肖女讓你打,”寒梅猶自刺激寒文,誰叫他要來這麼一出“骨肉相殘”的鬧劇,嘖!都多大年紀的人了。

    發現打錯了人,寒文不好意思地忙將摔跌在地的沈揚波扶起,“對不起,對不起啊,沈公子,都怪老夫教女無方。”

    “你自己打了人家,關我什麼事?”寒梅插嘴道。

    一身白衣被搞得狼現不堪的沈揚波用衣袖拭著眼,眼冒金星的站起來,還不忘為寒梅開脫。“岳父大人,請不要怪罪寒妹妹,為她挨打,小婿是幹千萬萬個心甘情願。”

    好癡情的人啊!在場聞言者無不為他的話動容,只除了寒梅。

    寒梅不是不知道沈揚波對她好,只是沈揚波會讓她起雞皮疙瘩;光聽他這一番感人肺腑兼不要臉地自抬身價的告白,她就快吐了,哪還有其它心思去體會他對她的用心良苦。

    “寒梅,聽聽沈公子對你有多好,別太不知足了。”

    寒梅皺起眉頭,哼聲道:“你就只打算把你女兒推銷出去就心滿意足了。”

    寒文抬起頭,面對女兒的不滿,理直氣壯道:“是這樣沒錯。”

    父女倆大眼瞪小眼,一時僵持不下,最後寒文先軟化了,他語重心長道:“寒梅,你不小了,阿爹也老啦。”

    寒梅不肯讓步,只軟化了語氣,“阿爹,我是不小了,所以絕對有足夠的能力可以照顧我自己。”

    “意思就是不嫁?”

    “嗯,不嫁。”寒梅答的斬釘截鐵。

    寒文聞言,重重地歎了口氣,“唉,話不投機半句多。”

    “沒錯!”寒梅抬起小巧的下巴。

    “你這個孽女!”寒文再度吹鬍子瞪眼的追著寒梅打。

    “殺人啦!快來人啊!”寒梅誇張地大喊大叫,閨秀的形象在她身上尋不到半絲痕跡。

    “寒妹妹,則怕,我保護你。”沈揚波欲挺身而出代寒梅挨打。

    “不必!”寒梅大叫,心知寒文不是真要打她,只是要逼她嫁人。

    在一旁觀看的周訪煙終於再也看不下這場鬧劇,開口道:“各位……”

    “孽女,有種別跑!”寒文拿著掃帚追在寒梅身後。

    “爹啊,我是沒種啊。”寒梅笑鬧的上氣不接下氣。

    “寒妹妹!寒妹妹……”沈揚波則一心要好好演出他的英雄救美。

    沒有一人理會周訪煙。

    周訪煙看了連連搖頭。清了清喉嚨,重新喊道:“寒梅,你是不是該跟你爹談談我們的婚事了。”

    仿佛知道他引爆了一顆引人注目的煙火,周訪煙好整以暇地站在一邊等待著。

    追打寒梅的掃帚在即將打中求饒的寒梅前一刻硬生生地懸在半空中,寒文不掩詫異地轉看向聲音的來源。

    本打算要討饒的寒梅也看向周訪煙,看見他唇邊的笑,不覺又開始頭痛起來。

    沈揚波是反應最快的人,停下愚蠢的追逐,他沖到周訪煙面前,防衛性的瞪著他,問道:“你是誰?”

    “寒梅,他是誰?”寒文正在奇怪,他們家什麼時候來了這號人物,怎麼他剛剛沒發現?

    寒梅揉著發疼的額際,仍想敷衍,“你問他呀。”

    寒文由疑惑轉為興奮地道:“他剛說的是真的?”

    寒梅沉默不語,寒文便信以為真高興地上前打量未來的女婿,“好,好!”

    寒梅翻了個白眼,嘀咕道;“你什麼也好。”

    只要上門來說要娶她的,他大概都來者不拒,“你知道他是誰嗎?”

    寒文這才想到要問個清楚,“女兒,這位公子是……”

    只有這時候才又認她是他女兒,沒想到阿爹現實到這種地步!寒梅正要開口,遠遠來的一群人接替了她的話。

    “寒老,你不識得我們家訪煙了嗎?”周夫人與周濟民雙雙走來,身後跟著一群

    捧著彩禮的家人。原來他們因為臨時要準備提親的彩禮,所以來得遲了些。

    “他……他是訪煙!”寒文驚訝地道。他回來了呀,沒聽見半點風聲啊,很突然呢。

    “寒伯父。”周訪煙有禮地笑喊了聲。

    “真的是訪煙啊,這麼多年不見,你長大了。”依稀從眼前男子的身上找到一點當年少年模樣的周訪煙的影子,寒文這才完全信了。

    “阿爹你說廢話呀。”寒梅又插嘴道。

    寒文無心扣女兒鬥嘴比起鬥嘴,他更關心方才周訪煙說的。“你要寒梅跟我談你們的婚事?”他衷心希望他沒聽錯,雖然他的聽力確實是大不如前。

    周訪煙笑而不答,周夫人已搶先答道:“寒老,我們今兒個就是來提親的。”

    寒文聞言簡直樂透了,他一直盼望女兒有個好歸宿,周訪煙本來就是最初,最優的女婿人選,他們從小感情又好,結為親家最是適合不過。他瞥了眼正在用眼神作“無言的戰爭”的寒梅和周訪煙,四目相瞪卻被他看成是含情脈脈。兒女們有情,寒梅總不會再搖頭說不了吧?

