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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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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0:31:55 |只看該作者
 姚師爺宴眾護衛,為的是拿住了賊,追回了失物,慶功!
  晚上,大院子裡擺上了四五十桌,一盞盞的燈高挑著,把大院子裡照耀得光同白晝,好不熱鬧。
  姚師爺中堂府的首席,面子自然大。菜是大廚房做的,酒都是各地孝敬中堂的,哪兒的名酒都有,儘管成壇的藏在地窖裡,可是平日誰也不能碰,今兒個姚師爺賞下來了,可遇著了,哪能不喝?
  鬧聲震天,豬拳行令聲幾乎達到了內城各處。
  姚師爺、白雲芳、費獨行、傅祖義、楚飄雲、蒯靈,還有金總管幾個坐一桌,這張桌擺在幾十張桌子的正中間,這樣說話敬酒都方便。
  姚師爺起頭,白雲芳等一個個站起來。就在桌邊舉杯向大夥兒敬酒。
  這當兒不分上下高低,護衛們一杯一杯的幹,鬧得厲害,本來嘛,慶功是件喜事,是件樂事,哪能不讓弟兄們盡興?這當兒做上司的也只有「隨和」點兒了。
  姚師爺這張桌上,費獨行最後一個敬酒,破案拿賊,他歸功於大夥兒的合作,他也感謝大夥兒的合作,他新來不久,希望今後大夥兒多幫他的忙。
  話完,酒干,掌聲雷動,大夥兒又乾了一杯。
  費獨行剛坐下,杜毅舉著一杯酒,搖搖晃晃地從一張桌上走了過來,近前一個蹌踉,酒濺得到處都是。
  費獨行站起來扶住了他,含笑說道:「老杜,你這是怎麼了,就這點兒量麼?」
  「笑話。」杜毅胳膊一掙,瞪著微現血絲的兩眼,一根指頭指著鼻子道:「你說我醉了,你可真是門縫兒裡瞧人,把人給瞧扁了,弟兄們裡你打聽打聽問一問,我杜毅沒那麼窩囊,可從來未曾醉過,不錯,我是多喝了兩杯,可是我心裡明白得很,誰是什麼樣的人我都明白。」
  他伸手抓了兩抓,總算抓著了酒壺,給自己斟上,灑的比酒杯裡的還多,然後他放下酒壺一擺手道:「我誰都不敬,單敬費大領班你,只因為你是我老杜拉進來的,沒忘吧,你是我老杜拉進來的,沒有我老杜,你進不了這個門兒,到今天你還在江湖上東飄西蕩,躲躲藏藏……」
  白雲芳聽得一怔。
  費獨行臉色微變道:「老杜,你喝多了?」
  「我喝多了?笑話。」杜毅吃力地瞅了他一眼道:「我還能拿罈子跟你拼,你敢麼?」
  費獨行臉一沉,道:「得了,我看咱們倆還是乾這一杯吧。」
  杜毅本來是舉著杯子來的,可是他現在發了酒瘋,一擺手道:「一杯?一杯還不夠潤喉嚨的呢,不行。咱們拿罈子干。」往外一招手道:「喂,幫個忙,弄兩壇過來。」
  姚師爺站了起來,道:「老杜,算了吧,一杯就一杯吧,中堂賞這麼些酒不容易,大夥兒還要喝呢!」
  哄然一聲,有人笑了。
  杜毅一抬手道:「姚師爺,這檔子事您別管,今兒個您是主人,您還怕人喝酒?您坐下,我非跟他拼一壇不可。」
  費獨行道:「老杜,別拼了,我認輸,行不行?」
  「你認輸?」杜毅冷笑一聲道:「你這哪裡是認輸,分明是瞧不起我姓杜的……」
  費獨行道:「老杜,你這是扯到哪兒去了。」
  杜毅瞪著眼道:「我扯到哪兒去了?你別反穿皮襖裝老羊了,你當我不知道,現在你神了,進府就是個大領班,眼前又立了這麼一樁功勞,你把誰放在眼裡了,拉你進門的是我,當大領班的是你,有功領賞的也是你,現在你瞧不起我了,你他娘的忘恩負義,過河拆橋,你當我不知道你是幹什麼的嗎……」
  白雲芳睜大了美目。
  姚師爺霍地站了起來,沉聲說道:「杜毅,你這是幹什麼?不會喝就少喝。」
  「我不會喝?」杜毅冷笑一聲在胸口拍了一下:「姚師爺,我跟了您多少年了,您知道我會不會喝酒,您不知道,我心裡憋得難受……」
  費獨行道:「老杜,你誤會了……」
  杜毅一揮手怒吼道:「少廢話,只說一句,你喝不喝?」
  費獨行道:「我沒有那麼好的酒量……」
  費獨行話還沒說完,杜毅一聲:「今兒個我非讓你喝不可。」一抖腕,連酒帶酒杯迎面潑了過去。
  費獨行一側身,酒杯帶著酒從他臉前掠過,「叭」地一聲落在附近一張桌上。
  費獨行轉過身來臉上變了色:「杜毅,你這也太過了點兒。」
  「我太過了?」杜毅跺腳罵道:「放你娘的屁,你杜爺……」
  費獨行揚手一個嘴巴抽了過去,杜毅被打得一個蹌踉一屁股坐在地上。費獨行一步跟到,揚手又一掌,杜毅躺下不動了。
  費獨行轉過身來一欠身道:「姚老,總領班,請恕屬下先行告退。」他大步走了。
  幾十桌弟兄們都怔住了,白雲芳美目睜得好大,但她一直坐著沒動沒開口。
  姚師爺定定神,招呼兩個人把杜毅抬走了,這一場慶功宴也就草草結束,不歡而散了。
  柳舞陽跟秦彪互換了個眼色。
  杜毅請吃飯,席設東來順。
  胡三奶拿著一張大紅帖,周濟、矮胖中年人,還有那濃眉大眼壯漢分開在兩旁。
  胡三奶看了看帖子,抬眼望向周濟:「他這是什麼意思,無緣無故,他請你吃的什麼飯?」
  周濟道:「這個屬下就不知道了。」
  矮胖中年人道:「會不會跟昨天鬧的那件事兒有關?」
  胡三奶道:「你是說柳舞陽他們昨兒晚上報回來的那件事兒?」
  矮胖中年人道:「是的,您看……」
  周濟道:「不會的,他找不著我,總不會讓我幫他對付姓費的去。」
  胡三奶神色一動道:「慢著,他讓你幫他對付姓費的,這裡頭……」
  周濟道:「壇主,不會的……」








第18章 除逆誅仇
  胡三奶冷冷看了他一眼,道:「你懂什麼?費慕書鬼得很,萬一要是他跟姓杜的串通好了,施了這麼一著苦肉計……」
  周濟道:「苦肉計?他為什麼要用苦肉計?」
  胡三奶道:「他知道咱們了。」
  矮胖中年人臉色一變,旋又搖頭道:「不可能,壇主,要是他知道了咱們,翠娟跟柳舞陽他們可沒有……」
  胡三奶搖頭說道:「你們沒懂我的意思,我是單單指咱們。」
  矮胖中年人道:「他要是單單知道了咱們,以他姓費的身份,他用不著施什麼苦肉計,他早帶著人到咱們門口來了,再說,他要是知道了咱們,要有什麼行動,翠娟跟柳舞陽他們一定會知道,他們一知道還會不馬上報回來麼?」
  胡三奶沉吟著點頭說道:「這倒是,這麼說來是我多心了,那他無緣無故請你吃的什麼飯?」
  周濟道:「許是前些日子屬下請過他,他今個兒回請。」
  胡三奶冷笑一聲道:「和坤手下那些狗腿子是那種人麼?他們不但吃人還喝人的血,他會會回請你?」
  矮胖中年人道:「以屬下看,怕是他想讓咱們幫忙對付姓費的。」
  胡三奶想了想,抬眼望著周濟道:「你只管去你的,不管他跟你提什麼事兒,當面不要答應,等回來稟報我之後再說。」
  周濟一欠身,恭謹答應了一聲。
  晚飯時候,周濟一身深藍色的褲褂兒,手裡拿把折扇,瀟瀟灑灑地到了東來順。
  北京城裡誰不認識胡府的周爺?夥計躬身哈腰賠著笑,跡近巴結的問著安往裡讓。然後帶著周濟上了樓,進了一個雅致的小套間。
  杜毅裡頭喝茶等著呢,半張臉還有點腫,周濟裝看不見,打著哈哈,杜毅把周濟讓上了桌。
  夥計獻茶的獻茶,遞手巾把的遞手巾把客氣,慇勤裡頭透著恭謹。
  等到周濟擦了把臉,杜毅擺手命上菜。夥計恭應著退了出去。
  周濟端起茶喝了一口,含笑說道:「杜爺今幾個怎麼想起賞兄弟杯酒喝了?」
  杜毅道:「待會兒再說,待會兒咱們再詳談。」
  周濟不便再問,心裡可有了幾分譜兒,當即移轉話鋒天南地北的扯了起來。
  扯著扯著菜上來了,只有暫時打住。
  頭一杯酒斟上,杜毅舉起了杯,道:「胖子,這麼多年來我吃的雖是官家飯,可是出得外城來也常承胖子你照顧,來,我先敬你一杯。」
  周濟舉起杯來面泛詫異要說話,杜毅一抬手道:「喝了再說,我還有後話。」
  周濟沒奈何,只得先把這頭杯酒乾了。
  放下了酒杯,杜毅一邊拿壺斟酒,一邊道:「胖子,我現在告訴你吧,這頓酒,一為謝你這麼多年來的照顧,二為跟你辭行。」
  周濟可著實聽得一怔,道:「怎麼說,杜爺,辭行?您這話……」
  杜毅笑了笑,笑得有點勉強,道:「沒什麼,不想再吃這碗官家飯了,這碗飯崩牙。」
  周濟剎時明白了一大半,可是他裝了糊塗:「這碗飯崩牙,您這是怎麼了?杜爺。」
  杜毅搖搖頭道:「沒什麼,你只知道我不想再吃這碗官家飯就行了,來喝酒。」
  他不讓周濟問,直勸酒。顯然,這跟周濟來前幾個人所做的推測是南轅北轍,大相逕庭,這麼一來,周濟自然也就減低了戒心。
  減低了戒心只是減低了戒心,並不是全不存戒心了,是故,半天下來,他喝的少,杜毅喝的多。
  越是心裡有事兒的人越不能喝,舉杯澆愁愁更愁,這話是一點也不錯。
  杜毅先有了酒意,一有了酒意嘴就不聽控制了,他把昨兒晚上慶功宴上的經過全說了出來。
  周濟還裝糊徐,叫道:「有這種事,我看往爺您跟他交情不是不錯麼?」
  杜毅眼裡又現了血絲,道:「那是以前,以前他初進門,的確跟我不錯,可是現在不同了,自從他當上了大領班,就全不是那麼回事兒了,尤其剛立那麼一樁功,邀得了寵信,連走路都抬著頭。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這年頭兒人太現實了,過河就把橋拆了,他也不想想他當初是怎麼進這個門兒的,沒我姓杜的他能有今天?奶奶的,越想越不是味兒。」
  他重重地在桌上拍了一下。
  周濟道:「兄弟可沒想到那位費爺是這種人。」
  杜毅道:「你以為他是哪種人?有情有義,懂這四個字兒感恩圖報?屁,他他娘的簡直……我都不知道該怎麼罵他,總之一句話,是什麼人就是什麼人,天生的賊種就是賊種。」
  周濟哈哈一笑道:「杜爺罵的好。」
  杜毅搖頭說道:「我姓杜的不是罵街的潑婦,也不是今天我背地裡罵他,你不知道,他本來就是個賊。」
  周濟道:「黑道出身?」
  杜毅道:「何止黑道出身。他是……胖子,提起來你是知道的,那天在天橋,巡捕營的人不是硬指他是那個殺人越獄的費慕書麼?」
  周濟道:「難不成他真是費慕書?」
  杜毅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道:「讓你說著了,一點兒沒錯,他就是那個響馬費慕書。」
  周濟怔了一怔道:「我說嘛,巡捕營是憑圖認人,怎麼會有錯……」
  兩眼猛地一睜道:「杜爺,您要想對付他,兄弟倒有個主意。」
  杜毅忙道:「你有什麼主意?」
  周濟壓低了嗓門兒,探著身子道:「密告他去。」
  杜毅吁了一口氣,勉強笑著搖了頭:「這法子我想過了,不靈。胖子,他現在是中堂府的紅人兒,以他的身份,他要是不承認,誰敢動他?萬一他要是再反過來咬我一口,胖子,到那時候倒霉的可就是我了。」
  周濟眉鋒微皺道:「也是,那……」
  杜毅一抬手道:「別了,胖子。我知道我惹不起他,我惹不起我總躲得起,我走。我不吃這碗飯,這總行吧!」
  周濟道:「你就這麼認了?」
  杜毅道:「不認又能怎麼辦?胖子,你不知道,只光衝著他,這氣還好受點兒,最讓人受不了的是這年頭兒人太勢利,他現在紅了不是?哈!乖乖,全都轉到他那兒去了,沒一個不護著他的,別人不提單提姚老,你是知道的,我跟了他多少年了,雖然沒為他流過血,可為他流過不少汗,就算沒功勞,也該有苦勞吧!現在好,一筆勾銷,連他都板著臉派我的不是。你說,我還有什麼干頭兒,我寒心了,胖子。」
  他臉越來越白,眼珠越來越紅,沒別的,眼裡的血絲越來越多了。
  周濟「頗有同感,予以無限同情」,歎了口氣,點頭說道:「也是,不說能不能待,這樣幹下去也沒意思了,您已經離開中堂府了?」
  杜毅搖頭說道:「還沒有,今兒晚上恐怕來不及了,明兒一早我就找姚老頭兒,我是吃了秤錘鐵了心,他讓我走我走,他不讓我走我也要走,我是走定了。」
  周濟道:「您既然主意這麼堅,我也不便說什麼,這樣吧,明兒個還是這兒,我給您餞行。」
  杜毅道:「別了,餞什麼行,咱哥兒倆有今兒個這一頓就行了。」
  「不。」周濟正色說道:「說什麼我也得給您餞個行,您要是跟我客氣,那就是咱們的交情不夠了。」
  杜毅道:「沒那一說,交情不夠分兒個我會找你?會跟你說這個麼?你知道,我在京裡認識的人不算少,平日裡哪一個見著我不哈腰賠笑,透著熱絡地叫聲杜爺?可是那不能算朋友,真正夠得上朋友的,也只你胖子一個而已。」
  周濟道:「這就是了,那您還跟我客氣?」
  杜毅道:「我不是跟你客氣,而是咱們哥兒倆今兒個已經聚過了。」
  周濟道:「那也行,今兒個這頓算我給您餞行,明兒個我就不……」
  杜毅道:「那怎麼行,帖子是我下的,倒轉讓你掏腰包?」
  周濟道:「這就是了,明兒個那一頓您不能跑,老地方,老時候怎麼樣?」
  杜毅遲疑了一下,只有一點頭道:「知之不恭,好吧!」
  周濟笑了,舉起杯道:「這才是,來,喝酒。」
  杜毅也舉起了杯。
  周濟回到了胡府,胡三奶等著他呢,周濟一五一十稟報了個清楚,靜靜聽畢,胡三奶點了頭:「原來是這麼回事兒,咱們料錯了他。」
  矮胖中年人道:「壇主,屬下有個淺見。」
  胡三奶道:「說。」
  矮胖中年人道:「要是能趁這機會把這個姓杜的拉進來,他在和坤府待的年數比翠娟還久,他知道的事兒也一定比翠娟多,對咱們可是一大臂助。」
  胡三奶哼了兩聲道:「這恐怕正是他的意思。」
  矮胖中年人微愕說道:「您是說他也想……」
  胡三奶道:「我敢說他打得就是這算盤,要不他幹嘛單跟周濟辭行?偌大個北京城裡,他只周濟這麼一個朋友麼?」
  矮胖中年人呆了一呆道:「要是這樣的話,那不是正好麼?」
  胡三奶道:「好是好,也難保一拍即合,只要到時候周濟透一點口風,他一定馬上點頭。只是,我還是要防著他點兒,好在還有一天工夫,聽聽翠娟他們的回報再說。」
  就在胡三奶幾個商量大計的同時,中堂府裡杜毅帶著酒意找上了姚師爺。
  兩個人就在姚師爺屋裡說了起來,起初兩個人的話聲不大,後來兩個人就扯著嗓子嚷了起來,能任誰都聽得見,杜毅嚷著要走,還說這份氣他受不了。
  接著就聽見姚師爺拍了桌子:「走就走,沒人留你,我要不看你是個老人,今兒個我就砍了你。滾,給我滾。」
  砰然一聲門開了,杜毅大步走了出來,兩眼佈滿了血絲,酒氣熏人。
  又是晚飯時候。
  杜毅跟周濟在東來順樓上碰了頭。上了菜,喝了酒,話多了,周濟敬了杜毅一杯之後問道:「杜爺今後有什麼打算?」
  杜毅道:「擺下飯碗還能有什麼打算?待離京之後再說了,不行嘛,江湖上干老行去。」
  周濟喝了一口酒,吃了一口菜,沉默了一陣才道:「杜爺非要離京不可嘛?」
  杜毅搖搖頭道:「那倒不一定,只是你知道,我要是待在京裡,誰敢要我,誰敢賞我碗飯吃?」
  周濟笑了,是奸笑。一舉杯道:「來,咱們先喝一杯再說。」
  兩個人乾了一杯之後,周濟慢條斯理地道:「有人敢要杜爺您,也有人敢給杜爺您碗飯吃,只不知道杜爺您願不願意吃這碗飯?」
  杜毅兩眼一睜道:「有人敢要我?有人敢賞我碗飯吃?誰?」
  周濟道:「您想,北京城還有哪一個有這麼大膽。」
  杜毅叫道:「三奶奶。」
  周濟一點頭道:「不錯。」
  杜毅忽然搖頭說道:「不,不,不行,我不能給三奶奶惹這個麻煩。」
  周濟雙眉微揚道:「您要這麼說那是笑話,和中堂當朝一品,但到底他上頭還有個人,而三奶奶卻等於是京前地面上的皇上,唯我獨尊,哪一個敢正眼看她一下,尤其三奶奶結交的不是親貴就是大臣,官家要有哪一個想動她,恐怕還得有點顧忌。」
  杜毅目光一凝,道:「胖子,三奶奶真肯要我?」
  周濟道:「杜爺,我說的話您信不過?中堂府沒有伯樂,三奶奶可早就想借重您的長才,只看您願不願意?」
  杜毅霍地站了起來,興奮的道:「固所願也,未敢請耳。」一抱拳道:「胖子,別的我不多說,謝了。」
  周濟站起來答了一禮,道:「您這是幹什麼,只要您點了頭,從現在起,咱們就是一家人,我不瞞您,胡府的副總管虛懸已久,只等著您呢!」
  杜毅一怔叫道:「副總管,這我怎麼受得住?」
  周濟道:「那是您客氣了,三奶奶讓我告訴您,暫時委曲,稍假時日,等您熟悉了府中情形之後,當再把升。」
  杜毅一陣激動道:「三奶奶對我太恩厚了。」
  周濟道:「也用不著這麼說,不過由此您可知道三奶奶對您是多麼看重。」
  杜毅抓起酒杯一仰而干,肅然說道:「我知道,胖子,姓杜的敢不披瀝以報,要是姓杜的將來有負三奶奶這份厚愛,有如此酒。」
  周濟一抱拳道:「杜爺,您言重了,這頓餞行酒改為接風,咱們現在就見三奶奶去,也好讓三奶奶高興高興。」
  杜毅一點頭道:「好,我理應即刻拜見三奶奶。」
  周濟伸手拿起了桌上折扇,道:「咱們說走就走,兄弟帶路了。」拉開椅子邁步往外行去。
  進胡府,周濟帶著杜毅直奔大廳。進大廳一看,胡三奶赫然在座,而且是居中高坐。胡三奶身左後站的是那矮胖中年人,左右手邊,雁翅般排列著二十二個漢子,有十七個漢子穿黑色長衫,另五個漢子則穿黑色褲褂,打扮跟周濟同。
  杜毅看得為之一怔,心裡也不禁為之一震。
  周濟卻跟個沒事人兒似的直走過去,近前恭謹躬身道:「屬下接得杜弟兄到。」
  胡三奶含笑站起。杜毅搶過一步躬下身去道:「杜毅見過三奶奶。」
  胡三奶輕始皓腕,含笑說道:「杜弟兄少禮。」轉望周濟道:「跟杜弟兄談好了麼?」
  周濟道:「回您,談好了。」
  杜毅接口說道:「三奶奶厚愛,杜毅感激。」
  胡三奶淡然一笑道:「杜弟兄,且別忙說這兩字感激……」她忽一擺手,輕喝道:「開壇。」
  她身後兩名青衣美婢轉身後行,一人一邊,各在後牆上按了一下,一堵後牆突然中分為二,向兩邊滑開,牆後竟沒著一個神案,紅燭高燒,供品八樣。但卻不見神在哪裡。
  杜毅看得剛一怔,周濟在他耳邊低低說道:「三奶奶特為杜爺設壇,杜爺的面子不小。」
  杜毅訝然問道:「這是……」
  周濟道:「馬上您就知道了。」他一欠身,退向後去。
  就這兩句話工夫,胡三奶的座椅已然撤開,地上擺了一個黃綾軟墊,胡三奶站在墊前,一雙銳利目光逼視著杜毅,肅然說道:「杜弟兄現在明白麼?」
  杜毅滿臉訝異神色,道:「三奶奶明示?」
