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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音的表情一如思緒般,是一片空白。她緩緩地,緩緩地將靠在樹幹的身軀往下移。失去力量支持的她,只覺得力氣迅速地被抽去,她正像破洞的皮球般突失依恃,極為緩慢地蹲下了身子,雙手緊抓著樹皮,抓得死緊……
要不是為了她手上的凝戒,大王用得著絞盡腦汁,騙取她的信任和效忠嗎……難道大王苦心佈置這一切,都是為了她手上的戒指……哪像她,傻傻地任我們大王玩弄在股掌之間——任他玩弄在股掌之間……費心佈置一切都是為了騙她……騙她……騙她……
她的眼睛死瞪著前方,眼神呆直無光,好似死了一般直板。
她湊起片段的記憶,腦中閃過這念頭之後,激活了一連串無法抑止的思緒。
他欺騙我……
還來不及讀出麻木心靈的下個感兒,腦中就閃過一幕幕他和她親暱的畫面。他強壯的臂膀、寬厚的胸懷、感人的體貼、不屈的霸道頑冥、剛硬的性格,他的溫言軟語、柔情善意,包容專制……
他的不凡、傾心、愛憐、疼惜、無微不至……
他的承諾、誓言、決定……
假的!全是假的!全都是在騙我!
「假的!假的!」綠音驀然狂吼出聲,用盡所有力氣吶喊:「假的!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騙人的,騙人的!」
她神智盡失,意識被冷酷的事實攻佔,她像瘋子一樣崩潰在無邊的打擊刺激中,失聲痛哭,拋下了不明所以的茸茸拔腿狂奔,像發了瘋一樣沒命奔跑,黑暗的視線完全無法告知她前方路途的凶險阻礙。
她跑著、撞著、踩著,創痕纍纍血流不止,卻仍未稍減她內心椎心刺骨的痛楚。
「綠音!綠音!你怎麼了?」
她狂跑急喘的身子猛然被抓住:「綠音,你怎麼……」
「假的!這一切都是假的,你們都在騙我,騙我……」她披頭散髮,神情狂亂。
「綠音,你怎麼了?你不認得我了嗎?我是奕霆啊!醒醒吶!綠音!」
綠音只是狂笑,笑著、哭著、掙扎著:「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騙人的,騙人的啊!」
她用盡全力甩開奕霆試圖抓住她的手,往前方無路的斜坡跑去,一個失去重心,身軀在奕霆約叫喊中墜入了地獄中,墜入了吞噬宇宙的黑暗……
「綠音,快來看冷大哥帶了什麼給你……」
當冷寞走入幽舞宮中,發現了向來都有熱鬧動物叫喊的寢宮死寂一片。他有些不祥的預兆,心頭蒙上了些陰影,隱隱察覺不安。
怎麼了?我怎麼會這麼緊張?上次出現這種感覺,正是綠音頭疼病犯得最激烈難熬的時候,難道綠音出事了?
