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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孟華] [愛情賓館][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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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2 07:24:49 |只看該作者 |倒序瀏覽
文章聲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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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孟華

          她的心已死,早在她離婚之時。
  可莫名的她竟被通知繼承了表姑婆的遺產……
  賓館?天呀!那是色情行業耶!
  為此,她鼓起勇氣,去找任仲凱——她的前夫。
  他向來冷靜、嚴肅,而她卻直爽、火爆,一個如冰、一如似火;離婚是必然吧?
  但當他們到達了賓館,意外地竟被關在房間中三天三夜……
  這情關解得開嗎?可是,他愛她愛得激狂,於是他願意放手;
  離婚之後,他折磨著自己。而今,她卻拿個色情賓館來找他,這是代表她的信任,還是她的暗示?


楔子
  偶然從街頭櫥窗瞥見自己快速走路的身影,不自覺停下腳步楞立著。
  一個穿著筆挺的西裝式的套裝,後面梳著一個髻,戴著一副金邊的眼鏡,手裡拿著Dunhill的公事包,看起來精明幹練的女子正回望她。
  有那麼一會兒,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一條魚,正透過玻璃缸的反射,看著身後水族缸的世界。
  身後的人,沒有人在意她的停頓,偶然投來好奇的瞥視,但未停下腳步,只是面無表情,匆匆走過,來來去去,就像魚一般不止息地游,或許在茫茫人海中,他們相會也就只有這一剎那;之後,就再也沒碰過頭。
  有些孤單。
  有些感傷。
  有些自嘲。
  看夠了反射窗內相同冷漠的世界,轉過身,再一次離開缸壁,拋開短暫的傷感與自憐,加入水族缸中其他魚群,加入他們庸碌的行列中。
  在這兒,她只是一條隨波逐流的魚,在別人的生命中,不斷扮演著過客的角色,她是別人生命中的過客,別人亦是她生命中的過客,來與去,沒有永恆的停留。
  她、這輩子注定只能是「適合一個人走」的玻璃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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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2 07:25:34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我好後悔結婚喔!」企劃室的陳巧玲突然發出這樣的慨歎。
  所有正在埋首工作的人,紛紛在心中歎氣——又來了!
  陳巧玲四個月前才結婚,全部同事都包了一個大紅包送她作賀禮,誰知從蜜月旅行回來後不到兩個星期,整間辦公室都可以聽到她說出這句話,然後接下來便可以聽到她辟哩啪啦數落她老公的生活習慣不好啦!什麼一回家,衣服也不掛好、到處亂丟,家事也不幫她做,說什麼上了一天班很累,沒力氣了,只會在旁邊蹺著二郎腿看電視。
  最初,大夥兒還會安慰她,要她多寬心,剛結婚一起生活,本來就會有很多的問題,現在正是過渡期,彼此都要相互調適。
  可是她連續天天抱怨一個多月,照樣數落她老公,大夥兒已經說得口乾舌燥,什麼話都說盡,還是未見改善,耐心早已用盡,聽得很煩了,索性閉上嘴巴,讓她—個人說個夠。
  終於有人按捺不住。「既然合不來,乾脆就離婚嘛!」說這話的人,是企劃室裡出了名的直腸子尚婉瑜。
  此話一出,整個企劃室都靜了下來,大家都停下了手邊的工作,望向這兩個女人。
  巧玲楞了一下,隨即拉下臉。「你怎麼可以這樣說,怎能隨隨便便教人家離婚呀!」
  「不然能怎樣,是你自己說的嘛!你老公生活習慣不好,又不懂得體貼,把你當菲律賓女傭看待,既然生活那麼不快樂,那就乾脆離婚嘛!省得那麼痛苦啊!」婉瑜本來也不會輕易說出要人離婚的事,但實在是忍無可忍了,因為天天都得聽她說她老公的「壞話」、弄得她們每個人都覺得她老公是全天下最窩囊、最邋遢、最骯髒的男人,既然如此,幹麼還要和他在一起生活?
  巧玲臉漲紅,一時間,找不出話來反駁。「話不能這麼說呀!」看到其他同事一點都沒有要站在她這邊的意思,不禁有些慌了。「我、我只是要你們幫我出個主意嘛!」
  「我們已經出過很多主意了!」婉瑜差點要對她大吼大叫了。「這是你的家務事,溝通功夫沒做好,問題沒法解決,現在才說婚前眼睛被蛤仔肉給糊住,已經來不及了!」
  巧玲哭喪著臉。「別那麼凶嘛!唉!你們這些沒結婚的不曉得啦!婚姻生活不是紙上談兵,用想的就可以。」
  此話一出,企劃室內六個女生中,有四個恨不得站起來把她掐死,因為她們全都雲英未嫁,而另外兩個沒反應的是一個已結婚十五年,一個則是已離婚的。
  「既然這樣的話,那你就不要在我們面前提你婚姻的事情,因為我們『聽不懂』!」婉瑜冷冷地說道,其他女生紛紛點頭表示贊同。
  巧玲覺得很沒面子,她轉向旁邊低頭處理公事的女子。「華琳姐,你幫我說說話嘛!她們都不幫我!」
  梅華琳抬起頭,金邊眼鏡閃過一絲清冷的光芒。
  「她們也沒說錯,婚姻本來就是你跟他的事情,別人出再多主意都沒用,誰也幫不了忙,倘若你想要繼續維持這段婚姻,就要想辦法去解決,若不想維持的話,隨便一個理由就可以離婚了,你說是不是?」
  巧玲無奈歎口氣。「話是沒錯!我當然想要維持下去,可是我只希望婚前和婚後不要差那麼多嘛!好像婚姻真的是戀愛的墳墓。」
  華琳露出瞭解的笑容。「共同生活本來就是件難事,但既然選擇了,就不要輕易後悔。」
  巧玲嘟著嘴,這些話還是無法安慰她,摸摸鼻子,暫停這個話題,整個企劃室再度陷入安靜當中。

  「我實在忍無可忍,所以才忍不住發飆。」婉瑜皺眉抱怨道。
  此刻是午餐時間,她和梅華琳到一家自助餐店,一坐定後,便立刻解釋今天上午的事情。
  華琳點點頭,她舀起一匙蘿蔔乾,放進飯裡攪拌,蘿蔔乾好吃又開胃,是她的最愛。「從她口中,我們知道她老公是那種不愛換洗內褲、襪子也不換,看哪邊不臭就穿哪邊的男人,然後加班又加得凶,也不常回去吃晚飯,等回到家的時候,澡也不洗,就倒上床呼呼大睡!不能像蜜月時期一殷,夜夜給她愛的抱抱……」
  婉瑜噗哧一聲,忍不住哈哈大笑。「喔!夠了!你講話比我還直,不過從你口中聽來,那真的是個爛男人,嫁他幹麼?找罪受!離婚啦!」
  華琳吃了一口飯才繼續開口:「但問題是,台灣有百分之六十以上的男人都是這副德行呀!而且還是有許多女人嫁給他們為妻,雖然也都氣得要死,但也不見得每對都是以離婚收場,有的還是可以恩恩愛愛過一輩子。」
  「為什麼台灣有這麼多的男人那麼不愛做家事?」
  「多半是中國的『男尊女卑』的觀念作祟,何況從小看媽媽收拾慣了,自然認定這種工作應是由女人做的,所以,離婚或許是解決方式之一,但不見得是最好的,有時候,反而會帶來更大的傷害呢!」說到這,華琳眼中閃過一抹愁怨。
  婉瑜立刻停住不講,華琳兩年前才剛離婚,而且結婚還不到一年,這件事,除了她以外。公司並沒有其他人知道。
  在大夥兒眼中,華琳是一個美麗又精明的女人。
  在公事上表現完美無缺,可是誰也沒想到她曾有個失敗的婚姻,但詳細原因為何,誰也不清楚,她曾經探詢,華琳只是淡淡說道,她是個不適合婚姻的女人。
  婉瑜開始吃飯,眼睛則深思望著華琳,梅華琳真的是個奇特的女人,雖然來公司不到一年,但表現出色,深受長官賞識,好幾次想要提拔她到更上面的行政部門,但她總是以喜歡做產品企划行銷的理由,繼續待在企劃部裡,而婉拒了上司的好意。
  公司有人認為她笨!有人認為她不識好歹,也有人認為她是在等待機會,好一舉跳上更高一層。但婉瑜卻不這麼想,總覺得她是真的「安於現狀」,不想再做任何突破或改變。
  她不曉得原來的梅華琳是個怎樣的人,但肯定的是,那場失敗的婚姻的確改變了原有的她!
  第一次,在公司人事經理介紹她時,就覺得她很強!全身充滿自信,是個很清楚知道自己要什麼的女人。
  但那雙應該充滿活力和精神的大眼,卻顯得太過深沉和平靜,好像生命對她而言,就是如此的簡單、易懂,沒什麼能再激起漣漪,而她還不到三十歲!
  婉瑜之所以能輕易和她成為朋友,是因為她的個性直爽、坦白、無心機,在幾次交談後,發現兩人居然那麼契合:尤其華琳也是個直腸子,在所有人都在的時候,她不會輕易展露,但若是只有她們單獨相處時,就會完全展現,她那與眾不同的思考邏輯和幽默感,常會令人捧腹不已。惟獨對那段婚姻,華琳不願多談,所以她也就不多問,像個禁忌般,或許時候到了,就會談了吧!

  「對不起!讓我過一下,我要下車!」一邊道歉,一邊穿過重重的人牆,等擠下公車時,衣服早縐成一團。
  華琳輕吐口氣,將衣服拉整好後,才走進前面的超市,推著推車,開始選擇今晚和明天的菜,細細比較每一樣特價品,雖然現在是一個人生活,但並不意味她會虧待自己,讓自己餓到、冷到。
  她從來就不懂得虧待自己,而就是因為太過在意自己,喜歡自己,所以才不適合結婚,和另一個人生活。
  提著一大包,走出超市,慢慢走向不到一百公尺外的家。
  拿出一長串的鑰匙,將重重門鎖打開,把所有的燈開亮、電視打開調到卡通頻道,把所有的菜丟進水槽中。
  進房卸去所有的上班裝飾、化妝,換上一襲印度長衫,然後坐進軟軟的沙發中,動也不動,看著電視,直到覺得肚子餓了,才開始起身走進廚房準備飯菜。
  多好呀!不用像一般人一定要在六點準時用餐,想吃再煮,無需挨人白眼,為其他的人肚子負責,總之,三餐不會錯過啦,只是時間點不同。
  一個人的生活,可以過得很簡單,也可以過得很複雜,而她習於簡單,但絕不失品味。
  每天她規定自己一定要做出一道絕不輸給餐廳專業廚師做出的菜,哪怕需要熬燉數小時之久的湯頭,才能完成,她也甘之如飴,姑且不管結果如何,最重要的是她享受料理過程。
  把菜切得多大多小,調味料要放多少,火候要開多大,她都能巧妙運用,而這正是料理的最大樂趣之一,她習慣事情能在自己的手中掌控。
  脫控的事情會讓生命步調失序。
  脫控會讓她心慌意亂,喪失自信。
  脫控會讓她像個無助的小孩。
  她曾經以為自己可以掌握全世界,但發現不能的時候,那,至少要掌握住自己的生命。
  完成了今天的烹調後,她回到了客廳,開始餵魚。
  在水族缸中的魚的生活很簡單,有人喂就吃,若主人健忘,忘了餵食也無所謂,可以潛到下面,翻動一顆顆石頭,尋找自己排出的殘留物,再度回收,然後再繼續游呀游的,直到再次感到餓了。不吃的時候仍游呀游的,和同伴們擦身而過,或是看看水族缸外面的景觀有何變化,有人?沒人?當主人一張大臉貼過來研究它們的生活哲學時,它用魚尾巴面對著,偶爾回過身看那張大臉還在否?在!再繼續以尾相對,電視機打開時,和主人一道觀看,節目做完時,燈暗了,它也該睡了……生活真的很簡單,惟一會有的變動,是得忍受主人每月一次的洗缸換水的行動,完全無助的任人宰割,一方面暗自祈禱,主人別把它忘記放回水中,然後再想辦法將新水弄出有它們的味道,讓下面的石頭,再度成為它們食物備取地,直到下一次換水,週而復始。
  人比魚多了些主動性,但多數仍選擇過水族缸的生活,在漫遊人海中一圈後,回到小巢棲息,享受規律、平凡的生活,厭惡任何一切有可能的變動,就像此刻的她一樣。
  電話鈴聲響起,懶得移步去接,五響後,電話答錄機發揮它的功效。
  「您好,我是梅華琳,很抱歉,現在外出中無法接電話,若有話要說,請在嘩聲後留言和聯絡辦法,我將盡快與你聯絡,拜拜!」
  「小琳!我是媽呀!你若聽到的話,趕快打電話回家,有緊急事情,你表姑婆死掉了,她打算把遺產全部都送給你……」
  啪嗒!魚飼料撤滿了一地。
  華琳緩緩地轉過身,瞪著電話,好像那是外星來的產物。
  姑婆?遺產?
  腦袋一片空白,這些是從何蹦出來的?
  一股不祥的預感緩緩升起,她覺得自己好像是即將面臨要換水的魚,生活將掀起巨大的波濤!

  梅家客廳。
  「我哪來的表姑婆呀?」華琳瞪著坐在前方的父母。
  父親梅軒品露出困惑的神色。「其實我也不知道有這個『表姑』,是她的律師抱著遺囑上門找來時,才知道有她的存在。」
  「家族裡有誰知道這號人物?」華琳揉揉太陽穴,這一切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了吧,一個從來聽也沒聽過的表姑婆,突然要送給她遺產!遺產耶!
  母親梅王蘭花聳聳肩。「大家都不清楚,因為你爺爺和奶奶都是從大陸隻身來台,所以……」
  「那怎麼知道她是爺爺的表妹?」
  梅軒品從袋中拿出一張照片。「喏!她自己說的,這是她和你爺爺的合照,嗯!據她的律師轉述,她本來和爺爺的關係不錯,後來兩人不曉得為了什麼事鬧翻,所以家人都不知道她。」
  華琳低頭看著那張泛黃的照片,照片中的背景是一棟頗有特色的歐式洋房,至於主角麼……嘩!這是她爺爺年輕時的模樣啊?好帥!再看那個女的,雖然不是時下一般標準認定的美女,但那是一張極富個性的臉龐,眼睛晶亮有神,嘴巴稍嫌大了一些,但整體組合起來,這是一個讓人一眼難忘的女人。
  「那現在為什麼又找上門?而且,還要把她的東西給我?她怎麼會認識我?」
  梅王蘭花沒好氣瞪著女兒,當審犯人呀?辟哩啪啦的。「誰知道呀!總之不用管那麼多,人家既然主動要把遺產給你,你就收下吧!」
  華琳拉長臉孔,收下?講得還真容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媽!她的遺產是什麼?」
  「聽說是一棟旅館,位於金瓜石和九份附近。」
  華琳膛大眼睛,旅舍?一種怪異的興奮感緩緩升起。「有照片嗎?」
  「就是你手上那張照片上的房子呀!」
  她再次低頭看,那是棟三樓洋房,仿歐式建築設計,但距今起碼有四、五十年以上的歷史吧!現在不知變成怎樣?該不會只剩空殼子了。
  「那要付多少遺產稅?」華琳很理智地問道。
  「啊!這點……我們忘了問!」梅軒品和妻子,原本一臉興奮的臉色突然黯淡下來,他們沒想到這個。
  華琳向天花板翻個白眼,她就知道。
  「另外,還有件事必須讓你知道。」
  父母的遲疑態度,令她心底警鐘大響。「什麼事?」
  她提高警覺的瞪著他們。
  「呃!除了繼承這棟房子外,你還繼承了這棟旅舍所僱用的員工。」
  「What?」她差點跳起來。「這是什麼意思?」』
  梅軒品盡量露出和藹的笑容,希望能安撫女兒的情緒。「遺囑上有規定,原先旅舍的員工除非自行求去或死亡,要不!絕不可輕言解雇他們。」
  「讓我整理一下,也就是說,若是那些員工不走也沒死的話,我得要養他們一輩子?」華琳用輕得不能再輕的聲音問道。
  「應該是的!」
  她沒再多話,將皮包拿起。「媽,打電話跟她的律師說,說我拒絕繼承這筆遺產,看他要將它送給政府或捐給慈善機構都可以,我不想要!」
  「女兒,這是人家要送你的,不拿白不拿。」
  「媽,你別開玩笑了,突然要我養房子又養人?我吃飽撐著沒事幹呀?現在雖然生活平淡小康,但還算自由自在,這種負擔,我才不要!」說完後,她掉頭就走,全然不理父母在背後的呼喊。

  但——很多事情不是說拒絕就可以拒絕。
  而她也不知道自己居然會在這種情況和前夫見面。
  她拿起手帕擦去額頭上的汗,待在冷氣房,居然還會出汗,可見她有多緊張。
  她現在正坐在「傲群法律事務所」會客室中。
  這裡的每一景、每一物都曾那麼熟悉,她曾是這裡的老闆娘,但現在,像所有的拜訪者,被客氣的請到會客室等候,桌上放著一杯上好、熱騰騰的鐵觀音。
  而她以前可以大而化之闖進老闆的辦公室,喝那邊的泡沫礦泉水。
  畢竟真的是過去式。
  透過會客室大片透明玻璃帷幕,可以看到事務所內每個人忙碌的模樣,「傲群」自四年前創業以來,業績蒸蒸日上,合夥人多達五位,憑他們這幾位精英,將「傲群」變成業界最受矚目的新星。
  裡面所有員工都換了新面孔,這也難怪,她已經兩年多沒踏進這個地方,所以無人認識她。
  她苦笑,這樣也好,要不然,她一定會慘遭數雙白眼,被人唾罵不知好歹、不知是、居然會傻得放棄全台灣第一好男人。
  但又如何?外人怎麼可能知道這箇中的酸楚和痛苦?
  可以看到魚的游動方式,但卻永遠猜不透魚的心思。
  今天她是不得不來此地,為了那筆天外飛來的遺產,不得不找一個律師幫忙,而這個人非她前夫不可,因為他是全台灣少數良心未泯,具有強烈正義感的律師之一。
  她拿出文件開始低頭翻閱,現在別再想過去了,該想的,是未來。

  開完合夥人的會議後,任仲凱的秘書陳琪敲門進來,她看到裡面或坐或站的五個男人,他們在一起的氣勢,總會讓她有短暫的窒息感。
  實在太出色了。
  以老闆任仲凱為首,帶著四大天王藍於伊、王羲雅、趙孟軒、盧尚勤,全都是法律界最引人注目的精英,學歷高、身材高、薪水高,包括已離婚的任仲凱,是擁有最完美三高單身漢,更別提個個都是風度翩翩、溫文儒雅的帥哥。可惜她已婚,要不,一定會死命追求其中一位。
  她走向他們,為每個人奉上一杯上好的咖啡。
  「琪姐,你泡的咖啡是全台灣第一。」有張娃娃臉的藍於伊讚道。
  「嗯!不過比起盧律師,我還差一大截。」陳琪謙虛地說道。
  「這又不能怪你,尚勤可是全亞洲第一把交椅。」
  王羲雅笑道,有張鮮明如刀刻般的五官和運動員健美體格的他,永遠是女人追蹤注目的焦點。
  盧尚勤聽了只是聳聳肩,乍見他的人,會以為他就像他那雙如小鹿般溫柔黑眸般善良、溫和,就某方面而言,他的確是如此,但必要時,他也可以變得非常致命,如果面對那些十惡不赦的壞人,尤為犀利。
  趙孟軒聽了嗤之以鼻,有張方臉、搶眼五官的他,最愛做的事,就是和每個人鬥嘴。「得了吧!他的咖啡上面全部都要加上那白白一層鮮奶油,喝完後,嘴巴周圍都白了一圈,怪噁心的。」
  「我說學弟呀!沒知識也要有常識,沒常識也要懂得掩飾,不會掩飾的話就回家看電視!」王羲雅臉帶譏誚的笑容望著孟軒。「聞名世界的卡布奇諾咖啡被你這種沒品味的人這樣一嫌,實在是太沒身價了!也太侮辱卡布奇諾了!」
  孟軒露出厭惡的神色。「有沒有搞錯,到底是誰侮辱誰?喝那種加料才是有辱咖啡的本色。」他喜歡完全純淨的東西,對他而言,任何加料,都是多餘的。
  一場關於咖啡口味論戰於焉展開。
  陳琪興致勃勃聽著他們精彩的唇槍舌劍,不愧是大律師,都能引經據典的,直到她瞥見坐在中央,面帶微笑,露出有趣神情聽著的任仲凱,才陡然憶起她進來的另一目的。
  任仲凱是個不容人忽視的人,即使在滿室靜寂中,所有人都能強烈意識到他的存在,並格外注意到他,認定他是室內最具影響力的人物之一,那種與生俱來的領袖氣質,在他身上自然流露出,而實際上的他,也的確不容人小覷,這也是為什麼四大天王肯乖乖在他手下做事,供其驅策。
  她走到他身邊低聲說道:「任律師,外面有位小姐找你。」
  「有預約嗎?」他視線未曾離開他的合夥人。
  「沒有,她說你認識她。」
  任仲凱皺起眉頭。「叫什麼名字?」
  「梅華琳!」
  倏地,仲凱的表情一片空白,在聽到這個名字同時,其他人也都閉上嘴巴,整個室內頓時變得相當安靜。
  四大天王除了王羲雅和藍於伊露出深思的眼神望向仲凱,尚勤和孟軒則露出困惑的神色,不明白為什麼一聽到這個女子的名字時,仲凱渾身會散發如刀般銳利的氣息,讓他們深刻感受到?
  「她來多久了?」仲凱緩緩站起來,雖然他的表情看似平靜,可是從他全身緊繃的樣子,卻解讀到相反的訊息。
  「快一個小時了吧!」
  什麼?仲凱瞪他最能幹的秘書。「你怎麼到現在才通知我?」
  被他的臉上表情嚇了一跳,陳琪不自覺將托盤放到胸前。「你……正在開合夥人會議,所以……我不敢打擾你。」天啊!自從她跟著任仲凱做事以來,他頭一次對她露出如此不悅的臉色,那個女人,到底是什麼來頭?
  仲凱深吸口氣,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失態。「Sorry!我不是在怪你,那……她現在還在嗎?」話說的同時,他已經朝門走去,速度快得驚人。
  「是的,我請她在會客室等著。」話聲未落,他人已經消失在門後。
  四大天王彼此面面相覷。
  「老天!那是我認識的那個任仲凱嗎?」孟軒一臉不可思議的樣子:「那個冷靜、沉著,即使天塌下來,都還會站在法庭上,以冷靜的聲音宣告被告人一條條的罪狀?」
  尚勤望向羲雅。「梅華琳是誰呀?為什麼一聽到她的名字,任大哥的臉色都變了?」
  於伊搖搖頭。「虧你叫他大哥,居然連梅華琳是誰都搞不清楚,你這不是白叫了。」
  孟軒猛地拍掌。「我知道了,她是不是大哥現在的女朋友?」
  羲雅白了他一眼。「錯!她不是現任的,更正確一點的說法是,她曾是我們的『大嫂』。」
  「喔!」孟軒和尚勤皆是近一年才加入事務所,因此從沒見過梅華琳,只知道任仲凱曾經結過婚,一年不到便又離婚了。
  「『她』是不是大哥一直未再交女友的原因?」尚勤輕撫下巴說道。在他們五人之中,仲凱是惟一從未傳過花邊新聞的人,長久以來,一直以為他因為太過熱愛工作,所以無暇交女友,但現在看到仲凱失常的反應.無法不猜測另有他因。
  「可以這麼說。」於伊端起咖啡說道。「畢竟她是大哥最愛的女人。」他和羲雅都是看著他們一路從戀愛走到結婚,最後離婚。「說來也真諷刺,我和羲雅是他們兩個結婚和離婚的見證人。」
  羲雅聞言露出苦笑。
  「那他們為什麼離婚?是不是他老婆紅杏出牆,做出什麼對不起大哥的事?還是有其他第三者介入?其中一方受不了,醋勁大發,所以離婚了?」孟軒好奇地問道。
  此話一出,頓時換來其他三人的白眼,羲雅瞇起眼睛。「你若是女生,我一定會說你愛情小說看太多,滿腦子戲劇情節,你也給我幫幫忙,好歹你是個大律師,還紅牌的。」
  孟軒撇撇嘴。「你才給我幫幫忙,誰規定女生才能看那些愛情小說,若是不看那些,你根本不知道時下新新人類,那些小女生的愛情觀是什麼?她們受那些愛情小說影響有多大!」
  對此,其他人無話可說,孟軒是專攻青少年法律問題的專家,他自然有他一套瞭解青少年的法子。
  於伊認栽,趕忙轉回正題。「其實他們離婚的原因很簡單……」
  「婆媳的問題。」羲雅接下來說道,他搖搖頭。「這種事情,我們想幫都幫不了。」
  尚勤和孟軒恍然點點頭,這種兩個女人的戰爭是最複雜,也是最難應付的,尤其是夾在中間的那個男人——仲凱。
  仲凱最教他們心服的地方之一,因為他是個孝子,對寡母的侍候和周到照顧,一直讓他們覺得汗顏,現代這個社會,能找到這樣的人,真的很不容易。
  仲凱在事務所附近買了一棟有院子的大房子,為了讓母親住的舒適,房子蓋的既大又寬敞,光線充足,大院子內,則讓母親隨意種植蔬菜、盆栽、養雞鴨,每天早上一定和母親共用早餐,午餐只要有空的話,也一定會跑回家用餐,晚上則推掉不必要的應酬,盡量待在家裡,就算不回去,必定會打電話回家告知—聲:那份細心和關愛,總是教人看了感動。
  「為什麼他的妻子會和他母親不和呢?」盂軒問道。
  「這種事外人怎麼會知道?不過,若是你認識梅華琳就知道,她為什麼會選擇離婚。」於伊若有所思地說道。
  羲雅點點頭:「若是你們見過她結婚前後的變化,就會明白仲凱為什麼肯放她走。」
  另外兩人聽到這,好奇心全被挑起,若是不能滿足的話,晚上一定會睡不著覺的。
  「快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孟軒急於知道下文。
  但最教人氣炸的是,有些人永遠懂得留一手賣關子,而那正是律師最擅長的。
  在孟軒及尚勤滿懷期待眼光下,羲雅和於伊卻慢條斯理的端起咖啡輕啜,像極了陷進憂思的男主角。
  「唉!有些事是外人說不清的。」羲雅輕輕說道。
  於伊眼睛則飄向遠方。「可不是嗎?」
  好奇心是會殺死一隻貓的,而賣關子卻將會使兩名明日之星的律師死得很難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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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2 07:26:01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以前並不是沒有發生過這樣突然取消所有約會的事情,可那都是因為突發狀況,要不,就是他臨時需要出庭,但現在?
  他越過她。「今天我不會再進辦公室,有事再call我。」
  「是……」
  所有人都從公事上抬起頭,一臉驚愕看著向來以冷靜、從容不迫著稱的老闆,匆匆走進他的辦公室,然後又飛也似的走了出來,像陣風一般離開了事務所。
  「出了什麼大事呀?」所有人交頭接耳猜測道。
  四大天王則全都聚在仲凱的辦公室。
  「我有預感我的工作量將會加重。」羲雅皺著眉頭埋怨道,不過語氣卻毫無火氣,因為他和仲凱一樣,全都擅長打民事訴訟案件。
  於伊好笑瞥了他一眼。「也不過偶爾如此,就當是考驗吧!」
  尚勤若有思的望著他們。「好像……會發生什麼大事。」
  孟軒點點頭。「嗯!沒想到這個『梅華琳』一出現,咱們的大哥好像變了個人似的。」
  羲雅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他這個樣子你們就嚇到了?」他搖搖頭。「真沒用那,若你們看過他兩年前剛離婚的模樣,那才叫作恐怖!」
  於伊心有慼慼焉。「看他那個樣子,你絕對會不敢談戀愛、想結婚的。」
  又來了!孟軒忍住氣,擺出溫和的表情。「學長,可不可以請你詳加說明當時的情況,讓小弟們明白案情的發展經過。」幾近低聲下氣要求道。
  「唉!這種事難講呀……」羲雅和於伊都一臉沉重地搖頭歎道。
  再一次,謀殺的氣氛充斥在這間辦公室。