  胡三奶道:「好。我告訴你,我這兒是白蓮教一處份壇,我就是壇主。本教本上天慈悲旨意,替天行道,拯難救苦。本教教規極嚴,不勉強人入教,不明底細,沒有誠心者不許入教,一入本教便同手足,兄弟們的事是你的事,你的事也就是弟兄們的事。但倘有叛教之心,殺無赦,你現在明白了,假如不願意進我門來,現在還來得及。」
  杜毅一陣激動,道:「三奶奶,杜毅已經進入了胡府。」
  胡三奶道:「現在你還可以退出去。」
  杜毅道:「杜毅不是那種人。」
  胡三奶道:「這麼說你絕不後悔?」
  杜毅道:「三奶奶,我承認很感意外,但我一點也不後悔。」
  胡三奶那誘人的香唇邊泛起了一絲笑意,微一點頭道:「好,獻血。」
  兩名青衣美婢裊裊行過,兩個人各托著一個紅漆木盤,一個木盤上放著一把尖刀,一個木盤上放著一隻盛著半杯酒的酒杯。
  杜毅明白,神情一肅,抓起尖刀擄起左衣袖劃了下去。左小臂上破了個口,鮮血湧出。另一名青衣美婢遞過木盤來接住了滴下的鮮血,接滿了一酒杯,轉身往神案行去,把酒杯放在了神案上。身旁那名青衣美婢則用一塊白布替杜毅裹上了傷口,然後她也走向神案,把那把尖刀放在了神案上。
  胡三奶接著又道:「上香。」
  一名青衣美婢點著三根香過來交給了杜毅。
  杜毅接過香,胡三奶道:「跪拜磕頭。」
  杜毅上前一步在黃綾軟墊上跪了下去,一拜而起,然後走到神案前插上了香退了回來。
  剛過黃綾軟墊,胡三奶突然一聲沉喝:「跪下。」
  杜毅為之一怔,旋即矮身跪了下去。
  胡三奶接著說道:「領聖酒。」
  一名青衣美婢捧著剛放在神案上那個酒杯走了過來,雙手遞到了杜毅面前。
  胡三奶一雙銳利目光緊緊地盯著他,緩緩說道:「這是開壇儀式中的最後一項,喝下這林聖酒,你就是本教中的一分子了,本教中人該有的你都有,但本教中人該遵守的,你也都得遵守,若有違抗就要受最嚴厲的懲罰,你現在回頭仍然來得及。」
  杜毅連猶豫都沒猶豫,接過那林聖酒,一口喝了下去。
  胡三奶嬌靨上現出了欣慰的笑意,一揮手,高聲說道:「迎新弟兄杜毅。」
  剎時,矮胖中年人、周濟以及那些穿長衫、穿褲褂的漢子都湧過來道賀,把臂的把臂,拉手的拉手,相當熱絡,相當令人感一動。
  道賀完畢,胡三奶望著杜毅道:「從現在起,你是本份壇的一名使者,也是胡府的一名副總管,你先見見總管史辰。」
  胡三奶指了指那矮胖中年人。杜毅立即上前躬身,道:「見過總管。」
  矮胖中年人史辰答了一禮,含笑說道:「兄弟別客氣,從今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接著,胡三奶又為他介紹了那十七個穿黑色長衫的,原來那十七個穿黑色長衫的都是胡府的副總管,也是白蓮教這一處份壇的十七名使者,在白蓮教裡的地位跟史辰同。
  包括周濟在內的那六名穿黑色褲褂的,則是胡三奶手下胡府十二將中的六個,也是白蓮教這一處份壇十二名巡察裡的六個,職位比十八使略低,可是胡三奶並沒有說明十二巡察中那六個到哪裡去了。
  介紹完了,周濟等六名巡察也給杜毅見過禮了,胡三奶吩咐擺宴。
  一聲吩咐,兩名青衣美婢走過去按動機括合上了後牆,廳外跟著走進八九個黑衣壯漢,拍桌子的抬桌子,搬椅子的搬椅子,一轉眼工夫擺好了兩桌。酒菜也上來了,不錯。酒菜挺豐盛,這頓酒一直吃了快一個時辰。
  在酒宴上,一名青衣美婢用漆木盤端來了一方銀牌。胡三奶當眾頒給了杜毅,說那是杜毅在白蓮教裡的身份證明。
  杜毅在掌聲中雙手接過,他看的清楚,銀牌的正面鐫刻著一朵蓮花,背面刻著「北使」兩個字。
  酒足飯飽,胡三奶問杜毅:「你是不是已經離開和坤府了?」
  杜毅道:「是的,今天一早就離開了。」
  胡三奶道:「那麼你的行李衣物呢?統統都帶出來了麼?」
  杜毅說帶出來了,放在永定門大街一家客棧裡,預備待會兒去拿。
  胡三奶又問有沒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杜毅說除了幾件換洗的衣裳外,別的什麼都沒有,言下對幹了這麼些年賣命的事,最後只孑然一身,兩手空空頗為不滿。
  胡三奶安慰了他幾句,然後搖頭說道:「既然沒什麼重要的東西,那就不用去拿了,不要了,明幾個我派人叫個裁縫來給你做新的,全給你換新行頭。」
  三奶奶一番好意,杜毅能說什麼,自然又得稱謝一番。
  席散了,胡三奶走了,史辰跟周濟等也都走了,只留下一名青衣美婢還沒走。
  就在這當兒,一條矯捷人影掠出了胡府的後牆,奈何胡府負責守衛的都跟死人一樣,一點兒也不知道。
  大廳裡,該撤的都撤走了,杜毅正在奇怪怎麼沒人管他,那名青衣美婢衝著他嬌媚一笑道:「爺,您請跟我來吧!」她擰身往外行去。
  杜毅怔了一怔,跟上一步道:「姑娘要帶我上哪兒去?」
  那青衣美婢瞟了他一眼道:「事兒都了了,該歇息了,難道您不睡覺?我奉命帶您到您的住處去的。」
  杜毅暗道:「原來如此……」他接著問道:「姑娘,我住哪兒?」
  青衣美婢道:「到了您就知道了,您放心,不會讓您睡柴房的。」
  杜毅沒再問。
  說話間出了大廳,青衣美婢下台階往後拐去。過了一重門戶,來到了一個大院落裡,只見長廊縱橫,房舍遍佈,燈光多得數都數不清,地方之大雖比不上中堂府,比一般王公大臣的府邸可有過之而無不及。
  青衣美婢帶著杜毅進了一間屋,不知道誰把燈已經點上了,只見窗明几淨,點塵不染,帳子被褥全是新的,可不比他在中堂府的住處差。
  青衣美婢隨手關上了門,先給杜毅倒了杯茶,然後到牆角架子上的洗臉盆裡,擰了個毛巾把,含笑走過來道:「您喝口茶,擦把臉。」
  杜毅接過毛巾把,忙道:「謝謝姑娘,姑娘也夠累的了,請回去歇息吧,我自己來。」
  青衣美婢瞟了他一眼道:「您這是下逐客令?」
  杜毅忙道:「不。我不是這意思,我是……」
  青衣美婢道:「您剛進門不懂規矩,周爺難道沒告訴您?」
  杜毅道:「姑娘是指……姑娘可否指教……」
  青衣美婢道:「您幹嗎這麼客氣呀,您是爺,我們是下人,別什麼姑娘指教的好不?」嬌媚地瞥了杜毅一眼道:「看來周爺是真沒告訴您,讓我來告訴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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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0:32:54 |只看該作者
  扭過頭去「噗」地一聲把燈吹滅了,剎時屋裡一片漆黑。
  杜毅剛一怔,一個溫香軟玉的身子帶著香風偎進了他懷中。
  杜毅一驚後退,忙道:「姑娘這是……」
  只聽青衣美婢低低說道:「這是本教的規矩,本教不禁情慾,您頭一天進門,三奶奶讓我來侍候您。」
  杜毅呆了一呆道:「本教怎麼有這種規矩?」
  青衣美婢帶著嬌笑道:「這規矩有什麼不好麼?這規矩會讓您吃虧麼?」
  那個溫香軟玉帶著香風又偎進了杜毅的懷中,同時一隻柔若無骨的手拉起了杜毅的手……
  杜毅的手接觸到了一團火,杜毅不比費獨行,他剎時也被點燃了……
  第二天一大早,杜毅醒了,枕畔人兒也醒了。杜毅有點難為情,她卻沒一點羞澀態,而且昨夜、今晨她判若兩人,昨夜她像一團火,今早她像一塊冰。掀開被子下了床,慢條斯理地穿上了衣裳,略為整理了一下頭髮,逕自開門走了。
  杜毅看得直發愣,他連說句話的機會都沒有。
  想想剛才,再想想昨夜,他簡直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兒,昨夜的一切就像一場春夢,除了枕畔幽香猶存外,去得了無痕跡。
  突然,門上響起了兩聲輕微的剝啄聲。
  杜毅一定神道:「哪位?」
  只聽門外有人應道:「兄弟周濟。」
  杜毅一驚忙道:「請等等。」天知道被窩裡的他現在是個什麼樣子。
  他急急忙忙地穿好了衣裳下了床,先讓自己平靜了一下,然後說道:「沒上閂,請進來吧!」
  門開了,周濟一步跨了進來,杜毅剛平靜過自己,現在臉上又是一熱。
  周濟看了他一眼,含笑說道:「副座對本教的一切還滿意麼?」
  杜毅臉上不只是熱,簡直就燒了起來,他窘得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好。
  周濟倏然一笑又道:「副座用不著這樣,凡是本教中人,這一道兒大家都經歷過,兄弟也不例外哩。」
  杜毅一聽這話好受點兒了,輕咳一聲道:「我還不知道本教有這規矩。」
  周濟笑道:「副座現在不能說不知道了,對咱們來說,這規矩再好也沒有了,她想必已經告訴了您。本教跟別的幫派不一樣,本教不願意假道學,根本就不禁情慾,只要兩個人願意,隨時可以行事的。」
  杜毅道:「這麼說,這規矩的確不錯。」
  周濟陪著他笑了笑,然後神情一肅道:「副座既入本教,也已接受了規矩,為防副座害了自己,有件事不能不讓副座知道一下。」
  杜毅微愕忙道:「什麼事?胖子。」
  周濟道:「壇主在副座昨天喝的那杯聖酒裡,下了一種特製的藥物,這種藥物一經陰陽交合便聚集在腎俞穴之中,每隔十天須服一次藥,不然的話這種藥物就能要人的命……」
  杜毅臉色大變道:「胖子,這是……三奶奶信不過我?」
  周濟道:「本教中的人每一個都一樣,兄弟也不例外。」
  杜毅道:「這,這是為什麼?」
  周濟道:「自然是為防教中人叛教。」
  杜毅沒說話,半天才道:「怪不得本教剛進門來有這麼個規矩,原來就是要藉陰陽交合讓那種藥物聚集腎俞穴中。」
  周濟道:「不錯,就是這道理。副座不必擔心,就拿兄弟說吧,入教多少年了,到現在還活得好好兒的,一點事兒也沒有。自然,那是因為兄弟一直忠心耿耿,矢志不二。」
  周濟話裡有話,杜毅一點就透,道:「要是這樣的話,那我也沒什麼好怕的了。」
  周濟道:「原就是這樣,副座收拾收拾吧,三奶奶讓兄弟陪副座到各處走走。」
  杜毅道:「到各處走走去?上哪兒?」
  周濟道:「幾個熟地方,這些地方經常跟咱們有來往,以後,有些事兒得副座您親自去接頭,不先見見面不行。」
  杜毅道:「那好,你坐會兒,我穿好衣裳洗把臉就行了。」
  周濟道:「還早,不急。您慢慢兒收拾吧,我到外頭等去。」他轉身拉開門行了出去。
  周濟走了,杜毅不知道在想什麼,沉吟了一陣然後就忙上了。
  出了香車胡同,周濟帶著杜毅往南走,兩個人邊走邊聊,挺高興的,杜毅似乎忘了體內有禁制的這回事兒。
  拐了幾個彎,香車胡同看不見了,就在這時候,前頭不遠處一條小胡同裡轉出個人來。
  胡同裡本有人進出,出來個人不算什麼。可是這個人是費獨行。
  杜毅先看見了費獨行,腳下一頓忙道:「胖子,麻煩來了。」
  周濟往前一看,也看見了費獨行背著手站在胡同口,樣子挺悠閒的,他臉色一變,腳下不由也為之一頓。
  只聽杜毅冷哼了一聲。道:「我來碰碰他,你幫我個忙。」他邁步要走過去。
  周濟急忙低低說道:「不行,咱們不能惹他,您放心,他神氣不了多久了,咱們繞道走。」身隨話動,當即往左拐去,進了身邊一條胡同。
  杜毅跟上一步道:「胖子,你剛才說他神氣不了多久了……」
  周濟點頭道:「過兩天您就知道了,看看他跟來沒有?」
  杜毅往後扭了一下頭,道:「沒有,看樣子他也不敢惹咱們。」
  周濟剛要說話,一眼瞥見胡同那頭站著個人,赫然又是費獨行。他臉色又一變道:「不對,副座,快。」
  他一閃身便進了旁邊一條岔胡同。
  杜毅帶著一陣風跟了進來,道:「胖子,看樣子他是衝咱們來的。」
  周濟「嗯」了一聲道:「看來咱們得想法子折回去。」
  杜毅叫道:「折回去,為什麼?」
  周濟突然停了步,杜毅轉眼望去,他神情也一震,敢情不知道什麼時候費獨行又站在前頭攔住了去路,這一回很近,就在丈餘外。他雙眉一揚叫道:「姓費的,你這是什麼意思?」
  費獨行倏然一笑道:「得了,老杜,成了。」
  杜毅忽然也笑了:「那就行了,這齣戲到這兒打住了。」
  周濟臉色大變。一聲沒吭,轉身要跑。
  杜毅往後退一步,橫身攔住了他,含笑說道:「胖子,吃人家的嘴短,我們費大領班吃過你一頓,他不會拿你怎麼樣的。」
  周濟兩眼寒芒暴射。厲聲說道:「姓杜的,原來你是……」
  只聽身後有人帶笑說道:「周濟,老杜這齣戲可稱得唱作俱佳吧!」
  話聲近在他腦後,周濟大吃一驚。但他經驗夠,霍地閃身貼在了胡同邊牆上,費獨行就在他眼前。
  杜毅笑道:「那是教戲的師父好,有這樣的名師指點,還能不出高徒?」
  費獨行笑道:「哪裡。我們老杜是生旦淨末丑,什麼都有,而且五場通透,文武不擋。」
  杜毅道:「照您這一說,我成了全才了。」
  費獨行道:「可不,真不含糊。」
  杜毅笑了,周濟厲聲說道:「姓杜的,你,你不怕死?」
  費獨行抬起了手,掌心中托著一個小白瓷瓶道:「他不怕,他有解藥,你怕死是不是?不要緊,只要你跟我合作,我也可以給你幾顆。」
  周濟兩眼一睜道:「你,你有解藥?你哪兒來的解藥?」
  費獨行淡淡一笑道:「昨兒晚上你們正在大廳裡喝酒作樂的時候,我進了胡三奶奶的房,把她密藏的解藥拿了幾顆……」
  周濟冷笑一聲道:「你把我姓周的當成了三歲孩童,我不信。」
  費獨行道:「我總不會拿老杜的性命開玩笑吧?」
  周濟冷笑說道:「三奶奶她也受藥物的控制,她要是藏有解藥,她早就服了……」
  「不錯。」費獨行道:「胡三奶奶她也受藥物的控制,可是有一點你不知道我清楚,控制她的藥物跟控制你們的藥物不一樣,所以雖然她藏有這種解藥,卻救不了她自己,你明白了麼?」
  周濟道:「那也不對。他們給我們服這種藥物,是控制我們使我們不敢叛離的,你人不死他們不會放鬆你,既是這樣,三奶奶又怎麼會藏有解藥?」
  費獨行道:「你想的很對,可是你不懂,這種解藥並不是什麼別的解藥,而是你們每十天吃一顆的那種藥,這種藥每十天吃一顆,聚集在你們體內的藥物不會發作,可也消除不了它,但若是一下吃三顆,就能完全消除控制你們的那種藥物,你們那麼多人,每十天得吃一顆,胡三奶奶她怎麼會沒有這種藥?現在你明白了麼?」
  周濟的神色已經顯著地有了猶豫,他道:「不管你怎麼說,我還是不信。」
  費獨行道:「我已經跟你說明了,你要還不信那我就沒有辦法了。」
  他拔開瓶塞倒出三顆比豆還小的赤紅藥丸,遞向杜毅,道:「我想救人,奈何人家不讓我拉他,老杜,你吃三顆吧!」
  杜毅接過三顆紅藥丸吞了下去。
  周濟突然說道:「你怎麼知道三奶奶受的禁制跟我們不一樣,你又怎麼知道這種藥一下吃三顆就會完全消除禁制?」
  費獨行淡然一笑道:「我知道的多著呢,我不但知道這個,我還知道你們有幾個人潛伏在中堂府,你們那位胡三奶是個秘密組織在這一帶的首腦人物,你們想造反,所以你們派人進入了中堂府……」
  周濟大驚,道:「這,這你怎麼知道?」
  費獨行道:「這你就不用管了,只問你我所知道的這些對還是不對?」
  周濟一時沒說出話來。
  費獨行忽然轉望杜毅道:「老杜,你可以回去幹你的,別忘了你給我的保證。」
  杜毅一笑說道:「你放心,錯不了的,這是胡三奶陰謀造反的一樣證據,你拿著。」他往費獨行手裡塞了一樣東西,轉身飛步而去。
  杜毅走了,費獨行道:「有件事我不願意讓太多人知道,現在這兒只有你我兩個人,我可以告訴你了,我所知道的那些,都是我們那位九夫人告訴我的……」
  周濟大駭說道:「翠娟……」
  費獨行道:「她不叫翠娟,她原叫秀姑,姓解,她家住葫蘆溝,從小跟我一塊兒長大,這些當初趙麻子跟丁禿瓢兒忘了告訴綠雲,也就是你們那位三奶奶,趙麻子跟丁禿瓢兒這一忘,現在卻幫了我一個大忙。」
  周濟又說不出話來了。
  費獨行道:「我再告訴你一件事,杜毅回中堂府擱柳舞陽、秦彪幾個去了,你怎麼說,是願死還是願活?只在你一句話。」
  周濟道:「你,你讓我幹什麼?」
  費獨行道:「很簡單,我要你作證,指認胡三奶她是一個叛逆集團的首腦,但不許扯出翠娟來,我保你不死,救你一命,就是這樣,如何?」
  周濟道:「我怎麼信得過你?」
  費獨行道:「你也知道我是誰,你應該知道,我向來說一句算一句。」
  周濟沒說話,費獨行道:「白蓮教是個怎麼樣的組織,都幹些什麼事你比我清楚,在這個教裡混下去,你也應該知道會有什麼後果,你有一身不俗的工夫,尤其玩得一手好飛刀,為什麼不用在正途上去?翠娟一個女人家都知道醒悟回頭,難道你連個女人家都不如?」
  周濟臉色變了幾變,猛一點頭道:「好吧!我答應你,可是你……」
  費獨行正色說道:「我也一言九鼎,但你記住,絕不許扯出翠娟來,要不然你別怪我到時候食言背信。」
  周濟道:「你放心,一句話。」
  費獨行道:「那就行了,現在你跟我走。」抬手往胡同裡一指道:「你走前頭,胡同外我有馬車,這樣可以不虞熟人看見你。」
  周濟沒再說話,頭一低,往胡同那一頭行去。
  杜毅是真行,的確行,馬車馳抵中堂府,杜毅已經笑嘻嘻地把六顆血淋淋的人頭送到了費獨行面前。
  費獨行跳下馬車在他肩上拍了一下,笑道:「老杜,真有你的,這頭一樁功勞是你的,現在你把周濟帶進去,安置好他就沒你的事了。」
  他把周濟交給了杜毅,匆匆地趕到前廳,傅祖義、楚飄雲、蒯靈三個已帶著四十名挑選出來的好手在那兒待命了。費獨行一到,帶著他們就走。
  為免過於招搖,一行四十四個人分四路到了香車胡同,頂多是前腳後腳,時間算得很準。費獨行吩咐進去了之後見人就宰,見人出來格殺勿論,然後他吩咐傅祖義帶著三十個人圍住胡府。
  看看人都佈置妥當了,他帶著楚飄雲、蒯靈還有十名護衛到了胡府大門口。
  費獨行抬手叩了門環,門環一陣響,裡頭傳來了步履聲,緊接著有人沉聲問道:「誰呀?」
  費獨行道:「我,周濟的朋友。」
  裡頭那人道:「周爺不在家,出去了。」
  費獨行道:「那麼我這兒有點東西,麻煩你交給周濟。」
  門閂響了兩聲,門開了,開門的是個黑衣漢子,他一見門外這麼多人,一怔,還沒來得及開口,費獨行已一腳跨進去,一指頭放倒了他,帶著人闖了進去。
  費獨行要找綠雲,他不能讓別人先找到綠雲,所以一進胡府大門他便跟楚飄雲等人分開了。他大踏步地往裡闖,見一個放倒一個,還沒到裡頭呢,他已二放倒了七八個了,不過放倒的全是些小嘍囉角色的黑衣漢子,還沒有碰見十二將或十八使中人呢。