他的心猛地一跳,挑起了他滿心驚惶:「不會的,綠音一定是在外面逛著,有茸茸陪著不會有事的。」他如此安撫自已,卻無法操縱自己快速向外移動的腳步。
該死!要不是動了輪迴簿,我的力量不會失去這麼多;如果力量沒失去,我現在應該找到綠音了。
他焦慮地咒罵,步出巍峨壯麗的宮殿,極目望去,一片遼闊的原野令他頓然停下步伐。
他閉起眼用感應搜尋四周,卻「哇」地一口吐出鮮血,他撫著刺痛的胸口:「禁制的力量竟將我傷得如此深……」
眼前遼闊的景致似是在嘲笑他的無能,他開始詛咒這片當初由自己親自幻設的原野。
綠音在的地方一定有許多動物伴著,不妨由此找起。
他亂中有序、臨危不亂地精確判斷出方向找去,沿途飛鳥走獸盤踞。他疾步而行,忽然犀利地注意到一塊石頭上的血跡,他心頭一震,雙眼搜尋得更為急切。
「嗚……汪汪!」
倏地傳來一陣狗吠望,理中儘是孤絕哀淒,冷寞大驚:「那不是茸茸的叫聲嗎?」
當下再也無暇顧及所負重傷,妄動力量瞬間轉移到茸茸身邊,尚未探視茸茸發出哀鳴的原因,就看見一灘怵目驚心的血跡和一隻沾了血的耳環。
他愣在當場,茸茸抬起大眼悲傷地注視著冷寞。他伸出手,微抖著,抬起了耳環,這只他送她的耳環。
腦際浮現了她收到這副耳環時,臉上難掩的喜悅和羞怯……
他環視周圍,刀般鋒利的眼睛盡成赤紅:「綠音!」
「綠音綠音綠音……」
四周傳回了他掏心狂喊,在風中凝聚不散地傳向更遠的未知。
「芝蘋,怎樣?」慈寧焦急地問著一臉沉色的芝蘋。
芝蘋瞥了眼她費盡心力救回來的生命,躺在床上了無生氣的軀殼竟然是她的摯友綠音,她那純潔恬淡的朋友……
「腦瘤。」簡潔二字恍若炸彈,威力非凡地在慈寧和奕霆心頭爆開。
「芝蘋,你別開玩笑了,綠音好好的,健康得很,怎麼會有腦瘤?」奕霆表明著相信的臉硬說著違心之言。神情是強裝出的不在乎。
芝蘋一反常態並未回嘴,只是轉過身背對著他們:「我的力量走到綠音的腦部,忽然無法再前進,只有腦瘤會阻擋氣的運轉,我查過腦瘤所在的位置,在大腦視覺區。」
好長的一陣靜默。
「你是說……綠音瞎了?」
芝蘋的默認讓原本就沉寂的空氣更重上三分。
「另外,我察覺綠音的腹內有另一種迥異的脈動,一種不屬於綠音本身的生命體。」芝蘋在稍平澎游心緒之後又說著:「綠音懷孕了。」
「懷孕?」奕霆低喃。
慈寧的表情複雜,而芝蘋……
「怎麼可能?」奕霆睜大的眼沒有稍瞬:「腦瘤、重傷、失明、懷孕……我們才兩個月沒見綠音,怎麼會發生了那麼多事?」
芝蘋無言,慈寧也沒開口,只是坐在床沿,輕輕替綠音擦去滿身的汗漬。
慈寧低低一歎:「到底綠音遭遇了什麼打擊?怎麼會傷成這樣?」她忽然轉向奕霆:「奕霆,你沒有告訴我們你見到綠音時是什麼情況。」
慈寧心細如髮地問,她並未忘卻奕霆抱著昏迷的綠音,走出結界時臉上的表情;芝蘋聞言也望向奕霆。
奕霆和自己的記憶掙扎,拒絕再次臣服在當時的驚駭下:「我見到綠音……像發瘋一樣地狂奔,不停地撞傷、跌倒、狂喊、大笑,渾身是傷,衣服沾滿血……」說至此,他已無法再敘述下去,轉身面對窗外的世界,撐在窗沿上的手,顫動著。
「天吶!綠音到底經歷了什麼?」芝蘋無法想像向來文靜內向的綠音,會做出那種舉動。
慈寧仍然溫柔地替綠音拭去殘餘的汗水和淚珠,只是她平和的眸有淚。
