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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凌築] [草藥千金][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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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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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版日期:2000-12
一命抵一命是落日山莊救人的規矩,
為了保住弟弟的小命,
她雖為富家千金,
卻自願待在那恐怖的地方當試藥人,
誰知受到俊俏的怪醫莊主色眼相看,
她得以穿金戴銀外加一身綾羅?緞,
但她才懶得理會,
因為她看上的是另一個同病相憐的人,
長得特殊些又怎樣?她根本不在意,
重要的是終於有人真的關心她,
而且他更需要她帶來溫暖,
恨不得天天相依,
怎知道難得逮到機會溜回家一趟,
一路上竟發生一連串意外,
她才弄清楚他的身份居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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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7 06:43:45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紛擾的武林,由於九大門派與魔教長年爭戰以致兩敗俱傷,而陷入群龍無首的狀況,許多大小幫派乘機據地為王,其中又以一谷、二樓、三門、四莊勢力最大,大到足以取代九大門派執牛耳的地位。

  在這些新興勢力中,不同於以武發跡的武林世家,排名最末的落日山莊卻是以醫術聞名。

  江湖中有三大神醫,除了玄谷老人已壽終正寢,官醫被強攬入皇宮成御醫,凡人不得見之,另外就是怪醫無常。

  沒有人知道無常來自何方,也沒有人知道他師承何處,他在救治了官醫無法醫治的太子後一舉成名,怪醫之名不脛而走。

  之所以叫怪醫,因為他有一個很怪的規矩——救一命換一命,一命抵一命,地上不多人,地下不少魂。像他以救太子來換被判秋決的官醫的命,從此官醫的命就是他的,生死由他決定。自那次事件後,官醫像從空氣中消失,天下三大神醫就只剩怪醫無常。

  無常,亦表示生死無常,他要你生就生,他要你死,你絕對看不到明早的太陽。

  不管任何絕症,甚至一腳已踏進棺材的病,就連快要駕鶴西歸的人瑞,他都可以為他們延壽,讓地獄無人,閻王勾不了魂。

  雖然以命抵命,但這命還不能隨便用人來換。如果這人無常看不順眼,就算命在旦歹,他還是不救,並告訴病人準備辦喪事。

  可是如果他願出手相救,就算病人幾乎可以入殮,他還是會把那人自閻羅殿拉回來,因此,被他救過的人都心存感激,當他是再造恩人。

  所以他的風評可說是毀譽參半。

  說到他的長相,其實沒有人見過,請被他救過的人描述仍沒有人說得出來。

  有人說他身長七尺;有人說他虎背熊腰,臂粗如碗口;還有人說他根本是女子,可謂眾說紛紜。

  而且,無法引起他興趣的疑難雜症,他還不屑看一眼,因此要上門之前必須先考慮清楚,免得人送入莊是直的進,橫的出。

  此時,一個坐在金絲細綾的軟榻上的病人由四位隨從抬了進來,放在椅子上,其他保鏢全被擋在門外。

  「只要你們治好我的隱疾,無論要多少銀子,我都可以給你們。」榻上是個珠光寶氣,穿著俗麗的福泰中年人,倨傲的環顧這簡陋的屋子,視線才回到廳堂前方。

  大廳之上的大師椅正坐著個儒雅俊俏的男子,爾雅的品茗,聽著福泰中年人叨叨絮絮述說自己的病因。

  要也知道救一命抵一命是落日山莊的規矩。來人哪!」只見兩個白胖的小女孩和小男孩被帶進來,由神似的外貌看得出是姊弟。「如何?」

  「無言,拿帖藥給他,然後帶那兩個小孩下去。」俊俏男子擱下茶杯,示意身後冷酷的男子。

  「這麼說你們接受這筆交易了。」待隨從接過那包藥,福泰中年人忙不迭的配水飲下。

  「我有說嗎?」俊俏男子輕甩開手中羽扇,悠哉自若。

  「你不是帶走那兩個小孩?」福泰中年人聞言,差一點被藥嗆到。

  「他們只不過是抵那包藥的價值,而且那藥只能治標不能治本,若要完全根治你的病,就拿你唯一的子嗣來換。

  「什麼?!」福泰中年人臉紅脖子粗,「你們太過份,前前後後我送來不下二十個童男童女,還有目不暇給的奇珍異寶,而你就僅以一包藥打發我!」

  「我們落日山莊本就不是義診堂。」輕柔的語氣無形中有股不怒而威的尊貴氣勢。「大門在那,不送了。」俊俏男子欲站起身。

  「且慢。」他凌人的氣焰立刻去了一半。「那你們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們。」

  「如果我堅持要你吳家的子嗣呢?」

  福泰中年人震怒,「你們太狠了,以為小小一個神醫就多了不起!」

  「我們也不需要你看得起。無言,送客。」他拂袖而起。

  「等等,我可以把我視若生命的十二金釵送給你們,她們可是名滿江南的名妓,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能歌善舞,個個貌美如仙,費了我好大一番工夫才搜集到。」

  還搜集!俊俏男子嗤聲冷笑「我要你的女人做什麼?落日山莊可沒多餘的糧食豢養你的十二金釵。無言!」

  無言示意僕人圍住他們。

  「住手。」福泰中年人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何曾受過這種屈辱。「你們不要欺人太甚,我可是當今聖上最寵愛的吳貴妃的親弟弟。」

  「就算皇上來了也一樣。」

  「你……你們不怕我跟皇上說」聲,派大軍來剿平你們?」強壓下內心的恐懼,他擺出不可一世的倨傲態度,「怕的話就乖乖把藥給我奉上。」

  「哼!你未免也太小看落日山莊。」

  只見俊俏男子使個眼色,福泰中年人眼前一花,身邊四名大漢直挺挺的倒了下去,根本看不出對方用什麼手法,之後他僅看到面無表情的無言從容的拍拍身上灰塵並走回原地,猶如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他一雙眼珠子驚恐的瞪大,而身子也不禁打起哆嗦。

  「你們別亂來,你們眼裡還有沒有王法?」他的聲音如秋風中的落葉般發顫,手抓緊了軟榻。

  「王法嗎?等你見到閻王再跟他說去吧!無言。」笑裡藏刀的俊美容顏此刻比地獄的阿修羅更令人渾身發冷,毛骨悚然。

  「你……你別過來!」福泰中年人蜷縮在寬敞的軟榻一角,椅子傾斜至一邊,搖搖欲倒。

  就在這一觸即發的緊張時刻,微弱的嗓音突然插入。

  「無雪。」

  輕柔的聲音傳入堂內每個人耳裡,感覺上像是個久病未癒或氣虛體弱之人的聲音,可是奇異的給人無法言喻的壓迫感,震懾住在場的人們,眼珠子不由自主往發聲處移動。

  「啊——」淒厲的尖叫自福泰中年人口中逸出,臉色比來時還要慘白,戴滿金戒、寶戒的粗肥手指不停打顫,直指著緩緩自珠簾後踱出的修長人影,最後慘叫一聲,「妖怪!」咚的一聲重響,不用無言動手,福泰中年人連人帶椅昏倒在地。

  穿著一身黑袍的人,竟有張半面慘白如鬼,半面殷紅如魔的臉。由額頭開始,劃過鼻樑、人中至下顎,延伸到脖子,沒入豎起的衣領裡。

  白的半張臉佈滿錯縱的青筋、血脈,一條條清晰可見;紅的那面則黯沉得鮮血噴滿後凝結。沒有喜怒哀樂的平靜臉龐,透著讓人打從心裡發毛的詭魅。

  「莊主。」無言恭敬的喚道。

  原來黑袍人才是落日山莊莊主,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怪醫無常,救人任憑喜惡,行事我行我素,連身為他妹妹的無雪也猜不透他內心的想法。

  「送他出去。」!無常黑袖輕揮,「他,我不救」隨即轉身沒入珠簾後。

  「無言,聽到了吧,將這傢伙趕走,從此落日山莊不歡迎他。」無雪不屑的瞟了眼嚇昏過去的福泰中年人,啐了一聲。「帶下一個病患進來。」

  ……

  輕風徐徐,碧草如茵,假山流水堆砌出世外桃源般的寧靜。

  仰躺在樹蔭下成大字形的歐陽華正睡得香甜,覆在臉上的書被忽來的狂風吹得劈哩啪響。她勉強撐開眼,只見一個疾速的黑影衝向她,居高臨下的遮蔽了光線。

  「小姐、小姐,大事不好了!」

  「有什麼事?」歐陽華打了個呵欠。

  「小姐,我……我……」婢女紛紛一口氣提不上來。

  「怎麼了?瞧你呼吸急促,心脈紊亂,改明兒個開個藥方給你上她撐坐起身。

  「我身體好得很,只是跑得太喘了。」老被當作實驗品,誰教她有個愛醫成癡的主子。

  「看來你久未運動,氣血不順,筋骨疏鬆,需要調養。」她旋即翻開掉落草地上的書,「我看看,你現在是不是覺得胸口鬱結,一股氣透不過來?」

  紛紛眼中散發崇拜,「小姐,你好神……哎呀!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事情不好了,老爺、老爺他……」

  「我爹生病了嗎?」闔起書,歐陽華眉輕佻了下,「昨天我看他氣色還不錯。」

  「呸呸呸!小姐,你這不吉利的話可不能亂講,若讓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聽到了,可又要編派小姐的不是。」紛紛如防賊般左顧右盼。

  「放、心,爹還算明理之人。」只是迂腐一點,再加上觀念守舊、重男輕女。

  歐陽家向來一脈單傳,傳宗接代的重責大任落在歐陽大富的身上,偏偏娶了女英、蛾皇兩個妻子卻只生了個女兒歐陽華,蛾皇還不幸因此難產去世。

  後來再娶妾三人,可她們依舊一連三弄瓦。而最疼她的女英,十年前莫名其妙懷孕,生了兒子,可是如同她母親的命運難產。

  有了子嗣,再加上失去兩位愛妻,歐陽大富就沒再娶任何女人進門,將全部、心力投注在唯一的兒子身上,經算命仙將他改為女子名,為求長命百歲。

  不同於她足月出世,弟弟歐陽雪自幼身體孱弱,足不出房門,比病西施還嬌弱,看過無數大夫卻無法將身子調養好,她學醫習藥也是為了雪弟。

  歐陽華自地上緩緩站起,一邊收拾散落的醫書一邊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老爺……老爺要把你賣掉。」紛紛泫然欲泣。

  「我們家應該不至於破產吧?」祖傳三代,田產富甲一方,可惜就是香火不盛。

  「沒有。」她早習慣小姐烏鴉嘴。

  「那你哭什麼?」

  「老爺要把小姐你賣給落日山莊,打算拿小姐的命去換小少爺的命。」

  紛紛抽噎道。

  「落日山莊?」歐陽華顧不得撿書,兩眼發亮,「就是江湖傳言「救一命換一命,一命抵一命,地上不多人,地下不少魂」,那個打敗宮中御醫,技驚中原,如今名滿江湖的怪醫無常?」

  紛紛哽咽的點頭,「小姐,你該怎麼辦?」

  「那很好啊!」不一定可以乘機偷學醫技。

  「小姐!」紛紛花容失色,「你知道落日山莊是什麼地方嗎?聽說進去的人就再也沒有回來過,就算能夠回來也是活死人,生不如死。」

  「那又如何。」歐陽華眼底熠熠閃動著躍躍欲試的光芒,對紛紛綻開笑靨。

  人生不過是數十載,與其坐在家中等待媒妁之言決定她的命運,她寧可掌握自己的未來。雖說爹認為女子無才便是德,但自雪弟出世後,爹就不再限制她研習四書五經及醫理,一方面是沒時間管她;一方面是她無師自通的醫技的確解決不少麻煩,像雪弟有時三更半夜犯氣喘找不到大夫,她就派上用場了。

  紛紛的下巴快掉下來,「小姐,你瘋了……不!我不是有意要詛咒小姐。」物以類聚,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她也變得跟小姐一樣烏鴉嘴。

  「我知道,你是不是捨不得我呀?」輕捏了下她可愛的俏鼻,歐陽華狡黠的眨了下眼。

  「小姐,人家是跟你說正經的。」紛紛頓了下蓮足,雙手插腰。

  「我也不是開玩笑。」歐陽華巧笑倩兮,「走吧!陪我去找爹說去。」

  抱起書,她笑聲如銀鈐,踩著輕盈的步履先行。

  「小姐,你等等我。」紛紛撩起裙擺趕緊追上。

  ……

  「爹,我不要,叫二姊去。」

  「為什麼是我,你為什麼不由自犧牲?那小妹也行。」

  「爹,我才十四歲,不想那麼早離家。」

  歐陽紅、歐陽美、歐陽玲環著歐陽大富,左一個撒嬌,右一個不依。

  這就是歐陽華步入廳堂看到的景象。

  「長幼有序,由大姊去最適合。」歐陽美鳳眼一睇,早看故作清高的歐陽華不順眼。

  「對呀!大姊都快二十,又沒有人上門提親,既然嫁不出去,理應由她去。」歐陽玲嬌小的身子黏在歐陽大富身上。

  歐陽華啞然失笑,什麼嫁不出去就得犧牲,這是哪一國番話。虧做大姊的她那麼照顧她們,病時噓寒問暖,有綾羅金飾穿戴絕少不了她們一份,而她們回報的是算計和鬥爭,讓她不禁佩服她們三人的母親的確教女有方。

  「華兒,你來得好。」歐陽大富也知道這三個女兒辦事不牢靠,唯一能信任的就是長女歐陽華,可是他不忍。「我已經遞了拜帖給落日山莊,而他們也有回音。」冷汗開始爬上他的額頭。

  歐陽華從容的來到他面前「他們怎麼說?」若不是落日山莊的要求太強人所難,爹爹也不會一臉心虛。

  「他們說,我想救這個兒子,就必須用另一個兒子去換命,或者用我的命去換。」歐陽大富不敢迎視她澄淨柔亮的水眸,「不是爹爹貪生怕死,而是你也知道爹爹有龐大的家業要照顧,還有上千人的生計仰賴著歐陽家,爹爹真的不能……對不起。」這聲無奈的道歉注定了歐陽華的命運。

  三個妹妹也以勝利之姿睥睨著歐陽華,但她沒理會,「爹爹希望我怎麼做?」

  「我希望你能扮成男子去落日山莊。你是歐陽家最年長,也最懂事的孩子,有你在,爹爹可以放心,只要等雪兒病好了,爹爹無論用什麼方法都會把你接回來。」

  「聽說落日山莊住了個青面獠牙的妖怪,曾經有個皇親國戚去求醫,結果病沒醫好,還嚇去了半條命。」歐陽紅與歐陽玲交頭接耳。

  「哎喲!好可怕,那妖怪會不會吃人?」

  「那不是去了就回不來了?」歐陽美也插上一句。

  「你們夠了沒!」歐陽大富拍幾而起,威嚇的吼聲鎮住正竊竊私語的三人。

  「老爺,這不公平,為什麼要小姐犧牲?」紛紛跟著歐陽華進屋,替她不值。

  「紛紛。」歐陽華柔聲喝止她,轉回頭,「爹,我願意去落日山莊。」

  「華兒,你真的……」望著沉靜出塵的歐陽華,舉手投足流露出雍容高貴的氣質,這是他歐陽大富最自豪的女兒,只有她能偽裝成男兒不被識破,也只有她是他眾多女兒中唯一可以信任的。

  他真的不想犧牲這個女兒,但為了兒子……他長歎一口氣,「紛紛,替小姐收拾」下行李,我們後天起程。」

  「可是這不公……」紛紛的嘴立刻被歐陽華摀住。

  「我跟紛紛先告退了。」她淺笑,忙不迭將紛紛拖出大廳,才放開手。

  「小姐,你幹麼委曲求全?」

  「不會呀!」事實上,她還打算進落日山莊後挖神醫的壓箱絕活造福世人,免得一些醫技因為怕被人學去或超越而在他死後失傳。

  「小姐,我知道你只是安慰我,不希望我擔心。」紛紛抽噎的吸吸鼻子,猛地抬頭,「我決定了,我要跟小姐同進退。」

  「不行!」歐陽華一口否決。「紛紛,落日山莊只准一個人進去,多餘的人他們不收,何況要是引起他們懷疑,爹爹要救雪弟的希望就破滅了。」

  「可是有我陪在小姐身邊,就算吃苦受罪,兩個人也可以一起分擔。」

  歐陽華十分感動,不禁握起她的柔荑,「我明白你的心意,只是這次真的不能讓你跟了。」她的目光堅定,「在去之前,我有件非常重要的事要拜託你。」

  紛紛反握住她的手,嚥下喉頭的哽咽,「什麼事小姐你說。」

  「雪弟就交給你了。」歐陽華明白此去也許再也沒有機會回歐陽家,但至少雪弟可以活下來,歐陽家的香火可以延續,而且她也不一定會去跟閻王下棋,未來還是個未知數。

  看到紛紛點頭,歐陽華綻開柔和的笑顏安撫她,「放心,不會有事的。」

  「小姐,你要好好活著。」

  「沒見到你嫁人,我怎麼可能死呢。」

  「呸呸呸,小姐,不要再說這不吉利的字,你一定會長命百歲。」

  「當然,我一定會活到壽終正寢的。」

  「小姐,你這烏鴉嘴的習慣要改一改。」

  「是!小管家婆。」

  歐陽華與紛紛並肩離去,漸行漸遠。

  ……

  歐陽華和父親花了兩天的時間來到落日湖畔的落日鎮,遠眺坐落湖中的落日山莊被蓊鬱茂密的樹林所掩蔽,看得不是很真切。

  夕陽彷彿曳下一條金碧輝煌的道路延伸到湖中神秘的落日山莊,就像通往西方極樂的不歸路。

  落日鎮的渡船頭主掌前去落日山莊的路,所有來訪的賓客或病患得遞拜帖方能搭船去落日山莊。

  有些病重之人或沉痾難愈的病患也暫住落日鎮上等待換命。

  歐陽華聽說只要通過審核,怪醫無常也會出診,只是可惜無緣一見。

  還好事前預訂客棧落腳,否則依照落日鎮大小客棧人滿為患,供不應求,他們只怕要露宿街頭。

  來落日鎮的多是穿金戴銀、衣著光鮮亮麗的富賈;普通老百姓沒有閒錢,也沒那個閒工夫,與其浪費時間,長途跋涉來求醫,怪醫也未必肯治,倒不如買張草蓆將病人包一包省事。

  這樣貧富不均讓歐陽華看得心中有股悶氣,那窮人活該沒人抵命就得病死、凍死,沒有生病的權利嗎?她決定要是能將怪醫無常一身絕技偷學過來,絕對要他關門大吉。

  「小二,明明是我們先來的,憑什麼你先替這見不得光的傢伙打酒?」

  客棧裡也不乏江湖人士,只見數名彪形大漢包圍著兩名頭戴烏紗斗笠,穿著鬆垮儒袍的男子。

  「放肆。」其中身著灰袍的男子低斥,聲音粗啞得就像鬼哭一樣,令在場的人不由山自主的打個寒顫。

  黑袍男子輕輕舉起手,「你先替他們準備吧。」沙啞輕弱的聲音不見威力,卻莫名的讓人無法不聽從他的指示。

  「可是……」小二猶豫的望了眼黑袍男子,恭敬的態度比對掌櫃還敬畏,「是。」他不屑的掃視強盜似的武夫們,重重放下酒,「你們的酒。」

  「媽的,你這什麼態度!」大漢們立刻亮出大刀,「我們是來買酒,不是買氣受!」

  「大家有話好說。」掌櫃自櫃後迎上前,打躬作揖。

  「閃開。」大漢隨手一揮。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眼看那拳頭要擊中掌櫃,卻見他像棉絮一樣往後飄,看似被打中,又彷彿沒事般笑呵呵的。

  彪形大漢們個個臉色一變,客棧內有些修為的江湖人士更是心驚。

  「他們要打起來了,華兒,我們快走。」歐陽大富壓低了嗓音,拉起還坐在椅子上看戲的女兒,想趁群眾作鳥獸散時離開這片混亂。

  「大爺,別生氣,我們再重新打壺酒給你。」掌櫃陪笑的示意小二。

  「且慢,我就要他手上這壺。」大刀指著灰抱男子接過的酒壺。

  「那是……」小二的話忽然被打斷。

  「住口。」掌櫃向他使個眼神,接著臉上堆起彌勒佛般的笑,對大漢們道:「很抱歉,那是那位客倌早訂好的酒。」

  「不管,我就要這壺。」大漢強橫的搶下酒,使勁一甩,卻將黑袍男子的斗笠揮落,霎時,酒壺也摔落地。

  「妖怪!」

  「鬼呀!」

  眾人響起驚呼聲。

  歐陽華尚不知發生什麼事,只見賓客驚慌的奪門而出。

  在斗笠翻落的電光石火間,灰袍男子動作快如閃電的將斗笠戴回黑袍男子頭上,森寒的眼神直視這群彪形大漢。

  莫名的寒意由背脊竄升,他們幾乎沒看到灰袍男子如何出手、何時出手,只是乍見那鬼魅般的臉孔,他們登時嚇愣了。

  歐陽華訝異大家為何連滾帶爬,那黑袍男子不過是臉色慘白而已。「咚」一聲,她發現她爹已昏了過去,更引起她好奇,想一窺到底有什麼可怕,可惜那黑紗斗笠蓋住他臉孔。驀地,她看見一縷殷紅自黑袍男子手腕處淌下,直覺反應他受傷了。

  「掌櫃的。」黑袍男子平靜的口吻宛若什麼事也沒發生。

  掌櫃一揖,笑容自臉上斂去,陰狠的冷芒自眸底射出,讓人打從腳底發涼。

  「各位,請你們在半個時辰內離開,最好別再踏入落日鎮,否則後果自行負責。」掌櫃笑著說,只是笑不入眼底。

  「走就走,誰怕誰!」大漢們逞強的離開客棧。

  須臾,客棧內一片空蕩蕩,只有打酒的聲音和掌櫃善後的吆喝聲。

  「等等。」望著要離去的黑袍男子,歐陽華不假思索的攔住他。

  不僅他們一愣,掌櫃和小二們雙眼瞪得如牛鈐般大,均停止動作。

  「你的手受傷了。」歐陽華拉起黑袍男子的手,沒注意他的身子微縮了下,專注於他蒼白纖細的手,「哇!你的手好冰,是不是生病了?」

  「放手,」灰袍男子沉聲輕拂衣袖。

  正想替他把脈的歐陽華登時兩臂一麻,被震退了三步,碰倒桌椅,就要屁股著地,她揮動雙手想抓住什麼,忽然皓腕被黑袍男子攫住,止住了跌勢。

  她抬起頭,「謝謝……你的臉……」視線剛巧自黑紗邊緣望上去,一張半面白半面紅的臉落入她眼底。

  黑袍男子一驚,突然鬆手。

  「哎喲!」歐陽華往後跌去,她痛得攢眉,一邊扶桌站起一邊探索的想再看一下,「你是不是戲子呀?你的臉譜畫得挺傳神的。」

  臉譜?黑袍男子訝異的停下欲逃離的腳步,回瞪憋笑的掌櫃和小二們,他實在懷疑這名少年……應該是女子的目光。

  「主子,我們該回去了。」灰袍男子一揖。

  黑袍男子收回心神,輕輕點頭。

  「等一下,這給你,這是沉香,可以調氣補身。」歐陽華快速的揣出懷中藍色的錦囊,交到他手裡,「你也是來落日山莊求醫的對不對?如果那脾氣古怪的怪醫無常不替你醫病,沒關係,你來找我,雖然我不是神醫,但還不曾醫死過人就是了。」

  掌櫃和小二們更是臉紅脖子粗,笑憋得好不辛苦。

  黑袍男子只好輕咳幾聲,警告他們節制一點。「謝謝你的好意,我不……」

  「收下啦,以備不時之需。」歐陽華硬是將錦囊塞給他,「我的意思不是說你身子很糟,時常生病……」

  一聲噗哧不是從那些肆無忌憚的掌櫃和小二們的口中逸出,而是不苟言笑的灰袍男子。

  黑袍男子冷眼一瞥,他立刻止住笑。

  「忘了自我介紹,我叫歐陽華,還不知道你們尊姓大名?」不知為何,她想靠近他,可能是他身上有股藥香,就跟雪弟一樣。「你們不想說也沒關係,相逢即是有緣,這幾天我都會在落日鎮上,有什麼需要或身體不舒服,希望我能盡綿薄之力。」

  「你是大夫?」女子習醫倒挺少見。黑袍男子揚了揚眉。

  「不算是啦!只是對草藥有點研究。」歐陽華靦靦的笑了笑。

  「主子,該走了。」灰袍男子再次提醒。

  黑袍男子深思的看了她一眼,頭也不回的離去。

  「你不怕嗎?」掌櫃挨近她低問。

  「怕什麼?」歐陽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猛地想到,哎呀!差一點忘了昏倒的爹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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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7 06:44:37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清晨,沁涼如水的霧氣包圍著落日鎮,渡船頭早已排了冗長的隊伍等著去看病,其中大多是乘興坐轎的富賈及身著勁裝的武林人士。