  「我真不懂,你為什麼一定要那麼堅持跟我來。」
  華琳兩臂交叉,眼睛直視前方。
  仲凱抿緊唇。「陪你去確認,確定沒事的話,我也能比較放心。」他簡單地說道。
  她聞言鼻頭一酸,可惡!他為什麼要對她那麼溫柔?但她更氣自己,直到今天才發現,在她心底深處,還是對他有如此深的眷戀和依賴。
  「你容易暈車,要不要閉上眼睛休息一下?反正,起碼還要一個小時才會到達那棟房子。」
  「嗯!」她別過臉.不欲讓他見到有淚珠在她眼眶中打轉,以前,她可以很安心睡覺,但現在,她只想好好品味兩個人在一起的感覺,也不知道下次還有沒有這樣的機會。
  「我一直想找機會和你談談。」仲凱突然開口說道。
  她心一緊。「不!別在這個時候談。」她太清楚他想說什麼,是的!有很多事情都該談,但現在、現在她還是不能、不能……
  「該死!都已經過了兩年,為什麼還不能談?難道你打算一輩子都不談,就這樣算了?」他的音量不自覺拉高了起來。
  「你再囉嗦,我就跳車!」她火大地說道,不想談就是不想談!她個性一拗起來,誰也拿她沒轍。
  他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滿肚子的怒氣和心痛無處可發,只有不斷踩油門,讓車子如脫弦之箭,向前奔去。
  他們倆個性天差地別。
  仲凱冷靜、嚴肅、做事態度一絲不苟、細心謹慎。
  華琳火爆、直爽、做事態度大而化之、粗心大意。
  一個像冰。
  一個像火。
  惟一稱得上是共通點的,只能說兩人都是善良、富有正義感、做事光明磊落的人。
  有時候,會讓人很懷疑,兩個如此截然不同的人,為什麼還可以在一起談戀愛,甚至生活在一起?
  但很奇怪,幾乎是在第一次碰面時,兩個從不相信一見鍾情的人就此掉進了愛河。
  她為他的冷靜、明理心服不已。
  他為她的慧黠、直爽著迷不已。
  從他的身上,她找到停泊處,只想為他一人喜、怒、哀、樂,想為他建築一個全世界最完美的樂園,將世界上所有一切美好的事物和他一起共享。
  從她的身上,他找到人間的樂園,原來生命中有那麼多值得喜樂的事情,透過她的眼,他感受到週遭環境的美麗和藝術性,學會了以各種不同的眼光來看待這個世界。
  兩個人是最完美的互補夥伴,毫無疑問,認定彼此是月老手中紅線牽連者,共同步進禮堂,準備一生一世都要這樣一起走下去。
  兩人世界是可以很完美,但一旦加入第三者時,一切都改觀了。
  而偏偏這個第三者不是一般女人,是仲凱最敬愛的母親。
  華琳曾經相當有自信,認為自己婚後一定可以扮演好妻子和媳婦的角色,尤其在婚前,她和仲凱的母親處得還算融洽(她自認為),更加堅定了信心。
  但是,當婚後一起生活時,才發現現實並不像想像中那樣美好。
  仲凱的父親是名警察,在他四歲時,即在一場緝毒行動中,因公殉職,留下高齡的母親,年輕的妻子和稚齡的孩子。
  仲凱的母親柯麗卿,當時年紀雖輕,卻沒有被這挫折擊倒,未再改嫁,能幹強悍的她,不僅獨自扛下任家的生計,含辛茹苦將仲凱撫養長大。
  因為仲凱是親眼見到母親是如何辛苦走來的,所以也格外孝順,因此婚後理所當然會和母親住。
  麗卿是很典型的中國婦女,保守、吃苦耐勞,做什麼事都一絲不苟、有板有眼的,仲凱做事方式多半是傳自嚴母的教導。
  婚後前數個月,華琳並未辭去工作,做個典型的職業婦女,任母堅持不請傭人到家中幫忙,一切都自己動手做,但任母年事已高,自然會期望媳婦進門後,能承擔下來。
  所以華琳在上完一天班後,得要立刻衝到超市購物,然後再衝回去做晚餐,因為任母很堅持,六點半全家準時用餐,用完餐洗完碗之後,她得開始打掃家裡上下、洗衣服、拖地。
  每當做完一切之後,已是晚上十一、二點,整個人都累癱了,仲凱當然會竭盡所能的幫忙,可是事務所業務增加,經常都得加班,所以能幫的有限,更別提每當仲凱出手幫助,任母都會露出不悅和不滿的神情,因為在任母的觀念中,男人不用做家事,只要專心在外面奮鬥賺錢就好。
  這種情況持續三個月後,華琳就宣告投降,咬著牙硬是將做了五年、年薪高達百萬的廣告企劃經理辭掉,專心做個全職家庭主婦。
  但事情並未因她辭職而好轉,事實上,她待在家裡和任母相處時間愈長,磨擦也愈多。
  在仲凱眼中最欣賞她的直爽、大而化之和不拘小節的個性,在任母眼中卻成為隨便、粗心、不端莊。
  她老嫌華琳做事不仔細,即使華琳很努力將家裡打掃得一塵不染,但任母總還是可以因為看到角落有一根頭髮,然後數落她不是,嫌她沒用心。
  在任母觀念中,她是在訓練媳婦成為一個做家事的高手,但華琳卻快瘋掉,在她眼中,任母根本是個大潔癖,無論她做得多努力、多用心,在任母眼中永遠都是不完美的。
  而她無法不懷疑,這種潔癖的個性是在她嫁進任家後,才變得異常嚴重。
  也不知道是不是多心,總覺得任母看她的眼光好像……有些恨意,她們兩個相處在一起的時間,比她跟仲凱在一起的時間長太多了,但白天時,若只有她們兩個在時,任母絕不主動跟她開口說話——除了指責她那些家事沒處理好外,即使當她主動示好,任母態度也不熱衷,硬是澆盆冷水給她,然後坐在客廳中,專心的看電視。
  可是當仲凱回來時,情況完全改觀,任母有說有笑,對她的態度也比較熱絡,會告訴她仲凱小時候的頑皮事跡,母子倆會因共同的回憶而相視大笑,在那一刻,雖然她臉上帶著笑,但內心卻悲哀感覺到,自己是「外人」,他們的過去,毫無她插足之地。
  而當夜晚奏起愛的樂曲時,她再也無法像過去,毫無顧忌釋放出初嘗的熱情,她得壓抑住歡愉叫聲,像做小偷般,怕被某人聽到、察覺。
  因為從蜜月回來以後,仲凱和她幾乎夜夜留戀在愛慾的國度中,那時,她覺得好幸福,可以在他的懷抱中,感受那與日俱增的濃烈愛戀。
  直到有一天,她匆匆從公司衝回家準備做飯時,任母卻把她叫進房中,以冰冷的口氣對她說,女人要端莊一點,而且要多為仲凱的身體著想,不要每晚都做「那件事」!
  聽完後,她整個人從頭冷到腳,覺得恐怖極了。
  她在梅家一直是個最受寵、最被稱讚的女兒,可是在任家,她卻是個處處被人嫌的媳婦,這種天差地別的待遇,在這種情況下,她當然會把不滿發洩在仲凱身上,因為若不是嫁給他,她怎麼會遇到這些事?
  但她更悲哀的發現,仲凱也在不斷承受來自母親對她的埋怨和不滿,仲凱夾在她們兩個之間,她痛苦,他也痛苦;任母痛苦,他也痛苦.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站在中間也不行。
  她完全亂了,兩人的婚姻關係走到遠超過她想像的地步。
  隨著一天天過去,她對自己愈來愈沒信心,不斷地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是個差勁的媳婦,甚至連個妻子都當不好。
  她相信仲凱很清楚這個情形,但他卻束手無策,一點忙都幫不上,當他在任母面前說華琳的好話時,馬上會招來一頓責罵,說他有老婆就忘了老母,母親不如妻子,再來便是哭訴當年她是多麼辛苦的把他拉拔長大,沒想到娶了老婆,就什麼都忘了,哭完後,便開始質問仲凱,問華琳在向他埋怨什麼?
  每當這些完全不壓低聲量說的話,透過牆壁穿進她的耳朵中.她都有個衝動.想拿起一把菜刀,把那個老太婆砍死!
  但她不能,若是她傷了那個老太婆,仲凱一定不會原諒她。
  為什麼會變得這樣?
  她在身心俱疲的情況下,體重直直往下掉,仲凱急得不得了,怕她生了什麼怪病。
  是呀!是怪病!是心病,而且不是一般普通藥物可醫治的。
  她愛仲凱,但同時也恨他,為什麼嫁給他之後,她會變得那麼不快樂?甚至可以說是痛苦的過日子,他為什麼不能保護她?反而一味要她多體諒、多忍耐。
  夠了!真的太夠了!
  再這樣下去,她會將對仲凱的愛全都轉為恨,這種讓她快覺得被撕成碎片的婚姻,她不想要了!
  當她提著已收拾好的行李,將完成簽章的離婚證書放到仲凱的面前,他臉上的表情讓她痛徹心扉。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他滿眼的痛楚和憔悴,更讓她深刻感覺到,他的痛苦並不亞於她呵,也讓她下定決心,這個婚非離不可!
  無論他們彼此再怎麼相愛,但終究是有緣無分。
  在仲凱仍不放棄為他們的婚姻努力時,她幽幽望著他。「別逼我要你在我和你母親之間作選擇,你沒辦法的。」她離開,是惟一的解決方法,停止互相折磨,對她、對他、對他母親都好。
  他不再說話,但也沒動手簽名蓋章。
  她亦未再多言,提著兩大箱嫁過來時所帶的衣物,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任家。
  在娘家待不到三天,她便到中正機場,隨便搭上了任何一架可以離開台灣的飛機。
  當她在世界各國流浪快一年後,才抱著歷經滄桑的行囊回國。
  回到娘家,走進她的房間,在她的清潔如新書桌中央,端正的放著一個牛皮紙袋。
  拆開後,一如所料的,正是仲凱完成簽章的證書,見證人則是於伊和羲雅。
  很奇異地,當看到那份正式宣告他們婚姻結束證書時,她並沒有產生想像中的解脫感,也沒有痛苦,只有淡淡的愁,在眉宇間徘徊不去。
  這一年她一國一國的遊蕩,拚命想找回那個婚前無憂、快樂、直爽的自己,但卻發現……再也找不回來了。
  婚姻的失敗對她的打擊,遠比她想像還嚴重;更可怕的是,有部分的她,已經隨著那場婚姻的結束而埋葬了,生活中再也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激起她的熱情。
  她搬出了娘家,重新找一份工作,她並未對任何人提到過去年薪百萬的豐功偉績,從頭再做起,一步步地,直到今天。
  當蔚藍大海映入眼簾,濱海公路怡人的風景在兩旁迎接著,她才從回憶中醒覺過來,兩頰已濕漉一片,淚水正不絕從她雙眼中溢出。
  她拿起面紙將臉上的淚水拭淨,不願被身旁的仲凱發現,死命地望著窗外。
  仲凱早就察覺到,當看到她的淚水無聲滑落時,他的心有如被刀割般,但他無法出聲安慰她,因為……言語在此刻,只是多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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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2 07:27:15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她瞪著眼前五百公尺那棟三樓洋房。
  旅館?
  哈!那怎麼會是個可以讓人OK的地方?說是間搖搖欲墜的鬼屋,還差不多!
  她回頭看看「來時路」,喔!不!那基本上連路都稱不上!雜草叢生,根本無路可循,石礫遍佈,她的高跟鞋在受不了這些高低不平的考驗下,鞋跟已經斷成兩截。
  讓她不得不傚法曼陀珠廣告中女子的做法,將另一隻鞋跟敲斷。
  她不懂,一個連路都沒有的旅館,甚至連指示目標都沒有,問了快一百個人,沒有人知道有這家旅館存在,喔!差點忘了,這家旅館還有個超級俗的名字——「伊甸園之館」,這樣的旅館要怎樣經營生意?
  結果,最可笑的是,仲凱的車子不知道壓到什麼東西,突然爆胎,讓他們不得不停下來,結果當她一下車,一抬頭,便看到那棟和照片一模一樣的房子。
  它位在一個凸出的山崖上面,看來遙不可及,仲凱打移動電話請人過來修車,她則努力尋路,想知道如何到達上面,最後不得不豎起白旗,不顧一切,連攀帶爬的往上去。
  可是當她愈靠近那棟房子的時候,她不得不承認,週遭風景美極了。
  尤其望向前方的海洋,碧藍無垠,平靜無波,偶爾可以見到船隻航行其上,三三兩兩的礁石洞分佈其中,海浪拍打礁石不時濺出的白色浪花,畫面棒極了。
  因貪看前方的風景,沒注意腳下有個凹洞,就這樣踏下去——
  「唉唷!」她痛得跌坐在地上,淚水迸出眼角。
  怎麼會這樣呀?她氣得想高聲大喊。
  「你沒事吧?」從她頭上傳來渾厚低沉的聲音。
  她抬頭看,因為那個人正頂著陽光,一時無法看清他的模樣,可是當她眨了幾次眼,適應光線後,看清那人的長相時,不禁目瞪口呆,嘩!從哪兒冒出這樣的美男子?
  健康黝黑的肌膚,有雙明亮黑白分明的電眼,笑起來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他若是當電視明星,一定會紅透半邊天。
  「你沒事吧?」他一臉擔心再次問道。
  「我……」她吞口口水。「好像扭到腳了。」她哭喪著臉瞪著腳,此時高跟鞋已完全脫離她的腳,絲襪裂出一條長口。
  一聲驚呼,他已經將她攔腰抱起。
  「你、你……」她驚訝的只能不斷重複這個白癡字眼,從小到大,除了父親和仲凱以外,再也沒有被其他男人這樣抱過。
  「別擔心,我帶你去我們的旅館休息一下,馬上就可以復元了。」他面露微笑,臉不紅氣不喘的說道,好像抱著五十公斤,一百六十八公分的她,是家常便飯。
  旅館?她眨眨眼睛。「你說的可是『伊甸園之館』嗎?」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他面露驚喜之色。「咦?你聽過我們的旅館嗎?」
  「呃!久仰大名。」不想馬上說出她已是這間旅館的擁有者。
  「哇!太好了!我們的努力終於有代價了!」他看起來一副要痛哭流涕的模樣,令她不禁納悶,難道有人知道這間旅館,可以讓他這樣興奮?
  「小姐!」他突然俯向她。「為了報答你的『知遇之恩』,我們一定會推出最高級的服務,讓你身心達到空前解放!」他那張俊美的臉龐流露出令人心驚膽跳的認真,讓人絲毫不敢懷疑,他一定說到做到!
  身心達到空前解放?她嘴巴張成O型,這、這到底是什麼性質的旅館?
  總算來了!我等你等得可真久!
  她站在窗後,靜靜地看著那個男的懷中的女子。
  嘴角拉起,既來之,則安之,可別想溜出她的手掌心!

  「伊甸園之館」紅色鮮艷的大字,漆在白色斑駁的大木匠上,橫在入口大門的上方。
  鐵門佈滿了紅銹,一推開就會發出令人雞皮疙瘩全起的吱嘎聲,但出人意料地,那片庭園整理得美輪美奐,處處盛開各式的花朵,看得出有人很細心的在照料著,惟一不搭的是中間有個幹掉的水池,灰灰黑黑的。
  「這裡是誰弄的,好漂亮呀!」她忍不住讚歎。
  「是我!」抱著她的男人露出得意的笑容說道。
  她驚訝地仰起頭。「真的?」一個大男人居然會做得出這麼漂亮的花園景觀?
  「我騙你幹麼?」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鐘偉。」
  突地,一種怪異感覺豎起,覺得好像有人在注視她,她抬起頭,看著房子上面的窗戶,搜尋了一下,除了窗簾微微飄動,沒見著任何人影。
  是她太多心了嗎?華琳皺了一下眉頭。
  鐘偉腳步未停,來到那扇鏤花的大門前,陡地大喊:「天堂開門!」
  門紋風未動。
  她覷眼瞧他,心想他下一句是不是要喊「芝麻開門」?
  「伊甸園之館!」他再次喊道。
  靜——
  「裡面……有人嗎?」她困惑地問道。
  「有呀!可是因為我突然忘記今天的進門口令,所以他們才不開門。」他露出煩惱之色,絞盡腦汁想著。
  進門口令?華琳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她到底來到什麼怪地方?
  「愛你一萬年!」他不死心的繼續喊道。「對你愛愛愛不完、你是我的巧克力……」
  實在聽不下去,這個俊男形象已在她心中徹底瓦解。
  突然,從他們身後傳來暴喝:「你在做什麼,還不趕快把她放下來!」
  華琳探頭一看,要命!她從沒看過這樣子的仲凱,全身漲滿怒氣,胸膛急速起伏,看得出來.他是匆促跑過來。
  瞧他一臉殺氣騰騰向他們衝過來,為了鐘偉的命著想,她忙不疊掙扎從他身上下來,偏腳上傳來一陣劇痛,讓她無法站穩,往前一撲,仲凱滿懷抱住了她。
  「你的腳還好嗎?」鐘偉想伸手扶她一把,卻被一雙駭人的眼神給逼退,好可怕喔!他從來沒看過有人用這種兇惡的眼神瞪他,好像做了什麼錯事?
  「我的腳扭傷,是他好心抱我上來這裡的。」她連忙解釋道。
  仲凱臉上的暴怒神色稍霽。「還是不該讓他抱你,你可以待在原地等我呀!」他低吼道。
  「來不及等嘛!」她嘟著嘴說道。
  仲凱扶起她,兩人望向鐘偉,發現他還在那唸唸有詞的,「雙獅奇緣」、「二度邂逅」、「男人像霧又像冰」、「拒愛佳人」……
  她拍拍仲凱,示意他放開她。
  「你腳沒關係了嗎?」他不放心地問道。
  她對他笑笑,沒關係——才怪!她伸手去推門。
  咿呀一聲!門應聲推開,裡面空無一人。
  「嘩!你有雙魔手!」鐘偉露出祟拜的神色。
  什麼話啊!想殺人了,仲凱在她身後發出一聲怪聲。
  忍著腳痛,一拐一拐走進屋內。

