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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 古靈 ]【早安,親愛的】[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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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1 17:51:16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 x 4
 
自從她知道有個「愛慕者」老愛躲在牆角邊畫畫,偶爾還會偷偷瞄她一眼,
她就對他產生了很大的好奇心;
但先說好喔!她可不是被他的美男色所吸引,
而是不小心被他眼中那很深沉的寂寞感給煞到說。
趁著今日她閒閒沒事幹,乾脆跑到他身旁偷看一下他究竟是在畫什麼曠世名畫?
卻沒料到──他畫的竟然只是那種少男、少女看的漫畫,
更過分的是,漫畫中的女主角還是大胸脯、細腰,穿得很清涼的自己呢!
原來,不是只有她對他感到好奇,他也對她感到很好奇呢!
好吧!既然這樣,她就試著跟他搭起友誼的橋樑,
在她的心中早已認定,一個會畫畫的男生絕對該是個「好人」、「普通人」,
呃--除了他的身體似乎不太好之外,她跟他的戀情該是很順利;
可她萬萬想不到,他其實一點都不如她以為的那麼「好」、那麼「普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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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1 17:51:51 |只看該作者
序幕

  這是一間十分明亮的房間,寬敞、整潔,四周牆壁和地上的磁磚刷洗得比醫院的無菌室更雪白、更乾淨,掉在地上的水果撿起來就可以吃了,這種房間住起來必定十分清爽、十分舒適。

  但迄今為止,不要說住進來,無聊進來逛一圈的人都沒有,因為這房間裡擺設的「傢俱」實在不適宜住人。

  首先,最令人怵目驚心的是一台電椅,對,就是死刑犯所使用的那種電椅,相信沒有人願意坐在那上面吃飯或看書,肯定會消化不良,此外,還有皮鞭、吊索、鐵鏈、鐵籠、鉗子、肉鉤、電鑽、電擊棒和各種各樣的切割工具,以及藥櫃、手術台、心臟電擊設備等醫療器材。

  雖然以上每項物品都跟這房間一樣被刷洗得亮晶晶,甚至還上了保養油,但毫無疑問,沒有人願意居住在這種駭人的「傢俱」之間,除非是有某種怪癖的變態。

  沒錯,這是一間刑求室。

  之所以會如此乾淨整潔,並非因為它是新建,也非不常用,相反的,它使用的次數頻繁得嚇人。它之所以如此乾淨整潔,純粹只因這間刑求室的主人愛乾淨,雖然他在使用的時候非常「不乾淨」。

  此際,正有一個人雙臂被高吊在牆上的索環上,上身裸裎,顯然是即將受到刑求的受害者。

  在他前方圍著四個形象不一的男人,他們正在討論要使用何種刑求方法。

  「不准有任何外傷?」發出怪叫聲的是一個模樣比猩猩更像猩猩的黑人。「為什麼?」

  「因為老大這麼說。」回答猩猩的是那個長著一雙三角毒蛇眼的日本人。

  「真是見鬼了,老大為什麼要下這種奇怪的命令?」嘟嘟囔囔問出另一個問題的是另一個跟猩猩同樣高大,卻頂著一頭棕紅色鬈發、棕紅色絡鬍鬚,活像公獅子般的大狗熊。

  獅子的問題一出口,四周空氣頓時陷入一片凍結般的僵凝氣氛中,戰戰兢兢地,猩猩、毒蛇、獅子三雙眼悄悄溜至第四個男人身上。

  他,一個滿身邪惡狂佞,俊美得令天下所有女人甘心為他死的男人,他那雙比女人更柔媚的眼睛正直勾勾的盯住被索縛在牆上的男人,目光中的憎惡與憤恨已足以將牆上的男人凌虐致死N萬次。

  「因·為·老·大·愛·上·他·了!」他咬牙切齒的說出可恨的事實,每吐出一個字,四周空氣的溫度就驟降十度,話說完,寒冬也降臨了。

  其他三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誰不知道這位天鬼老兄癡戀老大多少年了,偏偏英名蓋世的老大卻愛上掛在牆上那位仁兄,最可笑的是,掛在牆上那位仁兄還是他們的敵對方老大。

  這邊的老大愛上那邊的老大,以後大家還敵不敵了?

  大猩猩用手肘推推毒蛇。「喂,現在是怎樣?到底還要不要動手?」

  「當然要動,不問出我們想知道的事,我們的任務就無法達成。」始終盯在天鬼臉上的那兩隻毒蛇眼,此刻不但不太毒,還有點畏怯。

  「可是老大說不可以有外傷……」

  「用自白劑或電擊。」

  大家一起望住天鬼,見天鬼不吭聲,這才暗暗鬆了口氣,分頭去準備。

  「先用什麼?」

  「自白劑吧!」

  但,半個鐘頭後──

  「該死,他受過抗藥訓練,我已經使用超量再加倍,他仍然什麼都不肯說!」

  「用X2。」天鬼嘴角勾起邪惡的冷笑。

  「X2?」毒蛇驚呼。「確實,X2藥效十分強大,但仍在試驗階段,還不確定會不會在腦部留下後遺症,另外,我懷疑X2對內臟機制也有某種影響,要是出了問題,老大那邊……」

  「X2!」

  天鬼的聲音拉高了,一點點,但臉上的狠毒殘酷卻暴增千萬倍,毒蛇見狀駭然一驚。

  「好好好,用X2!用X2!」

  再過半個鐘頭──

  「該死,沒見過意志力如此堅強的人,X2對他一點影響也沒有!」

  「那就換電擊!」

  然後……

  「強一點……再強一點……再強一點……該死,電擊棒給我,我來!」

  「等等,天鬼,你不能電死他,老大會親手殺了我們啊!」

  片刻後?……

  「他沒有呼吸了!」

  「拿強心劑來!」

  半晌後……

  「你以為死了就可以逃脫一切嗎?」妒恨的目光狠狠地盯住那個他此生最憎惡的男人,天鬼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陰冷怪笑聲。「不,你別想,我絕不會讓你輕易死去!」

  他揚手揮向那些醫療器材。「知道我這間刑求室裡為何有如此齊全的醫療器材嗎?對了,因為我不允許被我刑求的人任意死去,就算你死了,我也會硬把你從地獄捉回來,讓你嘗盡天底下最難以忍受的痛苦,直至你說出我們想要知道的一切為止!」

  為了急救而被放下來改置在手術台上的男人又嗆咳又喘息,沒有辦法說話,卻硬將一口摻雜著牙血與嘔吐物的穢液吐到天鬼身上,頓時氣得素有潔癖的天鬼狠狠的甩了他一巴掌。

  「Shit,天鬼,你不能打他,會有傷啊!」毒蛇慌忙過來阻止。

  「再電!電到他說出來!」天鬼怒吼。

  於是……

  「他又沒有呼吸了!」

  「再給他一針強心劑,急救!」

  這樣重複數次後……

  「完了,完了,我已經連續施打三劑強心針,他都沒有反應啊!」

  「滾開,我來!」

  可是……

  「他死了,天鬼,這回他是真的死了,而我們也死定了,天鬼,我們該如何向老大交代?」

  「……」

  這不是反恐24小時的情節,這是現實,在這個世界上,在二十一世紀的今天,在地球上的某個地方,仍有人被刑求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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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1 17:53:03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凌晨,天才剛濛濛亮,司琪兩眼打開,醒了。

  她瞥一下手錶,四點多,還有時間再睡一下回籠覺,可惜她沒有這種懶人習慣,唬一下跳下床,動作迅速的換上運動休閒服,長髮往上梳,整理背包,再到浴室去刷牙洗臉,然後進廚房準備早餐。

  准五點半,司三姊踏入餐廳,驚訝的發現豐盛的早餐已在餐桌上冒著騰騰熱氣,奇怪了,今天不是輪到她做早餐嗎?

  她納悶的探頭進廚房……果然是小妹,後者正在清理流理台。

  「昨天才開始放暑假,今天就這麼早起床,這是另類慶祝法嗎?」

  「醒了就睡不著了嘛,難不成叫我躺在床上發呆?」司琪頭也不回地說。

  司三姊笑著進廚房幫忙,嘴裡卻說:「搶我的工作,我恨你!」

  「恨吧,恨吧,儘管恨吧,」司琪老神在在,宇宙崩潰都不怕。「這邊的人有 3A等級的防彈衣,才不怕!」

  「我用無堅不摧的DS彈穿透你的防彈衣!」

  「怕你啊,我用毀滅性羅蘭導彈,讓你瞬間灰飛煙滅!」

  「沒什麼了不起,我可以啟動CAS戰鬥機部隊……」

  「我有F-117隱形轟炸機部隊……」

  姊妹倆電腦遊戲玩得太過火,一大早就你來我往,又DS又導彈,又戰鬥機又轟炸機,轟轟烈烈的一起整理好廚房之後,再轉換戰場到餐廳,繼續下一波帝國大反擊。

  六點整,司大哥、二哥、小弟陸續現身,司家兩姊妹早已先開動了。

  「咦咦?今天是誰的生日嗎?一大早就吃得這麼高檔!」

  司大哥滴著口水迫不及待的落坐,筷子拿起來就往那鍋香噴噴的紅燒獅子頭夾下去,司二哥更是怪叫不已。

  「卯死了、卯死了,我最愛吃苦瓜風了!」

  「請等一下,」司小弟的筷子閃電般飛過去。「給我一半!」

  「閃邊啦!」

  「喂,卡差不多喔,又不是只給你一個人的!」

  「你這小子,懂不懂尊年尚齒這句成語呀你!」

  「沒聽過,我們現在的國文程度超爛,成語到底是什麼東西我不了,我只懂得嘴巴大就能多吃幾個!」

  「可惡!」

  司家的餐桌上總是戰雲密佈、炮聲隆隆,不是因為他們的感情不好,相反的,是太好了。

  雖然這五兄妹的年齡並不是很接近,恰恰好都相隔三歲,但五個人卻幾乎是同一個樣,不是長相太相似,而是個性一模一樣,從十六歲的司小弟弟到二十八歲的司家老大哥,不管是男或女,無論是談吐作風、行為舉止,全都一個樣的樂觀爽朗、幽默快活,瞭解其中一人就等於瞭解他們五兄妹所有人了。

  唯一不同的是年齡在他們身上造成的差異,但那也只有在某些特定時候才會出現,平常時候,他們都是一樣的年齡,同一個等級——幼稚園等級。

  「我要走了!」司琪起身,順手把自己的碗筷拿到廚房去。

  「才六點半耶!」

  「我想先慢跑幾圈。」

  拎了背包,朝仍在餐桌旁的人揮揮手,司琪便出門去了。

  「今天輪到誰洗碗?」

  「……」

  突然間,餐桌旁的人一溜煙不見,全都「慢跑」去了。

  ************************

  住在永和的人都知道,福和橋下有個假日花市,每逢例假、連續假日、星期六日,花市裡會排上滿滿的攤位,提供價廉物美的盆花、鮮花,各種園藝材料及藝品玉器等,不過對永和人而言,那兒更是早起運動的最佳場地。

  譬如司琪,她每天早上都會到福和橋下擔任義務舞蹈老師,帶領那些阿婆、阿嬤,阿嬸、阿姨們跳土風舞,做減肥韻律操,再穿插教一些探戈、森巴、街舞等等,不過不能太複雜,不然那些老阿嬤們一定會斷成一截截給她看。

  嗯,好久沒跳街舞了,今天就來教幾招新舞步吧!

  快步通過斑馬線,跑上堤岸階梯,越過空蕩蕩的早市攤位,再三兩步跳下階梯,司琪習慣性的先往河濱運動場望過去,早起運動的人還真不少,不過橋墩下的場地仍然沒有多少人,半張熟臉孔也沒有……

  「嗨,早安。」

  「……早安。」

  除了那個老是坐在牆邊畫畫的男人。

  她不認識他是誰,只知道在大約三個多月前,他突然出現,每天總是比她早到,比她晚離開,既不運動也不和任何人搭訕,自顧自畫畫。

  而她之所以會特別注意他,並非因為他是美美的俊男或酷酷的帥哥,事實上,他相當不起眼,二十六、七歲,除了五官十分清奇,秀氣得像女孩子之外,毫無半點吸引人眼光之處,任何視線掃到他那邊絕不會多停留半秒鐘。

  然而,就在他出現的第一天,當她好奇的多看他兩眼時,不經意與他的眸子對上,只不過那麼一眼,剎那間,她的心情沉重地摔落到谷底。

  自他眼中,她見到沉重到令人受不了的寂寞。

  其實寂寞的人到處都是,就連她偶爾也會寂寞一下,實在沒什麼大不了的,而且,寂寞就寂寞,有什麼好沉重的?

  可是,他眼中的寂寞硬是讓她感受到一股無以名之的沉重感。

  那種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的沉重感會使感受到他的寂寞的人也跟著心情沉重起來,然後那一整天,她的心情都在谷底像蚯蚓一樣爬來爬去,怎樣也High不起來。

  從那一刻開始,她就無法不注意他,因為好奇。

  然而,每當她嘗試想接近他時,光是把目光移向他那邊,他就會靦腆的垂下臉龐,不安的埋頭猛搖畫筆,不敢再抬起頭來,那模樣簡直就像是害羞的國中小女生,害她接近的念頭才剛冒出一個頭,就忙著再裝箱塞回倉庫裡去。

  她可不想讓對方誤以為她是專門誘拐無知少男的奇怪歐巴桑。

  不過,總是天天都見面,三個月來多少還是有點成果,只要她裝作不經意的從他面前走過去,順口說一聲早安,他也會靦腆的回一聲早安,但僅此而已,再多就沒了。

  「你……」

  看吧、看吧,她只不過多說了一個字,他又低下頭去猛畫畫不說,居然整個人轉向另一邊去了。

  算了,跑步吧!

  ************************

  「好,時間差不多了,各位阿婆,阿嬤、阿嬸、阿姨們,今天教的新舞步,請不要明天就忘掉!」

  「我一定會忘記!」

  「好好好,我會重教,不過,阿婆,至少要記得一步吧?」

  「一步啊……第一步?」

  「哈哈哈,可以、可以,記得第一步就行了!」

  「那沒問題。」

  「還有,請記住,要先做暖身運動,不要人一到就馬上跳舞!」

  交代完畢,司琪拍拍手,散場,回身收拾好卡拉OK伴唱機的電線,推到管理處辦公室去借放,跟管理處的阿伯哈啦幾句後便揮手道別,正想直接回家,眼角不經意掃到那個正在專心畫畫的男人,眼珠子一轉,匆地咧出一抹賊賊的笑。

  之前為了上課,她總是時間一到就趕著走人,但現在放暑假了,她不必再趕上課,自然也不必急著走人,那就留下來多晃晃吧,至於晃到哪裡呢?

  嘿嘿嘿……

  噙著頑皮的笑,她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溜到那男人身後,小心翼翼的傾身往他的畫本上凝目看去,想說欣賞一下他的曠古絕世大作,誰知才一眼她就愣住,再猛眨兩下眸子,旋即很不客氣的爆笑出聲。

  「搞屁啊,我以為你在畫什麼了不起的藝術傑作,原來是在畫這個!」

  她不但笑得很不給人面子,還一把搶過他的畫本來,就地盤膝坐下,津津有味的一頁頁翻看,不時放出明朗的大笑聲,很放肆,但也很悅耳。

  好半天後,她終於把整本都看完了,這才把畫本還給他。

  「真有一套,你是……呃?」她驟然收音,不可思議的盯住那男人。

  不敢相信,他在臉紅耶,一個會臉紅的大男人,稀有動物!