  剛跨進一個大院落,五名穿褲褂的漢子迎面撞來。費獨行一看他們的裝束打扮,就知道是跟周濟相同的十二將中人。
  杜毅都能一下收拾六個,眼前只有五個,費獨行還能收拾不下?他連停也沒停便迎了過去。
  對面傳來了一聲沉喝:「站住,你是幹什麼的這麼往裡闖?」
  費獨行淡然一笑道:「白蓮教叛逆陰謀造反,復勾結中堂府敗類意欲行刺中堂大人,該當何罪,還不趕快授首納命。」
  一名壯漢叱道:「這是胡府,你胡說什麼?」
  費獨行道:「我知道這是胡府,可是我也知道這就是你白蓮教叛逆的大本營,胡三奶就是叛逆組織的首腦。」
  五名穿褲褂的漢子臉上變了色,互一邊眼色,一擁撲到。
  費獨行手腳齊飛,拳掌並用,一轉眼工夫,五將全爬在了地上,個個都是傷重得奄奄一息。
  他放倒五將之後,過這個院落闖進了後院,剛進後院門,胡三奶帶著十八使攔住了他的去路。
  一見費獨行,胡三奶臉上變了色,脫口叫了一聲:「是你。」
  仇人見面,份外眼紅,費獨行火冒三丈,埋在心中多年的仇恨剎時湧了上來,可是他忍住了,含笑說道:「幾年不見,你是越過越年輕了,可真是養生有道,駐顏有術啊?」
  胡三奶馬上定過了神,冷喝說道:「你是什麼人敢跑到我這兒來胡言亂語,可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費獨行一笑說道:「剛才還認得,怎麼一轉眼工夫就認不得了?你變得可真快啊,說起來你的確善變,當年我救了你,後來你害了我,當年你叫綠雲,如今卻搖身一變成了胡某人的遺孀胡三奶奶來了……」
  胡三奶尖叫說道:「你在這兒胡說些什麼,你究竟是什麼人?」
  費獨行道:「你可真是貴人多忘事啊!也罷。我告訴你,我姓費,叫費慕書,想起來了麼?」
  胡三奶道:「費慕書?我不認識你。」
  費獨行笑道:「看來我只有換一個辦法了,我是和中堂府的大領班,你白蓮教陰謀造反,更派人潛伏中堂府,如今事機敗露,我奉命來清剿你們來了,明白了麼?」
  胡三奶臉色大變,厲聲叱道:「胡說,你說誰是白蓮教?」
  費獨行道:「我說你們這些人都是陰謀造反的白蓮教。」
  胡三奶冷笑說道:「姓費的,你可不要無中生有,血口噴人,和坤的那一套我見得多了,他要想算計我胡三奶的家產,可沒那麼容易,要知道我在官家有不少朋友……」
  費獨行截口說道:「我知道,胡三奶你長袖善舞,手眼通天,結交了不少權貴。可是,胡三奶,那恐怕派不上用場,你派往中堂府潛伏的黨羽已都被擒伏法。為了進一步搜集你作奸犯科的證據,我派杜毅混進你們中間來,如今身上有你給他的身份證明。我還有一個活證人周濟,再加上杜毅告訴我的你大廳裡的白蓮教神壇。胡三奶,你白蓮教這處份壇是完定了。」
  胡三奶臉色慘變,剎時間變得淒厲猙獰,一揮手,嘶聲喝道:「給我殺,殺,殺,剁爛他。」
  十八使撲向了費獨行。
  費獨行哈哈一笑迎向十八使。胡三奶則轉身往後奔去。
  十八使每個人的武功要比周濟那些十二將好,費獨行赤手空拳以一故十八,是稍嫌吃力些了。
  他從一個使者手裡穿過了一根鋼絲鞭,鋼絲鞭入握,他如虎添翼威力大增,兩個照面便躺下了三個。
  費獨行人聰明,經驗也夠,動手之間他發現史辰是十八使之首,無論進退攻守似乎都由史辰暗中發號施令。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他立即抖鋼絲鞭攻向了史辰。
  一根鋼絲鞭到了費獨行手裡,其招式的變化以及威力,就跟握在別人手裡不一樣,再加上史辰親眼看見過費獨行連斃四怪的神威,如今一見費獨行專攻他一個人,心裡不免有點發怯。這一發怯手上自然有點慌亂,被費獨行一連三鞭更攻的忙了手腳,一急、一驚、一失神之下,被費獨行一鞭掃在了右肩之上。
  他一疼之下右手跟著自然地垂了下去,費獨行緊接著一鞭抽在了他脖子之上。
  鋼絲鞭不同於軟柔的皮鞭,皮鞭抽一下頂多傷皮肉,鋼絲鞭卻能傷骨,沒聽史辰吭氣兒便見他倒了下去。
  費獨行沒料錯,史辰果然是十八使之首,他這一倒,另外的使者攻守之間章法上亂,費獨行秋風掃落葉般,一轉眼工夫又放倒了四個。
  剩十個了,應該是還佔絕對的優勢,但那十個卻心虛膽怯,不敢戀戰,一見那四個倒地,撒腿全跑了。
  費獨行一心只惦記著那位胡三奶,沒追他們,可是這時候胡三奶已不見人影了,地方那麼大房子那麼多,費獨行正不知道怎麼找法,忽見左前方一處屋角人影一閃,他立即飛身撲了過去。
  他轉過屋角一伸手,一聲驚駭尖叫響起,一個穿青衣的美丫環被他扯了出來,嚇得花容失色,臉都白了。
  費獨行沉聲問道:「胡三奶呢?」
  那丫頭往後頭一座小樓指了指,顫聲說道:「跑密室去了。」
  費獨行道:「密室在什麼地方?」
  那丫頭道:「在樓梯下。」
  費獨行鬆了她道:「你帶我去。」
  那丫頭哪敢說個「不」字,睜著一雙驚恐的眼,點點頭往小樓行去。
  她進了小樓不等費獨行說話,便伸手轉了樓梯扶手上一球,樓梯緩緩向上升起,樓梯下現出一道通往地下的石階。
  她往下指了指道:「就在這兒。」
  費獨行道:「你可以走了。」
  那丫頭如逢大赦,撒腿跑了出去。
  費獨行彎腰矮身,順石階走了下去。
  石階下是一條大石砌成,很乾淨的通道,費獨行剛走完石階,只覺頂上一暗,樓梯竟然降下來把出口合上了。
  費獨行只以為上當了,一驚踩上石階打算上去。
  哪知他一踩石階,樓梯又往上一升,他明白了,也鬆了一口氣,敢情這些石階有控制門戶開關的作用,他下了石階重又把出口合上。
  出口合上,眼前漆黑,只見通道那頭有燈光傳過來,他當即向著燈光走了過去。
  燈光從兩扇半開的門裡透射出來,兩扇半開的門就在通道盡頭,費獨行輕輕地推開了兩扇半開的門。
  好華麗、好氣派的一間密室,而且占的地兒還真不小。
  左邊是小客廳兼書房,右邊是個典型的溫柔鄉──臥室。
  胡三奶正在那兒背著身急急忙忙的收拾細軟,東抓一樣西抓一樣,直往一口小箱子裡塞。
  費獨行道:「你走不了了。」
  胡三奶機伶一顫,霍地轉了過來,一張嬌媚艷麗的嬌靨上沒一點兒血色,美目睜得老大,目光中充滿了驚恐地叫:「你,你怎麼找到這兒來的?」
  費獨行道:「你不用問。」
  她一雙手背在身後,往褥子下塞了一樣東西。
  費獨行看見了,他淡然一笑道:「我若是找不著你。老天爺豈不是太不睜眼了?」他邁步走了過去。
  胡三奶往後退,頂著床了,沒地兒退,她往一旁挪,顫聲說道:「你,你想幹什麼?」
  費獨行道:「你說我要幹什麼?」
  胡三奶道:「你身為一個大男人家,心胸當真那麼窄?」
  費獨行本來在看她那口裝滿了零亂手飾珍藏的小箱子,聞言霍地轉過臉去道:「怎麼說?我心胸窄,我的命差一點斷送在你手裡,我心胸窄?」
  胡三奶道:「你要知道,當年我是不得已。」
  費獨行道:「有人逼你害我?」
  胡三奶道:「是的,是白蓮教的教主,我受他控制,身不由主……」
  費獨行沉聲道:「我費慕書跟你白蓮教何仇何怨?」
  胡三奶道:「白蓮教要在京裡設立分壇,而你常在北六省定動,他們認為這件事要讓你知道,你一定會伸手阻撓,所以他們要先除掉你。」
  「不錯。」費獨行微一點頭道:「還有個白蓮教沒有拿我當殺人越貨的響馬看待。」
  臉色一沉,冰冷說道:「你把一個舉目無親走投無路的可憐善良的女孩子推下火坑,毀了她的一輩子,難道這也是身不由主?」
  胡三奶道:「你是說……」
  費獨行道:「翠娟。」
  胡三奶道:「翠娟?」
  費獨行緩緩說道:「你恐怕還不知道,翠娟不叫翠娟,她叫秀姑,姓解,家住葫蘆溝,從小跟我一塊兒長大……」
  胡三奶叫道:「你說過的那個秀姑,就是她,我知道她叫秀姑,可是我沒想到……」
  費獨行臉上掠過一絲抽搐,道:「我受過她爹的大恩,她父女待我如親人,她爹原有意把她給我,她也把她自己當成了我的人,可是我太不安份,不願意種一輩子莊稼下一輩子田,我離開她父女出去闖去了,我救了一個女人,後來又為那個女人殺了人,吃上了官司入了獄,引起她父女的誤會,她爹氣得害病死了,她悲痛傷心之餘一個人離開了葫蘆溝,而你卻把她推下了火坑。」
  胡三奶忙道:「是張家口一個姓趙的跟個姓丁的把她賣給我的。」
  費獨行道:「我知道。我去過張家口,找過趙麻子跟丁禿瓢兒,他們已經得到了應得的報應。我還到承德殺過甘德寶,他是你們的人,是不是?他不是死在和坤的人手裡,是死在我手裡。是我放佈疑陣,最後我在張家口找到了一個原是你綠雲班裡的,後來從良跟了一個姓金的姑娘,還是她告訴我你帶著秀姑到京裡來了。」
  胡三奶道:「這麼說,你到京裡來就是為找……」
  費獨行道:「我要找她,也要找你,恩我不能不報,仇我也不能不報,要不然我怎配立於天地之間。」
  胡三奶美目忽地一睜道:「我明白了,翠娟她,她出賣了我?」
  費獨行道:「那不叫出賣,只能說你白蓮教沒能消除她的良知,你白蓮教只能控制她的人,卻無法控制她的心。」
  胡三奶蒼白的嬌靨上掠過一絲狠毒猙獰之色,道:「好翠娟,我待她不薄……」
  費獨行道:「你把她推下火坑,毀了她的一輩子,這能叫待她不薄?你雖然供她吃用,但你只是在利用她,這能叫待她不薄?」
  胡三奶嬌軀泛起了顫抖,咬牙說道:「不錯。我是利用她,可是,不是找她能有今天?搖身一變成為和坤的九姨太,享盡人間榮華富貴,既有權又有勢,連王公大臣都要衝她遞嘻哈兒,她,她,我要看著她死。」
  費獨行道:「事到如今,你的心還是那麼狠,連一點悔意都沒有,你放心,她死不了的,在你們為杜毅在大廳開壇的時候,我從後頭進了你的臥室,拿走了你一些解藥,她吃了三顆,杜毅也吃了三顆,他們倆都會好好活下去的。」
  胡三奶美目圓睜,厲聲說道:「你……」
  她要欺過來,但剛邁出一步就停下了。
  費獨行道:「我怎麼樣?我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害人而不管麼?別說我欠秀姑的,她已經夠可憐的了,就是換一個人,我也不會袖手旁觀,不聞不問,至於杜毅,是我讓他混進來抓你作惡的證據的,我總不能讓他把命賠上。」
  胡三奶忽然斂去恨態道:「你知道,我的年歲不小了,有些事不是我這個年歲所能做的,我不得不找人代替我……」
  費獨行道:「所以你就毀了秀姑……」轉眼把目光投落在床上那口小箱子上,道:「這些年來你頗有收穫,是秀姑給你掙的,還是胡三給你留下的?」他伸手抓起了一把。
  胡三奶不由上前了一步。
  費獨行手一鬆,那一把手飾又掉進了箱子裡。他冷冷道:「你放心,我不會要你的,只是這些東西你也帶不走……」
  胡三奶神色忽然一淒,悲聲說道:「大哥,難道你一點也不念過去的情份?」
  這一聲「大哥」聽得費獨行身軀震動了一下,他吸了一口氣道:「當年你是這樣叫我的,可是聽起來,當年跟如今就大不相同了,當年我那樣對你,你卻那樣對我,你叫我怎麼念當年的情份?」
  胡三奶突然流下了眼淚,道:「大哥。當年我是真心要跟你,我真愛過你。」
  費獨行臉上又掠過一絲抽搐,道:「是麼?當年我也很喜歡你,假如你能再等一年半載,我會要你,可是你沒有等。」
  胡三奶像帶雨的梨花,道:「大哥,我後悔,我知道錯,可是我身不由己……」
  費獨行道:「你後悔?你知道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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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三奶道:「真的,大哥……」
  費獨行道:「你既然後悔,既然知道錯,為什麼現在又讓秀姑暗中害我?」
  胡三奶道:「大哥,不跟你說麼,我是身不由己,我受白蓮教的控制,我不管怎麼說都是我的錯,大哥,只要你饒我這一回,我一定洗面革心,重新做人,我這兒給你跪下了。」
  她當真一矮嬌軀跪了下去,低著頭,哭得跟個淚人兒似的。
  費獨行臉上連閃抽搐,道:「不是我要殺你……」
  胡三奶忽然抬起了頭,道:「大哥,我知道錯了,難道你就不能給我一條自新之路麼?」
  費獨行沒說話,他有滿腔的仇恨,但眼前跪著的是個不諳武技的女人,尤其是個他真心愛過的女人,他下得了手麼?
  只聽胡三奶又道:「大哥,當年我雖然害過你,可是我也侍候過你啊,是誰給你燒飯做菜,是誰給你鋪床疊被,是誰給你縫縫補補……」
  一句鋪床疊被提醒了費獨行,他伸手往褥子下摸去,忽然,他臉色一變,手急忙從褥子下抽了出來,他手裡多了一樣東西,是塊水晶圖,他臉色大變,道:「你告訴我,你哪兒來的這塊水晶圖?」
  胡三奶臉更白了,機伶一顫道:「這,這是……」
  費獨行沉聲說道:「哪兒來的?說實話。」
  胡三奶道:「我,我花錢買來的。」
  費獨行道:「是麼?聽嚴姑娘說,那天晚上她全家被害的時候,她的後母跟一塊水晶圖同時失了蹤,可能是遭賊擄去。別是你重施故技,搖身一變又成了嚴大人的填房了吧?」
  胡三奶臉色慘變,爬起來往外跑去。
  會武的人要想從費獨行眼前跑掉都不容易,何況她一個不諳武技的女流,那簡直比登天還難。
  費獨行伸手把她抓了回來,一個嘴巴抽過去,打得胡三奶嬌靨紅腫,香唇流血倒在了床上。
  費獨行指著她咬牙說道:「你要是不跑我還不敢肯定,現在……你好狠好毒的心腸,只為兩塊水晶圖,你就害了嚴大人一家……」
  胡三奶顫聲叫道:「不是我……」
  費獨行道:「那跟是你有什麼兩樣?解家對我有恩,毀在了你手裡,嚴家對我有恩,也毀在了你手裡,他兩家招誰惹誰了,我費慕書又招誰惹誰了……」
  說著,說著,他眼中倏現殺機,道:「不是我要殺你,是你讓我不能不殺你,我不殺你會讓你再去害別人,甚至禍國殃民,那如同造罪,我不殺你難以對秀姑,也愧對嚴家幾十口。」
  他抬腿拔出了金總管給他的那把匕首。
  胡三奶忽然抬手「嘶」地一聲扯破了衣裳,從領口一直扯下來,雪白的肌膚,猩紅的兜肚,她顫聲說道:「大哥,我這個身子本該給你的,我現在可以給你,只求你……」
  費獨行冷笑一聲道:「綠雲,你看錯了人了,我要是那種人,早在當年我就要了你了。」
  胡三奶道:「你看看,大哥,世上的女人不少,可像我這麼有個動人身子的不多,你,你下得了手麼?」
  費獨行唇邊忽然泛起了一絲慘笑道:「綠雲,你又錯了。」
  他一揚手,霍地轉過身去。
  背後胡三奶發出了一聲慘叫,正心口處,插著那把匕首,只剩把兒在外,她兩手抓著匕首把兒,挺起了身子瞪大了眼,叫道:「費,費……大……哥……」
  突然躺下去不動了。
  費獨行身軀泛起了一陣輕顫,緩緩低下了頭,可是旋即他又抬起了頭,抬手滅了燈,大步行了出去。
  出了小樓,他碰見了楚飄雲跟蒯靈。
  楚飄雲道:「費老爺,都清了。」
  費獨行道:「自己人有損失麼?」
  楚飄雲道:「傷了四個,死了兩個,外頭是什麼情形就不知道了。」
  蒯靈道:「老弟,那個小寡婦呢?怎麼樣了?」
  費獨行搖頭道:「沒找著,許是在咱們來之前就跑了。」
  蒯靈道:「那怎麼會?咱們……」
  費獨行道:「怎麼不會?要是她聽見了什麼風聲,不跑等什麼?」
  蒯靈道:「可是這些人都還在啊?」








第19章 痛失良朋
  費獨行笑笑說道:「蒯兄也是老江湖了,怎麼連這點都想不通,白蓮教本是烏合之眾,而且是以利合,事到如今她還會顧別人麼?」
  蒯靈搖頭說道:「這小寡婦真機靈,我早就聽說這小寡婦怎麼媚,怎麼個迷人法,可惜無緣一見,今天想來看看,卻不料……」
  費獨行笑道:「只要有緣,蒯兄將來還怕見不著她麼?」
  楚飄雲哈哈笑道:「說的是,說的是,只要有緣,打都打不散的。」
  蒯靈咧著嘴笑了。
  楚飄雲忽然不安地一笑,望著費獨行道:「費老弟,剛才弟兄們逮著個丫頭片子……」
  費獨行神色一緊道:「是麼?怎麼樣?」
  楚飄雲又賠上不安的一笑道:「老弟你知道這些人……他們把她弄死了。」
  費獨行神色一鬆,雙眉陡揚道:「這是誰幹的?」
  楚飄雲道:「老弟,反正是白蓮教叛逆,交到官家也是死……」
  費獨行道:「話不能這麼說,不錯。他們是白蓮教叛逆,交到官家去也是死,可是那是國法,咱們是來清剿叛逆的,要是咱們把他們殺了那還好,現在這樣,要讓外頭知道了,這像什麼話?」
  楚飄雲道:「老弟,要是咱幾個不說,誰會知道這事?」
  費獨行道:「這件事我不便做主,咱們上頭還有總領班在,回去之後我把這件事據實稟報,讓總領班去定奪吧,現在二位請帶著人跟我出去吧。」
  他沒容楚飄雲再說什麼,大步往外行去。
  楚飄雲跟蒯靈對望了一眼,忙跟了出去。
  到了外頭,費獨行立即叫來傅祖義,問過了外頭的情形之後,他立即說道:「從現在起,查封胡宅,請傅老帶著二十個人暫時在這兒守一會兒,任何人不許進出,就是王公大臣也一樣。誰敢不聽拿下再說,有什麼事自有我擔當。」
  吩咐好了傅祖義,他帶著楚飄雲、蒯靈一干人趕回了中堂府。
  白雲芳、姚師爺、金總管、杜毅,還有一些護衛,都在前廳等著,一見費獨行等回來,忙都站了起來。
  費獨行把情形向白雲芳稟報了個大概,最後他以沒能拿著匪首胡三奶請罪。
  白雲芳還沒說話,姚師爺一旁已然插了嘴:「我一聽說這件事就趕來了,老弟真是,事先也不告訴一聲,這件案子辦得漂亮,而且是大功一樁,縱然跑了個賊頭兒,她又能跑到哪兒去?老弟你何罪之有。」
  出乎意料地,白雲芳竟點頭附和:「姚師爺說的不錯,這件事你有功無罪,我不追究。」
  費獨行呆了一呆,立即躬下身去:「謝總領班。」一句話說完,他轉望姚師爺道:「我已經查封了胡宅,暫時由使大領班帶著人在那兒守著,胡家的家產恐怕要抄查充公,您趕快帶幾個人去清理一下吧。」
  姚師爺何許人,那還不是一點就透,忙答應一聲帶著杜毅匆匆走了。
  白雲芳深深看了費獨行一眼道:「你不錯,這一來功勞更大了,你不但清剿了叛逆,而且為咱們中堂塞滿了幾座庫房。」
  費獨行欠身說道:「屬下不敢居功,事實上這也不是屬下一個人的功勞,總領班領導有方,弟兄們也都有份。」
  白雲芳香唇泛起了一絲笑意,道:「你真會說話,好了,沒你的事兒了,你回屋歇著等著領賞去吧。」
  費獨行欠身說道:「謝總領班,屬下還有一件事稟報。」
  白雲芳道:「什麼事?」