    進屋談兒女的婚事,語氣中大有已准了親的熱絡。

    沈揚波看情況對自己相當不利,不禁叫道:“岳父大人,你不是把寒妹妹允給我了嗎?”怎麼會突然殺出一個程咬金?

    “有嗎?”寒文可不記得自己曾把女兒允過誰,若有,也只是曾口頭上允給周家而已。

    他雖要寒梅嫁人,可寒梅一日不點頭,他也沒有真正答應任何上門提親的人,因為他深知女兒的倔性,不是她點頭的,就算用八人大轎來抬她,她都不會跨進轎門一步,寒梅真正嫁不出去的原因,其實在她自己,這也是最今他這個做父親的感到頭痛之處。

    “有啊、有啊!”沈揚波不惜厚顏說謊。他等了寒梅半年了,怎能漠視他的誠意?“我是真的想娶寒妹妹呀。”他企圖挽回一面倒的局面。

    寒文不是勢力之人,只是想為女兒擇一佳婿。

    若周訪煙一直沒有回來,沈揚波確實會成為他的女婿人選,可是現在情況有變,周訪煙不管怎麼看,都比任何人適合寒梅。要他選,他當然選周訪煙。

    只是,沈揚波近半年來天天上寒家的誠意很令人感動,這、這可棘手了。

    面對著兩方一提親人馬,寒文只得把這頭痛的問題丟給寒梅。

    “寒梅,你決定吧,嫁人的是你,由你自己決定要嫁給什麼人。”在她願意嫁人的前提下,女兒的意願最重要。

    決定權雖然丟給寒梅,不過寒文也覺得沈揚波雀屏中選的機會相當渺茫;如果寒梅要嫁,早在半年前就點頭了,哪還拖得到現在。

    “真的可以由我自己決定,而你會尊重我的意見?”寒梅突然覺得她掌握了一個可以擺脫這令她頭痛的局面的好機會。

    寒文點點頭。

    “承蒙各位對小女的厚愛,不過我想兒女們的婚姻大事還是由他們自己決定比較好,讓寒梅自己決定,看她要嫁給誰,這樣可以嗎?”他詢問周氏夫婦和沈揚波。

    見他們都點點頭——雖然都有點不甘願,卻也莫可奈何。

    寒梅環視了周遭所有人,故作為難道:“既然決定權在我,那好,不過一時之一下,三天後保證給兩位公子一個滿意的答案。現在,請各位先回去吧。”見大家不語,她笑嘻嘻地詢問:“可以嗎?”

    主角都這麼說了,他們能說不行嗎?

    “好吧,三天後我等你答覆。寒妹妹,你可千萬要考慮清楚,只有我才是最懂得你的好的人啊。”沈揚波臨走前仍不忘為自己說好話。

    趕走了沈揚波,寒梅轉對周氏夫婦道:“乾爹、乾娘、幹哥哥,不好意思,你們也請先回去吧。”寒梅本來還愁不知道該怎麼拒絕周家的提親呢,現在可好,事情很快就能解決了。

    周氏夫婦聞言,也只好暫時率眾離去。

    “丫頭,你不會在打什麼鬼主意吧?”寒文開始覺得有點不對勁。

    “阿爹,你又在胡思亂想了,我只是需要時間考慮我的終身大事呀,你說的對,我是不小了,該為自己的未來好好打算打算。”寒梅愈想愈開心,卻不敢明目張膽的放肆大笑。

    “好,好,你想通了就好。”寒文稍微放心了點,又說了些話才離開。

    待寒文一走,寒梅立即沒氣質的大笑出聲,笑到肚痛流淚,十分佩服自己高明而尚未動手的計劃。

    饒是精明的乾娘,也絕對識不破這一計的,這美人計,怎麼她以前都沒想到呢?說來還真該謝謝沈揚波給她的靈感呢。

    三天後,寒梅的答覆是:“沈公子,在小女子三天來的深思熟慮下,你被我“滄海遺珠’了,承蒙錯愛,但實在抱歉得很,感情本來就不能勉強的,這一點,希望你能諒

    解”她故作可惜地道。

    沈揚波會落選,早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

    那麼,寒梅是選周訪煙了。

    結果已呼之欲出,寒文高興的和周家夫婦互稱起“親家”來,而周訪煙早在寒梅的笑臉中發現了算計,他在等,等著看寒梅玩什麼把戲。

    妻子,也認為遲早會娶她過門,看了眼仍不肯放棄而苦纏著寒梅的沈揚波,他懷疑自己這樣的認定是不是也犯了同沈場波一樣的錯誤?寒梅已不是過去的寒梅,他一直認不清這一點事實。

    “寒妹妹,為什麼你選的是他不是我?你不說出個道理來,我不會放棄的。”沈揚波心碎黯然地追問。他自詡無一樣不如人,為什麼寒梅不選他?

    寒梅笑了笑,推開欲粘上她的沈場波,“不為什麼,不過你也不必和他比,因為我同樣不會嫁給周公子,對你們兩家,我只能說很抱歉,老話一句,感情是不能勉強的,希望你們諒解。”

    周訪煙聞言只是笑了笑,並未有其他人的震驚。

    “寒梅,你說什麼?”寒文由歡喜的情緒中冷卻下來,希望剛剛飄進他耳中的話是聽錯了。

    所有人都疑惑看著寒梅,等她解釋。

    寒梅一點也不畏懼的笑道:“阿爹,是你答應要讓我自己選的。”

    “是這樣沒錯,可,你剛剛的話是什麼意思?”寒文的臉色逐漸難看起來。

    “意思就是,我不能嫁給他們任何一個人。”寒梅抬起頭迎接周氏夫婦的疑惑,沈揚波的傷心、寒文的隱怒,以及周訪煙的笑容?