「幸好沒事,幸好孩子保住了,幸好命保住了。」慈寧如同綠音般善良的心,仍惦念著綠音腹內的生命。
「慈寧,那個害綠音懷孕的傢伙該死,你為什麼還要替他的孩子擔心?」芝蘋忿忿不平地喊,空氣中佈滿了她浮躁的力量。
「芝蘋,這孩子的父親就算有不是之處,但孩子是無辜的,生命的本身並沒有錯,你不能以一概全。再說孩子是冷寞的,難道就不是綠音的?」慈寧哀傷的聲音替生命做辯解。
芝蘋頹然垂下肩,喪氣地說:「綠音怎麼這麼糊塗?」
「事情既然發生,目前最要緊的是尋求因應之道。對了,慈寧,為什麼我出結界時,給界的力量會削弱那麼多?是不是你……」
「我也覺得奇怪,我並沒有那麼大的力量能讓結界減弱那麼多的力量,我看結界會突然減弱威力,大概是佈置的人損傷元氣所致。」
「難怪我們救人的行動會那麼順利。」
「哼!那個冷寞最好是死了,以免為禍人間。」芝蘋不屑地哼著。
「芝蘋!」慈寧輕喟。
「慈寧,別說我,綠音是我的朋友,那混帳冷寞把綠音傷成這樣,我才不管他是什麼冥界之王,要是讓我碰上了,我如果對他客氣,我江芝蘋三個字倒過來寫!」
屋內所有東西突然震動起來,嘎嘎作響,彷如有生命般。
「芝蘋,控制你的情緒。」慈寧提醒著,屋內異常的震動立即隨言消失。
「目前要緊的是找個地方安置綠音,這裡太危險,冷寞不會善罷甘休,他一定會找到這來的。」奕霆較實際的發言點醒了兩人。
「也對,綠音的家不能再待了,這裡已經變成冷寞發現綠音失蹤後頭一個要找的目標,我們必須找個地方,找個冷寞找不到的地方安置綠音。」
「我爸有買一棟度假別墅,在市郊山腰,沒有人知道,綠音可以在那住下來。」芝蘋提議,兩人皆覺可行。
「那我留下收拾綠音的東西,你們先把綠音送到別墅去。」芝蘋抄下別墅住址交給慈寧:
「別忘了打電話給我的專屬醫生,看看綠音的情況。」她叮囑著,目送抱著綠音的奕霆和慈寧離去。
歎了一口氣,她看著荒涼的房子,已找不到昔日盎然的生氣。搖了搖頭,收拾起綠音的衣物。
情這回事,誰弄得清楚?連綠音這麼文雅的女子碰到了愛情,竟也會變得那麼不顧一切。她呢?在愛情面前,她是否也會改變自己以討取心上人歡欣?
「我可沒那麼大的勇氣。」芝蘋嘲諷自己。
她又豈會料到日後,她竟會為了愛而自殺?
正當芝蘋感歎之際,忽覺異動:「誰?」
她尚未發出力量,來者已化成兩道黑影朝她襲來,將芝蘋打入了昏迷的世界中。
「奕霆,你先回去吧!忙了這麼多天你都沒回家,伯父伯母會擔心的。」
「可是……」
「綠音我來照顧就可以了,你一個大男人,接下來的瑣事幫不上忙的。」慈寧指上藥換衣等事項。
奕霆思慮了下:「好吧!但是有事要通知我哦!」
「我哪次忘記了?」慈寧坐上出租車,扶著綠音對車外的奕霆說著。
「還有,叫芝蘋的醫生在看完綠音之後,順便給你檢查一下,改天我陪你上醫院。」奕霆仍未忘記慈寧顯著的虛弱。
「我……」
「就這麼說定了。」奕霆早她一步地關上車門,讓慈寧無機可訴她的意見。
看著揮手道別的奕霆,慈寧心頭紛亂不堪,心不在焉地吩咐出租車朝目的地駛去,車子揚起的塵煙消失在奕霆關懷的眼中。
慈寧扶著綠音,端詳她憔悴的面容。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把綠音傷得這麼深,連昏睡中也流淚?