  要求醫,首先得飛鴿傳書遞拜帖,運氣好的話,隔日便有回書,慢的話還是辦喪事比較快。

  歐陽華與父親也在排隊等候的人群中。

  渡船頭兩個威武的守衛面無表情的擋下他們身前欲上船的富有中年人及隨從。

  「名單上沒有你們。」

  「兩位大爺,我們一時忘了事先遞拜帖,請你們行個方便,這點小意思請笑納。」他乘機塞了張銀票,可惜手腳不俐落露了餡。

  守衛連看也沒看一眼,「請回。」

  「可惡,給你們臉你們不要臉,給我上!」富有中年人惱羞成怒的收回銀票,吆喝身後的隨從。

  見狀,旁人紛紛走避怕被波及,但詭異的是他身後的隨從卻不動。

  歐陽華只感覺一陣風吹過眼前,那二十餘人全定住了,臉上表情僵硬。

  稍有見聞的江湖中人都明瞭這是怎麼一回事,落日山莊排名在一谷二樓三門四莊之中,實力絕不容小覷。

  富有中年人不悅的轉身,只見二十餘人全成了石膏像,疑懼在心底擴大。

  「你們搞什麼,叫你們上沒聽見是不是?」

  「各位,請。」一名男子自船上走下來,也是面無表情。

  「拜託,讓我上船,我有銀子。」富有中年人方才倨傲的氣焰全消,掏出身上所有的錢,但他連守衛的衣袂都沒沾到,身子突然一震,倒退好幾步,踉蹌的跌坐在地上。

  「別丟下我。」他沒來得及爬起,只見船已駛離岸邊。

  望著岸邊富有中年人那乞憐的身形,歐陽華感慨萬千。雖然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但醫者父母心,怪醫無常訂什麼怪規矩,救一人就要拿一人的命來抵,也未免太不近人情,還有諸多限制,讓許多患病者求助無門,這樣哪能叫神醫,如此冷血無情,應該叫惡醫才對。

  ……

  上了岸,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高逾十丈的牌坊,左右十人合抱的圓柱上面揮舞著蒼勁有力的對聯——

  紅塵萬丈,世事難料

  晨鐘暮鼓,生死無常

  橫扁「落日山莊」氣勢磅礡,落款人是怪醫無常。

  想不到怪醫無常醫術超凡卓絕,也寫得一手好字。

  「華兒,該我們了。」歐陽大富扯了扯歐陽華的袖子。「待會兒你什麼話都不要說,由爹開口。」

  「我知道了。」歐陽華望著牌坊後方矮階上敞開的黑底金邊的大門,兩排黑衣勁裝的男子各立左右,讓人感受到無形的壓力。

  「下一個。」門內傳來渾厚的唱名,「歐陽大富父子。」

  一進入寬敞的大廳,冷肅悶窒的壓迫感襲來,歐陽華雙肩瑟縮了下,感覺有些寒冷。

  心想來都來了,她可不能露出馬腳害了爹爹,而且雪弟還等著怪醫無常去救。

  「你就是歐陽華?」

  歐陽華抬起頭,只見端坐在太師椅上的是個斯文俊俏的男子,他正爾雅的品茗,並無禮的打量她。她一點也不喜歡被人當貨物評估審視,按捺下胸中的不悅,她坦然的迎視,點了下頭。她有些訝異,怪醫無常未免太年輕,也太俊美了。

  「正是小大。」歐陽大富、心虛的躬身一禮。

  「今年貴庚?」擱下茶杯,柔美的嗓音宛若黃鶯出谷,比任何女子的聲音還悅耳動人。

  「小兒今年一十九。」

  「我又不是問你。」俊俏男子冷冷的睥睨,「成家了沒?有無婚配的對象?」

  「在下年紀仍輕,尚無成家之打算。」歐陽華泰然處之,只是總覺得這怪醫無常盯著她的眼神有點詭異。

  俊俏男子點了下頭,「嗯,人已送到,歐陽大富你可以回去了。」接著彈了下手指,「無言,帶歐陽老爺去取藥方子。」

  「華兒。」歐陽大富汗顏的頻回首。不是他心狠,而是歐陽家一脈單傳,為了不在他這一代斷了香火,只有犧牲她了。

  「沒事的,爹,你先回去吧。」含笑的安撫父親後,歐陽華轉身,不卑不亢的面對俊俏男子。

  「華兒,爹對不起你,保重。」

  阻隔的門外傳來歐陽大富的道歉,令歐陽華感到窩心。

  回想從小到大,爹到底沒真的當她是賠錢貨,也不吝於投注關愛,只是重男輕女的包袱壓在他老人家身上太沉重了。歐陽華由心底感慨。

  「你很冷靜。」

  毫無預警的說話聲音在耳邊響起,歐陽華心頭一驚,表面神色自若的看著不知何時已來到她面前的俊俏男子,訝異他肌膚細若凝脂,唇不點而朱眉不描而黛,他……他簡直比她這個假男人還漂亮,他真的是怪醫無常嗎?

  「你不怕來得,去不得嗎?」

  「生死有命。」歐陽華將驚詫疑惑藏在眼底,怕被識破的以袖掩面。

  「未及弱冠的你問有大好將來,怎麼會想來替人抵命?」

  環繞著神色自若的歐陽華走一圈,一抹難以察覺的讚許掠過眼底,俊俏男子回到她面前。

  「你跟你兄弟當真是手足情深?」

  「他是我唯一的弟弟。」歐陽華的唇角略微揚起。

  「你當真不怕死?」

  「人生自古誰無死,早死晚死而已。」這怪醫無常跟當初她設想年逾半百,脾氣古怪的老頭差太多,而且那對骨碌碌的美眸彷彿要將她看穿似的,瞧得她的心忐忑不安。

  「你膽子不小。」

  「哪裡。」人心此鬼更恐怖,何況見多了生爛瘡、斷手斷腳的傷患和屍體,她早習以為常。「我既然來了,希望你們也要遵守諾言。」

  「這自然。你可知我們要你留下來做什麼?」

  「還望相告。」頂多是命一條給他們了。

  「落日山莊不是殺人地獄,但我們也不是什麼大慈大悲的活菩薩,對於將命賣給山莊的人,有兩條路讓你們選擇,一是到落日山莊在偏遠塞外的礦場服役二十年,另一個就是做草藥人。你選哪一個?」

  「何謂草藥人?」歐陽華自認做不來苦役,二十年不虛脫才怪。

  「聽說過神農嘗百草?而我們以活人來試藥,運氣好活個十年沒問題,運氣不好半身不遂,終身殘缺,命喪黃泉皆有可能。

  「通常服役熬過二十年又是一條好漢,說不定還能活著回故里;但選擇做草藥人,生死由天決定。你考慮得如何?」所以他們以選擇換命的對象為男子的原因在此,男子體能上優於女子。

  「我想做草藥人。」反正她也常拿自己的身體試驗草藥效能。

  俊俏男子一愣,「你確定?」

  「我已經決定了。」未來的事誰能預料,歐陽華本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心。

  「你不再考慮一下嗎?」枉他生得一表人才,英姿煥發,怎麼不賭那二十年的機會,也許二十年是漫長了些,邊塞荒涼落後,還得忍受酷暑嚴冬,可那總有一絲活命的希望。

  歐陽華點點頭。

  「好!無妨,帶他到東廂休息。」揮袖令僕人,俊俏男子深思的望著歐陽華的背影,總覺得不知哪裡有股說不出的不對勁。

  ……

  蓊鬱擎天的翠竹環繞雅致的竹軒,葉影扶疏的投影在竹蔭下正對弈的兩人身上。

  「大哥。」一個看似俊俏的年輕男子疾奔而來,擾亂了平靜的竹軒。

  「無雪。」無常抬起頭,看了眼假扮自己的妹妹。既然她喜歡玩,他也樂得清閒。

  「大哥,居然有人志願要當草藥人。」

  「喔?」他的手拈起一子停在半空中。

  「他的名字叫歐陽華。」

  黑子自無常指縫掉落,對坐的無命抬起頭,一張冷漠的臉孔看不出形色波動,只是專注的看著無常。

  唯獨無雪沒察覺異樣,續道:「你還記得歐陽大富,那個江南的有錢人嗎?我今天扮成你去見他,他帶兒子來換命。」

  「兒子?」會是那日女扮男裝的歐陽華嗎?無常不動聲色的放下一子。

  「他兒子患了心疾,怎禁得起長途奔波?」無命沉吟。

  「不,這個是他的大兒子,來換小兒子的命。」

  「你確定他叫歐陽華?」無常轉頭,一雙漆黑如子夜的眼眸瞅著無雪。

  半張白無血色,半張紅艷刺目的瞼,由印堂中分劃至下顎,不正面看還好,但當那冰冷的黑色眼珠子緩慢滾動,就像地獄的夜叉,大白天的也能讓人不自覺毛骨悚然。

  無雪雖是他妹妹,但每每被他沒有表情的臉一盯,手臂的疙瘩仍會不由自主的站立起來。

  她吞下口水,點了點頭,「有什麼不對嗎?」

  「無命。」無常看向他道。

  無命自懷中取出藍色封皮的冊子遞給她。

  「你自己看看。」

  「歐陽大富,臨沂縣人氏,年四十有六,有妻兩人皆己香消玉損,娶妾有三,一子四女,長女歐陽華……」無雪倒抽了口氣,怎麼可能?那明明是男……

  「你不也是女扮男裝。」不同於無雪俊俏斯文的男裝扮相,歐陽華瞼上透著英氣,再加上濃眉大眼以及姑娘家少見的高挑修長的身形,也難怪無雪會看走了眼。

  「大哥,你怎麼知道那歐陽華是女非男?你又沒有見過她。」

  「我們已經見過了。」無命放下白子。

  無雪張大了嘴,足以吞下一顆蛋。

  「無雪,送她回去,交易取消。」無常放下黑子,結束了棋局。

  ……

  「送我回去,為什麼?」面對冷漠寡言的落日山莊總管無言,歐陽華拔高了聲音。

  「請盡速收拾好行李。」

  「這是你們莊主的意思嗎?」

  無言不語。

  「我要見你們莊主。」

  「莊主不見客。」

  「那麼我不走。」歐陽華不馴不屈的應聲坐下。

  「午時三刻,無若會送你出莊。」無言面無表情的交代完便離去。

  「喂!你們怎麼可以不講信用!」歐陽華連忙追到門外,已不見無言的影子。

  忿忿的摔上門,歐陽華來回踱步,決定去找怪醫無常問個明白。

  於是她急忙的跑出去,依照記憶裡大廳的方向,穿過長廊和拱門,不意拐彎時碰上一堵肉牆。

  「啊——」痛呼一聲,歐陽華皺著眉摀住鼻子,仰頭望見似曾相識的鬼面,她有些訝異,「咦,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對,我想起來了,你是……」

  是她!糟了,他竟忘了戴上面具或烏紗斗笠。無常心中大喊不妙,反射的轉身,可是衣袖倏地被揪緊。

  「你別走呀!你是來落日山莊表演的戲子嗎?」問他說不定能弄清楚大廳怎麼走,省得她像無頭蒼蠅亂鑽。

  「不是!」

  「你這臉譜畫得還真逼真,色彩紅白分明,是你自己畫的嗎?」

  「不是!」她想像力未免太豐富。

  「那是誰幫你畫的?我可以向他請教。」她雖是女兒身,卻丟臉的連貼妝畫眉都不會,總要紛紛代勞。「還有,你臉上的胭脂是哪買的?我也……」

  「不是畫上去的。」他打斷她的話。

  「我也想去買……啊!不是畫上去的?」歐陽華杏眸圓睜,但他預料中的驚駭並沒出現在她臉上,令他臉色遽變的反而是她皓腕徐抬,「我可以摸摸看嗎?」

  他機警的後退,險險避開。

  歐陽華放下停在半空中的手,埋怨的嘀咕,「我只是想知道那是不是真的嘛!讓我摸一下你又不會少一塊肉,再說我很好奇你那紅印是怎麼弄上去的,是被人打的嗎?」靈光一閃,她想起在客棧那一幕,「是不是上回那些蠻橫無理的大漢又找上你?」

  無常險些失笑,那些人能安然走出落日鎮算他們好狗命,否則此刻他們的屍體大概在湖底餵魚蝦。

  「你應該報官才對,這樣他們才不會無法無天,目中無人。」

  在落日山莊勢力範圍內,官府如同虛設。無常沒將心裡的話說出,怔忡的望入她靈動的水眸,看見她眼中盛滿關懷之情,暖意不禁流入他心窩。

  「是他們打的嗎?會不會痛?」她又舉起手。

  無常再次反應夠快的避開,但看在她眼裡卻是他痛得怕人觸碰。

  她真的不怕他這張連鬼都退避三舍的臉龐?無常心底百感交集,說不出什麼滋味。

  「腫成這樣一定很痛,你等一下,我拿藥給你。」

  腫?痛?無常目送她跑回去,心想,她的眼睛真的沒問題嗎?本以為她會像一般人嚇得尖叫或昏倒,可是她竟然大剌剌的望著他的臉,眼珠子好奇的骨碌碌繞著他的臉轉。

  她真的不怕他!無常方寸微亂。即使致命巨毒腐蝕五臟六腑,他也眉頭不皺一下,而今他居然畏怯她的靠近。無法掌握的情緒擾亂了他平靜的心湖,他必須趕緊離開這裡。

  「我這藥……咦,人呢?」去而復返的歐陽華東張西望,空蕩蕩的長廊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

  無常飛快的走進書齋裡。

  成為江湖上的名人後,已經很少有人事物能引起他的情緒反應,使他落荒而逃的事更可以說是沒有,而歐陽華做到了。

  「大哥,我看到了。」無雪賊兮兮的笑聲自他背後冒出。

  他發現自己的警覺心降低,竟連沒有武功的無雪靠近他身旁都沒有察覺。

  「歐陽華就是你上次去王總管那取藥酒時遇到的那個女孩對不對?」身為代理莊主,她可不是混假的。

  「無命說的?」無常不疾不徐踱到書桌後。

  「嘿嘿,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無雪笑瞇了眼。

  「你是不是太閒了?把這些藥方子拿去藥房配好,給病人送去。」無常取出檀香木盒內一疊批過的藥帖。「這上面已註明是哪間客棧哪間房的病患,並交代他們禁食哪些食物」

  「大哥,我有件……」

  「快去。」

  「好吧!」無雪走到門邊,「我是來告訴你,歐陽華的弟弟藥到病除,會逐漸康復,也就是說這樁交易已經完成,她勢必要留下,這是師父的遺命。」

  「無雪。」她肯定是故意的!無常攢起眉,旋即恢復平緩,「我記得你一向是能推就推,能不救就不救,怎麼這次手腳這麼快。」

  「救人如救火,何況是救未來的小舅子。」她說完,迅速帶上門。

  屋內傳來無常的低咒聲,無雪心想,看來這陣子她得避一下風頭,少到後院來,便吩咐下人也少到這兒來,替大哥和歐陽華製造獨處的機會。大哥的心封閉太久了,歐陽華出現得正是時候。

  ……

  歐陽華雖然不明瞭怪醫無常為何又讓她留下,不過既來之則安之。

  這天,她睡了個好覺,一大清早,隨意紮起長髮便走出房門,霎時,撲鼻的藥香迎面拂來,令她精神為之一振。

  偌大庭園裡蔓草橫生。她蹲下身,撥開雜草。

  「這是七里香!」她赫然發現許多少見的珍貴草藥,可惜乏人照料。

  她在做什麼?無常站在拱門外窺視她的一舉一動。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走到這來,他的腳彷彿有自我意識似的。

  「哎呀!好痛,這草怎麼那麼利。」一個不留神,芒草的葉刃在她拇指留下一條紅痕。

  無常覺得像有把刀子劃過心臟,他捂著胸口,不解怎會有這突來的刺痛,不自覺的往前移動腳步。

  「什麼人?」歐陽華敏銳的起身,看見一道似曾相識的黑影迅速自她視線中溜走,「是你嗎?你別跑呀!你的傷好……啊!」一個不留神,她整個身子往前傾。

  無常趕緊回身扶住她。

  「你走路都不看路嗎?」照她莽莽撞撞的模樣,能平安活到現在恐怕歸功於她有一身醫術。

  「果然是你,你的傷……怎麼還是這麼腫?」她掏出白手絹欲替他擦拭。

  無常一驚的退開,她頓失重心,跌了個狗吃屎,一聲「噗啡」逸出他唇角,她有些訝異。

  「真這麼好笑?」還好是泥巴地,跌不死人,頂多摔個滿臉草屑。歐陽華撐起身。

  「抱歉,你要不要緊?」他斂起臉上的笑。

  「沒事啦,」拍去身上的草肩,她抬起頭,「倒是你的傷好多了嗎?有沒有擦藥?」

  「這不用擦藥。」她是真的關心他,害他也無法硬起心腸。

  「不行,不擦藥好不了,你跟我來。」為防他像上次消失不見,她抓著他的衣袖拖回自己房間。

  「有傷不趕快治會留下疤痕,還有,你臉色太蒼白,一定是身體沒有好好調養,真不知落日山莊的主人怎麼招待客人的。

  「還有這山莊內死氣沉沉,每個奴僕臉色都像殭屍一樣,若不是會走路、會說話,還有影子,這還真像鬼城,也難怪江湖中人對落日山莊那麼忌憚又敬畏。」她絮絮叨叨的抱怨。

  一路被她拉進房,無常又驚又慍怒,難道她不曉得什麼叫男女授受不親?還是邀男人進房是她的習慣?一股莫名的醋意在他的心湖激起一圈圈漣漪。

  歐陽華將他拉至桌邊,「你先坐一下。現在你有我,就不用靠那怪裡怪氣的神醫,我以後每天熬十全大補湯給你喝,保證你氣血充足,精力充沛。」

  來不及抽回的手被她握得很緊,無常感覺到她小手溫溫熱熱的,暖意彷彿慢慢流至四肢百骸,他發現身體開始熱了起來。

  他目光鎖著她的嬌容,儒帽下是張健康紅潤的小臉,黛眉英挺,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盯著他的臉猛瞧。她雖稱不上絕世美女,可是細緻的五官鑲在她吹彈可破的水嫩肌膚上卻是出奇的勻稱,散發出獨特的出自信和耀眼光華。

  「你這傷多久了?」她取沾濕的手巾替他擦。

  「這不是傷。」冰涼的撫觸驚回他的神智,他推開她站起,在周圍築起冷漠的籬笆。

  「你怎麼了?我弄痛你了嗎?」

  「你不怕嗎?」他佯裝冷厲無情。

  「怕?為什麼要怕?你不過是被人打傷,又不是你自己願意的。」

  「我這張妖怪的臉連鬼都怕。」

  「妖怪?不會呀,我還見過臉被火燒成大洞,傷口長蛆腐爛的乞丐,那傷比你這副模樣嚴重十倍。」

  無常瞪著她,「你是說真的?」她真的不怕他!一股無法言喻的雀躍在胸口滿溢。

  「你一個大男人幹麼那麼在乎外表,姑娘家才會斤斤計較容貌。」真受不了。

  無常豁然開朗,平靜的說:「這是胎記。」

  「更何況你又不是……等等,你說什麼胎記?」歐陽華睜大眼,謹慎的問,「你該不會一生下來就是這副模樣,那半張紅色印記不是畫上去,也不是腫起來,是天生的?」

  無常點了下頭,等著她露出驚慌鄙視的眼神,並自動退到門邊。

  「哇!」她冷不防地發出驚叫,「我從來沒看過有人臉上有那麼完整的紅色胎記,感覺像手繪一樣栩栩如生,那是真的嗎?」說著,她的手立刻伸上前,可惜如同前幾次,他很快的避開。

  這下他終於確定她有異於常人的審美觀,而且根本不知道什麼叫恐怖。

  「我可以摸摸看嗎?哎呀!別這麼小氣嘛!」她不死心的再逼近他。

  無常如見鬼般的彈開,頭也不回的走出她房間,顯得有些倉皇。

  「喂!你別走,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歐陽華遺憾的放下手,望著他的背影瞬間消失在長廊後,她是不是說錯什麼了?

  ……

  「她在做什麼?」自二樓書齋可以覽觀後院,無雪好奇的順著無常的視線,只見庭院內歐陽華像個陀螺一樣忙碌。

  無常不發一語,掌心隱約感受到那日她的小手傳來的溫暖。

  無雪將一本名冊交給他,「這是今天的病患,除了傷重及不良於行者留在落日鎮上,其餘都叫無命打發走了。」

  無常虛應一聲。

  「大哥,你真的要拿她來試藥?」無雪猶豫的問。

  「是又如何?」師父的規矩不能違背,救一命抵一命,一命換一命,歐陽華用自己的命換她弟弟的命。

  「你師父那古怪的玄谷老人也真莫名其妙,沒事訂一大堆規矩。」

  玄谷,正是天下第一谷,一個神秘的殺手組織;玄谷老人有四個徒弟,玄天、玄地、玄日、玄月,合稱四聖,無常即是玄日。

  「師父有恩於我們,不許你胡說。」

  「知道啦!」愚忠!無雪在心底暗罵。

  她正要轉身離開,一個灰色的影子剛巧進屋。

  「無命!」

  若不是看到地上的影子,無雪還真會被突然冒出的他給嚇出一身病。

  拿起裝著大小瓷瓶的木盒,無命沙啞的道:「藥已經配好了,該找草藥人來試試看。」

  「叫上次那個書生試試。」

  「小姐,他身子才剛恢復。」無命的聲音沒有高低起伏。

  「那麼換那個沒有用的富家公子。」

  「他已經臥在床上半載,能夠活命算是奇跡。」

  「那……」無雪己絞盡腦汁的想。

  「就歐陽華吧,讓她來試藥。」無常淡淡的開口,幽邈飄忽的聲音宛若來自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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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7 06:45:0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草藥人,顧名思義以人試藥,不管毒藥、傷藥、草根靈石,只要是藥都得吃、抹或含,所以往後她若能活下去,真可說是奇跡。

  歐陽華明白當草藥人後是生是死全由天定,也許下一刻就會跟閻王爺相見,因此她必須把握所剩無幾的時間。

  晌午,日正當中。

  歐陽華探出房門,左顧右盼確定廣大庭院裡空無一人,她拿起了鏟子和竹簍,躡手躡腳的溜進庭院裡拔藥草。反正任它們湮滅在雜草中也是糟蹋,不如讓她這女大夫的巧手化腐朽為神奇。

  「你在做什麼?」一道如鬼魅的聲音在她背後冒出,嚇得歐陽華手中的鏟子當的落地,心跳彷彿停止。

  「沒什麼!我在賞花,看風景。」人真的不能做壞事。

  「賞花需要鏟子和竹簍?」無常忍著笑,渾然不覺冷硬的唇角變得柔和。

  「這個……我是……啊!是你。」她緩緩的轉過頭,登時鬆了口氣,「你差點嚇死我,你怎麼會在這?」

  「經過。」他淡然回答。

  「你來得正好,快來幫我。」

  毫無預警的被她抓住大掌,無常愣了下,尚未反應過來,就被她拖著一起蹲下。

  「動作快一點,免得被人發現。你幫我拿竹簍就好了,剩下的我自己來。」捲起衣袖,歐陽華拿起鏟子,發亮的眼梭巡著稀有草藥,「這是仙鶴草、白茅根、茯苓,哇!還有何首烏,這株看來不下百年之齡。」

  不啻百年,千年的多得是!無常貪戀著她生氣盎然的小臉,實在不想阻止她。

  「你要這些做什麼?!」堂堂怪醫無常,落日山莊莊主,而今竟幫著她偷自家院子的藥。

  「做藥材呀!你看看,怪醫無常還真浪費,連這株稀有的黑靈芝也隨便種在庭院裡,不找人照料,任它被雜草掩蓋,若非識貨的行家或大夫,只怕將它當草菇或毒菇拔掉。」歐陽華邊挖邊罵,渾然沒注意到無常臉頰肌肉上下抽搐著。「虧他還是神醫,連一草一木都不知道珍惜,將來生病了活該沒藥醫。」

  無常哭笑不得,假使她知道他正是那個浪費又脾氣古怪的無常會怎樣?