    她心漏跳了一拍,在周訪煙微笑的注視下,她有一種無從遁形的感覺,好像她是耗子,而他是貓。

    “寒梅!這又是什麼意思?你給我解釋清楚!

    不嫁給訪煙,你要嫁給誰?”寒文快被女兒氣瘋了。

    “我實在不是不願,而是不能啊。”寒梅收懾心神,專心應付她老爹。

    “為什麼不能?別告訴我又是哪家的算命攤子說你命硬、克夫克子,克家裏大大小小,雞鴨牛狗,我非去拆了他們攤子不可。”寒丈激動得口不擇言。

    “不是。”寒梅真怕說出理由,不知道會不會把她阿爹氣死?她開始有點不想照著原定的計劃走。

    “那到底是為什麼?”

    “阿爹啊,你不生氣我才敢說。”寒梅將寒文推坐到椅子上,倒了杯茶讓他先消消火。

    “說。”寒文儘量壓住怒氣。

    “不能的原因是……”寒梅壓下音量,所有人都跟著拉長了耳朵,怕聽漏了一句一字。

    “是我不愛男人啊。”呼,終於說出來了!

    “你說謊。”寒文持杯的手頻頻顫抖,但仍力持鎮定。

    寒梅八成又是跟他開玩笑的,她是女人啊,怎可能不愛男人?不愛男人,難道愛女人嗎?不不,鐵定是她鬧著玩的。

    “是真的,是你逼我選擇的。”不能在這時候功虧一簣,她只能咬牙繼續下去。

    寒梅擊掌三聲,玄關處一隻素手掀開了垂簾,那麼白皙、纖細的一隻手腕,光從這只手就可以斷定簾後的人必是個美人。

    美人步履盈盈地走到廳堂中,無視眾人的眼光,逕自走到寒梅身邊,緊緊挨著。

    “阿爹,她才是我喜歡的人。”寒梅不怕死的又投下另一枚炸彈。

    “她……她是蘇州第一名妓柳飄香!”同是吳人的沈揚波認出寒梅身邊美人的身分。

    柳飄香聽見沈場波認出自己,轉向他笑道:“沈公子,近來無恙否?”

    沈揚波是蘇州首席絲作坊的大少爺,雖然他不愛女人,但也難免得到全是女人的地方,例如妓院,陪男人應酬交遊,所以他才識得這突然出現的美人就是“桃葉”的花魁柳飄香。

    “原來,原來你同我是一樣的人啊。”沈揚波訝異地指著寒梅道。

    只有寒梅瞭解他話中的意思,沈揚波不愛女人,她不愛男人,所以他說他們是同一國的。

    “既然如此,那你就更該和我一起才是啦。”沈揚波恍惚地道。

    寒梅皺起眉,拉住柳飄香的手道:“誰跟你一樣,你是你那國的,我是我這一國的,誰跟你同一國!”

    是啊,如果寒梅不愛男人,他雖不愛女人,但畢竟是個男人,寒梅照樣還是不愛他啊。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子啊?或許他是該放棄了。

    “阿爹,我這個解釋,你滿意了吧?”寒梅轉過頭對氣得半死的寒文道,她要確保阿爹不會再逼她嫁人。

    寒文氣得連聲音都顫抖,“孽女……孽女,我怎麼會生你這個……”

    寒梅真怕把寒文氣死,軟語安撫道:“阿爹,你別氣呀。”

    “你……你馬上給我嫁到周家去、由不得你說不!否則我就跟你斷絕父女關係!”這件事若傳出去,寒梅恐怕真的不用嫁人了,至少沒有好人家願意娶個不愛男人的女人回去,他現在只能指望周家了。

    寒梅沒想到她努力那麼久,反而被逼得更緊。

    她臉一白,嘴硬道:“不要!”

    “我也拒絕。”一直沉默在一旁的周訪煙也開口。

    “訪煙你……”周夫人其實不怎麼相信寒梅的話,然而兒子的話一出,她卻不得不驚訝。

    “娘,你認為我該娶一名不愛男人的女子,做為陪伴我一生的妻子嗎?”

    他冷淡的眼光掃過驀地一愣的寒梅,繼續道:“就算我和寒梅從小就認識,也曾經想要娶她為妻,但,那是在不知道她有別於一般人的情況下,現在她自己坦承了,我還能娶她嗎?”漠然地轉地身,語氣森冷:“爹、娘,走吧,別在這搜尋晦氣了。”

    聽他決絕冷漠的語氣,看他毫不眷戀地轉過身去,不知怎的,寒梅竟覺得中頭狠狠的刺痛了下。

    “啊、可是訪煙……”周夫人喚不回已大步邁出門離去的兒子,忙和寒文道了歉,偕同丈夫跟著兒子的腳步匆忙離開寒家。

    寒文只能目瞪口呆地看著周家人離去。驀地想到還有沈揚波,環視偌大的一間屋子,卻找不到他的人影,原來他早不如何時便悄悄離開了。

    這下完了,寒梅這輩子鐵定是嫁不出去了。

    他無力地看了寒梅一眼,搖頭道:“這下可稱了你的心了吧?好吧好吧,我不再管你,就隨你去了吧。”