  費獨行把楚飄雲告訴他的告訴了白雲芳,最後說道:「清剿叛逆的事雖是屬下帶領,但當時有楚大領班在,屬下不便處理,還請總領班定奪。」
  白雲芳一聽,臉上就變了色,怫然道:「有這種事?這……」她忽然斂去了威態,望著費獨行道:「以你看這件事該怎麼辦?」
  費獨行毅然說道:「白蓮教雖屬叛逆,但應由國法制裁,他們若有拒捕行為,格殺無可厚非,似這等行徑與盜賊無殊,該殺。」
  白雲芳一點頭道:「對!該殺──楚飄雲。」
  楚飄雲忙趨前躬身:「屬下在。」
  白雲芳冷然說道:「把那幾個人叫來。」
  楚飄雲恭應一聲,轉身奔去,轉眼工夫帶著四名護衛走了進來,展森赫然在這四個人當中。
  費獨行看得登時眉梢兒為之一揚。
  楚飄雲帶著展森等四個近前一躬身,什麼話都沒有說,神色之間很不安。
  白雲芳銳利目光一掃,冰冷說道:「你四個在胡宅幹了什麼事?」
  展森等四個臉色一變,互望一眼,由展森說話道:「總領班,那丫頭是個白蓮教叛逆……」
  「住嘴。」白雲芳厲聲叱道:「楚飄雲,都給我砍了。」
  楚飄雲還真聽話,立時拔出佩劍來就砍翻了一個。
  展森一見不對,撒腿就往外跑。
  費獨行一步跨到,抖手在他後心上拍了一下,展森噴出一口鮮血,踉蹌幾步摔倒,翻過身看了費獨行一眼,頭一軟,不動了。
  費獨行這裡一招斃了展森,那裡楚飄雲跟蒯靈也一人一個,把另外兩個收拾了,大廳裡滿地是血,慘不忍睹。
  白雲芳跟沒看見似的,望著楚飄雲道:「楚飄雲,你身為大領班,當時不加阻止,事後反加包庇,有虧職守,著降一級處份,把你的大領班腰牌交出來。」
  楚飄雲猛抬眼道:「總領班。」
  白雲芳冰冷說道:「你知道我的脾氣,該怎麼樣是怎麼樣,要知道弟兄們犯錯,你在場不加阻止糾正,你等於教唆縱容,我降你一級已是天大的便宜。」
  楚飄雲沒有再說話,他看了費獨行一眼,探手入懷取出了大領班腰牌,雙手呈上。
  費獨行知道楚飄雲恨上了他,也知道從此跟楚飄雲結了仇,可是他不在乎,也裝看不見。
  白雲芳接過腰牌道:「你下去帶人把他四個拖到馬房前示眾一天,並且寫明他四個罪狀貼在馬房牆上,我看看以後誰敢為非作歹。」
  楚飄雲躬身答應退了出去。
  白雲芳目光一掠蒯靈,道:「你找幾個人把這兒沖洗乾淨。」目光最後落在費獨行股上,道:「你跟我來。」她擰身走了出去。
  出了大廳,白雲芳眼望著前面跟費獨行說道:「你看我處理的對麼?」
  費獨行由衷地道:「總領班讓屬下敬佩。」
  白雲芳道:「我不是要你敬佩。」
  費獨行道:「屬下知道,但屬下……」
  「別說了。」白雲芳道:「現在大領班缺了一個,我要馬上補上,你看誰最適合?」
  費獨行道:「這就要看總領班要提拔誰,該提拔誰了。」
  白雲芳道:「我問你就是要你推薦一個。」
  費獨行道:「總領班要讓屬下推薦的話,屬下推薦杜毅。」
  白雲芳微微一愕,轉望費獨行道:「杜毅?你認為他行麼?」
  費獨行道:「屬下不敢說有過之,但無不及,而且杜毅甫建大功,這是最適當的獎賞。」
  白雲芳一點頭道:「好!就是杜毅。」抬手把那塊腰牌遞向費獨行道:「他現在不在,等他回來之後,你把這塊腰牌交給他吧!」
  白雲芳此舉是要讓杜毅知道,他所以能一躍而為大領班,完全得力於費獨行的推薦。
  費獨行何許人,焉有不明白的道理,他深深看了白雲芳一眼,稱謝接過。
  白雲芳一雙美目中忽視異彩,但一剎那間又消失了,她道:「沒你的事了,你歇息去吧!」
  她逕自走了。
  費獨行看見了白雲芳目中的異采,心裡震顫了一下。望著白雲芳那美好的背影,心裡也泛起了一種說不出的感受。
  剛上燈,杜毅帶著笑推門進來了,一進來便道:「恭喜兄弟,賀喜兄弟。」
  費獨行站了起來迎著道:「別忙恭喜我,你看看這個。」他把那塊大領班的腰牌遞了過去。
  杜毅一怔,接了過去道:「這是你的腰牌……」
  費獨行道:「不是我的,楚飄雲的,楚飄雲帶的四個弟兄在胡宅折磨死了一個婢女,總領班一聽說就處置了那四個弟兄,而且認為楚飄雲當時未加阻止,事後反加包庇,有虧職守,降一級處份,所以這塊腰牌就沒立了。」
  杜毅「哦!」地一聲道:「我只知道白姑娘處置了四個弟兄,卻不知道楚飄雲也……你讓我看這個幹什麼?」
  費獨行道:「閣下甫建功勞,總領班認為應該獎贊,現在麼,它是你的了。」
  杜毅不禁兩眼猛睜道:「怎麼說,這,這,這是我的了?」
  費獨行道:「不錯,是你的了。」
  杜毅道:「兄弟,你可別跟我開玩笑……」
  費獨行道:「這種事也能開玩笑麼?」
  杜毅灼灼道:「這,這,這怎麼會,這怎麼會,姑不論白姑娘會不會找上我,就是怎麼輪也輪不到我頭上來啊?」
  費獨行道:「怎麼會輪不到?放眼府中,哪個能建此奇功,閣下太小看自己了。」
  杜毅忽然在大腿上拍了一巴掌叫道:「我明白了,一定是兄弟你跟白姑娘要的……」
  費獨行搖頭說道:「沒有,別這麼說,是總領班信賞必罰。」
  杜毅道:「兄弟,你就別再瞞我了,我到總領班那兒一問還能問不出來。」
  費獨行道:「你怎麼好去問?總領班信賞必罰,你這一問什麼意思?」
  杜毅一陣激動,伸手抓住了費獨行的胳膊,道:「兄弟,我不傻,我心裡明白,我不謝了。」
  費獨行道:「要不是總領班賞罰分明,鐵面無私,她也不會採納我的意見。」
  杜毅道:「我懂,兄弟,我也會感激她的,我不說什麼了,我是來給你送喜信地的,你快『刀尺刀尺』吧,中堂要見你。」
  費獨行聽得一怔,道:「中堂要見我?這是怎麼回事兒?」
  杜毅道:「怎麼回事兒?這你還不明白?姚師爺把胡三奶那些家產全獻給咱們中堂了,咱們中堂高興得不得了,拍著桌子直誇你,而且還要馬上召見你,你明白嗎?」
  費獨行「哦!」地一聲,恍然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啊,我明白了,可是老杜,這件事兒大夥兒都有份兒啊!」
  杜毅道:「什麼大夥兒都有份兒?不是你籌劃安排的好,那伙兒叛逆會一網成擒?不是你籌劃安排的好,堵住了胡三奶那些親貴好朋友的嘴,誰又敢輕易動他們?大夥兒都出了力是沒錯,可是論功勞該是你的,別多說了,快『刀尺』吧,中堂那兒等著你呢!」
  費獨行皺皺眉站了起來,旋即他目光一凝道:「老杜,我不去行不行?」
  杜毅道:「開玩笑,那怎麼行?這種事別人求還求不著呢,你是怎麼了?」
  費獨行道:「我覺得有點兒彆扭。」
  「彆扭?」杜毅道:「彆扭什麼,有什麼好彆扭的,這又不是相親,醜媳婦兒還難免見公婆呢!何況你是個俊媳婦兒,別蘑菇了,我的爺,快『刀尺』吧。」
  費獨行遲疑了一下,道:「那……我有什麼好『刀尺』的,再『刀尺』也『刀尺』不出朵花兒來啊,就這樣進去便了,走吧!」
  杜毅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一點頭道:「也行,好在你怎麼穿都比別人好看,我帶路了。」他當先行了出去。
  費獨行熄了燈跟了出去。
  杜毅陪著費獨行,一路說笑著往後走,到了後頭大花園裡,只見四下燈火通明,光同白晝,亭、台、樓、榭照在燈光下,益顯其美,簡直就跟仙境差不多。
  杜毅往水榭指了指道:「中堂就在水榭裡。」
  兩個人往水榭走,五步一崗,十步一哨的護衛紛紛躬身為禮。
  杜毅低低笑道:「我這是禿子跟著月亮走,沾了光了。」
  費獨行道:「別忘了,老杜,從明兒個起你也跟我一樣。」
  杜毅一陣興奮,也一陣激動,道:「我知道,兄弟,我什麼都不說了。」
  說話間,兩個人到了水榭外,只見姚師爺已在外頭等了,兩人一到,姚師爺更低低埋怨道:「怎麼這會兒才來,都把我急死了。」
  費獨行道:「我跟老杜交待了件事耽誤了。」
  姚師爺皺眉說道:「什麼大不了的事兒非得這會兒交待不可,真是,等等,我進去通報去。」他轉身要往裡走,忽又轉身來低低說道:「待會兒說話小心點兒,中堂很可能把總領班這一職賞給你,九夫人也在裡頭,她會幫你說話。」轉身走了進去。
  「中堂可能把總領班一職賞給你。」費獨行一聽這話就知道這是姚師爺在中堂面前進的言,他心裡盤算上了。
  一轉眼工夫,姚師爺從裡頭走了出來,沖費獨行招了招手,沒說話。
  杜毅在費獨行身後輕輕一推道:「兄弟,龍套已經上過了,這會兒該你出場了,這台戲全看你一人兒的了,卯上點兒。」
  費獨行道:「別讓人來個倒好我就知足了。」
  他進了水榭,跟在姚師爺之後往裡行去。
  別看姚師爺是中堂府的首席師爺,以和坤的權勢,他比個二三品的官兒都大,平日對內對外神氣得不得了,可是這會兒他卻跟耗子見了貓一樣,大氣兒不敢喘一口,腳步放得好輕,生似他是在雞蛋上走路。
  過了兩重門,一道珠簾,看見中堂大人了。
  好肥、好胖,穿的是便服,長袍、馬褂、五官長得倒很清秀,可惜人跟個肉球似的,看上去走路都困難。
  普通胖的人是雙下巴,他幾乎有三個下巴,腦後一大堆肥肉,在他前頭都能看見。
  可是他很白淨,細皮嫩肉的,生似一碰就破,比十七八的大姑娘都嫩。
  他半躺半坐的塞在一張炕床上,紫檀木,鑲大理石,大紅緞子面的軟墊兒。
  九夫人就偎在他身邊兒,一會兒給他捶這兒,一會兒給他捏那兒,一會兒遞參湯,一會兒遞鼻煙,夠她忙的。
  費獨行第一眼先投向九夫人,第二眼才打量和坤,九夫人的目光跟他的目光接觸了一下,但很快的就挪開了。
  姚師爺上前兩步,垂手躬身,恭謹說道:「稟中堂,費獨行到了。」他的聲音放得很低,生似怕震了和坤的耳朵。
  費獨行跟著上前躬下身去:「卑職費獨行,見過中堂。」
  和坤抬起了眼,從頭到腳,從腳到頭,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他一遍,胖臉上突然浮起了一絲笑意:「長得好,長得好,你就叫費獨行?」
  費獨行道:「回中堂,卑職就是費獨行。」
  和坤道:「多大年紀了?」
  費獨行道:「回中堂,卑職今年整卅。」
  和坤道:「卅而立,卅而立,嗯,好,你成家了沒有?」
  費獨行道:「還沒有。」
  和坤兩眼一睜道:「怎麼?卅還沒有成家,那怎麼行,當差歸當差,家可不能不成,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可不能把兒子耽誤了,趕明兒個我給你……」
  九夫人突然嗔道:「你怎麼老愛逢人就張羅這個,人家成不成家關你什麼事?人家都不急你又急個什麼勁兒,生似怕人家娶不著老婆,趕明幾個你辭了官去當媒婆好了,放著正經事兒不談瞎扯這個幹什麼?真是。」
  和坤笑了,道:「我這是積德啊,難道你不想讓我多子多孫多富貴啊!」
  九夫人道:「你的子孫還不夠?你的富貴還不夠?你還想幹什麼,再來個十姨太?」
  瞧一瞧她,和坤道:「你扯到哪兒去了,好,好,好,我聽你的,不張羅,不張羅,這總行了吧?」
  轉望費獨行,輕輕咳了一聲道:「這回你破除了個叛逆組織,論公論私,功勞都不小,姚師爺說你該居首功,我聽聽他們的稟報,這件事你做的的確漂亮,可以說是面面俱到,簡直就是個有勇有謀的元戎材料,我要好好的賞你一賞……」
  九夫人道:「中堂說把府裡護衛總領班的差事賞給你,或者,是你到中堂身邊來當差,兩樣任你選,你要哪一樣?」
  費獨行心頭猛然跳動了幾下,道:「中堂的恩典,卑職感激,如果卑職選的話,卑職願意到中堂身邊來當差。」
  姚師爺為之一怔。
  九夫人香唇邊浮現了一絲笑意。
  和坤「哦!」地一聲道:「這是為什麼,你不願意當總領班?」
  費獨行道:「卑職倒不是不願意,只是卑職以為這回破除叛逆組織,白總領班領導有方,應居首功,只該獎賞,不宜撤換,而且這種事不是一兩個人能做得了的,弟兄們流血流汗,出的力量最多,更應該獎賞。」
  九夫人道:「你倒是挺會替別人想的。」
  「嗯,好。」和坤摸著鬍子,滿臉讚許之色地一點頭道:「這才是帶人之道,這才是帶人的人,好,好極了……」
  「的確不錯。」九夫人道:「自己不居功,反而處處為別人著想,難得,真是難得。」
  和坤抬眼道:「你也看他好麼?」
  「當然好。」九夫人道:「要人有人,要才有才,既有勇又有謀,而且能跟弟兄有福同享,這種人上哪兒找去,你要的不就是這種人麼?」
  和坤樂得張嘴大笑,笑得混身肥肉打哆嗦,笑得嗆住了,直咳嗽。
  「瞧你。」九夫人忙為他揉心口、捶後背、送參湯,道:「幹嗎這麼高興呀?」
  和坤臉都漲紅了,喘著道:「我身邊有這麼個人才,叫我怎麼能不高興。姚師爺,人是你延聘來的,我要好好賞你。」
  姚師爺忙爬俯在地道:「謝中堂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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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0:34:22 |只看該作者
  和坤擺了擺手,道:「起來吧!起來吧!」抬眼望向九夫人道:「翠娟,你看我這個貼身護衛不比他們別人的貼身護衛差吧?」
  「瞧你說的。」九夫人白了他一眼,道:「你這不是自貶身價麼?別人的護衛能跟咱們這個比,他們也配麼?」
  「對,對,對極了。」和坤一拍炕床轉望費獨行道:「就這樣吧,今兒晚上你就搬到後頭來。我在的時候你跟著我,我不在的時候跟著九夫人,別的事兒你不用管了,愛上哪兒上哪兒,只要別耽誤我的事兒就行了,好好的跟著我,我不會虧待你的,趕明兒我給你張羅……」
  九夫人又道:「又來了,你怎麼改不了,就愛管別人的閒事兒,人家要是有了人怎麼辦,是要自己的還是要你的?」
  和坤道:「那有什麼關係,都要,不聽人說麼,大丈夫三妻四妾。」
  九夫人道:「好嘛,也讓人家跟你一樣,沒學好先學壞。」
  和坤道:「壞,這能叫壞?要不是我這樣,今兒個你能坐在這兒?」
  「喲!」九夫人美目一翻道:「我的中堂大人,您可真不得了啊,我們可真稀罕您這府裡的榮華富貴,您留著自個地享用吧,我就不信除了你我就沒人要了。」
  她一擰身要往起站。
  和坤一把拉住了她,忙賠笑說道:「喲!說著玩兒的幹嗎當真哪……」
  姚師爺沖費獨行遞了個眼色,低頭往外退去。
  費獨行心裡正不是味兒呢!巴不得趕快走,當即轉身行了出去。
  後頭的話他沒聽見,卻聽見九夫人笑了,八成兒雨過天晴,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了。
  他心裡不是味兒,臉上卻不能帶出來,出水榭杜毅拉著就問,他還得含笑把經過說上一遍。
  杜毅這兒跳腳道喜,姚師爺一旁卻埋怨說道:「老弟,不是我埋怨你,你怎麼糊塗了,放著好好的總領班不幹,要的什麼貼身護衛?」
  費獨行笑笑說道:「姚老,不是我糊塗,是您糊塗,總領班有什麼了不得的,大不了管個幾百個人,貼身護衛可是中堂的心腹親信,往後我說什麼話中堂會不聽?」
  姚師爺呆了一呆道:「可是,貼身護衛沒什麼實權啊!」
  「誰說的?」費獨行道:「中堂對我要是言必聽、計必從,我說句話就等於中堂說話,你說這是什麼?」
  杜毅瞪眼輕叫道:「對呀!姚師爺,這您能說咱們費老弟糊塗麼?」
  姚師爺笑了,點點頭道:「看來還是你行,的的確確是有勇有謀,我這個師爺自歎不如,只是這麼一來白雲芳……」
  費獨行道:「姚老,排除白雲芳不必在這上頭打算盤,也不能操之過急,不管怎麼說,她現在攀著大少爺,大少爺也總是中堂的親骨肉,真要鬧翻了,不見得對咱們有多大的好處,我現在已經到了中堂身邊,排除白雲芳是遲早的事,您急什麼?」
  姚師爺笑道:「行,我算是服了你,我去找金總管給你搬家去。」他說走就走,二話沒說,扭頭走了。
  杜毅一拉費獨行道:「走,兄弟,咱們外頭樂上一番慶賀去。東來順先吃喝一頓,然後八大胡同逛逛去,今兒個我作東。」
  費獨行忙道:「不行,萬一中堂有事兒……」
  「放心。」杜毅道:「今兒晚上絕不會有什麼事兒的……」一擠眼,低聲說道:「在府裡當差這麼些年了,我清楚,今兒晚上中堂有九夫人陪著,天塌下來他也懶得動的。」
  那陣不痛快又襲上了心頭,費獨行一點頭道:「好吧!我跟你走。」
  東來順吃喝了一頓,杜毅今兒個高興,不免開懷暢飲多喝了幾杯,費獨行也喝的不少,可就不知道是不是也因為高興了。
  從東來順出來直奔八大胡同,費獨行酒意雖濃,人倒還清醒。杜毅可就不同了,硬是步履踉蹌,扶著費獨行走的。
  兩個人進了八大胡同最大一家,杜毅是熟客,沒有不認識他的,費獨行雖然面生些,但跟杜毅一塊兒來的,自也差不了。
  老鴇子近乎巴結,找了兩個稱最的陪他倆。杜毅讓一個姑娘攙進了她的屋,進屋之後幹了什麼不清楚。費獨行在這種地方由來沒心情,他也不愛這個,他進屋就上床躺下了,對那位滿臉笑媚的姑娘道:「我借你這兒歇會兒,你忙別的客人去吧,待會兒該多少我照給。」
  那位姑娘愣住了,她從來沒見過這種客人。可是憑良心說她巴不得有這種客人,既免折騰又有銀子拿,何樂而不為,她虛情假意一番之後,帶上門走了。
  費獨行想睡會兒,可是睡不著,過了一會兒剛有點兒困意,後牆外一陣衣袂飄風聲把他的睡意吵沒了。
  他騰身下床,推開後窗望去。後牆擋著,什麼也看不見。
  他遲疑了一下,騰身飛起,掠上牆頭。他看見了,兩條黑影鷹隼般地在十幾丈外往東南奔去。
  這是幹什麼?哪兒來的江湖人物夜行人?
  他想追去看看,想下去告訴杜毅一聲,他卻又明知道這時候不該打擾杜毅,算了,他騰身掠起追了過去。
  他的輕功身法何等快速,沒多大工夫便讓他追近前頭那兩個夜行人了,他看清楚了,前頭那兩個夜行人都是一身黑色勁裝,騰躍之間也都很矯捷,分明都有一付不俗的好身手。
  他追近了,但保持個距離沒挨太近。
  尾隨著兩個黑衣人一陣疾奔,兩個黑衣人,到了城東南一處荒郊曠野,費獨行看得很清楚,荒郊曠野已經有十幾個人站在了那兒,兩個黑衣人,一個灰衣人,面對面地站著,那灰衣人脅下掛著一根枴杖,赫然竟是老龍河旁開店的孫瘸子。
  那兩個黑衣人,費獨行也看出來了,當目跟他朝過面,神州七俠的門下。費獨行看得一怔。孫瘸子什麼時候到了京裡?他是來幹什麼的?他又怎麼跟神州七俠的門下跑到了一處?