  「請問你幾歲了?」

  「……二十七。」

  「哇,是個大男人了呢!」司琪很誇張的驚歎道,再指指他的臉。「你知道你在臉紅嗎?」

  紅燒蹄膀霎時又多熟了好幾分。「知……知道。」

  她怔愣地看了他一會兒,忽又捧腹笑得比剛剛更誇張,眼淚都冒出來了。

  「My god,我才十九歲都沒紅過臉,你一個二十七歲的大男人居然會臉紅,可以列入瀕臨絕種生物名單了!」

  「我……我不習慣跟女孩子說話。」

  「是喔,那你一定是那種被父母哄在手心裡的乖寶寶。」司琪一邊擦眼淚,一邊說。「我叫司琪,你呢?」

  「……文颺。」

  「太陽的陽?」

  「遠颺的颺。」

  「原來是那個颺。」司琪喃喃道,再指指畫本。「你是漫畫家嗎?」

  沒錯,他畫的不是素描,更不是什麼藝術大作,而是漫畫,類似四格漫畫的詼諧小品,雖然他的畫風相當男性化——他本來就是男人嘛,但以市面上的漫畫書來比較,他的畫可以稱得上漂亮,甚至比女漫畫家畫得更精緻。

  「是曾經那麼想過,不過,這只是個人嗜好,隨便畫畫罷了。」文颺赧然道。

  「可是你畫得超棒啊!幹嘛,你爸媽不准你畫?真是,這時代就是有那麼多父母喜歡勉強自己的兒女!其實每一行每一業都有奮鬥的價值,為什麼一定要界定某種職業才是好的呢?」

  「有時候,不是父母的因素,而是環境不允許你做選擇。」文颺低喃。

  不是父母,是環境?什麼環境?

  司琪一愣,張嘴想再問,但一瞬間,她又被悄然浮現於他眼中的寂寞打倒了,那張清秀得近乎清冷的容顏雖平靜,卻透著一股淡淡的無奈。

  「呃,我說啊,既然你畫的主角多半是我,是不是早就應該給我看看你的畫了?」下意識,她立刻轉開話題,因為不想看見他眼中的寂寞,太沉重了,她實在受不了。「嘖,我的胸部真有那麼大,腰有那麼細嗎?」

  這話題轉換的實在好,刷一下,文颺的臉又爆紅,慌慌張張用手遮住畫本上那個大胸脯細腰的「司琪」,還張開五指,卻依然擋不住全部。

  「司琪」的胸脯實在太大了。

  「那……那只是我……呃,我很好奇,」他一臉尷尬,結結巴巴的解釋。「在這裡義務教舞的都是阿婆、阿嬤,或者三十歲以上的阿嬸、阿姨,但你……你還那麼年輕,為什麼……為什麼情願花時間每天早上到這裡來教那些老阿嬤跳舞?」

  原來不只她對他感到好奇,他也對她感到好奇呢!

  「你很好奇,所以才盯著我看?」司琪歪著腦袋問。

  「對,好奇,我只是好奇!」文颺慌忙道,沒注意到自己承認一直在盯著人家看。

  這個人肯定不適合做特務,要是被敵方捉到了,不必用刑他就會自動招供了。

  司琪暗笑不已,「其實以前是我媽媽在教的,寒暑假時她總是帶著我來,從小看到大,不會也會了,大家也對我很熟,後來我媽媽……」頓一下。「在一年前車禍去世,我才代替她來教舞。」

  「真羨慕。」文颺輕輕歎息。

  「羨慕跳舞?」

  「不,是羨慕你們能彼此交談交友。」

  「你沒什麼朋友?」司琪問,心裡一點也不奇怪,他看上去就是那種內向得不知如何交友的木頭。

  「沒有,過去我太專注於工作了。」

  「那就一起來跳啊!」司琪熱心的鼓勵他來做她的學生。「如果你有注意到的話,也有不少年輕人跟我們一起跳舞喔!」

  文颺露出苦笑。「你教的舞步動作太激烈了,我沒辦法應付。」

  司琪狐疑的挑一下眉。「幹嘛?難不成你有病?」

  「不是病,是……」文颺遲疑一下。「呃,總之,對我而言,動作太激烈的運動一律列為禁忌。」

  「這樣啊……」她若有所思的注視他片刻,忽地拍拍他的肩。「不用羨慕。」

  「呃?」

  「沒什麼。對了,我好像從三個月前才開始看到你?」話頭一轉,講到別的地方去了。

  「三個月前我才搬到台北來。」

  「原來如此。」司琪恍然大悟。「你住哪裡?一個人嗎?」

  「我一個人住,住在……」文颺唇畔微漾起沉靜的笑。「你家住十一號一樓,我住十二號二樓。」

  司琪呆了呆。「款?我怎麼不知道?」原來大家都是厝邊!

  「你總是那麼精力充沛的忙忙碌碌,當然不會注意到我。」文颺淡淡道。「我倒是常常在陽台上看著你出門回家。」

  「啊……」司琪搔搔頭髮,不好意思的打了個哈哈。「我是知道十二號二樓都是租給人家的啦,不過沒注意到房客是不是換人了,哈哈,原來三個月前換你了,歹勢、歹勢,沒去跟你打個招呼!」

  「不,應該是我主動跟鄰居們打招呼,可是……」文颺輕語。

  「你不好意思?」

  文颺赧然頷首,模樣就像不好意思跟男生說話的小女生。

  司琪拍拍他的肩。「沒關係、沒關係,我會幫你跟鄰居們講一聲,我們那一區都是二、三十年的老厝邊,大家都熟得很,有事情都會互相幫忙,有好康嘛A到燒報,認識了包你有好處!」

  「呃,謝謝。」

  見他愈來愈不好意思,雙頰竟又泛出兩抹淡淡的紅暈,司琪忍不住又失聲笑出來。

  「拜託,這樣也要臉紅?你是不是被父母保護得太周到了?」

  文颺沉默一下,悄然抬眸,雙瞳中竟又浮現那沉重得教人難以忍受的寂寞。

  「我的父母早就過世了,不過我叔叔和姑姑都非常疼愛我,就如你所說的,他們非常保護我,生活上的每一項細節,他們都盡可能為我設想到盡善盡美。還有我那些堂表兄弟姊妹們……」

  他輕輕歎息。

  「他們簡直是把我捧在手心上呵護,寵到令人難以相信的程度,害我差點連最基本的生活都無法自理。剛開始自己生活時,真是有點手忙腳亂,幸好我還不算太笨,慢慢總算習慣了。」

  既然親人都那麼疼愛他,他又為何如此寂寞?

  司琪差點脫口間出來,幸好及時吞回去,他們才剛認識,並不適宜問這種太深入的問題。「快九點了,你不用上班嗎?」再一次,她很突兀的把話題轉開,下意識想抹除他眼中的寂寞。

  「不用,」文颺搖頭。「我的身體出了問題,是到台北來休養的。」

  原來他是從南部上來的,不過,到台北來休養身體……為什麼聽起來好像有哪裡不太對頭?

  司琪困惑地甩甩頭。「所以你就每天閒閒無事到處亂晃?」

  「我沒有到處亂晃,」文颺輕聲辯駁。「早上我都在這裡畫畫,中午回公寓,看書或者看電視,很少出門。」

  「好『豐富』的生活,請問你是在品嚐不食人間煙火的滋味,還是在閉關修練絕世武功?」司琪嘲諷的喃喃道。「真是廢人!」

  文颺瑟縮一下。「不然要我怎樣?」

  「怎樣啊?」司琪若有所思的盯住他半晌,兩眼逐漸發亮,忽地猛跳起來,還順手拉他,使他不得不跟著她起身。「我們走!」

  「到哪裡?」文颺手忙腳亂的把畫本和畫筆放進袋子裡。

  司琪沒有回應他,也沒再繼續催促他,文颺不禁疑惑的低頭看她,卻見她以十分誇張的表情,慢慢的把視線從下徐徐往上拉。

  「Shit,光看你這張比女孩子還清秀的臉,我還以為你應該跟我差不多高,搞不好比我還矮,沒想到……」司琪瞪著大大的眼仰視他。「先生,以女孩子而言,一七四公分並不算矮,而你居然高我一個頭!」

  「我堂哥比我更高!」文颺自衛似的衝口而出,把另一個更該死的人供出來,要殺就去殺那個傢伙吧!

  「是你「高高在上』的站在我面前,又不是你堂哥!」司琪沒好氣的說。

  「我……我……」

  「你到底有多高?」

  「一九四,又不是我自己願意長這麼高的,我家的人都很高啊!」文颺委屈的吶吶道。「我三堂哥一九六,九表弟一八七,連五堂姊都有一八三,最矮的是一七八,可是他還在成長期,天知道會長到多高……」

  「夠了!」司琪呻吟。「我二哥才一八一,還在那邊很得意地說這附近沒有人比他更高,現在我馬上找一個比他更高的人給他看!」

  文颺不知所措的看著她。

  司琪搖搖頭,「算了,走吧!」拉住他的手——他馬上又臉紅了,快步走。

  「到哪裡?」

  「你租過漫畫書嗎?」

  「沒有。」

  「我就知道,所以啦,我要帶你去租漫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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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1 17:53:25 |只看該作者
 

  文颺依然每天比司琪更早到福和橋下,不過他不再帶畫本,反而帶著一整袋的少年漫畫,司琪教舞,他就靠在牆邊看得津津有味,運動結束,司琪就會過來和他一起閒聊五四三。

  這樣十多天過去,司琪注意到文颺不再動不動就臉紅了。

  於是,這日教舞結束後,司琪並沒有立刻收拾伴唱機,反而放了另一首柔和的輕音樂,文颺訝異的抬眼看是怎麼一回事,恰好見到司琪走到他面前,一本正經的邀請他。

  「請問先生能陪我跳支舞嗎?」

  啪噠,漫畫掉了,沒想到她會來這一招,文颺頓時手足無措的漲紅了臉。

  「我……我跳得不是很好。」

  真是的,以為他不會臉紅了說!

  「這種舞無所謂跳得好不好,只要會跟著音樂動就行了。」勸誘。

  「可……可是……」猶豫。

  「拒絕女性的邀舞是不禮貌的喔!」恐嚇。

  「我……我……好吧!」屈服。

  在司琪半哄誘半威嚇的邀請三部曲之下,文颺只好硬起頭皮牽起她的柔荑,另一手扶上她的腰,和她一起隨著音樂緩慢的搖動。

  「哇,你的手是冰的耶,你很緊張嗎?」

  「……不緊張才怪!」文颺有點像小孩子賭氣似的小聲咕噥。

  她忍俊不住失笑。「為什麼?因為我嗎?你不可能從沒和女孩子跳過舞吧?」

  「……有。」

  「既然有,現在為什麼會這麼緊張?」

  「……我比你更想知道。」

  她哈哈大笑,「好吧、好吧,那我們隨便哈啦一下轉移你的注意力,也許你就不會這麼緊張了。嗯……」想了一下。「對了,你什麼時候開始畫我的?」換句話說,他是什麼時候開始盯住她看的?

  「……從第一天見到你。」

  「哇!」

  「那……那不能怪我!」文颺囁嚅地辯解。「我不相信你自己不知道,幾乎所有男人一見到你就會盯住你看!」

  她當然知道。

  從小到大不知有多少男生追她,鄰居、同學、朋友、陌生人,壓垮整座中正橋都沒問題,星探攔路糾纏也是常事,還追到她家來呢,因為她很漂亮,不,更正,是十分漂亮,身材又超正點,司爸爸還堅持要她去學防身術以保護自己。

  不過她最迷人的地方並不是她的美貌或身材,而是她對生命的熱忱、對服務的熱心。

  她總是那麼熱忱的以助人為樂,無論誰請她幫忙,只要她能力所及,她必定幫忙幫到底,就算沒有人請她幫忙,一旦被她看見了誰有麻煩,她也會主動湊上去幫忙,只要能幫上人家,不管有多辛苦都無所謂。

  如此熱情的心,使她整個人就像是一把熱情的火,燦爛又溫暖。

  「你認為我很漂亮?」司琪漫不經心的問。

  「不,你很美!」文颺發自內心由衷讚譽。「尤其是當你拚命挖水溝弄得一身又臭又髒,只為了替鄰家小弟弟找回心愛的胸章時,你很美!當你撐著傘在雨中整整等了三個多鐘頭,只因為鄰居阿嬸的狗跑出去了,她請你幫她在路口等,一看到狗就帶回家時,你好美!還有當你硬背著拐了腳的老阿嬤回家,累得當街坐在地上喘氣時,你更美!」

  司琪失笑。「原來都被你看去了,真丟臉,我喘得跟狗一樣流口水呢!」

  文颺深深望進她的眼,看的是她的心,不是她的外表。「你很美!」他堅定的又重複了一次。

  她漂亮的外表吸引的是人們的目光,但她熱情的心吸引的卻是人們的心。

  司琪哈哈大笑。「你眼睛脫窗了,不然就是審美觀念有問題,我最醜的時候,你竟然說我漂亮!」

  不與她爭辯,文颺帶著她轉了一圈,再問:「你為什麼要我和你跳舞?」

  司琪聳聳肩。「我想你只是被親人保護得太過頭,缺少和人溝通的經驗,想說讓你先習慣和人相處,等我開學後,要是有人找我去跳舞或KTV,我就可以帶你去,讓你自己去交朋友,這麼一來,你就不會再……」本想說寂寞,話到嘴邊又收回去。「無聊。」

  總之,就是要幫他。

  「又為什麼要我看漫畫?」

  「既然你現在不用上班,就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譬如畫漫畫。不過在自己動手之前,你得先看看別人怎麼畫,如何構思、如何分鏡等等,之後再自己做嘗試,說不定將來有一天你真的能夠成為漫畫家呢!」

  能夠以自己的興趣為工作,他就更不會寂寞了。

  「你真的很喜歡幫助人。」文颺低喃。

  「沒辦法,遺傳基因作怪!」司琪滑稽的咧咧嘴。「十年前,當我弟弟開始上小學之後,我爸就離開我們了……」

  文颺雙眸睜了一下,司琪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麼。

  「請別自己編故事,謝謝!」她沒好氣的白他一眼。「我爸是加入『無國界醫生』行列,這是他最大的志願:為那些苦難的人服務。而我媽則留在台灣照顧孩子,並為鄰里的人服務,所以她才會到這邊來教舞……」

  每次提到媽媽,她臉上的光芒總是會稍微黯一下,但很快就恢復原狀。

  「還有我大哥,他是外科醫生,二哥內科實習剛結束,等二哥退伍能夠撐起養這個家的責任之後,大哥也要去找我爸;三姊專修國際法,我念的是公共衛生,也都是為了加入『無國界醫生』而準備。」

  「你們一家人真偉大!」文颺驚歎。

  「哪裡是偉大,只是盡我們所能去做,」司琪不以為然地踢回他的偉大。「這世界上有太多需要幫助的人,有人捐款、有人出力,我們選擇出力,如此而已。」

  「但如果你們結婚了呢?」

  「那就要回到台灣來,依照爸爸的要求,先安頓好自己的家,等孩子上小學之後再回去,就像他一樣。不然我們一定無法專心工作,孩子也會因為缺乏父愛或母愛而出現個性偏差。不能因為我們做的是正確的事,就期待孩子一定要諒解,那是最不負責任的想法。」

  「你爸爸是個很了不起的人。」文颺語出衷心的讚佩。

  「那當然!」司琪得意洋洋的接受他的贊颺,再頑皮的對他眨一下眼。「瞧,我就說吧,現在你不是很自在了嗎?」

  文颺一怔,旋即驚恐的發現他已經不只是扶著她而已,他們根本是貼著身體跳舞,頓時駭得猛然推開司琪,使她登登登連退三大步,一時也被他的反應嚇到了,滿臉錯愕。

  好半天後……

  「唔,我看你需要多來幾次特訓!」

  ************************

  接下來的日子裡,文颺不但要看漫畫,還要陪司琪跳舞,直到他不會動不動就臉紅,也不會推開她,能夠很自然的跟她相處,整整花費了一個半月的時間。

  閉俗的男人真難搞!

  不過,在他習慣她的同時,她也對自己感到有點疑惑,向來她都不喜歡和同一個男生相處太久,單獨出去玩頂多兩、三次,一來是避免對方誤會自己對他有興趣,二來是她的確沒興趣。

  但在與文颺在一起的每一刻裡,她卻只想到要如何讓對方放鬆,如何讓對方盡快習慣自己,其他問題都不在她的思考範圍之內,既不會考慮到對方會不會誤會,也不會像過去那樣,和男生出去玩個兩、三回就開始覺得無趣。

  相反的,現在每當清晨出發到福和橋下的一路上,她都會覺得有點小興奮,好像小學生在學校旅行的前一夜,那種滿懷期待又有些緊張的興奮。

  是因為她太積極想要幫他嗎?