  頗出人預料地,裡面收拾得窗明几淨,看起來極為賞心悅目。
  「還有其他人嗎?」仲凱問道,頗訝異裡面佈置品味不俗,看得出來,前任主人相當重視這個旅館。
  「有呀!」
  「那人呢?」華琳問道。
  鐘偉聳聳肩。「不知道,有可能全都躲在廚房在開秘密會議。」
  「什麼秘密會議?」
  「大家在想該如何整我們新一任的老闆。」鐘偉露出憂愁的表情。「因為我們老闆去世了,她把整間旅舍還有我們,全都給了她的侄孫女;可是,那個新老闆我們都沒見過,覺得她大概很難纏,所以大家都不希望她來,因此在想辦法趕她走。」說到這,他陡地住嘴。「對了,小姐,你該不會把我說的話告訴我們的新老闆吧?」
  現在再講這個,已經太遲了!有哪個笨蛋在未確定對方的身份,就把實話全部說出來?
  仲凱發出不以為然的嗤笑聲,華琳白他一眼,然後露出一朵甜蜜至極的笑容。「當然不會了,我不是那種長舌婦。」她向鐘偉保證道。
  「太好了!我一眼就看出你是好人。」那雙會放電的眼,此刻充滿仰慕欣賞的神情,讓她心跳不自覺加速。「你在這等我一下,我立刻把其他人叫出來,讓你享受到至高無上的服務!」說完後,便立刻轉身衝到後頭。
  她凝望他的背影,輕歎口氣,可惜,雖然是個絕世美男子,但是腦袋……似乎有點……
  「他也是你要接收的人嗎?」仲凱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恐怕是的。」
  他們開始四處打量,內部裝潢多以木材為主,而且都不是普通的木頭,全都是上等的紅檜。
  這裡是客廳兼接待處,有個高及至她腰部的接待吧台,後面掛了幾串鑰匙,一、二、三……共有六把鑰匙,這裡只有六個房間?
  她望向左方,那邊有數個沙發和木椅以不規則方式散置,圍著一個……小時候才會看到的電視機,前面還有兩扇木門的那種。
  很多東西看起來都已經有相當的歷史。
  突然她的視線被右方牆壁上的一幅照片給吸引過去,忍著痛,一拐一拐的走過去,仲凱見狀立刻扶住她。
  那是張放大的合照,坐在中間的那個老婦,想必是她的「表姑婆」,她暗扮個鬼臉,還是不習慣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親戚。
  雖已八十多歲,滿臉皺紋,但那雙眼睛依舊炯亮有神,有那麼一剎那,覺得她好像正直視她。
  忙斂正心神,看向其他人,鐘偉也在其中,他露出甜甜的微笑,緊緊偎在表姑婆的膝邊,而她的手也放在他頭上,像、像在撫摸一條狗一樣。
  突然之間,華琳和仲凱同時覺得一陣毛骨悚然,兩人對看一眼,緩緩轉過身,一看,差點沒嚇昏。
  不知何時,他們背後已站好了五個人!
  與其說是人,倒不如說是……
  撇開剛剛見過的鐘偉,抱在他懷中的是個年約七、八歲小女孩,有著驚人的美麗,一雙烏黑的眸子骨碌碌地來回在他們身上轉著。
  站在他旁邊的是一個穿著長袍馬褂,鼻樑上掛著一副黑框眼鏡,活像是漫畫中的老夫子,他微低著頭,一雙銳利的眼睛從眼鏡上方望著他們,全身散發著一股不可忽視的傲氣。
  再旁邊,華琳不自覺吞口口水,很少看到長相如此兇惡又如此高大壯碩的男人,而他的頭髮……正是「天龍特攻隊」裡那個「怪頭」的翻版,一顆頭顱剃得光光,只留下最中間的那一線的卷毛,毫無疑問,若有人惹惱了他,在三秒內,便會被他撕成兩半,但這樣像殺人犯的男人卻穿著白色的廚師服。
  她不自覺緊緊偎近仲凱,他身體一僵,隨即放鬆下來,輕輕攬住她,給予她支撐。
  至於最旁邊的那一位是個頂著一頭金色假髮的中年婦人,穿著打扮完全倣傚瑪麗蓮·夢露,連那顆最有名的痣也方位不差的點在她臉上。
  看到這三個裝扮特殊的「人」,不禁讓人有掉人異次元的錯覺。
  還來不及開口,他們已經九十度大鞠躬。「歡迎光臨!」
  聲音之洪亮,讓整個房子都產生了迴響,一些窸窸窣窣的灰塵慢慢從上面撒落下來。
  仲凱飛快地將她拉往旁邊站,免得讓灰塵蒙上他們,她眨了好幾下眼睛,勉強擠出微笑,也以九十度的鞠躬回禮。「哪裡,你們太客氣了。」
  仲凱則緊抱著雙臂,一雙凌厲的眼睛,來回打量面前那一個人。
  那個穿著長袍馬褂的男子站出來。「您好!我是『伊甸園之館』的總管葛羅力,謹代表所有館內工作人員向您致上最大的歡迎之意。」一口道地京腔國語。
  「謝謝!」
  「現在我為你介紹本館的館員,首先最左邊的這位,是本館的門房兼園丁,鐘偉,而這個小女孩叫芊芊。」
  鐘偉露出如陽光般燦爛的笑容。「請盡量吩咐我做事,別客氣喔!」
  「好。」華琳微笑答應,仲凱則揚揚眉——他不喜歡看到這麼英俊的男子對華琳露出這麼甜蜜的微笑,尤其這個男人的眼神顯得……太過純真了。
  「你們是夫妻嗎?」鐘偉問道。
  華琳還來不及開口,仲凱先出聲了。「是的!我們是夫妻,正要來這二度蜜月。」他露出笑容說道,而他放在她腰間的手縮緊,示意她得和他配合。
  搞不懂他在打什麼主意,華琳也露出甜甜的笑容。
  「是呀!我們是來二度蜜月的。」說完後,她輕輕捏了他一下,即使很痛,他也不敢吭一聲。
  「真的呀!那你們一定不可以錯過本旅館最具特色的『蜜月套房』。」鐘偉笑容可掬地說道。
  「呃,謝謝!」最具特色?她和他互換困惑的一眼。
  「行李呢?」小女孩芊芊陡地開口問道。
  「嗯!我們只是想出來隨處走走的,待一天就好了,所以沒帶行李。」華琳笑道。
  芊芊懷疑看著他們。「什麼都沒準備就來我們這呀?我們這裡可是要什麼沒什麼喔……唔……」她的嘴巴被羅力一把摀住。
  羅力乾笑。「她是說要什麼就有什麼。」
  華琳和仲凱不約而同的揚揚眉。
  羅力清清喉嚨繼續說道:「再為您介紹本館最優秀的廚師夫妻檔,比利和瑪麗蓮,他們精通世界各國的美食,只要您吩咐,不管是意大利菜還是法國菜,我們立刻會為您準備。」
  真的嗎?這個小地方居然有這樣的廚師?
  「請問兩位想吃些什麼呢?」金髮的瑪麗蓮笑瞇瞇地問道。
  頗令人驚訝,她聲音有若山谷黃鶯,悅耳極了。
  「你們有些什麼呢?」向他們討菜單。
  「您要什麼我們就有什麼?」瑪麗蓮巧笑倩兮地說道。
  華琳和仲凱互望一眼,仲凱將決定權交給她。「那……法國菜如何?」既然如此充滿自信,她倒要好好考驗他們。
  瑪麗蓮臉色未變。「嗯……法國菜,那請問您計劃要花多少錢,我們的價位從五十元開始起跳。」她笑瞇瞇說道。
  「有五十元的法國菜呀?」華琳訝笑道。
  「有喏!我們立刻現場示範,老公!」
  那個大塊頭比利依言行事,首先,他搬過一張桌子放到他們面前,將上面的灰塵吹掉,然後再將頭上那頂廚師帽摘下,在桌上擦拭之後,才又戴回去。
  比利從口袋拿出一張白紙,在上面煞有介事地寫上「法國菜」三個字,然後鄭重的放到他們面前,必恭必敬地說道:「請用!」聲音低啞有力。
  所有人都不吭聲,全都睜著眼睛看她的反應。
  華琳和仲凱瞪著那張紙半晌。「這就是五十元的『法國菜』,那六十元的如何?」
  瑪麗蓮也不知從哪兒拿出一架的調味料,看到上面蒙上一層厚厚的灰,瓶口處黏著一粒粒的東西,仲凱皺起眉頭,華琳不敢想像那是由什麼東西組成。
  比利拿下其中一瓶,開始在紙上撤下白色粉末,然後,睜著一雙如牛鈴般的大眼看著她。「請用!」
  越來越有趣了,一般人碰到這種情形大概早就嚇得慌忙溜走了,但他們兩個可不是一般人。
  仲凱揚揚眉。「那七十元呢?」
  比利淋上醬油,一張白紙頓時濕透成咖啡色黏在桌上。「請用!」他聲調不變地說道。
  仲凱臉上表情只得稍具威脅性。「那你可願意示範一下如何吃嗎?」
  「可以。」比利掀起上衣,赫然現出一排亮晶晶的刀叉,他從中拿下刀和叉,先用刀子將那張紙「鏟」
  起來,一層層的疊成一方型,直到變成五公分平方開外,然後面不改色叉起來,放進口中開始細嚼,隨著他的吞嚥動作,華琳覺得那「坨」紙好像也進了她的口,情不自禁嚥下一口口水。
  仲凱面不改色。「真是謝謝你了,大廚,讓我大開眼界,若你不介意的話,我們想待會兒再點,可以嗎?」
  他那平靜、不疾不緩的態度讓所有人都頗為錯愕。
  比利凝視他半晌,咕噥一聲,便站到一旁。
  羅力乾笑幾聲。「不好意思,剛剛那只是開玩笑,在我們上正餐前玩的遊戲,希望能讓您放輕鬆,這樣才能讓您開胃享受接下來的大餐。」
  華琳露出恍然的表情。「原來這樣啊,還真有創意。」輕鬆?開胃?差點沒吐出來.她在心裡暗罵道。
  「過獎!過獎!」羅力清清喉嚨。「呃!我們都已經介紹完畢,還不知道二位怎麼稱呼?」
  「我姓任。」仲凱簡單地說道。
  「喔!原來是任先生、任太太,現在看你們要住敝館那一間房間,既然你們是二度蜜月,我們自然推薦你們住蜜月套房,不知二位意下如何?」羅力笑瞇瞇地問道。
  「這樣……」他看一眼華琳,她正露出驚愕的神色。「當然依你們的建議,今晚我們就住在蜜月套房——」他話還沒說完,華琳猛地拉他一把。
  「你在幹麼呀?我們今晚為什麼要住在這裡?」她在他耳邊壓低聲量說道。
  「你若不住在這,怎麼知道你要接受的遺產是什麼?」他也對她咬耳朵。
  「可是……」她咬住下唇。「我們已經……」
  他伸手輕點住她的唇,他懂,但他不想放棄任何機會。「放心,我們只是看看,不會怎樣的。」上天原諒他,他不是故意要說謊的,因為他實在太珍惜他們兩人相處的時光。
  她懷疑看了他一眼。
  「我們就只是看看表姑婆給你的這棟旅館還有沒有價值,難道你不想看看他們接下來還有什麼花招?」他在她耳邊輕柔地誘哄道。
  喔!不公平!他知道她是好奇寶寶,故意拿這個因素誘惑她。「好吧!」
  轉過身面對那群正好奇的盯著他們瞧的人。「可以帶我們去看看房間嗎?」
  「你們決定要住下來了嗎?」羅力難掩興奮地說道。
  「是呀!」說了半天不就是為了這個嗎?
  突然響起的歡呼聲,令他倆呆了一下。
  「萬歲,終於有人肯住我們的旅館了。」芊芊的聲音中有掩不住的興奮,結果因聲音過大,還被其他人噓了一聲。
  仲凱和華琳面面相覷。天!到底他們有多久沒生意上門了?從他們壓低的聲音,勉強抓到幾個字眼。
  「怎麼辦?現在是要把誰的房間清出來?」
  「不要是我的。」
  「我也不要,人家懶得搬。」
  「少囉嗦!再吵,接下來一個月你只能吃竹筍炒肉絲。」
  「我們來猜拳做決定,最輸的人讓出房間。」
  「好!」
  羅力等五個人,開始在那邊猜拳。
  仲凱湊近華琳耳邊。「我敢說,上面的房間全被當成『員工宿舍』了。」
  「我想也是。」看著他們在那邊像小孩子一樣喊剪刀、石頭、布,一種怪異的感覺緩緩升起,體內好像有許多泡泡,不曉得一旦破了,會怎麼樣?「我覺得現在我好像在看有五條不同品種的魚聚在一起的水族缸。」她小聲對仲凱說道。
  仲凱嚥下笑意。「你是說有斗魚、金魚、血鸚鵡、熱帶魚的那種嗎?」他亦小聲回答道。
  她搖搖頭。「那些都太普通了,他們的魚種還不能確定。」這群人從一碰面便帶給她極怪異的感覺,讓人難以捉摸。
  終於——
  勝負揭曉,芊芊不悅地嘟著嘴巴,鐘偉則低聲安慰她,而瑪麗蓮則拎著拖把和水桶快速地衝上樓去。
  「請問兩位貴客,先前可曾來過金瓜石?」羅力彬彬有禮的問道。
  仲凱和華琳對視一眼,然後搖搖頭。「一直很想來,可惜沒有機會。」仲凱答道。
  「真的嗎?那太好了。」羅力笑著撫掌道,然後他扭過頭。「鐘偉!芊芊!」
  「是!您有何吩咐?小的在此候教。」
  看那一大一小恭敬的模樣,讓人有種時代錯亂的感覺。
  「你們倆立刻帶任氏夫妻二人至附近逛逛,好好介紹咱們這兒的名勝風景,在房間未整理好之前,不准回來。」羅力態度極為威嚴的下令道。
  「是!」
  華琳眨眨眼睛,連忙笑道:「不用麻煩了。」
  羅力的厲視令她說不下去。「任太太,這乃是本旅館精心設計的『愛之旅』,盼勿推卻。」
  「是——」
  仲凱伸手握住她的手,手上緊了緊,示意她既來之則安之,同時也提醒她今天此行的目的。
  她搖搖頭,只有聽憑這群人安排。
  待他們消失視界外。
  「難得送上門來的肥羊,怎能不……」羅力露出獰笑。
  「放心!我一定會好好料理他們。」比利眼睛散發出駭人的光芒。
  「那……我們這一個禮拜的伙食就偏勞你了。」
  「沒問題。」

  鐘偉和芊芊兩個是相當盡職的導遊,為他們詳盡介紹了金瓜石的風景,帶他們欣賞了黃金瀑布,也帶他們到廢棄的礦坑去參觀。
  在美景和海風徐徐吹拂下,他們都漸漸放鬆心情,盡情的享受此刻的安寧。
  「這是我們蜜月旅行後,頭一次兩人單獨這樣出來逛。」仲凱輕輕說道。
  他的話喚起了過去的回憶,一種莫名的心痛襲上。
  「本以為結婚後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會比較久,誰知居然連出來玩的時間都沒有。」搞不清說這番話是諷刺還是在自我調侃。
  聽到他們對話的鐘偉,轉過頭面對他們,臉上露出溫暖的笑容:「沒關係呀!既然是二度蜜月,就好好放鬆心情玩呀!」
  若真是二度蜜月就好了,但他們……
  她咬咬下唇,將話題轉開。「你們經常帶客人四處去參觀嗎?」華琳好奇地問道。她知道有些旅館會為客人設計旅程,倘若他們也有的話,那意味著他們有一套很完善的企劃。
  「沒有,除非客人自己主動提出,你們算是特別的。」芊芊坦率地說道。她眼睛經常骨碌碌的轉著,好像腦子裡經常有些古靈精怪的點子在不停轉動。
  特別?怎麼個特別法?本想繼續追問下去,這時他們來到一個洞口,突如其來的涼空氣,讓她止住了嘴,芊芊跑向坐在洞口旁邊的兩個人面前,跟他們說起話來了。
  仲凱抬頭看一下一周。「這裡就是廢礦坑?」
  鐘偉笑道:「這裡只是廢礦坑之一,要收參觀門票錢。」
  芋芋一講完話便跑回來。「請繳門票費,一人五十元。
  仲凱掏出一百元來給她,芊芊看了一眼,便收進自己的口袋裡。
  「進礦坑是要用到手電筒,你們是要一個人一支.還是共用一支。」芋芋從背袋中拿出數支小型手電筒。
  「給兩支好了,比較保險。」華琳說道,她以為她要發給他們。
  「好!一支一百,二支二百元。」
  啥?她吃驚瞪著小女孩好一會兒,那種手電筒外面賣一支大概只要三十元,她居然獅子大開口要一百,真是……她本想說不要的,仲凱已經付了錢,選了兩支手電筒。
  在走到礦坑口時,芊芊停下腳步。「你們是要自己進去逛,還是要我們帶路?裡面還有不少的支洞,但還不會難走,碰到壁後再照著原路走回去就可以了。」
  芊芊露出甜甜微笑補充道。
  這不是廢話嗎?「這樣肯定會浪費不少時間,當然需要有人帶路。」華琳沒好氣地說道。
  「好——」好字說完,芊芊那雙小手又伸出來。
  「導遊費。」
  這小鬼……簡直是搶錢一族,死要錢,兩人瞪著這個小女孩,是誰教她教成這樣的?無可奈何,仲凱再度掏出錢。
  「一百?外面請導遊的行情都是一人五百的。」芊芊撇撇嘴說道。
  「小朋友!你別太過分了,要就一百,不要就拉倒。」仲凱低沉地說道。
  芊芊被他的氣勢嚇了一跳,眼前這個男人看起來非常有威嚴,像極了學校的老師,想了一下,決定不要再跟他過不去,聳聳肩,反正有錢總比沒錢來的好。
  「那跟我來吧!」
  走進礦坑,發現裡面比他們想像中還要大、還要寬和深。
  裡面空氣非常的流通,走在裡面,順著軌道走,會讓人不禁懷想當年有數百名礦工在此辛苦採礦的模樣。
  仲凱牽起華琳的手,她沒有拒絕,兩人相偕的跟在芊芊和鐘偉後頭。
  「這兩年……你過得好嗎?」他輕輕問道。
  她沉默了一下。「沒什麼好不好的,日子還不是就這樣過下去。」她澀澀地說道。
  他聞言心一緊,以前的那個梅華琳是不會用這種瑟然消極的語氣說話,她是那種深信每個明天都是新的一天的那種樂觀主義派,總是毫無顧忌的往前衝,怎麼現在?
  「你為什麼不回原來的公司上班?」
  因為原來的公司有太多屬於他倆的回憶,當初就是她幫他包裝整個事務所的形象……她咬著下唇。「既然決定要有個新開始,所以當然得換一家公司。」她故意用輕快的語氣說道。「對了,一直問我問題,換我了,你工作上應該沒問題吧?」雖然聽起來像問句,但口氣卻是肯定的,她從不質疑他在工作上的能力。
  「一切都在掌握中。」
  習慣掌控一切,也是他倆的共通性,但她始終不像他表現得那樣強悍,不過在他們的婚姻生活中,他卻沒有掌控她。
  其實他真的是個很俸、很體貼的老公,在他的臂彎中,可以永遠不用擔心外來的攻擊,惟獨是在,在面對那個身份特殊而且是最重要的「自己人」時,他毫無招架之力,也無法保護得了她,想到這,一股無名火又冒起。
  「你媽……有沒有叫你再婚?」她輕聲問道。
  他靜了一下。「有,但是被我拒絕了。」
  「是嗎?難道你都沒有碰到想再交往、認識的女人嗎?」奇怪!她明明不想問這個的,為什麼還是說出口下?
  還來不及反應,仲凱倏地停下腳步,轉過身子用力抓住她兩條胳臂。「我真沒想到你居然問得出口!你是那個最清楚答案的人,不是嗎?」他咬牙切齒地說道。
  她嚇了一跳,隨即露出愧色低下了頭。「抱歉,原諒我的失言,我只是難以自禁。」
  他深吸口氣後,輕輕放開她,但是沒有放開她另一隻手,仍牢牢緊握著。
  兩人沉默了一會。
  「你有沒有覺得這個地方很像一個地方?」仲凱才再度開口。
  「咦?」她仰起頭四處觀望著,然後她眼睛睜大,她知道他在說哪兒了。
  看到她恍然的表情,他知道她記起來了。「這裡很像我們度蜜月時,去紐西蘭的那個鐘乳洞。」
  她口頭髮干,說不出話來,該死!他為什麼要一直提以前度蜜月的事情?逼她不得不回想起那段最甜美的時光。
  那時就像現在一樣,走在導遊的身後,雖然導遊嘴巴不停的提醒他們哪塊石頭造型看起來很像什麼,可是他們都視若無睹、恍若未聞,因為在剛新婚不久的他們眼中,就只有彼此的存在,他們的耳朵只聽得見對彼此的愛語。
  那時,他們是多麼相愛呀!
  沉醉在過去時光的兩人,不禁愈走愈慢,和芊芊他們的距離也愈拉愈遠,連走進岔道都沒留心。
  在蜜月旅行時,他們就像小孩般,盡情的玩耍,雖然是跟著旅行團出去,可是他們是最不守規矩的團員,經常脫隊到處閒逛,當眾人去參觀名勝風景時,把注意力放在欣賞上,他們則注意隱密的地方,乘隙溜進那邊,互相交換親吻和愛語,如膠似漆般,片刻都不肯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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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2 07:28:00 |只看該作者
 他們不知不覺停下腳步,她仰起頭,兩人四目相交,閃動在彼此眼中的是回味過去那段甜美的光芒及不變的愛戀。
  他輕撫她的臉龐,然後俯身吻她,她輕歎一口氣,雙臂搭上他的肩頭,在得到相對等的回應時,他摟住她的腰,舌尖侵入品嚐,深深吸進彼此的味道。
  在這一刻,他們忘卻現實所有的一切,有的只是兩年前曾有的甜蜜與火熱,以及毫無保留的反應。
  「喂!你們跑去哪兒?」遠方傳來小女孩著急的聲音,在洞內迴響著,同時也分開了他們。
  兩人氣息不穩,彼此驚異地互瞪著,沒想到這麼久沒在一起了,存在他們兩個之間的火焰還是如此熾烈。
  「原來你們在這,拜託你們一下——」芊芊看到那兩個正在摟抱互看的人,陡地止住嘴。
  哇塞!好色喔!他們居然在這摟摟抱抱的,芊芊有些困窘地想道,不過,他們兩個人抱在一起的畫面,看起來……好好看喔!
  「芊芊!找到他們了嗎?」鐘偉的聲音傳過來,而那兩人也如夢初醒般的分開來,然後誰也沒說話的跟著芊芊和鐘偉身後走出來。
  接下來的行程,芊芊發現那兩人,眼中就只有彼此,索性閉上嘴巴,不再為他們介紹沿途的風景——浪費口水罷了,領著他們慢慢走回「伊甸園之館」。







第四章
  回到旅館時,已近黃昏,海邊的天空非常美麗,而他們的房間也已收拾妥當。
  他們跟隨羅力走到二樓,到達時,所有人都列站在廊上,臉上則帶著「燦爛無比」的熱情笑容迎接他們。
  通過這道熱情人牆,站在門口時,他們兩人當場楞立。
  他們瞪著那一室的粉紅,天花板、窗簾、地板。
  還有……擺在中間那張超級大床,全都是……粉紅色。
  「這就是我們的蜜月套房,也是本旅館最具特色也最引以為傲的地方。」羅力聲音有掩不住的驕傲。「本旅館的床全都是日本原裝進口,設備先進,有各式的特效,任君選用,保證一定會讓你們兩位——」
  「徹底達到身心解放!」所有的人異口同聲的說完這句後,皆慎重其事地向他們鞠躬。
  這、這是?仲凱和華琳完全說不出話來。
  瑪麗蓮搖著臃腫的身軀向他倆行來。「來!請新郎抱新娘進入洞房。」她笑瞇瞇地說道。
  「不、不用吧!我們已不算是新人……」華琳勉強笑道。
  誰知——
  瑪麗蓮瞬間拉下臉。「不行也得行,習俗就是習俗.一切都得按照規矩來。」她那氣勢,讓人覺得,若不照她的話做的話,她那多肉的手掌使會毫不留情向他們打過來。
  仲凱笑笑。「我知道了。」
  「喂——啊!」華琳所有的抗議全都化為驚呼,仲凱己將她攔腰抱起,牢牢擁在懷中。
  她只能楞楞望進他帶笑的眼中。「既然是規定,我們當然要照辦囉!」說完,他就抱著她踏進房間內。
  所有人看到這一幕,都露出會心的笑容,不過,若是再仔細一看,他們的眼中全都閃過「計謀得逞」
  的光芒。
  「請盡情享受,除非你們吩咐,要不,我們絕對不會輕易來打擾你們的。」羅力臉上的曖昧笑容不言而喻,然後又向他們鞠個躬,為他們將門拉上。
  房間只剩下他們兩個了。
  華琳立刻掙扎要下來:
  她的扭動。再度喚起他剛剛被澆息的慾望。
  「嘿!別亂動,現在我的自制力很脆弱的。」他低聲警告道。
  她臉微紅。「快讓我下來啦!你不是覺得我變肥了嗎?」她忍不住大發嬌嗔。
  「是嗎?」刻意地,讓她緩緩從他身上滑下來,兩人的曲線緊密貼合在一起。
  太久了!兩人有好長一段時間沒這麼緊密貼緊過,強烈又甜美的回憶同時刷過他倆全身,引起陣陣漣漪。
  仲凱的視線緊緊鎖住她的。「哪裡胖了?是胸部、腰部,還是……」他的手隨著他的話語老實不客氣地在她身上四處游移,引發她陣陣輕喘。
  「好癢,你別鬧了!」她邊笑邊推他,在這一刻,他們就像調皮愛玩的小孩。
  驀地,他們同時止住嬉笑,兩人相互凝視著,仲凱眼神漸漸變深,她不禁被催眠了,他緩緩地帶她往那張大床倒去,剛剛在山洞被引燃的火花,如今一發不可收拾地熊熊燃燒起來。
  頭一低,吻住她的唇,甜美豐潤的觸感,倏地從他們的連接處泛流至全身,壓抑兩年的情感,強烈爆發開來。
  他撬開她的唇,飢渴般地掬取其中的甘泉,一碰到她,他所有的冷靜和自持,全都不翼而飛。
  她一隻手插進他黑如子夜的發中,另一隻手則緊緊環住他的頸子,將他攬得更近,不在意他的重量會壓疼她,她只想再次感受那份肌膚相貼的感覺。
  她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如此想念他。
  不!她不要自欺了,想到那無數個不眠的夜晚,拿一個枕頭當作是他緊緊擁在懷中啜泣的夜晚。
  他們狂猛忘我親吻著,他的唇離開她的,沿著她細膩的頸脖而下,不耐地將她身上衣服拉扯想解開,她倒吸口氣,將手伸直,方便他把衣服褪開,無意間,碰到床頭櫃上的一個鈕。
  陡地,一陣白色冰涼的煙霧從床頭上方和兩側噴灑出來。
  「喔!老天!那是什麼?」兩人被那突如其來的冰涼攻擊,嚇得從床上跳了起來。
  那些夾雜著固體的白色冰冷氣體突然大量噴灑出來,然後開始噴出細細的煙霧,在床上形成一股縹渺的白霧。
  他們兩人瞪著那些一散在床上的小顆粒,漸漸揮發成白色氣體。
  乾冰?
  床頭櫃的右下方,有四個不同顏色的按鈕,分別是紅、黑、白、黃,她剛剛不小心碰到了那一個?華琳忍不住好奇,再次爬上床去碰觸那些按鈕。
  按下白色的,再度噴出那些夾雜固體的乾冰。