她皺著眉伸手拭去綠音眼角滑落的淚水,企圖抗拒綠音過於強烈的痛苦傳入腦際。正當她凝神欲排拒綠音的意念時,另一種思緒闖入腦海。
她面有驚色地朝司機說:「你是誰?」
司機陰暗的臉露出奸險的笑容:「你果然有與凡人不同的能力,不枉我夜剎國侍衛將費如此心神,值得。」他低沉陰笑佈滿車內。「我勸你最好則妄動,否則可別怪我對你們不客氣。」
慈寧知道能通過次空間來到人界的人都不簡單,而自己只會讀心,毫無爆發性力量,妄動只會累及綠音,無可奈何之下,她開口:「你要帶我們去哪?」
「很好,乾脆、果決、勇敢;我羅居欣賞你。放心,只要你乖乖不搗亂,我不會傷害你們的。你大概還不知道除了冥界之外,還有另外四界吧?」
慈寧一籌莫展地望著懷中綠音。心,沉了下來:為自己和好友未卜的命運感到憂心。
十
「找到人沒有?」
冷寞坐在幽魂殿的那張黑椅上,冰冷的眼寫著壓抑的暴怒。
群魂面面相覷,沒有一個敢站出來發言。
「混帳,連一個人類都看不住、找不到,我留你們做什麼?」他雙眼暴射青光,正欲將殿上惶亂不堪的幽魂全打散之時,一縷聲音及時阻止。
「大王三思!」殿外飄進一縷黑煙,在他面前化成人形:「請大王手下留情。」
「幽摩,你敢干涉我?」冷寞聲冷面更冷,卻留了個說話的機會給他,若是從前,他會毫不考慮地將所有惹火他的人殺掉。
幽摩似也察覺此改變:「我知道我的職責只是看顧偷回簿,沒有資格在殿上進言,但我覺得谷綠音乃一名凡界女子,不可能逃出冥界,一定有人將她由結界內救出。」
「怎麼可能?我設下的結界……」冷寞忽然想起自己因改輪迥落力量大減,連帶結界力量也削弱許多,一定是那時候被潛入。
「幽摩,你有什麼意見?」
冷寞這一問,震驚了殿上所有幽魂,因冷寞向來以自己的精明自負,做事只需問現況不問做法,完全由自己決定解決之道,從未出過差錯,而今竟會詢問別人意見,這怎教人不驚訝?
「依屬下之見,劫走谷綠音的人不可能是其它四界之人,不然定會被發現,唯有人類才有可能潛進冥界而不被發覺,只要善加利用我們冥界對人類的陌生和鬆懈,必然可以將谷綠音帶走,屬下猜想谷綠音已經回到人界了。」
冷寞沉下臉:「人類有那麼大的能耐?」
「難料。」幽摩只回答了這麼一句。
「好!傳令所有尊者下凡尋找谷綠音。幽摩,你領頭,由你發號施令,三日內傳報回來。布下結界,不許其它四界的人來挺擾。」冷寞精確迅速下令,眾幽魂齊聲回是。
而冷寞沒發現幽摩注視他的眼神,若有所思。
謝奕霆步出家門,一陣風拂面而過。
不知道綠音她們怎麼了?先去看看她們好了。
他踏著腳步,邊走邊思考著:綠音現在懷孕,又失明了,以後生活起居要怎麼解決?還有她的病情,芝蘋的力量無法根治腦瘤這種病,看來只有開刀一途了;錢我再和慈寧、芝蘋她們一塊想辦法。綠音也真可憐,為什麼老天要她這麼善良的人遭受這種境遇?她是……
疏神間沒注意到有人站在他面前。
「對不起,請問你是謝奕霆嗎?」清脆如銀鈴的嗓音令他抬起頭。一位身著輕便、剪裁簡單卻高雅的女子亭立在跟前,臉上有著少女特有的羞澀和靦腆,渾身散發著聖潔不可冒犯的氣質。
「你找我有什麼事?」奕霆對這謎樣女子突如其來的出現感到疑惑。
不要又是對我「注意已久」的女孩。他心有餘悸地祈禱。
「你的朋友谷綠音呢?」她單刀直入地問,令奕霆大出意料之外。
「綠音認識你嗎?」記憶裡未曾魏綠音提起她有這麼一個朋友。
「不是,我不認識谷綠音,但我卻知道她,必須和她見面談談。」少女毫不懂掩飾。