  「哇!還有人參、龍膽草、苦參……」

  聽她細數著每一種藥草,十分熟稔,看來她似乎真有兩下子。她能習醫飽讀醫書很不簡單,連無雪也未必對草藥瞭解得那麼透徹,他真的不能小覷她。

  「呼!今天拔這些就夠了,其餘的……」歐陽華霍地站起,驀然頭昏腦脹,眼前一黑。

  「華兒!」

  在失去意識前,她聽到他驚慌的叫喚。他是在擔心她嗎?在母親過世後,就沒有人真心的待她,連她親生父親也是有求於她才會和顏悅色,遑論平時爹的眼中只有雪弟,說她不心酸難過是騙人的。

  她何德何能讓一個陌生人待她如此溫柔?歐陽華好想叫他不要擔心,她會活下去的。

  ……

  「中暑?」瞪著無命為歐陽華切脈,無常不是滋味的看他將她的玉手握那麼久。「你確定沒診斷錯誤?不是她亂吃什麼藥?」

  「大哥,我連藥都還沒拿來給她瞧。」無雪翻了翻白眼,沒料到大哥也有亂了方寸的一天,連把脈都無法沉穩。覷了覷無常藏在背後仍在顫抖的手,她眼角眉梢泛著興味。

  「只是盜汗及體溫偏高,脈搏及心跳都很正常。」無命站起身。「只要多喝點水就沒問題。」

  「那她為何至今昏迷不醒?」

  「大哥,你也是大夫,還是頂尖的神醫,為何不自己看?」

  無常皺了下眉,心裡很清楚自自己犯了醫者之大忌。「算了,沒其他事,你們出去。」

  「我會請廚房備一些薄荷茶或青草茶來。」無雪臨去之前道,替他們帶上房門。

  無常替歐陽華蓋好被子,輕撥開她凌亂的劉海,凝視她異常潮紅的臉,心底慶幸著她還好只是輕微的中暑,他心中十分自責,醫者必須具備防患未然的本事,光這點他就喪失大夫的資格。

  「這是哪裡?」呻吟聲拉回他的思緒。

  「你醒了,覺得哪裡不舒服嗎?」無常取過浸濕的布扭干,輕拭她額頭。

  「我好多了。」她慢慢睜眼環顧她暫住在落日山莊的房間,「我怎麼會在這?」

  「你中暑昏倒,還好已經沒有大礙。」

  「那麼……是你送我回房的?」歐陽華兩頰竄起緋紅,還好他不知道她是女兒身。

  無常不自在的點點頭。

  「謝謝。」拔藥草拔到中暑真是丟臉,虧她還是個大夫。

  「歐陽公子,你醒了。」無雪笑容可掬的端著熬好的藥進門。

  「莊主。」歐陽華心虛的瞄了瞄無常,擔心自己偷拔藥草的事會被發現。

  無常皺了下眉,不解她幹麼一直對他使眼色。而這看在無雪眼裡就成了眉目傳情,認為他們眉來眼去。

  無雪以袖掩口,吃吃的笑道:「藥擱在這,你們慢慢聊,我這閒雜人等就不打擾了,呵呵……」

  聽無雪離去時像是等著看好戲的笑聲,無常兩道濃眉不由自主的打個結。

  「莊主沒問題吧,怎麼笑得那麼詭異?」歐陽華黛眉微顰,視線落在桌上那碗濃稠且散發嗆鼻苦味的黑色菜汁,「我已經醒了,可不可以不要喝那碗?」不是她不信怪醫無常的醫術,而是看別人吃藥沒什麼,自己要吃可就不太好玩。

  「不行。」無常從她懊惱的神色知道她怕吃藥,那她怎麼還敢做試藥的草藥人?

  「我是大夫耶。」真殘忍,

  「這你已經說過了。需要我餵你嗎?」能讓他怪醫無常噓寒問暖,親手餵藥,她是第一個,連無雪病了,他都交給無命去照顧。

  「莊主又沒看見,你就當作不知道嘛!」瞪著他那張紅白瞼,她發現看久了沒那麼怪異。

  「你現在不吃藥,日後還是得吃。」無常端到床前,一匙匙的吹涼。

  「說的也是。」誰叫她是落日山莊的俎上肉,「這該不會是第一次試藥吧?」藥味那麼嗆鼻。

  「你要這樣想也沒關係,一口氣把它喝下去。」他在做什麼,竟不希望她當草藥人!無常心一凜,將藥碗遞出。

  歐陽華盯著捧在手心的藥許久,最後一咬牙吞下。

  「好苦呀!你想怪醫無常那傢伙是不是故意整我?」歐陽華的俏鼻不禁皺起。

  無常愣然,然後迸出笑聲,胸膛震動起伏,無法否認她令他驚奇又心動。

  「敢笑我,要不你也嘗嘗!」她迅速用食指抹了碗裡殘餘藥漬往他咧開的嘴一抹,想讓他也吃點苦頭。

  當手指碰到他溫軟的唇瓣時,突地麻酥感自指尖通過,她感覺全身顫動了一下,尚未來得及抽回手,忽然手指被濕潤和溫暖縛住,她發現自己的手指被他含入嘴裡,無法言喻的悸動令她心跳變得愈來愈快。

  「你快放開。」

  無常依言鬆口,佯裝若無其事,「不苦。」她柔軟的手指在他口腔中攪動出情潮,一波波拍打著他平靜的心湖,他知道,她引發了他的慾望。

  他看來喜怒不形於色,若她表現出矜持或不悅豈不顯得大驚小怪,而且萬一被識破女兒身可就糟糕了。

  歐陽華也佯裝若無其事的道:「怎麼可能不苦,你舌頭是不是有問題?

  「她舔了下碗。

  見她粉紅色的舌尖悄悄探了出來,他黑瞳中猝地燃起火苗,燒得他腦中一陣迷眩,情不自禁的嚥下口水。

  因為習醫,看多了女子身體,再加上這張臉的關係,他一直過著清心寡慾的生活,就算花魁在他眼裡也不過是普通女人,年紀大了一樣皺紋滿臉,何況他身邊有個傾國傾城的妹妹無雪,普通姿色還入不了他的眼。

  然而此刻他竟對長相平凡的她動了慾念。

  歐陽華再次蹙眉,「看來你一定是吃太多藥,連苦都不覺得。」

  「或許。你好好休息,晚膳我會命人送來。」他不再多想,欲退出房門。

  「等等。」不知為何,她不想讓他走,「呃……還不知道你貴姓大名?

  「或許是因為他跟雪弟身上有相同味道,也因為他是她在落日山莊的第一個朋友。

  無常沉吟片刻才說:「常無恨。」這是他成為玄谷老人的徒弟之前的名字。

  門輕輕闔上,歐陽華倚坐在床頭,望著殘留他體溫的手指,心跳莫名的加快。

  她是怎麼了?腦海裡深深刻烙著他溫柔的容顏,她可以感受他身上發出某種安詳恬靜的特質,在他身邊,她彷彿什麼都不用煩惱,他給她的感覺就像……父親一樣。

  ……

  「歐陽公子早呀!」無雪笑瞇瞇的推門而入。

  「莊主。」正在整理床鋪的歐陽華轉身,不知怎麼的,她總覺得怪醫無常的笑容透著古怪。

  「住在這裡還適應嗎?」

  歐陽華以一個聳肩來回答。

  「你身體好多了吧?」

  「多謝莊主關心,在下已經好多了。」頭一抬,歐陽華這才注意到這陰柔絕俗的怪醫不知何時走到她身邊。「不知莊主登門有何見教?」她開門見山的問。

  「你昏倒時,我們替你把過脈,我的意思你應該明白。」無雪不動聲色的看她臉色遽變。

  歐陽華雙眼微瞇,「你想說什麼?」她的噩夢成真了,她的身份已被識破。

  「何必要我挑明了說。」閒坐在桌邊,無雪自己倒了杯茶淺啜。

  「那你們打算怎麼辦?」但願雪弟病已痊癒。

  擱下杯子,無雪斜睨著她,「我們落日山莊不喜歡被欺騙、玩弄。」

  「你們想對我的家人做什麼?」聽出對方話中的威脅意味,歐陽華心一震,瞪視好整以暇品茗的無雪。

  「聽說你也是個大夫?」

  「那又如何?」

  「我有個提議。」無雪緩緩起身,輕佻的以扇挑起她下顎,「如果你願意當我的妻子,我可以救你的家人,你也不必做草藥人,唯一的條件是你終身不得離開落日山莊。」

  歐陽華深蹙黛眉,「為什麼是我?」

  「沒錯,依我的身家及俊美的外表,多得是美女由自願送上門,不過我和她們只不過是玩玩,我要的是一個賢慧溫柔又聽話的妻子。」

  「那你乾脆買個傭奴不就得了。」應該買條母狗才對。但歐陽華不想將話說得太難聽。

  「傭奴見不了大場面,我的妻子必須是有良好教養的千金,能夠帶得出廳堂,不需要能言善道,只要長得漂亮,舉止高雅就夠了。」

  那不如買個雕像擺著。「如果我不答應呢?」

  「那麼,無言。」無雪掩去眼底難以察覺的狡滑,低喝一聲,門外的無言進入,並端著一個放置各式不同藥瓶的盤子。「這是你今天的工作。」

  「你在做什麼?」無常走進房裡,面無表情的掃視無雪和無言,最後視線落在研製出的新藥上。

  「她將命抵給了落日山莊,試藥本就是她的工作。」

  「常大哥,你別管。」歐陽華投給他一個感激的眼神,怕他受牽連。她轉向無雪,「我承認欺騙你們是我的錯,藥給我。」

  無雪下顎一抬,無言依令呈上藥,就在歐陽華伸手欲去取其中一瓶時,無常突地一掌劈向盤子。

  「鏘」一聲,整盤瓶瓶罐罐碎了一地。

  「你這是做什麼?」無雪無畏的迎視他冷冽的目光。

  「常大哥,這是我選擇的命運。」歐陽華來到無雪和無常之間,伸直雙臂護住他,與無雪面對面,「這不關他的事,一切過錯我來承擔。」

  無雪輕佻了下眉,「喔,這些打翻的藥怎麼辦?」

  「我想莊主研製新藥一定還留有備份吧?」

  歐陽華渾然沒發覺身後無常深邃的眸中流露出難以實信的震撼和感動。

  這是頭一次有人不顧己身安危保護他,她不怕假扮莊主的無雪,也沒被無雪俊美的外表所迷惑。無常凝視她纖細的雙肩微微瑟縮,明明她自己也很害怕,為什麼要不顧一切保護他?他是人人唾棄的妖怪,為什麼她不怕?為什麼?忽然間,他整個人像是被注入一股暖流,暖烘烘的竄入胸口。

  「你倒挺瞭解,不過,損失這些珍貴藥材要重新調配畢竟不是件容易的事。」無雪氣定神閒的負手踱步,骨碌碌的靈瞳溜向歐陽華背後仍處於震驚和困惑中的兄長,唇角不自覺彎起,「只要你把你身後的常大哥交出來……」

  「他只是想幫我。」歐陽華退後一步,捍衛著他。

  無常幾乎可以聞到她頭髮上淡淡的馨香,撩動著他內心深處的情弦。

  「你們不能傷害他,他是無辜的。」

  無雪緊抿著嘴硬是忍住笑,強裝酷冷的模樣,「在落日山莊,我想讓誰生誰就生,我要誰死,誰就絕對活不到下一刻。」

  「放過他,我什麼都聽你的。」歐陽華深呼吸冷靜下來,即使犧牲了自己,她也要保住他。常大哥讓她想起了臥病在床的雪弟,她無能救雪弟,但是至少她能盡全力救護他。

  「是嗎?你真的任憑我處置?!」無雪露出含有深意的笑,「那麼,我要你嫁給怪醫無常的提議……」

  無常惡狠狠的瞪視攪局的無雪,以眼神暗示她住嘴,並要她出去。

  無雪跺了下蓮足,「算了!」枉費她一片苦心。「無言,我們走。」

  門「砰」的一聲被帶上。

  「你有沒有怎樣?」

  「你沒事吧?」

  兩人四目相接,同時出聲,互相梭巡對方是否無恙。

  「你的手受傷了。」歐陽華注意到他厚實的大掌沾了許多殷紅的血漬和瓷瓶碎片,忙不迭的執起他的手,「你先坐下。」

  「不用麻煩。」

  歐陽華端著水盆回到桌邊,又取來針和藥擱在桌上,「噓,別說話,免得我分心。」

  無常只好噤口,凝望著她溫柔細心的檢視他的手。每一個撫觸如輕柔的春風般溫暖,使得瀰漫在他週遭的空氣漸漸暖和起來。她那專注認真的神情深深烙入他腦海,她不是最美的,卻深深吸引他。

  「你知道嗎?這是第一次有人為我仗義執言。以前在家裡,面對大娘、二娘、三娘,母親早逝的我即使沒做錯事,身為長女就必須承擔所有的責任,被罰跪算盤、挨打挨罵是常有的事,而且因為我是老大,有好吃的妹妹先選,有新衣也是先讓妹妹。」

  「直到弟弟出生,爹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弟弟身上,而我發現要讓爹爹注意到我,就得巴結弟弟。說來可笑,我懷著目的接近雪弟,討好他,只是為了讓爹爹多關心我一點,但雪弟卻真心把我當姊姊,在爹爹面前為我說好話。」她淚如雨下。

  無常沉默,執袖輕拭去她眼角淌下的兩行清淚。她的淚讓他心疼。

  歐陽華的眼淚一顆顆敲入他心坎,喃喃訴說著的過往聲聲揪緊他心扉。

  「因此,我發誓無論如何要醫好雪弟的病。」挑淨瓷瓶碎片,歐陽華抹去眼淚,「好了。」她用濕巾清理他的傷處,並灑上藥粉。

  無常看她站起收拾東西,也跟著站起。

  「多虧你上次幫我搜集草藥,這回剛好派上用場。對了,這瓶給你,你身子不好,要多補身。」

  接過她遞來的藥瓶,無常啼笑皆非,雖然他臉色過於蒼白,手腳冰冷,但也不代表他身體虛弱到需要進補。

  「以後不管那個陰陽怪氣的怪醫無常威脅你做什麼,你都不要理他,當他是瘋狂亂吠,我讓你靠。」

  她都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還想保護他。不過,聽在耳裡,無常卻感到窩心不已。

  歐陽華又接著道:「改明兒個我們溜去落日鎮逛逛,順便替你買些衣服,你別老是穿這種鳥漆抹黑、死氣沉沉的衣服,有我在,我會把你打扮得英俊瀟灑,省得那怪醫無常老是用吊死人的眼睛鄙視你。」

  無常憋住笑,無雪那對水汪汪的丹鳳眼在她眼底卻成吊死人眼!

  「他以為自己長得帥就了不起,不過就是那張臉能看罷了,走在揚州大街,人們會以為他是個小白臉,專門招蜂引蝶;走在京城大街,只會被人當作沒種的男人!」

  「什麼?」沒種的男人?

  「太監呀!」

  無常再也抑不住笑意的縱聲大笑。

  看他開懷大笑,歐陽華唇角也揚起笑,「對嘛!人生總是不能盡如人意,與其愁眉苦臉過日子,不如快快樂樂生活。」

  「我可以吻你嗎?」

  她依然笑著沒聽清楚,「你說什麼?」

  「我想吻你。」他聲音沙啞,迅速的托起她下顎,在她呆愣的同時,他的唇堅定而溫暖的覆上她的,柔軟甜美的觸感幾乎讓他歎息。

  一股戰慄的感覺自背脊通過,抵達全身。歐陽華雙眼圓睜,忘了呼吸,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他在做什麼?

  無常徐緩的以舌描繪她溫暖的唇,細細品味,忽然感覺她開始不安的想抽身,他的大掌立刻托住她的腰,將她壓向自己,讓彼此身軀緊密貼合不留一絲空隙,而靈滑的舌趁她驚愕的張嘴之際溜入她口中。

  歐陽華猛抽口氣,訝異他突來的動作,更震驚自己身體的反應,心跳如擂鼓,脈搏加劇,體溫升高,而她的雙腿像沒吃飯似的虛軟無力。

  這是吻嗎?歐陽華從不知道男人與女人親密接觸,會是這樣的情況,完全不知該怎麼辦。

  她想說話,叫他停下來,可是才要發出聲音,他的舌已經滑過她的牙齒,他的吻貪婪得彷彿在吞噬食物,她只覺得嘴裡全是他濃郁陽剛的氣息,她快不能呼吸了。

  無常用一臂鎖住她,另一手來回摩挲她纖細的曲線,接著托起她的臀部,緊緊的壓住,免得她一直扭動引發無法收拾的慾火,但她的柔軟緊貼著他的堅硬,也一樣不好受,他更激狂的吻著她。

  歐陽華雙頰熱燙不已,當她的舌觸碰到他那熾熱且潮濕的舌,瞬間像有道火焰灼燙了她的舌尖,她微顫的低喘,不知所措的想退,但他卻不放過她,繼續探索她嘴裡的瓊漿玉液。她不知他要什麼,只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愈來愈猛烈。

  「你可別昏倒了。」他失笑的望著忘了呼吸,只顧著貪婪汲取他嘴裡空氣的人兒,他怕她真的昏倒,只得無奈的結束這一吻。

  「我身體好得很。」她低喘,視線更加迷離。

  「那上次怎麼說?」盯著經吻洗滌益發鮮艷紅潤的唇瓣,雖然很想再來一次,可是顧及她的感受,他只得按捺下吻她的慾望。

  「意外,是太陽惹的禍。」歐陽華感覺火焰依然在小腹繼續悶燒著。「而這一次……」盯著他溫柔的凝眸,她雙腿發軟,意識渙散。

  「是你惹的禍。」瞪了他一眼後,她昏倒在他懷中。

  「華兒!」無常瞼色丕變,連忙為她把脈。

  將食指置於她鼻前,感受到她溫熱的呼吸,他才鬆了口氣,哭笑不得的想,如果日後每吻一次,她就昏倒一次,那麼他心臟勢必要非常強壯。

  ……

  那個吻是夢抑或是真?

  許多天過去,歐陽華並未因落日山莊莊主威脅而換回女裝,至於嫁給怪醫無常的事,她也沒去理會,反而是那日的吻讓她頻頻深蹙娥眉。

  常大哥應該知道她是姑娘家才會那樣做吧?可是他為什麼要吻她呢?而且一想到那個吻,她的身體總是莫名其妙的發熱,心跳突然加快,她該不會生了什麼病吧?

  「歐陽姑娘,你在想什麼?」扮成莊主的無雪覺得調戲她有趣極了,彷彿上了癮似的,這會兒邪佞的以扇子勾起她的下顎。

  「莊主,請自重。」她一驚,連忙起身,與無雪保持距離。

  「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無雪悠哉的坐下。

  「若你是送藥給我試就拿出來,若是來談婚事,請回。」歐陽華來到門口送客。

  「你還是堅持要當草藥人,不當落日新娘?」無雪眸底掠過一抹激賞。

  「生死有命,我不會為了活下去而犧牲自己的婚姻,何況姻緣天注定。

  「本來她就不想讓媒妁之言決定她的未來,她只想找到一個與她心靈相屬的伴侶。才這麼想著,她腦中忽地閃過無常特別的臉龐。

  「是嗎?在落日山莊我就是天。」

  傲慢自大的傢伙!歐陽華冷哼一聲,不置一詞。

  無雪自懷裡拿出一個瓷瓶,「這藥你可以選擇吃或不吃。」

  「給我。」歐陽華不顧一切搶下藥一仰而盡。

  「無雪,你在做什麼?」無常經通知趕到已遲了一步,只見到歐陽華臉色蒼白,身子搖搖晃晃,然後倒在他面前。

  血色自他臉上抽離,「不!」他發出撕心裂肺的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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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7 06:46:05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她沒事。」無雪搖搖頭,優閒的品茗。陷入愛情中的男女往往失去判斷和思考力,就算冷靜沉斂的大哥也不例外。

  「華兒,你快醒醒。」無常抱起歐陽華,急忙將她安置在床榻上,並趕緊替她把脈,但心一急反倒查不出病因,輕撥開她眼皮又沒發現任何異狀,他的心惶惶然,回瞪無雪,「你到底給她……等等,你剛剛說什麼?」

  「她沒事,我只是給她嘗點落日香。聞一點睡一盞茶的工夫,她吃了兩顆,大概會睡一炷香的時間。」

  「落日香?」無常連忙拾起瓷瓶嗅了嗅,「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無雪涼涼的開口,「也不知道是誰隨便吻了人家,害得人家茶不思、飯不想,連睡也睡不好,罪魁禍首卻不知道躲哪去,老是避不見面。」

  無常鬆了口氣,沒好氣的橫了無雪一眼。並非他要逃避,而是他不知如何面對歐陽華,她是喜歡他,還是唾棄他?

  「我是不希望有人在落日山莊莫名其妙病倒了,到時被指責亂給她吃藥,害她形消骨立,日漸憔悴。」啜口茶,無雪又送他一個大白眼。

  「謝謝。」無常尷尬的道。

  「誰叫我是代理莊主呢!」無雪擱下杯子站起身,「好啦,沒我的事了,現在人交給你,可別把她給吃了。」她丟下曖昧的一句,轉身離去。

  無常兩頰不禁飄上淡淡紅暈。愛情是他這輩子想都沒想過的事,而他愛上了她,不知道她是否和他有相同的心情?

  ……

  「你醒了。」見她睜開眼,無常替她倒了杯水。

  歐陽華揉揉昏沉的頭,「可惡的怪醫無常,他到底給我吃什麼藥?」

  無常不禁苦笑,如果讓她知道他才是真正的怪醫無常,不知道會怎樣?

  不過目前情況未明朗,他還是不要製造其他變數。

  「山莊裡沒有其他草藥人嗎?」

  無常搖搖頭,這兒只剩她一個不怕死的人。現今來換命的人寧願去北方礦場服苦役,也不願吃下不知什麼東西製成的藥丸,莫名其妙的送命。

  曾經有位書生以為當草藥人很好捱,結果無雪命人送來一顆石頭叫他吞下去,當場嚇昏過去,往後沒有人願意選擇做草藥人枉送性命。

  「那你呢?你是來求醫的嗎?他沒對你怎樣吧?」

  無常再次搖了搖頭。

  「我教你一招,以後他叫你吞什麼藥丸,你可以趁他不注意時丟掉,然後假裝吃進去。」

  無常挑起一道濃眉,「那你為什麼敢直接吞下去?」也不知道無雪在瓶子裡放幾顆藥。

  「人賭一口氣,佛爭一住香,誰叫他那麼盛氣凌人,我就是嚥不下這口氣。」歐陽華悻悻然的撇嘴,「虧他長得金玉其外,人模人樣。」

  無常啞然失笑。

  「我承認騙他在先,但他自己無識人之明,連雌雄都分不清,哪稱得上神醫。」

  「我早就看出來了。」只是那時不明白她為何女扮男裝。

  「連你都看出來,那神醫未免太……等等,你知道我是姑娘家?」

  無常點了下頭。

  「什麼時候看出來的?連我老爹都覺得我穿上男裝就真的像個男子,有一次我經過妓院,還差一點被拖進去。」

  「客棧。」

  「可是我沒穿耳洞,還一身男裝打扮。」

  「你少了這個——喉結。」他大掌撫上她雪白的頸項。

  冰涼又溫柔的撫觸宛若雷電擊中了她,她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腦海飛竄過上次的吻。

  「呃……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粗糙佈滿厚繭的掌心滑過她細嫩的肌膚,緩緩而上來到她的臉頰,奇妙的感受讓她沉醉。

  「問吧。」他聲音變得顫抖、沙啞。

  「吻是什麼?就是像小鳥互咬嘴巴嗎?」

  「不,吻應該是這樣。」他得嘴俯至她的唇,一手撐著她的頭側。

  歐陽華從不知何謂激情但此刻她卻沉溺其中,他的嘴和舌嬉戲般的來回舔舐她的唇、她的舌尖,像是搔癢,又像是要撩起她的反應。她毫不矯揉造作立刻回吻他。

  聽見她微喘的呻吟還有她試探性的挑逗無常喉間發出一聲低吼,吻得更加狂野。

  天哪!他全身每一個部位均渴望著她,他的手輕滑過她隆起的胸前,意外的發現她沒有將胸脯束起,更震驚的是她沒穿肚兜,手掌所感受到的豐滿如此真實柔軟,他忍不住猛抽一口氣。

  「好奇怪,你的手為什麼要碰我那裡?」母親在她出生後就走了,沒有人教她什麼是該什麼是不該,她頂多自醫書上學到男女有別。在他的嘴離開她的唇畔時,她疑惑的問,「我也可以碰你嗎?」

  無常感覺下腹一緊,呼吸濁重,避開這個話題,「你怎麼沒穿肚兜?」

  「我怕被發現,所以一件女裝也沒帶,瞧,我很聰明吧?」

  「是很聰明。」他瘖啞的低喃,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伸入她的衣襟,

  拚命咬牙才忍住。

  「可是還是被識破了。」歐陽華噘起小嘴,「早知道就吞木炭。」

  「不。」他深呼吸,壓抑狂騖的慾念,以微顫的手指替她整理衣襟。「你是個漂亮的女子,不要傷害自己。」他徐徐梳理她耳邊的髮絲,凝眸深情的注視她。

  「真的嗎?我在我們家算最平庸的,你若看過我那三個美若天仙的妹妹就不會這麼說了。我大妹歐陽紅有一雙迷人的丹鳳眼和瓜子臉,宛若古代趙飛燕;二妹歐陽美姿態高雅,肌理細膩,好比天上嫦娥;至於三妹歐陽玲,娉娉裊裊十三余,未及笄,上門說媒的人都可以排到城外了。」

  「那你呢?」

  「我?」歐陽華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既不會女紅,又不會琴棋書畫,又是天足,身上都是藥味,誰敢上門求親?不過,是有一個啦。」

  她突然的轉折讓無常的心臟瞬間懸在半空中。

  「我不認識他,只是有次在山裡採藥時,他被毒蛇咬到,我替他吸出毒血並包紮好傷口,突然刮來一陣風吹掉我的帽子,被他看到我是女裙釵,當下就說要上門說媒,害我嚇一大跳,以為碰到瘋子,連藥箱也來不及拿就跑回家。」

  「那麼他有沒有找到你?」想到有別的男人也喜歡她,無常胸臆間翻攪著濃濃的醋意。

  歐陽華笑了笑,「他又不知道我是誰,怎麼找得到我。」

  「那你知道他姓什麼、叫什麼嗎?」敢打她的主意。

  「我想一下。他說他是邀月樓樓主,好像姓是吧。」

  「是不是是魂?」他死定了!