  「我實在不認為這種品質的乾冰可以製造出良好的『氣氛』。」仲凱澀澀地說道,好不容易才進入狀況,卻被這種多出來的東西給破壞掉!
  在一些愛情賓館中,就是有這種乾冰裝置,造成虛無縹緲的氣氛,然後——
  她按下紅色按鈕,整個房間原有燈光暗掉,房間中央上頭那個大水晶旋轉燈開始放出暗紅、暗紫色燈光,忽明忽滅。
  噴上乾冰再加上那閃爍不明的燈光、輕易營造出極令人目眩神移的誘惑氣氛,讓人恍若置身在雲雨巫山中。
  仲凱歎口氣,爬到床上,用手肘支著臉側躺在她旁邊。「你表姑婆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怎麼會有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他注視著手中那些尚未氣化的乾冰。
  「我不知道。」此時華琳像是發現新大陸一般,雙眸露出興奮的光芒。「沒想到這間看起來破破爛爛的房子,裡面還居然藏有這麼好玩的東西,我只有在日本賓館看過,沒想到這裡居然也有。」她喃喃說道。
  她渾然不覺,仲凱一聽到她的話,整個臉色大變,立刻半坐起身,握住她的肩膀將她轉過來面對。「你怎麼會去過日本賓館看過這些的?」他表情駭人地問道。
  啊!完蛋!說溜嘴了,她暗暗叫苦,輕歎口氣。
  「沒什麼呀,我跑到日本東京去玩,為了省錢,剛好看到那種HOTEL,好奇嘛,所以就跑進去住,順便見識一下什麼叫愛情賓館。」一看他的表情仍陰雲密佈,她連忙說道:「只有去過一家啦!我在日本多半都跑去溫泉旅館住啦!」
  「沒有男人陪,他們肯讓你進去住?」她的話不僅沒讓他安心,反而更加焦慮,腦中一浮現她躺在其他陌生男人懷裡的情景,不禁湧起一股想殺人的衝動,而當他發現她臉上露出心虛的表情,一股冷氣從他頭頂寒到腳;像被燙著一般,他驀地鬆開了她的手。
  「真的有男人?」他不敢置信地問道。
  「呃!」她從來就不會說謊,而在他面前,更是不可能。「是有,不過……不是……」
  仲凱整個人已經跳起來,臉上佈滿痛苦和不敢置信:「你怎麼可以這麼做?除了你以外,我從沒正眼看過其他女人,即使離婚了,我也沒有,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他傷痛的對她大吼道。
  她暈了一下,聽到離婚後他沒有和其他女人在一起,讓她有說不出歡喜和開心,但也讓她痛苦憶起他們已離婚的事實:「不是這樣,你聽我說,那個男的長得很像你,我……那時很想你,一看到他,我整個人都傻了,他先是過來搭汕,我們、我們是用英文交談的,因為談得很愉快,在走到賓館區附近時,他……
  問我要不要進去看看另一類日本文化,我一時……受迷惑了,所以才會跟他一道進去……」她有些語無倫次地說道。
  喔!老天!他心好像被人活生生撕裂一般,他痛苦地瞪著她。「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只要長得像我的阿貓阿狗,你都可以跟他上床?笑話!什麼爛借口!」
  他轉過身,向門衝過去。
  「不是!你聽我說!」她話還沒說完呀。
  當仲凱氣憤地想將門拉開,卻發現門拉不開,用力拉扯了好幾下,那道門仍是紋風不動。
  「見鬼了,這是怎麼回事?」此刻的仲凱氣極了,恨不得將這道門給砸了,倏地,他睜大眼睛。「混蛋!他們把我們給反鎖了!」他咆哮道,他開始用力捶著門。「喂!你們在做什麼?怎麼可以把我們關起來,快點把我們放出來!」
  華琳無暇注意這件事,她現在只想把事情解釋清楚,所以在這一刻,她非常慶幸那道門擋住了他的離去。
  她撲過去抱住他的背。「你先聽我把話講完,不許你就這樣離開!」
  「我不要聽!」他用力掰開她環在他胸前的手。
  她的手被他弄得好痛,她不得不鬆開,她氣呼呼瞪著他的背。「任仲凱,你可不可以聽我把話講完呀!」
  她還沒講完整件事的二分之一,只聽到前半段,就氣成這個樣子?
  他轉向她,眼中的暴戾令她不由得倒退數步。「我以為我們是相愛的,即使離婚都無法改變,沒想到這全都是我一廂情願的自以為是,每一天,我都在為我們的婚姻失敗內疚、痛苦,沒想到你倒快活——」他話還沒說完!啪!她一巴掌打去他接下去的話語。
  轟隆!這時,外面突然響起大的雷聲,倏地室內停電了,陷入一片黑暗。沒過一會兒,室內又再度恢復光明,楞立的兩人似乎都沒有意識到此異變。
  華琳不敢置信瞪著她發紅的手掌,天!她頭一次動手打他。
  仲凱抬起了手,似要回擊過去,但終究無法動手,他沒有辦法打女人,尤其那個還是他的最愛的,即使在她傷他那麼重的時候,他亦無法出手傷她。
  他從沒想過,那麼深愛一個人的同時,也可以那麼恨她!他瞪著自己發抖個不停的手。
  她怎麼可以讓其他男人抱她、吻她……他不願再想,再想下去,他真的會瘋掉,更害怕自己會控制不住,會失手將她掐死,然後再自殺算了。
  直到此刻,他才發現自己的情感居然可以激烈到這種地步,而他還以為自己是全天下最冷靜、最沉穩的人?!
  而這整件事,惟一可差告慰的,是那個男的長得像他……喔!去她的,這算什麼?
  在最初的震撼過後,華琳深吸好幾口氣,看到他臉上的震驚和痛苦,她也心痛呀!可是為什麼他不等她把話全部說完,虧他還是一流的律師,在未聽完所有的答案,怎麼可以這樣輕易的將她定罪?
  她插起腰氣憤地瞪著他。「任仲凱,你給我安靜聽著,這輩子,除了你以外,再也沒有其他男人碰過我,那個男的我連手都沒給他碰到,更何況是我、的、身、體!」她一字一句清晰的打進他因妒火燃燒的昏沉腦袋中,真氣人,她居然在跟她的「前夫」報告離婚後發生的事!
  算了吧!騙誰呀?那紙離婚證書根本不算什麼,在她的心中、潛意識裡,身體內的每個細胞,早認定他是惟一的。
  仲凱聽完她的話,有好一會兒腦袋都沒轉過來,過半晌,他才開口,語氣是冷靜、小心翼翼的。「你不是跟他上了賓館?」
  她臉一紅。「是進去啦,可是我一進到房間,就立刻把他推出去,把他關在門外啦!」
  強烈的釋然頓時刷過他全身。「為什麼?」她的話像一道太陽般。迅速將他心中所有的陰霾吹散。
  還問為什麼?她沒好氣地白他一眼,轉過身抱著胸。「廢話!他長得是像你,但又不是你,更別提……
  他是日本倭寇!」
  一抹白癡般的笑容掛在他嘴角。「喔!我忘了,你有排日情結。」華琳雖然未親身參加對日抗戰,可是她比誰都還憤恨日本侵華之舉。
  「哼!」她懶得理他了,剛剛那樣一鬧,她覺得全身力氣好像全都流失了,腦袋也空空的。
  仲凱的手從她身後環住,她微微掙扎了一下,隨即放棄,軟軟靠進他懷中。
  「抱歉,我應該聽你說完的,可是我真的快瘋掉了。」他埋在她的頸邊說道。「不過,我絕對不會把你讓給其他的男人。」語氣中有不容質疑的堅定和執著。
  她沉默以對,是心疼也是無奈,她偏過頭和他對視,從相對的四目中,可以見到對彼此的強烈感情。
  準確地,他捕捉住她的唇,將她轉正過來,用比剛剛強出好幾倍的感情互相親吻著。
  再一次,他帶著她倒向床。
  「抱歉,我這次沒法等。」他低嗄聲音說道。
  「沒關係……」她也等不了,目光迷濛地望著他。
  突然,門口傳來幾聲重敲。「抱歉!任先生、任太太,我們為你們送上晚餐來了。」
  在床上的兩人同時一驚,又碰到床頭櫃的按鈕,頓時乾冰噴出,噴得兩個滿臉滿身都是,房間燈光紅綠四射,然後在一聲「卡」之後,整個床像會呼吸一般,開始上下起伏。
  「任先生、任太太,你們還好嗎?」鐘偉著急的聲音從門邊另一邊傳過來。
  仲凱聞了閉眼睛,隨即大吼道,聲音有若獅吼。
  「別再敲了,你們有完沒完呀!」
  「太好了!你們沒事呀!」鐘偉鬆口氣的聲音清楚傳過來。
  沒事?才怪!恨不得把這群人給宰了,他在心中默念五下才開口,語氣還是相當冷硬。「你們夠了沒?門不是已經被你們反鎖了,你們想開隨時開呀!」
  門外一片沉默。
  「對喔!我怎麼忘了?怎麼會沒看見外面這個大鎖?」鐘偉恍然大悟說道。
  仲凱聽了差點無力,頭頂著門板,他發誓,只要他們一把門打開,他一定要將他們拆成碎片。
  「不好意思,我忘了羅力叔要你們不受打擾,可是因為我怕你們餓,所以先送上晚餐來。」
  「能不能請你先把門打開?」仲凱希望鐘偉沒聽出其間的殺意。
  「打開?不行啦!鑰匙不在我這,在羅力叔那邊。」
  站在外頭的鐘偉皺著眉說道。
  「那你去叫羅力來開門。」仲凱開始四處在房間搜尋,看有沒有可以將門劈開的用具。
  「開門?出來幹麼呀?羅力叔說你們一定得在裡面待三天兩夜,才算完成蜜月旅行。」
  三天兩夜?不會吧!他們想把他倆關在這個房間三天兩夜?華琳從床上撐起身子,和仲凱交換驚訝的視線。
  「你是說,我們這三天都只能待在這間房間,哪都不可以去?」仲凱忍住氣說道。
  「是呀!不過你們放心啦!我們一定會好好招待你們,保證這幾天,會讓你們忘記外面的現實世界、在我們『伊甸園之館』盡情歡樂,達到徹底的身、心、解、放!」
  天!現在這又是什麼情況?
  鐘偉繼續說道:「每天的食物,我都會從下面這個小門送進去,你們餓的時候再過來吃喔!」
  仲凱瞪著門,這時華琳裹著被單走到他身邊看著,在門下面有個三十公分高、二十公分長的「狗門」似的小方格,在幾聲噪音後,那個小門開啟,是一個箱子,裡面擺滿了豐富的食物,除此之外,還有數瓶用咖啡色小瓶子裝的飲料。
  「這一幕看起來好眼熟,好像『沉默羔羊』中那個變態的心理醫生用的那個抽屜。」華琳驚歎道,沒想到這裡居然還有這種設計。
  「我看是監獄用的。」他冷哼道。這三天,他們兩個就要被關在這個地方,哪裡也不能去,跟個監獄有何不同?不過話說回來,能和華琳待在這裡,他突然覺得下半身又起了騷動,連忙吸口氣,勉強維持自制。
  鐘偉開朗的聲音又透過門板傳過來。「差點忘了提醒你們,旁邊有幾瓶飲料,是要給任先生喝的,這是由瑪麗蓮姐精心調製的『精氣補血』的飲料,她說您喝了以後,不到十分鐘,又可以變成一條『活龍』,會讓任太太覺得幸福美滿,她說比利哥都是喝這個長大的。」
  華琳噗哧一聲,忍不住笑出來。
  仲凱則哭笑不得蹲下身子,這到底是什麼旅館,居然還會準備這個?檢視那幾瓶飲料,打開,刺鼻的中藥味撲來,他連忙舉開,烏漆麻黑,看不出是什麼成份,為了小命著想,打死他都不會喝的,要為華琳「創造幸福」那需要靠這什撈子的外來物?太小覷他了。
  「好啦!不打攪你們了,有需要的話,床頭那邊有個拉鈴,您一拉我就會來了,拜拜!」
  「等等!你把羅力叫來。」他拒絕再跟這個白癡說話。
  「是!先生您有何吩咐?」羅力謙恭有禮的聲音透過門板傳過來。
  喝!還真是隨傳隨到,敢情他一直站在外頭?
  「你們真的打算把我們關在這裡三天?」仲凱質問道。
  「不好意思,這是本館規矩,一旦住進來,一定待住滿三天兩夜才可以,不過請放心,我們的服務一定包君滿意。」
  「連房間也不能離開?」
  「何必出去呢?外面的花花世界,怎麼比得過我們的伊甸園呢?我說先生,既然你們是來二度蜜月的,就該徹底放開心胸,好好享受呀!」
  「可是我們沒打算在這待三天!」
  「哦?不是三天,那是……七天囉!」羅力的語氣透露一股喜孜孜的算計。
  「不是!」他忍不住大吼道。簡直要昏了,老天!難不成還想私自扣留他們七天?深吸了好幾口氣,確定可以冷靜開口。「你們這種行為,已經構成違法,我想你們……一定不願被關進監獄裡吃牢飯。」他威迫十足的說道。
  靜寂了半晌。
  「我說先生,咱們也沒惡意,而且凡事都得入境隨俗,每家飯店都有住宿規則,而你們既來到咱們館中,就得按規矩來。」
  「你們並沒有事先告知我們有這些規矩!」
  「你們又沒問!」
  這……是什麼話呀?懶得研究對方腦中裝的是什麼東西。惟一確定的是,再講下去,他會腦充血,無奈地望向華琳,卻看到她一臉興沖沖地聽他們的對話,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這些可都是她將要接收的員工。
  「總而言之,請客倌別再多想了,好好享受你們的蜜月吧,小的先告退了。」
  當他們離開時,華琳已經笑得不支靠著門板。
  從一踏進「伊甸園之館」,碰到的人、事、物,以及剛剛和仲凱的做愛,一切的一切,還不到一天,卻發生了如此多的事情,恍若坐上雲霄飛車,飛快的滑落和爬升,高潮迭起,似乎隨時都會發生意想不到的事情,那些從體內深處冒出好多個小泡泡,破了!
  「哈!哈!天呀!怎麼會這樣呢?」她笑得不能自己,用手抱住肚子。
  仲凱又是搖頭又是歎氣,瞪一眼狂笑不已的華琳。
  「我正在想我們要不要報警,他們這種控制我們自由行動的行為,已經是違法了。」他澀澀地說道。
  報警?她候地止住笑。「不可以啦!他們現在的老闆是我耶,你要害我被關啊?」她瞪著他。
  他張大眼睛。「老闆?你不會想將這間旅館接下來吧?」
  「有何不可?」
  他用好似她瘋了的眼神瞪她。「你別開玩笑了,若你接收的是一群『普通』人,我不會有太大意見,可是你告訴我,在這裡住的有哪個人是正常的?我看啊——這裡根本不是賓館,而是杜鵑窩!」他沒好氣地說道。
  她沒有說話,陷入思考中,拖著被單走回床上,小心地避開那些按鈕靠在門板上。
  好奇怪呀!不曉得為什麼?她覺得自己未來的人生好像將要被弄得天翻地覆,但卻一點都沒有害怕的感覺。
  已經忘了是誰說過的——當人走到某一種定點時,自然就會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走?
  離婚後,她費心為自己建構了一個安全的堡壘,雖然平靜有序,但還是不甘願呀!
  人生不該是這樣的!
  她已經忘了做夢的滋味,但卻不意味她已經喪失做夢的能力,而最重要的是,她想要再回味一次。
  杜鵑窩?仲凱形容得真有趣,回想剛剛所碰見的這群人。
  一個像老學究的紳士管家——下令用鎖關他們三天兩夜。
  一個像殺人犯的廚師——用紙做出法國菜?
  一個看起來像年華老去的老鴇的廚娘——會調精氣補血湯!不曉得脫水濃縮後,會不會變成一顆顆的威而鋼?
  一個看起來像陽光般俊朗的男人——行為和語言卻有若五歲的小孩子。
  一個看起來像天使的小孩——卻是個不折不扣的死要錢。
  表姑婆是怎麼遇到這麼一群人物?為何會有這麼多怪人全都聚在「伊甸園之館」?又為什麼要把這間旅館和這群人交給從未謀面的她呢?其間的意義究竟為何?
  愈是想,就愈發現到許多疑問,也愈發將她的好奇心挑起。
  仲凱注視一臉深思的她,他輕輕歎口氣,她這顆頑固的腦袋瓜,很少會聽進別人的勸,除非她自己想通。
  她的固執總是教人又愛又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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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2 07:28:26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
  「他們做的菜還真好吃。」華琳用手指挾起一片燒肉,沾了醬汁放進嘴裡咬了一口,然後遞到仲凱面前。
  「來。」
  他張開嘴將那肉一口吞進,並一併將她的手指含著,把上面的醬汁舔得乾乾淨淨。
  又癢又麻的感覺惹得她不停發笑。「你別鬧了,好癢!」
  「換我餵你。」
  兩人在淋過浴後,穿上了旅館準備的浴袍,正坐在床上享受前不久端來的晚餐,雖然早已冷掉,但對激烈運動過後,此刻正飢腸轆轆的兩人而言,宛若人間美味。
  正當兩人邊嬉鬧邊互相餵食的時候,B.B.Call聲尖銳的響起。
  「誰的?」
  「我沒有Call機,是你的。」
  仲凱起身走到散落一地衣服中拿出他的B.B.Call,當他瞥見上面的號碼,倒吸口氣,天呀!現在幾點了?一看。「要命!八點了。」
  聽到他的驚呼,華琳抬頭望向他半晌,見他慌忙地找出手機,在聽到他喊一聲「媽」之後,倏地,所有的現實歸位,思及他的母親,宛若一桶冷水朝她兜頭淋下,將先前的熱情和愛戀全都潑息了。
  「對不起,我忘了打電話回家跟您說今晚不回家吃飯,對!抱歉,跟誰吃……」說到這,他望向華琳,她正面無表情直視他,他心一緊,想到母親對華琳的敵意,若說出實情的話,只怕母親會非常生氣,而在他無法親自陪伴她的情況下,尤其又是連著三天不能回去的情況下,不知道母親一個人在家會出什麼事情。
  「……跟朋友。」
  她聽到他說的,他用目光請求她原諒,希望她能明白他無法坦白對母親說出跟她在一起的事實。
  她垂下眼,不讓他見著其間的傷痛。
  「小凱,你幾點會回來?要不要我給你等門?」任母問道。
  「不用!我……可能要三天後才能回家。」正確地說,是被「關」三天,不過既是跟華琳在一起,他無怨無悔。
  「你是跟什麼朋友要那麼久才能回家?是男還是女的?」任母不滿的聲音清晰傳過來。
  「是——」還來不及講完,這時外頭又響了一聲好大的雷聲,整個房間都震動了,電話也突然斷訊了,室內燈光閃了閃便熄掉了,瞬間黑暗包裹住他們。
  「怎麼回事呀?」華琳倏地從床上爬坐起。
  下面則傳來碰撞聲。「要死啦!怎麼突然停電了?」
  聽來好像是廚師比利的大吼。
  停電?
  外頭打雷閃電不斷,兩人在閃電刺眼的光芒中面面相覷,天!現在又是什麼狀況?

  「好可怕呀!怎麼說變天就變天,突然就給你來個狂風暴雨?」瑪麗蓮看著窗外,拍著胸口說道。
  「有人說會有颱風來嗎?」芊芊問道。
  「怎麼知道?現在沒辦法看電視呀。」鐘偉無奈地說道。
  此時眾人全都圍在旅館一樓客廳,由於突然刮起這麼強烈的暴風,吹得整個旅館嘎嘎作響,好像隨時都會被吹走,再加上此刻停電,安全起見,所以把原先預定關三天兩夜的任氏夫妻提前放了出來,坐在燃著火的壁爐前。
  「有沒有電話?」仲凱問道。
  「被剪了。」芊芊說道。
  「為什麼?」
  「沒錢繳電話費……唔!」芋芋的那張小嘴再度被封住。
  總管羅力清清喉嚨。「呃!由於本館狀況特殊,為了節省不必要的開銷,所以我們讓電話公司將電話收回去啦。」
  話轉得真夠硬,唔!他們居然沒錢繳電話費,可見旅館的生意不是普通差,而是非常差!華琳有些不安地想著。
  看到她臉色不太對,仲凱低下頭在她耳邊說道:「你在怕嗎?」以為她在擔心暴風雨的事情。倘若他的車子沒爆胎,早就不忌風雨,開車離開這個杜鵑窩,最糟的是現在又沒電話可以打出去叫計程車。眼前他們可以說是完全卡在這個旅館,動彈不得,除非等這場暴風雨過了。
  她搖搖頭,現在還不打算告訴仲凱她決定接下旅館的事情,以目前的情境,他一定會不贊同。
  「不曉得這場風雨何時會停?」鐘偉悶悶地說道。
  所有人都搖頭以對。
  「這間旅館已經多久沒客人上門了?」華琳突地開口問道。
  這個問題令眾人面面相覷,然後他們定定注視梅華琳,見她一臉平靜,只有單純的好奇,別無他意,才漸漸放鬆下來。
  也許是在這個停電的夜晚,沒其他事可做消遣,談天是最好的打發時間的方式。
  瑪麗蓮代表大家開口。「自從我們的老闆身體不好之後,就再也沒有什麼營業了。」
  「為什麼?」
  羅力聳聳肩。「沒什麼心情啊!」他將一個裝水的鐵壺,放在一個燒著火炭的日式爐子上。
  經營旅館還要看心情,真是率性。
  華琳站了起來,走到那張掛有照片的牆前,在火光的照映下,那照片中的人好像被賦與了生命力。
  「你們以前的老闆是個什麼樣的人呀?」
  在她身後的眾人,除了仲凱之外,全部迅速交換了個驚異的目光,瑪麗蓮的眼睛露出一抹深思。「她是個非常與眾不同的女子。」
  「蓮姨!你幹麼跟個陌生人說李奶奶的事呀?」芊芊嘟著嘴巴說道。
  「任太太既然有興趣知道,說出來又何妨?」瑪麗蓮不以為意地說道,她定定注視著華琳。
  「夫人命運可以說是相當坎坷,當年大陸兵荒馬亂,她不幸和丈夫、孩子失散,儘管她曾干方百計想要找尋家人,卻無所得,後來隻身一人到了台灣,便在這個地方開了這間旅館,直到現在。」
  華琳轉過身,有些驚訝。「她後來有沒有找到她的家人?」她不是她的「表姑婆」嗎?要不幹麼將遺產給她?
  「有的,事實上她開這間旅館就是希望能藉著往來的客人來打聽家人的消息,雖然此舉有若大海撈針,可她還是做到了,在來台灣十年後,她終於跟她丈夫見到面了。」
  「哇!那實在太好了!」
  仲凱看著華琳一臉雀躍的模樣,不禁搖頭哂笑,她一向最喜歡聽喜劇結局的故事。
  哪知其他人聞此言立刻搖搖頭,瑪麗蓮繼續說下去。「其實一點都不好,因為她丈夫以為她死了,早已另外娶妻,而在襁褓中就離開她的兒子,根本不知道有她的存在。」說到這,瑪麗蓮眼中浮起水光。
  華琳走回仲凱身邊坐下,表情是凝重的,一坐好,他便伸手握住她的手,給她安慰。
  瑪麗蓮吸吸鼻子。「夫人為了她兒子著想,也為了讓丈夫現有的家庭完整無憾,所以決定繼續『死』下去,不打算出現在她兒子的面前,也不再回到她丈夫的身邊,就這樣一個人堅強地經營著這間旅館。」
  說完後,週遭一片寂靜。
  過了半晌。
  「她一生是個傳奇。」華琳輕聲說道。
  「是的!她之所以會經營這間旅館,也有其深意,她希望每一個住進旅館的客人,都可以忘懷世俗的一切,也能在這裡得到最大的滿足,尤其是男女戀人、夫妻……」說到這,所有人都把視線集中在仲凱和華琳兩人的身上。
  「怎樣?」兩人不安地欠欠身。
  「會覺得有若身處在伊甸園,不受世俗干擾,回到最原始的狀態中。」
  「所以,這也就是你們硬把我們鎖在套房裡的原因?」仲凱無法壓抑諷刺地說道。
  「是呀!」他們一臉理所當然,可絲毫不覺得這是犯罪行為。
  瑪麗蓮站起身。「我想時候不早了,外面風雨又如此大,大夥兒還是早早上床安歇吧!來!任先生、任太太,我先帶你們上去吧!」她提起一盞相當罕見的水電燈(從前在礦坑使用的,用特殊的土和水放在一起,即可產生氫氣燃火,不易被風吹熄)。
  仲凱和華琳跟在她後面回到他們原先的房間。
  「兩位請好好歇息。」瑪麗蓮走進他們的房間,為他們燃起另一盞水電燈。
  在她將房門關起來之前,仲凱開口了。「請別再把我們鎖起來,一旦發生事情,我們會逃不出去的。」誰知道這棟老房子能不能挺得住這麼強烈的風雨?
  瑪麗蓮笑笑,似乎明白他未說出口的隱憂。「放心!這房子若是要倒的話早在幾十年前就倒了,不會一直挺到現在,不過若是捱不過今天這場風雨,硬塌了下來,這也只能算你們倒霉,當了這間旅館最後的客人。」
  「嗄?」這是什麼話呀?
  仲凱和華琳還來不及從錯愕中恢復過來時,瑪麗蓮又開口了,她定定注視著華琳。
  「『伊甸園之館』是個非常特殊的地方,你們倆可以藉此機會好好溝通一番,坦率地面對你們之間的問題,說不定結可以解開。」
  兩人有些吃驚,而華琳則瞇眼望著她。「為何你會說我們有問題?」她怎麼可能會看得出來,應當是胡亂掰出來的。
  瑪麗蓮露出微笑,手上的火光,將她那頭染成金色的頭髮照得更加光亮刺眼,乍看之下還以為她頭頂著金光。「有沒有問題,這得要問你們自己,不過很少有夫妻手上都沒戴婚戒的。」
  啊?兩人震驚地互望一眼,不約而同低下頭看自己的手,光禿禿的,是呀!他們都已經沒戴婚戒了。
  瑪麗蓮深思地望著他們一會兒。「你們倆是我見過最匹配的一對,好好珍惜呀!從現在開始,我們不會再鎖你們的房門,可自由行動,而且我們絕對不會輕易打擾你們,除非這個房子快塌了,才會過來通知你們,希望你們好好善用。」她對他們眨眨眼睛,便將門關上。
  問題,以為隱藏得很好,沒想到居然能讓外人給看出來,難道真有那麼明顯?
  華琳看向仲凱,他也一臉陰鬱地望著她,眼神中有太多的無奈和壓抑。
  她倏地別過臉,不!她不能!此刻她真的不想去面對,轉過身走向床。「好累喔!我有點想睡了。」
  仲凱閉上眼睛,拳頭緊了緊,好一會兒才睜開,望向床單下的人兒,他現在不會提,不過,在這剩下的兩天,他一定會找機會提出來。
  他已經讓她逃開兩年,也讓自己像膽小鬼躲了如此久,他拒絕再躲,也不准她逃。
  他走向床,當他伸手將她攬進懷中時,她並沒有拒絕.眼睛緊閉著沒有張開看他,他無言地在她額上輕吻一下,也閉上眼睛。
  床頭的燈火依然燃著,窗外的風雨也正狂肆吹奏著,而屬於房間中那兩人心中的暴風才正開始吹起。