  「今天還要跳舞嗎?」

  「不,今天……」她牽起文颺的手,注意到他沒有臉紅,很好,有進步。「我要把你介紹給那些阿婆、阿嬤們。」

  「她們?」文颺困惑地讓她牽著走。「為什麼?」

  「我說過,要你習慣和人相處,這個人可不只我一個,是所有人。現在,你已經習慣我了,下一步就是其他人,慢慢的你就會瞭解和人相處其實並不是很困難的事。」

  文颺的表情很奇怪,但沒有再說什麼,任由司琪把他丟進那群最高等級的野獸圈中,然後自己退開遠遠的,免得文颺向她求救。

  然而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文颺竟然沒有出現她預想中的狼狽窘境,身陷猛獸環伺的極惡險地,他不但不緊張,也不會臉紅,更不會結巴,雖然多半都是他在聽那些阿婆、阿嬤們呱啦呱啦的講,不過他總是十分專注的聆聽,唇畔掛著淡淡的笑,清秀的臉上一片沉靜,絲毫沒有侷促不安的樣子,偶爾一句話,總是博得阿婆、阿嬤們合不攏嘴的笑聲。

  是怎樣,他終於練成神功了嗎?

  心頭一片疑惑,當文颺自行脫身回到她身邊時,她立刻提出質問:「文颺,你說你身體不好,不能跟我們一起跳舞,其實只是個借口對不對?」

  文颺怔了怔。「我為什麼要說那種借口?」

  「本來我以為是你太閉俗,不知道如何和別人相處,但現在看來……」她仰起臉,用指責的目光盯住他。「是你自己根本不想走出來接觸其他人對不對?」

  「我從來沒有說過我不知道如何和別人相處。」文颺慢吞吞地說。

  「所以是你自己不想走出來接觸其他人羅?」

  「也不是。」

  「那是為什麼?」司琪絲毫不放鬆的繼續追問。「為什麼你總是自己一個人在那邊畫畫,又不肯和我們一起跳舞?」想幫他,非得找出真正的障礙在哪裡不可。

  「因為……」文颺咳了咳,雙頰有點赧紅。「我想專心畫你。」

  司琪呆了一呆。「專心畫我?」

  文颺頷首。「至於我不和你們一起跳舞,真的是因為我的身體不好。」

  「是嗎?」

  「真的,我發誓!」

  看他認真的表情,好像不是騙她的,可是她也看不出他的身體到底不好在哪裡,事實上,他雖然瘦了一點,但看上去相當健朗,實在不像身體不好的人,那麼,他究竟為什麼要騙她呢?

  兩天後,她才知道文颺是真的身體不好,不是騙她的。

  ************************

  暑期雖然是學生最渴望的假期,但也不可能天天從早玩到晚,就算不缺吃喝玩樂的「經費」,自己也會玩膩,所以很多學生都會趁暑假去打工賺零用錢,不缺錢的就賺經驗。

  往年暑假司琪也會去打工,但今年為了幫文颺交朋友,她沒有去打工,於是就多出了許多無聊的空檔,只好到處找人問需不需要她幫忙,即使如此,也不可能隨時都有人需要幫助。

  譬如這天下午,她就找不到人讓她發揮雞婆功,只好窩在家裡啃指甲,不到三分鐘就閒得快抓狂,於是跑到鄰居家硬要替他們家的狗洗澎澎,不過把狗弄乾就不屬於她的工作範圍之內了,眼見鄰居家那三個頑皮的小鬼滿客廳追著狗跑,灑得滿地都是水,颱風沒來,他們家已經淹水了。

  不干她的事!

  她暗忖,趕緊退到門口,遠離侏羅紀戰場,就在這時,她聽到天際傳來一陣雷鳴,十秒後,傾盆大雨就刷的一下落下來了。

  下意識的,她再退出兩步到陽台探頭看雨下得究竟有多大,不經意瞧見巷子口那頭淋著雨跑來一個人,特高的個子,瘦削的身材,不用猜,是文颺,他手上還拎著一個租書店的塑膠袋,八成是去租漫畫,回來時恰好碰上這場雷陣雨。

  她並沒有想到要拿傘下去給他,因為他再跑幾步就到家了。

  不意就在他家門前兩步,他猝然一個踉蹌跌下去,一手撐在地上,一手揪住胸口站不起來了。見狀,司琪毫不猶豫的開門撞出去,三階並作兩階跳下樓,打開大門衝出去。

  咦?沒人?

  惶急間,她看到十二號樓下的大門是開著的,立刻拔腿衝進去,果然見到文颺就在樓梯間,半躺在一個人懷裡喘息,一個跟文颺一樣高挑的男人。

  「深呼吸,阿颺,深呼吸!」

  她馬上跑過去跪在文颺身邊,焦急的問:「他怎麼了?」

  那男人飛快的瞄她一下,「發作了,他不應該跑步的。」然後把文颺挪進她懷裡。「幫忙抱一下。」

  她抱緊了文颺,眼看他痛苦的喘著氣,滿頭冷汗,她有點心慌,還有點心痛。

  「不需要給他吃什麼藥嗎?」

  「不需要,」那男人說,從懷裡掏出一個扁平的盒子打開,拿出一支針筒和藥瓶,「只要讓他平靜下來休息十分鐘到二十分鐘就可以恢復,不過……」把藥瓶裡的藥水汲入針筒內,「之後他最好能臥床休息一天。」扔開藥瓶,將針筒戮入文颺的手臂。「這個可以讓他盡快恢復。」

  「他究竟是什麼病?」

  「他沒有病。」

  「咦?可是他……」她疑惑的低頭看文颺。「他這……這是……」

  「他只是身體不好。」那男人一邊收拾藥瓶和針筒,一邊漫不經心的回答她。

  司琪還是不太明白,不過這時候她終於注意到眼前的男人似乎和文颺很熟,還直呼阿颺。

  「你是誰?」

  「邵風,文颺的七表哥。」他無奈的歎息。「阿颺堅持要自己一個人住,可是大家都不放心,所以就派我在暗中盯住他,果然他又發作了。不過這樣也好……」

  「又發作了哪裡好?」司琪脫口問。

  邵風沒有回答她,兀自望著文颺微笑。「你沒忘記約定吧,阿颺?只要發作一次,你就不能拒絕我和你住在一起。」

  司琪愕然低眸,這才發現文颺已恢復平靜,他緩緩睜開眼,苦笑。

  「我就猜到是你在跟著我,七哥。」

  「你自己一個人住,沒有人放心得下呀!」說著,邵風小心翼翼的將文颺扶起來。「站得起來嗎?」

  文颺閉了閉眼。「可以。」

  邵風和司琪一起將文颺撐起來,然後把文颺的手臂掛上他肩頭,司琪扶著文颺另一邊。

  「可以上樓嗎?」

  文颺咬咬牙。「可以。」

  好不容易把文颺扶上二樓,他一躺上床就睡著了,司琪在床邊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

  「原來他真的不能做激烈運動。」她喃喃自語。

  「你以為他騙你的?」

  「呃?」司琪回頭,不好意思的發現自己竟然忘了邵風的存在,「啊,對啊,我以為他是騙我的呢!」她坦承,一邊尾隨邵風離開文颺的臥室,兩眼瞪著前方那根竹竿,懷疑他是不是常常撞到門楣。

  「嘖,他說他家的人都很高,看來也不是騙我的!」

  邵風笑了。「我只有一九0,比阿颺矮。」

  「不過你比他粗獷多了。」

  「他長得像他媽媽,一個秀秀氣氣的蘇州小姐。」

  邵風逕行轉入廚房——沒有撞到頭,司琪也跟在後面進去。

  「我說啊,你們不覺得保護他保護過頭了嗎?就算他父母雙亡比較孤單,可是他都二十七歲了,早該獨立生活了!」

  邵風回眸注視她,眼神奇異,透著某種不可解的含義。

  「哪天有機會你可以問問他,他爸爸是如何去世的,如果他肯告訴你的話,你就會明白為什麼我們會這麼保護他。」

  「可是你們感覺不到他很寂寞嗎?」司琪憤慨地抗議。「你們這樣保護他,把他的生活局限在一個安全但寂寞的圈子裡,使他交不到任何朋友,你們不覺得他很可憐嗎?」

  「我們當然知道他很寂寞,可是……」邵風歎息,哀傷的。「你錯了,他不是因為你所認為的因素而感到寂寞。」

  「那是什麼?」

  「他爸爸的去世。」

  又是他爸爸的死!

  「究竟是……」

  「別問我,那種事只有阿颺有資格告訴你。」

  話落,邵風逕自開火煮稀飯,開冰箱拿雞蛋拿肉絲,不再理會她,氣得司琪直瞪眼。

  好,他不說是吧?

  沒關係,她會去問文颺,不相信那會有什麼不好說的,除非他爸爸是被謀殺、暗殺……

  不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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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在司家,只有早餐是全家人能聚在一起的時刻,即便是放暑假,中午也只有司琪一個人,司大哥是外科醫生,輪值夜班時才會在早餐桌上缺席,司二哥雖然畢業了,但依然老往醫院跑,司三姊不是約會就是到圖書館K書,司小弟在7—11打工;晚餐更不一定,有時候全家都在,有時候一個人也沒有。

  所以司家兄弟姊妹有事需要討論都固定在早餐桌上提出來,也因此,他們家的早餐總是特別豐盛。

  「明天我輪值夜班。」司大哥。

  「入伍通知還沒到。」司二哥。

  「教授問我下學期要不要擔任助教。」司三姊。

  「爸爸寄伊媚兒來祝我生日快樂——遲了兩個月。」司琪。

  「無聊,就沒有特別一點的事嗎?」司小弟。

  一陣靜默。

  「有,我該死的現在才發現,對面十二號的新房客是個比我高的傢伙!」司二哥咬牙切齒的說完,一口咬下半顆鹵蛋——彷彿在咬那個傢伙的腦袋,用力嚼嚼嚼,嚼爛那傢伙。

  「嗯嗯,我也碰過幾回,雖然距離都不太近,但……」司三姊停下筷子,在回想。「遠遠的看去好像相當清秀的呢!」

  「不對,是兩個,」司小弟對司二哥拉開嘲笑的嘴。「兩個都比二哥高!」

  「為什麼我都沒見過?」司大哥困惑地來回看其他人。

  「因為文颺他們出門、回家的時間和大哥不一樣嘛!」司琪若無其事的回答。

  又是另一陣沉默。

  「請等一下,小琪,你認識他們?」司三姊驚訝地問。

  「我從暑假一開始就跟文颺『混』在一起了!」司琪笑吟吟地主動招認。「文颺一九四,邵風一九0,他們是表兄弟,他們家的人都很高,幾乎都有一八0以上,二哥,投降吧!」

  「Shit!」司二哥低咒,另外半顆鹵蛋咬得更爛。

  「看他不像是學生,在上班嗎?」司三姊又問。

  「不,文颺身體不好,在休養。」司琪一面啃排骨,一面做回答。

  「肉腳!」司小弟咕噥。

  「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司大哥也好奇地問過來了。

  司琪笑了。「說到這啊……」

  她開始把她和文颺認識的經過告訴大家,鉅細靡遺,十分詳盡,除了他身體不好的事,至於為何要保留這一點,她自己也不太明白。

  也許是一時「忘」了吧。

  「那樣就臉紅?真可愛!」司三姊。

  「超肉腳!」司小弟又咕噥。

  「哇,他堂哥有一九六?」司大哥。

  「Shit!Shit!」司二哥。

  「咦?他想當漫畫家?」司三姊。

  「爆肉腳!」司小弟再咕噥,話說完,他還沒爆到人家的肉腳,自己的肉頭上就先爆起一顆火栗。

  「職業歧視,我要告訴爸爸!」司琪憤慨的收回拳頭。

  「對不起。」司小弟乖乖低頭認錯。

  孺子可教也!

  司琪即刻收回憤慨的表情,露出滿意的笑。「總之,我想幫他!」結束。

  「幫人是好事,我很贊成。不過……」司三姊慢條斯理的端起碗來喝了口湯,

  「聽你提到他時的口氣,你……」兩眼悄悄自碗沿上方覷著妹妹。「喜歡他?」

  「喜歡他?」司琪怔了怔,歪著腦袋認真的想了一下。「應該是吧。」

  「為什麼?你不是討厭軟弱的男人嗎?」司三姊意有所指地問。

  「不,你不能將他歸類於軟弱的男人,」司琪語氣堅決的反駁。「文颺只是個性文靜一點、閉俗一點,那並不是軟弱。」

  「可是內向文靜的男孩子畢竟不是你喜歡的型,就算你沒有交過男朋友,但就那些曾和你一起出去玩過的男孩子來看,你應該是喜歡那種陽光型的男孩子。」司三姊再駁。「所以,你究竟喜歡他哪裡?」

  司三姊說的是事實,司琪自己想想也確實是如此,因此她並沒有立刻做出回答,在認真的思索過好一會兒之後,方才開口回答司三姊。

  「要聽真話?」

  「不然咧?你要唱歌給我們聽?」

  司琪咧咧嘴。「因為他很可愛。」

  司三姊呆了呆。「可愛?」

  「一個一九四公分高的大男人被女孩子說可愛,他可以去跳海了!」司二哥嘟嘟囔囔。

  「超遜!」司小弟更是不屑。

  「你喜歡可愛的男人?」司大哥難以理解。

  「不是我喜歡可愛的男人,而是他很可愛,所以我喜歡他。」司琪耐心解釋。

  司大哥與司二哥面面相覷,一人一個大問號。「她在說什麼?」

  「我明白了。」同樣身為女孩子,司三姊倒是能瞭解。「他明明不是可愛型的男人,卻有某些地方讓你覺得很可愛,這使你覺得他很迷人。」

  「正確答案!」司琪彈了一下手指。「不過我對他的喜歡僅止於很普通的喜歡,就像我們在路上看到一個不錯的男孩子,我們會脫口說:『正點,我喜歡!』如此而已,你們可別想歪了喔!」

  「是嗎?」司三姊微微勾起一抹詭譎的笑。「那麼如果他說要追你,你會怎麼回答?」

  司琪聳聳肩。「我考慮看看。」

  答案一出,全體嘩然,其他四人紛紛隔空傳遞無線訊息,眼神飛過來飛過去,眼色使過來使過去。

  普通的喜歡?

  聽她在說!

  ************************

  雖然很想問清楚文颺的父親究竟是如何去世的,但一想到不知會得到何種不堪的回答,司琪就問不出口,只好當作什麼都不知道。

  順其自然吧,他想說就說,不想說就算了,畢竟,他們只是朋友!

  不過眼前的狀況不能不現在說,那兩個傢伙實在太過分了,看漫畫就看漫畫,幹嘛把整家漫畫店都搬來了!