  就這一怔神間,前頭那兩個黑衣人已經像飛鳥般射落在兩個神州七俠門下跟孫瘤子身邊。
  費獨行立即收勢停身躲在一棵矮樹後,他要看個究竟,然後再決定露不露面。
  只聽剛到的兩個黑衣人之中,那身材高大的的黑衣人道:「我當是誰,原來是當年黑道上鼎鼎有名的冷面閻羅孫萬川孫爺,孫爺找我們弟兄有什麼見教?」
  敢情是孫瘸子來找他們弟兄的。
  只見孫瘸子一抱拳道:「豈敢,當年的孫萬川早已命喪江湖路。如今站在諸位面前的只是個殘廢人孫瘸子,孫某聽得江湖傳言,有件事特地跑到京裡跟諸位當面請教一下。」頓了頓道:「不知道是不是有這麼回事?」
  費獨行心頭猛地一跳。
  高大黑衣人「哦!」地一聲道:「我當孫爺千里迢迢跑到京裡來,為的是什麼大事呢?原來是這回事啊,不錯,這話確是我們弟兄說的,孫爺查證這件事……」
  孫瘸子道:「不知道諸位說這話有沒有根據?」
  「根據?」一名年輕黑衣人「哈!」地一聲道:「孫爺你把神州七俠的門下當成了什麼,無中生有,造謠生事……」
  只聽高大黑衣人叱道:「老六,你這是跟江湖前輩說話,好沒規矩。」
  那年輕黑衣人立即住口不言。
  孫瘸子沖高大黑衣人一抱拳道:「這位不必如此,孫某頗有自知之明,當年一念之誤陷身黑道,幹了不少讓人不齒的事,今天諸位肯面對面跟孫某說話,孫某已經是很知足了,令弟有什麼話請由他直說無妨。」
  高大黑衣人道:「孫爺放心,孫爺既然千里迢迢找上了我們弟兄,我們弟兄自當給孫爺一個明白,但是孫爺為查證這件事千里迢迢跑來京裡……」
  孫瘸子道:「不瞞諸位說,孫某當年曾蒙費慕書費爺搭救,孫某這條命也是費爺給找回來了,孫某認為費爺是位真正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對他一直很敬重……」
  高大黑衣人「哦!」地一聲道:「我明白了,費慕書救過孫爺,孫爺一直很敬重他,所以不容任何人對他有所誣蔑,是不?」
  孫瘸子一點頭道:「不錯,正是這樣。」
  那年輕黑衣人似乎忍耐不住,冷笑一聲道:「孫爺,你認為費慕書是個頂天立地的真英雄……」
  高大黑衣人道:「老六,你能不能不說話?」
  那年輕黑衣人道:「三師兄,難道您讓我……」
  高大黑衣人道:「你給我站在一邊聽著,該說的我會說。」隨即轉望孫瘸子道:「以孫爺看,費慕書他會不會賣身投靠,做了權好和坤的爪牙?」
  「不會。」孫瘸子話說得斬釘截鐵,道:「就是日出西山,孫某也絕不相信。」
  高大黑衣人沉默了一下,低聲說道:「孫爺,我不敢說孫爺你走眼看錯了人,或許費慕書當年有他值得人敬重的地方,可是現在……我弟兄說的話是鐵一般的事實,孫爺如若不信,請在京裡多待兩天四處打聽打聽,說不定孫爺你還能碰見費慕書本人,孫爺你最好再當面問問他,假如我弟兄所說的有半句不實,我弟兄願意橫劍自絕以謝無中生有、造謠生事之罪,我弟兄還有正事待辦,不克久留,言盡於此,告辭。」
  話落,他帶著另三個黑衣人騰身飛掠而去。
  孫瘸子望空抱拳,揚聲說道:「多謝諸位,勞諸位跑這一趟,容孫某打聽個結果後再來賠罪。」
  四個黑衣人身法極速,轉眼工夫已消失在夜色中。
  孫瘸子緩緩放下了手,仰望夜空,默然不語。
  費獨行看到這兒,他心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受,孫瘸子一直很敬重他,要不然孫瘸子不會整整花了八年工夫,想盡了辦法,吃盡了普救他,也不會為這一句話不遠千里跑來京裡查證,如今,孫瘸子不但還了當年欠他的,反過來他還欠了孫瘸子良多。他怎麼能忍心再讓孫瘸子留在京裡受到刺激,甚至聽人冷言冷語受奚落。
  不能,他必得讓孫瘸子趕快離京不可。
  有此一念,他舉步行了出去。
  孫瘸子的聽覺相當敏銳,立即發覺身後有人,霍地轉過了身。
  費獨行怕他淬然發難,忙道:「孫兄,是我,費慕書。」
  孫瘸子兩眼暴睜,枴杖一頓掠了過來,他直落費獨行跟前,忽然一陣激動道:「真是您,費爺,您近來可好?」
  費獨行含笑說道:「老龍河畔一別不覺又是不少日子了,孫兄居然還能認出我來。看起來我並沒有變,托孫兄的福,孫兄近來可好?」
  孫瘸子激動得有點手足無措,忙點頭道:「好,好,謝謝您,謝謝您。費爺,您怎麼這麼巧……」忽然一怔,凝目急道:「剛才的事……」
  費獨行道:「我趕巧了,孫兄,我看見兩個夜行人,尾隨他們到了這兒,不想在這兒碰見了孫兄這位故人不瞞孫兄,剛才的事我都看見了,也都聽見了。」
  孫瘸子道:「那麼神州七俠下說的……」緊接著賠上不安一笑道:「也許我根本不該來查證,可是我不能讓他們這麼污蔑您,當年您受的已經夠多了……」
  費獨行道:「讓我說句話,孫兄。」
  孫瘸子忙道:「您說,您請說……」
  費獨行道:「承蒙孫兄跟古兄整整花費八年工夫守在老龍河畔,忍人所不能忍,受人所不能受地救我,此恩此德我不敢言謝……」
  孫瘸子征了一怔,忙道:「費爺,這,這您是怎麼知道的?」
  費獨行道:「我碰見嚴姑娘了。」
  孫瘸子「哦!」地一聲道:「原來……其實,費爺您不該說這話。這是應該的,我跟古瞎子只是報答您的救命恩。」
  費獨行道:「當年我不過路過趕巧,舉手之勞,而兩位卻為我整整在老龍河畔守了八年……」
  孫瘸子道:「費爺,您要是只為說這些個,我斗膽,請您別再說了。」
  費獨行淺笑點頭道:「好吧!我不說了,從今後咱們兩不相欠,誰也不必再為誰做什麼了……」猛吸一口氣道:「京裡現在亂得很,孫兄要是沒什麼別的事,我請孫兄即刻離京。」
  孫瘸子為之一怔道:「費爺您……」
  費獨行歉然道:「我是不得已,不然我不會讓孫兄走。」
  孫瘸子遲疑了一下道:「那麼剛才那回事……」
  費獨行道:「孫兄日後自會明白,我這麼說,孫兄能不能即刻離京別再查證?」
  孫瘸子兩眼一直,詫道:「您要我別再查證?難不成……」
  費獨行道:「孫兄,不要問了,請即刻離京吧!」
  孫瘸子兩眼微睜,一搖頭道:「不,我不能讓他們這樣誣蔑您,我……」
  費獨行道:「孫兄,你這是何苦……」
  「不行。」孫瘸子道:「我就是拼了命也要找神州七俠討取一個公道,他們自命俠義……」
  費獨行豈能讓孫瘸子為他去拚命,他寧可傷孫瘸子的心,也不能傷孫瘸子的命,當即暗一咬牙道:「孫兄,他們並沒有誣蔑我。」
  孫瘸子一怔道:「您怎麼說,費爺?」
  費獨行道:「孫兄,我現在是和中堂府的護衛大領班,這,半點不假。」
  孫瘸子兩眼暴睜,猛一搖頭道:「我不信,我不信,您一定是怕我找他們……」
  費獨行翻腕托起中堂府護衛大領班的腰牌,道:「以孫兄的目力,應該可以看清楚這個。」
  孫瘸子道:「這是……」
  費獨行道:「和中堂府護衛大領班的腰牌。」
  孫瘸子凝目一細看,臉色大變,一連倒退了幾步,道:「費爺,您,您,您真……」
  費獨行道:「孫兄,我有我的苦衷。」
  孫瘸子道:「您有什麼苦衷?」
  費獨行心裡轉了一轉,道:「我要不投靠和中堂府,只怕逃不過官家的緝拿。」
  孫瘸子臉色又一變道:「這麼說你殺人越獄之說也是真的?」
  費獨行吁了一口氣道:「孫兄,八年不是一個短日子,置身鐵窗,不見天日,誰受得了?孫兄,你要為我想想。」
  孫瘸子突然仰天狂笑,大叫說道:「好,好,好,費慕書。我,我,我什麼都不說了,我還有什麼好說的,我瞎了眼,我看錯了人,我,我……」突然一掌拍向自己天靈。
  費獨行絕沒想到他會自絕,大驚失色,心膽欲裂,要出手阻攔,但卻沒來得及,耳聽「噗」地一聲,再見血光一閃,孫瘸子一晃倒了下去。
  費獨行機伶暴顫,一步跨到抱住了孫瘸子,失聲叫道:「孫兄……」
  可憐孫瘸子天靈已碎,已然氣絕,哪還聽得見他的叫聲?
  費獨行只覺心中一陣刀割般疼痛,兩行熱淚在他顫抖中奪眶而出。「孫兄,我欠你的已經夠多了,你何忍讓我又欠你一筆?這,這叫我怎麼償還?」
  英雄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的確,他欠孫瘸子的已經夠多了,如今孫瘸子又為他而死,這叫他怎麼能不傷心,這叫他怎麼能不難受?
  費獨行接著又道:「孫兄,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不能讓你明白……」
  他倏然住口不言,忙舉袖擦去滿面淚漬,只因為他聽見了一陣由遠而近的疾速衣袂飄風聲。
  他沒有聽錯,三條人影劃破夜色如飛掠到。
  三個人,兩個年輕黑衣人,一個清麗黑衣大姑娘。
  兩個年輕黑衣人是神州七俠的門下,適才四個黑衣人中的兩個,那黑衣大姑娘赫然竟是嚴淑嫻。
  費獨行放下了孫瘸子,緩緩站起轉過了身。
  兩個年輕黑衣人跟嚴淑嫻俱都一怔,同時脫口叫道:「是你?」
  費獨行含笑點頭,道:「不錯,是我,嚴姑娘一向可好?」
  忽然間嚴淑嫻臉色大變,一步跨到孫瘸子身側,蹲下去看了看,霍地站起來厲聲說道:「孫掌櫃是怎麼死的,你殺了他麼?」
  費獨行搖頭說道:「姑娘應該看得出,他是自絕而死。」
  嚴淑嫻道:「你說他是自絕,我不信,好端端的,他怎麼會自絕。」
  費獨行道:「他剛才本來是好端端的,可是看見我之後他就不好了。」
  嚴淑嫻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費獨行抬手一指兩個年輕黑衣人,道:「這兩位知道,想必他兩位也已經告訴了姑娘,孫瘸子不遠千里到京裡來是來幹什麼的,剛才他四位走後,我現身跟他見了面,他一見面就逼問我是不是已經賣身投靠,進了和中堂的門,我只有實話實說,我也認為沒有欺瞞任何人的必要,哪知他聽完我的話就舉拿自絕了,就是這麼回事。」
  嚴淑嫻嬌軀泛起一陣輕顫,道:「我相信你,也相信孫掌櫃會自絕,只是,你可知道孫掌櫃為什麼會自絕麼?」
  費獨行道:「我當然知道,他是因為證實了我確已進入和中堂府當差,故而傷心失望,痛不欲生。」
  嚴淑嫻悲怒笑道:「這麼看來你倒是很明白啊?」
  費獨行道:「我這個人本就不糊塗。」
  嚴淑嫻道:「你可知道,他為什麼因為證實你已賣身投靠,進入和坤府當起了爪牙,而傷心失望痛不欲生麼?」
  費獨行目光一凝道:「嚴姑娘,人沒有不為自己打算的,同時每個人的志趣與做法也不一定能符合所有的人的意願,這跟掌廚的大師傅做出來的菜,不一定能適合每一個人的口味的道理一樣……」
  只聽一名年輕黑衣人厲喝說道:「姓費的,你給我住口。」
  費獨行看了他一眼,道:「我說的是實情實話。」
  嚴淑嫻悲怒笑道:「看起來你一點悲痛之感、一點愧疚之感都沒有?」
  費獨行道:「我悲痛,因為他曾經救過我,我之所以悲痛也因為他太傻,他是他、我是我,不管我怎麼樣,跟他一點關係沒有,也沒有必要自絕,死得也太不值,但我並不愧疚,我沒有必要愧疚,因為我這是為自己打算,所作所為並沒有錯。」
  嚴淑嫻嬌軀暴顫,悲怒笑道:「不錯。他是傻,他簡直太傻了,他死得也太不值了……」
  只聽一聲厲喝傳了過來:「姓費的,你還是人不是?你的良心讓狗吃了。」
  一名年輕黑衣人閃身撲了過來,雙掌並出,指的都是費獨行的要害大穴。
  費獨行揚手一掌便把他逼了回去。冷冷說道:「聽我一句話再動手不遲。」
  那名年輕黑衣人目齜欲裂,殺機狂熾,道:「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費獨行道:「一旦動起手來,你們最好把我置於死地,別讓我回去,要不然我會找你們那小師妹討取個公道。」
  兩名年輕黑衣人連同嚴淑嫻在內,神情猛震之餘臉上都變了色,動手那名年輕黑衣人驚怒說道:「你說什麼?我不懂。」
  費獨行淡然一笑道:「看來你們那小師妹還沒有告訴你們,好吧,我現在就讓你們聽個明白,和中堂府的護衛總領班白雲芳白姑娘,是神州七俠顧大先生的唯一女弟子,也就是你們的小師妹,這件事整個中堂府只有我一個人知道,神州七俠顧大先女弟子進入和中堂府當差,再加上你們在外頭的各種秘密行這種事不尋常,箇中的奧妙也只有我一個人明白,好在你們意在於衛護和中堂,使和中堂的權勢聲威日益加大,對和中堂有益無害,你們那最終的目的跟我也沒關係,所以我也懶得過問,不過我跟你們那位小師妹說好了,咱們是橋歸橋,路歸路,我不管你們的事,你們最好也少惹我,惹翻了我對你們百害而無一利,就是這麼回事,你們聽明白了麼?當然,我並不是要你們真別動我,因為我明知道那不可能,你們最好化明為暗,暗地裡下手,讓我死得糊糊塗塗,那樣就對你們有利而無害了,懂麼?不過我要是你們,我就絕不會動這個姓費的,因為姓費的他既進中堂府當差,端起了這個飯碗,他就不能不為和中堂竭智殫忠,只要沒人危害和中堂,別的事就是鬧翻了天他也不會管的,我這話說得夠清楚吧?」
  他這番話聽證了三個人,也嚇住了三個人,那名年輕黑衣人硬沒敢再動。
  四個人之間靜默了片刻之後,突然那另一名年輕黑衣人開了口:「既然你跟我們那小師妹說好了,我們信守諾言,今天就不再動你,不過我要告訴你……」
  費獨行淡然一笑抬手說道:「不用說,我很明白,不然我也不會讓你們化明為暗,在暗地裡下手了,是不?時候不早了,夜深露重,咱們男人家不怕,姑娘家可不一定受得了,三位還是請回吧。」
  兩名年輕黑衣人轉眼望向嚴淑嫻。嚴淑嫻道:「五哥,六哥,我想把孫掌櫃的遺體帶走。」
  費獨行道:「姑娘問錯人了,該問問我才對。」
  嚴淑嫻冰冷說道:「憑什麼要我問你?你是你,他是他,他跟你有什麼關係?」
  費獨行倏然一笑道:「六月裡的債,姑娘還得可真快用。姑娘說的對,他是他,我是我,他跟我一點關係沒有,誰愛帶走他誰帶走他。」
  嚴淑嫻道:「本來就是,六哥,請過來幫個忙。」
  那名英武的年輕黑衣人跨步過來抱起了孫瘸子的屍體。
  費獨行道:「孫瘸子算得姑娘的朋友,也幫過姑娘的忙,姑娘應該找個好地方厚葬他。」
  嚴淑嫻道:「那是我的事,用不著你管。」騰身飛掠而去。
  那抱著孫瘸子屍體的英武年輕人飛身跟了過去。那適才動手的年輕黑衣人深深看了費獨行一眼道:「姓費的,你不該是個人。」
  費獨行聳肩攤手,含笑說道:「奈何我是跟諸位一樣。」
  那年輕黑衣人臉色一變,但旋即轉身騰掠而去。費獨行的臉上原本有笑意,可是等那名年輕黑衣人轉過身的時候,他臉上的笑意不見了。
  他喃喃地說道:「孫兄,把你交給嚴姑娘,我很放心,人家說人做的事或可瞞過人,但絕瞞不了神鬼,我相信你現在已經明白了,你不會怪我了吧,請安息,將來我會去看你的。」
  話落,他一轉身飛掠而去。
  回到了八大胡同那一家,一過後牆他就聽見了杜毅的話聲,他沒想到杜毅會跑到這間屋來等他,他遲疑了一下還是開開後窗跑了進去。
  杜毅在,那兩個姑娘也在,杜毅一下子站了起來,道:「我的爺,你到底跑那兒去了。」
  費獨行含笑說道:「怎麼?你這麼快就醒了,是不是要回去了?路上我再告訴你。」
  那位姑娘挨了過來,往費獨行懷裡一偎,滿臉委曲地撒上了嬌:「您出去這一趟不要緊,可把我害苦了,杜爺還當我把您吃了呢!」
  「得了吧,我的姑娘。」杜毅一咧嘴道:「你想吃他呀,門兒都沒有,你有那麼大的嘴麼?」
  那位姑娘扭過身來白了杜毅一眼,「啐」了杜毅一聲,「不勝嬌羞」地道:「您的嘴裡從來就長不出象牙來。」
  杜毅毫不在意,咧著嘴道:「八成兒你長過,拔了吧,是該拔掉,要不然誰還敢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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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0:35:19 |只看該作者
第20章 理直氣壯
  杜毅身邊那位「噗嗤」一聲笑了。這位不依了,跑過去揚起花手絹兒就打。
  費獨行沒心情看這個,輕咳一聲道:「老杜,時候不早了。」
  杜毅站起來抓住那位姑娘的兩手,道:「行了,我的姑娘,我給你賠個不是。」「嘖」地在那位粉頰上香了一下。
  「好哇,杜爺,」那位姑娘跺腳叫道:「罵了人到頭來您還佔人便宜,我不依。」
  費獨行有了話,杜毅沒多鬧,又逗了兩句之後如數放下兩張銀票偕同費獨行走了。
  一出大門杜毅就埋怨上費獨行,他道:「我說你是怎麼了,兄弟,你是吃齋念佛呀還是壓根兒就看不上這兒的,要是看不上你倒是早說啊?」
  費獨行笑笑沒說話。
  杜毅忍不住又道:「兄弟……」
  費獨行道:「你要不要聽正經的?」
  他一句話就把事情岔開了,杜毅自然要聽,不但要聽還急著聽。
  費獨行早就編好了故事,前半段他實話實說,後半段他把神州七俠的門下說成了胡三奶的一夥,他說聽那幾個的談話,他知道那幾個人是來自北六省,原是來找胡三奶聯絡的,到了胡三奶那兒才知道出了事兒,正打算跑回去報信兒呢,鬼使神差讓他碰上了,全給放倒在了城外。
  這個故事杜毅是千信萬信,不但信,還揚起拇指大嚷佩服。
  兩個人回到了中堂府,中堂府該睡的人都睡了,只有巡夜站班的還睜著兩隻眼。
  兩個人在前院就分了手,費獨行知道自己搬到內院去了,可是他卻不知道他到底搬到內院哪間屋了。
  不過不要緊,只到內院問一問,不愁問不出來。
  果然,進內院一問就問著了,如今知道是知道了,可聽得他一怔。
  內院不算小,房子也很多,但是他住的地方卻在九夫人那座小樓的樓下,他焉得不怔?他不但怔還有點不安。
  樓上有燈光,但很微弱,只能說有點兒亮兒。
  樓下燈卻亮著,亮得很。
  費獨行遲疑著推開了門,剛一步跨進去,從裡間垂著簾兒的屋裡出來個丫頭,衝他施了一禮含笑說道:「費爺您回來了?」
  費獨行一怔道:「聽他們說我搬到了這兒?」
  丫頭伸出根指頭往嘴上一放,「噓」地一聲道:「您輕點兒,中堂跟九夫人已經睡了。」頓了頓道:「您是搬到這兒來了,我們幾個也已經搬出去了,九夫人命我留在這兒等您,讓您看看屋裡的擺設您中意不中意,是不是還要添點兒什麼,您進來看看吧。」
  費獨行忙道:「不用看了,我一定中意,累了姑娘了,姑娘快請歇息去吧!」
  丫頭道:「您這麼客氣我們怎麼敢當,您……」
  費獨行道:「真的,姑娘,真的不用看了,能住到這兒來還有什麼不中意的?」
  丫頭看了看費獨行,道:「那……您請早點兒安歇吧,屋裡洗臉水打好了,茶也沏好了,我睡去了。」淺淺一禮,低頭往外行去。
  費獨行道:「謝謝姑娘,真是太勞累姑娘了。」
  丫頭停了停道:「不敢當,這是我們應該的。」又施一禮,低頭行了出去,還隨手帶上了門。
  費獨行收回目光轉過了身,他望向透著燈光,垂著簾兒的那一間,他邁步走了過去。
  掀開簾兒看,這一間比他原住的地方更舒服,也更考究,更華麗,擺設沒一點讓人挑剔的,恐怕王公大臣的臥室也不過如此。
  牆角銅架上有洗臉水,紫檀木的茶几上放的有茶。
  這地方舒服、華麗,而費獨行卻覺得渾身不自在,不過不自在歸不自在,他卻不能不走進去。
  剛進屋,他聽見樓上有了動靜,那是一陣極其輕微的步履聲,他抬手就把燈熄了。
  那陣極其輕微的步履聲走向樓梯口,下了樓梯,很快地就到了這間屋門口,聽得一聲垂簾響,接著就是九夫人的話聲:「我知道你剛回來,用不著瞞我。」
  費獨行既急又氣,道:「你是想害你自己,還是想害我?」
  九夫人道:「你放心,我在他的參湯裡放了點兒藥,這當兒打雷都打不醒他。」
  原來如此,本來嘛,九夫人豈是個沒心眼兒的人?