  「對耶!他很有名嗎?」

  「他的確是江湖上的名人。」無常瞇起眼,遙望窗外的皎月,「你覺得他長得如何?」

  「沒有什麼印象,我只記得他小腿肚的毛好多,就跟猩猩一樣。從他腿上的齒印看來,那是黑頭腹紋蚺蛇咬的。你知道嗎?蚺蛇膽是醫藥聖品,蛇肉也很補。」談到醫藥,歐陽華清亮靈動的水眸生氣勃勃。

  沒想到大名鼎鼎的邀月樓樓主竟不如一條小蛇。無常幾乎忍俊不住。

  「可惜蛇被他們劈死了,屍骨無存。」歐陽華黯然的垮下眉。

  「落日山莊的後山有各式各樣的野生蛇,不論有毒無毒的。」

  「不要好了,蛇不犯我,我不犯蛇,除非必須用蛇來入藥,我想許多草藥也是可以替代的。」

  「你真的很喜歡醫藥?」無常望著她談起草藥時神采奕奕的模樣,不由得深受吸引。

  「沒錯,我會來落日山莊也是為了……」歐陽華東張西望了下,接著壓低聲音,「我跟你說,你可不能讓第三者知道。」

  無常頷首。

  「我是來偷技的,既然怪醫無常那麼愛藏私,還訂一大堆規矩見死不救,那麼我就把他的壓箱寶偷光,省得他哪天發生意外一命嗚呼,那些醫術就失傳了。」歐陽華笑得很賊,渾然未注意到無常臉上古怪的神情。

  「你是來偷醫技的?」他看起來有那麼短命嗎?

  「要不然我幹麼選擇留在這兒?早就趁沒人注意溜了。」

  「想離開落日山莊不是那麼容易。」冷冽似冰的落日湖深不見底,想離開除非搭船。

  「這點我當然知道,可是落日山莊那麼大,如果我真有心要躲起來,就不信那個怪醫找得到。只是我一走,他一定會拿你開刀。」

  「沒那麼嚴重。」無常不禁苦笑。

  「誰知道那個古怪的傢伙怎麼想?說不定下次他連食物都下藥,還好為以防萬一,我有這個。」歐陽華自枕後取出一排銀針。

  他有些驚訝,要是他吻她時,她一個不悅的拿針扎他,他絕對躲不過。

  「在來落日山莊之前,我可是做了萬全準備,那個怪人若下毒、下蠱、下迷藥,我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歐陽華嘿嘿的奸笑,小心翼翼的將銀針藏回枕下。

  並非所有的毒銀針都測得出,就像落日香。但無常並不打算告訴她,因為要是她懷疑他怎麼會懂那麼多可就糟了。

  「所以你不用擔心我,倒是你自己要小心,天知道怪醫會怎麼對付你。」

  「這一點你大可放心。」無常嘴角微微勾起,不知不覺兩泓深潭裡漾著寵溺的笑,輕揉著她的頭。

  疲倦襲來,歐陽華打了個呵欠,揉揉雙眼,「不知道怎麼回事一直老想睡。」

  「睡吧。」替她蓋好被子,無常心想,或許她的身子對落日香較敏感,所以才會一會兒清醒,一會兒又想睡。

  「我跟你說,你是我懂事以來對我最溫柔體貼的人,如果你是我爹爹那該多好……」她的喃喃自語結束於闔上的眼皮和規律的鼻息聲。

  「可是我卻不想當你的爹爹,睡吧。」無常輕輕的在她額上一啄,起身離去。

  ……

  隔天,成箱的綾羅綢緞由許多奴僕搬進歐陽華的房間,接著送進珍珠瑪瑙、寶石金飾,十分璀璨奪目。

  歐陽華看傻了眼,連忙攔住其中一個奴僕,「這是怎麼回事?」

  「這是莊主的意思。」奴僕一福,退出房門。

  歐陽華望著一套套金絲銀線繡成的華服,不安的心想那個怪醫該不會真要強迫她嫁他吧?不行!她絕不妥協。

  「怎麼不試穿看看呢?」無雪輕搖羽扇,氣定神閒的進入歐陽華的房間,只見她將一箱箱的物品往門口推。

  歐陽華抹去額頭的汗,回瞪一眼,「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不喜歡嗎?」沒辦法,大哥交代下來,她必須照做。

  「別顧左右而言他。」

  「先試穿看看,不試穿怎知合不合適,若不合適我再命繡房的莫大娘改一改。」

  「我不需要。」穿男裝方便多了。

  「對了,都忘了你在歐陽家有奴婢服侍更衣。芍葯、桔梗,進來。」

  「奴婢桔梗。」一襲水藍衣裙的娉婷少女一福。

  「奴婢芍葯,見過歐陽小姐。」一身湖水綠的少女亦向她一揖。

  「以後歐陽小姐就是你們的王子,知道嗎?」無雪沉靜的儀態流露出凜然不可侵犯的尊貴氣勢。

  歐陽華完全說不出話來。

  「是。」桔梗與芍葯斂身為禮。

  「那沒我的事了。」大哥每次專丟給她一些吃力不討好的工作。「她交給你們了,好好伺候她。」無雪揚長而去。

  「別碰我,我不要穿這些東西,放開我——」歐陽華的呼喊被阻隔在門後。

  ……

  一間瀰漫著濃郁藥味的八角形暗室,由八根圓柱支撐,栩栩如生的騰龍、飛鳳、翔鷹、猛虎、白鶴、神龜、麒麟、蟠蛇雕刻,分別盤踞在八根圓柱上,每隻猛獸的眼珠子嵌著巴掌大的夜明珠,瑩瑩生輝。

  桌上的油燈旁除了茶水,還有一尊薰爐,輕煙裊裊,淡淡的香氣溢滿整間暗室,與藥味混合在一起。

  當石門被推開,暗處的黑帳傳出聲音,「我交代你的事辦妥了沒?」

  「辦妥了。」無雪步入暗室。「我已經照你吩咐,將四百套四季服飾、繡鞋,還有珠寶、髮釵、項鏈等等全送進未來大嫂的香閨上黑帳撩開,無常走出來,無雪瞥見床榻上是個一絲不掛的病患,全身插滿了變黑的銀針。

  無常走到桌邊,身後跟著迅速放下黑帳的無命。

  「裡面是武當第一快劍莫離嗎?」無雪替無常倒杯水。

  「嗯。落日香藥效快退了,無命,把他送到落日鎮交給王掌櫃處理。」

  無命領命,回到黑帳裡,不一會兒,衣衫整齊的莫離被無命扛上肩帶出石室。

  「他是怎麼回事?據那個替他換命的師弟說好像是中了七彩鳳鳩的毒,那種毒不是在西域才有,怎麼會出現在武當山?」

  「江湖上的事別過問。」無常淺啜一口茶,打開薰爐看了眼「落日香快沒了。」

  「我知道。」

  無雪走到刻著神龜的柱前,按下它眼珠子的夜明珠,旁邊一面石牆反轉過來,大大小小的抽屜和藥格分割著整面牆,每一格都貼上藥名。她踮起腳尖,取出標明落日香的抽屜,抽屜內放著瓷瓶或藥粉的木盒大大小小不下數百個。

  取出其中一個小木盒,無雪將抽屜放回牆裡,牆立刻恢復原狀。

  如果以八面牆來計算,光這間石室就有不下上萬種藥材,而這樣的石室在落日山莊有許多間,是無常為人治病之處。

  無雪將小盒子裡的落日香全倒入薰爐裡。

  「下一個病患要移到這間一月齋嗎?」她燃起落日香。

  「說說看他的病因。」無常爾雅品茗。

  「受赤焰掌所傷,還有多處刀傷。」

  她蓋上薰爐蓋子,讓落日香瀰漫整問石室裡,不留一絲空隙讓病患存有清明的意識,這也正是為何從未有人見過怪醫無常真面目的原因之一,至於落日香對她、無常、無命及總管無言來說,並不能發揮效力。

  又因為落日香和藥混在一起就成了可怕的劇毒,讓人三步之內立刻倒下,因此他們通常在進入石室前先服解藥,病人再聞落日香即大睡一場,直到落日香味道散去。

  因此石室不需要人看管,他們也能全心為人醫病。

  「她是女的,由我來看病吧。」無雪沉吟。

  「也好,你多練練,醫術才會有長進。」

  「誰叫我有你那麼厲害的大哥,害我這個原本名聞天下的官醫無用武之地。」無雪嘟著嘴。

  「還說,那次牢獄之災沒讓你記取教訓嗎?」

  「我哪知道那個太子是中了茅山道術。」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要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無常站起身。

  無雪不甘願的撇撇嘴,「是!」誰叫她這官醫敗在怪醫無常手下。

  「六月齋適合治療掌傷及外傷。」

  「噢。」無雪跟著他步出石室。「可不可以叫無命來幫我?」

  「我會跟他說一聲。」無常微微一笑。他豈會看不出無雪這小妮子那點心思?

  「謝謝大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無雪樓著他,小瞼漾著甜美的笑容。

  這一幕落入歐陽華眼裡,她緊急止住腳步,隱身在拱門後,遠遠望著九曲橋上相依偎的兩人。

  震驚和難以置信塞滿胸口,歐陽華感覺緊縮的心像是被細繩勒住,她不能呼吸,只知道自己必須快一點離開,於是,她頭也不回的跑走。

  「啊!那個人影好像是未來大嫂。」無雪眼尖的瞄見,回瞟了眼停下腳步面無表情的大哥,「她好像誤會什麼了。」她吞了口口水,覺得兄長不開口冷冰冰的臉還真有點駭人。

  無常沒有回應她的話,嘴角輕泛著一抹似有若無的苦笑。

  ……

  常大哥怎麼會和怪醫在一起,而且怪醫憑什麼摟著他?屢屢想到那一幕,歐陽華感覺胃部翻攪得難受,她想,該不會是常大哥受到怪醫的要挾吧?

  一想到有這個可能,歐陽華迫不及待的衝向房門,又猛然想到她根本不知道常大哥住哪一個宅院,落日山莊那麼大,她要從何找起?

  「小姐,你不能老是穿著男裝。」桔梗拿著女裝從房裡出來。

  芍葯亦捧著放實金釵、髮簪、玉鐲等首飾的檀香盒來到她身後。

  「你們別跟著我。」她才不穿這些累贅,而且採藥穿金戴銀多不方便。

  從她習醫之後,只有家中的紛紛強迫她當個千金小姐,而今落日山莊又多了兩個紛紛。

  歐陽華急忙奪門而出,突然撞入一個寬厚的胸膛。

  「怎麼跑得這麼急?」無常以眼神示意桔梗和芍葯退下。

  「你沒事吧?那個怪醫有沒有對你怎樣?我剛才看到……」歐陽華到嘴邊的話立刻止住,倏地意識到自己在吃醋,她一點也不喜歡怪醫親近常大哥,那感覺就像小時候心愛的玩具被妹妹搶了去的心情。

  「看到什麼?怎麼不再說下去?」看樣子她還是將無雪誤認為男子。

  歐陽華推開他,「沒什麼。」早在幼年她就有深刻的體認,凡她對某樣人事物流露出喜歡或渴望的情緒,那個東西就會成為別人的,因此她學會掩藏起喜怒哀樂,告誡自己絕不可對任何東西投注太多情感,否則當失去時一定會很痛苦。

  她突然的冷淡讓無常有些無法適應,「你怎麼了?」她心中不好受,他感覺得出來。

  歐陽華搖搖頭,在喜歡太過之前抽身才是明哲保身的方法,可是為何心頭亂糟糟的?

  她的拒絕和冷漠讓他感到微微被刺傷,他幽幽的歎了口氣,「你誤會了。」他頭一次對自己的行為做解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無雪站在門外猶豫著該不該進入,聽到冷冰冰的大哥低頭解釋可真是破天荒頭一遭,她睜大了眼,下巴快掉到地上。

  「你來做什麼?」眼尖的瞄到站在房門外的無雪,歐陽華立刻擋在門前,保護身後的無常。

  「我送來的衣服你怎麼不換上,桔梗、芍葯她們怎麼辦事的。」

  「這不關她們的事。你以為送一大堆金銀珠寶給我,我就會改變心意嫁給你是不是?哼!辦不到,我寧願吞毒藥也不會當你的妻子。」

  看來她壞人扮得實在太成功了。無雪乾咳了幾聲,掩去笑意。

  「威脅不成,就來利誘,告訴你,我歐陽華才不吃這一套!」接著她用力關上門。

  「砰!」一聲巨響震得無雪一愣,然後覺得這實在太好笑了,怕再不走就會失控大笑出聲。下次記得跟大哥討個大紅包來壓壓驚,當然更少不了媒人禮。

  回頭看見含笑的無常,紅潮竄上歐陽華兩頰,完了!她最不淑女的一面居然讓他瞧見。

  「我剛剛……你別誤會,我是那個……」她舌頭像打結,羞窘得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謝謝你那麼……為我……」抱歉了,無雪,犧牲你當黑瞼。

  「我就說嘛!你一定是被脅迫,那個怪醫專門用小人步數,他是不是強迫你替他做什麼,我剛剛看見你們走在一起。」

  無常以假咳嗽掩飾心虛,但這聽在歐陽華耳裡卻令她大驚失色,趕緊拉他坐下。

  「他剛剛是不是拿藥給你試?你記不記得吃過、喝過或碰過什麼?」她深呼吸,冷靜下來,執起他的手,捲起袖子專注的把脈。

  瞧她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無常險些笑出聲,只能拚命假咳裝模作樣一番。

  她實在太可愛了。

  歐陽華一瞼凝重切脈後,再碰了下他額頭,眉頭微顰,「奇怪,沒有發燒,脈象也很規律……不對,怎麼愈來愈快?」

  那是因為她細嫩的柔荑不經意的撫觸他所帶來的刺激,還有她身上散發出淡雅的女人香,在撩撥他的慾望。

  「咦!連體溫也開始不對勁。」她知道他的體溫本來就偏低,此刻卻燙得嚇人,「糟糕,一定是怪醫在無意中對你下了藥。」

  她才是那個令他失常的藥!無常憐愛的凝睇著她。

  「好燙!」再次摸了下他額頭,她驚駭的發現他身體的溫度急遽升高。

  歐陽華抽回手,登時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你現在覺得哪裡不舒服?」

  「我沒事。」他嗓音變得低啞,直勾勾的盯著她柔美動人的嬌顏,深幽的黑瞳燃起兩簇火焰。

  「糟糕,連聲音都變了調,可見你中毒一定很深。」她心憂如焚,起身來回踱步並絞盡腦汁想辦法。

  對,他中了她的毒。閃動情慾的火苗迅速燃燒,蔓延到全身,無常覺得口乾舌燥,熾熱的血液如沸騰的熔岩湧入下腹,褲襠像裝了熱鐵又燙又脹,幾乎快撐破褲子,他知道那是慾望,他要她!

  「對了,你先到床上躺下,我去找大夫。」歐陽華急忙的扶他躺在床榻上,轉身要去求救,冷不防皓腕被拉住。

  〔你就是女大夫不是嗎?」無常深情款款的注視滿面愁容的她。

  能被一個人如此關心、擔憂的感覺真好,那表示他在她心底佔有一席之地,對自幼只有師父的他而言,這份保護珍惜的心意更顯珍貴。她不是因為他是落日山莊莊主,也不是因為他是怪醫無常而對他好,純粹是由於關心他這個人。

  他很高興她並未因為他這張醜陋的臉而歧視他或同情他,也毫不畏怯,只單純的當他是朋友,不過,他要得更多。

  「我需要你。」他微微一笑。雖然有點搞錯了方向,不過她診斷的症狀倒沒有絲毫差錯。

  「啊!瞧我糊塗,都忘了自己也會醫術,但還稱不上女大夫啦。」歐陽華不好意思的搔搔頭,不知不覺中被他拉回床邊坐下。「好了,你別動……」猛然回神,才發覺自己不知何時竟坐到他身上,她大驚的彈跳起來。「真對不起,你要不要緊?我有沒有壓到你哪裡?!」

  無常悶哼一聲,只能苦笑。

  「你臉色好難看,臉也是熱熱的。」歐陽華兩道秀眉快糾結在一塊,「怪醫真夠狠,不知道給你下什麼鬼藥,偏偏我又診斷不出來。」她焦急的不時探他額頭,為他把脈。

  不知不覺中一顆溫熱的水珠沾濕他掌心—澆熄了他憤張的慾火,她哭了!焦慮的神情令他訝異。

  「如果萬不得已我會去找怪醫,求他放過你。」急忙抹去眼眶中的濕熱,歐陽華深吸口氣,避免哭出聲。

  「我沒事,真的。」這份真情撼動了他,一顆顆晶瑩剔透的淚珠如斷線的珍珠滾落他掌心,怎叫他不感動,他知道自己是愛上她了,一個率真、認真、純真又充滿正義感的小女人。

  輕拂去她眼角的淚,無常溫柔的道:「謝謝你,我已經沒事了。」

  「可是你身子還這麼燙。」歐陽華咬著唇,眉頭輕蹙著憂愁,他的安慰反讓她更加心疼,他是那麼好的男人,天何其眷顧,讓她遇見他。

  「你放心,我自己的身體我再清楚不過了。」他驀然發覺,在不知不覺中他對於別人碰觸已不再瑟縮逃避,他喜歡她的小手停佇在他臉上,溫溫軟軟就像細緻的絲緞拂過肌膚。

  看她依然黛眉顰起,無常只好深吁一口氣,「我或許是染上風寒,你別擔心。」沒病也要裝病。

  歐陽華再次探向他額頭,另一手摸著自己的額頭,「咦,燒好像退了些。」

  他翻了翻白眼,喃喃低語,「如果你的手離開一些,我的燒會退得更快。」

  「你說什麼?」收回手,她轉身想替他拿些藥來。

  「沒什麼。」當她的纖纖玉手離開,他又頓覺悵然若失。他渴望她到兩腿間腫脹,可是又不能躁進的嚇壞她,唉!男人真命苦。他低頭看著厚厚的棉被仍掩飾不住的亢奮正控訴他這個做主人的不公,體恤了她,卻不顧兄弟之情。

  「這是退燒和治風寒的藥。」歐陽華迅速找出藥,並倒了杯水遞給他,「你先吃下去。」

  瞪著她手中漆黑泛著苦澀藥味的藥丸,無常只覺哭笑不得,他真是自作自受!勉強吞了吞口水,他一鼓作氣的灌入喉中。

  「我去打盆水來給你擦臉。」

  無常根本來不及開口制止,就見她快速衝出去。瞧她這麼認真為他「醫治」只怕他沒病也會變有病,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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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7 06:47:11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風寒?哈哈哈……」無雪斜睨著被棉被裡成肉粽的大哥,再也顧不了淑女形象的捧腹大笑,「我看你是慾求不滿吧,哈哈……啊!」

  「你進來幹麼?」冷冷的話截斷她的笑聲。

  歐陽華沒想到自己才離開一會兒,這個傢伙又跑來胡鬧,「我這不歡迎你。」她將剛換的水擱在床邊。「你怎麼起來了,快躺下。」

  無常猶如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而一旁的無雪則存心看好戲。

  「你再睡一下。」擰乾水,歐陽華細心的將濕布巾貼在他額頭,然後起身站在床前擺出老母雞的姿態怒視無雪。

  「你害他害得還不夠,還來做什麼?」

  「他又不是你什麼人,你幹麼這麼關心他呀?」無雪輕搖羽扇,狀似不經意的問。

  「我……他是個好人。」歐陽華訥訥的說,一下子粉嫩的臉迅速湧上紅潮,變得像煮熟的蝦子。

  「這不成理由吧?」無雪暗中拋給無常一個曖昧的眼神。瞧她多有兄妹之情,為他挖出歐陽華的心底話。「他是個臉上有殘缺的男人,而我這玉樹臨風、俊美無儔、風度翩翩、一表人才的落日山莊莊主可比他好上十倍,不可否認我長得比他帥吧?」她輕慢的以扇挑起她的下巴。

  歐陽華後退一步避開,「他……他有一顆無人能敵,最……最溫柔的心,誰說他有殘缺,我看是你心裡有障礙,見不得別人比你好!」瞪著突然以扇掩口而笑的無雪,」瞬間,某道靈光快速閃過她腦海,但她來不及捕捉。

  無雪輕咳一聲掩飾嘴邊的笑意,「是嗎?既然你不肯嫁我,那麼嫁他如何?」

  突然,陣陣熱意自脖子衝上腦門,歐陽華感覺心臟怦怦的撞擊胸口。嫁人是她想都沒想過的事,她一個草藥人連有沒有明天都不知道,怎能愛……

  她紊亂的思緒驟然一停,天,她真的愛上他了!

  「還是你只是嘴上說不嫌棄他,心裡卻厭惡畏懼,怕與他在一起會丟你的臉,怕他這張瞼會為你帶來羞辱和嘲弄?」無雪斂起笑,嚴肅凝重的問,畢竟這攸關大哥的一生。大哥已經躲在面具後太久,久得讓他忘了世上還有愛、還有情,現在終於出現真心待他的女子,她要歐陽華親口承認自己的心,也要讓大哥不再逃避。

  「喂!你煩不煩,老提他的臉幹麼?在我眼中他跟普通人沒兩樣,我看真正計較的人是你吧!你是不是介意看到他臉上那塊紅色胎記?那簡單,你以後滾遠一點,少來打擾我們就可以眼不見為淨。而且……而且……」說著,歐陽華瞥了眼躺下的無常,他似乎睡著了,她如釋重負,心想還好他沒聽見,這樣她也比較有勇氣說下去。

  「而且什麼,怎麼吞吞吐吐的?」無雪繼續加把勁,這樣勇敢又感情豐富的女孩她真有點不捨讓給大哥,和她結為手帕交遨遊五湖四海,而官醫也可以重出江湖,多好。

  「而且他的好是你所比不上的,他半張臉的胎記更是他最漂亮的地方,而最吸引我的是他溫柔的笑容……」歐陽華腦海浮現無常深情的凝眸,他獨特又性格的臉龐深深烙印在她心底,就算對一同生活了十九載的父親,她還不一定能有如此清晰的印象。

  「大哥,交給你嘍。」她這壞怪醫、惡無常該退場了。

  「你在說什麼?啊——」冷不防腰際被箍住,歐陽華低頭驚呼,迎上一雙幽邃深沉的黑瞳,瞳中熠亮宛若夜空的星子。「你醒了,那剛才……」她兩頰撲上醉人的酡紅。

  無常瞬也不瞬的凝望她清麗的容顏,不發一語。

  「你的眼珠子好亮,好像星星在閃爍。」是淚光,或是她的錯覺?