  「喂喂喂,你們會不會太超過了?」

  「怎樣?」

  「你們到底帶了多少本漫畫來,整家店都搬來了是不是?」

  自文颺發作那天之後,每天抱著漫畫書在福和橋下猛K的就多了一個人,兩個將近兩公尺的大男人在大庭廣眾之下看漫畫,那景象實在有點滑稽,但他們兩個根本不在意他人的目光,司琪甚至覺得他們似乎是頭一次做這種事。

  「八十本而已嘛!」文颺吶吶道。

  「八十本?還而已!」司琪不可思議的咕噥。「八十本提來提去,你不覺得重嗎?」

  「不覺得,」文颺大拇指往邵風那邊一比。「都是他提的。」

  「廉價勞工一名!」邵風舉手喊有。「物美價廉,不但人長得好看,耐操耐磨,而且只要負責供應我吃住就行了!」

  司琪想瞪眼、想生氣,最後還是忍不住笑出來。

  「你們也差不多一點好不好?兩個歲數加起來都超過半世紀了,居然K漫畫K到入迷,到底有沒有一點羞恥心啊你們?」

  「明明是你說要先看看別人是如何畫漫畫的呀!」文颺兩眼委屈的瞅著她。

  「我是為了給他提供意見。」邵風也有理由。

  「是喔,話都是你們在說。」司琪哼哼冷笑。「那請問,你們究竟看出什麼心得來沒有?」

  文颺與邵風相對一眼,「當然有!」異口同聲。

  「那就說啊!」

  「男主角一定是刀槍不入、無所不能的神奇超人,酷到斃,帥到不行!」

  「最重要的是,女主角的胸部一定要大到爆,腰部一定要細到看不見!」

  司琪面無表情的看著那兩個得意洋洋的男人好一會兒,遽爾白眼一翻,「兩個白爛!」轉身去準備教舞,懶得再理會他們了。

  可是,才十分鐘後,她就不得不回過頭來「理會」他們。

  「喂喂,邵風借一下!」

  文颺瞥一下邵風,再看回司琪,臉色有點怪異。「借他?為什麼?」

  「我想讓她們看看真正的倫巴究竟是怎樣,所以要借邵風示範給她們看。」

  「我不行嗎?」

  「倫巴耶!」

  「我也會!」

  「我不想看見你昏倒在我面前。」

  「我不會。」

  「你保證?」

  「走吧,邵風!」

  邵風尷尬的回頭望文颺,實在不想去做什麼示範,但司琪硬把他扯走。

  十五分鐘後,司琪再把邵風送回來,沒斷手也沒斷腳,完璧歸趙,卻見文颺像小孩子賭氣一樣不看她,自顧自翻漫畫,司琪不禁啼笑皆非。

  「我說你也未免太小氣了一點吧?跟你借一下表哥是怎樣?又沒有少他一根毛,也不是霸佔好幾天,不過十五分鐘而已就原封不動的還給你,請問你大爺到底是在不爽哪裡?」

  文颺還是不理她,司琪瞇了一下眼,眼珠子溜溜一轉,忽地轉身走人。

  「算了、算了,既然你不爽,那我下午就不必帶你去買漫畫用具,也不必順便帶你去……」

  文颺的腦袋唬一下抬起來,清秀的臉容上閃耀著期待的光芒。「去哪裡?」

  司琪慢吞吞的回過頭來。「你不是不爽跟我說話嗎?」

  「沒有、沒有,我沒有不爽!」文颺拚命搖頭。

  「確定?」

  「確定!」

  「嗯,好吧,那我下午就帶你去買漫畫用具,順便再帶你去西門叮逛一逛。」

  「好!好!」文颺高興的直點頭。

  司琪揮揮手又回去教舞,文颺目注她的背影一眨不眨,笑容始終掛在唇畔;邵風怔愣地盯住文颺那發自心底,近乎孩子氣的愉悅,心頭有些酸楚。

  「阿颺。」

  「嗯?」

  「爸爸、叔叔和姑姑若是能看到你現在的樣子,他們一定會欣慰的掉眼淚。」

  文颺笑容微斂,又低下頭去看漫畫。「他們實在不需要為我擔心。」

  怎能不擔心呢?

  從大伯去世那天開始,他臉上就再也不曾出現過真正的笑容,有也是虛假的、應付的笑容,那比真正的笑容更教人心酸。

  何時,他才能再找回快樂呢?

  ************************

  六點五十分,往常這時刻,司家的早餐桌早該散場了,但今天,無論如何就是散不了場,因為司二哥一直用那種欲言又止的眼神硬生生拉住司琪的腳步,使她怎樣也走不了,由於好奇,其他人也走不了,於是,大家就一起耗在那邊比誰最有耐心。

  「夠了沒有啊二哥?」司琪終於忍不住爆發了。「到底要說什麼就趕快說,不然我要走羅!」

  司二哥瑟縮一下,「呃……」歎氣。「好吧,那我說羅!」

  「說吧、說吧,趕快說完大家好走人!」司大哥的耐性也差不多只剩下一粒米了。

  司二哥低著頭不敢看大家。「那個,呃,昨天我回學校找教授,碰上以前的助教,你們知道,他曾經說要追小琪,但被小琪拒絕了。昨天他又提起小琪,我就跟他說不用捎想了,因為小琪已經有喜歡的男孩子了……」

  「我……」

  司琪想要抗議,不過才一個字就被司三姊擋住。

  「那又怎樣?」

  司二哥又猶豫一下。「當時……當時我沒注意到馮君書就在附近……」

  鏘鏘鏘鏘連續撞擊聲,剎那間,所有碗筷全倒,餐桌旁每張臉瞬間轉換成春天的顏竿——青綠色。

  「馮……馮君書?」司大哥嚥著口水勉強擠出聲音。

  「夭壽喔!」司三姊呻吟。

  「我們家又有人要逃難了!」司小弟同情的瞥向司琪。

  「……」司琪哭笑不得,說不出話來。

  那傢伙……那傢伙是一整個超白爛啊!

  ************************

  「那女人今天是怎麼了?」

  「她叫司琪。」

  「好,司琪今天是怎麼了?」漫畫放一邊,先研究司琪的情緒更有趣。「又哀聲歎氣又翻白眼又咬牙切齒,她跳舞的動作都沒有她的表情那麼豐富。」

  「她心情不好?」文颺也在研究。

  「你是說她隨時可能會發飆?」

  「也許會,也許不會。」

  「那我們需不需要緊急疏散躲避災難?」

  文颺橫他一眼。「你自己去疏散吧!」

  邵風滑稽的扁一下嘴。「你不疏散,我怎麼敢疏散。」

  「那就閉嘴!」

  「好吧,捨命陪君子,就陪你在這裡迎接山崩地裂吧!」

  不過,山崩地裂根本沒機會降臨,魔神先降臨,司琪才剛把伴唱機收進管理處辦公室裡出來,正準備招呼文颺一起逃到他家去避難,隔空便傳來一聲令她毛骨悚然的呼喚。

  「司琪!」

  「該死的二哥,」司琪恨恨的詛咒,「連這裡他也說出去了!」闔上眼,她努力召回被剛剛的呼喚聲嚇跑的冷靜,再睜眼,轉身勇敢的面對那個超白爛。「馮君書,好久不見了。」

  那是一個相當俊秀斯文的年輕人,比女孩子更白皙,尤其那雙手更是根根似玉,一看就知道連紙屑都沒撿過,搞不好擦屁股都有傭人代勞,是那種被父母寵過頭的富家子。

  「對不起,我要應付最後半年的課,還要準備實習,」輕細到極點的聲音,讓人懷疑他怎會有力氣走路。「都沒有時間來看你,你沒有生氣吧?」

  最好永遠不要來!

  「沒有。」司琪勉強拉出最平和的表情。

  馮君書欣喜的笑開來,「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最體貼了!」眼一轉,馬上找到今天的目標。「聽二哥說,你最近交到兩位新朋友,基於禮貌,我想我應該去和他們打一下招呼。」

  去吧、去吧,他愛怎樣就怎樣吧!

  司琪有點自暴自棄的跟在馮君書後面,見馮君書又是那樣趾高氣昂的往文颺、邵風面前一站,大刺刺的自我介紹。

  「我叫馮君書,是司琪的男朋友,請你們多多指教。」

  文颺臉色驟變,雙眸刷一下移向司琪,然而司琪雖是一臉不耐煩,卻沒有否認,他盯住她片刻,再轉回去面對馮君書,勉強扯了一下嘴。

  「我叫文颺,請多指教。」

  「好了,夠了吧,」司琪的耐心已宣告破產。「可以走了吧?」

  「可以、可以!」馮君書滿意的點著頭。「我們要去哪裡?吃飯?還是看電影?」

  「先回去再說。」司琪朝文颺擺擺手。「抱歉,我們先走一步。」

  目注司琪和馮君書「親親熱熱」的並肩離去,直至看不見,文颺徐徐低下頭,不言不語,一動不動,邵風在一旁擔憂得不知如何是好。

  「阿颺……」

  「不要跟我說話!」

  他的聲音冷得像冰,駭得邵風半個字都不敢再說了。整整十分鐘之後,文颺才猛然起身。

  「我要回去了!」

  「等我整理一下漫畫,馬上就好!」邵風忙道。

  沒想到他手忙腳亂把漫畫書塞進袋子裡之後,回身一看,文颺已經不見了,再拉遠視線掃一圈,霍然神情大變。

  文颺在跑,跑得飛快,他一直都是文家跑得最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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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1 17:55:01 |只看該作者
 

  翌日,文颺和邵風都沒有出現在福和橋下,教舞一結束,司琪便直接跑到他家去,看看他們是不是飆漫畫飆得忘了時間。

  「你們……」

  「噓,阿颺還在睡。」邵風輕聲說,並拉開門讓司琪進去。

  「還在睡?他是怎樣,又發作了嗎?」司琪壓低聲音問。

  邵風猶豫一下,別開目光。「呃,沒什麼,他只是睡晚了。」

  司琪狐疑的瞇起眼來上下打量他。「這麼簡單?」

  邵風猛點頭。「對,就這麼簡單。」

  司琪一個字也不信他。「那你幹嘛一副作賊心虛的樣子?」

  邵風苦笑。「因為我是作了賊。」

  司琪一怔,旋即恍然大悟。「他不許你說?」

  邵風抽抽鼻子。「還要我發誓呢!」

  「這樣啊……」司琪轉著眼珠子認真動腦筋,不經意瞥見角落的電腦,雙眸一亮。「有了,你不需要說,打字給自己看,我『偷看』,那就不算破誓了吧?」

  「聰明!」

  邵風立刻坐到電腦前面,叫出word程式,敲鍵盤打字,螢幕上立刻顯現出司琪早已猜到的答案。

  「他又發作了!」

  「我就知道,為什麼?」司琪追問。

  「他昨天是跑回家的。」

  「他跑回家?」司琪驚叫。「為什麼?昨天又沒有下雨!」

  「他在跟自己生氣。」

  司琪呆了一呆。「跟自己生氣?氣什麼?」

  「氣說他沒能早一點認識你。」

  司琪困惑地抓抓頭。「抱歉,我不懂。」

  「他沒想到你有男朋友了。」

  司琪白眼一翻。「少白目了,我才沒有男朋友呢!」

  邵風愕然側過臉來,忘了打字,脫口而出,「但昨天那位……」

  「他不是好不好!」司琪沒好氣的說。「他是我二哥的學弟,第一次見面就說要我做他的女朋友,莫名其妙,誰要啊!可是他不死心,每次見面就纏著要我做他的女朋友,害我一聽到他的名字就頭暈耳鳴冒冷汗!」

  「但昨天他說是你的男朋友,你並沒有否認啊!」那不是默認嗎?

  「我不敢啊!」司琪垂頭喪氣的拉把椅子來坐。「一提到這,我就滿肚子辛酸血淚,話說有一回,他聽說我跟同校男同學出去看電影,兩天後他就找上那位男同學,大聲宣告說他是我的男朋友,請那位男同學不要追別人的女朋友,我很生氣,當面否認,誰知道他竟然……」

  「怎樣?」邵風忙問。

  「當場哭給我看!」司琪連苦笑都扯不出來。「就在我們學校校園裡,當著所有不管我認不認識的人,他哭著說我要拋棄他,嘰哩呱啦、嘰哩呱啦,我當場傻眼,不知如何是好,只好趕快把他帶離開學校,再跟他解釋說我從來沒有答應要做他的女朋友。可是……」

  「別老是話說一半停下來嘛!」邵風咕噥抱怨。

  司琪歎氣,一想到這件事她就一肚子窩囊。「他聽不進去,每次只要一聽說我和誰誰誰出去,兩、三天後他就會找上那個誰誰誰宣告自己是我的男朋友。後來我真的火大了,就拒絕見他,連大門都不給他進,沒想到……」

  她猛吸鼻子。「他竟然站在我家門口大哭,哭得里長都跑來問是怎樣?Shit,我這輩子沒有那麼糗過!」

  邵風聽得目瞪口呆,一臉欽佩。「厲害!」

  「後來我們全家人都被他折磨得快精神崩潰,二哥就去跟他說,他要是學業混不過關,我會看不起他,當時他的成績相當危險,一聽二哥這麼說,下學期就沒有再來纏我了,卯起來要拚過最後一關,我們也總算得回一點平靜了。」

  「原來如此。」

  「對啊,所以我才……」話說一半頓住,想到不對勁的地方了。「請等一下,我有沒有男朋友關文颺什麼事了?」

  邵風雙眉挑高。「你真不懂嗎?」

  不懂就不懂,還有什麼真的假的!

  司琪沒好氣的想吐槽回去,不過見邵風的表情十分奇特,有點詭譎,還有點曖昧,她只好硬吞回吐槽的話,認真的仔細想想想……想想想……

  「咦?難不成他是……」

  「是!」

  「……嘖,早說嘛!」

  自司琪開始用心思索那一剎那起,邵風始終吊著一顆緊張又不安的心仔細觀察她的表情變化,忐忐忑忑,七上八下,直至現在,他的心終於可以放下了。

  看她笑得眼都瞇了,可見她很高興,換句話說,她對文颺也有意思。

  「再告訴你一件秘密,」他慢條斯理的說。「阿颺向來不是個會臉紅的男人,他只有在你面前才會害羞、會臉紅、會緊張、會說話結巴。」

  是喔,難怪他被那些阿婆、阿嬤們圍攻都不會緊張,原來他只是對她……

  「那他到底是怎樣的男人?」

  「這個嘛……」邵風眼神奇異的朝臥室方向瞥去。「你最好自己去挖掘,然後你會發現……」

  見他拖拖拉拉的講,不肯乾脆的一句話說完,司琪有點急。

  「發現什麼?快說啊!」

  視線拉回來,邵風頑皮的一笑。「你自己去發現!」

  「Shit!」被耍了一記,司琪恨恨的瞪他一眼。「你給我記住!」

  邵風哈哈大笑。「好了,我們進去吧,他也差不多該醒了。」

  一聽到要進去見文颺,司琪馬上忘了前一刻的憤怒,急忙跟在邵風後頭,心裡卻也有點疑惑。

  她幹嘛這麼急著想見到他?

  ************************

  文颺徐徐打開眼,見邵風正在為他掖被子,於是又闔上眼想繼續睡,卻聽到邵風輕聲問他話,語氣十分曖昧。

  「不先見見客人再睡嗎?」

  他訝異的睜眼,見邵風用下巴朝床對面努了努,他疑惑地把視線移到床另一邊,一看見「客人」,雙眸瞬間被驚喜點亮了,馬上翻身自己坐起來。

  「司琪,是你!」

  司琪俏皮的皺皺鼻子。「你早上沒去,我立刻跑來看你啦!」

  一提到福和橋下,文颺的眼睛馬上又黯淡下去。「你的男朋友肯讓你來?」

  司琪呻吟。「又來了,我沒有男朋友好不好!」

  文颺一怔。「但昨天那位……」

  「他不是,0K!」司琪不耐煩地否認。「那個超白爛的傢伙一直追不到我,又不肯死心,可能覺得你的威脅性很大吧,所以一聽說你的事,隔天就跑來看看你到底是哪號人物!」

  「威脅性?」文颺仍是一臉疑惑。「為什麼他會覺得我有威脅性?」

  「這個嘛……」司琪吐了一下舌頭。「大概是跟某次早餐有關。」

  「早餐?」文颺茫然覆述,滿頭霧水。

  司琪一本正經的點點頭。

  「話說有一回吃早餐時,閒來無事大家就順便聊聊天,聊著聊著,大家突然提到十二號二樓的新房客,我就說我認識你們,然後大家繼續聊著聊著,三姊又突然問我說是不是喜歡你?我說喜歡啊!三姊再追問我,如果你說要追我,我會怎麼回答,我說我考慮看看……」

  說到這邊,她停下來看看文颺,後者卻好像更困惑,她很誇張的歎了口氣。

  「從小到大不知有多少男孩子追我,追得我爆煩,後來我索性對每一個想追我的傢伙說:很抱歉,我們不來電,下輩子再說吧!像昨天那個超白爛,我都跟他說過N百次不來電了,他就是不肯死心!」

  她又停住了,剩下的讓文颺自己去思考;而文颺,卯起來認真思考半天後,終於給他想通了,於是,希望的光芒悄然浮上眼底。

  「你說過多少次不同的答案?」

  「一次也沒有,一直都只有那句:很抱歉,我們不來電,下輩子再說吧!」

  「你從來沒有對我說過那句話。」

  「廢話,你又沒追過我。」

  咬住下唇,文颺瞅著她凝視片刻,很明顯的愈來愈緊張。

  「倘若……倘若我說我想追你呢?」

  司琪聳一聳肩。「我考慮考慮。」

  不是那句:很抱歉,我們不來電,下輩子再說吧!