  費獨行心頭為之一鬆,一塊大石頭頓時放了下去,他道:「我剛要睡。」
  他鼻孔裡聞見了那熟悉的淡淡幽香,九夫人已到了他跟前。
  的確,九夫人的話聲就在他眼前響起:「臉也不洗,茶也不喝就要睡?」
  費獨行道:「太累,太睏了,不想洗,也不渴。」
  九夫人道:「那豈不是太辜負人家的心意了?」不知道她指的是不是剛才那丫頭。
  費獨行沒說話,沉默了一下才道:「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九夫人道:「我壓根兒就沒睡,你還沒回來。」
  費獨行顧左右而言他:「你坐坐,我點上燈,給你倒杯茶。」
  他要轉身,九夫人已把身子偎過來擋住了他,道:「別,剛熄了燈又點上,讓誰看見誰都會動疑的。」
  九夫人那香嘖嘖的秀髮已經碰到了費獨行的臉。
  費獨行往後退了一步,道:「秀姑,上樓睡去。」
  「不。」九夫人道:「我不睡就是為了等你,我下來就是為了陪你。」
  費獨行道:「秀姑,這種事可一而不可再,甚至連一都不該有,咱們不能再……」
  九夫人道:「為什麼不該,又為什麼不能,難道你就能,就忍心看著我讓他摟在懷裡……」
  費獨行不願意再聽下去,當即說道:「那又有什麼辦法?誰叫你是他的人?」
  九夫人道:「真的麼?那你為什麼不痛快,那你為什麼不高興?」
  費獨行心頭猛地一跳道:「誰說我不痛快了,誰說我不高興了,我又憑什麼不痛快?憑什麼不高興?」
  九夫人道:「算了吧,別嘴硬了,別人看不出我看得出,你瞞不了我的,我的人在他身邊兒,心可全在你身上。」
  九夫人的話像針一樣,一連在費獨行心上紮了好幾下,他道:「秀姑……」
  九夫人突然偎了過來,整個人偎進了費獨行懷裡。費獨行伸手就要去推,他手接觸到的是一層奇薄的輕紗,輕紗裡頭就是帶著輕顫的滑膩肌膚,他心頭一震,忙把手收了回來。
  只聽九夫人顫聲說道:「難道你就不覺得我可憐,難道你就這麼忍心不肯給我一丁點兒慰藉?」
  費獨行道:「秀姑,你聽我說……」
  「我不要聽。」九夫人低喊著道:「帶我走,帶我走得遠遠的,我找著了你,你也找著了我,為什麼你不帶我走?」
  費獨行胸氣激盪,熱血上湧,他暗一咬牙道:「秀姑,我不能,至少現在不能……」
  九夫人道:「為什麼現在不能,為什麼?」
  費獨行道:「秀姑,不要問我,我實在有不得已的苦衷。」
  九夫人道:「你有不得已的苦衷?什麼苦衷,究竟是什麼不得已的苦衷?」
  費獨行道:「秀姑,我剛說過,不要問我,我不能告訴你。」
  九夫人突然離開了他道:「我說你到這兒來是有目的的,我沒有看錯你吧?」
  費獨行道:「不錯,我只有一個目的,我要榮華富貴,我要飛黃騰達,過去的日子太苦了,我過怕了。」
  九夫人冷笑一聲道:「你別瞞我了,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
  費獨行道:「人總是會變的。」
  九夫人道:「既是這樣你為什麼不能跟我……我給你榮華富貴,我給你飛黃騰達,你要什麼我都有,只要你肯聽我的。」
  費獨行心如刀割,道:「秀姑……」
  九夫人冷然說道:「不要叫我,只答我一句,你願不願聽我的?」
  費獨行忍了忍疼,道:「我願意,可是我不能,只一旦讓人知道,我的榮華富貴跟飛黃騰達就全完了。」
  九夫人道:「不會有人知道的,現在和坤離咱們最近,他會知道麼,他睡得跟豬一樣。」
  費獨行道:「秀姑,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紙是包不住火的,舉頭三尺有神明,若要人不知,除非巴莫為。」
  九夫人冷笑說道:「這些我不懂,要你告訴我,我不管那麼多,你要明白,我有辦法把你調到身邊來,也有辦法把你攆出這座中堂府去。」
  費獨行道:「秀姑,你真要這麼做,你會後悔一輩子。」
  九夫人冷冷道:「我不會,我從不後悔,我現在只為自己著想,不管別人怎麼樣,我犯不著,誰又為我著想了。」
  費獨行道:「秀姑……」
  「不要叫我。」九夫人冰冷說道:「只答我一句,你聽不聽我的?」
  費獨行心碎片片,血脈賁張,一咬牙,一橫心,當即點頭說道:「好吧!我聽你的,過來吧。」
  香風一陣,九夫人那軟綿綿的嬌軀偎進了他的懷裡,只聽她道:「抱緊我。」
  費獨行依言照做,雙臂一圈抱緊了她。
  九夫人道:「抱起我來,把我抱過去。」
  費獨行連遲疑都沒遲疑,立即把她抱了起來。
  九夫人嬌軀忽泛暴顫,突然把頭埋在他懷裡哭了起來,失聲痛哭。
  費獨行沒動,任她哭,也沒說話。
  良久,良久,九夫人收了淚,住了聲,道:「放下我來。」
  費獨行依言把她放了下來。
  九夫人道:「你為什麼不能帶我走?」
  費獨行木然說道:「我說過,我不能。」
  九夫人道:「什麼時候能?」
  費獨行道:「或許將來有一天。」
  九夫人緩緩說道:「好吧!我等到你那一天,在那一天沒到來之前,我絕不再問你到這兒來有什麼目的,也絕不再來跟你糾纏,從明天早上起,我是和坤的九姨太,你是和坤的的貼身護衛,只是現在我還不想上樓去。我怕看見他那種腦滿腸肥的樣子,我厭惡他,看他一眼就會噁心半天,讓我坐下來跟你談談,這總行吧?」
  費獨行道:「行,只要你有把握他一時半會兒不會醒。」
  九夫人道:「我放的藥量夠他睡到明天日上三竿,你不知道,我盡可能的每天晚上給他吃點藥,能逃過一晚上就是一晚上。」
  費獨行心裡又是一陣難受,道:「要不要點燈?」
  九夫人道:「不要,我看得見你,就是我兩眼都瞎了我也看得見你。」
  費獨行一陣激動適:「秀姑……」
  九夫人歎了口氣,道:「你不知道,有時候我真恨蒼天,為什麼把咱們倆做這種安排,要是在以前我還沒有離開家,甚至我還沒有遇見綠雲以前就讓咱們倆見面該多好?可是恨沒有用,殘缺的畢竟殘缺了,這是命,我的命夠薄夠苦的。」
  費獨行心裡更不好受了,他沒有接話,沉默了一下才道:「秀姑,坐下來再說吧。」
  兩個人摸索著坐了下來,坐下來之後,九夫人忽然變了話題,道:「你上哪兒去了,這麼晚才回來?」
  費獨行道:「出去走了走。」
  九夫人道:「跟誰一塊兒去的?」
  費獨行道:「杜毅,他也高昇了,他說要慶賀、慶賀。」
  九夫人道:「中堂府的這些人,誰是個什麼樣的人我都清楚,跟著杜毅一塊兒跑,他不會帶你往好地方去的,他的日子少不了酒色這兩樣,為人也奸滑狡詐,你要多小心他,我倒不是怕他把你帶壞,而是……你應該懂我的意思。」
  費獨行道:「我知道,你放心,我會小心的。」
  「還有,」九夫人道:「和坤這個人腦滿腸肥歸腦滿腸肥,他有他的一套,人也很陰狠毒辣,不然他不可能有今天,現在你是他的貼身護衛,今後你得寸步不離地跟隨著他,對他,你也要多加提防,俗話說得好,明槍好躲,暗箭難防。」
  費獨行道:「謝謝你,秀姑。」
  九夫人道:「用不著謝我,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誰叫咱們……你不知道,自從你到這兒之後,我的心無時無刻不在你身上。」
  費獨行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受,他沉默了一下道:「秀姑。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我不願意再說什麼,說也於事無補,反而徒亂人意,以後我會珍惜的。」
  九夫人突然低聲飲泣起來,她道:「你不知道我等你這句話等多久了,只你有這句話,我死都甘心。」
  費獨行道:「別這麼說,秀姑。過去我欠你良多,也對不起大爺……」
  九夫人道:「都到這時候了,還說這個幹什麼,你不說不提過去了麼?」
  費獨行一點頭道:「好,不提了,現在你告訴我,讓我搬到你樓下住,是誰的主意?」
  九夫人道:「和坤的主意啊,他的意思是他不在的時候你好就近照顧我,怎麼?」
  費獨行道:「你沒說什麼嗎?」
  九夫人道:「我?他有這意思正趁我的心,我高興都來不及,我會說什麼?」
  費獨行道:「以前有沒有護衛在你樓下住過,像柳舞陽、秦彪他們,或是其他人?」
  「沒有。」九夫人道:「和坤這個老東西鬼得很,多得是心眼兒,他不在這兒的時候居多,他也防著我呢,他會讓那些護衛們搬到我的樓下來?」
  費獨行道:「這就對了,那麼這回他為什麼主動的讓我搬到你樓下來?」
  「對。」九夫人突然間驚出一身冷汗來,急道:「老東西莫不是安著什麼心眼兒……」
  費獨行道:「恐怕八九不離十,以我看怕他是要試試我,我要是老老實實,規規矩矩,他就把我當成心腹重用我,如若不然只怕他就要……」
  九夫人「哼!」了一聲道:「好個老東西,明天我就告訴他讓你搬到別處去。」
  「不。」費獨行道:「那倒用不著,我可以將計就計,趁這機會讓他看看清楚,我也要趁這機會邀得他的寵信。」
  九夫人道:「你打算……這樣行麼?」
  費獨行道:「只要照你剛才說的,你是九夫人,我是他的貼身護衛,一定行。」
  九夫人道:「你的意思我懂,你放心,我不會讓他抓到什麼的。」
  費獨行道:「你現在上樓去吧,從現在起,你我都提防身邊每一個人,越是親近越要提防。」
  九夫人站了起來,關切的道:「我知道,你早點兒睡吧。」她連遲疑都沒遲疑就走了。
  費獨行坐著沒動,他在想白雲芳跟杜毅。他懷疑和坤聽到了些什麼,要是這樣,那毛病就出在白雲芳。他也懷疑和坤派人試探他,要有這麼個人,杜毅占的成份最大。
  費獨行躺在床上思潮洶湧,他想了很多,也做了很多的安排。
  他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睡著的。
  可是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照上了窗戶,還是被人叫醒的,叫醒他的是個丫頭,就是昨兒晚上那個。
  丫頭很懂事,站在門外叫,沒進來。
  費獨行只當是和坤找他,剛當上貼身護衛頭一天就起在了主人後頭,而且是讓人叫醒的,那可不大好。他驚急之下騰身下床,匆匆忙忙地穿好了衣裳之後讓那丫頭進來了,丫頭一進來他就問:「是不是中堂找我?」
  「不是。」丫頭帶著笑,搖頭道:「中堂跟九夫人還沒起呢,中堂從不會起這麼早的,是姚師爺有事兒找您,請您快到前廳去一趟。」
  敢情和坤還沒起呢,瞎緊張了。
  費獨行心中不由一鬆,暗暗吁了一口氣道:「我還當是……昨兒晚上睡得太晚了,姚師爺找我有什麼事兒麼?」
  那丫頭道:「我們不清楚,姚師爺只說請您快到前廳去一趟。」
  費獨行道:「好,麻煩姑娘去跟來人說一聲,我馬上就到。」
  丫頭走了,他連忙漱洗,一邊漱洗一邊想,姚師爺有什麼十萬火急的事兒一大早派人到內院來找他?
  他想不出姚師爺找他有什麼事兒,匆匆忙忙的漱洗完了之後,就匆匆忙忙地趕去了前廳。
  杜毅離前廳老遠站著,似乎在等他。
  果然不錯,杜毅一看見他就飛步迎了過來,見面便道:「兄弟,有人找上門了,為胡三奶的事兒,是有來頭兒的,大貝勒納蘭,還有訥郡王的格格海容,姚師爺跟總領班裡頭陪著呢,你是正主兒,他們要找你,可得小心應付,絕不能讓他們抓著一點兒。」
  費獨行呆了一呆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兒啊,來得可真快啊,沒想到還真有人敢代她出頭,放心,我應付得了。」他昂然邁步往前廳行去。
  杜毅忙跟了上去道:「兄弟,這兩位都是親貴,咱們中堂對親貴一直很頭疼……」
  費獨行道:「我知道,只要我腳步站得穩,就是皇上也是一樣。」
  說話間已到了前廳門口,門口站著七八個持刀護衛,一看就知道是裡頭那兩位帶來的,杜毅忙道:「兄弟你外頭等等,我進去通報一聲去。」
  他先進去了,一轉眼工夫他又出來了,沖費獨行遞了個眼色,高聲叫道:「貝勒爺有話,費獨行進見。」
  費獨行淡然一笑,邁步進了前廳,繞過那紫檀木鑲玉的屏風,費獨行看見了,偌大一個前廳裡只四個人,靜悄悄的,上首左邊,是位穿裙褂兒的大姑娘,年歲跟白雲芳差不多,帶著嬌弱樣兒,可跟白雲芳那股子剛健絕然不同。
  這位姑娘跟白雲芳雖是絕然不同的兩個典型,可是長得相當美,跟白雲芳不相上下,如果說白雲芳是一朵帶刺兒的嬌艷花,她則是一朵白蓮。
  她柳眉鳳目,脂粉不施,翠綠色的小褂兒,綠色的八幅裙,顯得那麼高雅尊貴。
  她的肌膚白得像凝脂般,尤其是雙手,十指尖尖,根根似玉,說欺雪賽霜,柔若無骨都嫌不夠。
  她有點瘦弱,那是嬌生慣養使然。
  上首右邊,是位典型的公子哥兒,嶄新的長袍馬褂,瘦弱的身子,白皙的肌膚,有些個大姑娘恐怕都比不上。
  他長得長眉細目,膽鼻方口,倒稱得一個俊字,只是滿臉的目中無人驕狂色,似乎他天生的個親貴可不得了了。
  姚師爺垂著手,微哈著腰,一付很恭謹、很不安,唯恐不周的樣子在下首陪著他。
  白雲芳則站在那位嬌貴姑娘下首,她可不像姚師爺那麼「謙卑」。
  費獨行一繞過屏風就引來了目光,那位嬌貴姑娘忽地一怔,嬌靨上馬上浮起了一種驚訝神色。
  那位公子哥兒臉上的寒意卻馬上濃了三分,冰冷地掃了他一眼,充滿了憤怒。
  費獨行跟沒看見似的,走近躬身,揚聲說道:「費獨行見過貝勒跟格格。」
  「好沒規矩。」納蘭喝了一聲,霍地轉望姚師爺道:「姚朋,這就是你們中堂府的人見我的禮數麼,你們沒教過他打千麼?」
  姚師爺平日一張嘴尖刻得很,到了這會兒卻說不出話來了,誠惶誠恐地一直「這個」……「這個」。
  費獨行卻開口說了話:「費獨行來自江湖,江湖人不諳官場禮數,我見我們中堂也是這樣見的,還請貝勒爺原諒。」
  納蘭一拍座椅扶手道:「這叫什麼話,你要知道,你現在身在官家。」
  費獨行道:「我知道,可是剛來不習慣,請容我慢慢改。」
  納蘭還待不依,那位嬌貴的海容格格卻輕輕咳了一聲。
  納蘭顯然地轉了話鋒,望著費獨行道:「你就是費獨行?」
  費獨行道:「回貝勒爺,是的。」
  納蘭道:「帶人抄胡三奶家的就是你?」
  費獨行道:「回貝勒爺,不錯,就是我。」
  納蘭道:「你眼睛裡還有王法麼,這是什麼地方容得你這樣胡來?」
  費獨行道:「貝勒爺,我不是胡來,我這麼做仗恃的是王法,維護的就是京城治安。」
  「胡說。」納蘭一拍座椅扶手道:「你敢跟我頂嘴,好大的膽子,來人,先給我拿下,我再去找你們中堂說話。」
  站在門口那七八個護衛一擁而進,如狼似虎,就要抓費獨行。
  費獨行霍地轉過身去,兩眼一瞪,寒芒暴射,嚇得那七八個虛有其表的護衛硬是沒敢靠近。
  費獨行轉回身來道:「貝勒爺,費獨行無罪。」
  納蘭霍地站了起來,指著費獨行大聲說道:「你還說你沒罪,仗中堂府之勢迫害百姓,殺人家的人,抄人家的家,如今又敢態度蠻橫,傲慢無禮跟我頂嘴……」
  費獨行朗聲道:「貝勒爺,殺人我承認,抄家我也承認,但我對付的不是善良百姓,而是一個叛逆組織,至於跟貝勒爺您頂嘴,我不敢承認,因為我說的是實情實話。」
  納蘭兩眼一瞪道:「你還敢……」
  費獨行道:「貝勒爺為什麼這麼容易動氣?為什麼不能多問問?為什麼不能讓我多說說?我斗膽,請貝勒爺平心靜氣多問問,也讓我有機會多說說,假如到最後貝勒爺還認為我有罪的話,我任貝勒爺帶走就是。」
  海容格格又輕輕咳了一聲。
  納蘭一點頭道:「好,我就多問問,也讓你多說說,我就不信你能……你說你對付的是個叛逆組織?」
  費獨行道:「是的,貝勒爺。」
  納蘭道:「你有什麼證據指胡三奶是叛逆?」
  費獨行道:「我有證據。有道是:捉賊要拿贓,要是沒有證據,地處京畿,胡三奶又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我也不敢輕易動她,中堂府掌握的有一本花名冊,胡宅也有她們留下的一處神壇,不知道貝勒爺認為這兩樣證據夠不夠?」
  納蘭道:「你中堂府掌握有一本花名冊?拿來我看看。」
  費獨行道:「貝勒爺請原諒,這是一樣重要證據,中堂府不敢輕易示人,您要是願意,我可以陪您上胡宅看看那處神壇去。」
  納蘭冷冷一笑道:「我不要看什麼神壇,我要看那本花名冊。」
  費獨行道:「假如貝勒爺一定要看也可以,改天由中堂跟您具名,多請幾位,約個地方,在您那兒在這兒都可以,中堂府一定呈上讓您過目。」
  納蘭臉色一變道:「改天由你們中堂跟我具名多請幾個人,你這話什麼意思?難道還怕我毀了你的證據不成?」
  費獨行道:「您明鑒。這話我不敢說,我是不得已,還要請您原諒,胡三奶的勢力寵大,黨羽眾多,胡宅雖已被抄,誰也不敢說她沒有黨羽潛伏四下伺機報復,萬一出點差錯,失了這個重要證據,我擔不起這個責任,而且再有人質問我為什麼仗官勢迫害百姓,我也會無言以對,我為朝廷,為官家出了力、做了事,並不打算跟誰邀功,可卻也不能自己招禍。」
  白雲芳深深看了他一眼,唇邊微泛笑意,很輕微地點了點頭。
  海容格格突然開口說道:「費獨行,我願意擔保你這樣證據完好無損,你拿出來的時候是什麼樣,我還什麼樣還你,行不行?」
  費獨行微一欠身道:「格格既願擔保,我不敢再行多說。」轉望姚師爺叫道:「姚老。」
  姚師爺向上首道:「容奴才告退。」打個千退了出去。
  沒多大工夫他又進來了,雙手捧著一本黃絹為面的薄冊,哈腰低頭,呈向上首。
  納蘭伸手接了過去,當即就翻開了頭一張,他一張一張地翻著看,越看臉色越不對。他沒看完,合上名冊抬眼就要說話。
  海容格格向他伸出了手。
  納蘭有點遲疑,海容格格道:「拿過來讓我看看。」
  納蘭只好抬手遞了過去。
  海容格格接過那本名冊就遞向了費獨行,她根本沒看。
  費獨行一聲:「謝格格。」上前雙手接了過去。
  納蘭一怔道:「海容,你……」
  海容格格道:「你看過了我就不用再看了,是不是胡三奶他們那些人的名冊呀?」
  納蘭遲疑著道:「上頭有胡三奶的名字是不錯,只是……」
  費獨行道:「頭一頁上寫的很清楚,白蓮教北分壇人員名冊,以次分上下兩部份,上頭是職稱,下頭是人名。」
  海容格格望著納蘭道:「是這樣麼?」
  納蘭道:「就算他們是叛逆吧!可胡三奶總曾是咱們的朋友,他要對付他們也應該稟報咱們一聲。」
  費獨行道:「貝勒爺,我對付的是叛逆組織,我不知道也不敢相信叛逆在親貴中有朋友,即使我知道我也不敢跟您幾位稟報,第一,對付這種叛逆組織行動要機密,要迅速。第二,我不敢為您幾位招禍。」
  海容格格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你很會說話,謝謝你。」轉望納蘭道:「聽見了沒有,以後別再到處說胡三奶是咱們的朋友了。」
  納蘭正在氣頭上,他豈會領這個情,他大聲說道:「這有什麼好怕的,我是胡三奶的朋友,我經常到她那兒去。她也經常到我這兒來,這是大家都知道的。誰還敢拿我當叛逆同黨不成。」轉過臉去望向費獨行道:「就算胡三奶是叛逆,就算你事先不告訴我們有充份的理由,京裡有的是維持治安的衙門,你為什麼不讓他們去辦,甚至連知會也不知會他們一聲?」
  費獨行道:「貝勒爺,您應當聽到過這句話,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朝廷的安危,任何人都有一份責任,中堂在朝為官,他有權,也有義務盡他一分心力,我認為這件事沒有必要非讓九門提督衙門、步軍統領衙門去做不可,同時我要鬥膽說一句,這幫教匪都是高來高去的能手,這件事九門提督衙門、步軍統領衙門未必辦得了。」
  納蘭道:「我不信。你這些人又有什麼通天的本領,高人一等的能耐?」
  費獨行道:「這話我不敢說,不過中堂府這些人已經把教匪設在京裡的分壇夷平了,至少在短期內他們不敢再行設壇了。」
  納蘭道:「那有什麼用,別處還有教匪……」
  費獨行道:「貝勒爺,那就不是中堂府這些護衛的事了。」
  納蘭道:「那……你剛才說他們還有黨羽……」
  費獨行道:「我只是這麼猜測,也不能不防,不過剩下的事九門提督衙門、步軍統領衙門也該分攤些了。」
  納蘭挑不出毛病來了,事實上費獨行一步一個坑,腳步站得極穩,他句句駁得納蘭沒話說。
  納蘭轉望海容,有點求助意味。
  海容格格輕描淡寫了一句:「既是這樣,咱們就沒什麼話可說了,回去吧!」
  納蘭找著了個台階兒,忙站了起來,可是忽然他又凝望著費獨行道:「對了,你們既抄了胡三奶的家,她的家產……」
  費獨行不慌不忙地道:「已經送交戶部了,這件事是姚師爺辦的,戶部有案可查,事實上胡三奶是充闊擺排場,除了胡宅的房子之外,她沒有什麼家產,也許胡三遺留下來的全讓她揮霍光了。」
  姚師爺讚佩地看了他一眼。
  納蘭沒再說什麼,事實上他也沒什麼好說的了,點點頭道:「那就好,那就好。」轉望海容格格道:「海容,咱們走吧!」
  海容格格站了起來,一雙美目卻直望著費獨行。
  送客的是姚師爺,沒費獨行什麼事,白雲芳也沒跟出去。貴賓們一出前廳,白雲芳便一抬手嬌笑說道:「鼓足了氣而來,洩盡了氣而歸,我剛才真想大叫幾聲痛快。費獨行,你真行,讓我由衷的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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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0:37:57 |只看該作者
  費獨行微一欠身道:「謝謝總領班誇獎。」
  白雲芳道:「我說的是實話,不是你當初想得周到,就只這胡三奶的家產一事,今天便無詞以對,准出岔子。」
  費獨行道:「那是姚師爺做得高明。」
  白雲芳道:「可卻是你教他的。」
  費獨行道:「不……」
  白雲芳道:「別瞞我了,我都知道。」
  兩個人這兒正說著,姚師爺步履匆匆的進來了,白雲芳忽然壓低話聲道:「待會兒到我那兒去一下,我有要緊事兒。」
  姚師爺來了,白雲芳走了。
  姚師爺折回來就是來誇費獨行,表露他那佩服之意的。
  費獨行應付了幾句,把那本名冊交還給他就走了。
  他去了白雲芳那兒。







第21章 情絲暗系
  白雲芳的手腳真快,就這一會兒工夫她已經換了衣裳,上身是小褂兒,下身是裙子,令人有還我女兒家嬌柔本來之感,費獨行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一向對他並不友善的白雲芳,今天居然含噴地看了他一眼道:「看什麼,不認識了麼?」
  費獨行有點窘,赧然一笑道:「屬下還真有點不認識了。」白雲芳瞟了他一眼道:「你的口才我早就領教過了,今兒個我是主,你是客。別什麼屬下屬下的了,跟我裡頭坐吧。」
  裡頭!白雲芳那垂著簾的香圍對面,那間精雅的小書房裡!一張小方桌,上頭擺著四樣精美小菜,兩付林若,還有一壺酒。
  費獨行看得一怔,訝然說道:「總領班這是……」
  白雲芳含笑說道:「先別問,坐下再說,不是我一大早就讓喝酒,我要不搶個早,待會兒晚一點又找不著你的人,我不讓你多喝,哪怕是一杯都行。」
  她話說得很誠懇,把費獨行讓坐下,她滿斟了兩杯,然後含笑舉杯,望著費獨行道:「來!我敬你一杯,也略表我的謝意。」
  費獨行跟丈二金剛似的,一時摸不著頭腦,他道:「總領班這到底是……」
  白雲芳道:「先喝了這一杯,我自會告訴你,我先乾為敬,也表明我這酒絲毫沒摻假。」
  她當真把一杯酒一仰而干。
  費獨行雙眉一場道:「總領班這是什麼話,能得總領班這般好意,這杯酒就是穿腸毒藥我也要喝了它,算我敬總領班。」他一舉杯也喝個點滴不剩。
  白雲芳沒再斟酒,不知道她有沒有酒量,只是她這一杯酒喝下去,嬌靨上已泛起了配紅,她望著費獨行含笑說道:「一大早,我不勉強你,你要願意喝,你自己再倒,要不願意喝就隨便吃點兒菜,這都是今兒個早上我自己下廚做的,不管好吃不好吃,你總得嘗點兒。」
  費獨行心裡突然泛起一陣莫名的激動,他伸手抓起了筷子,道:「總領班這番好意,不管是什麼我也要吃點兒。」
  他揀了一樣,夾了一筷子。
  那著菜入口,他直了眼,忍不住由衷地道:「我還不知道總領班能燒這麼一手好菜,雖天廚星、女易牙不過如此!」
  的確不假!就在這當兒,他突然發現了白雲芳的另一面。
  白雲苦笑笑說道:「你別臊我了,我們女兒家該會的太多了,像我,自小就在江湖上東奔西跑的,女兒家該會的我都不會,倒是女兒家不該會的我全學會了,不談這些了,今兒個我讓你到我這兒來,一方面為賀你往裡邁了一大步,一方面也為謝你保住了我這個總領班的職位!而且也讓我得到了一份獎賞。」
  原來是這麼回事。
  費獨行忙道:「我當不起總領班這個謝字……」
  白雲芳道:「別總領班、總領班的好麼,今兒個咱倆是朋友,我把你當朋友,你也把我當朋友不好麼?」
  白雲芳今天有點兒怪!