  「早呀!你們三個。」王羲雅一臉神清氣爽地走進合夥人專屬的會議室,卻發現盧尚勤、藍於伊、趙孟軒臉上神情都不怎麼好看。
  「怎麼啦?出了什麼事?」羲雅坐下來。
  盂軒看了他一眼。「你沒有發現什麼異狀嗎?」
  羲雅環視眾人一眼。「沒呀!」
  「不會吧!連老大缺席你都沒發現?」孟軒瞪著他。
  「哦——」羲雅不以為意的說道。「他請假啦!」
  於伊微扯嘴角。「任媽媽打過電話給你?」
  「你也接到啦?」羲雅和他交換只有彼此才能意會的眼神。
  「喂!你們在賣什麼關子?老大到底去哪兒了?從來不會請假的他,怎麼會連說也沒說一聲就沒來?」孟軒有些沉不住氣地問道。
  「放心!老大沒事,只是這三天我們要『莊敬自強』!」留下這有若謎團的話後,羲雅轉向於伊。「你怎麼跟任媽媽說的?」
  「我說仲凱是跟客人去調查一些事件。」於伊靜靜地說道。
  羲雅聞言後表情放鬆了。「太好了!」他拍拍於伊的肩膀。「不愧是我王某人的好友,口徑都一致喔!」
  這回他可真是領教到任母「緊迫盯人」的功夫了。
  於伊淡淡笑笑。「話也沒說錯呀,『她』本來就是要來委託案件的,只不過,怎麼會需要二天?」
  「小別勝新婚呀!」羲雅嘻嘻笑道。
  「你們夠了沒?」孟軒的聲音陰沉沉的插入。「再繼續把我們兩個當隱形人看呀!」
  一向沉穩的尚勤也開口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把事情說清楚,也讓我們有個譜。」
  「也沒什麼,就是老大人現在下落不明啦!」羲雅輕描淡寫地說道。
  What?這還叫沒什麼?尚勤睜大了眼睛,孟軒則已經按捺不住地跳了起來。
  「別開玩笑了,老大怎麼會下落不明?」
  「自昨天下午他當眾蹺班後,即失去訊息,手機打不通,Call他也沒回,人又沒在家,因此下落不明。」
  不愧是做律師的,三言兩語的將所有的表面現象分析完畢。
  孟軒瞪著羲雅。「為什麼你可以那樣冷靜,難道你一點都不擔心老大?」
  「擔心?」羲雅搖搖頭。「第一,他不是小孩子;第二,他向來冷靜自持,不容易出事;第三嘛——也是最重要的.他現在是跟『某人』在一起,所以他跟這個『某人』會發生什麼事,用膝蓋想也知道啦!」他和於伊交換只有彼此才能意會的眼神。
  「那個『某人』可是指他的前妻?」尚勤靜靜開口說道。
  「八成是的,畢竟快兩年沒見了,有很多話要『說』吧?」於伊意有所指地說道。
  尚勤和孟軒靜了一下,他們並非不懂言外之意,只是有一點孟軒搞不懂。「即使如此,老大也可以跟我們說一聲,為何連打聲招呼都沒有?而且,你們為何那麼放心老大跟那『梅花林』出去,難道不擔心她會對老大不利?不伯她報復老大?」
  「你的想像力別那麼豐富行不行?若是她會對老大不利的話,那世上沒好人了!」羲雅一臉被打敗的模樣。
  不過於伊聽了卻擰起眉頭,尚勤看到了。「怎麼啦?」
  「孟軒的話也不無道理,你跟華琳聯絡看看,或是看她今天有沒有到公司去上班。」
  「好吧!既然大夥兒都被這小子弄得神經兮兮,那我就去打電話了。」
  「你有她公司電話?」
  「廢話!自他倆離婚後,老大便要我負責追蹤梅姑娘的行動和落腳處,所以我當然很清楚。」羲雅站起來,走進任仲凱專屬的辦公室打電話。
  「想不到老大對他前妻的感情那麼深?」尚勤眼中閃過一抹感動。
  「知道就好。」於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老大正是那種這輩子只會愛那麼一次的男人。」
  「哇塞!孝順母親、對愛情又專一,老大當真是本世紀未的稀有動物。」孟軒歎道。
  已打完電話的羲雅,進來正巧聽到這段話,他冷哼一聲:「得了吧,若是讓任媽媽知道他這二天都是跟華琳在一起,你相不相信會發生第三次世界大戰?」
  啊!此言一出,所有人噤聲不語。
  羲雅重新坐了下來。「她沒去上班,所以大致可確定了。」他突然陷入自己的思緒中。
  「在想什麼?」
  「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雖然很想幫老大的忙,但能做的有限,不過我想我們這次還是可以出一點力。」
  「你是要我們幫忙瞞任媽媽,掩飾老大這幾天的行蹤?」尚勤問道。
  「沒錯,大家同意嗎?」仲凱不在,羲雅即成了頭頭。
  「沒問題!」其餘三人異口同聲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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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2 07:28:58 |只看該作者
第六章
  華琳睜開眼睛。
  有好一會兒,不知自己置身在何處,當她看到胸前停了一隻光裸的胳臂時,差點驚叫了出來。
  偏頭一看,仲凱正面對她,趴著睡覺。
  看著這張熟睡俊美的臉龐,她的心微微一刺。
  昨天睡到半夜時,不知為什麼突然醒過來,睜眼一看,滿室漆黑,放在床頭櫃上的燈火不知在何時已熄滅,這時她感覺到仲凱的手在她身上來回梭巡,輕輕地探索她的每一寸,帶給她一般燃燒般的疼痛,可以清楚地感覺到他的胸膛在她背後急速地起伏著。
  「仲凱!」她低聲輕呼他的名字。
  「對不起!吵醒你了。」他的聲音低沉而緊張。「我不是有意的,只是……突然醒過來看不到你,嚇了一跳,以為所有一切都只是夢!就像過去兩年一樣,我可以在夢中和你相會,可是伸手往旁邊探去時,卻是一場空,但今夜,我摸到了,你是如此溫暖、真實、柔軟,令我難以自禁……」
  他熾熱的體溫像炙熱的烙印般燒燙著她的全身,但他的話語卻令她心酸想哭。
  「沒關係!我……」她嚥下喉頭的哽咽。「我也需要你撫摸我、靠近我,證明你不是夢!」轉過身緊緊摟住他,讓彼此之間毫無距離,熱切地迎向他。
  她靜靜凝視他半晌,然後輕輕地將橫放在她胸前的那只胳臂移開,即使在睡夢中,他也緊緊擁住她,彷彿害怕她會突然消失不見。
  他動了動,然後翻過身再度睡著,見他沒醒過來,看樣子他真的是累壞了,至於原因嘛,她臉微帶赧紅的起床,將丟在床腳的浴袍穿上。
  走到窗邊,透過緊閉的窗簾,看得出已天亮了,那暴風雨已經結束了嗎?
  將窗簾拉開,喔!天!怎麼風雨還是那樣大?而且旅館前面已經滿目瘡痍,樹木都已橫倒在地。
  這真的是颱風嗎?她有些困惑著。
  離開窗前,走到房門口,發現底下的小箱子已放置了他們的早餐,轉轉門把,謝天謝地,他們沒再將他們「關」起來。
  打開門走出去,廊上沒有一個人,於是她走下樓,奇怪!怎麼會還是沒看到人呢?
  現在……看腕上的表,已經快十點了,怎麼大夥兒還在睡嗎?
  「有人在嗎?」
  靜——
  她四處走了—遭,仍無任何動靜。
  走到二樓,開始沿著廊上的房間敲門,沒有回音時,她試著打開房門,發現並沒上鎖,門把一轉便可進去,探頭一看,裡面並無人影。
  雖然看別人的房間是件很不道德的事,不過既然她是這裡的擁有人,「偷看」一下應當無妨吧?
  於是她開始沿著走廊兩側的房間一一敲門,見沒回音便將房門打開,雖都沒見到人,但卻讓她認識了每個房間。
  很快地就發現,即使其中的三間已經被他們當作「員工宿舍」,即使沒有像他們住的那間「蜜月套房」
  那樣多設備,但是各有特色,有日式和室、中國古式房間、希臘式風格,而每間窗外的風景不是面山就是面海,隨著氣候不同,各有不同的風味。
  旅館規模雖小,房間也僅有六間,但每間感覺都不同,令她不禁要猜想,當初表姑婆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來裝潢這些房間?她希望住進來的客人有什麼感覺?
  確定所有人都沒在一樓、二樓,她不禁納悶,這麼大的風雨,他們會跑出去嗎?走到樓梯口,或許都在三樓吧?
  她未及多想,立刻踏上樓梯往三樓走去,當她打開三樓樓梯口的門時,一種莫名的撲鼻霉味便迎面撲了過來,令她差點打噴嚏,連忙掩住口鼻。
  怎麼回事?難不成三樓都沒有使用?
  探頭一看,三樓的格局和二樓差不多,走廊兩側都有房間,不過只有六間,而在最頂端有個房間,每間房門都緊閉著,從廊上的灰塵以及天花板些許的灰絲,看得出來此處有段時間都沒打掃過。
  由於這個地方最靠近屋頂,強風刮吹及雨滴打在屋頂的聲音分外大聲,聽來教人心驚肉跳,他們應當不會在這吧!
  正當她打算將門關上下樓時,突然聽到一個極奇怪的聲音,和風吹雨打的聲音完全不同,非常有規律的咿呀!咿呀!而那聲音是從前面最頂端的房間傳出來的。
  真的有人在呀!
  太好了!她走過去,隨著和那個房間距離拉近,那個聲音也愈加顯明。
  她打算敲門,結果手一碰到門使應聲而開了。
  「對不起!有人嗎?」她站在門口朗聲說道。
  「哪位呀?」一個陌生蒼老的女聲響起。
  「呃!我是昨天住進來的房客,我想找瑪麗蓮或是其他旅館裡的人。」
  「喔!進來吧。」
  華琳大著膽子將房門推得大開,一進去,整個呼吸不禁屏住了,那房間最前端是個二公尺長、寬一公尺的大落地窗,從這兒可以清楚看到外面的大海,天花板有一半是透明玻璃,可以清楚地看到天空,此時天空完全是陰灰的,雲層捲動迅速,看起來很嚇人,而遠方的海拍出的巨浪,亦教人震撼不已。
  從房間另一角傳出的咿呀聲驚醒了她,凝眼望過去,一個老婦人,正坐在搖個不停的搖椅上,以銳利灼亮的眼神定定凝視她,聲音正是那個搖椅所發出來的。
  「嚇到了嗎?」
  「暖!真的非常驚人。」華琳輕拍胸口,有些敬畏地望著老婦人。「有一會兒,我覺得自己好像置身在半空中,會被天空給吸進去。」
  「這裡是『伊甸園之館』最美的房間。」
  「非常特別,婆婆,您也是這個旅館的員工?」那位老婦人滿頭白髮,看起來八十多歲,雖年華逝去,可是那雙眼有如鷹般的銳利,全身散發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尊貴和權威,不知怎地,她競覺得婦人看起來有些眼熟。
  「以前是,不過現在我只是住在這裡的『房客』。」
  婦人微微露出笑容。「完全免費的,算是退休後的福利。」
  「喔——」看來這位老婆婆也在她「接收」人員名單之內。「婆婆,那您知道其他人去哪兒了嗎?」華琳問道。
  「他們去買吃的東西,旅館已經沒存糧了,再不出去買,大夥兒今天都會沒東西吃。」
  「可是外頭風雨如此大……」
  「沒法子呀!若是只有餓到他們那就無所謂,不過既然有客人住進來,那他們便會竭盡心力提供最好的服務,即使這種風可以把人給吹到半空中,他們還是得要闖出去。」
  什麼?居然是為了他們?華琳心一緊,走到窗邊,瞪著那似乎會永無止歇的風雨。「笨蛋!這種特殊情況,我們怎麼會不瞭解?幹麼要做出這種莽撞的事?若是受傷出事了,怎麼辦?」她又氣又急地說道。
  老婦人看她一臉著急擔心的模樣,眼光閃了閃。
  「你何必擔心他們?他們跟你又沒關係。」
  「怎麼會沒關係,他們可是——」華琳陡地止住嘴,現在還不宜透露她的真實身份,她深吸了一口氣。
  「不管有沒有關係,任何人在這種情況下跑出去都是不理智的。」
  老婦人笑笑。「沒辦法,他們就是這麼一群可愛、善良的人。」
  可愛?善良?唔!她持保留意見,不過若論古怪、特立獨行,她倒絕對贊同不過。
  「跟你在一起的男人是你的什麼人?」
  「咦?」
  「我昨天看到有一個男人陪著你來。」老婦人指指窗戶。
  「他……」她猶豫了一下,不知該不該講實話,但在看到那雙明亮銳利的眼睛時,覺得自己根本無所遁形,輕歎口氣。「他是我的前夫。」
  老婦人臉上的表情未變。「你們打算再度復合嗎?」
  華琳手緊了緊,想到自昨天重逢以來,兩人就像乾柴遇到烈火,不斷地將積壓許久的情感和挫折藉著狂野的性愛抒發出來,根本沒有停下來想以後的事。
  復合?可能嗎?他們的問題並沒解決呀!
  老婦人見她不語,低垂著頭,看起來相當沮喪、落寞。「你們為什麼離婚?」
  華琳抬起頭望著老婦人半晌。「我跟我婆婆處不好,她不喜歡我,認為我沒資格做他們家的媳婦,所以就離婚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跟她這個陌生人說這些,可是她有種特質,令她很容易就說了出來。
  老婦人眼中露出一抹深思。「可是你們看起來是如此相愛,難道不覺得這樣離婚是件很可惜的事?」
  華琳聳聳肩,逼自己用淡漠的表情說道:「這可能就是大家常說的有緣無分,若是我們婚姻再這樣繼續下去,大家只會更痛苦的。」她早就看開了,不是嗎?為何她的心還是如此絞痛。
  老婦人搖搖頭。「分了之後就不痛苦嗎?」她以充滿睿智的眼神望著華琳。「像你們這樣藕斷絲連,就是最好的方式嗎?」
  一語刺中心中痛處,華琳跳起來。「婆婆您別再問了,這不關您的事!」她充滿防備地說道。
  老婦人無動於衷地繼續規律的搖著椅子,眼睛望向窗外,此時風雨似乎刮得更大。「問題不會因閉上嘴就能消失不見,你可以漠視內心的渴望嗎?」
  華琳臉色倏地變得慘白。
  這時,從下面突然傳來呼喚她的聲音。
  是仲凱,他醒了,呼喚她名字的聲音充滿了焦灼和不安。
  老婦人微微一笑。「在找你了,聽得出來他很急呀!你走吧!別再折磨那個愛你的男人,人呀!一輩子有幾次可以遇到這樣真情真性對待你的人?好好想想。」
  華琳不曉得自己是怎麼離開那個房間的,身體好像不是自己的,就這樣有如機械般地離開那個房間,將門關上,穿過走廊,將樓梯口的門關好,然後走下去,一到二樓,便看到仲凱焦慮的從一樓跑了上來。
  一見到她,立刻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緊緊將她抱進懷中。「你跑去哪兒了?」他倏地收緊手臂,似乎想將她融進他的體內.一輩子都不放她走。
  她抬起手輕輕撫著他的頭髮,看到他著急的模樣,幾讓她心碎了,心裡比誰都清楚,自己比世上任何一個人都還擁有能夠傷害這個堅強冷靜不凡男子的力量,當然另一個女人也擁有。
  可是正如那老婆婆所說的,問題不會因不講出來就會消失不見。
  她和他會有未來嗎?
  「你跑去哪兒了?」他輕輕將她推開,有些指責的瞪著她。「看到所有人都不在,差點沒把我嚇死,還以為他們把你怎麼了。」
  她勉強露出笑容。「沒事啦!我也是因為醒來沒見到半個人,所以正到處找他們。」心頭的結像是百年的樹根,糾結難解。
  仲凱鬆開他的箝抱,微退了一步,有些不對勁,她看起來心事重重,讓人無法接近。
  勉強壓下心頭的不安。「他們去哪兒了?」
  「好像沒食物了,所以全出去買東西了,還冒著大風雨呢!」
  「風雨?不是停了?」
  咦?華琳往窗外一看,果然已經風靜雨停,方纔的狂亂已消失不見,這是怎麼回事?難道在她從三樓走到二樓這短短的時間停止的?說來就來,說停就停,是不是該讚歎大自然真奇妙?
  但,風雨停了,是不是意味著可以說走就走,不再是與世隔絕的狀態,那——
  「你怎麼了?」看她臉色突地變得慘白,他不由駭了一跳。
  「沒什麼。」在一陣莫名的恐慌驅使之下,她突然的奔至仲凱的懷中。「抱緊我!」
  「琳……」他不明白她為何會這個樣子,可是她的恐懼和絕望卻如此清楚地傳到他的體內,令他整個心都擰了,也不禁警覺到甜美時光易逝,倘若兩人在此刻都只想當埋在沙堆中的鴕鳥,那就當吧!
  他一把將她抱起,走進他們的套房,在這一刻,他們只是一對單純相愛的男女,有如亞當和夏娃,不顧後果地,在伊甸園內您嘗禁果,一直到不得不離開的那一刻。

  這一天是特別的。
  在僅餘的時光中,仲凱和華琳就好像回到兩年前的新婚蜜月時,那樣無拘無束、無憂無慮。
  他們每分每秒都在一起,連片刻的分離都無法忍受。
  像是有默契地,絕口不提過去和……未來。
  白天,他們帶著比利精心準備的餐盒,騎著腳踏車到金瓜石、九份繞一圈,站在廢置不用的煉礦廠前,遙想百年前淘金熱的盛況,看著藍黃分明的陰陽海,慨歎人類對生態的破壞力,站在九份國小校園內,吃著阿婆的芋圓,看著燦爛如畫的夕陽海景,震撼於大自然的巧斧神工,然後迎著微涼舒爽的晚風,慢慢騎回「伊甸園之館」,在擺滿鐘偉所種玫瑰花餐廳中,享受比利道地的法國餐,旁邊還有羅力拉的二胡做伴奏,由瑪麗蓮高音唱「卡門」,然後在芊芊純真稚嫩的聲音唱著的「Wish Nise Drime Wise You」中結束晚餐,走上樓回到他們自己的房間……
  在他們上車前道別時,華琳突然想起一件事,她對瑪麗蓮說道:「對了!記得要幫我向三樓的老婆婆說再見,剛剛忘了上去向她辭行。」她的聲音雖不大,卻讓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瑪麗蓮睜大眼睛。「呃——你是在說誰?」這時其他人都圍了過來,仲凱則一臉困惑地望著華琳。
  「我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是我昨天早上到三樓找你們時遇到的,就住在最前面的那個房間,有著好大的落地窗和天窗的那間。」語畢,華琳向上指著。
  眾人順著她的手指方向望過去,除了仲凱之外,其他人臉色都變得極怪異。
  「我們三樓並沒有住人呀!」羅力幹著聲音說道。
  「怎麼會沒有?她年紀很大了,她說以前是這裡的員工,如今退休了,所以住在這裡養老。」華琳有些困惑地望著他們。「有什麼不對?難道她不是這裡的人,也是個房客?」
  「你能不能再次形容她的模樣?」
  華琳說完後,所有人看起來都好像要昏倒的樣子,芊芊更是直接跳進鐘偉的懷中,緊緊摟著。
  「你確定她跟你『說話』了?」瑪麗蓮再次確定。
  「是啊!就是她告訴我,你們出去買東西了,還跟我談了一下話,不信?我帶你們去看!」
  當一行人跟著華琳到三樓,卻發現樓梯口的門打不開。
  「奇怪!我那時一推就開了。」華琳瞪著門。
  瑪麗蓮搖搖頭,將一串鑰匙掏出來。「三樓因為沒有使用,所以老早就鎖了起來。」
  「咦?」輪到華琳感到驚異了,那她上次怎麼進得來?
  當他們走到最前端的房間時,這次門一推就開了,不過裡面並沒有華琳說的那個老婦人。
  「你確定真的有看到那個老婆婆?」仲凱問道。
  「當然了!她還問我——」華琳陡地閉上嘴巴。
  「問什麼?」
  「沒有……」華琳指向擺滿了一堆用布覆著的東西角落。「那時,她就坐在那裡的搖椅上。」
  「你說的可是這個?」鐘偉走過去,一把將那白布掀起,一座搖椅呈現在眾人面前。「這是我們以前老闆最喜歡坐的椅子。」
  此話一出,華琳腦袋瞬間一片空白,咦?怎麼會這樣?
  想起那老婦人那雙明亮的眼睛,難怪她會覺得眼熟。「啊!」華琳不禁叫了出來。
  她看向每個表情不一的臉。「你們想的可是和我想的一樣?」
  大家都點點頭。
  也不曉得是誰先開始動作,總之,有些凌亂地,所有人都開始爭先恐後地跑下去,咚咚地跑步聲,好像要把整個房子給弄倒似的,眨眼間便只剩下華琳和仲凱。
  「琳,你還不走嗎?」仲凱輕柔地問道。雖然不信鬼神,但他也知道華琳是不會無的放矢。
  華琳楞楞注視那個搖椅半晌,眼神仍充滿震驚,然後搖頭笑道:「我想她是以她自己的方式在守護這間旅館。」她只是很驚奇,倒不會覺得恐懼。
  「可能是吧!」
  華琳拾起白布將那張搖椅蓋上。「再見了!表姑婆。」她輕聲說道,輕輕將門關上,和仲凱一道離開。
  也不知道是不是門關上所引起的風,白布被吹開落下地,搖椅再度開始搖了起來。
  我們絕對會「再次見面」的,我會耐心等著你的!