    沒了氣焰,寒文像一下子老了許多,他拖著腳步走進房裏,廳中只剩下寒梅與柳飄香。

    寒梅愣愣地看著周訪煙決絕離去的方向,心中浮起一種悵然若失的奇怪感覺,仿佛聽見所有人都對她搖頭歎氣,她也搖頭歎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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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7 01:12:34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事情不都如你的願了嗎?怎麼還垂頭喪氣的?”柳飄香端著茶碗,透過嫋嫋白煙看著憑窗而坐的寒梅。

    “飄香,我這樣做是不是錯了?”寒梅收回遠放的視線,認真地思考。

    柳飄香優雅的飲了口茶,不急著回答寒梅的問題,只說:“這下就事你要的結果嗎?你又何必再問我對與錯?”早在前天寒梅來桃葉館找她幫忙時,她就告訴過她事情可能造成的後果了。

    寒梅找她,是為了拒嫁,她這步棋下的險,或出能幫上忙,卻絕對是下下策,寒梅的名聲會為此付出代價的。

    她勸過,但她不聽,她也沒辦法,基於兩人的情誼,她還是出面幫了她。

    跟寒梅認識了兩年,早知道寒梅說風就是雨的個性,若非已無計可施,寒梅絕不會來麻煩她幫忙的。

    剛剛她看得清楚,寒梅的計劃雖然成功了,但對她來說,或許是一生中最大的敗筆也說不一定。

    那個周家的少爺,寒梅此刻的悵然若失便是來自於他的決絕離去。

    “是啊,是如我的願了,可是為什麼我一點也不開心呢?”從此以後不會再有人逼她成親,今大的事若傳出去,更不會再有人上門提親;明明是極成功的完成了計劃,她該高興的、為什麼她感受不到半點勝利的滋味?她究竟是大獲全勝,還是敗的一塌糊塗呢?她開始懷疑了。

    “或許是因為你把你爹給氣壞了。”柳飄香替寒梅指點迷津。

    “是啊,他是被我氣壞了。”寒梅開始心生愧疚。

    “也或許……是因為你其實並沒有如你以為的那麼不想嫁人,如意郎君從此過門不入,你後悔了。”柳飄香相信她識人的眼光不差!

    “這就扯遠了,我巴不得那些男人離我愈遠愈好呢。”寒梅反駁道。

    “是嗎?就算真扯遠了也不能怪我呀,我又不是你肚裏的蛔蟲,哪能知道你真正的心意到底是什麼呢?與其問我,不如還是問問你自己的心吧,看你到底是愛哥哥,還是不愛哥哥。”柳飄香故意激寒梅。

    “當然不愛!”寒梅急著否認。

    “你若說你愛我,我可不依。”柳飄香戲謔道。發覺被擺了一道,寒梅抿抿嘴,站起來道:“我送你回去吧。”

    柳飄香看看天色,從容地站起來,率先走出寒梅的房門。“也好。不過寒梅,我這是奉勸你一句,花開當折直需折——”

    寒梅打斷柳飄香的奉勸,打哈哈。“我又不是采花賊。”

    柳飄香擰起眉,回過身捉著寒梅的手,正經而嚴肅地說:“我是教你要懂得珍惜,別等到失去了才後悔莫及,別像我……”

    “飄香……”自知勾起了柳飄香不愉快的過往,寒梅識相地轉移話題,“走啦,桃葉館無人當家,可要關門大吉了。”

    人人都有一段過往心事,對於柳飄香的那一段,她雖為她感到心疼,卻也無法可幫。

    兩年前,柳飄香還未淪落風塵,她意外地救了滿身是傷的她,好一段時間她不飲不食,曾經以為或許救不活了,後來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喚起了她自己的求生意志,總算度過了難關,奇跡式的活下來。

    淪落風塵,是她自願的,以她姣好的外貌,很快便豔名遠播,成了蘇州第一名妓,當了桃葉館的紅牌,如今的柳飄香比任何人都堅強獨立,在她玲瓏八面、長袖善舞的高明交際表相下,又有誰識得她曾是當年楚楚可憐的落難佳人柳斂眉呢?

    “寒梅,你不是要送我回去?”柳飄香站在廊外,午後的陽光照染在她的織金綾羅衫袖上,閃閃發光,像是天女的羽衣。

    寒梅一時被那光芒奪去了心神,恍恍惚惚聽見柳飄香的聲音、醒神過來,應聲道:“喔,就來。”

    飄香有她自己的一段故事,而她呢,她也會有故事能在年老時向人訴說嗎?

    這天,寒梅照著大夫開的藥單到藥鋪抓藥,這才後悔前些日子實在不該請柳飄香幫她擋駕。

    阿爹這次真的被她氣病了。

    將藥單遞給藥鋪的夥計,寒梅則坐在門邊的長凳子上等夥計包藥。

    藥鋪外,一輛馬車停下來,沒多久,一名年輕男子打起擋塵土的門簾進來。

    寒梅臉垂的低低的,專注在想心事,沒去注意鋪子裏來來往往的客人。

    年輕男子走過寒梅的身邊,腳步停頓了下,又走向櫃檯後的夥計,兩人交談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夥計拿著包好的藥,叫寒梅。“小哥,你的藥包好了。”

    寒梅回神過來,答應了聲,楞楞地站起來拿藥。

    正要接過藥包,一隻手半空攔截,她抬起頭,心驀地一驚。

    “這裏面是什麼?”年輕男子截住夥計遞給寒梅的藥包,問夥計。

    夥計識得這名男子,便將藥包裏的藥名說了一遍。

    治風寒的。年輕男子低下頭問:“你病了?”