  「因為你。」其實她才是天邊最亮的一顆星子,照亮他灰暗的人生。

  「啊!」他在說什麼?歐陽華怔了片刻,霍地發覺在不知不覺中她又壓在他身上,她立刻掙扎,「你還在生病,我怎麼坐到你身上,真糟糕!」被他瞅得心慌,她有些語無倫次,手足無措。

  「我愛你。」

  「什麼……啊!」她呆愣的站起,卻撞到床柱,痛得她眼淚立刻湧入眼眶。

  「有沒有怎樣?」無常趕緊坐起檢視。

  歐陽華搖搖頭,坐在床沿與他四目相接,只覺眼冒金星,「我沒事……不過,我現在昏倒,你會不會笑我這個大夫沒用?」說完,她馬上倒下,壓住他的身軀。

  無常啼笑皆非,這個惹人愛憐的小女人,連昏倒前還是一副逞強的模樣。

  「砰!」一聲巨響,門被撞開,一大票人如疊羅漢跌趴在地上。

  無常沉下臉,「你們這是做什麼?」

  連沒半點人氣的無命也赫然在列,還有不苟言笑的總管無言,更別提為首腦的無雪被壓在最底下,而可憐的無命為保護她嬌小的身軀不被其他人的重量壓到,雙手撐在地上保護住她,讓她得以從容爬起。

  「大哥,她沒事吧?」沒想到會是以歐陽華昏倒收尾,可惜沒好戲看,最起碼也要有激情的吻戲才對呀。

  「嗯。」無常沒有表情的應一聲,翻身下床,將歐陽華抱起安置在床榻上,並替她蓋好被子。唯有凝望她時,他臉上冷硬的線條才稍微柔和下來。

  他回睨了眼已迅速爬起排排站好的眾人,「你們等在門外是有什麼重大的事?」

  言下之意是最好有,否則……無雪被他冷冽的盯著,不禁打個寒顫,大哥這張臉在七月半時最好別出門。

  最後由無言上前一揖,「稟莊主,邀月樓樓主拜會。」

  是玄月那色胚子,來得好!無常掀了掀唇角,扯起冷冷的笑意,凍得在場的人不由自主的打個哆嗦。

  只有無雪清楚,通常大哥露出這種表情時,就表示有人要遭殃,只是不知道是誰而已。

  無常伸手輕摩挲歐陽華的臉,不捨的抽回。敢打她的主意,玄月這回是地獄無門自個兒闖進來。

  ……

  無風、無月,清涼如水的夜晚。

  竹屋外的涼亭內,一身月牙白錦袍玄月覷覷的正和無命對弈的無常。這喜怒無常的師兄,誰也猜不透他心裡的想法,而且光看那張連鬼見了都要畏怯三分的夜叉臉就不寒而慄,哪有勇氣盯著他瞧。

  無常沉靜內斂得看不出情緒波動,是魂認為,他跟玄地一樣,一個是冷冰冰的大石頭,一個是深不見底的湖泊。

  「你不會是來發呆的吧?」

  「呃,我來是想向你借一樣東西。」他清楚玄日不喜歡拐彎抹角。

  「為了救人?你該知道規矩。」棋局結束,他輕揮衣袖,與他對弈的無命飄起離席。

  是魂嚥了嚥口水,在這種萬籟寂靜的夜晚,死氣沉沉的大宅子裡,看到一個人用飄的,不想頭皮發麻都很難。

  「借什麼?」

  「我的過去。」是魂神色凝重的看著他。

  無常緩緩抬起頭,「你要回魂草?」

  「沒錯,我要知道我的過去是怎麼回事。月靈叫我來找你,他說我七歲以前的記憶被師父封起,而師父去世了,只有習得師父醫術的你能替我找回失落的記憶。」是魂坐到他回前。

  「要我答應可以,但師父錦囊中的遺言提到……」無常沉吟。

  「師父怎麼說?」是魂急切的問。師父曾交給每個人不同的錦囊,每個錦囊內是師父的遺言,彷彿早已預見未來似的。

  無常站起身,面向遠方,「你七歲以前非玄谷之人,是某個人以命請求師父替你封起記憶。」他回看是魂,「因此,若想找回七歲以前的記憶,你必須捨棄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難不成還要有人尢我抵命?」

  「嗯。雖然你是玄谷中人,但七歲之前你並不是。」

  「誰的命?」玄月微皺了下眉。

  「你自己。」

  是魂像挨了記重拳,不知該說什麼。

  「你好好想清楚,再告訴我你的決定。」無常轉身離開。

  夜風吹來,竹葉響起沙沙聲,宛若蛛絲緊緊困住了是魂。

  ……

  萬般不願的歐陽華還是換上女裝,因為男裝全叫勺藥和桔梗扔了,一定是怪醫威脅她們這麼做的,一定是。

  歐陽華坐在梳妝台前,努力回想在她昏倒前發生的事,她好像聽到怪醫喊了聲大哥,是在喊常大哥吧,該不會怪醫真有斷袖之癖,而且男女通吃?

  嗯!這樣的話,她更要保護常大哥免受怪醫侵害。

  「不用貼花抹粉了。」歐陽華迅速起身,忘了攬起裙擺的後果是一個顛躓,整個人往前傾,眼看就要撞上椅角,」個強而有力的手臂適時攙住了她。

  「小心點。」無常以眼神示意桔梗和芍葯退下,扶她起身。

  乍見換上女裝的她,他登時忘了呼吸。

  一襲粉紅輕紗襯得她雪嫩的肌膚更加白裡透紅,不盈一握的腰肢此刻在他掌心下。她看起來更美了,他突然想將她抱進懷裡親吻。

  「太久沒穿女裝連怎麼走路都忘了。真討厭,沒事幹麼讓裙擺曳地。」

  耳裡是她叨叨絮絮的低咒,無常啞然失笑。

  「為什麼女人就得穿這些累贅,像我家最小的妹妹已經開始要梳妝打扮,足蹬三寸金蓮,進出都要奴僕攙扶,所以出門都是大隊人馬,浩浩蕩蕩的。」

  「那你呢?」無常扶她坐下。

  「我既沒纏足,也沒有人管,落得清閒。」

  瞧她說得坦然,無常依然在她無所謂的眸底捕捉到一抹落寞。

  「我爹光是照顧他的妻妾和兒子就耗掉大部份心神,我們做女兒的小時候會想著如何去討好他老人家,等到長大,才明瞭女兒對他而言不過是賠錢貨,有姿色還好一點,可以和富賈聯姻,當做生意的籌碼,像我這樣沒姿色的女兒只能來賣命。」

  「在我眼中,你是最美的。」無常扳過她的小臉,與她對望。

  歐陽華的心卜通直跳,癡癡的望著他的臉,半晌後猶豫的問:「我可以摸嗎?」

  無常意會,將她抱起坐在他大腿上。

  她遲疑的抬起手,「如果會不舒服,你要告訴我。」她小心謹慎的緩緩接近無常些微瑟縮的臉。

  終於觸碰到他半張殷紅的面頰,她輕輕摩挲,指腹繞著他臉部冷硬的線條。

  「很細緻光滑,好像抹了粉,如果不是你先前告訴我這是胎記,我還真以為這是畫上去的。」

  她的手如羽毛輕拂過,令他的背脊立刻竄起陣陣戰慄的快感,觸燃了他體內的慾火。

  「你在發抖。」感覺手指下的他身子微顫,歐陽華停止了觸摸。

  「沒關係,繼續。」她的纖纖素手釋放出魔力,治癒他的殘缺,在她眼中,他可以感受到身為男人的尊嚴和自傲。

  「紅色胎記從額頭到頸部,我很好奇,你衣服裡也跟臉一樣嗎?」紅白壁壘分明?

  當她圓潤細緻的指尖滑過他下顎敏感的喉結,他不由自主的吞嚥口水。

  她不曉得自己這副姿態有多撩人,無邪的話多麼容易引人遐思嗎,「這就是喉結?好硬。」歐陽華咯咯笑道。

  他身體還有個地方也很硬!無常苦笑,後悔幹麼同意讓她亂摸,結果自找罪受,她輕柔的撫觸對他無疑是種嚴苛的酷刑。

  「你有鬍髭耶!」

  「我是男人。」他的聲音變得低啞。

  「那你也有腿毛嘍?是不是所有的男人腿毛都一樣長?」她好奇的探向他下半身。

  無常猛吸口氣,「你別亂動。」

  「好奇怪,椅子怎麼長釘子……啊!我怎麼坐到你身上。」她驚惶又窘迫的想推開他起身。

  真服了她的遲鈍!「別動。」無常趕緊鎖住她扭動的嬌軀,以免一發不可收拾。

  「我太重了,萬一坐太久,你的腳會淤血脹氣,血脈不通,嚴重的話會下肢癱瘓。」

  再大的慾望也會被她振振有辭的大道理給劈散,無常哭笑不得。

  「何況你身子骨那麼單薄,手腳又特別冰冷,如果後天不好好調養會有很多後遺症。」

  「我沒那麼不濟事。」無常深吁口氣將她抱起,讓她坐到椅上。

  「咦!剛剛的釘子呢?」

  無常再也抑不住的縱聲大笑,看來她要當他怪醫無常的妻子,還有許多事需要學習,他會鉅細靡遺的從頭教起。

  ……

  風和日麗的一天。

  趁著桔梗和芍葯沒注意,歐陽華溜到庭園裡採草藥。

  是魂坐在涼亭品茗,遠遠就發現艷陽下一名女子像只白色蝴蝶穿梭在碧綠的草叢中。

  「姑娘,天氣這麼熱,太陽那麼大,你在做什麼?」

  可惜那名動人的女子連頭也沒回,彷彿沒聽到他的呼喚,該不會是聽覺有問題?他如此想著。

  於是,他只好踱到她面前,再次低喚,「姑娘!」

  突來的巨大黑影遮蔽了陽光,「要下雨了嗎?」歐陽華喃喃的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個背著光的男子,看不清他的輪廓。

  「是你!」那清麗的容顏是是魂久久不能忘懷的恩人,令他驚喜交加。

  「你在叫我?」還好不是要下雨。

  「沒錯,你還記得我嗎?」是魂乾脆蹲到她身旁。

  「你?我該認識你嗎?」如果他不要擋住光線,她會感激他。

  「在七星山上,你救了我一命。」

  歐陽華歪著頭想了下,「我家是在七星山附近沒錯。」

  「你想起來了?」是魂激動得幾乎忍不住想拉她的手。

  「很抱歉。」歐陽華低下頭繼續採草藥。

  失落爬上是魂俊美的臉,他無奈的站起身,「你真的忘記我了?」

  「等等!」

  倏地歐陽華喚住他,讓他心中燃起一絲希望。

  「你踩到麻黃了。」

  是魂一愣,「噢!對不起。」忙不迭的抬腳,覺得希望被擊碎,不過他依然不放棄。「你真不記得嗎?我是邀月樓樓主,當時我被一種奇怪的蛇咬傷,是你救了我。」

  〔奇怪的蛇?」她看了眼竹簍,所有的藥草都備齊了,於是提起竹簍就要離去。

  他趕緊跟上,「就是那種黑色還有斑紋的怪蛇。」

  「黑頭腹紋蚺蛇?」歐陽華突地止住腳步。

  是魂險些撞上她,「沒錯,你想起來了!」他激動的握住她的柔荑。

  「好可惜!」上好的藥材被那個記不得什麼模樣的傢伙擊得粉身碎骨,血肉模糊。

  「可惜?」是魂一頭霧水,突然「嘩」的一聲,水從旁邊潑來,還是燙的,他迫不得已鬆開她,回望捧著茶杯的無言,「你這是做什麼?」

  「我以為是公子想喝西湖龍井。」無言不卑不亢的開口,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該死的!」當是魂回頭,歐陽華已提著竹簍不見蹤影,再次自他眼前溜走。不過,既然知道她在落日山莊,還怕往後沒機會遇到?

  ……

  自醫療石室出來的無常已經三天兩夜沒闔眼,看到刺眼的陽光,突地一陣昏眩,身後的無命適時扶住他。

  「謝謝。」

  無命怔了下,這還是主子頭一次向他道謝,是那個女孩改變了他嗎?

  「大哥,你需要休息,善後的工作就交給我。」無雪也從石室出來。

  無常沒答腔,頭也不回的擺擺手離去。

  「你也累了一天,去休息吧。」無雪微靦的望著無命。

  無命轉過身,專注的凝視她,不說一句話。

  無雪被他盯得頗不自在,兩頰飄上淡淡紅暈,為隱藏羞澀,她不淑女的笑道:

  「你幹麼這樣一直看著我,該不會迷上了我吧?」

  無命不發一語,宛若幽靈般飄入石室。

  「喂!我說我自己可以做,不用你幫……」

  「小姐。」身後一聲低喚打斷了她的話。

  無雪回過頭,無言,有事?」

  「是公子和歐陽姑娘碰上了面。」

  「情況如何?」無雪眉梢輕揚。

  「我失態了,希望主子不會生氣。」

  「怎麼說?」

  「我把熱茶潑到是公子身上。」

  「幹得好,」無雪噙著笑,拍了拍無言的肩。

  「是公子似乎迷上了歐陽姑娘,不但騷擾她,還摸她的手。」

  「真的,記得告訴大哥。」無雪抿嘴憋笑。相信大哥會好好招待貴客。

  「我會的。」無言正經八百的點頭,只有嘴角浮現極細微的笑意。

  「對了,叫廚房準備人參雞湯送到竹居。」

  「主子不在竹居。」

  無雪挑了下眉,「他會去哪?」

  「小姐應該清楚。」

  「雲齋!」

  無雪再也忍不住的大笑出聲。

  ……

  歐陽華正在整理採來的草藥,一旁的芍葯和桔梗一人拿著衣服,一人拿著首飾催促。

  「小姐,請沐浴更衣。」

  「小姐,熱水快涼了。」

  「知道了,我忙完這個再去洗,你們可以先去休息。」專注於草藥分類的歐陽華揮揮手。

  桔梗和芍葯面面相覷,雖然大小姐命令她們服侍歐陽小姐,可是歐陽小姐有可能是未來的莊主夫人,她們該聽誰的?

  「沒關係,有事我來擔。」

  桔梗和芍葯相視一眼,只好退下。

  不一會兒,開門聲又響起。

  「不是告訴你們可以下去了,有事我會負責。」歐陽華頭也不回的道,「放心,熱水不會長腳,一會兒我就去洗……咦!常大哥。」感覺腰被扣住,她仰起小臉,熟悉的男性氣息瀰漫她鼻腔。

  無常不發一語的埋首在她肩窩,疲憊的靠著她,她身上散發柔和清新的馨香,洗滌那刺鼻的藥味。

  「你看起來好像很累的樣子。」她想轉過身扶住他。

  「別動,就這樣讓我靠一下。」為了救那個瀕臨死亡的病患,他幾乎心力交瘁。

  「哎呀!你額頭好燙。」輕撫上他額頭,歐陽華的心猛地揪緊,「快,快到床上躺下。」她立刻扶著高大的他走向床榻。

  無常疲倦的吁口氣,腦子裡像有塊大石頭滾動著,而胃不住的扭絞,四肢像綁了鉛錘。

  「你的氣色好差。」她仔細切脈,「看來是感染風寒,你這幾天是去泅水還是爬高山?」

  「都不是,我去了鬼門關一趟。」無常握住她的柔荑,「別走。」

  「我不會走,只是去拿些藥和濕毛巾過來。」歐陽華輕輕拿開他的手擱在他胸前後,取來剛研磨好的退燒藥和一杯水。「來!吃藥了。」

  無常乖乖的吞下。

  這一幕讓在門外探頭探腦的無雪嘖嘖稱奇,「大哥從不吃外人調配的藥。」

  「這世上的確沒有人值得信任。」無言站在無雪身後。

  「我相信未來大嫂。」無雪回瞟了眼面無表情的無言,「噓!我們快走吧,這裡交給她就可以了。」

  ……

  夜晚,無常開始發高燒,時而清醒,時而夢囈。

  歐陽華換著一盆又一盆的水,回到房裡,只見他勉強的想站起身。

  「你還不可以下床。」擱下水,她趕緊上前扶住搖搖晃晃的他。

  「我得回去。」身為大夫,他很清楚自己可能因為疲勞加上三天沒休息,而感染到和病患相同的熱病,他怕傳染給她,所以必須離開。

  「你病得這麼重還想走回去,是瘋了不成?」歐陽華緊抱著他的手臂,制止他繼續逞強。

  「這病會傳染。」該死的頭愈來愈脹,腳步愈來愈重。

  「我知道,這種病我見過。」她吃力的拉著不斷掙扎的他往回走。

  〔別管我,我不想……」驀地眼前一黑,他往後倒下,巨大的身軀險些讓她也跟著跌倒。

  歐陽華咬緊牙關,使出渾身的力量,一步步的將他拖回床榻上。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她終於將他安置在床上,注意到他的身軀猛盜汗,連外袍都被浸濕了。

  雖然他要她別管,但她不能棄他於不顧,除了身為醫者的天職,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也是因為她愛他呀!

  「華兒,走開,別管我。」無常不住的夢囈,揮舞著雙手,「你不走,會跟我一樣。」

  好幾次歐陽華被他擺動的手臂揮到地上,但她不放棄的回到床邊,以棉被緊裹住他,直到他全身的衣服被汗水沾濕。

  他掙扎到最後虛弱無力,歐陽華才得以放鬆些,她臉上和手臂的紅痕都是他粗暴的傑作,不過,救人第一,也顧不得男女有別,而且那麼晚了她不想驚動其他人,於是她脫掉他身上所有的濕衣服,以浸泡藥草的水替他擦拭身體。

  一整個晚上,她每隔半更便替他擦拭,直到雞鳴時,他體溫逐漸降下,她才鬆了口氣。

  或許是無常本身體內已存著藥性,也或者是她照顧得宜,天剛破曉,無常就張開乾澀的眼。

  「你醒了。」他恢復得如此迅速讓歐陽華驚訝,一般得到熱病的患者沒高燒個十來天根本不會清醒。

  「你沒睡?」他心疼的想摸摸她的瞼,卻連舉起手的力氣也沒有。

  「你差點嚇死我。」第一次在客棧與他邂逅,碰觸到他異於常人那冰涼的肌膚,她就知道他很容易染病。

  「對不起……」無常虛弱的呢喃,緩緩闔上眼,突然驚覺被下的他身無寸縷,赤裸裸的宛若剛出生的嬰兒,他的眼霍地睜開,「我的衣服呢?」

  歐陽華這時才想到這件事,兩抹鮮紅躍上她的臉,她假裝以清洗毛巾來掩飾。

  無常轉頭一瞥,他漆黑的外袍和內衫正躺在地上,霎時,熱浪自腳丫子衝上發稍。他心裡明白犯熱病的人有何症狀,她是為了照顧他,只是一想到全身都被她看透,也摸光了,他仍不自在的面紅耳赤。

  「你臉好紅,是不是又發高燒?」從羞赧中回神,她蹙眉替他把脈。

  「我已經沒事了。」他趕緊把手縮回棉被裡,身體的高燒已被另一種熱取代。

  「昨晚是你替我脫衣服的?」

  歐陽華點了點頭。

  「也為我擦身?」腦海浮現她的纖纖玉手拂上他的身軀,他不由自主血脈憤張。

  她靦腆的應聲,說實在的,忙著替他擦澡,又怕他會著涼,她根本無暇欣賞他偉岸的身軀,不知他脖子以下是否也紅白分明。

  「你擦了哪裡?」但願他男性的尊嚴能逃過一劫。

  「手臂、胸部、腹部,然後大腿、小腿……」歐陽華愈說臉愈紅,聲如蚊鳴,「不過你放心,我全忘光了。」為避免窘迫,她端起水盆往外走。

  他很懷疑!無常心中苦笑不已。

  「當然我不會跟別人說你兩腿中央長得有些奇怪。」因為特殊,所以印象特別深刻。

  他的臉更紅了,耳朵也像著了火,渾身遠比高燒時還熾熱。

  天啊!他真的被她看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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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7 06:47:42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歐陽姑娘、歐陽姑娘!」

  由遠而近的叫喚讓歐陽華停下腳步,東張西望了下,視線回到向她走來的俊逸男子身上。

  「是你在叫我?」她指著自己的鼻子,疑惑的輕顰黛眉,「請問一下我們見過嗎?」他的確長得俊,但這不過是皮相,說不定是戴著人皮固具。身為醫者,她對江湖上的易容術多少也有涉獵。

  「你不記得了嗎?我是……」

  「是大哥。」無雪施施然的走上前,摟住是魂的胳膊,「你來落日山莊這麼久,怎麼都不來陪我聊天下棋?」

  從不拒絕美女是是魂的原則,「對不起,我一時忘了。」

  一旁的歐陽華不禁寒毛直豎,不是她排斥男人間的友誼,只是親眼目睹男人和男人摟摟抱抱仍覺得不自在。

  「真的?我以為你是見獵心喜,看到美女就忘了我。」無雪薄嗔,骨碌碌的瞳眸瞄了眼正消失在長廊末端的歐陽華。

  此刻正是大哥和未來大嫂情感進展迅速的時期,怎能容外人破壞,歐陽華可是屬於大哥的。

  「走,陪我下棋去。」

  「可是我的棋藝很差,你和你大哥都是師父的高足,我甘拜下風。」她是師父玄谷老人未記名的女弟子,收她與師父唯一的掌珠為伴。

  「沒關係,我可以讓你五步。」

  「你去找無命吧。」

  「不要,他跟大哥一樣修煉成精。」無命是其中一個除師父外在棋藝上打敗過她的男人,另一位就是她的大哥。

  老是輸棋的滋味不好受,她只好找其他人來獲得成就感。

  「無雪,你放過我吧!」是魂苦笑。

  「是大哥。」無雪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望著他,撒嬌道。沒辦法,山莊裡的人都推說沒時間,要不就是怕以下犯上,沒人願意和她下棋。

  是魂歎了口氣,栽在這兩兄妹手裡,他只能認了。

  ……

  「該吃藥了。」歐陽華端著剛煎好的藥進屋。

  無常坐在床榻上,聞到嗆鼻的藥味,他嫌惡的攢起眉。

  「你別下床,快蓋好被子。」

  「我已經好很多。」原來當病人也很辛苦。

  「不行,你還要多觀察幾天。」坐到床沿,歐陽華輕吹著藥。「來,張開嘴。」

  「我可以自己來。」瞄見門外躊躇的芍葯和桔梗,紅暈又爬上他的臉。

  「還說呢,你前陣子虛弱得連手臂都舉不起來,逞能的要自己吃,結果把藥打翻,弄髒了衣服,也糟蹋了一碗上好的藥材。」對她而言,所有的藥都是珍貴的。

  「那是一時失手,馬有失蹄,吃燒餅哪有不掉芝麻。」他瞪了眼門外想笑又不敢笑的兩人。

  「借口。你乖乖把這碗藥喝下,我就給你一個吻,如何?」她知道他喜歡吻她,雖然仍不太明瞭為何要相濡以沫,不過感覺還不錯。

  他下巴險些掉到地上,圓睜著眼。她確定她沒說錯?她要吻他?如果不是清楚她對男女之事仍懵懂無知,他說不定會以為她是哪來的豪放女。

  而門外的芍葯和桔梗好笑之餘又羞不可抑,不敢再偷聽下去,趕緊離開。

  呆愣中被灌入一口湯藥,突來的苦澀讓他嗆到,不住猛咳。

  「別那麼急。」歐陽華拍拍他的背,再舀一匙送入他口中,「就快喝完了。」

  無常趕緊吞下,心臟鼓動著,說不出是因為咳嗽的關係,還是因為期待而心跳急促。

  「你要快一點好起來,在落日山莊我只有你這一個朋友,如果沒有你,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無常差一點又嗆到,她在說什麼?朋友!「你不記得上次你撞暈前我曾說過的話了?」他根本不想當她朋友,他要當她的愛人、她的丈夫。

  「你有說什麼嗎?」收起碗,她明亮的水眸不解的看著他。

  「天!」她竟然忘了,枉費他說那麼大聲,還被一票不相干的人聽到。

  「你不要我當你是朋友?」他看起來好像不太高興。

  「你說對了。」他豈止不高興,他火大了。「你過來。」

  「做什麼?」她被他拉到床上,尚未反應過來,他灼熱的唇已壓住她微愕的小嘴。

  藥的苦味和濃濁的男性氣息充塞她的嘴裡、她的呼吸,他的舌頭鑽進她口中,激烈的翻攪。

  這個吻一點也不溫柔,但這樣的熱切貫穿了她的靈魂和神智,腦子開始混沌。她忘了自己有沒有掙扎,只覺得這個吻愈來愈吸引人,他的舌頭親密的與她的丁香舌嬉戲,直到兩人都喘不過氣才分開。

  無常頭抵著她的額,在她的俏鼻、粉頰和眼睛落下如雨點的輕啄。

  「你不該吻我的!」歐陽華有些不悅的噘起嘴。

  無常挑眉,不知她有什麼話想說。

  「應該是我吻你才對!」

  無常一怔,噗味的笑出聲。他真是輸給她了!

  ……

  無常被歐陽華困在床榻上足足二十天,都沒有人來拯救他,包括他的影子——隨從無命也不見人影。

  等他被允許下床,那幾個見死不救的人才出現在房門口,為首的是他古靈精怪的妹妹。

  「她去哪了?」趁歐陽華不在,無雪才敢進屋,免得又被炮轟出去。

  「採藥。」

  「大哥,當病人的滋味如何呀?」她露出賊兮兮的笑,「瞧妹子多有義氣,除了派人送膳食過來,都沒讓任何人打擾你們兩個獨處。」

  「真是謝謝你。」

  讓身後的無命替他更衣完畢後,他步出房門,往竹居走去。

  一路上,無雪繼續邀功,「連是大哥我也叫無言看好,不許他找未來大嫂麻煩。」

  無常煞住腳步轉過頭,「是魂找過華兒?」他認出華兒了?