  在「伊甸園之館」所有員工的揮手道別中,仲凱和華琳踏上了歸程。
  看著那幢歐式建築物愈來愈遠,直到看不見了,華琳才將目光收回,眼角有些濕潤,喔!天呀!她居然會覺得依依不捨。
  雖然在那裡的人行徑都很怪異,可是在相處後,才發現他們實在怪得可愛,令人又氣又好笑,會不由自主地喜歡他們。
  不過那個地方的確有些古怪,一想到方纔的震撼,便不由得吞口口水。
  回想起瑪麗蓮曾經跟他們所提過有關李夫人的故事,她來台灣找到的是她丈夫和兒子,但爺爺卻是她的表哥?可是爸爸說得很清楚,親族中沒有一個人認識這個「表姑婆」,除非……
  「仲凱,我有個感覺。」她突然開口說道。
  「什麼?」
  「那個李夫人可能不是我的表姑婆。」
  「哦?那她會是誰?」
  「我覺得她是我的親奶奶。」
  「咦?」仲凱吃驚地望了她一眼。「何以見得?」
  「只是有這種感覺,倘若她真的是我爺爺的表妹,那這幾年來,大家同在台灣,沒理由不相互往來,雖聽說她跟我爺爺不和,但怎麼會突然這樣冒出來,並把旅館給了我?」華琳把她的困惑說出來。
  仲凱沉思了一會兒。「倘若她真是你的親奶奶又如何?你打算放棄還是要繼承這間旅館?」
  「我……還在想。」
  「我承認那是間很『特別』的旅館,但那些員工,我可不敢恭維。」
  「他們做得很好,雖然有點怪。」
  「還有一點別忘了。」仲凱看一眼後照鏡,確定已經距「伊甸園之館」有段距離後才開口。「它也是間『鬼屋』。」
  「『她』不是惡鬼啦!」她忍不住為「她」辯白!
  「無關善惡,不存在我們這個空間的物體,就不應當來干擾人。」
  她沉默不語,話雖沒錯,但想到那位老婦人說的那些話,卻字字珠璣,切中要點,遏她不得不正視現實。
  如今他們人已經離開伊甸園了,現實也正如潮水般的湧上來,接下來,又該如何?
  隨著距離台北市愈來愈近,仲凱的心情也愈發沉重,已經好久沒有這樣的感覺——想要逃避面對即將到來的事情,自從兩年前,不!更正確一點來說,在那段婚姻當中,他很害怕同時面對那兩個女人對決的時刻。
  但再怎麼逃避,依舊無法躲過那份快將他整個人啃蝕殆盡的歉疚和痛苦,時間只能將之沖淡,卻無法完全抹殺,但再度面對時,傷痕仍是那樣深刻、疼痛。
  這三天,和華琳在一起的時光,他都有種失而復得的感覺,好像長久以來,那有一缺口的靈魂得到了治癒,再次找到了生命中的歡笑與陽光。
  華琳,他真的不想再失去她呀!他緊緊握住方向盤。
  在沒有華琳的指引下,他熟練的將車子開到她住的公寓前。
  就要這樣結束了嗎?
  兩人心中都有同樣的不捨和疑問。
  「你……知道我住的地方?」華琳勉強開口說道,緊緊握住拳頭,希望能延長和他在一起的時間。
  「我一直知道,只是不敢來找你,因為我不確定你想不想見到我。」仲凱雖然面無表情的說道,但他握住方向盤的手卻已緊得發白。
  過去是連想都不敢想,兩人會有再度交會的時刻,如今有了,而且是歷經如此親密的三天,那——又該如何?
  她無法回答,甚至發現自己根本無力舉手拉開車門,緩緩轉過頭,卻發現他眼神充滿痛苦地凝視她。
  喔!老天!
  也不曉得是誰先伸出手,不過他們不在乎,兩人緊緊相擁著,像是要溺水人般牢牢攀著彼此,深怕一放手,就會永遠失去對方。
  藉著親吻,把所有的愛戀、渴望和挫敗傳達給彼此。
  他們是如此相愛呀!
  仲凱氣息不穩地將額頭抵住她的。「我無法就這樣分開。」
  「我也不想。」她含著淚顫聲地說道。
  仲凱深吸口氣。「告訴我,我們還有機會能夠復合的。」
  復合!這兩個字眼如冷水般澆熄了她熱烈的情感,她全身微微發抖的推開他。
  看到她的遲縮,他立刻伸手抓住她的雙臂。「我們可以再試一次的,好嗎?」
  她悲傷地望著他。「你還想跟我說,有『愛』就可以解決一切、面對困難嗎?我們試過了,你忘了嗎?我可以為了愛你忍受所有一切,包括承擔你母親對我的怨恨,但是久了,光是『愛』真的不夠了,我無法不去想,為什麼『愛』你要受那麼多痛苦,也看到你在痛苦的撐著,你不覺得這份『愛』好沉重嗎?」
  仲凱臉色發白的看著她,該死的!她為什麼什麼事都可以糊里糊塗,惟獨對他們兩人的關係可以如此理智地看待?
  「要復合不是不行,可是你有辦法回答我出的問題嗎?」
  「什麼問題?」
  「一個我兩年前不敢問也不願問的問題。」那是個會讓她害怕知道答案的問題,她深吸口氣。「你是要我還是要你媽?答案只能二選一,沒有其他的可能。」
  這個問題瞬間讓他臉色變得慘白。
  看到他這模樣,她恨不得拿把刀殺了自己算了,他痛她亦痛!顫抖的手將車門打開,背對著他。「你不要勉強回答,兩年前我沒逼你做選擇,現在更不會,所以維持現狀就好了。」
  「為什麼,你跟我媽都要我從你們兩個中作選擇?」
  他的聲音輕如低吟。
  她聞言全身僵住,原來他母親也這麼做了,那他的回答呢?
  不!她不想知道,她就是因為不想知道,所以兩年前才會主動的提出離婚。
  不再說任何一句話,她快速地離開車子,快步地跑進她的公寓。
  仲凱木然地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心內巨大的痛苦讓他無法作出反應,難道世上所有的事情就只能二選一,不能有另外一種選擇、解決方式嗎?
  默默地,他重新發動車子。
  你是要我還是要你媽?
  他咬牙踩上油門,讓車子如箭般飛馳出去,去他的二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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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2 07:29:36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任媽媽,還是您煮的菜最好吃。」於伊露出欽佩的神情。
  仲凱的母親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哪有呀?煮這些粗食淡菜,就怕你們這幾個吃好嘴的大律師吃不慣。」
  粗食淡菜?所有人不約而同的看著桌上那道道珍餚:東坡肉、螞蟻上樹、脆皮烤鴨、鹵雞腳凍、麻婆豆腐,倘若這些叫粗食淡菜,那他們真的不知道什麼才是山珍海味了。
  今晚是事務所合夥人每個月固定的聚餐日,於伊、尚勤、孟軒、羲雅等今晚全都跑到仲凱家打牙祭,—改往常到台北各處有名餐館的習慣。
  第一次來任家的孟軒和尚勤全都被屋內的一塵不染、乾淨整潔的情形給震懾住,幾乎是抱著戰戰兢兢的態度待在這間房子,深怕隨便亂動,會讓身上的灰塵落下弄髒了屋子。
  任母比他們想像中還年輕,雖已上了年紀,但風韻猶存,不過雖然對他們是笑瞇瞇的,可是當正經著一張臉時,看起來就相當嚴肅、銳利,是個給人感覺很厲害、強悍的女人,尚勤和孟軒都不禁想到仲凱離婚的原因——婆媳問題,從這整個屋內給人的感覺,以及在待客方面的講究,他們都有同感,這個婆婆不好侍候。
  此時羲雅笑著開口。「任媽媽,我們最羨慕仲凱了,他天天都有這麼好的口福,難怪他連午餐時都常跑回來,我們也好希望是您的兒子喔!」
  仲凱露出淡淡的微笑。
  任母笑得更開心。「你喔!就是那張嘴會說好話來逗我、以後等你有老婆燒好菜給你吃時,你就會忘了任媽媽。」
  「不會啦!任媽媽,要我娶老婆還久得很。」羲雅連忙搖頭說道。
  任母引所有人至客廳坐好,仲凱在幫忙將餐桌上的碗盤收拾好後,便從廚房端出一盤水果。
  此時於伊推了孟軒一把。「你知道嗎?就只有在這個時候,你才會吃到老闆親自端來的水果。」
  仲凱淡淡看了他一眼,眼中並無慍色。「若是你那麼喜歡我端水果給你吃,我天天端給你。」
  「不敢!不敢!」於伊連忙告饒。「你別折煞我了。」
  任母坐定後,看著眼前這幾個出色的男子好一會兒,不禁搖搖頭。「我說呀!你們這幾個人條件都挺好的,怎麼不趕快娶老婆呀?」
  人人都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還沒遇到好對像呀!」
  「就是呀!我們還要靠任媽媽幫我們介紹。」
  羲雅看一眼仲凱,一提到這個話題,仲凱眼中就罩上一抹陰雲,自從一個多月前,梅華琳再度出現他們的面前,仲凱就像變個人似的,那天下午,他蹺班失蹤了,三天後再見到他,雖然眼中有抹拭不去的陰鬱,但整個人容光煥發,不時發出輕笑聲,連上庭時,在一切寂靜的情況下,所有人都很嚴肅的傾聽案情的發展,而他臉上居然還會出現那種夢幻似的微笑,在對手的眼中,那可能是抹不以為然的冷笑,可是身為同伴的他,卻不由得提心吊膽,怕他中了什麼蠱似的,那一天,仲凱還能講出精彩的結辯辭,漂亮的打贏官司,令人……無話可說。
  之後,那笑容漸漸不見了,進而經常若有所思望著窗外,完全不復過去兩年那個一味埋首工作,無視一切拚命三郎的模樣。老實說,他們也樂意見到這種比較有人性的仲凱。
  毫無懷疑,這個改變是梅華琳所帶來的,但之後卻無進展,他們也清楚,問題的癥結在哪?
  羲雅眼中閃過一抹光芒。「任媽媽,其實仲凱都還沒再婚,我們又怎麼敢輕舉妄動呢?」
  果不其然,這話像是炸彈般投進客廳,氣氛乍變,任母臉上笑容倏地不見,仲凱丟給他一記足以斃命的厲視,其他三人則倒吸口氣,不敢置信瞪著他。
  過了好一會兒,任母才開口,她冷哼道:「我也不知道催過仲凱幾回,叫他再娶個老婆,偏偏他還是忘不了那個女人。」她的語氣有若零下十五度,冰得讓人覺得室內空氣好似要凍結。
  那個女人?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吞了口口水,仲凱則面露痛苦望著母親,為什麼?為什麼她要那麼厭惡華琳呢?
  羲雅沉默了一下,最後決定繼續捋虎鬚。「任媽媽,既然仲凱一直忘不了華琳嫂子,那您同不同意他們復合呢?」
  任母臉上立刻罩上一層寒霜。「哼!當初提出離婚的可是她自己,是她自己要離開任家,可沒人逼她走,不過我們任家豈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她霍地站起身。「抱歉,老人家年紀大了,我先進房休息去了,你們自個聊吧!」
  所有人,除了仲凱以外,全都膛目結舌的目送任母的背影,雖然沒明說,但他們都可以感受到她對梅華琳的深惡痛絕。
  於伊轉過頭瞪著羲雅。「你在幹麼?好端端幹麼提這個話題?你腦袋壞了?」
  羲雅沒有理會,他直視仲凱。「別怪我多事,倘若你自己沒有行動的話,情況永遠不會有進展,永遠只能陷在泥沼當中,動彈不得。」
  其他人聞言若有所悟的點點頭,原來羲雅是這麼打算。
  仲凱陰鷙的眼神瞪著他,該死!不用別人來提醒,他自己也很清楚,母親是一切事情的關鍵點,但他真的不願傷到母親。
  「這件事你們別插手。」他陰鬱地說道。
  熟知仲凱的人,一聽到他用這種語氣說話時,便明白是閉嘴的時候,羲雅聳聳肩。「是不關我們的事,畢竟幸福、人生都是你自己的。」他站起身。「我想,今天晚上的氣氛已經被我破壞了,看我們要不要到『Ring』去,由我請大家小酌一番。」
  於伊眼睛來回望著仲凱和羲雅,迅速做了個決定,一邊向尚勤和孟軒使眼色。「好呀!我們這就去,仲凱!要來嗎?」
  「你們去吧!」他頭也沒抬地說道。
  瞬間,四大天王撤離任家客廳。

  一出任家大門,孟軒立刻發難。
  「你是哪根筋不對?哪壺不開提哪壺?哪有人在別人家吃完飯坐不到半個小時就出來的?」
  羲雅只是將外套脫下,甩在肩上,露出瀟灑不羈的模樣。「水都已經燒沸了,若再不提開,難道要任它燒干、燒焦嗎?」他反問道。
  水?燒干?
  眾人靜了一下,心思細膩的尚勤開口:「你是指仲凱大哥的感情嗎?」
  「賓果!」羲雅伸手搭住尚勤的肩膀。「學弟,還是你比較有前途。」
  於伊點點頭。「雖然我們不該插手的,不過看老大變成這個樣子,偶爾插一下手也無妨,我實在不想看到仲凱兩年前那副鬼模樣。」他和羲雅交換個只有他倆才明白的視線。
  又來了!孟軒不滿地瞪他一眼,又再提兩年前的事,也不說清楚,光是會在那裡吊人胃口,這次學乖了,絕不主動開口問。他面無表情,未展現任何興趣。
  「想不想聽呀?」於伊刻意逗弄道。
  「你們想說就說囉!」孟軒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尚勤則是隔岸觀虎鬥。
  於伊發現這次捉弄不到孟軒,覺得有些無趣;果然,同樣的招數絕不能用三次以上。「好罷!我就說給你聽。」
  兩年前,仲凱簽下離婚證書沒幾天,立刻反悔,想要找華琳再試一次,沒想到佳人早就跑到國外去「散心」,他本來也要出國去尋她,沒想到任母在知道他的作為時,發了很大的脾氣,嚴重到差點中風,因而進醫院。
  而自那次以後,仲凱像變個人,絕口不提華琳,向來不喝酒的人,居然夜夜都拉羲雅和於伊上Pub喝酒,連家都不怎麼回,每晚都醉得一塌糊塗,吐得亂七八糟,看到仲凱那副自虐的模樣,差點沒嚇壞他倆,怎樣都沒想到,看起來外表冷靜自若的仲凱,體內居然蘊藏有如此激烈的情感,梅華琳的離去,對他的打擊居然會如此大。
  夜晚的仲凱像墮入地獄,自我懲罰般的過日子,白天,卻像是座冰山,有段時間,幾乎盲目地在接案子,不再像過去有選擇性,無論黑與白、對與錯,他都一定會在法庭上勝訴的。
  也就是在那段時間,事務所員工紛紛受不了求去,現在的員工都是另外再招募的,而於伊及羲雅也幾乎快忍受不住。
  後來,也不知怎地,仲凱突然又變回正常,與其說是正常,倒不如說是恢復他們所知道那個剛正、沉穩、富有正義感的律師,晚上雖然不再流連酒鄉中,天天回家吃晚餐,生活恢復正常、更加孝順母親,但同樣地,卻成了個工作狂,成天埋首在工作,整個社交範圍維持在最基準,不再與其他女人接觸。
  雖不明白他為何會有這個轉變,但只要他不再自虐,身為他的好友都樂於見到此景,只是他們也同樣感受到,仲凱體內的某一部分,已經關閉了,讓人再也感受不到那光和熱。
  尚勤和孟軒沉默地聽完這一段,雖然很震驚,因為他們怎樣都無法將仲凱和「為情所困」這四字畫上等號,因為他看起來是那麼的強。
  「那……你們現在覺得仲凱?」
  「是的!梅華琳再度出現,就像一把鑰匙一般,開啟了仲凱的另一道心門,雖然外表看不太出來,可是我想你們應該都有感覺到了吧?」羲雅說道。
  尚勤和孟軒點點頭,仔細想想,最近的仲凱……
  看起來更像個十幾歲的青少年,眼中多出一抹過去他們從未見過的光芒。
  沒想到男人真的可以為女人改變如此多!
  「所以,你才會在任媽媽面前說那些話?」尚勤深思地望向羲雅。
  「沒錯!任媽媽一直是個關鍵點,梅華琳也是,但兩年前的問題並沒有解決,若仲凱想要再跟華琳在一起,這個問題還是得要面對。若是這次還是沒辦法的話,那我要辭職。」羲雅信誓旦旦地說道。
  「咦?」孟軒和尚勤發出驚呼。
  孰料,於伊也點點頭。「我也要。」
  「你們兩個?」孟軒不敢置信地瞪著他倆。
  羲雅拍拍他的肩膀。「我想你也會的,因為絕對沒有人願意跟一個失了心的魔鬼共事的。」
  「是呀!那是你一輩子都不願再想起的恐怖回憶喔!」
  盂軒吞口口水,有那麼嚴重嗎?但,但他們臉上的沉重表情,又不像是在說笑,這就意味著,若是仲凱和梅華琳真無法復合的話,他們將來就沒有好日子可過?
  天!梅華琳.你為什麼要再度出現,難道所謂的「紅顏禍水」就是指此?
  一陣晚風輕拂過,雖是初秋,孟軒仍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倘若真這樣的話,那他們只有一條路可走了。

  仲凱全身靠在椅背,心情有若發酵的酒,處於又苦又澀的狀況。
  自己的幸福?自己的人生?說得多容易,曾經奪去別人幸福的人,可有資格再享有幸福?他澀澀地自問道。
  就像那個二選一的問題,他無法有其他的答案。
  這時,任母房門打開,她一臉肅穆的站在門口。
  「媽?」
  「剛剛羲雅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突然提起那個姓梅的女人?」
  他吞口口水,一時間不知該如何開口。
  「你是不是最近跟她見過面?」任母嚴厲地問道。
  他沒有說話,下顎繃緊。
  知子莫若母,任母臉色霎時變得慘白,心頭不由湧起一股怒氣,真教人傷心,看到最引以為傲的兒子,居然還念念不忘那個女人,實在是……
  「你那音訊全無的三天就是跟那個狐狸精在一起,是嗎?」
  「媽!」仲凱痛苦地望著母親。「您不要這樣看待她好嗎?」
  任母深吸口氣,不發一語坐在兒子面前,她已經無法開口罵他,也不能說那個女人的不是,更不能「再」逼兒子在她和那個女人之間作選擇,兩年前,在離婚後沒多久,他反悔欲再找回那女人時,她就曾做過,結果幾乎害死了他,甚至讓他不願回家面對她,藉酒澆愁,完全變了個人,再也不是她的兒子,若非她抬出他死去的父親出來,只怕還喚不回他。
  她厭惡梅華琳。
  梅華琳不是她理想中的媳婦模樣,太自傲也太強悍了,更不若她那麼能幹,可以給仲凱一個完美、毫無後顧之憂的家,想到仲凱居然還得幫那個女人做家事,而那是她從沒捨得讓他做的,想來就火大。
  更不該的是——她奪去了仲凱的心。
  男人不像女人,是不該娶自己最心愛的女人,因為這樣會讓他們無法專心在事業上打拼!
  仲凱在婚後的一年就變了個人,便是最好的例子,他還得分神去看顧、呵護他娶的那個女人,這是不對的,甚至還會為那個女人頂撞她!害她氣極了。
  即使離婚了,那個女人仍佔著他的心不放,她不知催了他多少次再娶,誰知他只是淡淡應道,他已經有老婆了——擺明這輩子就只要梅華琳為妻,逼她不得不面對事實,倘若她再繼續逼他放棄那個女人,她將會永遠失去兒子。
  唉!這倔性,可是遺傳她的?
  靜了半晌,她才開口:「既然碰面了,你有何打算?」
  仲凱抬起眼睛,望向母親,眼中有猶疑,但也有股不容忽視的決心,剛剛羲雅的話,有若響鐘般震醒了他。「媽!我想跟華琳再來一次!」他堅定地望向母親。
  什麼?任母慘白著臉瞪他,從心底湧起最深的恐懼,兒子……不要她了。