「你是誰?找綠音要談什麼事?」奕霆正經起來,打量著眼前的女子。
「我是精靈笄月,來找谷綠音是為了她所擁有的一件東西,一件引起各界覬覦的東西。」
「精靈?別逗了。」奕霆半信半疑,經過冥界的事,他再也不敢否定奇事異聞的荒謬怪誕了。
「我就知道你不可能相信。」奕霆的反應在她意料之中。確定四周無人,她脫下外套,展露出一隻透明的翅膀,閃爍著粉光的翅膀,恍若水晶精緻似的易碎高貴,更襯托出她不似人間女子的靈盈。
「你找綠音是為了凝戒嗎?」奕霆的驚異只有一下,和穿越次空間到冥界救人的「壯舉」比起來,眼前的情況是小巫見大巫。
「你知道?」這次驚訝的變成了那名叫笄月的少女。
「先把你的外套穿上,你的樣子很引人注目,我可沒把握別人見到你會不會尖叫。」奕霆幽默地開玩笑:「不是每一個人類都像我一樣可以「處變不驚」。」
笄月依言穿上外套遮去她的翅膀,心中仍為奕霆接受事實的「迅速」而反應不過來。
「我不知道你的朋友有沒有向你提起,她曾誤入我們精靈界……」
「芝蘋有向你說過我們,所以你才會找上門來?」
「不是。」她又搖頭:「江小姐沒透露你們的事,我之所以會來是因為長老的吩咐。你可知道你的朋友所擁有的凝戒原是冥界之寶?」
「怎麼會不知道?綠音為了這戒指被害得不成人形……」說起綠音所受的苦,奕霆就忍不住氣憤填膺。
「那你可否安排我和谷小姐見個面?」
「你可以先說你找綠音的原因嗎?」奕霆很是好奇笄月的急切。
「由於谷小姐擁有五寶之一的凝戒,引起其它各異界的野心。如果凝戒落入有心人手中,那將會再次發生上古時代的悲劇,破壞六界所維持的平衡,最後會毀了六界的。」
笄月的話讓奕霆的思維停滯。
笄刀停了一下又說:「冥王不知為何擅改輪迴簿,此事震動了六界,擅改輪迴簿是違反六界生存法則,死罪一條。現在五界為了冥王改過輪迴簿所影響的生命,而忙得一團亂,千百條預定要轉世的生命,因缺了其中一人而出了亂子,天界負責執罰;等到他們天界的武神將處理混亂就會找冥王行刑,到時候冥界無主,幽魂勢必會四竄作亂,後果將很嚴重。我這次來找谷小姐,就是希望她能出面阻止這災禍,現在也只她能挽回這一切,不過要快,魔界和夜剎國也得到消息來找谷小姐了,谷小姐現在處境很危險,我們必須在魔界和夜剎國的人找到谷小姐之前,想出徹底平息這混亂的辦法,不然悲劇將會重演,我們精靈界也面臨著空前的大問題,這一切都不能再拖延了。」
笄月一口氣說完,奕霆越聽心越驚,最後腦中只剩嗡嗡作響的空白。
「謝奕霆?謝先生?」
奕霆二話不說拉起笄月的手便走,引起笄月的反應。
「謝先生,你這……」
「叫我奕霆,我現在就帶你去找綠音……」
天吶……一場陰謀的愛情,怎麼會變成攸關六界生死的關鍵?
專心致力於解開笄月丟給他的謎題的奕霆,沒有看見笄月臉上因他牽住她柔荑而產生的那抹嬌羞。
在這一團糟中,還有多少故事正要發生?
「唉……」慈寧看著綠音猶然昏睡的臉龐,深歎出聲。
「你究竟愛上了什麼樣的人?為什麼會遇上這種事?」
綠音仍是陷在她逃不出的噩夢裡,沒有回答慈寧。
你們騙我!我不是被利用的玩偶,我不是!
深切哀痛的吶喊透入腦際,攪動慈寧的心緒;她只覺心頭被那銘心孤絕的痛號刺傷,驚異之餘,抬眼尋找此強烈情緒的來源,卻見綠音緊閉的眼睛又滴下淚珠。
「綠音?」慈寧驚異於一向安靜沉穩的綠音,竟會有如此震懾她的苦痛,正想喚她之際,腦海又傳來……
我不是被利用的傻瓜……我不是!
他不會欺騙我的,他不會的……天啊!