    她看起來氣色是有點不好。

    寒梅搶過他手上的藥包,付了藥錢,搖頭道:“是我阿爹病了。”

    “被你氣病的?”男子笑問。

    寒梅抿嘴,掉頭便走。“不關你的事。”

    心中還在想著他那天說不要她的那幕。此刻與他同行,寒梅心中百轉又千折。

    他們算來已經決裂了,他忘了嗎?他忘了,她可沒忘,心裏氣他。可再想一想,又好像沒那個必要,畢竟是她先不要他的,怎麼說他都沒錯,是她理虧在先,但,她心裏頭對他就是有千萬個不舒服。

    寒梅終是沉不住氣。“你同我回去幹嘛,來尋晦氣不成?”

    周訪煙聞言,笑在眼底,但因寒梅一直不抬頭看他,所以沒瞧見。

    “你生我的氣?”他設下陷阱。

    “誰生你的氣!”寒梅氣騰騰的否認。

    “那就是真的在生我的氣了。”他開心道。

    寒梅困惑地眯起眼,“我生你的氣,你幹嘛那麼開心——”糟糕,著了他的道兒!寒梅倏地警覺。

    周訪煙適時捉住她的語病。“這下可承認了吧。”

    “你不要拿我的語病當做你嘴裏的事實。”寒梅不肯認輸。

    周訪煙志不在與她拌嘴,只道:“在為那天我的那些話生氣?”

    被說中心事,寒梅低下頭,不語。久了,又悶不住,她藏話的功力遠不如周訪煙,只好認了。

    “你說的那麼決絕,甚至瞧不起我。”

    “瞧不起你什麼?”他又問。

    “瞧不起我只喜歡女人。”寒梅委屈道。

    周訪煙突然停下腳步,凝視著她問:“你真的只喜歡女人嗎?”

    寒梅發覺他的眼神深邃的像會將人催眠似的,在他的注視下,她直覺道:“當然不——”一說出口,才發現自己又說錯話。

    周訪煙笑出聲來,柔聲道:“那不就得了嗎?”頓了頓又退:“寒梅,就算你只喜歡女人,我也不會瞧不起你。”

    寒梅訝異道:“那你那天為什麼要說那麼傷人的話?”

    周訪煙忍不住伸手揉揉她的頭髮,就像小時候常做的那樣:“我不告訴你,你自己想。”

    他揉她的發,寒梅並沒有拒絕,有一瞬間,她是徹底的被迷惑了,楞楞地說:“你從前好像也常常說要我自己想,都不告訴我到底為什麼?我總是想半天還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我不愛你這樣打啞謎,有話,你就直接跟我說清楚,不要教我猜。”

    說穿了,她就是鈍。

    聽她一席話,他有些許訝異。“你還記得以前的事,那麼為何不肯嫁我?”他們之間的問題到底出在哪里?他總覺得不只是長時間的分別所致。

    寒梅心思一轉,笑道:“你自己想。”老教她想,他自己都不用動腦筋,哪有這麼好的事?

    “寒梅,快說。”他若能自己想,又何須問她?即使他再怎麼瞭解她,畢竟仍無法完全摸懂她的心思。

    “這下子你可知道猜謎的難處了吧。”寒梅不留情的訕笑。

    “是我哪里不好嗎?”寒梅不說,周訪煙只得試著猜測。

    “你好不好,我怎會知道呢?“寒梅不肯明白告訴他。

    “你告訴我是哪里不好,我好好改了,以後我去別家提親,才不會又被人家拒絕啊。”周訪煙哄道。

    寒梅聞言,臉色微變,“那不關我的事。”

    周訪煙不曉得是哪里得罪了她,怎麼臉色說變就變?

    “我不猜了,你告訴我。”

    寒梅壓下無名火,氣道:“你要我嫁,我就要嗎?你有沒有想過你為什麼要娶我?我又為什麼要嫁你?”

    為什麼聽見他要娶別人,心會這麼不舒服?忍住想吐的感覺,寒梅推開他,提著藥,大步跑回家去。

    寒梅一口氣奔回家中,家裏的家人見她氣喘吁吁的進門來,忙倒了杯水給她,“小娘子,你跑這麼喘做什麼?後面有人在追你嗎?”

    寒梅接過水,大口咕嚕灌下,咳了咳,才說:“沒,你別管,將這包藥拿去廚房煎給老爺喝。”

    家人接了藥包,答應了聲,拿去煎煮。

    寒梅怕周訪煙追來,本想將大門關上,可見他似乎沒跟到家裏,關門的動作暫停,反倚著門失魂落魄起來。

    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寒梅一驚,喃喃道:“我是病了不成……”摸摸自己略微發燙的額頭,寒梅更加肯定自己八成是病了,否則為什麼她竟期盼起周訪煙的到來,見他沒來,又有那麼一點失望呢?