  文颺很顯然的鬆了一大口氣。「考慮多久?」

  「等你好了,我自然會回答你。」

  「真的?」文颺兩眼又驚喜的放亮了,馬上轉頭問邵風,「我已經睡了一整天,可以了吧?」

  邵風的眼睛在笑,不過回答還是很嚴格。「你昨天的發作相當嚴重,整個人都失去意識了,睡一天不夠,得再多睡一天。」

  文颺懊惱的拍一下床,「可惡!」像鬧彆扭的孩子。

  司琪哈哈大笑。「小弟弟,還是乖乖聽話吧,再睡一天,嗯?」

  想泡馬子,也得先有泡馬子的本錢吧?

  ************************

  次日,司家難得全員都到齊一起用晚餐,司琪正在啃雞腿,小弟把無線電話交給她,她順手接過來,油膩膩的手,還沒抓好就差點滑進湯碗裡,慌忙丟下雞腿搶救話筒。

  「司琪。」

  「是我,文颺,我好了。」

  「真的?好好好,你很乖!」一筷子敲下去。「喂喂,別偷我的雞腿,我都咬過了說!」

  「你在吃飯?」

  「對。」筷子再度閃電出擊。「喂喂,那顆鹵蛋是我的好不好?」

  「……我還是等你吃完再打給你吧!」

  「不必、不必,我就喜歡一邊吃飯一邊打電話……」扔掉筷子,用拳頭K下去。「喂喂,你還偷,扁你喔!」

  「……我是想問你,答案呢?」

  「唔,這個嘛……」雞腿還是抓在手裡安全一點。「先告訴我,你打算怎麼追我?」

  「……請你去吃飯看電影?」

  「我聽到了,邵風在給你打無線電對不對?嘖,老套,不過,好吧,明天上完課後,我們各自回家換衣服,然後你來找我,0K?」

  「……你這是表示答應了嗎?」

  「廢話!」咬一口雞腿又吐出來。「等等,先問一下,邵風不會跟著你吧?」

  「他如果要跟,我會殺了他!」

  「這麼狠?」司琪失笑,「那你就去殺吧!」電話收線後,她才發現大家都用白龍眼瞪她,眨也不眨。「是怎樣,眼皮失靈,關不起來了?」

  「你要跟他約會?」司三姊試探的問。

  「是又怎樣?」司琪反問。「我又不是頭一次跟男孩子約會。」

  「但他是你頭一次願意考慮考慮的男孩子。」

  「錯,」司琪繼續啃雞腿。「我已經考慮過,也給他回答了。」

  「什麼回答?」

  「來追吧!」

  話一出口,全體轟然大暴動,街頭巷尾一片議論紛紛,左鄰右里沸沸颺颺,張張臉都格外嚴肅,那個說要去監定一下對方的分數,這個說乾脆把人叫回來用私刑審問。

  司琪冷眼旁觀他們在那邊演爆笑劇,當看戲。

  直到她餐畢,他們還在那邊續集再續集,跟瓊瑤的連續劇比長,她無聊的搖搖頭,逕自捧起碗筷要拿進廚房。

  「等等!」

  司琪懶洋洋的回頭。「幹嘛?」

  司三姊深思的目光定在她臉上。「上個星期,你還說對他只是普通的喜歡,為什麼才過幾天就升級了呢?」

  司琪垂下眸子,沉默半晌,抬眸。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當他問我的時候,我沒有考慮過其他答案。」她的回答很老實。「也許這就跟養小貓一樣,你天天看著它,總不覺得它有長大,老是認為它還很小,直到有那麼一天,它跟其他成年貓玩在一起,你才會察覺它不知何時長大了!」

  「咦?我們家什麼時候又養貓了?」司二哥困惑地喃喃道。

  「以前那只啦!」司三姊沒好氣的白他一眼,再轉回去望住司琪。「所以,你是現在才發現自己跟他很來電?」

  司琪不好意思的抓抓頭髮。「其實我也不懂什麼是來電的感覺,不過,應該是吧,起碼到現在為止,他是第一個,不,不只是第一個,他還是第一眼就讓我很在意的男孩子。」

  第一眼就在意?

  這不是來電是什麼?

  「好吧,那你就去跟他約會吧!不過……」司三姊朝司二哥瞄過去。「馮君書怎麼辦?」

  刷一下,所有視線全集中在司二哥身上,後者縮了一下脖子。

  「好嘛,我會負責。」

  「一勞永逸!」司大哥鄭重強調。

  「是,大哥。」

  司三姊點點頭。「那麼,小琪,有空帶那個什麼文……」

  「文颺。」

  「嗯,有空帶文颺回來坐坐。」

  「拜託,他才剛開始要追我耶!」司琪哭笑不得的抗議。

  「他是第一個被允許追你的人,我們一定要先看看!」司三姊非常堅持。

  「那你們自己去看,他就住在對面。」

  「說這什麼話,難道你要我們沒事跑到他家去看人?」

  司琪歎氣,「好啦、好啦,哪天我會叫他來我們家吃早餐啦!」回身,進廚房去了。

  咦?早餐?

  司三姊正想把人再叫回來,轉眼再一想,司琪說的也沒錯呀,司家也只有吃早餐的時候才能夠保證全員到齊,不請人家吃早餐,難不成要請人家吃空無一人的午餐,還是兩隻小鳥的晚餐?

  想到這裡,司三姊不禁歎了口氣,與司大哥、司二哥相對苦笑。竟然請人家來吃早餐……

  現在才發覺,他們家好像不太正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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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和文颺連續出去約會幾次之後,司琪才發現文颺對約會這種事根本沒什麼概念,一切都是臨出門前邵風耳提面命「教導」他的,不時可以看見他拿小抄出來偷看,如果不是怕他難堪,她一定會笑場。不過這還不算糟糕,最糟糕的是——

  他太「招搖」了!

  不管走到哪裡,人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文颺那一九四公分的高個子,明明她已經比一般女孩子高,一站在他身邊就變成小鳥依人,現在才明白做連勝文的女朋友的感覺到底是如何。

  「還是找個地方坐下來吧!」至少他坐下來之後就矮了半截。

  「用午餐嗎?時間差不多了。」

  「嗯,也好。」

  「你想用中餐?日式料理?或者西餐?」文颺細心的再問——邵風教導有方。

  「吃西餐吧,可以坐久一點。」

  未幾,他們己在東區某巷弄裡一家義大利餐廳坐定,溫馨典雅的裝潢,柔和的燈光和窗簾,使客人一進入就自然而然鬆懈下來,在這種悠閒到不行的氣氛中,他們東拉西扯的閒聊著。

  直至開胃菜送上來,司琪突然想到一件事。

  「對了,明天早上到我家來吃早餐吧,六點開動,別遲到了!」

  又著一小塊紅魚子醬生鮭魚薄片的叉子停在半空,「早餐?」文颺有點錯愕。

  「沒辦法,我們家全員到齊的時刻只有早餐。」話落,將生鮭魚薄片放入口中。「嗯嗯,這個不錯吃呢!」

  文颺放下叉子,有股衝動想掏出手機來打電話回去問邵風:這是什麼狀況?

  「你的家人……不喜歡我?」

  「又不認識你,哪來喜不喜歡?」抬眸,見文颺眉宇間透著不安,好像已經吃不下了,司琪不禁失笑。「別緊張,你是我頭一個允許來追求我的人,所以他們很好奇,想看看你是哪一號人物而已。」

  文颺吁了口氣,叉子又拿起來。「可以告訴我,我應該注意什麼嗎?」

  司琪飛快地瞥他一下。「請你別再討論這件事了,不然我可以預測,你這餐從頭到尾只會吃兩口。現在,請你專心吃東西,吃完再說話,OK?」

  於是,他們專心用餐、就算再開口,提的也是無關的事,最後,當侍者收去刀又盤送上甜點飲料時,文颺已經忘了司琪要請他去她家用早餐這件事,他問的是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那位馮君書,他有再去找你嗎?」

  「沒有。」司琪吸一口柳橙汁。「二哥說他會負責,我想他已經『處理』過了吧,我也沒問,更不想知道二哥是如何處理的,老實說,我連那個超白爛的名字都不想再聽到了!」

  文颺喝的是咖啡,不加糖,只加奶精。「他真的在你家大門前哭?」

  司琪扶住額頭,逸出呻吟。「別提了,一想起那件事我就一整個郁卒,這輩子沒見過那麼皮厚的人,不是說男人就不可以哭,可是也不能一碰上不如意的事就哭給人家看啊,又不是小孩子耍賴!」

  文颺靜默兩秒,「能夠想哭就哭,其實這也是一件令人羨慕的事。」他低喃。

  聞言,司琪的臉馬上拉成一張黑芝麻燒餅。「請不要告訴我,說你也是那種說哭就哭的男人!」

  文颺沒有作答,只是緩緩抬起眸子來望住她,於是,司琪的心情再次不由自主的墜落到谷底的谷底,因為她又從他的眸子裡見到久未顯現的寂寞,那沉重到令人受不了的寂寞就像一整片天壓住她的心,使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你不是。」她自己回答了自己。

  文颺輕輕歎息。「我不是。」

  突然間,司琪想起邵風說過的話,文颺的寂寞是因他父親的去世而出現的,這時候應該是問他最好的時機,可是……

  她問不出口,真的問不出口!

  現在問他,或許他會說,然而他眼中那沉重的寂寞又會因這個話題而轉變成何種令人無法承受的情緒?

  不,她不想知道這個答案,不想見到他眼中出現更教人難受的情緒,所以,她寧願等,等到他自己想說出來的那一天,或許會等很久,也或許他永遠不會說,她不在乎,只在乎他的感受。

  她不想見到他痛苦。

  「忘了告訴你,我後天就開學了。」她若無其事的轉開話題,這好像已經變成當她看見他眼中的寂寞時的反射性動作了。

  果然,文颺眼中的寂寞消失了。「清晨的教舞要停掉嗎?」

  「還不一定,要看學校的課堂排的怎樣,如果能夠像一年級時那樣第一堂都沒課,教舞就不用停,如果不行的話……唔,到時候再說吧!」

  文颺頷首表示瞭解,然後,開始遲疑起來。

  「那……那……我是說我……呃,我們……我們是不是……是……」

  司琪聽得直歎氣。「你也太閉俗了一點吧?一句話都講不輪轉,你要問以後我們如何約會對不對?」

  文颺猛點頭。「對!對!」

  「那還不簡單,反正我們就住對面,」司琪一邊說,一邊把甜點的盤子挪到面前來。「以後我有空就會去找你,你也可以來找我,還有,你也知道我的手機號碼,想找我隨時都可以打給我,不過上課時我可是不接的喔!」

  見他安心似的鬆懈下來,司琪不禁搖搖頭,總覺得他有很多地方顯得很孩子氣,這大概是被親人保護過度的結果吧。

  她暗付,然後專心吃起她最愛的巧克力慕斯。片刻後,她吃完,擦擦嘴,又想到一件事要告訴文颺,抬眸卻見文颺盯著牆上的畫不知道在想什麼,專注得沒注意到她在盯著他看。

  這時候的他,清秀的臉龐透著一股隱隱約約的孤迥蕭瑟,使他看上去顯得格外清冷。

  於是,她又憶起邵風曾說過的話,只要她去發掘,她將會發現他……好,話就講到這裡,可惡,要就什麼都不要說,要說了就把它說完,這樣不上不下的,簡直吊足她胃口嘛!

  到底發現他什麼呢?

  ************************

  司家許久以來不曾如此隆重過了,早餐桌上擺滿了宴客似的豐盛菜餚,大概夠他們吃上一整個星期,還有啤酒呢!

  真是可笑,竟然請人家一大清早六點來作客!

  然後,司家人終於見到那位「傳聞」中的一九0公分以上的高個子,每個人的反應都不同。

  司二哥是一臉狗屎。「Shit,請你以後不要站在我旁邊!」

  司三姊是訝異。「你這張臉……怎會長出這一副個子?」不接近不覺得,一靠近才發現文颺真的很高,那張臉卻清秀得像女孩子。

  司琪大笑。「想的跟我一樣,三姊,光看他那張臉,我還以為他比我矮呢!」

  司小弟仰著臉看文颺,呆住了。「原來一九四公分竟然這麼高!」

  司大哥是從下看到上,脖子好酸。「大家先坐下吧!」

  於是大家各自落坐,一番客套之後,大家一起開動,司家人順便進行審問,好讓人家食不下嚥。

  銅錘一敲,「你幾歲?」司大哥開審了。

  「二十七。」文颺的表情語氣都很安詳,出乎司琪意料之外的冷靜。

  「老家在南部的哪裡?」

  「老家?」文颺遲疑一下。「台南。」

  「台南?種田的?」最好不是,實在想像不出妹妹種田的樣子。

  「以前是種田的,不過在我爺爺那一代就把田地賣光分家了。」

  「現在呢?」

  「我爸爸和叔叔、姑姑合開了一家公司,家人全都在公司裡上班,包括我。」

  既然開公司,家裡就不會太窮,又是家族公司,也不會有被裁員的煩惱,不用擔心被裁員,就不會有經濟上的問題,很好、很好。

  司大哥滿意的點點頭,沒有問題了,輪到司二哥,他只有一個問題。

  「我能不能砍斷你的腳?不用太多,十公分就好了。」

  「……我可以說不能嗎?」

  「二哥,少在這邊鬧場好不好?」司三姊笑罵。「別理他,文颺,我二哥是在嫉妒。」

  「我知道。」文颺微微綻出一抹文靜的笑。「不過個子高其實並不好。」

  「為什麼?」

  「因為除了個子比我高的人以外,每個人都想砍我的腳,為了保護自己的腳,很辛苦的。」

  靜默兩秒,眾人不約而同爆出笑聲來。

  「原來你自己也知道!」司二哥笑得最大聲。

  「很難不知道。」文颺歎道。「每當我高高在上的俯視所有人時,我收到的每一雙眼神都在警告我這個事實。」

  另一陣大笑,司琪雖然也在笑,心中卻不由得愈來愈驚訝。

  原以為他會緊張、會出糗,甚至向她求救,沒想到什麼也沒有,眼見他沉靜自如的應付所有人的問題,既不慌張,也不會失措,回應得又漂亮,使對他有所不滿的人再也惱不起來,現在,她終於明白邵風要她挖掘什麼。

  要她挖掘出文颺的其他個性。

  不過,有一個人依然看不起文颺——司小弟,因為他的想法比較粗獷、簡單、直線條:男人本來就應該是強悍的,個子愈高大的人更應該做出「大事」來,像文颺這種身材高大的「娘娘腔」,他最瞧不起。

  「四姊說你想改行做漫畫家?」

  「畫漫畫是我的興趣。」文颺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他畫的真的很棒喔!」司琪在一旁幫腔。「哪天叫他拿畫好的東西給你們看,超有趣的!」

  「少年漫畫?」司小弟又問。

  「廢話,他是男生,畫的當然是少年漫畫嘛!」司琪又幫文颺說話。

  「大胸脯細腰?」

  兩秒的安靜後,司琪霍然爆笑。「沒錯,他的女主角都是我,胸脯大到爆,腰肢細到幾乎看不見,我的腰要真是那樣,早就斷了!」

  一提到這,許久不曾出現的奇景又出現了。

  文颺的冷靜瞬間不翼而飛,清秀的臉刷一下爆紅,「男……男生都是那樣畫的嘛,」還有結巴。「難……難不成你寧願……寧願我把你畫成一副洗衣板貼兩片燒干的荷包蛋?」

  「是喔,看看你這張秀氣的臉,還有你的個性,閉俗得要死,誰都會想說你畫的應該是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倩女,誰知道你畫的都是熱血沸騰的火爆女郎!」司琪受不了似的嘟嘟嚎嚎。「好吧,就算你說的有理,那你幹嘛老是讓我穿成那樣?是怎樣,台灣物價真有那麼高昂,我都只能用幾條抹布裹在身上嗎?」