那無邊的哀怨挾帶強大力量湧入慈寧腦中,慈寧禁不住這劇烈的震動,內臟一陣翻騰,唇邊逸出鮮紅的血液。
她強忍痛苦在綠音耳邊喚著:「綠音!綠音!」
綠音許久才睜開眼,無法接受色彩的眸一片空洞。慈寧愣住了,昔日最靈活的眼怎麼會變得如此呆滯?
那綠音加諸在她心上的強烈情緒仍未稍減,反而一直沉重,沉重……
慈寧見到綠音空白的表情,心知綠音平靜外表下的心正逐漸死去。她焦急地搖晃著綠音包滿繃帶的身軀:「綠音!綠音,是我呀!我是慈寧啊!你聽見我的聲音沒?綠音,你回答我呀!我求求你回答我,回答我……」
那壓心的沉重頓然消失無蹤;慈寧睜大了眼,停止了呼吸,好一會兒才放聲大喊:「綠音!」
而綠音從未變過的臉仍然沒有表情。
慈寧沒有再出聲,只是望著她,淚水脫離了眼眶,一顆接一顆:血和淚混合交雜,已分不清是血是淚。她痛心,而綠音卻反而不覺得痛,因為她的心已經死了,一個心死的人已經沒有任何感覺了?
慈寧已不知該做什麼,也感應不到綠音醒前那種撕心裂肺的不平了;更讀不出綠音的心思,因為綠音的心死了。一顆淚珠掛在慈寧臉頰留戀不去;淚,已訴不盡她的悲痛了。
倏地,她回頭,望見了一個身材碩長,一臉不群的孤傲和書生般儒雅氣質的男人站立身後。
他一臉興味:「她就是谷綠音?」
「你是誰?」慈寧戒備地問,不喜歡地感應到他對綠音越提越高的興趣。
「做客人的怎麼會不知道主人是誰呢?」他一身笑意,盯著綠音猛瞧。
「你就是夜剎王?」慈寧擋在綠音身前,近乎厭惡地感應到他開始變質的情感。
「羅居誇你有膽識,今日一見,果然不凡。請恕招待不周,夜剎國的富麗堂皇相信不會比天界還差。」他笑意不減地說著,心思仍掛在那不言不語的人兒身上。
「這位小姐傷得不輕嘛!咦!怎麼你也吐血?」他拍拍慈寧:「要好好照顧自己,才能照顧朋友。」他的微笑未曾變過,透過慈寧訝異的眸映著他投向綠音的眼神。
「谷綠音?」他笑意不斷擴大。
慈寧感覺到他在拍自己時,自他手掌傳來了一股熱流,流遍全身,將內臟的翻動一一平息,治好了她因綠音而受的內傷。
望見他漸離的背影,她知道他並無惡意:「還沒請教你這個主人的名字。」
「衛傲凡。」他的背影沒有停:「我不是不懂待客之道,我也不會是個壞主人,你們會發現當我的客人不壞,不要被夜剎國兇惡的名字嚇到了?」
他消失在遠方的身影傳送這些話到她們耳裡,慈寧百感交集,而綠音依然毫無所覺。
面對綠音面具似的臉,慈寧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癡癡注視著這間曾和她擁有最快樂記憶的小屋,他不知他已站了好久好久。
伊人的一顰一笑、一喜一怒、一舉一動,歷歷在目地在他眼前重演,播放著今日找不到的心動溫馨。
「還是沒有下落嗎?」他開口,找不出兩個月前發現綠音失蹤時的狂怒。
幽摩陪著他在這人界的小房子裡站了五個小時,他瞭解一顆相思之心的苦澀,所以他並未有埋怨。
「稟大王,所有尊者仍盡全力在追查中,但尋遍了谷綠音她三位好友的家和其可能的去處,都沒有發現谷綠音絲毫線索。怪的是連她那三位朋友也不知去向,據其中一位謝奕霆的家人說,謝奕霆已有兩個月未回家了,他們說謝奕霆是受到大學教授遨請,到美國參加一項研究,短期內不會回去。但屬下認為謝奕霆可能也不在人界了。」幽摩仍謙恭有禮地回某著。
「也?」
「是的,屬下推測江芝蘋和丁慈寧、謝奕霆可能被其它四界之人抓去或找到,因為他們都是在谷綠音失蹤後也跟著不見人影的,再加上其餘四界並未傳出行動,這按兵不動的情況太罕有,所以屬下才起了疑心。」
「那你覺得綠音可能被哪一界所擄?」他的目光仍定在屋內景物上,並未稍移。