  我刷!我刷!我刷刷刷!
  呼!漆油漆比想像中的困難,尤其是要為一幢已經五十多歲的老房子粉刷時尤為困難。
  不過多虧當初在興建時,用的是最上等的建材,而且建工做得紮實,所以才能在經過數十年的風吹雨打及海風的吹蝕下,外表還很完整。
  華琳換了一下拿刷子的手,動一動手臂,以減輕臂上肌肉的酸疼,此刻的她正攀著梯子,距離地板約一層樓高的地方,刷著牆壁,而另外三面牆則是由比利、羅力及鐘偉包辦,每個人都刷得滿頭大汗,還好現在是秋天,若是在夏天烈陽烤炙下,只伯他們都已成為人干了。
  她放眼看了一下旅館四周,這裡和一個月前已有著極大的差別,所有人都已經從二樓的房間搬到三樓去,將房間重新整理,可以開放給客人住進來,旅館前面美麗花園中那個乾涸的水池如今已注滿水,池中多了個斷臂的維納斯(從倉庫中找出來的),水正沿著她的長髮嘩啦嘩啦流下來,帶來了淙淙的水流聲,和浪濤拍岸聲形成極美妙的樂章。
  在花園另一角,有著天然樹籐交織而成的棚架,在下面喝茶聊天是件非常舒服的事,在過去一個月以來,只要天氣好,他們便經常在棚架下面吃飯、喝茶聊天。
  此外,在旅館下方,他們修築了一條可以直通到旅館的梯路,並設立了指示牌,讓人可以輕易找到「伊甸園之館」。
  如今如要將旅館的外觀重新粉刷後,便可以變成美輪美奐的歐式別墅,在稍加做些廣告介紹,沒過多久,便可以開放經營。
  「唷呵!你們要不要下來吃午飯休息一下?」瑪麗蓮動人的聲音從下面響起。
  「就來了!」華琳大聲地應道。
  打她提著大包小包的行李來到這裡時,告知她就是梅華琳,也就是這間旅館的新老闆時,他們一點都不訝異,原因是——
  「早看出來了,你長得跟李夫人有點像。」羅力聳聳肩說道。
  「普通人不會知道這間旅館,一定是經過特別『指點』才會找來這兒,而你又剛好在那個時刻來,我們自然猜出來你就是那個新老闆呀!」瑪麗蓮如是說。
  沒想到她早就被看穿了,她當時聽了只是搖頭苦笑,不過鐘偉的下一句話卻讓她起了雞皮疙瘩。
  「我是乾媽告訴我的。」
  「乾媽?」
  「就是以前的老闆李夫人呀!你也曾見過她的。」
  鐘偉笑瞇瞇地說道。
  「啊……」
  他們幾乎是毫無異議地接納了她,而且也完全支持她振興旅館的意圖。
  總而言之,她早露了底,他們是刻意將她和仲凱留住三天,讓她能多加認識「伊甸園之館」。
  不過還好那場暴風雨不是他們製造的,要不她真以為他們有神通。
  至於她的表姑婆,不!應該是她親奶奶——在看過瑪麗蓮送給她李憶梅生前的日記之後,證實了她的猜測,從日記中,知道李憶梅是個多真情至性的女子,雖然因戰亂的關係無法和丈夫廝守,因思念丈夫而將名字改為憶梅,甚至在日後相逢時,因不忍破壞丈夫和兒子現有的家庭和諧,甘心退讓,獨立經營「伊甸園之館」,堅強走完一生。
  雖然不再像那時一樣,再次和「她」面對面相會「交談」,可是華琳可以清楚感覺到「她」的存在,她並不覺得恐懼,反而覺得有些安心以及些許壓力,這樣一來,在「她」的監督下,怎敢不將旅館好好經營呢?
  在「伊甸園之館」生活的每一天都令她感到非常特別,尤其在她好好認識了這群活寶之後。
  總管葛羅力是所有人中年紀最大的,在他那老學儒的外表下,有著能與之相配的豐富學識,他以不同的筆名發表了不少學術論文,其中他最擅長的是世界各文化古國的文化歷史,他之所以會成為旅館的一員,說來也有一段姻緣,據說快三十年前,他在附近的海邊遇到了一位帶著孩子欲投海自盡的少婦,當然在他的苦心勸阻下,少婦打消自殺的意圖離開了,雖然只是短暫的相會,卻讓羅力不可自拔的愛上那少婦,因此經常在這個地方徘徊,希望能再次遇到那位婦人,說來也極不可思議,才僅僅一面之緣,卻可以讓羅力傾盡一生的愛,終身不娶,堪稱得上本世紀頭號癡情種,由於他在這兒住了很久,又沒錢付房租,索性「賣身」,終生做旅館的工作人員,以及繼續的等待。
  比利和瑪麗蓮這對夫妻,是旅館最資深的員工,比利的父親是「伊甸園之館」第一任廚師,所以他克紹箕裘,儘管精通世界各國美食的做法,廚藝一流,擁有不輸給五星級飯店廚師的技術,在父親死亡後繼續留在旅館,是個「死忠」份子,而瑪麗蓮自然夫唱婦隨。
  鐘偉是兩年前來到「伊甸園之館」的,沒人知道他的來歷,他自己也不知道,因為他喪失了記憶,是前任老闆在海邊將他揀回,因為不知從哪來,自然也不知往哪去,所以就此乖乖留在「伊甸園之館」,並成為李夫人的乾兒子。
  最小的芊芊則是一年前來到這個地方,她是逃家的——因為母親早逝,父親又娶了個繼母,但繼母有自己的小孩子,所以對她並不好,百般虐待,而父親因忙於事業無暇管她,更因為聽信繼母的讒言,認為她是個壞小孩,也漸漸疏遠了,芊芊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才逃出了這個家,被旅館收留,是典型現代版的灰姑娘。
  在明白所有人是如何聚集到這間又舊、又破、又沒什麼生意的「伊甸園之館」,而且在它最危困潦倒的時候都沒離棄過,她對他們產生了新的敬意。
  華琳微微笑,動手將油漆桶中的油漆用完後,才暫停工作,爬下樓梯來,仰起頭,欣賞一下工作成果,雖然比不上油漆工的專業,但為了省錢,也能接受啦!
  「老闆!來洗手喔!」鐘偉叫道。
  「好!」她走過去將手套拔掉。
  「我來幫你!」鐘偉熱心的為她舀水讓她洗手。
  「謝謝!」沐浴在陽光下的他,看起來有如阿波羅神般俊美,任誰也很難相信他的心智和小孩子般的純真。
  瑪麗蓮為大家準備了大鍋面,所有人都忙了一個早上,早已飢腸轆轆,都爭先盛了一大碗吃著。
  華琳看著大家狼吞虎嚥的模樣,一股歉疚油然而生,她放下碗筷,低頭說道:「很抱歉,讓你們大家跟我一起辛苦了!」
  所有人都被她的鄭重其事嚇了一跳,面面相覷後,由瑪麗蓮代表大家發言。
  「老闆呀!你就別想太多了,很多事情本來就是我們應該做的,怎麼談得上麻煩呢?」
  華琳搖搖頭。「若是我手頭寬裕點,大家就可以少受點罪。」她以前的積蓄多半花在離婚後跑去環遊世界的旅行上。
  「不!話可不能這麼說。」羅力定定望著她。「『伊甸園之館』對我們來說不只是個工作的地方,它更是個充滿傳奇、有愛的家,所以我們都很樂意出力來重整它。」
  其他人聞言都點點頭。
  「若是請別人來整修,恐怕還不會曉得要怎麼愛護這個房子呢!所以還是自己來比較安心。」比利對這個地方的愛護之情毫無保留的顯示出來。
  華琳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只有深深向他們鞠躬。
  「謝謝!」這一刻,所有人都好像已變成一家人,心都聯結在一起了。
  不一會兒,氣氛又恢復了熱鬧,一邊吃飯,華琳一邊向他們述說未來整個旅館的經營方向,由於她以前就是做廣告行銷企劃的工作,所以對旅館的包裝推廣,心中早已有腹案,並且相當有自信,所以幾乎無人反對,完全贊同她的做法。
  不過就在華琳剛說完她對旅館的看法後,鐘偉突然提出問題。「老闆,你這樣全力忙館內的事,老闆公會不會生氣、不高興呀?」
  「老闆公?」
  「就是你老公呀!」
  「喔——」提到仲凱,華琳臉上笑容立刻消失了,讓鐘偉以為自己說錯話了,拚命向她道歉。
  「別這樣!」華琳咬著下唇,她和仲凱離婚的事一直沒有告訴他們,雖然瑪麗蓮有猜到一點,但從沒追問過她,所以她也沒主動提起,不過現在——「其實,我跟他早離婚了。」
  「為什麼?你們看起來是那樣相愛、般配!」芊芊不信地叫了起來,不只她驚訝,其他人都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
  華琳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有時候光是相愛,不一定就能在一起,我跟他媽媽處不太來,所以……」
  由於華琳是背對著入口處,再加上此刻正若有所思的瞪著桌上的食物,所以一點都沒發現面對她的瑪麗蓮和比利在望向她身後時,露出驚訝的眼神。
  「這麼說來,是婆媳不合,所以你才會跟任先生離婚的?」瑪麗蓮不動聲色地說道。
  「是的。」
  「雖說婆媳不合,但你們可以搬出來,不一定要同處在一個屋簷下呀!」
  華琳搖搖頭。「不是沒想過,他是獨子,別說他媽不肯,他也不會肯的,他是個很棒的男人,有責任感又孝順,若是因為我而讓他得和辛苦撫育他長大的母親分開,他不會安心的,我們也就不可能會快樂的!」
  她深吸口氣,抑住胸口的疼痛。
  誰都可以聽出華琳對她「前夫」的愛意和仰慕。
  「他有那麼完美嗎?」
  「他是的!」華琳回答得鏗鏘有力。「我認為他是全台灣最棒的男人!」
  瑪麗蓮露出興味的表情。「可是跟這麼棒、這麼完美的男人結婚,你難道一點都不會有壓力嗎?」
  華琳愣了楞,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老天!怎樣都沒想到,瑪麗蓮居然會一語中的,逼她正視自己的內心的真正感受。
  若是在過去,她是不會回答這個問題,可是自從來到此地之後,她可以感覺到自己正一點點發生變化。
  或許是因為天天面對這寬廣無垠的大海,讓她發覺了人類的渺小及人心的脆弱,當然更有可能是長期跟這群活寶在一起,讓她卸下所有防備的外表,以最真實的自己和他們相處著。
  靜了好半晌,她才開口。「有的,只是長久以來,我一直不敢面對!其實我一直對自己很有自信,覺得自己雖非十全十美,但條件和個性都還不差,可是當我得到像仲凱這麼優秀的男子的愛並被娶為妻,內心雖覺得很高興,但仍常會存有不安,會不會有朝一日,這一切都只是夢,或者發現自己……不值得擁有仲凱的愛。」
  說到這,她深吸口氣,以平緩那份心痛和悲傷,每個人都屏息靜靜望著她,而站在她身後的新來客人,更是雙拳緊握得發白。
  「我初為人婦,很多事情都不懂,也做不好,每當發生這樣的情形我都沮喪,而在我婆婆嚴厲的指責下,更是讓我信心全無,都不知道該怎麼做才是對的,雖然我已經拚命的在學了,而仲凱一直很諒解我,但在我婆婆不斷說我不配做任家的媳婦,我……動搖了,我也開始懷疑自己了,我……真的已經沒自信做他的妻子、任家的媳婦。」說到這,她已經滿臉淚水了。
  「所以你選擇離婚?」這時眾人不約而同朝她身後的人投去殺人似的眼神。
  華琳沒注意到,她吸吸鼻子。「是的!我已經無法再在任家生活下去,因為不知道再這樣下去自己會變成什麼樣?而且不斷承接他最敬愛的母親所傳出的恨意,真的快讓我瘋了,偏偏最慘的是,我無法反擊,因為她是他最敬愛的母親!傷害了她,就等於傷害他,與其傷害他還不如殺了我算了!」她痛苦的低語道。
  在場的人聞言無不動容。
  「你為什麼從不把這麼重要的事告訴我?為什麼不讓我跟你一起分擔所有的煩惱?」她身後的人開口了。
  聽到這個聲音,華琳整個人都僵住,好一會兒才慢慢轉過身,看著那一個月未見的人,她整個心都揪了起來。「你……全都聽到了?」
  「一字不漏。」
  華琳轉過身瞪著她的同伴。「你們為什麼沒跟我說?」
  瑪麗蓮傾身拍拍她的手。「有很多事情是無法當面講出來,所以才沒讓你知道他來,好讓你可以真正說出心裡的話,說出來後,你們兩個才能一起找到方法來解決。」
  羅力點點頭。「這輩子能和自己所愛的人在一起是最棒的事,你們不要輕易放棄了。」
  華琳說不出話來,因為受到的驚嚇太大了。
  此時他們一一走出棚架。
  「這裡就留給你們了。」鐘偉輕鬆地說道。
  向來少開口的比利,走到華琳面前,抬起手抓抓頭,有些笨拙但不失真情。「加油!」然後走到仲凱面前,擺出兇惡的表情。「你敢欺負她,我一定會把你宰來餵豬,哼!」
  芊芊也露出天使般的笑容。「你若是對老闆不好的話,我會幫比利叔忙的。」』
  羅力和瑪麗蓮則對他露出帶有深意的微笑,不發一語的帶著其他三人走進旅館內。
  讓這兩人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地互相凝視著。
  一行人退回旅館的大廳後,全躲在窗後觀望他們的情況,即使在這麼遠的距離,都可以感受到他們之間的愛意以及那可以融化東西的熾熱視線。
  「啊!年輕真好!」瑪麗蓮輕歎口氣,將頭偎在比利的胸前。「老公,你好久都沒用那種熱烈、深情款款的眼神看著我了。」
  紅暈立刻爬上比利組獷的黑臉。「都老夫老妻了,還扯這些幹麼?你想要我用哪種眼神看你?這個是不是你要的那一種?」原本看起來就很嚇人的眼睛,此時卻努力的張大,自以為是集中所有的感情注視瑪麗蓮。
  瑪麗蓮眨了眨眼睛,吞口口水,搖搖頭歎口氣,頗為無奈地拍拍他的肩膀。「不要勉強了,你還是照平常那個樣子就好。」真是的,不明所以的人,還以為他要殺妻咧!
  「唉?他們要去哪兒?」芊芊叫道,若是他們離開了,就不能知道後續發展。
  「可能是去海邊?那裡是談事情的好地方。」羅力眼中露出一抹迷濛。
  「希望他們能順利。」鐘偉真誠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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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2 07:30:05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兩人一路無言走到海邊。
  海浪拍擊到礁石濺起緋色浪花,以藍天大海為背景,顯得格外的美麗,但兩人無心注視著美麗的風景。
  「為什麼你從不說?」他心痛的低語道。
  「因為說了也沒用,說了只是徒增你的煩惱,離婚後,我費了好長一段時間都無法恢復過來,直到現在。」
  「我知道。」他走到她的面前,溫柔地捧起她的臉。
  「你以為我為什麼會放你走?因為我不忍見到你日漸憔悴,看著你眼中那最教我心折的光芒消失,你可知道我對你有多歉疚?我有多痛恨自己沒有實踐在對你求婚時所許下的承諾。」他額頭抵住她的。「會讓你一生一世都幸福。」
  「別說了。」她不忍見他如此自責。「很多事情本來就不是預先能料到。」
  仲凱深吸口氣。「我不像你說得那麼好,其實我是個很自私的男人,若不是我無能,也不會造成今天這個局面!」
  「別再說了!」她伸手摀住他的嘴巴,直到此刻她才領悟到,在那場婚姻裡不是只有她一個人失去了自信,還有他。
  長期以來,他一直活在對她的歉疚痛苦中。
  若想要再有光明的未來,他們都必須走出過去的陰影。
  她拉著他走到一塊突出的石巖坐下,是他們該好好談一談的時候了。
  她望著遠方的海好一會兒。「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既然你媽那麼討厭我,為何當初沒有反對我們結婚呢?」
  「她有。」
  什麼?她張大眼睛。
  仲凱深吸口氣。「我媽一直不贊成我們結婚!她認為你不是她心目中理想的媳婦人選,她希望我娶的是個溫柔嫻靜、做事能幹的妻子。」
  「而我不是!」她不敢置信瞪著他。「這件事你為什麼一直沒跟我說?若是你讓我知道她的看法,我不會就這樣嫁給你的!」至少她一定會努力讓任母肯接受她,情況也就不會弄成現在這個樣子,她憤怒地瞪一他。「任仲凱,你該死!你應事先警告我的!」
  仲凱閉上眼睛。「我不能,因為我太希望和你結婚,永遠和你在一起,所以才瞞著你,沒說出媽反對的事情,何況,我相信,只要你嫁給我,和我媽多相處,她一定會和我一樣喜歡你,誰知……」他痛苦閉上眼睛,錯估婚後的情形,是他這輩子下的最差勁的判斷。
  她閉了閉眼睛。「你最後是怎麼讓她同意我進門的?」為什麼她一點都沒察覺到異端?當時只覺得任母對她客氣有禮,雖不熱絡,但也沒覺得有任何的敵意。
  他張開眼睛,直直望進她的。「因為我告訴她這輩子除了你以外,我不會再娶任何女人!」
  為此,向來孝順的他,頭一次與母親爭吵,扯大嗓門的說話,最後逼母親不得不點頭答應。
  接下來幾乎不用再說了,華琳已經可以想像得出,仲凱是如何「說服」他母親同意他們的婚事,一個向來聽話孝順的兒子,居然敢違逆母意,硬是將自己所選擇的女人娶進門,這麼一來,這個媳婦對她這個婆婆而言,根本就是個教壞她兒子、搶走她兒子的壞女人,等進門後會和她好好相處?才怪!巴不得把她撕成碎片。
  她瞪著仲凱,這真的是她最崇拜、最欣賞、最愛的男人嗎?一時間,她氣得想大罵他是豬頭呀!虧他還是個大律師,怎麼會看不透這一點,可害慘了她!
  可是當她注視他那張向來英俊充滿自信的臉龐、如今卻佈滿痛苦,她心一緊。
  她一直知道他是愛她的,當初他不顧母親反對,將她娶進門時,難道不是跟她一樣,相信兩人在一起時,可以解決世界上所有的困難?
  「你一定覺得我是懦夫吧!當你和我母親發生衝突時,我誰也無法保護,也無法為誰而戰!最後,還是犧牲了你。」他深吸口氣,壓下那股強烈的心痛。「可是有更多的時候,我會很氣你跟母親,為什麼你們兩個就是處不來?」他不再顧忌地將壓在心頭多年的抑鬱傾訴而出。
  好半晌,華琳才幽幽開口:「我試過了,可是單單一方面的努力是不夠的。」
  「我知道。」現在他必須將一件很重要的事對她說出來。「你曾問過我,在我媽和你之間我會選擇誰?」
  她一震,深深望進他的眼,然後倏地別過臉。「別回答!我當初不該問這種蠢問題。」
  「為什麼?」
  「因為我發現無論你選哪一個,我都不會快樂。」
  「即使是選你,也不會?」他抬起手,輕撫她的臉。
  她輕輕點點頭。「將心比心,若我因為你放棄了我的爸媽,我永遠都無法坦然的活著。」
  不愧是讓他最愛的女人,她那高貴、光明、坦蕩蕩的個性,比世上所有的珍寶都還亮眼,這也是他無法割捨、放棄她的原因,和她比起來,他差多了。
  望著大海,多希望所有的過去都能隨大海而去。
  「沒錯!我的確會選擇我母親。」
  儘管早知道了,可是從他口中得到證實,仍讓她心痛難當。
  「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是關於我和我母親的。」他閉上眼睛。「我……曾經傷害過我媽!她的幸福是毀在我手上!」
  「咦?」華琳眨了好幾下眼睛,好不容易才消化他的話。「什麼意思?」她輕聲問道。
  當他再度睜開眼睛,他的眼神飄向遙遠的過去。
  「你知道我父親在我五歲時就死了。」
  「嗯!」
  「我爸媽很恩愛,所以當我爸去的時候,我媽痛苦的想帶著我跳海自殺隨他而去,這件事我還記得很清楚。」說到這,仲凱眼前一片迷濛。「若非當時遇到一個貴人,告訴我媽,即使她自己活不下去,也要為我想,她不可以輕易剝奪我活下去的權利,就這樣,我媽為了我咬牙活下來。」
  「家裡的環境不好,爸的撫恤金根本不夠用,本來是千金大小姐的她,因無一技之長,所以只能到工地做做搬運工,回到家後,熬夜縫些家庭手工製品,就這樣含辛茹苦將我養大,那段日子真的很苦,沒有親身經歷過,真的很難想像。」
  「我知道。」她苦澀地說道。任母雖然不是好婆婆,但卻是個好母親,這點是不容否認的。漸漸地,剛剛遍佈她體內每個細胞的痛苦消彌掉,他當然會選擇他母親,何況若非她,又如何能養出像仲凱如此出色的男子。
  「本來,我一直以為,我和媽會這樣相依為命的生活下去,只要等我長大,我一定會嫌很多錢,讓媽不再吃苦,能夠享福。」說到這,他深吸口氣,過去的事想來仍舊教人心傷,倘若他當初能懂事一點,今天情況會不會有所不同呢?
  「在我十二歲那年,有個男人闖入我們的生活中。」
  咦?華琳不禁仰起頭望著他。
  他繼續瞪著前方說道:「他是我母親的做事工地的工頭,姓許,是個極老實、很善良的男人,他很照顧我母親,經常幫她,而且也很疼我,經常到我家吃飯,而且還會買許多玩具給我玩,買鞋給我穿,我把他視為一個很好的長輩,有一天,我聽到鄰居媽媽問我,說許叔叔是不是快當我爸爸了?不知怎地,當我聽到時,覺得很厭惡,許叔叔,他怎麼有資格當我父親?」
  說到這,仲凱閉上眼睛。「雖然我父親很早就死了,但在我心目中,他是個大英雄,為保護百姓因公殉職的,你看過我父親的遺像,對不?」
  「嗯!跟你很像,長得很英俊。」
  「可是許叔叔卻是個跟我父親完全不同的人,長相普通,矮矮壯壯,根本就不能跟我父親相比,更別提他只是個普通工人,我父親可是警察,你可能覺得我不可理喻,但才十二歲的我,就是這麼虛榮,就是這麼不懂事。」他語氣中充滿了自我嫌惡。
  「那個許叔叔,是真的想娶你媽嗎?」她輕輕問道,很難想像任母年輕談戀愛的模樣。
  「是的!當我聽到鄰居媽媽這麼說之後,我就開始注意我媽和許叔叔之間的相處情形,老實說,只要許叔叔一來,我媽就會變得很快樂、很開心,全身像會發亮,會煮好多很好吃的東西,會打扮得漂漂亮亮,而且會將我一人獨自留在家裡,兩人跑去外面看電影、逛街,漸漸的,我開始討厭許叔叔來我家,因為只要他來,我媽就像變個人,不再只注意我、喜歡我。」
  華琳不禁垂下眼,老天!這種感覺,不就像被拋棄?
  「所以我開始鬧彆扭,只要許叔叔一來,我會變得不聽話,開始搗蛋,若是我媽對我發脾氣教訓我時,我會變本加厲,本來許叔叔一直不敢對我說什麼,可是有一回,他看不下去了,覺得我實在太過分,忍不住出言教訓了我,我卻對他大吼,說他不是我父親,更沒資格當我的父親,他沒權利管我,要他立刻滾出我家!」
  「仲凱!」華琳忍不住瞪他,他怎麼可以這個樣子啊!
  他苦笑。「小時候真的不懂事,其實我那時很怕,怕我媽不要我了,我已經沒爸爸了,若許叔叔再將我媽搶走的話,我就一無所有了,會變成孤零零一個人,當我吼完後,我媽打了我一巴掌,老實說,從小到大,我再怎麼壞,我媽都不會打我臉,最多只會打屁股,因為她覺得打臉是件很差辱人的事,我被打了之後.更加認定我母親不要我了,於是我負氣跑出家門,離家出走。」
  仲凱的固執和頑拗,由此可窺見一二。
  「離開家的我,身上沒帶錢,衣服又沒多穿,到處亂晃,那時又淋到雨,很快就受了風寒生病,發燒昏倒在路邊,被路人送到醫院去,醒來後,我媽就坐在我身邊,兩眼發直看著我,一見我睜開眼睛,就趴在我身上哭了出來,本想告訴她我沒事,可是看到許叔叔就站在她身後,一賭氣,又開始大吵大鬧,鬧著出院,直到許叔叔離開病房了,才安靜下來,我媽看到我這樣,心下也明白一大半,就跟我說,她再也不會和許叔叔來往。」
  「後來呢?」
  「我媽向來說得出做得到,之後,我再也沒看過許叔叔,我媽也另外找了一份工作,並且搬離了原先的地方,一切似乎都恢復平靜,母親再度只注意、關心我一人,但是從此以後,我便再也沒看過我媽臉上出現那如少女般靦腆的微笑,那種只有在許叔叔在時,會散發出的光亮。」說到這,仲凱的聲音已變啞了。
  華琳伸出手,猶豫了一下又回收回來,她無法開口叫他不要再講下去,或許這些事已積壓在他心底很久,不吐不快,只是她更驚異發現,原來他也不過是個平凡人,認知到這點,並不能稍減她心中對他的愛意,有的只是更加的愛戀和心疼。
  「隨著年紀漸長,才發現到當年做的這件事有多蠢,有多自私!高一時,我走在路上,突然碰到了許叔叔,我認出他,但他卻沒認出我,那時,他身旁跟著一位中年婦女,兩人手上各牽一個小孩,有說有笑地走過我身邊,看起來好幸福、好快樂,陡然間,我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麼,倘若當年不是那麼孩子氣、幼稚,我說不定也可以擁有一個好父親,一個快樂的母親,甚至有健康的弟妹,一個平凡卻完整的家。回家後,看到我媽,一個人坐在院子裡挑菜,我愧疚地想向她道歉,但就是無法說出口。」那晚吃飯時,他特意問母親還記不記得許叔叔,結果任母露出茫然的神情,問他說的是哪個許叔叔,他以為母親真的不記得,他才小心翼翼將白天碰見的事情說出,任母聽完後只是淡淡說道,時間已經過了那麼久,她早不記得那個人,何況,她有他就夠傷腦筋,哪還有時間管別人?他聽完後,才勉強放下心中的大石。
  可是那一夜,當他上廁所,經過母親房間外頭,卻聽到裡面傳來壓抑的低泣聲。霎時間他明白,母親什麼都沒忘,但是為了他,她選擇遺忘,只有在獨自一人時,才會釋放出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悲痛,這時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他……扼殺了母親人生中遇到的第二個春天!他不知該如何彌補,他的成長,是母親用大好青春和犧牲熱情換來的,所以從那一刻,他就發誓,他絕對要好好孝順母親,他從母親那奪去的幸福,他將要用一輩子來還,直到她天年已屆。
  也正因為如此,當華琳提出離婚時,雖然很痛苦,可還是簽了字,在他心底認為,這是老天給他的報應,當年他逼迫他媽放棄她的所愛選擇他時,而當他得在他的最愛和母親之間作選擇時,他……別無選擇。
  當仲凱說完後,寂靜有若濃霧般重重包裹住他倆。
  華琳覺得臉頰上一片濡濕,不知何時,她已淚流滿面;而仲凱,早已背對她坐著,雙肩輕微顫抖,有若受傷的小動物般的低沉悲吟,不時從他口中逸出。
  她為任母的遭遇感到心傷,更難過仲凱竟一個人承受這些自責和傷痛,見到他有若小孩般哭泣時,她心有若刀割,她緊緊靠向他的背部,用手將他的頭抱進她的懷中,默默將她的力量傳給他,他全身僵了一下,然後轉過身環抱住她,整張臉緊緊埋進她的胸口,他的悲吟變成低嚎,全身顫抖得更厲害。
  她用盡全身的力氣緊緊抱住他。「我在這裡陪你,我會一直在這陪你的。」她有若抱著小孩的慈母,不斷安慰他、輕撫他。
  「你該早些告訴我的!」華琳輕輕說道。
  仲凱沉默了一下。「想要承認自己過去所犯的錯誤,不是件很容易的事,尤其在自己所喜歡的人面前。」他望著前方,能將一直隱藏心中的傷痛秘密傾瀉而出,帶給他前所未有的祥和。
  她明白,每個人都希望在自己最心愛的人前表現出最完美的那一面,卻往往不自覺掩藏住那個最真實的自己。
  「若是你早讓我知道的話,我或許不會那樣逃開吧!」她是指他們的婚姻。
  「哦?你會怎麼做?」他轉頭望著她。
  她想了一下。「或許我不會因太過專注在如何扮演好媳婦和妻子的角色,但卻因做不好而感到沮喪、難過,當時呀!應該要做紅娘,想辦法為你媽媽找到一個伴,讓她再談一次戀愛。」
  仲凱心想自己大概不會有習慣華琳那妙想天開的一天,會時時充滿了驚喜,他睜大眼睛瞪著她半晌,然後他笑了起來,他不只是輕輕笑,而是開懷大笑,整個人都笑彎了腰,他試圖停止,看了她一眼,然後又開始笑。
  她不禁推了他一把。「我是認真的,有什麼好笑的?」
  「為什麼?這樣做有什麼用?」他邊笑邊喘地說道。
  「用途可大了,這樣她就會專注在自己的事情上,而沒空嫌我家事做不好,成天想法子挑我的不是!這樣我就不會那麼沮喪沒信心。」說到這,她將他的臉扳過來,兩眼直溜溜盯住他的臉。「你現在還會反對你媽跟其他男人交往嗎?」
  他笑容漸漸止歇,表情變得認真起來。「不會,事實上,只要有個人能夠讓我媽感到幸福、快樂!我絕對會全力支持的。」他嚴肅地說道。
  太好了!這樣可以證明他的「戀母情結」還不是很嚴重,她暗暗鬆口氣,不過,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他們已經離婚了。
  他見到她臉色突然黯淡下來,不禁皺起眉頭。「怎麼了?我說錯什麼了嗎?」
  她露出苦笑。「現在說這些已經來不及了,不是嗎?」她咬住下唇,愀然望著他。「我們現在要怎麼辦?我們現在既不是夫妻,是……情人嗎?」她鼓起勇氣坦率地問道。
  他望著她半晌,然後雙手握住她的手。「你希望如何呢?」
  好詐!他怎麼把皮球踢回給她,是她先問的!她眼睛坦白直率地望進他的。「你知道的呀!」她輕輕說道。
  「那……你是同意我們再試一次?」他亦輕聲問道。
  「嗯!」她臉上閃過一抹陰影。「不過,對你媽……
  我……」
  「她知道我來找你。」他靜靜地說道。
  「咦?」她驚訝地看著他。
  「她一直很清楚我無法忘了你,當然她也曾憤怒威脅過我,是要母親還是要老婆?」
  「你的回答應該會讓她很高興。」她澀澀地說道。
  「高興?在她知道我無意再娶另一個女子,打算就這樣獨身時,她就不開心了。」他不想對她說出母親當時的震怒和不悅,因為他坦言對母親說,若是母親的方法不改一改,沒有人願意嫁給他的。
  「那她沒反對你來找我?」
  「她什麼都沒說,只是拿著行李準備到中部阿姨家做一個禮拜的客。」
  她聞言不禁倒吸口氣,倘若是這樣的話,那豈不意味……她默許了,一切並不是沒有希望?
  兩年,一段不算短的時間,但卻可以造成許多的改變。
  「我想,我媽多少已經看開了,不贊成也不反對。」
  「她可以『容忍』你跟我在一起,而我則不必一定要和她相處,我可以這樣解讀嗎?」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我想可以的。」說到這,他猶豫了一下。「有件事……我一直未告訴你。」
  什麼?他又有什麼事沒說了,今天她所受到的震撼已經夠多了,她不認為自己還有辦法能承受。「我能不能不要聽?」她喃喃地說道。
  怕她跑開,手上加了勁。「不行!這件事和我們的未來大有關係。」說到這,仲凱深吸口氣。「雖然我們在離婚證書上蓋章簽名了,可是我沒有拿去戶政事務所登記,若是我的情報無誤的話,你也沒這麼做,是不?」他深深望著她。
  她兩眼發直瞪著他,好像他是外星人。「我……是懶得去。」她有些虛弱地說道。
  他露出瞭解的笑容。「是呀!我也是『懶』得去辦登記。」與其說是懶,倒不如說他們都還想保有這段婚姻。「蓋完章後幾天,我曾跑到你家去找你,希望你能回心轉意,可是偏偏你已拎個皮箱,雲遊四海去了,而我又不甘心,所以就這麼拖著不去辦,心想,除非你要再婚,再由你拿去登記。」
  她的腦袋此刻已一團混亂。「那……我們……還是夫妻嗎?」
  「就政府紀錄方面而言——是的。」
  她倒吸口氣,手輕撫著胸口,說實話,這個消息遠比十顆原子彈的威力還驚人——對她而言,說不出心中高漲的情緒是什麼?是震怒還是狂喜?想必後者遠大於前者。
  「你應該早點告訴我的。」奇怪!她為什麼還可以那麼平和地說話?
  他不解地望著她。
  「這樣的話,在報稅時,我們就可以一起辦夫妻申報了,稅金全讓你繳,反正你賺的比較多。」她靜靜地說道。
  他不敢置信瞪著她。天!怎麼想也沒料到她竟會說出這樣的話。
  泉湧的笑意再度攫住了他,把他心底最後一絲陰鬱驅走,無法遏抑的爆笑出來,笑得跟淚都流出來了,華琳看了他的模樣,嘴角也不住揚起,最後也加入他的行列,兩人皆哈哈大笑,似乎想藉笑聲,將過去所有的傷痛、黑暗帶走,再也不復返,只求在他倆面前的就只有光明的未來。
  伸手一攬,將她緊緊抱在懷中,仿若抱著一個珍寶,他從不後悔遇見了她,愛上她,娶她為妻,因為有了她,才能讓他覺得完整,生命才能擁有歡笑。
  他仰起頭,看到了「伊甸園之館」,心有所感地說道:「我突然覺得很感激你的表姑婆,若不是因為她,我們就不會再次相會,更不會有今天。」
  她從他懷中抬起頭,順著他的視線。「是呀!不過,她不是我的表姑婆,她真的是我親奶奶。」
  他低下頭,表情是驚異的。「真的嗎?已經證實了?」
  「嗯!她留給了我好幾本日記,裡面都說得一清二楚,包括她為何開了這間旅館。」
  「哦?不是親自現身跟你說的嗎?」他有些開玩笑地說道。
  「仲凱!別亂說,她真的在,你現在說的話可能她都知道。」
  仲凱立刻噤聲不語。
  華琳望著旅館,眼中流露出深厚的情感,令望著她的仲凱不禁倒吸口氣,深受吸引。「雖然奶奶將『伊甸園之館』作為戀人的天堂,但我更希望它能成為一個『再生港』。」
  「再生港?」
  「嗯!我希望任何一個來到『伊甸園之館』的人都能完全的放鬆,休息夠了就能再出發,就像海裡的魚一樣,游累了,能找到一個舒適不用擔心天敵的地方休息,休息夠了,再繼續游。」
  又是魚?他表情怪異地盯著她。「那……聽起來好像是個家,不過我發現,你怎麼老是喜歡把人比成魚呢?」
  她笑笑。「因為人即是魚,魚即是人,人觀魚跟魚看人是一樣的,懂不懂?」
  他靜了半晌。「抱歉!不懂,不過若是跟我說吃魚的事,我就懂了。」
  她又是歎又是搖頭。「凱,才分開兩年,你居然已變得如此俗不可耐,好吧!在未來的日子,我會再把你調教回來的。」
  俗不可耐?他不甘地揚揚眉。「喔?你想要教我什麼?」好呀!他倒要看她有何本領,可以將他教得高雅又有內涵。
  她露出甜甜的笑容。「當然是我的『梅式魚生活哲學』。」
  梅式魚?沒死魚?好極了!他嚥下喉頭的笑聲。
  「我會拭目以待的,老婆。」他彬彬有禮地說道。「不過現在能不能讓我做一件事?」
  「什麼事?」
  「我現在很想抱抱你,親親你……」長臂一伸,便將她摟進懷中。「以證明你不是一條冷魚。」在她還來不及出聲抗議前,牢牢捕捉住她的唇,將她的抗議盡數吞沒。
  她在抗議無效後,只有任憑他的甜蜜侵襲,不過她發誓,絕對要證明她——絕對不是冷魚。
  暴風雨已經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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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2 07:30:36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電話鈴聲響起。
  「服務台您好,請問有什麼事需要我們為您服務的?咦?乾冰已經噴完了,是!我們馬上會為您補充,是!十分鐘後就上去了。」
  鈴——
  「服務台您好,請問有什麼事需要我們為您服務的?啊?床不能動了?先生您使用多少次了?十五次!先生!我想那張床因一整夜如此使用過度,所以電路可能燒壞了。是!咦?您願意買下那張床,這樣啊!好!評估過後,我會立刻跟您報告的。」
  鈴——
  「服務台您好,請問有什麼事需要我們為您服務的?什麼?鼻血流不止?冰箱裡的『精力湯』全喝完了?先生!那整整有十瓶耶!一瓶的威力就已經……
  「綽綽有餘』,您居然全喝光?不流鼻血才怪!算了!先生,現在請您稍安勿躁,我馬上請本旅館的醫生上去看您。」
  「伊甸園之館」正式開放住宿了。
  華琳利用以前在廣告公司的關係,說服了好幾位知名廣告導演以此地作背景拍廣告,在有線無線頻道高度曝光後,此處幾乎成為北台灣另一個新的觀光據點。
  再加上其房間設備新穎,價格合理,因此吸引了不少夫妻、情侶到此訂房,所以自開張以來的三個月,「伊甸園之館」天天無空房,預約已經排到明年了。
  華琳實踐了她對他們的諾言,讓每個人忙得連睡覺時間都沒有,可是全部的人都忙得很愉快、很充實,因為他們都樂意見到「伊甸園之館」繁華的景象,再現李憶梅當年主事的盛況。
  羅力伸伸懶腰,望向遠方美麗的山景,金瓜山的煉礦廠和其相對,有種說不出的壯觀和淒涼,好久沒去那兒走走,乘今天是他的輪休日,何不去那繞繞,他如此盤算著。
  突然他的視線被一個正仁立在旅館前,仰頭觀望的女人給吸引住。
  那婦人年約五旬,雖非大美女,但全身散發一股難以言喻的氣質,他那近三十年都沒再為誰跳快的心臟,突然開始不規則的撞擊他的胸口,令他以為自己的心臟快爆掉了。
  好面熟,是她嗎?雖然頭髮已白,臉上皺紋也增加了,可是那輪廓還有那倨傲站立的姿態,在在都像極了他的夢中人。
  老天爺!他以為這一輩子都再也沒機會見到她了,天可憐見,終於對他這三十年的癡情有所回應,讓他終於有機會和她相會。
  在心中默默感謝過所有的佛陀、上帝、阿拉及所有叫得出名字的神後,才定下心神朝她走過去。
  這麼多年,她應當不記得他了吧?
  不過,她怎麼會來到「伊甸園之館」?目前來這裡的客人多是年輕的情侶或夫婦,皆成雙成對的,很少會有人單獨到來。
  此時,身為他今天職務代理人的鐘偉從旅館走出來,露出燦爛有若陽光的笑容。「歡迎光臨,我是旅館代理總管鐘偉,請問有什麼我可以為您服務的地方?」
  那婦人一臉謹慎,冷漠地望著鐘偉,一點都不受他臉上那熱力四射的笑容影響。「我是來找梅華琳的。」
  鐘偉睜大眼睛。「您要找我們老闆?很不巧那,她外出了,她知道您要來找她嗎?」
  那婦人不悅地拉下臉,笑話!她肯來見她,就要偷笑了,怎麼?還要事先預約呀?她轉過身。「既然她不在,那我走了。」
  鐘偉眨眨眼,他覺得這個婦人不像客人,感覺好像是個大人物,說不定她來找老闆是有很重要的事,怎能讓她就這樣離開,想也不想地立刻跑過去。「夫人,您要不要先喝口茶,歇息一下,我們老闆只是去醫院做產檢,馬上就會回來的。」他一時口快,將華琳去醫院檢查有沒有懷孕的事說成產檢。
  產檢!那婦人臉色倏地變白,身子晃了晃,猛地伸手抓住鐘偉的手臂。「她懷孕了?誰、誰是孩子的父親?」
  鐘偉皺著眉,不解婦人為何會變得如此激動。「當然是老闆公的。」
  「他叫什麼名字?」
  被那個婦人的氣勢給震住。「叫……任仲凱嘛!」
  得到這個答案後,婦人像洩了氣的皮球。「懷孕了……」她臉上瞬間閃過各式的情緒,有震驚、有歡喜、有氣憤,還有受到傷害。
  這一幕全落在羅力的眼中,他凝視那張臉,仔細端詳,天!為什麼都沒發現那氣韻和態度像極了這幾個月每個週末都會來此過夜的那個男人,他起身走近他們,鐘偉見到他,臉上立刻亮起來,正要開口打招呼時,羅力將手放在唇上,示意他噤聲,鐘偉立刻伸手掩住嘴巴,點頭不語。
  羅力走到婦人身旁。「夫人,要不要到那邊坐著喝杯菜,看看美麗的風景?」
  奇異地,婦人楞了一下後,即輕輕點頭,彷彿此刻的她真的需要好好坐下來思考一下,所以任由羅力引她至茶亭坐下。
  羅力將壺中的茶葉倒掉,重新沏上一壺,婦人喝下一杯熱騰騰的茶後,整個心神才漸漸定下來。
  「好一點沒?」
  婦人沒有說話,人像瞬間老了十歲,眼睛望向遠方的海邊良久。
  「這海美吧?以前來過嗎?」羅力有意試探道。
  那婦人有些惱怒地望著他,奇怪!這人怎麼一直喋喋不休,難道看不出來她現在只想一個人靜一靜?不過當她看到那張有雙溫暖睿智眼睛的清瘤臉龐時,她不禁楞了一下。
  好熟悉的目光呀!
  「你……我們以前見過嗎?」
  羅力露出微笑。「見過。」這下他確定無誤。
  那婦人微皺著眉頭,開始思索,這一輩子她見過的人不少,而他是?
  羅力倒了一杯熱茶。「三十年頭轉眼過,中秋月圓思故人,癡女攜子欲投海,狂生不平出於救。」他搖頭晃腦吟道。
  雖說的咬文嚼字,但一聽得是三十年前又是中秋節,婦人立刻睜大眼睛,臉色慘白。「天!是你嗎?」
  「是的!太太,好久不見了,沒想到這麼多年後,我們還能再相見。」羅力外表雖是一派輕鬆,但已汗流浹背了。
  婦人依舊無法從震驚中平復過來,一段已被掩埋的記憶再度被掀起,三十年前,她的丈夫遽逝,留下她和幼子,由於頓失所依,在萬念俱灰的情況下,竟想帶著孩子一起投海自盡,追隨丈夫而去。
  就正當她抱著稚子站在崖邊欲跳下海去,有個穿著長袍馬褂的青年人突然出現抱住她阻止了她做傻事,在他搬出古今中外所有人為什麼要活下去的理由後,她終於打消了自殺的意念,並且產生了面對將來的勇氣,若非他,她今天不會活在這世上。
  「你居然還記得我?」她實在太驚喜了,沒想到三十年後的今天居然會再遇到她的「救命恩人」。
  「我從來都沒忘記過你,你……是個很難令人忘懷的女人。」好奇怪,都一大把年紀,怎麼還說得出這種噁心的話?而且如此自然毫無做作,他不禁暗自納悶。
  那婦人頓時滿臉通紅,好似少女般的嬌羞,她定定望著羅力。「你……怎麼好像沒什麼變化,三十年前你好像就是穿著長袍馬褂的,怎麼今天還是穿這樣,愈發像個『古人』。」
  「既然自稱狂生,當然是有所從有所不從,只因這種衣服比較能襯托出我不凡的氣質,當然數十年如一日。」羅力揚揚眉說道。
  這人還真是狂妄,婦人忍不住笑出來,不過隨即她的神色變得相當嚴肅。「我一直未向你道謝,若非你當初的勸阻,今天就不會有我柯麗卿這個人的存在。」
  她主動伸出手握住他的手,眼神中有說不出的激動。「真的謝謝你!」
  原來她叫柯麗卿,想了三十年的人兒總算有名字了,羅力露出笑容。「哪兒的話?若非當時我剛好在那賞月,又怎能救得了你,總而言之,這一切都是天意。」說到最後兩字還格外強調,可惜對方沒聽出言外之意。「呃!自那之後,你還好嗎?」
  「托福,這一路來還不錯,不過現在……」說到這,她臉上罩上一層寒霜。
  羅力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而且他有預感,此事一定和老闆及老闆公有關係,他站了起來。「要不要再去我們當年相遇的海邊走走?」
  「現在?」
  「是呀!看看海,可以把煩惱忘掉。」
  她深思地望著他,或許因他曾是她的救命恩人,所以她才會對他產生莫名的信賴感,何況此刻的她正巴不得能發洩怨憤,她看著週遭,這兒風景真是美麗,想她這些年來,成天在家打掃、煮飯,生活完全以仲凱為重心,從沒出去好好玩過,難得出去一趟,便覺得會讓兒子受委屈、充滿罪惡感,沒想到台北附近也有這麼美麗的地方,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想到過去對兒子如此鞠躬盡瘁,誰知現在,一股脾氣湧上,多年來,頭一次,她如此毫無戒心接受了一個男人的邀約。
  走在熟悉的海邊,羅力開口問道:「三十年前你為丈夫逝去而欲輕生,三十年後你又為何煩心?」
  一被問到這,麗卿臉上立刻露出憤怒的神情,揚起冷笑。「哼!是被我懷胎十月辛苦生下來,一手拉拔養大的兒子給氣壞了。」
  不僅兩年前那場離婚是假,好!既然他堅持和妻子再度復合,她也不再反對,讓他的妻子和她分開住,她也沒吭聲;可是,居然連懷孕這種大事,都打算瞞著她,實在是太過分了。難道,在他們的眼中,她這個做母親的一點份量都沒有?
  羅力垂下眼,果然!
  接下來一路上,羅力並沒有繼續追問她氣憤、被背叛的事情,卻細細為她介紹九份和金瓜石的歷史和過往。
  由於他的生動解說,使任母暫且忘卻一切,專心聽著他說話。
  兩人慢慢爬到煉礦廠時,那邊雖已廢棄不用,可是看到裡邊的模樣,不難想像當年的盛況。
  任母點點頭,站在此處,週遭並沒有其他遊客,帶給人截然不同的感受。
  羅力突然唱起歌來;
  「世人都曉神仙好咧只有那功名忘不了哎
  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塚一堆草沒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兒孫忘不了
  癡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子孫誰見了」
  聽到「癡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子孫誰見了?」這兩句時.任母深深一震,她不禁呆楞注視羅力,心頭萬般情緒翻滾著。
  他的聲音有若京劇中的老生,有著歷經滄桑,看透世間的淒涼,令人聞之不禁低吟再三,反覆思索。
  「你為什麼會唱這首歌?」她輕輕問道。
  「一時有感而發,我挺喜歡這首由曹雪芹寫的詞,道盡所有世道滄桑。想當初這裡是多麼繁華,如今也成了一片廢墟,而人生不過短短數十年,無論是名、利,死去了,什麼也沒有了,所以對許多事情又何必太過執著?」羅力深深望了她一眼。「兒孫自有兒孫福,做父母的不能老把一顆心懸在他們的身上,將他們視為長不大的小孩,偶爾也要多為自己想,他們該離巢時還是得放,然後過自己的日子。」他這番話,希望能放寬她的心,不要再念念不忘被兒子「背叛」的事。
  聞言,她又是一震,她低下頭,兒孫自有兒孫福?做父母的,難道不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得到最好的嗎?
  但——最好的標準在哪兒?
  她想起兒子在失去華琳露出的痛苦,以及這些時日,在他臉上再度展現出的光彩和笑容。
  她還在不平什麼?不甘什麼?是因為她覺得自己含辛茹苦養大的兒子,居然被另一個女人不費吹灰之力奪走了,所以才會如此排拒那個女人。
  她不由得迷憫了。
  「您在想什麼?」
  望著羅力那雙溫柔而且充滿睿智的雙眼,她心頭上那道防禦鬆懈了,啟唇開始將心中的苦惱毫無保留地傾訴而出,正如三十年前那個中秋節的夜晚一樣。