  「嗯。本來我不想讓你們師兄弟同室操戈,不過,為防未來大嫂被他搶去,我得老實說。」於是她娓娓道出近來是魂怎麼騷擾未來大嫂的事並加油添醋一番。

  無常沒有表情的繼續走向竹居。

  觀了眼兄長漠然的臉孔,無雪不禁嚥了嚥口水,「大哥,你打算怎麼辦?」本打算激出大哥妒火,看大哥失控暴怒的樣子,不過看來是失敗了。

  無常喜怒不形於色,但心底正縝密的盤算著該怎麼擄獲佳人芳心。這一次他要靠自己。

  「大哥?」看不透他內心的想法,但無雪不想錯過任何一場好戲。

  無常擺了擺手,「別說了,你們都出去吧。」

  無雪瞟了眼聽令離去的無命和無言,心不甘情不願的撇了撇嘴,走出竹居。

  追上彷彿幽靈的無命,她拍了下他的肩,「喂!你猜大哥心裡有什麼打算?」

  「三個字。」

  「什麼?」

  「不知道。」

  你不是他的影子,他一個眼神,你就知道他要做什麼嗎?」他們簡直比雙胞胎還親密,常叫她眼紅。

  「四個字。」

  「你知道?可以告訴我嗎?!」無雪一臉驚喜。而且他願意說,表示她在他心底還有一席之地。

  「自己去查。」

  無雪杏眼一瞠,怒視他飄離的身影,「無命—你是個大笨蛋!」

  無命停下腳步,緩緩旋身,灰袍飄飄然。「你在生氣。」他口氣依然平和,聽不出情緒波動。

  「我這是憤怒,憤怒!你聽見了沒有?」這只呆頭鵝!

  「火氣太大對身體不好。」他轉身不再多說。

  她差點氣絕,不假思索的脫下繡鞋朝他扔去,精準的砸中他後腦勺。

  無命彎下腰拾起繡鞋,輕拍去塵埃,遞還給她。

  「你為什麼不閃開?」以他深藏不露、與大哥不分軒輊的武藝,其實避得過。

  「你的鞋。」他單膝跪地,捧起她裹著白襪的天足,溫柔的替她套上。

  無雪臉紅、心跳「我可以自己穿啦!」但身體硬是無法動彈,等他為她穿好鞋,身體又可以自由活動。

  「淑女不應該把鞋子亂扔,很容易引起別人誤會。」無命沉斂深邃的注視她。

  她的心漏跳一拍,「你管我!」

  「我錯了,我的確是笨蛋。」

  「哦,還有呢?」她興奮的等待他進一步道歉,還好這笨蛋不至於無可救藥。

  「你仍是尚未長大的小鬼。」無命轉身離去,唇角帶著一抹淡若似無的笑。

  無雪由錯愕轉為震怒,忍不住大吼,「無命!」他居然說她還沒長大,嘲笑她行為幼稚!

  她恨死他了!無雪氣得直跺腳。

  ……

  歐陽華採了一整簍的藥草,哼著小調愉悅的走回房,腦子裡思考著該煮什麼藥膳為常大哥補身。

  毫無預警的,一個黑影擋住她的去路。

  「歐陽姑娘最近在忙什麼,怎麼一直沒看到你?」是魂向她一揖。他總覺得自己被有心人刻意支開,若非她出來採藥,根本沒機會見著她。

  「呃……請問我們認識嗎?」他懇切的態度讓她無法冷言相向。

  「我是邀月樓樓主是魂,你還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救過的人太多了。」

  「前陣子我們還在這庭園相遇。」

  「是嗎?」瞧他一臉真誠,歐陽華不忍告訴他她真的忘了,委婉的開口,「好像有一點印象吧。」

  她越過他欲離去,誰知他不死心的跟上來。

  「太好了!你總算想起來,我們能夠在此地重逢也算是有緣。」

  「或許吧。」該煮什麼好呢?當歸燉羊肉,還是人參烏骨雞,

  「你可知道我一直在找你?」

  「找我?為什麼?」她只是隨口問,冷不防他握住她的手,她一愣,停下腳步。

  「我想告訴你,我……」

  「咳咳!」突來的咳嗽聲截斷是魂的話。

  聽到這熟悉的咳聲,歐陽華立刻掙開是魂,奔向前方。

  「常大哥,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她扶著他到長廊轉角的涼亭坐登時,是魂傻了眼。

  「我沒事。」隱去瞳眸深處難以察覺的得意,無常平靜的道。

  「外面風大,你病才剛好,實在不應該隨便在外走動。」

  「你們……」是魂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舌頭。

  「忘了為你們介紹,這位是邀……」歐陽華輕蹙眉頭的想,是魂反應很快的接下。

  「邀月樓樓主。」

  「沒錯,是叫是公子對吧?」歐陽華向他嫣然一笑,瞬間無常漠然的幽瞳閃過一道陰騖,又迅速斂去。

  歐陽華沒留意,但是魂感覺到一股寒慄的殺機,讓他頭皮發麻。

  「是公子,這位是我的朋友……」歐陽華接著介紹無常。

  「我們認識。」是魂乾笑著,他再怎麼愚蠢,也懂得識時務。

  「啊?」她來回梭巡著他們,「原來你們已經是朋友啦。」

  「朋友?」無常眉梢輕揚,似笑非笑的瞅著是魂。真是好大的膽子,想在他的地盤上碰他的女人?

  「不算是!」是魂抹著冷汗。領教過無常師兄翻臉跟翻書一樣的脾氣,他不敢隨便答腔,免得小命怎麼沒的都不知道。

  在玄谷四聖中除了沉穩的玄天、冷酷的玄地,最詭異的莫過於玄日。他行事只憑喜惡,性格亦正亦邪,若要入五更死,這人絕對不會活過五更一刻,而且擅長殺人於無形,手法乾淨俐落得叫人膽寒。

  「是公子,你怎麼一直流汗,很熱嗎?」歐陽華關心的問。

  「他是怕熱的體質。」無常輕描淡寫,「多喝點水就可以了。」

  是魂倒抽口氣,暗自調內息,發現某處血脈阻塞,他頓時垮下臉,猶如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師兄真夠狠,他只不過碰了下她的手,居然對他下毒。

  「真的嗎?要不要我替你把脈?」歐陽華上前欲探看。

  「不,我喝水就夠了。」再讓她把一下脈,他豈有命哉!

  「那還不快走,你只有一柱香的時間。」

  可惡!是魂立刻火燒屁股的逃離。

  「他跑得真快!」

  「可能內急吧。」無常拉她坐到大腿上,圈住她的腰,含笑凝視她,發現她一直看著遠去的是魂,他不是滋味的扳過她的小瞼,「看著我。」

  「你怎麼了?氣色不是很好,沒發燒吧?」她試探他額頭的溫度卻被他的大掌握住。

  「我明晨要溜出莊。」

  「你要離開?」她聲音陡高,那她怎麼辦?想到他要離她而去,她胸口像被撕裂般疼痛。

  「當然還有你。我發現黎明是警備最鬆懈的時候,我已經偷了艘小船放置在湖岸,準備一早就走。」

  「可是萬一被發現……」她不要他有任何萬一

  「不會的,你難道不想出莊探視一下你小弟?」看在那個佔據她心底一半位置的人是她的親弟弟,他決定不跟那個小傢伙計較。

  而且這一趟遠門也是為他自己,他打算趁此行上歐陽家提親。

  「那怪醫無常要是知道我私自離開而加害雪弟怎麼辦?」

  「放心,我不會。」他怎麼會傷害未來的小舅子。

  「你又不是他。」

  「別擔心,不然我們留張字條。」無常歎口氣,他行事我行我素,做任何事哪需要向人交代,不過現在為了她,他也認了。

  「真的可以嗎?」她的確很想回去看看雪弟是否無恙。

  「我們又不是一去不回。」無常苦笑,這小妮子還真囉唆。

  也對!歐陽華遲疑片刻,用力的點點頭,「不過要快去快回。」

  「沒問題。」其實要去多久誰敢管,除非想去見閻王。

  ……

  「主子。」無命向他頷首為禮。

  無常看到桌上兩個包袱,不禁幽幽歎息,「看來還是逃不過你的眼睛,只是這一次我不打算帶任何人隨行。」

  無命是他第一個救的人,那年他十歲,自氾濫成災的黃河中救起體無完膚的無命,自此無命的命抵給他,抵一輩子。他沒問過無命的過去,當無命說自己喪失記憶,他便為這個無名無姓的病人取了「無命」這個名字。

  至於是真是假,無常並不在意,因為他只是個影子,是無常從不需要煩惱的影子,隨時存在,又適時讓人不會察覺他的存在。如果不是無雪偷偷暗戀他,無常根本不會注意到他原來也是個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既然無雪幫了他那麼多,他何妨推他們一把。

  「山莊由無雪代管,你要從旁協助,至於是魂,暫且不去理他。」

  「是。」

  「無雪是任性點,你多讓讓她。」拎起包袱,無常走向門口。

  「是。」

  「還有,我把無雪交給你了。」走到門外,無常丟下意味深長的話。

  無命平靜無波的眼間過一抹愕然。

  看到無命奇跡似的流露出情緒波動,無常朗聲大笑的揚長而去。在認識華兒後,他發現原來做人也可以是有趣的,生活也不再是一成不變。

  而此刻,他將要與她一同去冒險。

  ……

  「你為什麼要戴人皮面具?」

  坐在小舟上,歐陽華瞪著無常面覆白淨的人皮面具,怎麼看都不對勁。「你弄成這樣,不會不舒服嗎?」也許這面皮精巧得沒有瑕疵,完美的貼合在他臉上,但畢竟是假的。

  「這只是暫時的。」世俗之人目光如豆,有多少人能像她?

  歐陽華只好裝作沒看見,不去介意他臉上的人皮面具,偏過頭回望落日山莊。

  「我們真的可以離開嗎?」

  「有我在,你可以不用擔心。」輕搖著櫓,無常微微一笑。「就快到對岸了。」

  或許重獲自由的感覺讓人雀躍,但她心頭總覺得不踏實,隱隱的不安在胸口擴大。

  小舟停在湖岸,無常挽過她的小手扶她上岸。

  她抬頭,看見銀色刀光閃過,驚呼道:「小心!」

  無常側頭避開,將她拉至身後。

  歐陽華根本不曉得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只見幽暗的林子裡竄出數個蒙面大漢,手持的大刀在微曦中泛著冷冽的白芒。

  「我們要你的小船。」其中一個彪形大漢口氣不善的說。

  「憑什麼?」無常很清楚這些人想混入山莊的意圖,淡然的瞥了眼湖岸的小舟,待會兒會有艄公來取,怎能交給他們,何況艄公沒看到船,要是誤以為他舟沉湖底,事情會不可收拾。

  「常大哥,我見過這些像伙,如果我猜得沒錯,他們應該是我初來落日鎮時,在客棧裡與你起衝突的人。」歐陽華刻意壓低聲音,卻逃不過練武之人的耳目。

  幾個大漢心一驚,面面相覷,眼中浮現殺機。

  無常沒想到她有過耳不忘的本領,這或許彌補了過目就忘的缺點,但她也沒必要說出來呀!唉!

  「既然被你們認出來,就不能留你們活口了,兄弟們上!」為首的大漢吆喝一聲,刀光四起。

  無常依然氣定神閒,帶著她移形換位,游刃有餘。

  「你們想去落日山莊?」無常瞼不紅,氣不喘的問。想去落日山莊不外乎求醫問診,或想竊奪落日山莊的財寶。

  「少廢話,看招!」話雖這麼說,但這個書生高深的武功造詣讓他們心驚膽戰。

  「你們也該記得客棧王掌櫃是怎麼說的。」看來他們大限快到了。

  「呃!」其中一人才舉起刀,整個人立即直挺挺的往後倒,驚得所有人一身冷汗。

  「你……你動了什麼手腳?」另一個大漢以刀尖指著無常,背脊竄過一陣寒慄。

  「我什麼也沒做。」無常攤了下手。

  歐陽華也毛骨悚然,在他身邊低語,「他怎麼突然倒下,會不會是生了重病?」身為大夫不能見死不救,她不假思索要走上前。

  無常趕緊攔住她,「別去。這是第一個,接下來……」

  「砰!」又一個大漢倒下,連哀號聲也沒有。

  「第二個。」

  「到底是怎麼回事?」眼看同伴接二連三沒了氣息,為首的大漢也不由得打哆嗦,而林子裡吹來的晨風此刻聽起來像地獄飄來催魂索命的鬼哭聲。

  「你該記得客棧王掌櫃怎麼說——半個時辰內離開落日鎮,而且不許再踏入,否則後果自負。」早在客棧時他們就中了毒,不過,只要不接近落日鎮就可以永保平安,長命百歲。

  「你還記得呀?」歐陽華驚訝他超強的記憶力。

  「壯士,救我!」大漢立刻跪在地上。

  「救你?」無常唇角微勾,語氣淡如輕風,「你拿誰的命來換?」

  這句話聽在跪在地上的大漢們的耳裡,如刺骨寒風沁透心肺,他們個個圓瞠著眼,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

  「怪……怪……」話還未說完,他們均沒了聲息。

  「他們都跪下了,我們就救他們二叩吧。」歐陽華挽起裙擺,打算上前為他們把脈。

  無常神色平靜一如往昔,彷彿眼前什麼事也沒發生。

  「啊——」探他們的鼻息時,一個跪著的大漢往前倒下,嚇得歐陽華驚跳起來縮回無常身邊,緊揪著他的衣襟,怯怯的瞄了瞄這些或躺或趴或跪,卻一動也不動的大漢。

  「他們……他們是不是死了?」可是怎麼可能有人死得沒有半點症狀和徵兆,身上也沒有任何傷痕,臉上表情依然栩栩如生?

  「不,他們只是睡著。」無常扶著她走離現場,不想讓她知道他們全去赴閻王的約了。

  「可是他們睡在湖邊不會著涼嗎?」可能是他們氣息微弱她沒能感覺出來。

  「要不要叫醒他們?」

  「不用了,待會兒自會有人來照料他們。」應該是收屍。

  「好奇怪,本來還生龍活虎,怎麼突然就倒下。」歐陽華對他的話深信不疑,

  「常大哥,你以前有沒有見過這種症狀?」她自認覽觀許多醫書,也不曾看過這樣怪異的睡覺方式。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無常一語帶過。

  燦爛的旭日灑下萬丈金光,照耀青翠蓊鬱的林子。

  晨風徐徐的吹著,依舊無法趕走湖畔瀰漫的死亡氣息。

  他不願讓歐陽華繼續思索這件事,拉著她就走。

  「常大哥,我們就這樣一走了之,那個怪醫會不會遷怒桔梗和芍葯?雖然她們囉唆了些,不過她們很照顧我。」

  「她們不會有事。」無常撇了撇嘴,心裡一點也不喜歡她的注意力分給不相干的人。

  「還有那位叫是什麼的樓主,就是你的朋友,無常會不會找他麻煩?」

  冷不防無常停下腳步—突然攫住她的唇。

  「噓!別說了。」他要吻去她心中其他人的影子,她只能屬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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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7 06:48:20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無常牽著兩匹駿馬出現在歐陽華面前,讓她既興奮又激動。

  「好漂亮的馬!」仰視比她高許多的駿馬,歐陽華情不自禁的撫觸它平滑光亮的黑色皮毛,「我真的可以騎嗎?」

  身為歐陽家的千金小姐,平時她出門只准乘車或坐八人大轎,而且轎車必須垂掛厚重的布簾,以符合大家閨秀不得拋頭露臉的規範。只有在她換上男裝一個人溜出府時,才有機會接觸老得快進棺材的駑馬。

  「黑的是流星,紅的是火蓮。」無常將紅色名駒的韁繩交到歐陽華發顫的小手上,「它是你的了。」

  「你要把它送給我?」胸臆中充滿筆墨難以形容的感動,她不可思議的眨了眨秋瞳。

  無常彎了彎嘴角,「喜歡嗎?」他拍拍馬鞍,「來,坐上去試試。」

  「真的嗎?這是我長這麼大第一次有人送我禮物。」至於她爹親經商帶回大包小包的禮物,她只能撿其他人挑過或污損不要的。

  歐陽華噙著淚,「它好美,謝謝、謝謝!」激動的她踮起腳尖啄了下他的唇。

  在一陣抽氣和驚呼聲中,她驀然意識到這是大庭廣眾之下,登時,腦門轟然一聲像著了火,她羞愧的趕緊藏到他背後,覷了覷圍觀者異樣的眼神,恨不得此刻能有個地洞讓她鑽。

  奇怪的是,群眾在無常環視一眼後宛若退潮散去,沒有人敢稍作停留。

  「好丟人,不知道他們會不會覺得我的行為很怪異?」

  「不必在意他們,重要的是做你自己。」他輕揉她的頭,「我喜歡自然坦率的你。」一些路人色迷迷的眼神令他不悅,早知道就不叫她換回女裝了。

  歐陽華捂著發燙的粉頰,看他魁梧的身軀宛若巍峨的高山保護著她,心扉注入暖烘烘的幸福感。他這算不算愛的告白?

  「我們出發吧。」他輕而易舉的托起她纖腰,讓她跨上馬,然後敏捷的騎上流星。

  「常大哥,你是個好人。」

  「嗯哼!」如果她知道他腦子裡裝的邪惡思想,還會稱讚他嗎,「常大哥,謝謝你。」她由衷的感激。

  ……

  還未黃昏,無常和歐陽華來到一個小鎮。

  「常大哥,你臉上的人皮面具已戴了一整天,不剝下來讓肌膚透透氣嗎?」歐陽華騎在馬背上,望著用人皮面具偽裝起自己的無常,「面具戴久了會對皮膚產生不良影響,嚴重的話還可能紅腫長斑。」

  「這你可以放心,這種人皮面具跟一般假皮不一樣,它出自邀月樓巧手月靈之手,一年只做一張人皮面具,價值不菲,絕無相似或一樣的。」

  易容、偽裝是師父傳授給玄月是魂的另一項技能,只可惜玄月不好好學,成天吃喝玩樂,無所事事,反倒是玄月的影子護衛月靈青出於藍。

  沉默寡言的他與玄月一同學習及練武,盡力做好玄月交代的每一項任務,因此邀月樓能名列江湖一谷二樓三門四莊之一,月靈功力不可沒,連師父臨終也抱憾收錯了徒弟。

  「天上有月,地下築樓,登樓相望,舉杯邀月。」無常喃喃的念著。「不為人知的邀月樓,只有在月裡相尋。」

  「你那位朋友叫是什麼的不正是邀月樓樓主?」歐陽華驀然想起。

  「沒錯。」無常矯健的躍下馬,把手伸向她,扶她下馬。「我們今晚在這打尖。」

  「可是離天黑還早得很。」她還想多趕一些路,好快去快回。

  「我知道你心急,想早一點回去,但馬兒也需要休息。」其實他是怕她累著了,騎馬太久會腰酸背痛。

  「客倌,歡迎光臨。」小二從客棧出來,乍見無常,他又驚又喜,「你……你……」接著「咚」一聲跪在地上。

  無常漠然的眼閃過一抹難以察覺的困惑,但他不動聲色,靜觀其變。

  「小李子,你在搞什麼,怎麼不請客……客……」掌櫃自屋內踱出,乍見正在繫馬的無常,舌頭活像打了結,兩顆眼珠子幾乎暴凸,突然也跪下,「恩公,真的是您,我們飛龍鎮的再造恩人。」

  原來一路上老是有人偷看他們是因為常大哥的關係。歐陽華望著愈聚愈多的圍觀群眾,侷促不安的縮到無常身邊。

  「常大哥,你叫他們快起來。」她壓低了嗓音,看這些百姓把他當神仙般膜拜,她從不曾見過這種陣仗。

  「原來思公姓常。」

  「常公子,請到我們方家作客。」

  「常公子,我劉家有請由自京城的名廚。」

  「你們都住口,常公子是先來我們客棧的。」

  眼看場面就要失控,歐陽華緊揪著無常的袖子,不知該如何是好。

  無常卻像置身事外,「給我兩間上房。」

  「常大哥,他們……」歐陽華跟著他的腳步進入客棧。

  「不必管他們。」平淡的語氣不露情緒,他已約略猜到是怎麼回事,只有一個人會給他製造這種無聊的麻煩,無雪這丫頭,回去非找她算帳不可。

  「恩公請!」掌櫃洋洋得意,朝聞風而至跟他競爭的商賈擺出鼻孔朝天之姿,接著趕緊跟上無常和歐陽華,「恩公的食宿由小店招待。小李子還不快進來!」

  ……

  夜幕低垂,滿天星子像灑落一地夜明珠。

  「常大哥—這些人你認識嗎?」歐陽華覷了眼隨侍在側的掌櫃和小二們。

  眼前還多了許多女子彈琴跳舞助興,她注意到那些年輕貌美的少女們目

  光老是在無常身上打轉,一股鬱悶慢慢凝聚她胸口。

  「不認識。」無常安之若素的吃飯。

  掌櫃哈腰道:「恩公不認識沒關係,我來介紹一下,這位彈琴的是我的大女兒杜秋娘,跳舞的三位是二女杜玉娘、三女杜月娘、小女兒杜風娘,今年已十四歲,她們個個都精通琴棋書畫,不知公子中意哪一位?」

  他在賣女兒嗎?瞪著那些羞答答又偷瞄無常的女子,歐陽華登時打翻了一罈醋。若非知道這是客棧,她還以為自己進到了妓院。

  「常大哥,你叫他們統統下去,有人一直看著我們,我吃不下。」沒想到出了落日山莊,自己的醋勁如此大。歐陽華扁起小嘴,不喜歡變成妒婦的自己,可是又不願意她們覬覷她的常大哥。

  「出去,你們打擾到我們吃飯了。」無常冷冷的瞥他們一眼。

  「這……讓風娘留下,為你們斟酒如何?」掌櫃為難的望著被無常那張俊美的臉龐迷去了三魂七魄的女兒們。「上回恩公您來,是風娘伺候您的。」

  「不要讓我說第二遍。」無雪這丫頭專給他惹是生非。「滾!」

  幾個女孩被他陰沉的語氣震懾住,嚇得哭出聲,受創最大的杜風娘立刻奪門而出。

  「可是……可是您上回說風娘沉魚落雁,過兩年回到鎮上必登門造訪,為何今兒個……」會是因為他身旁的那個女人嗎?掌櫃暗暗揣測他們之間的關係,若說是夫妻為何不同房,說是兄妹又不像。

  「你們的恩人不是我,現在統統給我出去。」無常重重放下筷子,連吃個飯都不得安寧,而且掌櫃一直盯著歐陽華,又讓他一肚子火。

  非有必要,他足不出落日山莊,通常是讓無言和無雪代為出診,若有嚴重的病患判斷不出病因,無雪和無言飛鴿傳書向他言明症狀,他才出馬。

  何況救一命換一命是他的原則,他不可能閒到救一鎮的人而不索命,一定是無雪這丫頭拿他的人皮面具作怪。

  「是是是,我們先出去,有什麼事明天再談。」對他的反覆無常,掌櫃雖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不過,至少恩公住在客棧裡,還怕沒機會嗎?現下先去安撫幾個女兒才是當務之急。

  歐陽華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噙著箸,「他們認錯人了?是因為你臉上這張人皮嗎?可是你不是說巧手月靈製作的人皮面具絕不會有相同的?」他該不是用這張人皮來花心風流吧?但下意識她又覺得應該相信常大哥的為人。

  「有人冒充我在外招搖撞騙。」看來這張人皮不能再使用了,等這次求親的行程結束,他再回去好好跟無雪算帳。

  「啊!你的意思該不會是說有人偷你這張人皮去用?」能夠在落日山莊暢行無阻的傢伙只有一個人,〔是不是怪醫無常?」

  「噗!」無常一口茶盡數噴出,哭笑不得。

  「我猜對了,那個惡劣神醫連偷東西這種事都做得出來,還下藥、下毒,把人當玩具!」歐陽華愈說愈氣,握緊拳頭。

  「可憐的筷子快被你折斷了。」無常忍住笑,正經的說。

  「人家氣不過嘛,你在落日山莊為奴為僕,還要做草藥人,那個可惡的怪醫卻不把你當人看。」歐陽華驀地靈機一動,「乾脆你不要回落日山莊,躲到我家去,這樣怪醫無常就找不到你了。」

  「那你呢?」

  「我當然回落日山莊,要不然他會起疑的。」歐陽華心想與其兩個人都死,不如犧牲她一個人就好。而且她若嫁給落日山莊莊主,更可以換他自由。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我們又沒有血緣關係。」無常屏息的等待她的回答,可惜的是——

  「因為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不錯,多了個「最重要的」,也算是稍微有點進展了。無常苦笑的想。

  ……

  沐浴更衣後,無常正打算脫下人皮面具,敲門聲響起。

  「公子,風娘給您送消夜來了,煩勞您開開門。」

  「不需要。」無常毫不留情的拒絕。這是無雪招惹的麻煩,他可沒打算接受,而且他心裡早進駐一個迷糊的草藥千金。

  「您曾說過,當您再回到飛龍鎮,就要帶風娘走。」

  「那跟我無關。」無雪這丫頭扮男人比男人還風流,連十四歲的小女娃也不放過,讓他百口莫辯,而他也懶得澄清。

  「公子!」杜風娘羞愧得淚如斷線的珍珠滾落,「是奴家做錯了什麼,還是公子心裡已有別人?」

  「你答對了,所以別再來煩我。」他才不管什麼憐香惜玉,凡是與他無關的人少來煩他就好。

  杜風娘抽噎的轉身離去,一顆期待的心被狠狠的敲碎,等待了這麼久,虛度無數時光,卻換得他冷言相向叫她情何以堪。

  躲在走廊暗處的歐陽華不由得心生憐惜,對利用人皮面具欺騙單純少女的怪醫印象更差。

  敲門聲再次響起。

  「我說過別來煩我,沒聽見是……」無常狠狠地拉開門,乍見門外睜著無辜大眼的歐陽華,他的聲音立刻柔和下來,「華兒,是你。」

  「我看到了。」歐陽華端起擱在地上的消夜走進房裡,撇撇嘴道:「你看,人家姑娘對你多有心,還特地送消夜來給你。」

  無常只覺得無奈,「這不能怪我。」斜睨她板著一張俏臉,他懷著忐忑並有些期待的心情,小心的探問,「你今晚是吃錯藥還是心情不好,我怎麼聞到一股酸味?」

  「有嗎?這消夜沒有發酸哪。」歐陽華低頭嗅了下消夜。「咦,這是什麼?」

  她把一個瓷壺拿起來,「怎麼味道怪怪的。」

  「這是上好的花彫,你不會連酒是什麼都沒見過吧?」

  「原來這也是酒,怎麼跟我在藥材店看到的酒不太一樣。」聞久了頭還會昏,像中了迷藥,她駭然的趕緊抬頭收斂心神。「味道也不一樣。對了,像蛇酒、虎鞭藥酒、參茸藥酒,裡西都泡著蛇、虎鞭或參茸,那這花彫是不是泡花呀?」

  無常差一點從椅子摔下。泡花?虧她想得出來。

  「我可以嘗嘗看嗎?」

  憋著笑,他按住她的手,「我勸你最好不要,這酒後勁很強。」她若喝醉了,他更容易將她拐進新房。雖然腦子裡正幻想可能發生的狀況,但他現在只能做聖人。「你還是喝茶好了。」

  「騙我沒喝過酒呀,蛇酒、鹿茸酒、蜂酒,什麼藥酒我沒喝過,還不都是酒。」歐陽華甩開他的大掌,轉過身去。

  在他意識到她的舉動時,根本來不及制止,只見她以嘴對壺口一古腦的干了。

  「華兒,你沒事吧?」無常擔憂的上前。

  「沒事!」歐陽華推開他,腳下一個踉蹌,「奇怪,地震了嗎?怎麼屋子在搖?」

  「你這笨蛋,天下沒幾個大男人敢一口氣幹完一瓶花彫。」他又好氣又好笑。

  「這酒裡怎麼沒有花?」她打開蓋子檢視。

  「你喝醉了。」無常趁她沒注意,取下她手中的酒壺,倏地一陣異樣的氣味飄入他敏感的鼻腔。他心一凜,聞出那味道是一種藥,來自苗疆,在男女雙方新婚行房時增進夫妻感情之用,說白話一點就是催情藥。

  他見到她清澄的水眸漸漸迷離,粉頰泛紅,宛若抹了胭脂,他下腹開始起了騷動。

  乘人之危為他怪醫無常所不齒,但此時面對嬌媚誘人的她,他還能把持得住嗎?