  費獨行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一點頭道:「我敬遵芳諭,我剛才說……〞白雲芳搖頭說道:「用不著解釋什麼,我很清楚,姚師爺有排擠我之心,你也應該希望把我擠出去,可是你沒有,要不是你那一句話,我雖不致於會馬上被擠出去,可是從今後我就得看姚師爺的臉色了,我多年的辛苦也毀於一旦了,所以我該謝謝你,真的!撇開一切都不談,我由衷地感謝你。」
  費獨行聳聳肩道:「你一定要這麼想,那我也沒有辦法,能有這麼一頓吃的,我又為什麼要多解釋。」
  他這話說的夠風趣,白雲苦笑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包含著一種異樣的東西!
  笑了笑之後,她道:「還有!謝謝你昨兒夜裡高抬貴手,放過了我那兩個師兄!」
  費獨行陡然一怔,道:「好快的消息!」
  白雲芳道:「這沒什麼,我一直跟外頭隨時保持聯繫。」
  費獨行道:「這我就要解釋了,你不該謝我,不是我高抬貴手,而是我不得不敢不高抬貴手,因為我有把柄握在你手裡!」
  白雲芳淺淺一笑道:「你這解釋也有點牽強,我也有把柄落在你手裡。」
  費獨行道:「你我曾經約法三章 ……」
  白雲芳微一搖頭道:「我一向很自負,可是我卻覺得我越來越摸不透你,你知道我的身份,也明知道我來此是負有某種任務,你有很多機會可以打擊我,而你卻一個一個都放棄了,不但放棄了,反而在我危急的時候拉了我一把,這究竟是為什麼?」
  費獨行又聳了聳肩道:「你要一定非這麼想不可,我也只有這麼說了,不管你是來幹什麼的,對我個人總不會有什麼害處,我有把柄握在你手裡,我不得不放你一馬,我要是放你一馬,你長遠,我也長遠,要不然我就得跟你來個玉石俱焚,我不幹這種傻事!」
  白雲芳頭一偏,望著他道:「可知道你這解釋也牽強?」
  資獨行道:「怎麼牽強了?」
  白雲芳道:「你有把柄落在我手裡是不錯,可是你不打擊我已經很夠了,你絕不該在我危急時拉我一把,這有點超越常理!按常理,你應該巴不得別人打擊我,對麼?」
  這位姑娘的確是冰雪聰明,也心細如髮。
  費獨行夾了一口菜,藉著吃這口菜的工夫思索,很快地,他吃下了那口菜,他也說了話:「這恐怕跟我的脾氣,跟我這麼多年在江湖上的奔跑有關係,有道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我見不得別人有危難!只要讓我見著了,不管他是誰,我都要拉他一把。」
  白雲芳看了他一眼道:「你得感謝我做的這菜,要不是這口案,恐怕你一時答不出話來。」
  好厲害的姑娘!
  費獨行心頭猛地一震,臉上也不由一熱,咳了一聲,剛要說話!
  白雲芳悠然一笑又道:「別忘了,對敵人是不能慈悲的啊,救了敵人就等於害了自己。」
  費獨行苦笑一聲道:「要不我怎麼會在江湖上待不住!跑到這兒來碰運氣,混飯吃呢?」
  白雲芳搖頭說道:「用不著這麼說,不管你怎麼說,我知道我已經真正多認識了你一層,過去關於你的傳聞,我聽得太多了,現在我才知道那些傳聞不可靠,不正確!」
  費獨行道:「你恐怕錯了,我要真是你所想像的那種人,孫萬川也不會自絕了。」
  白雲芳道:「那是他糊塗,他並不真正瞭解你!他認識你這麼多年,恐怕還不如我見你這幾面,跟你相處這短短的時日看得真切。」
  費獨行道:「你真正瞭解我?」
  白雲芳道:「要不要我舉一輩古人你聽聽?」
  費獨行道:「我洗耳恭聽!」
  白雲芳道:「昔日南宋鄂王麾下有位王佐……」
  資獨行心神震動,一笑說道:「我明白了,這『中堂府』中可有陸文龍在麼?」
  白雲芳道:「我再舉個近的,就拿我來說吧,我現在在『和中堂府』當差,並不能說我甘心賣身投靠,同流合污,也不能說有損師門的名聲。」
  費獨行笑道:「這麼說你認為我也是有為而來?」
  白雲芳道:「我不敢這麼說,因為我現在還沒有發現什麼,不過我絕不相信你跟這『中堂府』裡的其他人一樣。」
  費獨行一笑說道:「沒想到白姑娘把我費某人看得這麼高,我應該敬白姑娘一杯!」
  他拿起酒壺要為白雲芳斟酒。
  白雲芳抬手一擋道:「別讓我喝了,要喝你自己喝吧,我只有一杯的量,有些個話還沒到我該說的時候,我現在極力地強忍著,要是多喝一杯,恐怕我就忍不住了。」
  資獨行呆了一呆道:「你這話……」
  白雲芳微一搖頭道:「我剛不說了麼,現在還沒到我該說的時候!」
  費獨行道:「那……哦就自己喝一杯!略表敬謝之忱!」
  他當真自己倒了一杯,一仰而干。
  喝乾了這一杯,他放杯抬眼要說話!
  白雲芳卻已開口說道:「別忙著想走!我還有話跟你說。」
  資獨行把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又嚥了下去!
  白雲芳接著說道:「我告訴你兩件事,這兩件事都跟你有關,你要聽清楚了……」
  費獨行道:「清說,我洗耳恭聽。」
  白雲芳道:「頭一樁,我的師兄們昨兒晚上給我送來了信兒,據他幾位得到的可靠的消息,關外的胡匪已經分幾撥進關裡來了,而且是往京裡來!他們為的是找你,因為你在『老龍河』畔伸手壞過他們的事,據說他們是裝扮成各形各色的人進關來的,為的是逃避官家的耳目,也為不讓你先聽到風聲。」
  費獨行雙眉微揚道:「有這種事?他們可真急仇得很啊!」
  白雲芳微一搖頭道:「以我看他們的來意並不那麼單純。」
  費獨行「哦!」一聲道:「他們到京裡來還有什麼別的目的麼?」白雲芳道:「他們恐怕要順便做一票買賣。」
  費獨行道:「在京裡?」
  白雲芳「嗯!」了一聲。
  費獨行道:「膽子不小,什麼買賣?」
  白雲芳道:「這話就要從『老龍河』呼說起了,你可記得當日你在『老龍河』畔伸手壞了他們的事,斷了他們一筆財路,救的是什麼人麼?」
  費獨行悠然一笑道:「姑娘對我的過去,可說打聽得相當清楚。」
  白雲芳笑笑說道:「說穿了不值一文錢,這些都是嚴姑娘告訴我們的。」
  費獨行沉默了一下道:「我救的那個人,是『遼東總督』的幕賓,此人姓徐名治乎沒有錯吧?」
  白雲芳道:「沒錯!這位徐先生是位飽學之士,為人也十分正直耿介,甚得遼東總督的倚重。」
  頓了頓,眼望費獨行道:「你可知道他當日是往哪兒去麼?」
  費獨行道:「應該是到京裡來!」
  白雲勞道:「不錯!他是到京裡來的,你可知道他那趟到京裡來,是來幹什麼的麼?」
  費獨行道。「這個我就不清楚了,不過我知道他身上帶有很貴重的東西,要不然他不會只帶著黑白雙煞護衛,盡量地躲人耳目。」
  知道那是什麼,他是奉遼東總督之命到京裡來送禮的,那是件壽禮,送給鈉郡王的!」
  「鈉郡王?」費獨行詫然遭:「我怎麼覺得那麼耳熟?」
  白雲芳道:「鈉郡王就是今兒個跟論蘭貝勒一塊兒來的那位海容格格的阿瑪,你懂什麼叫阿瑪麼?旗人管自己的父親叫阿瑪。」
  費獨行「哦!」了一聲道:「怪不得我覺得這麼耳熟,杜毅跟我提過。」
  頓了頓道:「照這麼說,他們還想奪那樣東西?」
  白雲苦點頭說道:「你說著了,他們還不死心,要追到京裡來下手,那樣東西一定報名貴,要不然那幫胡匪不可能冒這麼大風險追到京裡來下手,當然了,來找你也是他們的目的之一,可是要不為那樣東西,我不以為他們會冒這麼大的險。」
  費獨行道:「他們要下手,自然是對『鈉郡王府』下手!」
  白雲芳道:「那當然!要不是他們另一個目的是為找你,可以說跟咱們毫無關係。」
  費獨行淡漠地說道:「我的事兒我自己會了斷的,我沒吃別人的飯,沒拿別人的錢,別人的事兒我就懶得管了!」
  白雲若看了他一眼道:「不管也好!本就不關咱們的事,鈉郡王、大學士劉鏡勳、御史廣興、吏科結事中王懷祖,這些人都是咱們中堂的大對頭,咱們樂得看他們落災出事!」
  費獨行目中突然異采飛閃,旋即一點頭道:「你說的是。」
  白雲芳看了他一眼道:「我要告訴你的第二件事,也是對你不利的。」
  資獨行笑道:「對我不利的事何其多!」
  白雲芳道:「我幾位師兄知道你已看破了我的身份,雖然你跟我約法三章 ,但是他們認為這不是長久之計,他們也信不過你,所以他們已經飛函去請我師父以及師叔們了……」
  費獨行道:「你師兄幾位他們的用意何在呢?」
  白雲芳道:「自然是為了對付你!」
  費獨行道:「這麼說,不久的將來,咱們就要正面衝突了?」
  白雲芳搖頭說道:「我不希望你是我的敵人,也不相信你是我的敵人。」
  費獨行道:「這就對了,白姑娘!你我都在這座『中堂府』裡當差,同是為中堂的利益盡心盡力,流血流汗,一點也不衝突,為什麼貴門中人一再地想辦法對付我,這是什麼道理呢?」
  白雲芳道:「道理很簡單!我們怕你危害我們的工作。」
  費獨行道:「既是這樣,姑娘當初為什麼幫姚師爺把我拉進來呢?」
  白雲芳道:「你錯了,把你拉進『中堂府』來是姚師爺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他有所交待,我不能不敷衍敷衍。」
  費獨行道:「那也不對,白姑娘!我現在吃人家的飯,拿人家的錢,不能不為人家盡心盡力,流血流汗,只要你們的所作所為不會對中堂不利,咱們之間就不會有什麼衝突!」
  白雲芳道:「是這樣麼?」
  費獨行點頭說道:「是這樣。」
  白雲芳道:「你可懂我說那句不相信你是我的敵人的真正含意?」
  費獨行道:「我認為白姑娘你比你那幾位師兄明白,認為我在這兒當差,跟你們的工作並沒有衝突。」
  白雲芳搖頭說道:「我不是這意思,我是說咱們倆的目的可能相同,手法卻可能不一樣,目的相同,就不應該是敵人。」
  費獨行道:「我不懂白姑娘你何指。」
  白雲芳微微一笑道:「或許你真不懂,或許你是裝糊塗,現在不談這些了,我幾位師兄都贊成把我師父以及師叔們請來,我這個做小師妹的不便反對,不過等我師父以及師叔們到了之後,我倒可以勸阻他們幾位對你採取行動……」
  費獨行道:「謝謝姑娘!」
  白雲芳搖頭說道:「不用謝我!現在謝也太早了,我不妨告訴你,我只能盡心盡力,卻不敢說幾位老人家一定聽我的,要萬一幾位老人家不聽我的,那只有你自己多小心,也請你多擔待了!」
  費獨行道:「我就不懂!既然彼此間毫無衝突,為什麼要你對付我、我對付你自相殘殺呢?」
  白雲芳道:「我不說了麼,或許因為咱們的手法不同。」
  費獨行道:「手法不同?姑娘以為我為什麼進『中堂府』,江湖上,我犯法殺人越獄,我只有待在這個有權有勢的地方暫避風頭!」
  白雲芳道:「這個我知道,可是我不相信你的目的這麼單純,雖然不相信,我卻又找不出理由來駁你,要不怎麼說我摸不透你?」
  費獨行還待再說!
  白雲芳微一搖頭又道:「好了!不用再在這上頭鬥口了,你守口如瓶,我又摸不透你,怎麼鬥也斗不出結果來的,我們這些人要對付你,我幫不上你什麼忙,可是別人要對付你,我卻可以暗中伸手,對付那幫胡匪,需不需要我幫忙?」
  費獨行道:「白姑娘!你的好意我由衷的感激,等我需要幫忙的時候我再來告訴姑娘!行麼?」
  「行!」白雲芳一點頭道:「我隨時準備幫你的忙,時候不早了,你有你的事兒,我不能讓你老待在我這兒,你走吧!」
  費獨行站了起來道:「謝謝姑娘的款待!」
  白雲芳嫣然一笑,道:「別弄錯了,我這是為謝你的。」
  經過這一番長談,兩個人之間的隔膜似乎沒有了,反之倒似乎近了不少,因之費獨行也沒再說什麼,笑笑轉身行了出去!
  白雲芳也沒送他。
  不送並不表示冷炎,因為白雲芳盯在費獨行背影上的那雙目光是熾熱的。
  可惜的是費獨行沒看見!
  XXX費獨行離開了白雲芳那兒往後走,一邊走,一邊心裡在想。
  他不能不承認白雲芳是位冰雪聰明、目光過人的姑娘,英察敏銳、填思細密兼而有之!難怪「神州七俠」會讓她這麼一個居末的入發號施令,主持大局。
  不用別的理由,從江湖上到和坤這座府哪裡,把認識他多年。
  知他良深的孫瘸子也包括在內,她卻是唯一看出他到中堂府來是別具用心的人!
  只是有一點白雲芳不知道想到沒有,要往遠處看、往深處看,他們倆的目的是相同的,可是往近處看、往淺處看,他們倆的目的卻是絕然不同的。
  突然——「哎呀!我的爺!你上哪兒去了,害得我到處找!都快把我急死了。」
  杜毅的話聲傳了過來,隨著這句話,杜毅已到了跟前!
  費獨行定神抬眼,道:「怎麼,有事兒麼?」
  杜毅道:「怎麼沒事兒,中堂找你當日天了!」
  費獨行道:「正好,我這就要見中堂去!」
  他往內院走,杜毅在後頭跟,道:「兄弟!有什麼事兒麼?」
  費獨行笑笑說道:「當然有,這件事辦成了,咱們可又是大功一樁,」
  杜毅登時精神為之一振,道:「好啊.什麼事兒,兄弟?」
  費獨行搖搖頭道:「現在不能說,等我請准了中堂之後再說不遲。」
  杜毅道:「那你快去吧,我在外頭等你!」
  話落,他停了步,剛停下步,突然又像想起什麼事兒似的忙招手叫道:「兄弟,等等!」
  他叫住了費獨行,一步竄了過去,道:「我差點忘了,姚師爺把那兩位來過的事兒稟報了中堂,中堂認為你那樣對付他們不妥當,也深恐你惹了他們,看樣子很不高興,你可要小心由兒。」
  費獨行可沒在意,可是他不能不應付杜毅,他道:「我知道,謝謝你!老杜!」
  他往內院去了,和坤仍是在水榭見他,九夫人也在,正在一口一口喂和坤吃早點呢,姚師爺則垂手站在一分侍候著。
  費獨行如今是和神的貼身護衛,和神所在的地方,他自然可以隨意進出,是故他沒經通報就進去了。
  姚師爺衝他遞了個眼色!
  九夫人卻是連眼皮都沒抬。
  費獨行到了近前一躬身道:「中堂找我?」
  和坤抬手擋住了九夫人遞過來的一調羹蓮子,望著他冰冷說道:「費獨行,你怎麼剛到我身邊來就給我惹亂子?」
  費獨行道:「您請明示!」
  和坤一拍床道:「你還跟我裝糊塗,油蘭跟海容都是嬌縱慣了的親貴,他們有得是仗恃,有得是撐腰的,你怎麼能那樣對他們,你是得了誰的指示了,你這不是給我惹麻煩麼?」
  資獨行心裡早就明白,和坤好的是權勢,除了皇上之外他絕不容誰的權勢大過他,要是誰能為他「揚眉吐氣」,他高興都來不及,絕不會當真叱責怪罪。
  由於他摸清楚了這一點,所以他毅然開口說道:「您能否消消氣容獨行說幾句話?」
  和神道:「麻煩已經給我惹上了,你還有什麼話好說的?」
  費獨行道:「獨行要說的是,第一、獨行是為中堂府挺身,咱們腳步站得穩,把一個理字全佔了,誰也沒辦法奈何咱們,第二、這些親貴驕縱慣了,一向目中無人,從不知天多高、地多厚,他們不吃軟,吃硬,也根本不懂什麼叫謙恭,什麼叫忍讓!越容他們他們越不得了,您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只兩腳四平八穩的踩在個理字上,獨行認為您不必容忍他們,不必假以辭色,第三、倘若這次容讓,那能慣了他們的下次,獨行要讓他們知道,咱們這座中堂府,不是任何人問罪的地方。」
  和坤邊聽邊微微點頭,等到費獨行把話說完,他卻又往床上一拍,沉聲叱道:「胡說,給我惹了麻煩你還有理由,這成什麼話?你頭一天到我身邊來就給我惹這種麻煩,要在我身邊多待些日子,那我還受得了?」
  姚師爺輕咳一聲道:「奴才斗膽,想替費護衛求個情,其實費護衛也是一片護主之心……」
  和神哼了一聲道:「我還不知道他是一片護王之心,要你說。」姚師爺忙道:「是!是!奴才多嘴,奴才多嘴!」
  和啤道:「那麼以你看該怎麼辦?」
  姚師爺道:「奴才不敢說,您先想個罪。」
  和神道:「好了,好了,你們這些人還有什麼不敢說的,都是我平日慣壞了你們,有什麼話快說。」
  姚師爺恭應一聲道:「以奴才看,費護衛一片護主之心,當賞不當罰!」
  和坤兩眼一睜道:「怎麼說?他給我惹了麻煩,還當賞不當罰?這麼說他給我惹這麻煩惹得好,惹得對,我還得謝謝他!」
  九夫人道:「哎呀!下邊兒人的事有姚師爺在,讓姚師爺去辦不就行了麼,你幹嘛事事躬親,什麼都過問哪,說起來也是,朝廷裡像你這樣兒的也只這麼一個,你要是東怕事,西伯事,往後可讓人家怎麼替你當差辦事呀?」
  和印擺著手道:「好了,好了!你們看著辦去吧,你們認為該賞就賞,你們認為該罰就罰,以後這種事兒別再來煩我了,去!去!