  四周狂笑聲又起,文颺的臉更是紅到不行。

  「比較……比較涼快嘛!」

  「那你最好不要畫冬天,不然我一定會得肺炎!」

  「我……我給你穿貂皮。」

  「圍在脖子上?」

  「貂皮大衣?」

  「本人支持動物保護協會。」

  「羊毛大衣?」

  話愈說愈離譜,四周的笑聲就愈大,文颺的臉也更紅,大家都忘了要吃飯。

  直到將近七點,司琪和文颺才匆匆忙忙塞兩口飯,慌慌張張趕去福和橋下的運動場,他們一出門,餐桌旁突然安靜下來。片刻後……

  「那傢伙還不賴。」司大哥。

  「小琪說得沒錯,很可愛的男人。」司三姊。

  「嘖,男生臉紅成那樣,超娘!」司小弟。

  「我倒是想看看他畫的漫畫。」司二哥。

  「……我也想看看。」

  「大哥!」

  ************************

  開學後,因為學校課堂安排不理想,司琪選了半天課,結果一星期還是有四天第一堂都有課,只好忍痛把教舞的任務移交給另一位有帶領能力的阿姨。

  至於約會就不成問題了,課餘時間隨時都可以約會。

  但由於文颺已著手開始畫漫畫,他們的約會便逐漸從「外勤」轉為「內勤」,兩個月後,幾乎已完全固定在他家,兩個人一起討論劇情、研究分鏡、完成初稿,之後,他畫圖稿,她就貼網點,還要從家裡做便當去給他吃,不然他都會畫得忘了要吃飯。

  說來說去還是邵風最可憐,不但沒有馬子可泡,又被捉來做「苦工」,他原就不是畫漫畫的料,偏偏要他畫那種精細的背景,他只好一邊抹眼淚一邊畫,畫不好還要被罵。

  「你不是廉價勞工嗎?叫你做什麼就做什麼,哪裡來那麼多嘰嘰歪歪!」

  「不包括被罵啊!」

  「習慣就好啦!」

  「你自己去習慣吧!」

  司琪失笑,正想再繼續貼網點,不經意瞥見文颺專心畫圖的側臉。

  「他真的很喜歡畫漫畫呢!」

  邵風也把視線移向文颺那邊,目光深沉。「老實說,我很意外,也很慚愧,家裡所有人嘴裡都說關心他,卻沒有人知道他喜歡畫漫畫,更沒有人想到他對畫漫畫很有一套。」

  「那如果他畫的漫畫真的有出版社願意收的話,你們會允許他改行嗎?」司琪試探著問。

  「……要聽實話?」

  「廢話!」

  「他可以兼職畫漫畫,但現在的工作不能辭,他自己也不會辭。」

  「為什麼?」

  邵風拉回視線,「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見司琪還想追問,他搶先問回一個問題。「昨天我好像在巷子口看見那個馮君書,他又去找你了嗎?」

  爆抽冷氣,司琪立刻忘了自己要問的問題。「請你不要跟我開這種玩笑!」

  「沒有開玩笑,」邵風指指文颺。「阿颺也看到了呀!」

  「Shit,他還是不肯死心嗎?」司琪一臉臭大便。「他到底要我怎樣啊?」

  「不是說你二哥處理好了嗎?」

  「二哥是那麼說的呀!」司琪懊惱的揉揉太陽穴。「真該死,看樣子是沒處理好!」

  「再叫他去處理嘛!」邵風建議。

  「二哥入伍了,在士林受訓。不過……」司琪沉吟片刻。「他受訓一個月期滿後會回來一趟,到時候再叫他去處理好了。」

  「那你自己要小心一點,不肯死心的男人有時候是很可怕的。」

  「放心、放心,」司琪滿不在乎的擺擺手。「那種只會哭的男人,最多就是纏著我不放罷了,說他白爛是真的,可怕就太誇張了。」

  這時,專注畫圖的文颺突然側過眸子來,一接觸到他的眼神,邵風立刻會意的點點頭,文颺方才又轉回去繼續專心畫圖,邵風若無其事的起身離開,司琪的通緝令當即追殺過去。

  「喂,你還沒畫好耶,想蹺頭?」

  「要我抱到馬桶上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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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1 17:56:20 |只看該作者
 

  一個星期後,司二哥回來了。

  他十分得意,因為他被分發到三總汀州院區,離家近到不像話,家人隨時都可以闖過去叫他請客,或者心情不好就跑去罵他個狗血淋頭,拿他當出氣筒。

  這根本就是住宿上班——雖然薪水少了一點,難怪他得意。

  「先別高興,二哥,請問你馮君書的問題到底是如何處理的?」司琪面無表情的質問過去。

  「有錢人最怕什麼?」司二哥反問。

  「綁架?」

  「丟面子!」司二哥橫她一眼。「所以啊,當我勸說馮君書無效,就直接去找他父母,請他們管好自己的兒子,別讓他再纏著不喜歡他的女孩子,不然台灣雖然沒有騷擾罪,但這種事上了報也不好看,他的父母總自認為是上流社會人士,禁不起那種『刺激』,因此滿口承諾說不會再讓馮君書來騷擾你了。」

  「但他又來了!」

  「耶?」

  「雖然沒有直接來找我,但他都在附近鬼鬼祟祟的探頭探腦,好多鄰居都看到了,我是不知道他到底想幹什麼啦,可是他這樣真的很讓人討厭耶!」

  話落,所有視線又全集中到某人身上,某人脖子又縮短了。

  「好嘛、好嘛,我明天就去處理!」

  司三姊滿意的頷首,轉眼卻見司琪又在裝便當。「我說小琪小姐,這邊是自助餐廳嗎?」

  「不然文颺都會忘了吃飯嘛!」司琪理直氣壯地把光明正大的牌匾抬出來。

  「你不會去幫他買便當。」

  「老吃外面的便當不營養。」

  司三姊哭笑不得。「你們的約會升級得真快,又幫他做便當,又幫他畫漫畫,你已經變成他的私人家管了嗎?」

  「我也有在他那邊看書、趕報告、準備期中考啊!」

  「好好好,連書都跑到他那邊去念了,我看你乾脆搬去他那邊住好了!」

  「才不要,」司琪脫口道。「那我還要另外做飯給他們吃,太麻煩了,還是從這邊裝便當過去比較方便!」既省錢又省事,多好!

  司三姊張口結舌,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算了,不管他們了!

  「下個週末廖嬸家要自己重新油漆,你要去幫忙嗎?」

  「當然要,早就跟廖嬸說好算我一份了!

  「那午餐和點心飲料我來準備。」

  「交給你羅!」

  「啊,還有,四樓阿婆的媳婦從南部回來,帶回來好多箱蓮霧,阿婆送一箱給我們,你……」

  「我知道,早就搬半箱到文颺那邊去了!」

  「……你還是滾到文颺那邊去住吧!」

  ************************

  司二哥不得不再造訪一次馮家以處理馮君書的問題,回來後矢口保證說絕對沒問題了,但結果真的皆大歡喜了嗎?

  並沒有。

  「文颺,你會唱歌嗎?」

  「……唱歌?」文颺訝異的回頭,困惑地望住拿美工刀割網點的司琪。

  「下個月同學生日,說要去KTV慶祝,」司琪一邊說,一邊割下最後一道,然後放下美工刀,拿鎳子小心翼翼的取下割好的網點。「你要陪我去嗎?」

  文颺正待拒絕,因為他不會唱歌,眼角卻瞥見邵風對他拚命點頭。

  「……呃,可以啊。」

  「好,那……」司琪正想告訴他時間,她的手機卻響了起來,講了幾句後即關機起身,匆匆離去。「三姊叫我回去一下,我很快就回來。」

  大門一關上,邵風馬上跑到文颺身邊,一臉曖昧的搭上文颺的肩。

  「阿颺,你們kiss過了嗎?」

  「不關你的事!」

  邵風唉了一聲。「哪裡不關我的事,你不告訴我,我怎會知道你們現在的情況如何,再下一步又該如何?」

  「……現在她只是讓我追,還不是我的女朋友,我怎能隨便親她?」

  上帝,人家現在待在他這裡的時間比回家的時間還多,又找他陪她參加同學的聚會了,他還要怎樣?

  「別告訴我你不想親她?」

  「……當然想,但她還不是我的女朋友呀!」

  邵風舉著拳頭,真的很想K他一記。

  「阿颺,沒有人會說讓你追一陣子,再告訴你說:好,我是你的女朋友了,儘管吃我豆腐吧!這種事都是很自然的進展下去,是不是男女朋友根本沒有明顯的界線,在我看來,你們老早就跨過那一條線了,你到底還在等什麼?」

  沉默片刻後,文颺才徐徐轉過身來。「是這樣嗎?」

  「本來就是這樣!」邵風重重道。

  蹙眉,文颺又想了好一會兒,邵風以為他終究會想通,不料……

  「不行,我不能太唐突,」文颺又轉回去畫圖。「免得惹火她,連追她都不行了!」

  「可是……」

  「別再說了,畫你的圖!」

  邵風深深吸了口氣,努力壓下把拳頭「放」到文颺腦袋上的衝動,然後,他猛然轉身回房,閥上門,掏出手機按碼,等對方接聽後,他開始嗚嗚咽咽的向對方哭訴。

  「爸,阿颺是根爛木頭啦……」

  不,他不只是根爛木頭,他根本就是一塊大石頭!

  ************************

  至於另一邊,司琪匆匆回家後,一進門就看見低垂著腦袋的馮君書和一位衣飾華麗的貴婦人——馮君書的媽媽馮太太。

  簡直不敢相信,竟然直接殺到她家來了!

  司琪面無表情的在他們前面坐下,不待馮太太開口,搶先說出她想說的話。「不管馮君書對馮太太說什麼,我只有一句話:我不喜歡他,請不要強迫我接受他,這種事是勉強不了的!」

  沒想到她會嗆得這麼直接,馮太大窒了好半晌才說得出話來。

  「無論如何,請你先聽我說完,好嗎?」她瞄一下身邊的兒子。「我承認,因為他是老么,可能有點被寵壞了,但他本性並不壞,對你也是真心的……」

  她深深歎了口氣。「起初令兄來警告過我們之後,我們也很努力看緊他,不讓他再來找你,希望日子久了他能夠淡忘。但現在我終於明白,他忘不了,也死不了心,因為如此,他寧願荒廢醫院的實習,不斷跑來這裡偷看你。所以……」

  雙目盈滿為人母的痛心與哀求,她望定司琪。「請你幫幫他好嗎?」

  對方如此低聲下氣,司琪也凶不起來,不由自主軟下了聲音。「馮太太,你應該瞭解,誰都能幫他,就是我不能!」不過該堅持的她還是會堅持到底。

  馮太大咬咬下唇。「難道你真的不能再給他一次機會嗎?」

  「很抱歉,馮太太,這不是機會的問題,而是我真的沒辦法喜歡他、事實上,我已經相當討厭他了。」司琪坦承道。「何況我也有男朋友了,我很喜歡我的男朋友,不想為了這種因素而使他傷心,請你諒解。」

  「但君書真的是個好孩子,又有美好的前途,如果就這樣毀了……」話說著,馮太太眼眶潤濕了。「你忍心嗎?」

  司琪有點啼笑皆非。「難道為了他的前途,我就必須犧牲自己的幸福?」

  「我保證,馮家不會虧待你的!」馮太大鄭重道。

  身為母親,她很偉大;但身為人,她太自私。

  司琪歎氣。「男女之間如果不是兩相情願,有一方必定會很痛苦,最後再演變成雙方的痛苦,馮太太覺得這樣真的會比較好嗎?」

  馮太太啞口無言,但馬上又說:「那麼只要你陪他到實習結束,之後他必須入伍當兵,或許他的感情就會淡化了。」

  司琪搖頭拒絕。「這種事不能妥協,一妥協就沒完沒了。」

  馮太太又瞥一下馮君書,無奈的歎息。

  「好吧,那至少請你幫個忙,不要拒絕見他,起碼讓他看看你。」

  「然後又到處去說他是我的男朋友,我不承認,他就哭說我拋棄他?」司琪嘲諷道。「請問,我的男朋友又該怎麼辦?」

  「我保證不會了,他只是想看看你。」

  司琪更堅定的搖頭。「不,我剛剛才說過,這種事不能妥協,他必須現在就砍斷對我的妄想,絕不能再拖下去,這是為他好,也是為我好,我真的不想再受到騷擾了。」

  見司琪如此堅決,馮太大也無可奈何。

  「好吧,我會盡量想辦法不讓他來這裡。」

  話落,他們起身告辭,從頭到尾,馮君書都沒有抬起頭來看司琪一眼,直到走出司家大門後,他才匆匆回眸一瞥,這一瞥,使司琪機伶伶的打了個寒顫,心下不由忐忑起來。

  他想做什麼?

  ************************

  馮君書想做什麼?

  隔天傍晚就知道了。

  當時文颺和邵風正準備去添購畫紙和網點紙,順便買點飲料零食,一打開樓下大門便注意到附近一樓的住戶都站在門口竊竊私語,他們狐疑地走出兩步,旋即恍然大悟。

  馮君書就站在十一號大門前,腋下夾著一個公文封,一見到文颺出現,馬上走過來。

  「你為什麼要搶我的女朋友?」

  文颺目注馮君書,神色異常沉靜。「我沒有搶你的女朋友。」

  聞言,馮君書喜色立現。「你是說要把司琪還給我?」

  「不,」文颺斷然否認。「司琪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你我都無權替她決定任何事。」

  馮君書的臉瞬間又拉黑了。「你不肯把她還給我?」

  這傢伙是怎麼了?

  文颺皺眉,與邵風相顧一眼。「我說了,司琪的事要由她自己決定,誰也不能勉強她!」

  馮君書臉上驀然湧現一股不顧一切的猙獰之色,兇惡又陰狠。「好,既然你不肯把她還給我,你也別想得到她!」語畢,卒然自公文封裡抽出一把水果刀,筆直的刺向文颺。

  附近一樓住戶們看得真切,不約而同放聲尖叫,因為文颺動也不動。

  動的是邵風,只見他閃電般劈出手,唬一下捉住馮君書持刀的手腕用力一捏,水果刀鏗鏘落地,旋即使力一轉將馮君書的手臂扭到身後,漂亮的制伏住這個神經不太正常的傢伙。

  「憑你這塊料也想刺殺阿颺?真是不想活了!」

  這下子,馮君書的問題確實解決了。

  兩天後,馮君書被父母強制送到日本的精神療養院,免得留下來被告殺人未遂,證人好幾籮筐,除非他走人,否則絕對推卸不了刑責。

  無論男女,專情是好事,但若專錯了情,後果可就不太妙了。

  ************************

  書稿終於完成了。

  整整兩本的頁數,想請司小弟先指教一下,司小弟卻不屑看,不是不屑看漫畫,而是不屑看文颺畫的漫畫。

  一個超娘的傢伙能畫出什麼好看的東西來?

  好吧,那就直接寄去給出版社好了,這是知道作品好不好最快的方法。但,問題又來了,要寄去哪一家呢?

  「台灣的本土漫畫家並不好混,我想……嗯嗯,好,就交給我吧!」

  於是,司琪把畫稿拿走,誰知道她寄去哪裡了,文颺也沒問,專注於畫漫畫整整三個月,他現在只想休息。至於如何休息呢?