    “八成是病了沒錯……”她悵然地走回房,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開始發呆。

    上山祭拜母親的墳,寒梅跪在墳前,看著風把燃燒中的金紙一片片的卷上天,墳前香火嫋嫋,仿佛娘親的魂就在一旁陪伴著她。

    她從出生之後就沒見過娘,她的娘是難產過世的,她活下來了,娘卻走了。

    這幾日寒文病著。寒梅心情也悶,想到久未到母親墳前祭拜,一大早帶了些鮮花素果,便往山上來。

    在墳前逗留了一上午,中午時,覺得肚子有些餓,寒梅收拾了東西,才下山回家。

    沿途經過周家,有意識的加快腳步,怕被周家的人遇上,見面難堪,她拒絕了周家的提親,就算周氏夫婦是她乾爹乾娘,她還是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但是下意識裏,又想見見裏頭的人。

    撫著周家的圍牆,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恰巧周家的家人有事出來,見寒梅在外面站著,忙招呼道:“姑娘,來了怎不進去坐坐?”說著,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推著閃避不及的寒梅進屋裏去。

    寒梅扭扭捏捏的想逃,但屋裏的人已看見她,有些訝異地招呼她進去,寒梅只好硬著頭皮走進屋裏。

    “乾爹、乾娘。”見周訪煙不在,有些安心又有些失望。

    “寒梅,吃飯了嗎?”周夫人和往常一樣親切地招呼她。

    “吃了,乾娘。”寒梅不想逗留太久,想撒謊,但肚皮卻不合作的發出咕嚕聲響,羞得她面紅耳赤,連忙改口道:“早餐吃了,午膳還沒。”

    周夫人也不戳破,只笑著拉她入座,“那剛好,跟我們一塊吃吧。”

    寒梅忙推拒道:“不了,乾娘,阿爹還在等我回去吃呢。”

    “派個人去跟他說一聲不就得了。”周夫人緊緊拉著她,不放人。

    寒梅沒法,只得入席坐下。

    “寒梅呀,你很久沒來乾爹乾娘這兒了,是不是把我們兩老給忘了?”周夫人一邊幫她布菜,一邊狀似無心的問。

    寒梅吞到嘴裏的飯差點咳出來。“當然不是啊,乾娘。”

    周濟民心知寒梅不來的原因是什麼,開口道:“寒梅,其實你不必在意上回提親的事,訪煙娶不到你,我們兩老雖覺得可惜,但是兒孫自有兒孫福,你不必將事情擱在心上,結不成親,你還是我們的幹女兒,千萬不要因為一點小事就彼此見外了。”

    “這也是我要說的,我可不要沒了媳婦又丟了女兒,寒梅你可別介意。”周夫人也道。

    寒梅聞言,只得點點頭,原先緊繃的心情也放鬆了些,遂問:“怎麼不見訪煙哥呢?”

    “訪煙送隔壁住的朱家老爺回去啦,晚點才會回來,有事嗎?”

    “不,沒事。”寒梅避開周夫人詢問的眼神,低頭吃飯,不再說話。

    飯桌上偶爾聽見周氏夫婦的交談——

    “老爺,你看朱家小姐怎麼樣?”

    “滿標致的,和訪煙好像挺談的來。”周濟民實話實說。

    “我也覺得不錯,他們好像也很中意我們家訪煙,不如找天請個媒人去提親吧,訪煙不小了,也該定下來了。”

    “嗯,問題是……”

    “我吃飽了。”寒梅猛地放下碗筷。

    “你才吃不到兩口,怎麼會飽?再多吃點啊。”周夫人勸道。

    “不了,我真的飽了,我想回家了,你們慢用。”寒梅臉色蒼白的嚇人。

    “啊,寒梅——”

    不等周家夫婦挽留,寒梅跌跌撞撞地跑出門去,一個不小心,絆到高起的門檻,整個人重心不穩的撲向前方,幸好一雙手臂及時攬住她的身軀,沒讓她與地板親吻。

    “寒梅?”周訪煙被她蒼白的臉色嚇到,不及細想何以寒梅會出現在這裏。

    寒梅驚魂未定的抬起頭來,看清擁住她的人是誰,但一股女人的脂粉味從他衣上傳來,她皺眉,壓不住胃裏的酸意,一陣作嘔,吐了起來。

    周訪煙既不能躲又不能閃,當場被寒梅吐了滿身。

    在屋裏的周家夫婦看見這一幕,周夫人也不擔心,繼續說:“老爺子,你剛才要說什麼?”

    “我要說,朱家小姐雖然不錯,對訪煙似乎也有一點意思,問題是,訪煙對人家無意還是別去招惹人家吧。”周濟民總算明白妻子剛剛說那些說的用意,她明知道訪煙就快回來的。

    “那麼你看小倆口對彼此是有意還是無意?”

    “不曉得,這問題讓他們自己去煩惱吧。”

    寒梅吐到暈在周訪煙懷裏,周訪煙摟住她虛軟的身子,朝屋裏大喊道:“爹、娘,你們還在看什麼熱鬧?寒梅暈了!”

    周夫人笑看了丈夫一眼,轉身使喚家人。“快去澆熱水來。”

    “所以,你就來了。”不是問句,只是猜測與陳述。

    “是啊,所以,我來了。”語氣中有一點無奈、一點困惑難消。

    “可是,你來我這裏要做什麼?你又不說‘因為’,只憑一個所以,我可幫不上忙。”柳飄香坐在妝台前梳發、點胭脂。

    “誰說你幫不上忙,收留我幾天就是幫我一個大忙了。”寒梅趴在桌上,看柳瓢香熟練地裝扮自己。

    “你要在館裏住下?”將一根步搖斜插入髻,柳飄香停下動作,從鏡子裏與寒梅對視。

    “不行嗎?”寒梅望著柳飄香的動作,懶散如貓午寐的慵懶姿態驀地一改,跳了起來,目光炯炯地瞪著柳飄香的發頂上。

    “當然不行,別忘了這裏可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何況是讓你住個幾晚。”柳飄香想都不想就拒絕。寒梅要住,大可去客棧,桃葉館不歡迎良家婦女。

    “別那麼小器,就當我是來買醉的客人。”寒梅癡望著柳飄香發上的簪子道。

    “不行……”從鏡中發現了寒梅的失神,柳飄香轉過身來,疑惑道:“寒梅,你傻掉啦?”