「這屬下也沒把握。不過屬下得到消息,精靈界發生了動搖根基的大問題,所以應該無力再加入搶奪凝戒的爭戰中,兩天界為了輪迴簿出誤而忙得焦頭爛額,可能也沒時間再擄人。」
「你的意思是魔界和夜剎國最有嫌疑?」
「是的,魔尊無情向來就有野心要一舉掌控六界,凝戒再現之事他必然會側目;另外夜剎國主衛傲凡雖無意圖稱霸六界,但也是有可能和谷綠音等人的失蹤有關。」
冷寞沒有再問,幽摩也盡職地靜立一邊等候指示。
失去了才明白原本所擁有的珍貴,追不回才知後悔。
冷寞現在瞭解這句人界詞語的真諦,遺憾豈是「後悔」二字訴得盡的?
不知她好嗎?是否還有犯頭疼?是不是想我?會不會害怕?她是那麼需要人保護……
他不知他消瘦的身形已引起身後幽摩一陣欷吁。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儘管冷寞嘴上不承認,但他為情所苦的心是任何一人都能看得出來的。或許,可能是他不知道自己已是愛的俘虜了吧?
一歎,冷寞又說:「幽摩,辛苦你了。」
冷寞變了,不再是以前沒有心的冥王了;來人界一趟,他學會了思念,學會了歎息,學會了體恤……
在人界,他找到了心,卻又失落了自己的情。
「你應該也知道天界已發令截殺我了吧?」
「這……」幽摩不知咳如何啟口提這件事。
「幽摩,這個結局是我們早就知道的,你也不必隱瞞,我很清楚一切。」
「屬下……」
「我並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我也知道你是好意。其實在動輪迴簿時我就有準備了,如今天界又早四界一步解開了心鏡的封印,力量大增,相信不久之後就會找上冥界……」
「屬下定會拚命相抗!」
「不,我不要你們抵抗,他們要找的只是我,你們沒必要做無謂的犧牲,我自會給六界一個交代。」
「大王!」幽摩明白冷寞話中之意。
冷寞一笑,非常瀟灑:「別以為我是想輕生而不做抵抗,而是我自己違背我身為冥王的責任,濫用職權,這個交代本就是我應該還給六界所有生命的。我要是無法再繼續管理冥界,此後冥界就交給你掌制了。」
「大王!」幽摩心頭狂震:「萬萬使不得……」
「我信任你……」冷寞只用一句話,就堵回幽摩所有的抗言:「不要辜負我的信任。」
幽摩眼見冷寞如此,只能沉默以對。
「你知道我在這學到多少東西嗎?」冷寞的眼閃著溫暖光芒,他的手輕觸著這桌椅,這擺設……
相思苦,苦相思,人間情啊!
「答應我要做一個好冥王。」
「屬下……必不負大王所托。」頭一次,幽摩真正體會到為何會有那麼多人肯為情而死,他不也因冷寞的信任和友情,而決定生死相隨嗎?
「好!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冷寞大笑,轉過身來面對幽摩,大掌拍在幽摩肩上:「別忘了你對我的承諾。」
「大王?」幽摩跟著冷寞。
「你回冥界吧!不要跟來了,我還有未完的責任等著我去辦。」
幽摩等著下文,果然冷寞再言解釋。
「綠音還在等我,我一定要去救她。」他嚴肅地看著幽摩:「這是我的責任。」
「綠音,你開口說句話好嗎?」慈寧極有耐心地重複不下千百次的話語:「你到夜剎國已經兩個月了,一句話都不肯說,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我有多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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