  「華兒!」見她搖搖晃晃的,生怕她跌倒,他趕緊攙住她。

  「我好熱喔……」歐陽華感覺全身發燙,直覺想靠著冰涼的物體來減輕身體的熱度。緊偎著他,她半醉半醒,「你變好多個,我都看不清哪一個才是你。你別亂動,我想吻你……」

  「華兒,你喝醉了。」酒能助長催情藥的藥性,該死!他手邊沒有任何解藥。

  「我才沒醉呢!」她伸出小手捧住他的臉,「呵呵……我抓到你了。」

  「華兒,你別亂動。」

  她柔軟的嬌軀在他身上磨蹭著,他呼吸變得沉重,心跳急促,但仍拚命的深呼吸來克制自己的慾望。美人投懷送抱,也只有白癡才會拒絕她靠近,他就是那天字第一號大白癡。

  「你累了,我送你回房。」

  「不要。」歐陽華伸臂勾住他脖子,嘟起紅潤小嘴,「人家還沒吻到你。」

  「現在太晚了,要吻明天再說好不好?」無常只好哄道。

  「好嘛!」她小嘴噘起,讓他扶著到門邊,星眸半啟的說:「等一下,睡前你都會給我一個晚安吻。」她又轉身拒絕離開,只覺得偎著他好舒服。

  「華兒,別鬧了。」他的理智正和慾望拔河,試圖扳開黏在他身上的嬌軀,可惜失敗,她整個人幾乎掛在他肩上。

  「常大哥,我是不是生病了,我的頭好昏。」她甩甩頭試圖讓意識集中,也意識到虛軟無力的身子只能靠攀附他支撐。

  「你沒生病,你只是喝醉了。」不知道這藥是誰下的。無常兩眼微瞇,透著陰鷙的冷芒,但瞬間又被慾火燒盡。

  「常大哥,我好熱,好難受,我是不是快死了?」歐陽華扭動著灼熱的嬌軀,啜泣聲逸出她唇角,「常大哥,我好難過,救救我。」

  「你不會死,不許說這不吉利的話。」他眉頭皺起,將她抱上床。「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想想辦法。」

  無常才轉身,手被她抓住。

  「別走,求你。」他微涼的手稍微紆解她體內的熱度,但還是不夠,她將他的手拉到臉頰,那冰涼的觸感讓她忍不住發出滿足的歎息。

  「華兒,你先放開我,我去倒杯水給你喝。」該死的,她雙頰緋紅,醉態可掬,肌膚相觸的剎那,更如閃電擊中了他。

  「我不要喝水,我只要你。」

  迷亂的醉眼勾動他胸口那一根緊繃熾熱的心弦,令他血脈憤張,陣陣熱流湧進他下腹。

  「華兒,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他深吸口氣,他若要了她,她清醒後會不會恨他?可是不那麼做,就只能眼睜睜看她受催情藥的折磨。

  「吻我!」歐陽華藕白的玉臂搭向他頸後。

  「華兒,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試圖拉開她的手,但碰到她細緻光滑的雪臂,他立刻鬆開,不敢亂模。

  「吻我,常大哥。」

  「我不能這麼做。」

  「求你,吻我。」

  她醺醉的水眸漾著楚楚動人的波光,他溺陷其中無法自拔。一個悶吼,他掙開理智的束縛,低下頭攫住她的唇。

  「你還有退路,快阻止我。」他濃重的鼻息移動到她耳邊,試圖喚醒她。

  「我要你愛我。」歐陽華拉下他的頭,唇狂熱的輾過他仍抿著的嘴,以舌尖探索他冷硬的唇。

  她想要他,渴望他。

  無常粗喘的呻吟,「你會後悔的!」她正以沙啞性感的聲音和生澀無邪的吻勾引他,而他完全無法抗拒。

  終於,他在床沿坐下,俯身封住她嫣紅微啟的朱唇,滑溜如蛇的舌尖探入她濕熱的口中,舔舐她嘴裡每一個角落,汲取她嘴裡的瓊漿玉液。

  歐陽華發出滿足的歎息,體內的高熱被另一種無名的火焰取代。

  「如果你想停快點告訴我。」他壓抑著慾望,貪婪的手探向她腰際的繫帶,只要輕輕一扯,就可以碰觸到他渴望已久的嬌軀。

  「不,別停。」她將他脖子摟得更緊,身軀緊貼著他扭動著。她不知道出自己想要什麼,只知道他的吻、他的手能撫平她的痛苦。

  「好熱、好熱,快救救我。」她喃喃的囈語,無意識的抓起他的手覆住她胸口,以減輕那脹痛。

  「你希望我怎麼救你?」

  「不要停止愛我。」

  最後一絲抗拒融化了,他先褪去自己的衣裳,再扯掉她的繫帶,頃刻間衣襟敞開,露出白色的肚兜。他撫上她的胸口,輕輕一挑,肚兜鬆開了,柔軟渾圓的豐滿聳立著,讓他為之屏息。

  雪白如凝脂的嬌軀令他發出一聲呻吟,低頭含住她的蓓蕾。

  她輕喘,伸臂緊抓他的肩,接著撫上他平滑結實的背。回應她的是一陣顫抖,她可以感覺到他的心在她胸脯上方劇烈跳動著。他的鼻息在她肌膚上留下溫熱的烙印,灼熱的吻點燃她渾身慾火,竄至她下腹。

  剎那間,一個堅硬的物體貫穿了她,劇痛是她最後一個清晰的意識……

  ……

  曙光自窗欞探入房裡,灑落在床榻上交纏的兩人身上。

  首先清醒過來的是無常,當他留意到身旁的可人兒睫毛輕顫,立刻閉上眼,裝作未睡醒,想看她的反應。

  她一定是在作夢,她怎麼可能強索他的愛,霸王硬上弓呢?她可是有禮教的名門千金。

  揉了揉惺忪睡眼,歐陽華伸個大懶腰後睜開眼睛,屋內陌生的擺設讓她記憶起她和常大哥投宿客棧……等等,這好像不是她的房間!

  倏地,伸展的手臂碰到一個物體,她好奇的摸了摸,發現那帶著溫暖,硬硬的,平滑厚實。

  她心臟陡地漏跳一拍,不敢斜視,手慢慢往上移,一張有稜有角的臉讓她背脊竄過陣陣涼意。

  「這不是真的!」

  「早呀。」無常佯裝被她吵醒,親吻她纖細的指尖。若再不醒,慾火又一發不可收拾。

  「我……我們真的……」她懷著一絲絲希望,期盼一切只是作夢。

  「嗯。」無常輕輕捧起她的臉。沒想到還是禁不住她輕輕的撫觸,他下腹再度緊繃。「還會痛嗎?」他沒忘記她如此的小,小得容不下他的陽剛而痛暈過去。

  歐陽華拉高棉被,搖搖頭,發出如蚊鳴的聲音,「我昨晚是不是太……

  太放蕩?」

  「不會,你是熱情如火。」他輕撥開她額際髮絲。

  「完了!我真的那麼做。」

  「這沒什麼好丟人的,我……」正想告白,敲門聲打斷他的話。

  「公子,早膳已準備好,我可以送進去嗎?」是杜秋娘。

  「擱在門口就好,還有,沒事少來煩我。」

  望了眼急跳下床急忙套上衣服的歐陽華,無常來不及開口,就見她如一陣旋風奪門而出。

  「我先回房了。」好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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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7 06:48:48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歐陽華索然無味的咀嚼早膳,默不作聲的瞄了瞄對座的無常,不知該怎麼打破沉悶。

  一夜之間,她由少女成為女人,更羞愧的是還是她強佔了他,不知道他會怎麼看她?

  席間不時有富賈和官吏來遞拜帖,掌櫃的女兒們更是慇勤的送小菜。

  無法言喻的郁氣憋在胸口,歐陽華顰起黛眉,咬著箸,看他沒有拒絕美女的伺候上股濃濃醋味在胃裡翻攪。

  他到底知不知道這些人的意圖呀?

  「公子,這是我的女兒莉莉。」一位婦人帶著女兒來到他們這一桌,「你來我們鎮上怎麼沒先通知一聲呢?我好做些你最喜歡吃的下酒菜。」

  又來了!這回母女聯袂出動。

  「公子,我們家小姐意欲請你過府一敘。」兩位婢女走進客棧,朝無常斂身一福。

  「我根本不認識你們家小姐。」煩死了!華兒從早上到現在還沒跟他說過半句話。

  「公子怎麼這麼說,她現在就在客棧外等候你。」

  男人長得俊還真是罪過,害左右的店家門可羅雀,這家客棧高朋滿座,而且客人以女子居多,各據一角相互較勁,比美色、比人勢,歐陽華只覺不可思議。

  「公子都說不認識了,你們還不走。」宋大娘冷嘲熱諷,拉著女兒往上一坐,把呆愕的歐陽華擠到另一邊去。

  「誰准你們坐了。」竟敢對他的華兒無禮!

  宋大娘被無常冷冽的話嚇得彈起。甲一旁的婢女掩口竊笑,「踢到鐵板了吧!」

  「怎麼不吃?」無常夾了菜放進歐陽華碗裡,試圖打破他們之間的僵窒。

  「吃不下。——肚子悶氣都飽了。

  「奴家願陪公子一起用膳。」一個衣著華麗的美女率兩排奴婢走來,一下就把歐陽華擠到旁邊站著。

  這是哪來的豪放女?歐陽華瞪著未經允許就坐下的女子,滿腔醋意。

  「是我們家小姐先到的。」仍等候無常答覆的婢女雙手插腰。

  「哎呀!我道是誰,沒想到楊家小姐也來了,但是怪醫無常豈是你們家小姐能配得上的?我父親是吳知府,哥哥是縣令,家世根本沒人能比!你們還是識相點快走吧。」吳家千金語帶譏誚。

  「知府千金就了不起,還不是個胸無半點墨的大草包,難怪公子只找我們家小姐吟詩作賦。」

  「你說什麼?」吳家千金的瞼立刻變得猙獰。

  「夠了!」無常重重放下著,拉起歐陽華,「小二,結帳,不用找了。」

  擱下一錠金子,便頭也不回的往門外走。

  一屋子的人嚇得說不出話來,可桌上黃澄澄的金子又讓眾人紅了眼。以怪醫無常的聲威和落日山莊富可敵國的財力,即使她們成不了正室,做妾室也可以分一杯羹,享盡榮華富貴。

  於是,一群女人馬上追上去。

  ……

  歐陽華與無常一路幾乎是落荒而逃,來到鎮外一家酒店,本以為可以鬆了口氣,豈料一群鳳求凰的女人又聞風趕至,誰叫他這臉太俊美,太引人側目了。

  無常大概猜得出無雪的意圖,她想替他找門親事。

  「公子,你再度光臨,真是讓這兒蓬華生輝。上次要不是你阻止西郊那群盤踞山頭的凶狠強盜,咱們全鎮的人恐怕都難逃那些盜匪的毒手,我和小女向你致謝。」老闆娘母女一見到他,立刻跪在地上,行磕頭大禮。

  歐陽華看傻了眼,趕緊揪了下無常的衣服,壓低嗓音道:「你快叫她們起來。」

  無常不理會,逕自拉她入座。

  「方大娘,真早呀!」吳家千金走進店裡,佔據一桌,冷眼旁觀,「你這女兒上次不是送到遠房親戚那兒避難,怎麼又回來了?」

  「關你什麼事。」方大娘扶起嬌弱的女兒,安置在無常身旁,與對座的吳家千金互不相讓。「別以為你爹是知府就了不起,我表哥可是在尚書府當差。出去,我這小廟容不下你這嬌貴的大菩薩。」

  「公子難得來一次,你們吵什麼。」宋大娘插嘴,「公子,讓你看笑話了。不知公子還記不記得當初說欲娶賢妻,聘金十萬兩、大宅一楝,每年還給妻家安家費一千兩?」

  「噗!」無常和歐陽華剛吞入口的茶全數噴出,嗆咳起來。

  原來無雪早將他賣了,難怪一路上一大群女人、女孩緊跟在他身後,連寡婦都追著他不放。

  眾女子七手八腳的全想替無常拍背,無常邊咳著,不期然與對坐間不吭聲的歐陽華視線交會,剎那間捕捉到她瞳眸中閃過一抹妒火,迅速別開臉裝作若無其事。

  無常恍然大悟,她該不會是在嫉妒吧?想著,他整個人開始飄飄然。

  「我說過,你們的恩人不是我。」

  「怎麼不是,公子說笑了。」方大娘嬌笑道,「小婉,去把地窖裡上好的女兒紅拿出來請公子嘗嘗。」女兒紅是為女兒出嫁時準備的酒,在女兒出生後釀好藏起,直到女兒出嫁時再開封宴請賓客。方大娘的意圖所有人都聽得出來,只有一個例外。

  「女兒紅,是一道菜嗎?」歐陽華刻意放低音量詢問無常,立刻引來眾人訕笑。

  「連女兒紅都不知道,虧你還是個姑娘家。」宋大娘肥肩朝她一撞。

  歐陽華差一點從椅子上摔下,趕緊站起身,沒好氣的瞪著這群女人們。

  若不是她知道這些女人認面具不認人,而且是怪醫嫁禍常大哥,她真的會一氣之下拂袖而去。

  「公子,到我們家去,我家莉莉的女兒紅可是純釀的陳年老酒,原封不動。」

  「既是「老酒」,還能喝嗎?」吳家千金譏嘲。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那你想怎樣?」

  「閉嘴!」無常從齒縫間擠出話,「我說過你們認錯人了。」他實在不想以真面目示人,可是這些女人又黏得死緊,根本擺脫不了,只好出此下策。

  女人們因他冷酷懾人的話而噤若寒蟬,個個眼珠子瞪得老大。

  「不相信?看清楚!」無常用力一撕。

  霎時,尖叫、驚呼、哭聲充斥店內,驚駭的女人們逃的逃,跑不動的就哭喊。

  「妖怪!」方大娘拉起腿軟的女兒奪門而出。

  「啊——」吳家千金兩眼一翻,被嚇壞的奴僕拖了出去。

  「騙……騙人!你這張臉是假的吧?」宋大娘不死心的強吞下恐懼,伸出發顫的手想去碰他的臉。

  「若不想死,勸你不要動手。」他沒有笑意的臉龐更顯詭異,鮮艷的半邊臉紅似充血,蒼白的半張瞼又沒有半點血色,令人毛骨悚然。

  宋大娘的手停在半空中,眼珠子瞠大,一動也不動的站著。

  歐陽華環顧偌大的店一下子變得空蕩蕩的,連老闆娘都攜女棄店逃走,只有啜泣聲傳來。

  她上前,探出小手在宋大娘呆滯的眼前晃了下。

  「夫人,你還好吧?」

  「啊——鬼!」一聲淒厲的尖叫嚇得歐陽華急急抽回手。

  「砰!」一聲,宋大娘直挺挺的往後倒。

  「娘!娘!」莉莉連滾帶爬來到母親身邊探看。

  「小妹妹。」歐陽華看到受驚的小女孩,於心不忍的想去扶她。

  「別過來、別過來,你們都是妖怪!」莉莉瘋狂的揮舞雙手,「走呀!再不走,我就叫官府來抓你們!」

  「我們不是妖怪,也不會害人。」歐陽華苦笑,回頭望向無常,已戴上人皮面具的臉龐看不出什麼情緒波動。

  「救命!救命……」眼一翻,莉莉也嚇昏過去。

  「小姑娘,小姑娘!」歐陽華探探她的鼻息,確定她只是昏過去,正想救醒她們,只見無常已步出店門,猶豫了片刻,她決定追去。

  ……

  當他們回到客棧,大街上早採集不少圍觀的群眾交頭接耳,卻又不敢靠近。

  「他……他那張瞼是假的。」縮在人群中的方大娘顫抖的手直指著無常。「他一定是把神醫給殺了,撕下神醫的臉皮偽裝成他。」

  眾人驚駭的倒抽口氣。

  「只要抓住他,就可以確認他是真是假。」

  「誰敢過來?」被無常陰沉的眸光震懾住,沒有人敢往前踏一步。

  歐陽華試圖控制混亂的場面,「我們是人,不是妖怪,而且怪醫無常也活得好好的,你們誤會了,我們真的沒有害任何人。」

  她實在難以相信,他們倆前一刻還是這鎮上的恩人,下一刻卻成了全鎮的敵人,每個人都投以畏懼的眼神。

  「那叫他把人皮剝下來我們瞧一瞧。」方大娘仗著人多勢眾,不停的喳呼。

  「對呀!」立刻有人附和。

  「這……」歐陽華憶起方才店內的情景,回望著正不疾不徐的牽馬匹走來的無常,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

  她可以不在乎他的長相,問題是這些愚民呢?嚇得魂飛魄散的莉莉讓她不敢輕言叫他拿下面具。

  他外表看似冷靜坦然,可是,無法言喻的感覺揪痛了她的胸口。

  或許他冷漠孤傲的臉上沒有喜怒哀樂,但她可以感覺那隱藏在心靈深處的創傷,由幼年一點一滴累積至今,形成他今天孤僻的個性。她忘不了初見面時他拒絕任何人的碰觸,沉默寡言,面無表情,若不是為了掩飾,他不會如此乖僻冷酷。

  不過,歐陽華也很慶辛,因為她是他在乎的人,有機會瞭解他的心。

  「常大哥……」

  「你要我拿下人皮嗎?」無常一絲不苟的問,冷冰冰的深瞳閃過一抹譏誚,「難道你忘了剛剛那一幕?」

  「你們聽聽,他也說了他戴了張人皮,是人皮!」方大娘大叫。

  「閉嘴,你想死是不是?」殺機自他眼底迸出,凡是所有看過他真面目的人都已提前去見閻王爺,他只是不想在華兒面前開殺戒。

  「哎呀!你們聽聽。」方大娘趕緊躲在人群後。

  「常大哥。」歐陽華輕柔的按住他的手,淡淡的搖搖頭。「各位,我們絕不是壞人,我們只不過是路經此地,至於他這張臉的確是假的,但……」

  竊竊私語打斷了她。

  她深呼吸,放大音量,「各位請聽我說,他這張人皮是出自邀月樓巧手月靈之手,絕不是從人的臉上撕下來,大家都應該聽過江湖上巧手月靈之名,月靈製作出的人皮面具無人能出其右,你們都是明事理的好人,應該相信我。」

  眾人又是一陣交頭接耳。

  「你們千萬別相信她,那張臉明明是我們飛龍鎮的恩人怪醫無常所有。」

  「對呀!而且巧手月靈製作面具絕不會有一模一樣的。」

  「各位,我們是從落日山莊出來,我可以向你們保證怪醫無常真的還活在世上。」

  「落日山莊?可見怪醫無常果然被你們陷害了!」

  霎時,眾人一片嘈雜。

  「華兒,你說什麼都沒有用。」無常反握住她的柔美。

  「可是,你明明是人,不是妖怪。」歐陽華眼眶濕熱,抬起手碰觸那張冰冷嚴肅的臉,她可以感受到他曾經歷過的羞辱和傷痛,幾乎哭出來。

  無常搖搖頭,「我們離開這吧。」

  「別讓他走,至少要叫他們交出怪醫無常。」方大娘」想到自己店內的損失就心疼,金龜婿也沒了。

  「對!」盲從的人群附和著。

  「你們要無常的面具就給你們。」無常被激怒,扯下面具一扔。

  同樣驚駭的尖叫和哭喊聲響起,人群四處奔逃,有些較大膽的人結伙欲去拾那人皮。

  「勸你們最好不要碰。」無常嗤聲冷笑,然後轉身離去。

  「你不是妖怪,為什麼不解釋?」歐陽華追上他的腳步。

  「他們只看到表象,沒有人會相信你。」瞧一群人為了爭那張人皮的醜態,無常唇角泛起一抹陰森的笑。

  歐陽華愕然,不由自主的打個寒顫,明明天空萬里無雲,她卻覺得恍若置身在冰窖中。

  「常大哥……」看他頭也不回的走著,孤獨的身影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歐陽華胸口像挨了記悶棍。

  她心臟抽痛著像被扭絞撕裂,不知是風沙,還是太陽刺眼,她眼淚不停的滾下面頰。

  不假思索的衝上前,她自他背後抱住他,「沒關係,你還有我。」

  牽著馬的無常腳步一頓,身體僵了下,感受到背後緊密貼合的女性軀體,淡淡的清香宛若春風拂來,令他莫名的心頭一熱。

  他偽裝出冷漠的模樣,「你只是同情。」他刻意忽略她溫暖的擁抱帶來的震撼。她已看到大家唾棄、鄙視和恐懼的眼神,她跟他在一起只會被他拖累!

  「不,若只是同情,我昨晚根本就不會……」她羞窘得說不下去。如果她真有心抗拒還是有機會的,她並非醉得不省人事。

  「你被下了藥。」

  「我知道。」她事後嗅過那壺酒。

  「那你……」他回轉過身,震愕又驚訝的注視著她。

  「你還不明白嗎?」歐陽華抬起手,輕觸著跟隨他一輩子的火紅烙印,「這是我見過最美的胎記。」

  她的碰觸撼動了他孤絕冷寂的靈魂,感覺她的手像是想趕去他的緊張和退縮,她清澄的明眸在淚水洗滌後如此晶瑩剔透,閃爍著此艷陽還耀眼的光輝。

  從來沒有人如此注視他,也沒有人這麼溫柔的碰觸他,他感覺一股熱力盤旋至腰下,他迫切的渴望她的身、心和靈魂。無常不自覺的伸手輕觸她的臉,有些顫抖,有些遲疑。

  她秋波流轉的水眸漾著甜美的笑,看起來如此純潔無瑕,一如水鏡倒映著他的殘缺和醜陋。他何其有幸,上天把她賜給了他,替他找回失落的一切。

  歐陽華毫不猶豫的吻上他的嘴,「我愛你。」

  她柔軟的唇辦傳遞著堅定不移的情愫,不讓他退卻。

  這樣的碰觸像點燃一簇簇的火苗,燒去了他的疑懼和惶然。

  她治癒了他的心,也釋放了他囚禁在面具下孤獨的靈魂。

  不可思議的美妙感受在兩人之間蔓延,她感覺他似乎不敢擁緊她,像是生怕稍微一用力就會捏碎她似的,不願釋放出熱情和力量。

  她該告訴他,自己沒那麼脆弱,「常……」淬來的刺痛令她皺了一下眉頭,接著她在他眼中看到恐懼。

  「不!」無常感覺全身血液像被抽乾,肝膽欲裂的低吼,「華兒!」

  「你怎麼了?」她怎麼看到他眼中好像有淚?驀然一陣刺骨的劇痛使她不由自主的低下頭。

  一支銀亮的箭沾滿了刺目的鮮紅,血緩緩的流下。這是誰的血?是他的嗎?