    “沒啊。”她淡淡地回應,卻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騙誰啊,整個人都呆掉了,“你在看什麼?”

    “釵子。”寒侮指著柳飄香的發釵道。

    “釵子。”心思聰慧如柳飄香也被寒梅給弄糊塗了。“怎麼,是釵子插歪了還是哪里有問題?”

    她回身仔細照看著鏡子,並沒有發現不妥當的地方。

    “釵子很好,不是你的問題。”寒梅笑道。

    “不是我的問題,那是你的問題嘍?”她捉住機會追問。

    “是我的問題沒錯……”或者,是他與她之間的問題。看到柳飄香戴釵的姿態,她才想到很久以前也有人將一根發釵插進她的頭髮裏,以前她還小,不明白他將釵子插進她頭髮裏的意義,現在猛然一想起來,才想到那是男女訂親時的習俗,男方將發釵插進合意的女方發中,代表將女方文定下來。

    他當時也是這個意思嗎?可是那時候他們都還那麼小……

    柳飄香捕捉住寒梅臉上每一個表情的變化,會意地微微一笑,既是她的問題,便是誰也幫不上忙的,這難解情關,還是得當事人自已想辦法解決啊,不過,雖然幫不上忙,她倒是可以從旁推她一把。

    眼見表演的時間已到,柳飄香交待寒梅:“我下樓了,你待在我房裏,可別亂跑啊。”桃葉館畢竟是聲色之地,什麼三教九流的人物都有,她其實並不喜歡寒梅到這個地方來,但寒梅若執意不走,她也拿她沒辦法。

    “嗯。”寒梅答應了聲,兀自陷在難解的情愫中。

    柳飄香見她心不在焉,掩上房門,悄悄下了樓。

    在桃葉館才住了一晚,寒梅就已經覺得有點悶了。

    黃昏開始,桃葉館漸漸熱鬧起來,一直喧騰到大半夜才會沉寂。

    每一間房間裏都暗藏著無邊春色,寒梅仗著男裝之便,晃了桃葉館裏裏外外一周,誤闖了幾間春色正濃的香閨,便再也不敢隨便亂闖。

    悶在柳飄香的房裏一整天,悶都悶壞了。

    本來她決定出去溜達溜達,入夜以後再回來,思及黃昏後是柳飄香表演的時刻,便溜出房,到桃葉館樓下準備欣賞柳飄香聞名全城的精湛舞藝。

    樓下已聚集了許多慕名而來的客人,寒梅挑了一處不起眼的角落坐下,靜靜等候。

    表演高臺四周被層得的雪白輕紗遮住,風一吹,便像波浪一般卷起千層雪浪,恍似太虛仙境,而紗帳後,蓮步盈盈的紅衣美人莫不是仙境中的仙子了麼?

    一股說不出名字的薰香隨著美人起舞時舞動的衣袖送來,寒梅看著看著,都要為柳飄香大為傾倒了。不意瞧見台下觀舞的人群,寒梅竟能體會他們如癡如醉的癡迷滋味。

    連她這個女人都為柳飄香的舞姿傾倒,世間還有什麼人能不拜倒在柳飄香的羅裙之下?

    一舞方休,臺上的美人個個香汗淋漓,揮開輕紗,款款生姿的擁著最美麗的女子步下舞臺。

    台下的男人毫不吝惜掌聲,一時掌聲如雷歡動,為美人的舞藝癡迷,更為美人的風情失了魂魄。

    座下多有慕名而來的王孫公子等著獲得美人青睞,柳飄香在其他女子的扶持下,媚眸一一掃過眾多為她迷醉的男子,紅唇揚起笑意的弧度,眼底卻有深深的疲憊。

    最後,她將手上的絲絹交到一名俊秀風流的男子手中,選走這名幸運男子做為她今晚的入幕之賓。

    其他落選的王孫公子個個失望地垂頭喪氣,眼巴巴看著那名中選的年輕男子被美人領上樓去。

    這是柳飄香決定接客的方式,能做她入幕之賓的,十根手指頭數得出來,寒梅心底也瞭解,雖不贊成柳飄香在風塵中打滾,但柳飄香似是下定了決心,無論怎麼勸都沒用。

    柳飄香雖淪落風塵,卻是個相當有原則的女人,鮮少人能被她看上的,一舞過後,所有堂下客皆被淘汰也是稀鬆平常的事,能被柳飄香選上,那才不得了呢!

    為此,寒梅也特地看了那名雀屏中選的男人一眼,一看,她卻呆了!

    不敢置信地揉揉眼睛,希望是自己看錯了,但不管再怎麼閉眼睜眼一看再看,周訪煙還是周訪煙!

    這是怎麼回事?他怎麼會來這裏?

    一瞬間,寒梅心底閃過好幾個問號,但每個答案都指向一個方向:男人果真沒一個好東西!