  看漫畫。

  因為司琪沒空陪他出去玩,她要趕實驗報告,還要做衛生統計學報表,順便準備期末報告的資料,所以現在佔用書桌的是她,文颺和邵風都窩在沙發上一人一本漫畫K得入迷。

  「喂,你們,八點記得提醒我一下。」

  「幹嘛?」

  「我要看CSI。」話剛說完,手機響,司琪漫不經心的伸長手取來接聽。「司琪……原來是你……不是跟你說我會去了嗎……他誰啊……你豬頭啊,誰要你幫我亂配對的……不要,跟他說我沒興趣……不要、不要,那傢伙我更討厭……有啊,我會帶男朋友去……」

  沉浸於漫畫中的文颺與邵風動作一致的猛然抬頭,瞠大眼瞪住司琪。

  「你誰啊,什麼都要跟你報告……問誰……我的男朋友?他叫文颺……」

  唬一下,文颺與邵風不約而同跳起來,一個衝向大門,一個衝向書桌,司琪正要對手機說下一句話,突然被人捉起來,手機落地,連驚呼都來不及,雙唇已被人霸佔,耳際傳來邵風迅速飄遠的聲音。

  「我去買瓶葡萄酒來慶祝一下!」

  現在是什麼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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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1 17:57:57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寒假開始前,邵風把文颺交給司琪,走了。

  一來,自文颺搶佔過司琪的紅唇之後,兩人之間的進展已趨於穩定,再下一步就要進入親密階段,那可不需要邵風的「個別指導」,更不需要他來指揮行動。

  二來是公司急缺人手,緊急徵調他回去幫忙,他不能不回去。

  不過,若非司琪值得信任,他也不會放心的把文颺交給她,在他心目中,不,在文家所有人心目中,文颺才是最重要的。

  不久,寒假開始了,司琪幾乎整天都跟文颺膩在一起,不是去看電影就是結伴到郊外走走,不然窩在家裡看漫畫也好,就算她上哪兒去幫忙,也要拉著文颺一起去「見習」,兩人之間的親密度就像搭直升機一樣往上攀升。

  「今年寒假遜斃了!」某人懊惱的嘟囔。

  「為什麼?」另一位某人奇怪地問。「放假不好嗎?」

  「春節居然在寒假最後一個星期!」她喃喃抱怨。

  「這樣想吧……」他圈住她的身子,雙臂使力讓她貼住他胸前,再低頭在她唇瓣上印下一吻。「年前大掃除可以慢慢來,輕鬆多了不是?」

  特別是文颺,自從那日司琪正式賦予他更進一步的權利起,他的態度也隨之出現極大的轉變,不但不再像過去那樣總是有幾分矜持靦腆,小心翼翼的唯恐被她封殺出局,還不時主動表現出他對她的依戀。

  之前他連牽她的柔荑都不敢,都是她去牽他的手,現在他也不牽她的手,但他喜歡抱抱她、摟摟她,從一次、兩次、三次……見她都沒有生氣,膽子大了起來,便開始恣意的增加次數,每一天都想打破前一日最多抱她幾次的紀錄,到如今,他是一有機會就抱抱她、摟摟她,彷彿要確認她真是在他身邊似的。

  而又他也跟所有男人一樣,很喜歡做嘴部運動,在那種特別親暱的時刻裡,她可以感覺到他一點點、一滴滴的逐漸對她敞開心胸。

  這正是司琪所期待的,她希望文颺能夠盡快對她敞開心胸,把埋藏在心底的痛苦吐露出來,即使說出來之後,他依然沒辦法從痛苦中走出來,但能宣洩一下對他總是好的。

  每次見到他眼中的寂寞,她總是好心疼啊!

  「嗯嗯,既然你說到大掃除,那我們現在就來大掃除吧!」

  「咦?現在?」

  「不過我的大掃除向來沒有慢慢來的,最多兩天就要搞定,沒問題吧?」

  「兩……兩天?」

  「有意見?」

  「……沒有。」

  如果換個角度來看,其實大掃除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不但可以找到從某年某月某日就不見蹤影的寶貝,得到發現寶藏的樂趣,還可以乘機偷偷丟掉那些你早就看不順眼,但屬於別人的東西。

  不過搬重物粗活應該是屬於男人的工作吧?為什麼他只能擦擦抹抹掃掃地呢?

  「等等,邵風說你不能抬重物,那個我來搬!」

  「……這個並不重。」

  「你去擦窗玻璃啦!」

  「小琪,我沒有那麼容易發作。」

  「這樣啊……那好吧,清掃前後陽台的工作就交給你吧!」

  真的兩天就搞定了,幾乎所有的工作都由司琪一個人大包大攬去,也幸好文颺家裡的傢俱物品並不多,不然她一定會累死,因為她現在雖然沒有累死,也半死了,無論如何得先休息一下才有力氣爬去洗澡。

  半躺在沙發上,她差不多快睡著了。

  雖然口很渴,她卻懶得睜開眼,想說先瞇一下眼再去弄杯熱巧克力來喝,即使感覺到有人在沙發旁跪下,也沒想到要人家倒杯水來給她,就算他的唇瓣覆上了她的檀口,她無動於衷,沒心情回應他。

  但他還是用舌頭硬撐開她的唇瓣,然後,一股溫熱、香甜的液體悄悄滑入她的咽喉,濃醇的巧克力味在口腔裡的每一個角落瀰漫開來,她歎息似的低吟,仍然沒有睜眼,於是,他的唇離開,不到五秒,又回來了,另一道香醇的熱流甜甜地滑入她口中……

  最後一口,她喝完,也睡著了。

  文颺輕輕放下空杯,俯唇在她額頭上印了一下,然後坐在沙發旁的地上,靜靜的看著她睡,眸中有幾分困擾。

  眼前的女孩子就是他唯一想要的女人了,但,她能接受他的工作嗎?

  ************************

  年,文颺是在司家過的;元宵,司琪帶他去龍山寺猜燈謎;然後,他的漫畫稿有回音了……

  「好,我會盡快把彩色稿畫好寄去給你們……嗯,那就這樣,再見。」

  放下電話,文颺回到沙發上,司琪專注看電視,沒理他。

  「小琪。」

  「嗯?」

  「沒想到你會把我的畫稿寄到日本去。」

  「我也沒想到你會說日本話。」

  「……工作上需要。」

  「那正好啊!」司琪側過眸子來,有點緊張。「過了嗎?」

  文颺點點頭,清秀的面容難掩喜色。「過了,他們問我大約有幾集?我說可以二十集就結束,也可以無限多集,他們要求我先畫一部,二、三十集左右,如果反應好的話,再繼續出第二部。」

  「喔耶!」司琪興奮的大聲歡呼。「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會過,我請日文系的同學幫我翻譯,那個同學翻譯結束後一直跟我追後面的,告訴你,他看漫畫可是很挑的,他會追就表示好看,果然,過了!」

  她樂得哈哈笑。「以後漫畫出來也不給小弟看,讓他去哈吧!對了、對了,他們有沒有說哪裡需要修改,或者哪裡好之類的?」

  「他們說……」文颺的表情有點忍俊不住。「背景太粗糙,不過還過得去,希望下次能改進。」

  「可憐的邵風,他那麼辛苦說!」司琪更是大笑。「還有呢?」

  「最吸引人的是故事本身……」

  「對對對,我也這麼認為,」司琪卯起來頭點個不行。「實在想不到你會有如此豐富的想像力,能編織出那樣緊張、刺激、驚險又殘酷的故事,再加上濃烈的親情和深刻的人性解剖,明明是虛構的,但愈看下去愈讓人覺得那好像是真實的,以我個人的看法,看過兩集的人就會想往下追,不用多久,你就會爆紅了!」

  文颺莞爾。「你這麼認為嗎?」

  「當然,難道你懷疑我?」司琪瞇眼,斜睨著他。

  見她神情不善,文颺慌忙搖手。「沒有、沒有,你說得對、說得對!」

  司琪得意的抬高下巴。「我說的當然對,權威的!」

  「是是是,你是權威的。」

  文颺好好脾氣的附和她,然後起身去檢查畫稿、網點等畫具用品夠不夠,司琪緊跟在後頭。

  「他們有沒有給你期限?」

  「沒有,不過得先補給他們書名和兩張彩色畫稿做封面。」

  「書名?我只想過說最好不要太複雜,愈簡單愈好,其他倒沒有認真去想。你呢,你想過了嗎?」

  「想過了。」

  「哦,是什麼?」

  「雷神。」

  ************************

  下學期開始,忙碌的日子又回來了。

  文颺繼續畫稿,司琪每天在家裡、學校和文颺家之間轉來轉去,司大哥的手術增加了,司三姊既是碩士班學生又是大學部助教,忙得團團亂轉,司小弟還沒決定大學要念什麼科系,司二哥依然在三總混他的醫官,等待退伍的日子。

  算來算去就數司二哥最「悠哉」,因為大家看不到他的忙碌,既然看不到就不算數,所以,他最閒。

  「二哥明天休假嗎?」

  「對,今天晚上八點會回來。」

  「唔唔……他當兵半年了吧?」

  「好像是,問這幹嘛?」

  「沒什麼,隨便問問。」

  翌日清晨,司二哥習慣性的六點就走出房間,打著呵欠搔著脖子來到餐桌旁卻沒有立刻坐下,反而像是被點了穴道般凍結了,呆呆看著桌上的菜餚宛如風捲殘雲般被席捲一空。

  接下來,他和司三姊、司小弟面前各落下一個自助餐盤,青菜跟山一樣多,肉只有一、兩片,然後那個殘忍無情的土匪便拎著兩個便當揚長而去。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喂喂喂,四姊這回大過分了吧?」司小弟同樣驚訝,更不滿。「之前還會平均分配,今天竟然只分給我們青菜,她以為我們是牛還是羊?那兩片肉連餵狗都不夠,要飯的也沒這麼淒慘吧?」

  「喂狗?老鼠都吃不飽好不好?」司二哥憤慨的指著餐盤。「誰來幫我解釋一下,這究竟是怎樣?」

  司三姊拉開椅子坐下,準備用餐。「文颺又開始畫漫畫了。」

  「所以?」

  「所以小琪就要先替他準備早上和中午的便當,不然文颺會忘了吃飯。」

  司二哥啼笑皆非的看著餐盤。「那也不必要我們減肥呀!」

  司三姊聳聳肩。「多吃點白飯吧!」

  司二哥不可思議地落坐。「偶爾回來吃一次家常菜,居然要我吃白飯?」

  司三姊想笑又強忍住,瞄一眼司二哥,再瞥一下大門,確定那個土匪不會回來了,方才神秘兮兮的起身到廚房,從微波爐裡端出一盤三杯雞。

  「喏,你最愛吃的,特地為你偷藏起來的!」

  「嗚嗚嗚,還是你最貼心!」司二哥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拿筷子夾起一塊三杯雞肉放入口中,滿懷感恩的咬下去。

  現在到底是什麼世界啊,想吃好料的還得先偷藏起來,他又不是灰姑娘!

  「啊,對了,小琪說鍋子裡還有湯,我去端來。」

  司三姊又起身進廚房,不意湯沒端出來,反而傳出一聲驚訝的咦,緊接著又是好幾響掀鍋蓋聲,一會兒後,她才端著兩盤菜出來放在餐桌上,再回到廚房裡去,未幾又端出另兩盤菜,第三趟端出一盤滷牛肉片和一碗湯。

  「哪,粉蒸肉、糖醋魚、滑蛋蝦仁、樟茶鴨、滷牛肉和酸辣湯,全都是你最愛吃的,小琪為你做的。」

  司二哥怔了一下,隨即笑開來。「小琪更貼心啊!」

  「我本來也在想說她今天怎麼這麼過分,原來把菜藏起來了!」司三姊無奈地咕噥。「她就是喜歡捉弄人!」

  「難怪四姊只留青菜給我們。」司小弟喃喃道。「不過,今天是什麼日子,幹嘛這麼特別?」

  「我想……」司三姊若有所悟的微笑。「小琪是要『獎勵』二哥入伍平平安安度過半年,並為二哥打氣,請你繼續努力撐過未來的一年,雖然一年聽起來好久,但也只是兩個半年而已,半年都過去了,一年應該也沒問題,二哥,加油啊!」

  「沒問題!」司二哥豪氣的拍拍胸脯,然後開始埋頭大吃。

  「對了,大哥值夜班,八點後才會回來,這些菜他也愛吃,最好給他留點。」

  「等等,那我愛吃的菜呢?」司小弟抗議。

  「你?」司三姊斜著眼上下瞟他兩下。「等你入伍後再來問吧!」

  「那還要幾百年耶!」

  「那你就等幾百年吧!」

  至於對面十二號二樓,司琪一進門就直接把一個便當放到文颺面前,後者又在書桌前畫稿,專注得沒注意到有人進門,還被突然落在他面前的便當嚇了一大跳。

  「快趁熱吃!」

  司琪一邊說一邊轉入廚房,把另一個便當放入微波爐內,再定好鬧鐘時間,不然文颺根本不會想到要吃午餐,又把筷子和湯匙全給他準備好放在微波爐旁,她才走出廚房,恰好迎上文颺,他的表情很奇特,幾近陰鬱,但她並沒有注意到,一面看手錶一面叮嚀。

  「今天我要上一整天的課,記住,鬧鐘響了就去把便當微波一下,然後把它吃掉,請別給我放到臭!」

  文颺默然無語,探臂將她納入懷裡,低頭深深吻住她,好半晌後才抬起頭來,秀氣的五官並沒有顯現出男性的激情,反而透著淡淡的憂鬱、隱隱的孤寂,深邃的眸子筆直地望進她眼裡。

  「每多見你一次面,我就愈捨不得你;每多碰觸你一回,我的心便多沉溺一分,多麼想將你收藏為我個人的寶物:水遠只屬於我一個人!」

  他在幹嘛?念詩?

  司琪仰起兩眼,疑惑地撫摸他的臉。「怎麼了,畫稿不順嗎?」

  文颺繼續凝視她片刻。

  「你從來沒有問過我的工作。」

  「你不是在家族公司裡上班嗎?」

  「是。」

  「那就對啦,」她順勢環住他腰際。「除非你在干缺德的壞事,不然你從事何種工作我都不在意,這世上每種工作都需要有人去做,如果每個人都要搶高檔的工作,低下的工作都沒有人要干,這世界非亂不可……」

  她輕笑。「就像我爸,他是外科醫生,那可是可以賺大錢的職業,但他寧願去做那種既辛苦又危險,代價也不成比例的無國界醫生,還被人罵笨蛋,為什麼?因為總是要有人去做。所以……」

  環住他腰際的手臂緊了緊,「放心,」她說。「你做什麼我都無所謂,賺的錢不多不要緊,或是一般人看不起的工作也行,只要你是正正當當的工作,那就可以了。當然,如果你有什麼特別的事想告訴我,我也會聽,不過不是現在,我上課快遲到了!」

  話落,她踮高腳尖把他的頭扳下來親一下,隨即鬆手轉身離開。「等我回來再說,嗯?」

  目注她瀟灑的揮揮手離去,他眸中沉鬱更濃。

  倘若他也能夠如同她那樣灑脫就好了,但漫畫畫得愈多,故事欲往前推進,他心底的憂慮也愈深。

  真的任何工作都無所謂嗎?

  ************************

  傍晚天近黑,第四台正在重播「驚聲尖笑」,司家廚房裡也在拉嗓門呼應,兩個女孩子尖叫著從廚房裡狼狽地逃出來,一個拿拖把,一個舉掃把,滿臉驚恐的喘了半天,相顧一眼,咬緊牙根硬著頭皮再闖回去。

  不一會兒,又先後扯喉叫出來,喘息半晌,再鼓起勇氣闖回去,就這樣來來回回幾次,她們的嗓門差不多扯啞了,門鈴也響了。

  兩人爭先恐後去開門,原來是文颺。

  「發生什麼事了?」他可能是急急忙忙跑來的,有點喘。「我以為是電視,聽了半天又不太像,到底是什麼?」

  兩個女孩子一見是他——男人,兩眼含淚差點跪下去膜拜。

  「老老老……老鼠……」一個塞拖把,一個塞掃把,兩人一起把文颺推向廚房戰場。「好……好肥好大,兩……兩隻,也……也許三隻,快,打……打死它們,快打……打死它們!」

  「老鼠?」文颺想笑又不敢笑出來。「司大哥和小弟呢?」

  「大哥值夜班,小弟有輔導課。」兩姊妹一邊回答一邊繼續推文颺。

  「好好好,別推了!別推了!」文颺在廚房門口站定身子,「呃,我想我不需要這個。」隨手扔開拖把和掃把,再走入廚房內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噓,不要出聲!」

  眼見文颺話說完後竟然站在廚房裡一動不動,司琪和司三姊不禁哭笑不得。

  她們雖然害怕,但也知道打老鼠一定要到處找才找得到老鼠,老鼠絕不會自動跑到他面前來喊一二三報數,他要是害怕就直說嘛,幹嘛還裝模作樣!

  她們相對一眼,正想抗議,誰知嘴巴一張就再也闔不起來了。

  文颺的動作比閃電更快,她們甚至只是感覺他似乎動了一下,又好像沒有,眨一下眼,他手中已多了一隻老鼠。

  天哪,他竟然用手抓!

  天哪、天哪,他竟然用手扭斷老鼠的脖子!