  不,這不是真的,他不可以死……這是她在失去意識前最後一個念頭。

  ……

  「飛龍鎮所有的人最好祈禱你平安無事。」

  無常緊握著床榻上歐陽華的手,寸步不離。

  她已昏迷了三天三夜,完全沒有醒來的跡象。

  一個白髮老翁命人送進一箱一箱的藥材。

  無常沒看他一眼。

  「主子,大小姐已飛鴿傳書,會即刻趕至。」申堂堂主稟告道。

  「她還敢來?!」沒有起伏的嗓音,聲音不大,卻使每個人額際冒出冷汗。

  「大小姐不是故意的,只是玩心重。」申堂堂主膽戰、心驚的說。

  「很好!」冷冽的音迸出。

  「屬下已經讓飛龍鎮居民服下忘魂草,他們不會記得發生的一切。」

  無常依然沒回頭。

  「行兇之官兵已伏法,還請主子大發慈悲。」申堂堂主和一幹部屬全伏倒在地。

  當時不知是誰通告官府,帶來大批官兵欲圍剿妖怪,卻誤傷了歐陽華,當申堂堂主聞風而至,整條街一片死寂,而主子正運功為歐陽華護住心神。

  望著一旁邊倒地不起的人們,申堂堂主正考慮該如何善後,後來探了下那些一人的鼻息,幸好只是被落日香迷昏過去。

  「出去。」

  握緊歐陽華冰冷的小手,無常凝她睇她安詳的容顏,回想到那日一支利箭穿透了她的身體,染滿血跡的嬌軀軟軟倒下……

  他永遠也忘不了那痛徹心扉的一幕,狂怒淹沒了他,他環顧包圍著他的官兵,打算大開殺戒時,袖口卻被拉住。他低下頭,發現她蒼白的小手緊揪著他不讓他走,而滲出血絲的嘴逸出囈語,幾乎要屏氣凝神才聽得見。即使身受重傷,陷入昏迷,她心中念念不忘的還是他的安危、他的生死。

  「主子。」一隻青色瓷瓶呈上。

  「無言上無常回過神,發現到無命也來了,至於怕被他怒火波及的無雪則躲在門邊。

  「我好不容易找到了那顆大還魂金丹。」無雪怯怯的覷了覷瞼上陰晴不定的大哥。自從有一回弄翻藥櫃,那顆藥就不知跑哪去了,現在她把它帶來,希望大哥能放過她。

  還魂金丹分大小,大的活肌接骨,通任督二脈,是練武之人視為至寶的聖品;而小還魂金丹專治跌打損傷,出自少林寺,因為色澤及藥味相近,因此容易搞混。

  「我待會兒再找你算帳。」無常趕緊將歐陽華扶坐起,接過無言遞來的水,含人嘴裡咬碎了丹藥,混口茶水,然後俯身哺入她的嘴裡。

  無命識時務的拖著死皮賴瞼想看好戲的無雪出去。

  「等等嘛,讓我看一下結……」門「砰」關上。

  房內只剩無常和歐陽華,他啄了下她冰涼的唇,緊擁她,眼眶中蓄滿淚水。

  「華兒,你一定要活下去。」

  有了大還魂金丹,歐陽華總算保住小命。

  無常在為她運氣後如釋重負,將她安置回床榻上,驀地一陣疲憊襲來,他腳下一個踉蹌。

  勉強運氣護住丹田,他扶著床頭,心裡告訴自己絕不能倒下。

  「常大哥,你不能死……」微弱的囈語自她口中逸出。

  「華兒!」他激動的執起她冰涼的小手舉至臉頰摩挲著。

  只見歐陽華原本毫無血色的容顏漸漸有了溫度,泛白的唇也浮出淡淡的紅潤。無常鬆了口氣,握緊她的小手。

  太好了!她終於脫離險境,他懸在心頭的恐懼終於可以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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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7 06:49:34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大哥,我進來了。」敲了兩下門,無雪捧著滿盤豐盛的晚膳進房,見無常坐在床邊沒有任何回應,她將晚膳擱在桌上,逕自走到床邊,「大哥,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無常仍是無動於衷。

  「未來嫂子沒醒過嗎?」

  無常還是不理她。

  「大哥,人家都已經道歉了,也發過誓一下次絕不會偷拿你的人皮面具,你別不理我嘛!」

  無常看也不看她一眼,凝眸停駐在歐陽華已恢復昔日紅潤的嬌顏上,抬起手為她輕拂開一綹髮絲,溫柔的模樣連無雪都忍不住羨慕。

  她不禁歎口氣。不知道無命河時才會用這種溫柔的表情對她?唉,還是不要奢望太多,至少他沒拒絕她的接近也算是有點進展了。接著她拉回思緒,目光回到無常身上,斂去眸底一閃而逝的狡黠。

  「大哥,你已經五天沒吃東西了,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她頓了頓,「而且未來大嫂一醒過來,」定不希望看你糟蹋自己的身子,萬一你又倒下,到時會連累未來大嫂,讓她像上次一樣不眠不休的照顧你,你也不希望看到大嫂為你消得人憔悴吧?」

  無常總算轉動眼珠子,「知道了,拿過來。」

  無雪趕緊將飯菜拿到床頭,笑容可掬,「這可是我特地要廚房準備的。」

  他端起飯碗,「你今天怎麼這麼慇勤?」斜睨著臉上始終保持笑容的無雪,敏銳的直覺讓他遲疑,輕撥著每一道豐盛的菜,裝作若無其事的說:「這些菜裡該不會藏了什麼玄機。」

  「大哥,無雪怎麼會害你,大不了我陪你一起吃嘛!」她拿起另一碗飯,快速的大啖起來,嘴裡塞滿飯菜而口齒不清,「大哥,你疑心病太重了。

  唔!這紅燒蹄膀真不錯,清蒸鱸魚很新鮮,鹵白菜也很好吃。」

  無常淡淡的瞥了眼狼吞虎嚥的無雪,優雅的夾起一口飯送入嘴裡。

  「大哥,你怎麼不吃菜?光吃飯,營養是不夠的,而且這些菜都是你愛吃的呀。」

  「這些菜還真夠營養,十日醉醃蹄膀,迷魂散鹵白菜?」

  無雪乾笑兩聲,「就算真的這麼做,也是為了大哥你好,從未來大嫂出事到現在你都沒有休息。」

  「我的事不用你管。」擱下碗箸,無常沉聲道:「把菜撤下……呃!你在飯裹加了什麼?」他臉色遽變,額際滲出汗,怒瞪著跳到一旁與他保持距離的無雪。

  她一臉無辜,「大哥,我們只不過用落日香來洗米而已。」能整到大哥,她唇角忍不住得意的彎起。

  「我們?你還有共犯?」無常咬緊牙關,強抑著腦中翻騰的暈眩感,手中的瓷碗也捧不穩的摔落地面。

  什麼聲音?是常大哥嗎?正對峙的兩人誰也沒注意到床榻上的人兒長長睫毛正微微顫動。

  「大哥,我如果是你,就不會試圖用內力化解落日香的效力。」無雪笑瞇瞇的說。

  「你……你還加了什麼?」落日香應該無法把他迷倒。

  無雪收拾筷碗,聳聳肩,「沒什麼,只是一點點玉玲瓏和迷迭香罷了。」

  「我沒聞到玉玲瓏。」連西域迷魂藥中的極品都拿來陷害他,無雪真是無所不用其極!不行了,頭愈來愈重。無常低咒一聲。

  「我把筷子和碗泡在玉玲瓏的藥水裡,然後再以迷迭香清洗,掩去原來的味道。」

  「你這麼大費周章就是要我……」昏眩倏地襲來,無常身子晃了下,及時扶住床柱。

  「沒辦法,你對落日香沒反應,但加上玉玲瓏和迷途香就不同了,這兩樣草藥可以在你體內引起落日香的藥性。」無雪眉開眼笑的跨到還強撐著的兄長面前,「大哥,滋味如何?」

  「該死的!」無常揚起手又無力的放下。

  「哎呀呀,大哥,你罵髒話。」無雪怕他還有反抗能力,在他揮起手的同時趕緊跳遠一點。

  「你的共犯該不會是無命吧?」他眼皮重逾千斤,硬撐著不願睡去。

  「大哥,你好聰明,不過是我強迫他的,你醒來可不能找他算帳。」

  無常發出冷嗤,「我早該知道,也只有他那麼瞭解我……」他身子癱軟,滑落在床側。

  「常大哥……」一聲瘖啞的低喚在他失去意識前一刻傳入他耳裡。

  「華兒!」他昏倒前露出釋懷的笑。太好了,她終於醒過來。

  無雪則是下巴快掉到地上,怎麼也沒想到歐陽華會在此刻清醒。

  「常大哥!」歐陽華吃力的撐坐起,乍見無常倒下,驚得三魂去了七魄「不!」

  她咬著下唇,舉起顫抖的手伸向昏迷不醒的無常,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常大哥,你不能死!無常,你對他做了什麼?」她含悲的眼神射向無雪。

  「他沒事。」無雪見歐陽華已無大礙,也鬆了口氣。

  「我明明聽到你說對他下藥。」

  「因為他為了照顧你,好幾天都沒闔眼,我這麼做是為了他好。」她哪可能害他,也沒這個能力,若非無命幫忙,她還不知道要怎麼讓大哥去休息呢!

  歐陽華呆了下,「他……他為了我……」淚霧迷濛了視線,她掩口壓抑著喉中的哽咽。「你為什麼要這樣傷害他……」

  「拜託!他不來欺負我,我就阿彌陀佛、謝天謝地了。」

  太瞭解大哥言出必行的原則,等他醒來,少不了秋後算帳,她得識相一點,趁他昏睡不醒時拉無命一塊蹺頭,可是一想到無命那死板個性,說不定會幫大哥捉她回來請罪,想想還是自己一個人開溜比較安全。

  不過,在逃之前得先找個靠山。她眼珠子骨碌碌的一轉,把腦筋動到歐陽華身上。

  「你想做什麼?」歐陽華不允許她再傷害無常,勉強翻身下床,試圖擋在無常面前,豈料才起身,連地面都沒沾到,身子一軟便往前傾。

  無雪被她突來的舉動嚇得臉色發白,趕緊衝上前扶住她,「嫂子,你別亂動,你身子才剛好,若有什麼差池,大哥可是會宰了我,讓我屍骨無存。」

  「你叫我什麼?」驀地掌心下那柔軟的豐盈如閃電擊中她,她不禁張口結舌,「你……你是女的?」

  「我從未說過我是男的。」無雪扶著歐陽華坐回床沿。

  「你……你不是怪醫無常嗎?難道傳說中的怪醫無常是個女的?」

  無雪快被她打敗。「我只是代理,正牌的是躺在床邊這位。」趁無常沒知覺,無雪踹了他一腳,誰叫他老是動不動就用那張冷冰冰的瞼嚇人。

  歐陽華轉移視線,驚詫的瞪著無常,「怎麼可能?」

  「別懷疑,他是我大哥。」無雪脫下儒帽,濃密烏黑的長髮如瀑布奔瀉而下。

  「大哥?」歐陽華被震住,只能像只九官鳥重複別人說過的話。

  「嗯,他才是怪醫無常,我是他善良可人的妹妹無雪。」

  「你是無常的妹妹?那麼根本沒有他被威脅迫害的事了?」

  無雪點點頭,「我怎麼可能害自己的大哥,只是看他老是冷靜得不像人,我就忍不住想整他,看他有什麼反應。這次事件全都是我的錯,請你原諒。」

  歐陽華不忍苛責嬌俏親切的無雪,「那你為什麼要扮成無常?」

  「還不是大哥自己脾氣古怪,每次出門都戴著人皮面具,也不帶我一塊去,而且救不救人還看他高興,他今天若只想待在煉丹房,那麼就算神仙來催他,他不見客就是不見客,人死人活他根本不管,我只好勉為立一難出馬啦。」

  這些歐陽華早就有所耳聞,她嗓音微啞的道:「是因為他這張臉吧?」

  他不希望見人,也不願被人瞧見,於是封閉在由日己的世界裡。

  「是啊,所以我這個代理莊主做得挺累的呢。」

  「真是抱歉,誤會了你。」歐陽華頷首為禮。

  「嫂子,快別這麼說,我以後還有很多事要麻煩你。」無雪執起她的柔荑,眼中閃過難以察覺的精明。有大嫂做靠山,大哥就不敢對她怎樣了。

  歐陽華仍不習慣別人親暱的碰觸,不自在的掙開,「你別叫我嫂子,我跟你大哥什麼關係也沒有……」那一夜的纏綿激情毫無預警的竄進腦海,霎時耳根子一陣火燙,她連忙避開這話題,「你先看看你大哥有沒有怎樣。」

  「他死不了,如果你丟下他,他才真的活不下去。」大哥,看我多有兄妹道義。

  歐陽華心頭一震,「你說你大哥……」微顫的聲調合著一絲絲難以形容的喜悅。

  「他愛你。」無雪認真的道,旋即嫣然一笑,「不過這話應該由他來告訴你,現下只有等他醒過來,親口對你說出真心話。」至於她得快點打包行囊,腳底抹油了。

  ……

  「你醒了。」歐陽華坐在床沿。

  當她柔美的笑顏映入眼簾,無常驚駭的坐起身,「你怎麼起來了,你的身體還沒恢復。」

  「放心,我已經沒事了。」她按住激動的無常。

  「真的?」

  「有事的是你,你已經睡了一天一夜。」也不知道無雪到底下多重的藥。

  「是嗎?」無常仰躺在床上,長吁了口氣。幸好她安然無恙……等等,「我的衣服呢?」倏然驚覺被子下的他身無寸縷。

  「呃,你總得換衣服,無雪說,你不眠不休的照顧我,已經好幾天沒沐浴更衣。」事實上無雪是說,剝了他的衣服可以拖延一點時間。

  「無雪跑了對不對?」這古靈精怪的丫頭。

  「她也是為你好。」

  「把我的人皮面具拿來玩,還害得你……」憶起那日驚心動魄的一幕,無常緊摟住她。

  「過去的事就別提了,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她感到好窩心。

  「呃……你已經知道了?」無常終於意識到不對勁,眼皮一跳。

  「知道什麼?」歐陽華似笑非笑的瞅著他。「知道你是怪醫無常,你騙得我好苦呀!」

  瞧不出她笑容裡的深意,無常心底七上八下,驟然間他腦中靈光一閃。

  「咳咳咳……」他捂著胸口咳起來。

  歐陽華愕然,「你沒事吧?」趕緊執起他的手把脈,「你脈搏跳得好快。」

  「因為我的心跳得很快。」他拉過她,摸上他赤裸的胸膛,溫軟的玉手和冰涼的體溫相觸,點燃了慾望。

  「可是無雪說這些藥頂多讓你睡一下。」異常的脈象讓她花容失色。

  「無雪的話能信嗎?」

  「常大哥,你的手好冰。」

  「我需要你的溫暖。」無常深情凝眸,想想他有多久沒吻她了?

  「是不是棉被不夠暖和?我再去拿一條來。」說著,歐陽華便要起身。

  「棉被無法給我溫暖,我要的是你。」他摟住她的腰,舉起她溫暖的小手貼在臉頰磨蹭。

  「你很冷嗎?」歐陽華的心陡地漏跳一拍,在未經人事之前,她或許不懂他的話,可是現在……

  「而你很溫暖。」他呼吸變得急促,輕柔的舔吮著她每一根手指。

  歐陽華驚喘一聲,發現他擱在她腰側的手正解開她的衣帶,接著大掌出自衣襟滑入。她倒抽口氣,心跳加快。

  他……他在做什麼?

  好舒服。無常發出滿足的歎息。

  「真的生病了嗎?」怎麼看都不像。

  「我好冷,需要你給我溫暖,你願意幫助我嗎?」他趕緊偽裝出可憐痛苦的模樣。天知道他的痛苦來自於下腹,他要她!

  「可是……」歐陽華咬著下唇,「可是你為什麼要脫我的衣服?」

  「這樣我才可以直接感受到你的溫暖。」

  她瞭解的點頭,主動抱住他,想將自身的溫暖傳遞給他。

  「你現在好多了嗎?」

  「如果少了這層衣服的隔閡就好多了。」他此刻看起來像誘騙小羊的野狼。

  「算了,還是不要勉強,就讓我這樣,能活多久算多久吧。」

  「不!你不會死的。」歐陽華憶起她失去意識前那一幕,不由自主的心驚膽戰,她不假思索的俯身抱住他,緊貼著他,「有我在,我一定會讓你長命百歲。」

  「我自己的身體,我再清楚不過。」無常裝模作樣的長歎口氣。

  她一咬牙,「好吧!我脫。」反正她跟他最親密的事都做過了,還怕讓他看。

  ……

  「你騙我!」

  歐陽華捶了下他精瘦的胸膛。雖然他沒有古銅色的肌膚,也沒有糾結的肌肉,倒也十分結實,這次她全看清了,他絕對比任何人來得強健。

  瞧他此刻笑得像只偷腥的貓,她羞愧的避開他的眼。

  一個病重虛弱的人怎麼可能有體力行房?她被他吞進肚裡,而且是心甘情願,可見她注定是他的人了,怎麼也逃不掉。

  「你有什麼話要說?」歐陽華瞄了瞄他。

  「你覺得如何?」無常溫柔的撥開她臉頰的一撮濕發。

  「還可以啦。」要他說出那三個字真有這麼難嗎?

  「你這口氣是嫌我不夠努力?」他大掌滑至她臀下,用力的推向他。

  歐陽華驚呼,身子竄過一陣戰慄。「你在做什麼?」他難道不累?

  「我要你呀。」無常刻意的磨蹭,以亢奮撩撥她。

  「你別亂來。」她的身體還殘留著歡愛的酸痛,「我們這樣是不對的。」

  「我們兩情相悅,哪裡不對?」

  「我又沒聽見你說……你說……」她感覺自己像煮熟的蝦子,全身泛紅。

  「說什麼?」他笑得邪惡,手肆無忌憚的向下移。「你不告訴我,我怎麼知道?」

  「就是……就是那三個字。」她羞窘得不敢看他,「哎呀!你別亂摸。」

  「你真的沒感覺到嗎?!」無常唇角泛著一抹具深意的笑,目光灼灼的瞅著雙頰酡紅的她,手指在她心窩處繞著圈圈。

  歐陽華一怔,隨著他輕柔的手指劃過胸口,留下一陣陣麻酥,她緩緩的念出他寫下的話。

  「我……愛……你……」話收尾於無常令人熱血沸騰的狂吻。

  房內春光蕩漾,月兒也羞得躲到雲後去了。

  ……

  歐陽華在痊癒後,與無常繼續踏上回家的路。

  「不知道爹看到我會怎樣?」

  無常換了另一張人皮面具,不過不管他是什麼模樣,都是她心愛的男人。

  「我想他大概會很高興。」她自我安慰,但隨著愈來愈接近家門,她的身子卻不由自主的發抖。

  「不要怕,有我在你身邊。」他握了下她的手。

  歐陽華投給他一個感激的眼神,裝作若無其事的笑著,「就快到……」

  突然聲音卡在喉嚨。

  眼前荒廢的大宅子彷彿有數月無人居住,門上的紅漆褪了色,依稀可看出昔日榮華。

  「這是怎麼回事?」歐陽華慌忙的推門而入。

  無常跟著她進屋。

  庭園內雜草蔓生,已淹過足踝,景物依舊,人事全非。

  歐陽華繞了空蕩蕩的大宅一圈,回到無常身邊,定睛注視他半晌,「你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對不對?我的家人呢?」

  無常沉吟片刻,三個月前,我打算帶你回家並登門求親,但不希望突然造訪驚動你爹,於是以怪醫無常之名命人先送上拜帖,如果我沒猜錯,他大概以為東窗事發,落日山莊就要找上門算帳,所以立刻舉家遠離。」

  「那你為什麼不在拜帖上言明?」依她爹貪生怕死的性子,的確會逃走。

  「遞拜帖的事是由我的手下處理,你要我怎麼說?告訴他們替我寫上「小婿拜訪未來的岳父大人」嗎?」

  歐陽華臉一紅。

  「何況那時候我也不確定你的心意。」無常說得委屈。

  他打定主意,回到落日山莊就要舉行婚禮,把她鎖在身旁。

  「對不起嘛!你也知道人家什麼都不懂。」她趕緊顧左右而言他,「我娘死得早,現在我爹又跑了……」

  「你還有我呀!」他含情脈脈的凝睇,讓她臉紅心跳。

  「可是回落日山莊我要做什麼?我什麼都不會。」歐陽華羞赧的垂下頭。

  「做我老婆如何?」輕抬起她的下顎,無常深情的目光與她水漾的清瞳相視。

  「你現在要吻我嗎?」

  「是啊。」他緩緩低下頭,「你喜歡我的吻嗎?」

  「喜歡!」她答得很快,突然意識到自己是個姑娘家,應該矜持些,因此不好意思的再小聲回答一次,「喜歡。」

  無常一愣,忍不住大笑起來,胸膛劇烈震動,彷彿震去了過去所有的晦澀。斂起笑,他凝視著她,捧起她因羞窘而更加嫣紅的臉。

  「我愛你,你是我的靈藥。」他印上她的唇,留下永恆的印記。

                          尾聲

  「常大哥,快點幫我救救小可。」

  「不救!」無常瞪著賴在歐陽華懷裡的狗,嫉妒得快抓狂。誰要它老纏著她,活該掉進落日湖。

  「常大哥,你不愛我了嗎?」

  「這跟愛不愛沒關係,是原則問題。」他巴不得這條狗滾到天邊。

  「救一命抵一命,一命換一命嗎?那我用命來換它。」

  無常拔高了嗓音,「你居然要用自己來換狗的命?」

  「常大哥,我全身上下都給你嘛。」歐陽華綻開柔媚的笑。

  「別來這招,我不是狗大夫。」即使他的確心猿意馬的想立刻把她擄回房裡。「狗跟人不一樣。」

  「你歧視它。」歐陽華咬著下唇,拚命忍住到嘴邊的笑意。

  「我沒有!」無常否認,望著她炯亮的晶眸。好吧!他承認是有那麼一點。「它是狗。」

  「原來狗命就不是命,所以你不屑救狗。那好!你不救,我救,這幾天我大概都不會回房。」她抱著狗欲轉身離去。

  「我認栽了。」無常長歎口氣。

  「常大哥,你最好了。」歐陽華踮起腳尖,啄了下他臉頰。

  「不夠,你的吻技退步了,要這樣才對。」他大手圈起她的腰帶入懷中,深深的吻住她。

  「嗚嗚……」哀鳴聲自他們之間發出。

  「狗在叫。」很快的她從他懷裡掙開,把狗塞給他。「我們壓到它了,它好像很痛苦,你快替它檢查。」

  他才剛碰到她甜美的唇而已!瞪著這只不識相的狗,見它還刻意撐開一隻眼睛斜睨他,彷彿在嘲笑他,無常更是一肚子火。

  「常大哥,我打算再跟若男要一隻小狗跟小可作伴。」前不久她認識了玄谷四聖之一——不棄,他的愛妻了若男有只愛犬阿大,前陣子才生了一窩狗。

  「不准!」他沒掐死它就很不錯了。

  「常大哥,小可好可憐,形單影隻,不像我們擁有彼此,我們替它找個伴好不好?」

  無常躊躇片刻,想到小可若有了狗伴,或許就不會黏他老婆了。

  「好吧。」

  「太好了,我就知道常大哥是世上最善良、最溫柔的人!」歐陽華忘形的勾住他脖子。

  無常只得單手將小狗舉到半空中,一手擁住她,俯身獲住她的唇,舌探進她嘴裡品嚐那醉人的蜜汁。沒有了狗的阻礙,他可以長驅直入,暢行無阻——

  「大哥,你在做什麼?」一道驚呼聲響起。他再次被歐陽華推到一旁。

  「無雪!」無常發出挫敗的呻吟,總有一天他要逃離落日山莊。而小狗投給他一個冷笑,彷彿在說:癡心妄想。

  欲知不棄和丁若男動人曲折的情事,請看新月浪漫情懷玄谷四聖之一《地獄門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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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5-13 2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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