    正要跟著柳飄香上樓的周訪煙突然打了一個噴嚏,覺得耳朵癢癢的,背後還有四道殺人的目光,想要回頭看看,柳飄香卻喊道:“周公子,請往這邊來。”

    周訪煙答應了聲,再回頭時,並沒有見到什麼異樣的人物,雖覺得有點怪,卻也無心多加注意。

    眼看著周訪煙和柳飄香雙雙上了妝樓,寒梅心中百味雜陳,冷靜下來思考,雖明白他們不會做出什麼令她傷心的事,但心裏還是不大受用。

    猶豫著要不要跟上樓去,寒梅全然沒發現自己已將周訪煙擺在會讓她“傷心”的地位,同樣的也沒注意到一旁的柱子邊、倚著一個神色複雜的高大男人,與她一般的望著那高高的妝樓。

    同柳飄香進了房,卻沒見到應當在房中的寒梅,周訪煙不禁詢問柳飄香道:“你不是差人告訴我寒梅在這裏嗎?”

    柳飄香似早預料到這情形,她笑道:“她是該在這裏沒錯呀,八成是跑出去溜達了。”在桌邊坐下來,斟兩杯酒,遞給周訪煙一杯,拉他一同坐下,“在這兒等會兒吧,她應該晚點就會回來了。”

    周訪煙接過酒杯,卻不飲,擱在一邊。

    柳飄香見狀,挨到他身邊坐著,嫵媚道:“周公子不飲酒嗎?”

    周訪煙笑道:“酒會傷身,柳姑娘也少飲點吧。”說著,接過她手裏的酒懷,擺到一邊。回過頭來,見柳飄香眼中凝淚,他不禁關懷地問:“柳姑娘,你怎麼了?”

    柳飄香眨眨眼,抹掉眼底的濕潤,也抹掉了一層脂粉,楚楚可憐的強顏歡笑道:“從來都沒有人這麼關心我,你是個好人。”

    “姑娘很好,本來就值得人關心。”周訪煙將她視作寒梅的好友,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並不覺有曖昧不安。

    “真的?我很好?”柳飄香開心的問,仿佛第一回聽見他人的誇讚。

    “是啊。”周訪煙真誠的道。

    柳飄香媚眸半睜,不顧周訪煙的詫異,將他的手包在自己的手裏。“那麼我有比寒梅好嗎?”

    周訪煙不明白柳飄香怎會突然有這樣的舉動,正要推開她,她卻整個人貼上來抱住他。

    “你不說我也知道,寒梅比我好,你嫌棄我是任入攀折的楊枝水柳,是吧?”柳飄香死命的抱住周訪煙,一邊可憐兮兮地道。

    “柳姑娘,請放手。”周訪煙實在弄不明白原本正正經經的柳飄香,怎會突然變了個人似的。

    “我一定是不好了,不然怎麼對你投懷送抱,你都一點也不動心呢?”好個周訪煙,寒梅能被這樣的人所愛,是多麼幸運的一件事,她不禁都要羡慕起她了。

    心知他心掛寒梅,她卻特意要捉弄他。

    “柳姑娘,請自重。”怕傷了人,周訪煙只得以言語相勸。

    “寒梅其實不在這裏,我是騙你的。”柳飄香差點就聽了他的話放了手,他的語氣中有一股教人不得不從的威嚴。

    周訪煙沒有因被欺騙而發怒,他搖搖頭。

    “不,寒梅確實在這裏,房間裏有她的香氣。”香氣雖然若有似無,卻是寒梅的味道無庸置疑。

    柳飄香一愣,猶辯解道:“說不定那是我的味道啊。”寒梅才來兩天,怎麼他鼻子就那麼靈?

    “柳姑娘,別再捉弄在下了。”周訪煙好言相勸。

    柳飄香聞言,只得鬆手,放周訪煙自由。有點不甘心地笑道:“你真不好玩。”

    “那是因為姑娘的幽默教人不敢領教。”周訪煙笑說,已移步到門邊,拉開門扇。

    而門外正站著他亟欲找尋的佳人。

    “寒梅,怎麼哭了?”他關心地問。

    寒梅淚眼婆娑地望著周訪煙。“你負責把它擦幹。”

    周訪煙微笑,伸手用衣袖抹去寒梅臉上的淚痕。

    柳飄香從周訪煙身後探頭出來,並沒有心虛或驚訝的表情,“你還真沉得住氣,我還在想你什麼時候才要進來呢。”

    寒梅抿抿嘴。“我又不笨,會猜不出你在玩什麼把戲。”

    明知柳飄香若不是在試周訪煙就是在玩她,但之前看他們抱在一起,心裏就是不舒服。

    “你來做什麼?”寒梅轉對周訪煙道,眼神卻飄向柳飄香,是她告訴他的吧。

    “接你回去。”

    柳飄香笑直解釋道:“誰叫你這尊菩薩趕都趕不走,我只好讓人來把你請走嘍。”

    “哼,我們待會就走,到時候你求我留我都不留。”寒梅信誓旦旦道。

    “快走吧,我怎麼可能留你呢。”這麼污穢的地方,養不起潔淨的梅花。

    “真的?好吧,訪煙哥哥,咱們回去吧。”寒梅拉著周訪煙的手、將他拉出門,退開一步,讓身後男子接替她的位置。

    看著柳飄香原本得意且笑意盈盈的臉蛋,在見到高大男子後迅速轉為蒼白,寒梅為周訪煙悄悄地退場。

    柳飄香一時站不住腳,男於眼明手快的攬住她的纖腰,她費力地拒絕他的擁抱,試圖將他推出門外,冷言道:“出去!”

    男子擋著門,低聲喊退:“斂眉,原諒我好嗎?”

    柳飄香怔楞地看著他,淚水滑下臉龐。原諒?現在說會不會太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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