  只見文颺把死老鼠扔進塑膠袋裡,然後又站在那邊不動了,司家兩姊妹也跟他一樣動也不動,發誓這回一定要看清楚。

  「你們……」

  甫進門的司小弟才說了兩個字就被兩姊妹各一手摀住嘴,比著噤聲的手勢示意他看廚房,他狐疑地望進廚房裡,見文颺像根竹竿似的杵在那裡,正是滿頭霧水,忽見文颺恍惚晃了一下身子,手中就多出一隻老鼠。

  司小弟目瞪口呆的看著文颺扭斷老鼠的脖子。

  文颺又站了片刻,然後說:「沒有了,只有兩隻。」

  見他走出廚房來,司家兩姊妹很有默契的再次發出聲聲尖叫。

  「不要過來,你你你你……你竟敢用手捉老鼠,還不快給我去洗手,不,用菜瓜布刷,不不不,用鬃毛刷刷!姊,有沒有硫酸?快拿給他洗手!」

  用硫酸洗手?

  文颺啼笑皆非的搖搖頭,逕自到浴室去洗手,司小弟繼續張口結舌的望住文颺的背影。

  他剛才到底是如何捉到老鼠的?

  「可惡,都是後面堆了一大堆『垃圾』,老鼠才會跑來佔地盤。」司三姊忿忿道。「不管了,今天晚上全部整理出去扔掉,還有八點多那班垃圾車,趕一點應該來得及,快,動手吧!」

  「但那是大哥和二哥說絕對不准扔掉的東西啊!」扔了他們的「寶貝」,他們不會拿手術刀來替她們「動手術」吧?

  「他們今天晚上不在這裡,就沒資格說話!」

  「說得也是,是我們被嚇得尖叫,又不是他們!」

  於是姊妹倆拖著司小弟和文颺一起,把堆積在屋後小院落的那一堆雜七雜八的東西全都搬到巷口的垃圾定點,垃圾車一來,不管是否有人偷藏私房錢鑽石黃金在那堆東西裡頭,毫不猶豫的全數送進垃圾車裡,然後拍拍手,回家。

  「好,小琪,你整理後面,我整理廚……啊~~~」

  司三姊話說一半又尖叫起來,嚇得司琪魂飛魄散,順手又捉起掃把來舉高,兩眼驚恐的到處亂飛。

  「怎麼了?怎麼了?又有老鼠了嗎?」

  「那那那……那兩隻死老鼠……」司三姊驚恐的指住被遺忘在廚房角落的漏網之魚。「我們忘了拿去扔!」

  姊妹倆面面相覦,再度很有默契的同聲大叫,「小弟!」

  幸好,有司小弟在,她們立刻命令司小弟拎塑膠袋去追垃圾車,務必要扔掉,無論如何不准再拎回來。

  誰知司小弟一踏出大門,見文颺正要回家,竟然順手把塑膠袋交出去。

  「四姊要你去追垃圾車,一定要把這袋『垃圾』扔掉!」

  文颺似乎很意外的怔了一下,但他並沒有多說什麼,拿了塑膠袋便追垃圾車去了。司小弟輕快的轉身回屋裡,想到自己也可以「命令」人,不禁得意起來。

  「咦?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司三姊在廚房裡問。

  「我交給高個子了。」

  司三姊聽了不覺得有什麼不對,誰扔都一樣,只要扔掉就行了。但後面的司琪一聽,立刻飛也似的衝過廚房,衝向司小弟,惡形惡狀的一把揪住他的衣領。

  「你說什麼?你叫文颺去追垃圾車?」

  「他的腳長,比我追快多了嘛!」

  「可惡,他不能跑啊!」司琪氣急敗壞的大罵,轉身衝出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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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1 17:58:16 |只看該作者
 

  用過早餐後,拎了背包,換上外出鞋,司三姊走到門口,停下,遲疑片刻,又轉回來。

  「真的不需要我留下來幫忙?」

  「不用了啦,姊,文颺沒有病,只是身體不好,睡兩天就好了。」司琪再把司三姊轉回去。「反正我今天只有上午四堂課,又是合班實驗,不點名,我跟同學借筆記來抄就好了。」

  「好吧,那大哥回來叫他幫文颺看看。」

  「我知道。」

  司三姊出門後,司琪先到廚房去清洗早餐的碗盤,順便熬點稀飯,之後再回到司二哥房裡,文颺就睡在司二哥的床上。昨晚他昏倒在另一條巷子口,是鄰居抬他回來的,為了方便照顧,索性讓他睡在司二哥房裡。

  「嗨,你醒了。」司琪扶著文颺坐起來靠在床頭。「餓了嗎?」

  「不覺得餓。」文颺瞄一下手錶。「你不是有課嗎?」

  司琪吐吐舌頭,順勢在床沿坐下。「實驗課,不重要,蹺了。」

  他溫柔地握住她的手。「你不應該為我蹺課。」

  「我的課,應不應該由我自己決定。」司琪不在意地說。「如果我去上課,心裡一定會掛著你,最後也一定會後悔去上課,明知會後悔的事,我幹嘛還要做?」

  「但如果你因此被當……」

  「蹺兩堂課就會被當?」司琪不以為然地哈了一聲。「你是沒念過大學是不是?除非是教授刻意找碴,不然是不可能蹺幾堂課就被當的啦!更何況,這也不是我頭一次蹺課。」

  文颺怔了一怔。「不是嗎?」他以為她是那種從不蹺課的人。

  司琪往後靠在他身邊。「上課學習知識十分重要,我都非常認真,連遲到都不喜歡,但這世上還是有許多事是比上課重要的。譬如我大一上時,趙媽媽摔斷腿,獨生子在中部工作趕不回來,我就蹺課去照顧她,因為我認為『人』比上課更重要,課業被當可以重修,生命卻無法重來一次,你不這麼認為嗎?」

  「的確,『人』比任何事都重要。」

  「所以啦,」司琪俏皮的歪著腦袋。「我為什麼不能蹺課?」

  文颺啞口無言。

  「放心啦,」司琪拍拍他的胸安撫他。「我不會蹺這幾堂課就被當的啦,反正又不點名,老師可能根本不知道我沒到,就算知道了也不會怎樣,學生蹺實驗是很正常的事,老師早就見怪不怪了,不會因此特別找我麻煩。你啊,別想這麼多,凡事樂觀一點嘛!」

  「樂觀?」文颺喃喃道,神態悄然浮現一種奇特的情緒,彷彿思緒摔然跳到某個遙遠的地方。「我爸爸也常常這麼說,凡事要樂觀一點……」

  「你爸爸?」司琪很驚訝,沒想到他會突然提到他爸爸。「他是怎麼說的?」

  文颺的眼神朦朧,似乎整個人都跟他的思緒一樣飄到了遠方。

  「小時候我們過得很辛苦,所以爸爸常常叫我們要樂觀一點,他說人類必須懷抱樂觀的心才能延續下來,但也要有看清現實、接受現實的心,唯有看清現實,我們才能夠抱著樂觀的想法,全力去改變殘酷的現實……」

  目光倏轉清明,思緒回來了,他側眸凝住司琪。

  「就像你爸爸,長年在災區戰區中與災民難民相處,我相信他早已看清這個世界有多麼醜惡,但他依然抱著樂觀的想法盡全力去幫助這個世界,只要能幫到一個人,他的辛苦就得到了代價。可是……」

  他勾了一下嘴角,露出嘲諷的表情,司琪再一次暗暗驚訝不已,沒想到會在他臉上看見這種神情。

  「有許多只會唱高調的人,他們不相信這世上有多麼醜陋,事實是,那些人多半都沒有吃過真正苦頭,他們只會用一張嘴說我們應該如何如何,然而一旦他們自己面臨醜陋的現實時,他們又會如何反應呢?誰也不知道……」

  視線移開,他筆直的望住前方。

  「也有人說把人性想得太醜陋是不尊重生命,然而,看清現實並不是不尊重生命,相反的,讓每個人擁有面對各種試煉的能力,這才是尊重生命。許多人經歷一次打擊就再也爬不起來,因為他們從不瞭解現實有多殘酷,沒有心理準備是很容易被打倒的……」

  「請暫停!」她抬手將他的臉轉回來面對她。「你嘴裡說要樂觀,其實想法都好悲觀,為什麼呢?你經歷過什麼不堪回想的過去嗎?」

  他凝視她許久、許久……

  然後,他拿開她的手,視線又回到前方。「我的老家在台南,世代種田,但到了爺爺那一代,三兄弟都沒興趣種田,於是把田地賣了分家,之後我爺爺便帶著分到的錢到北部來,機緣湊巧碰上奶奶,不久就結婚到英國去了……」

  「英國?」司琪驚異地睜大眼。

  文颺瞟她一眼,「我奶奶是英國華僑,親人都去世了,本想搬回台灣來住,然而畢竟生活環境相差太多,她很不習慣,最後還是決定回英國。」目光再回到原處。「後來他們在英國開了一家中國餐館,生了四個孩子,我爸爸、兩位叔叔和姑姑,生活原本非常幸福……」

  他的眼皮徐徐垂落。

  「但在爸爸十六歲那年,由於一場種族衝突引起的暴亂,爺爺、奶奶被誤殺,餐館也被燒燬了……」

  司琪震驚的喘了口氣,張嘴卻出不了聲。

  「爸爸帶著三個年幼的弟弟、妹妹咬緊牙根努力活下來,之後雖也各自結婚生子,但生活尚未穩定,為了生存,我們每一個人,包括小孩子,大家都吃盡苦頭,辛辛苦苦只為了填飽自己的肚子……」

  他毫無表情的述說著,語氣愈來愈平板。

  「每一口飯都摻雜著自己的血,每一口湯都混合著自己的淚,那種艱苦不是你們這種生活在富裕中的人能夠瞭解的,我們付出比別人多十倍的精力,只為了求得一個允許我們生存的環境……」

  他停住,吸了口氣,再繼續往下說。

  「然後,努力終於有了代價,爸爸帶著大家逐漸闖出一片天,但,就在我們即將站穩腳步的時候,某人因為我們的工作妨礙到他的利益,決定要除去爸爸……」

  司琪駭然瞪大眼,忘了呼吸。

  「記得那時候是冬天,輪到爸爸看家陪伴孩子們,其他人都出去工作了,在我們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那些人找來了,團團包圍住我們的屋子,我們大家都心裡有數,無論我們能抵抗多久,最後還是會被消滅,除非……」

  他的喉頭顫動了一下。

  「除非爸爸主動出去投降,那些人殺死他之後就會離去——因為他們的目標是爸爸,屆時我們這些孩子就安全了……」

    「你知道我必須這麼做。」

    「我知道。」

    「你要堅強,不能哭。」

    「我不會哭。」

  「這是爸爸對當時才十二歲的我最後所說的話,然後,我就眼睜睜看著我爸爸走出去,眼睜睜看著那些人折磨凌虐我爸爸,直到他們滿足了才殺死我爸爸,我,連一滴淚水都沒有掉,甚至當我那些堂表兄弟們忍不住要衝出去救爸爸時,我還極力阻止他們……」

  他自嘲的冷笑。

  「因為我想活下來,瞧,人性就是這麼醜陋,不管我和爸爸有多麼親近,面臨生死關頭之際,我還是會拋下他不管!」終於說完了,他闔上眼不再吭聲。

  而司琪,有好一陣子都無法做出任何反應,因為他所敘述的實在太令人驚駭了,雖然知道這世上確實有很多那種殘忍的事,但畢竟離她太遙遠了,對她而言,那是屬於傳說中的現實,並不屬於她。

  不過這並不表示她無法接受,只是需要一點時間而己。

  她凝視他許久、許久之後,突然轉身跨坐在他大腿上,雙手捧住他的臉,強迫他與她四目相對。

  「不,你不是,我相信如果你能夠自己做決定的話,你一定會跟你爸爸一起出去奮戰,但你不能,因為如果你那麼做的話,你那些堂表兄弟們也會跟你一起出去,你不能讓他們跟著你一起犧牲……」

  文颺眨了一下眼。

  「你也不能哭,因為你不想讓你那些兄弟們內疚,所以極力裝作不在乎,獨自承擔下所有的苦與痛。文颺,你是我見過最最堅強的男人!」

  文颺又眨了一下眼,眸中突然泛起一片薄霧,旋即猛然別過臉去。

  但司琪不容許他逃避,硬是再把他的臉捧回來。「可是你現在可以哭,也必須哭,把你忍耐十多年的淚水發洩出來,讓你自己從那份痛苦的回憶中解脫出來,這是為了你自己,也是為了你爸爸,我相信他不會希望自己竟然成為你生命中最大的負擔,他愛你,不是嗎?」

  文颺瞠大了眸子,無從躲開她,慢慢的,他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眸中又升起了一片朦朦朧朧的霧氣,突然,他粗魯的推開她,翻身背對著她躺下去,還用被子蒙住了頭。

  「我要睡了!」

  司琪望住他的背影片刻,忽地爬四腳越過他身上,再掀開被子鑽進去,找到他的胸膛硬貼上去,雙臂緊緊圈住他的腰際。

  「我陪你。」

  他猶豫一下,終於也反手摟住她,不一會兒,自她頭頂上傳來壓抑的飲泣聲,他哽咽著抱緊了她,哀傷的低喃,「爸爸!爸爸!」隨著呢喃聲,他的哭泣也漸超劇烈,最後,他整個人都因為哭得太厲害而顫抖起來……

  而她,也跟著落下心痛的淚水。

  想到他坎坷的童年生活,艱辛的成長過程,她卻以為他是在被過度保護的環境中長大的;想到他痛苦的經歷,無盡的悔恨,她卻以為他是備受寵溺的天之驕子;想到他眼中那沉重得令人難以負荷的寂寞,她卻以為他只是太內向而交不到朋友。

  想到這一切的一切,她怎能不心痛?

  在喜歡上他的過程中,也許她真是懵懵懂懂的,但在他用淚水浸濕了她的心的此刻,她可以清清楚楚感覺到那一股瀰漫全身的愛意,強烈得刺痛了她的心,深濃得使她無法不跟著他哭泣。

  連她自己都很吃驚,何時愛他那麼深?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十分鐘,也許一個鐘頭,他的哭泣才慢慢停歇下來,然後,又過了好半天,她感覺到他在她頭上親了一下。

  「小琪。」他的聲音沙啞得近乎無聲。

  「嗯?」

  「你願意嫁給我嗎?」

  ************************

  如果是從文颺第一次到福和橋下畫畫那第一面開始算起,相識一年多,文颺開口向她求婚,當時她差點脫口答應他,但只是差點,她並沒有答應他,後來也一直沒有答應,因為……

  「你是說先訂婚嗎?可以啊!」

  「你想先訂婚也可以,不過我希望訂婚期愈短愈好,譬如一、兩個月。」

  一、兩個月?

  誰在趕場嗎?

  司琪吃驚的猛然掀開被子往上看他,他的眼睛紅得像兔寶寶。「為什麼要這麼急?」

  文颺歎氣,表情很無奈。「因為我那些堂表兄弟姊妹,他們有的訂婚了,有的同居,有的女朋友交了十年,甚至有的已經生了孩子,卻沒有人結婚,他們發誓非等我先結婚,他們才會結婚。」

  如今她是可以理解他那些親人們為何會如此呵護他了,可是……

  「但我不想這麼早結婚嘛!」

  「為什麼?」

  「人家就是不想嘛!」

  磨了半天她就是不肯答應,其實原因十分簡單,她曾經許下心願,至少要為「無國界醫生」服務一年,但她若是結了婚,勢必要先以家庭為責任,天知道要再過多久之後才能夠實現這個心願,那倒不如再等個短短的三年,心願一了,她就可以把心收回來專注於家庭上了。

  「小琪,嫁給我嘛!」文颺低聲下氣央求。

  「不要、不要、不要,人家就是不要那麼早結婚嘛!」司琪斬釘截鐵的拒絕。

  自那日開始,這幕令人禁不住莞爾的場景就不時出現在眾人眼前,司家的人都欣賞得不想再欣賞了,鄰居們也都竊笑著看過好幾回,還有人幫忙文颺遊說司琪,但司琪打死都不肯答應。

  無論如何,她非得先為「無國界醫生」服務一年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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