  「你說有位看起來很有威嚴的婦人來找我?」華琳將身上的外套脫下。「她有說是誰嗎?」她皺皺眉頭,最近有認識這號人物嗎?
  鐘偉搖搖頭。「什麼都沒說,羅力叔把她——啊!
  他們回來了。」他笑道。
  此時所有人都聚在客廳,想知道華琳上醫院的結果,當得知的答案是肯定的,他們爆出歡呼。
  華琳往外看去,當她看到羅力身邊的人時,一口氣差點堵在胸口吐不出來。「喔!老天!」
  「誰呀?」瑪麗蓮看她臉色變得慘白,活像見鬼似的。
  「是……我婆婆。」她有種要昏倒的感覺。
  所有人聞言立刻舉目望過去,唔!那個看起來很嚴肅、很有貴婦樣的女人就是老闆公的母親呀!
  隨著他們的接近,華琳心跳也不自覺加快,天呀!怎麼會來這?肯定是來找她的,為什麼?
  廢話!當然是為了仲凱!她在心中自問自答。真是!實在太突然了,讓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老闆,你在發抖。」鐘偉瞠大眼睛。
  「我?發抖?有嗎?」華琳不自在地乾笑道,有時真的分不清,她對任母的感覺到底是厭惡還是恐懼?
  瑪麗蓮歎口氣,伸手握住她冰涼的手。「你也真是的,居然會這麼怕你婆婆?一點都不像你。該來的還是要面對,在你決定和仲凱重新再來時,就知道這個情形是不可避免的,放心,有我們在這,絕不會讓你受到半絲委屈,我們可都是你的家人。」
  瑪麗蓮的話有若一劑安心針,讓她漸漸平靜下來,當羅力和任母走進旅館時,她已經恢復鎮定了。
  她深吸口氣,面露笑容。「媽!好久不見了。」
  任母面無表情望著她半晌。「你沒什麼變化。」
  「您也是。」她客氣地說道,心頭噗通噗通跳個不停,兩年未見,她的氣勢依舊驚人。「您……怎麼會突然來?」
  任母冷哼一聲。「這裡不是旅館嗎,難道我不能來?」
  所有人都被她那毫不客氣的態度給嚇了一跳,她是來吵架的呀?倘若她經常擺這種面孔給華琳看,難怪她會受不了,換作別人,早一拳打過去。
  羅力皺眉看了一下任母,不會吧!剛剛開導的東西全忘了?
  華琳在心中從一默念到十後才開口:「歡迎至極,您先坐下來,難得您出門。」她露出微笑說道。
  「不用!」任母開始四處打量旅館。「這裡是你的?」
  「是!」
  任母邊往前走邊看。「怎麼的好像都沒掃乾淨,連桌子椅子也沒排好,還有那些窗戶看起來有些霧霧的,你到底有沒有整理擦乾淨呀?」她邊說邊搖頭。「跟以前一樣都沒變,還是這樣邋裡邋遢。」
  華琳無奈地歎口氣,回過頭,看見瑪麗蓮一副想殺人的模樣,而其他人也是一臉不敢置信,這位任夫人居然還嫌這邊髒,他們可都是拚命打掃了,所有的客人一來到這兒,全都誇他們這裡窗明几淨,乾淨舒爽,她……居然還嫌髒。
  華琳連忙向所有人打躬作揖,用嘴型表示希望他們能諒解,並趕他們去做各自的事情,然後連忙跑到任母的身後,繼續聽她那喋喋不休的挑剔和埋怨。
  「謀殺一個人要坐幾年的牢?」比利冷冷地說道。
  「天知道,不過倘若那個被害者的兒子是律師的話,就很難善了。」瑪麗蓮露出同情的神色。「我終於明白,老闆為什麼會那麼懼怕厭惡她婆婆,那女人……看起來很難惹。」
  芊芊皺皺鼻頭。「我們要不要通知老闆公趕快回來救老闆?」
  「好呀。」鐘偉同意地說道。
  「別亂來,這可是他們的家務事。」羅力靜靜地說道:「其實,她也不是個壞女人,只是需要時間來想通一些事情。」
  比利露出驚奇的神色。「咦?你怎麼會知道那麼多?剛剛你們到哪去了?怎麼一下子就如此熟稔了。」
  羅力露出莫測高深的微笑,聳聳肩便往樓梯走去,還隨口哼唱道:「春風她吻上了我的臉,告訴我現在是春天……」
  眾人面面相覷,到底是出了什麼事?他為什麼會這麼樂?
  「現在不是秋天嗎?羅力怎麼會這樣唱?」鐘偉悶悶地問道。
  瑪麗蓮和比利則交換一抹驚異的視線,不會吧?難道就是她?

  華琳將任母引進她的辦公室,這裡以前是李憶梅的書房,當然這個房間照例被批評得一無是處。
  救命喔!誰來救救她?她在心中暗暗哀號。
  「這是辦公室嗎?一點辦公室的樣子都沒有,幹麼還要擺個人的畫像在這?」那張畫像正是李憶梅的肖像畫,基於對她的尊重,所以華琳一直讓它掛著。
  倏地,一陣冷風吹進這個房間,令人冷到骨子裡,也因為如此,任母打了個大噴嚏。「這是怎麼回事,你開冷氣呀?沒事開那麼冷幹麼?」
  華琳眨眨眼睛。「呃,我沒有開冷氣,這是……」
  她眼睛不自覺飄向李憶梅的肖像,天呀!是她眼花了嗎?為什麼她覺得李億梅在瞪著她婆婆,吞口口水。
  「呃!媽!您別說了,這個畫像中的人,是這間旅館和這個房間以前的所有人。」她一直知道奶奶以另一種方式存在旅館內。
  任母不是笨蛋,豈會聽不出這言外之意,她睜大眼睛,然後故作鎮靜坐下來。「我……不是被嚇大的。」
  華琳不禁暗暗佩服,很少有人聽到這種事還能如此鎮定,不愧是她老公的媽,她轉身倒了杯熱茶。
  「你懷孕了?」任母劈頭問道。
  華琳一驚,差點打翻手中的茶。「您怎麼知道的?」
  任母聞言臉上立刻露出憤慨的表情;「我就知道,仲凱和你在一起,一定會被你帶壞,居然連這種大事都敢瞞我了。」
  咦?華琳連忙將茶放下。「媽!不是這樣的,您誤會了,仲凱……他還不知道這件事。」
  輪到任母驚異了。「你說什麼?仲凱還不知道?」
  「哎!我……」華琳紅著臉。「因為月事一直沒來,昨天就用驗孕劑試了一下,有呈現反應,所以今天才去婦產科檢查,在還沒證實之前,我不想跟仲凱說。」
  「那……如何呢?醫生怎麼說?」任母所有的憤怒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急切。
  華琳露出一朵甜甜的笑容,臉上散發著屬於為人母特有的光輝。「嗯……醫生說一個多月了,這段時期算是不穩定期,要我好好注意著。」
  任母點點頭,然後整個人沉默不再說話。
  華琳放眼瞧著她,兩年不見,雖然在面對她時仍有相當強大的壓迫感,但至少不會像以前那樣沒自信,會以為自己是非常差的人,原來在不知不覺中,她已經走出她的陰影,而能坦然面對她了。
  「不要以為你懷了我們任家的小孩,我就會接受你,我還是很討厭你,認為你沒資格做仲凱的妻子。」
  任母冷硬地說道。
  華琳暗暗在心中扮鬼臉,這點她早知道了。
  「媽!我早就知道自己在理家、做家事方面是不如您,但是只有一點我絕對不輸給您。」她態度平靜地說道。
  任母不解地望著她。
  「我和您一樣愛仲凱,所以不管家事、料理做得有多差,惟獨對仲凱的心,絕對不會輸給您的。」
  任母楞楞望著她,華琳的表情充滿了堅定,她……是真的愛她的兒子。
  剛剛羅力的話在她腦海中響起。
  「其實……我也一直很害怕,你會叫仲凱分家,離開我,搬到外面去。」任母此話一出,兩個人都受到震撼。
  一個不敢相信自己竟會說出心中最深處的隱憂,另一個則不敢相信她居然真的會說出來。
  華琳靜了一下。「媽,仲凱曾經跟我說過,在我和您之間,他一定會選擇您的,無論發生什麼事,他都不可能會捨棄您的。」
  任母聞言大為震驚,她不敢置信地看著華琳。「仲凱真的這樣跟你說過?」
  華琳點點頭。「嗯!他說,您養育他的恩情,是他一輩子都無法還得了,所以他一定會留在您身邊,照顧您、孝順您的。」華琳低頭輕撫肚皮。「我呀!不曉得能不能做得跟您一樣好,也能讓孩子這樣對我呢!」
  霎時間,所有的對立和衝突,都煙消雲散,現在面對面的,不是婆與媳,而是兩個母親,這樣的身份,奇妙的改變了許多事情。
  華琳看著陷入沉思的婆婆,本以為只要相隔兩地,讓仲凱平常陪媽媽五天,兩天才過來這和她一起,這,樣就可以不用再重蹈過去的覆轍,但這種消極的方式,好嗎?
  兩年前,她毫無自信可以和任母將關係弄好,但兩年後的她,可以嗎?她在心中不斷質問著。
  「何不試試看?」一個聲音輕柔的在她耳邊響起。
  她倏地抬起頭瞪著任母。「您……剛剛在跟我說話嗎?」
  「我什麼都沒說呀!」任母一臉莫名其妙地望著她。
  華琳飛快地望向肖像,那雙眼睛還是像以前一樣,散發堅定而充滿睿智的光芒,鼓舞著她。
  勇敢的向前進吧!
  她深吸口氣。「媽!我有事要求您。」
  「什麼事?」
  「我知道這個要求有點過分,不過,因為我是這間旅館的老闆,而且現在正上軌道,我沒法離開這兒,偏偏這幾個月又是安胎的關鍵期,所以……能不能請您這幾個月搬來這跟我一起住,陪著我!我想,有您這樣老經驗的人,可能比較能教我當個孕婦要注意什麼事情。」她說完後,小心翼冀看著任母,謝天謝地,她並沒有露出不悅。
  「這種事找你自己的母親就行,幹麼還要我?」話雖是這樣說。但卻沒有拒絕的意思。
  華琳忙不迭搖搖頭。「這哪行,我媽是個緊張大師,會弄得我神經緊繃,這樣反而對寶寶不好,所以非您不可。」希望她媽會原諒她這麼說。「而且這裡風景好,空氣好,對您身體一定大有助益,您就當作……來這度假嘛!」她繼續遊說道。
  「是嗎?」任母微露得色,沉吟了一下。「我知道了,我會再跟仲凱商量一下該怎麼做。」
  「是!任憑您做主。」華琳必恭必敬地說道。
  門外,一群不知羞的偷聽壁腳的人在聽到這兒,全都露出鬆口氣的神色,然後一如來時,神不知鬼不覺的退出去。
  稍晚,當仲凱氣喘吁吁趕過來時,他站在大門口,看著他生命中兩個最重要的女人正坐在花園喝茶,看她們表情平靜、氣氛融洽的聊述旅館的過住和由來時,他眼睛不禁一陣濕潤。
  這才是真正的風平浪靜、雨過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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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5-5-14 2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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