  去!都給我出去!我的蓮子湯都涼了。」
  姚師爺恭應一聲要退。
  費獨行印微一欠身道:「您要是能讓獨行在這兒多待會兒,獨行有件事要稟報!」
  和神轉眼望了過來,道:「什麼事兒?」
  費獨行道:「獨行剛獲得的消息,城裡鈉郡王府最近要出事兒。」
  一聽這話,連九夫人也望過來了。
  和啤忙道:「油郡王府要出什麼事兒?」
  費獨行道:「關外的一幫胡匪看上了湘郡王府,過兩天要到京裡來下手。」
  和坤吃了一驚,道:「他們想幹什麼?這是……」
  費獨行道:「您想嘛!胡匪還能幹什麼?」
  和神的臉色馬上變了,道:「他們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到京裡來找堂堂的郡王府下手,難道他們不怕工法了?」
  費獨行道:「他們怕王法?伯王法他們也就不來了,這幫人縱橫關外,出沒無常,人多勢眾,武藝高強,馬隊所經,村落夷平,雞犬不留,殺人放火如同家常便飯,他們那種凶殘粗暴,剽悍勇猛,恐怕誰也比不了,凡是到過關外的人,沒有不知道他們的,也沒有不怕他們的。」
  和神道:「京很重地,禁衛森嚴,有的是兵馬,有的的是勁旅,他們……」
  費獨行道:「中堂!他們並不是騎著馬呼嘯而來的,而是化裝成各行各業、各形各色的人混進來的,只怕京哉一帶的兵馬,五城的步軍會被蒙在鼓裡!一旦等他們動上了手,再對付他們,那還來得及?」
  和坤道:「現在咱們不是知道了麼,現在就準備,現在就知會『步軍統領衙門』、『九門提督衙門』,怎麼會來不及?」
  費獨行微一點頭道:「不錯!現在咱們是知道了,現在就準備,現在就知會『步軍統領衙門』、『九門提督衙門』,自然來得及,只是那就要看您了,您只要派個人出去,只怕那幫胡匪就會白來一趟,休想動油郡王府一指頭,還很可能十九中埋伏死在京裡。」
  和神沒說話,瞇著兩眼望著費獨行,望了一陣之後突然哈哈一陣笑,擺手說道:「你們都有自己的事兒,別在這兒煩這個了,出去吧,出去吧!」
  姚師爺很聽話,又恭應一聲哈著腰要退;費獨行仍然站著沒動,他道:「您恐怕沒懂獨行的意思,獨行明知道您不會管,獨行要真有不讓您管的意思,就不用特意來稟報您了,是不?」
  和啤臉上的笑意突然沒了:「怎麼著?你是讓我派人馬上知會……」
  費獨行道:「不!獨行希望您管,卻不希望讓八衙都知道,也就是說不必讓『步軍統領衙門』、『九門提督衙門』知道。」
  和坤道:「你這話……你簡直把我弄糊徐了,你究竟是什麼意思?」
  費獨行道:「獨行的意思您把這件事交給獨行會辦,不要驚動別人,甚至根本不讓別人知道。」
  和呻臉色變了一變,道:「你這是…例才你說過明知道我不會管,你知道不知道我為什麼不管?」
  費獨行道:「這個獨行知道,這位鈉郡王常跟您作對。」
  和神道:「這就是了,剛才你那麼說我還挺高興的,怎麼現在你要幫我的對頭,你是不是糊塗了?」
  費獨行道:「獨行不糊塗.獨行所以要這麼做,是有道理的。」
  和神面泛詫異之色,「哦」了一聲道:「你是我的貼身護衛,是我的親信,吃我中堂府的飯,拿我中堂府的薪他,現在你要幫我的對頭居然還說有道理,你有什麼道理?」
  費獨行微一欠身道:「獨行這就是感中堂知遇之恩,要對中堂有所報答。」
  姚師爺輕咳一聲道:「費護衛……」
 費獨行轉過臉去道:「姚老!中堂是不是酷愛收藏珍寶?」
  姚師爺道:「是啊,怎麼?」
  費獨行道:「我想給中堂的庫房裡增添一樣極其名貴的東西。」
  只聽和神叫道:「費獨行!」
  費獨行轉過臉來欠身恭應。
  和坤道:「你剛才跟我提鈉郡王府的事,怎麼現在又拉扯什麼給我庫房裡增添一樣極其名貴的東西?」
  費獨行笑笑說道:「據獨行所知,銷郡王府藏著一件極其名貴的東西,這樣東西得自遼東總督,關外那幫胡匪就是為這樣東西來的!」
  和神瞪大了一雙老眼道。「竟有這種事,你怎麼知道?」
  費獨行含笑把他當日在「老龍河」畔伸手救人的經過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和神沉吟說道:「嗯,嗯!對,對!那是鈉郡王的五十整壽,我也去了,我在油郡王府也見過這個姓徐的,我本來不知道,還是他郡王特意指給我看的,原來是遼東總督阿桂派他來送禮的,獨行,你知道那是樣什麼東西麼?」
  費獨行搖頭說道:「這個獨行還不清楚,不過胡匪不惜冒大風險追到京裡來下手,足見這樣東西有它的價值!」
  和坤挎著鬍子,一邊點頭說道:「嗯!有道理,有道理……」
  目光一凝,道:「你是想幫他一個忙,讓他把這樣東西貨給你?」費獨行悠然一笑道:「您請想想看,要是您去跟他要這樣東西,他會給您麼?」
  和坤道:「要是換別人,只要我開口,就是要他的命他也不敢不給,只有這個老闆頭,他從不把我放在眼裡。」
  「這就是了,」費獨行道:「您要他都不給,我這個小小的中堂府護衛去要,他又怎麼會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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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0:39:31 |只看該作者
  和神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道:「那你是怎麼個把他的東西挪到我的庫房裡來?」
  費獨行笑笑說道:「您現在能不能不問,獨行願以項上這顆人頭擔保,一定能把鈉郡王得自遼東總督的那樣東西挪到您庫房裡來,而且還不讓他知道,您看怎麼樣?」
  和神疑惑地看他道:「你有這把握?」
  費獨行道:「到時候獨行要是沒辦法把那樣東西搬到您庫房裡,您可以把獨行項上這顆人頭放在您的庫房裡。」
  和坤道:「你一個人就行了?」
  費獨行道:「兵法雲,兵在精而不在多,將在謀而不在勇。」
  和坤輕拍一掌道:「好一個兵在精而不在多,將在謀而不在勇,好!我就把這件事交給你辦!不過…」
  「您放心!」費獨行道:「獨行要的只是鈉郡王那樣東西,並不是要真幫他的忙,不過獨行貪功,到時候也許把那幫胡匪全留在京裡!給您好好的露露臉。」
  和坤擺手說道:「好了,好了,心別太多,你只要能給我把那些東西弄過來,就算很給我露臉了,我會好好的賞你,你要什麼我給什麼!」
  費獨行微一欠身道:「獨行先謝謝您!在這兒獨行要告個假!」
  「告假?」和坤不由一怔道:「剛當差頭一天就要告假?」
  費獨行笑笑說道:「獨行不是大羅金仙,不會五鬼搬運,您總不能讓獨行在府裡辦這件事吧!」
  和坤也笑了,道:「你這小子,好,好,好!我准你的假,從現在起一直到把東西搬回來為止,你想什麼時候出去什麼時候出去,想什麼時候回來什麼時候回來,行了吧?」
  費獨行微一欠身道:「謝謝您!獨行斗膽,請您記住,別跟任何人提這件事,要不然獨行戲法兒就不靈了。」
  和坤道:「你放心!誰敢給我輕洩一個字,我摘誰的腦袋。」
  費獨行又一欠身道:「獨行告退,您恐怕得兩頓合到一塊兒吃了。」
  他退了出去!
  只聽和神在裡頭哈哈笑道:「這小子!」
  就沖這一句,他已經完全得到了和坤的心。
  費獨行一路思忖著往外走!姚師爺從後頭趕了上來:「老弟老弟!」
  只幾步路,跑得他直喘,一根大拇指豎到了費獨行眼前:「你可真行,中堂從沒有這樣對待下人過……」
  費獨行含笑說道:「我該謝謝您,姚老!這全是您的提拔。」姚師爺兩眼一翻道:「沒那一說,還是你自己行,有道是『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你要是個扶不起的阿斗.我再伸手也沒用,是不?」
  忽然神秘地拉了費獨行一把,壓低了嗓門地道:「曖!老弟那樣東西究竟是……」
  費獨行道:「姚老!我是真不知道,我要知道敢瞞中堂?」
  姚師爺呆了一呆道:「我還當你是……弄了半天你真不知主啊,那,你打算怎麼……」
  費獨行道:「老杜還在外頭等我呢,剛叩外頭說去好不?」
  姚師爺自然是滿口答應。
  兩個人出了內院,杜毅迎過來劈頭就道:「怎麼回事兒,怎麼一去這麼久?」
  費獨行道:「還說呢,中堂怪罪下來了,我挨了一頓好罵,要不是姚師爺直代我求情,我這差事就雞飛蛋打了。」
  社毅忙道:「姚老,中堂真……」
  姚師爺笑道:「聽他的!他現在是中堂眼裡的大紅人兒,托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伯化了,中堂會真捨得罵他?」杜毅兩眼一瞪,指著費獨行道:「好傢伙,你盡然冤起我來了……」
  姚師爺忙道:「別鬧了!老弟有正經大事兒。」
  杜毅道:「我等在這兒就是要聽他的正經大事兒,怎麼樣,中堂那地請准了沒有了」
  姚師爺道:「當然請准了,憑他中堂還能不准。」
  杜毅喜得兩手一搓,嘿嘿笑道:「太好了,太好了,兄弟,究竟是……」
  費獨行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兒,待會兒讓姚老告訴你,現在你們二位幫我想個法子,有沒有什麼辦法讓我跟鈉郡王府拉上關係。」
  杜毅一怔道:「跟銷郡王府?兄弟,你……」
  姚師爺道:「待會兒我告訴你自會明白。」
  轉望費獨行道:「老弟!你要跟鈉郡王府拉上關係是…」
  費獨行道:「這是一定的,姚老!不先拉上關係就沒法挨近,不能挨近又怎能伸手,是不是?姚老!」
  姚師爺道:「那你是打算……」
  費獨行擺手道:「現在別問,趕快幫我想個法子要緊。」
  姚師爺皺眉一陣沉吟道:「你可真會難為人,匆忙之間……」
  社毅一拍手道:「有了,我有法子了!」
  費獨行忙道:「你有什麼法子了?」
  社毅衝他咧嘴一笑道:「有件事兒不知道你有沒有留意?」
  費獨行道:「什麼事兒不知道我有沒有留意?」
  杜毅道:「今兒個那海容郡王好像很幫你的忙」
  費獨行道:「那位海容郡主好像很幫我的忙?你是指……」
  杜毅道:「你聽見她那幾聲及時而發尿咳嗽沒有?她那幾聲咳嗽都是在鈉蘭跟你為難的時候,而鈉蘭一聽見她的咳嗽,馬上態度,或者是話鋒,馬上就會有所改變,還有,她本不該為鈉蘭做保的,因為她是跟銷一塊兒來興師問罪的,可是她居然主動為鈉蘭做保了,而且當鈉蘭有意思要毀那本名冊時,她卻伸手把那本名冊要了過去,看都沒看便遞給了你,這不是很幫你的忙是什麼?」
  經杜毅這麼一提,姚師爺也點了頭:「嗯!有道理,有道理!
  當時我沒留意,可是現在經你這麼一提,我也覺得有點……」
  杜毅道:「何止有點,她簡直幫了獨行的大忙!固然!獨行在一個理字上站的穩,未必怕他們,可是一旦真弄僵了,他們倆是親貴,獨行未必佔得了便宜!」
  姚師爺點著頭道:「嗯,嗯!這倒是,這倒是。」
  杜毅忽然又一咧嘴道:「她連認識也不認識獨行,今兒個早上是頭一回見面,加以她鈉郡王府跟咱們中堂又是對頭,她豈會平白無故幫獨行的忙?分明她是對獨行有好感,這種好感嘛,用不著我多解釋了,反正只一有好感什麼事兒都好辦,不像我老杜,讓人家一見恨不得連昨兒個吃的飯都給吐出來……」
  費獨行道:「行了,行了,這是什麼事兒,你別瞎扯了行不?」杜毅目光一凝道:「這能叫瞎扯?你自己琢磨琢磨看,她是不是幫了你不少的忙。」
  費獨行早就有所覺察了,如今經杜毅這麼一提,他更認為他沒看錯,可是他總不能承認人家一個嬌貴郡主對他有好感!
  他這裡還沒說話,姚師爺已然輕擊一掌道:「嗯!對!確實有這麼一點兒,老弟!你走運了,這位郡生平日眼珠子可是長在頭上的啊!」
  費獨行眉鋒一皺道:「怎麼您也跟著瞎起哄?」
  姚師爺鄭重地搖搖頭,說道:「這不是瞎起哄!這是正經大事兒,老弟!你不妨照老杜的辦法試試。」
  費獨行道:「您聽見他告訴我什麼法子了麼?」
  杜毅忙道:「有,有,有,現成的,今兒個早上那兩位臨走的時候,我聽見鈉蘭低聲問她,晚上『什剎海』要不要他陪,她給了淑蘭個軟釘子,冷冷地一搖頭說,不要,我什麼時候要人陪過來著?你今兒晚上為什麼不到『什剎海』去碰碰運氣?」
  費獨行道:「『什剎海』?你知道三海有多少好去處……」
  姚師爺搖頭說道:「老弟,這你就不知道了,這位海容郡主跟一般親貴不一樣,怪得很,不愛跟大夥兒往一塊地湊,像內務府列管的這些三山五園內宮禁地,她一個地兒也不愛去!偏愛往平民遊樂的地方去,除了太亂的地方像『天橋』,她不常去之外,像『什剎海』啦,『二閘』啦,『積水潭』啦,『西直門』外『長河』一帶啦,『白雲觀』、『隆福寺』、『護國寺』、『白塔寺』、『善果寺』、『大鐘寺』,其他像『城隍』、『土地』、『藥王』這些廟的廟會啦,總少不了她的足跡,而且每回都是易欽而並,女扮男裝,連護衛也不帶一個,你說要不要人的命,多少回銷郡王府的護衛急得跟熱鍋上螞蟻似的到處找,好不容易找著她了,還不敢露面,只敢來個暗中保護,可別讓她發現,只一發現准罵個狗血淋頭不可,你說,往後誰還敢跟她了……」費獨行點了點頭道:「我沒想到這位海容郡主會是這麼個人!」姚師爺道:「所以說今兒晚上她上『十剎海』去之說,是相當可靠的,你老弟不妨聽老杜的去試試。」
  費獨行微一點頭道:「好吧,我就去試試。」
  杜毅忙道:「我陪你去!」
  「不!」費獨行搖頭說道:「這件事地讓我一個人辦。」
  姚師爺偷偷拉了杜毅一把道:「真是!你去算哪回事兒?」
  杜毅聳聳肩,攤手道:「好吧!你一人兒去就你一人兒去,我還是上『八大胡同』找我的老相好去!」











第22章 什剎海之夜
  「什剎海」跟「天橋」差不多,白天已夠熱鬧的了,到了上燈以後更熱鬧,攤販雲集,百藝雜陳,幽人雅士,紅男綠女,到處都是人!
  邁著閒散步四下逛,興來時往攤兒一坐,吃點兒什麼,或者是喝點兒什麼,那種享受不是身臨其境的人是絕難體會的!
  攤兒上有人、岸邊有人、柳樹下有人、橋上也有人,一眼望過去全是人,有燈的地方有人,沒燈的地方也有人!
  費獨行站在高處——那座「銀錠橋」上——直皺眉,杜毅獻的這妙策可真難住了他,「什剎海」這麼多人,上哪兒找那位海容郡主去!
  她本來與眾不同,不難找,可是現在她裝束打扮跟常人沒兩樣,那還能好找?看了半天沒瞧見一個像的,只有下橋信步走了,走到哪兒算哪兒,碰上就碰上,真碰不上那也沒辦法!
  離開「銀錠橋」有一段路了,還沒瞧見一個像的,費獨行的眉鋒不由皺深了三分!
  吃喝的攤兒上他看過了,說的、唱的、練把式賣藥的攤兒上他也看過了,就是沒有。
  八成兒,那位海容格格今兒個晚上沒到「什剎海」來。
  嗯!可能,說說要來,就不許她改變主意,就不許讓她碰上了什麼事兒不能來了?真是!本來就是來碰運氣的,厭根兒就沒準兒,懊惱個什麼?全當吃飽飯沒事兒出來逛逛了,今兒晚上碰不上,趕明幾個再找機會,總不會永遠沒機會吧。
  正這兒邊走邊想,忽聽一陣吵雜人聲傳了過來,轉眼望去,只見十多丈外那一排排的老柳樹叢裡站著三四個黑影,吵雜聲就是從那兒傳過來的。
  這陣吵雜聲驚動了費獨行,當然也驚動了旁人。
  只見遊人紛紛趕了過去!可是怪得很,那些趕過去的遊人一到了那兒就馬上又回轉身走開了,生似那地方出了吃人的吊眼白額虎。
  費獨行看著奇怪,不由邁步走了過去!
  走近些之後,不但看清楚人了,也聽得見話聲了。
  人,共是四個,三男一女,兩個穿褲褂兒的中年漢子,一個穿長袍馬褂兒,戴頂瓜皮小帽兒的漢子,跟一個穿花布褲褂兒,梳著一根大辮子的大姑娘!
  兩個穿褲褂兒的中年漢子面朝著這邊地,那個大姑娘人縮在一棵椰樹下,穿長袍馬褂兒的那位就站在大姑娘身邊地,瘦瘦小小的身子背朝著這邊兒,雖然看不見臉,可聽得見他說話,一口清脆的京片子,煞是好聽,沒聽見剛才說了什麼,只聽見一句:「……居然敢在這種地方調戲單身婦女,你們眼裡還有王法沒有?」
  有這一句就夠了,這一句聽得費獨行心頭一陣猛跳,可真是「可遇不可求」啊,他加快步履趕了過去!
  只聽兩個中年漢子中的一個道:「你小子眼長在你娘褲襠裡了,也不看看爺們兒是幹什麼的,王法?爺們兒就是王法!」
  另一個冷笑說道:「跟他羅喀什麼,讓他兔崽子爬著回去!」話落,他伸手劈胸就抓。
  「住手!」費獨行帶著一聲沉喝,一個箭步竄到,抬手一格,硬把那漢子震出兩三步去!
  「你們想幹什麼?居然敢在這幾行兇打人,而且是兩個打一個,來,來!跟我比劃比劃?」
  那穿長袍馬褂兒的一怔凝目,年輕,俊俏,還細皮嫩肉的,只聽他脫口叫道:「是你?」
  費獨行也來個一怔:「格格!怎麼會是您哪,您怎麼這身打扮?」那兩個中年漢子臉上變色,被費獨行抬手震退的那個剛拔出一把匕首,聞言不由一怔!
  費獨行轉過臉去,道:「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對鈉郡王府的海容格格行兇!你們還要不要腦袋了?」
  那兩個中年漢子臉色大變,腳下後移,要溜!
  「別動!」費獨行冷然說道:「沒有格格的話,誰敢動我打斷誰的腿!」
  另一個中年漢子忽然笑了:「留神風大閃了你的舌頭,你說他是銷郡王府的海容格格?」
  費獨行道:「難道你們不信?」
  那中年漢子咧著嘴道:「我信!怎麼不信,爺們兒這雙眼不會速公母都分不出來……」
  只聽那拿著匕首的中年漢子冷笑說道:「好兔息子,差點兒讓他蒙了,鈉郡王府的海容格格這時候會往這兒跑,先扎你個洞再收拾這小子。」
  他上前一步,挺腕就扎。
  費獨行冷然一笑道:「瞎了眼的東西,不說別的,天於腳下動刀行兇,單這一樣就能要你的腦袋瓜。」
  他側身讓過匕首,抬手扣住了那漢子的腕脈,五指微一用力,那漢子大叫一聲匕首掉了,費獨行揮起另一隻手給了他一個大嘴巴,打得他半張臉紅腫滿嘴冒血,路踉幾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只聽地道:「好小子!你敢打我一」
  費獨行道:「打你這是便宜,你再敢動一動我廢了你的爪子!」那漢子一咬牙:「好小子!」
  他騰身躍起就要撲。
  突然一聲沉喝傳了一過來:「住手,幹什麼這是?」
  只見一個留著小鬍子的瘦高漢子帶著四個穿褲褂兒的中年漢子快步走了過來。
  那挨打的漢子得了理了,一指費獨行道:「領班!這個該死的東西打人,分明是江湖莠民……」
  費獨行道:「你再敢罵一句我拔了你的舌頭。」
  「住嘴!」那瘦高小鬍子寒著臉一瞪眼道:「你是幹什麼的?」「我麼?」費獨行道:「你這兩個人在這兒調戲單身女子.這位看不過去挺身說了他們幾句,他們竟要打入.我是個路見不平管閒事的聽清楚了麼?」
  瘦高小鬍子臉上變了色,道:「好傲慢的態度!好大的膽子。
  先給我拿下再說。」
  他身後那四個之中過來兩個,就要抓。
  「住手!」海容格格氣白了嬌靨.一聲怒喝道:「無怪乎這兒的遊人看見你們就跑,沒一個敢管這檔子事的,你們是哪個衙門的?」
  過來抓人的那兩個之中的一個道:「你不配問,滾一邊兒去。」他們倆三不管他仍抓費獨行。
  費獨行道:「格格!我看這件事您別管了,還是讓我來吧。」
  只見他一抬手,那兩個臉上便各中一巴掌退了回去!都摀住了臉!
  海容格格冷笑說道:「好吧!你給我打,打完了我再找他們的頭兒說話。」
  先前那兩個漢子中挨打的那一個道:「好兔崽子,又來蒙人了,領班!您別聽他的……」
  瘦高小鬍子身為領班自不比他們,一抬手攔住了那漢子的話頭,望著費獨行道:「你剛才怎麼說,誰是格格?」
  海容格格冷冷道:「誰也不是格格,費獨行,給我打。」
  費獨行恭應一聲,就要上前;「慢著!」瘦高小鬍子又一抬手道:「你叫費獨行?和中堂府的護衛大領班費獨行費大領班?」
  費獨行道:「沒想到居然有人知道我,看來我還挺出名的。」
  「領班!」那挨打漢子叫道:「這小子蒙人。」
  「住嘴!」瘦高小鬍子厲聲喝住了他,轉回臉來道:「你說這位是……」
  費獨行道:「鈉郡王府的海容格格,沒見過麼?」
  瘦高小鬍子直了眼:「海容格格!」
  費獨行翻腕托出了他那塊還沒換下的腰牌,道:「領班閣下,我這身份總不假吧!」
  這回,那幾個漢子直了眼!瘦高小鬍子勝上變了色,矮身爬伏在地,顫聲說道:「奴才有眼無珠,奴才該死……」
  海容格格冷冷說道:「我不敢當,你的人別滿嘴髒字地罵我就知足了。」
  瘦高小鬍子翻身爬起,掄掌就抽:「混帳東西,瞎了眼的東西,該死的東西,還不跪下。」
  罵過了,打過了,他自己忙又爬伏在地:「格格開恩!格格開恩,奴才實在不知道——」
  剎時間那幾個漢子全爬下了。
  海容格格冷冷一笑道:「不知道什麼,費獨行剛才就告訴他們了,可是你們這些人作威作福慣了,根本就不相信。」
  瘦高小鬍子道:「他們該死,他們該死!奴才回去一定嚴辦。
  一定嚴辦!」
  海容格格道:「告訴我,你們是哪個衙門的?」
  瘦高小鬍子道:「回格格的話,奴才是『五城巡捕營』的。」
  海容格格「哦」地一聲道:「原來是『九門提督』轄下『五城止捕營』的,怪不得這麼橫!好吧,我不跟你們一般見識,我找你們那位『九門提督』說話,你回去跟他說一聲,叫他明兒個到我那兒去一趟!」
  瘦高小鬍子忙磕頭說道:「格格開思,格格開恩!奴才們知過,奴才們該死!奴才們下回絕不敢再胡作非為了。」
  瘦高小鬍子是個明白人,海容格格說不跟他們一般見識,要找「九門提督」說話,只等海容格格找上了「九門提督」,他們幾個的腦袋准搬家!
  海容格格沉著臉道:「你們還要我怎麼開恩?朝廷在『九門提督』轄下設這個『五城巡捕營』,是讓你們維持京城治安,警好察惡,除暴安良的,現在你們居然知法犯法迫害百姓!你們還有良心麼?你們還算人麼?我要是就此算罷,饒了你們,朝廷、百姓我對得起哪一方?」
  海容格格說她的,瘦高小鬍子卻磕頭如搗蒜,直叫開恩!
  海容格格跟沒聽見似的,話一說完,立即轉望費獨行道:「費獨行!咱們走!」
  她可是說走就走!轉身往外行去!費獨行自然是恭應一聲跟了出去!
  瘦高小鬍子爬起來跑著跟了上來,嘴裡嚷著開思,就打算繞過來跪攔。
  海容格格冰冷說道:「資獨行!你給我聽著,誰要是再囉嗦個沒完,就把誰先給我斃在這兒。」
  海容格格這番話嚇人,瘦高小鬍子傻在了那兒,硬沒敢再跟她囉嗦了!
  費獨行道:「橫豎都是死!早死不如晚死,看來多活一會兒都好海容格格道:「我也不想殺人,可是要不殺他們那會慣了他們『五城巡捕』營那些人的下次。」
  費獨行道:「這個我知道,您消消氣吧!我送您回去!」
  海容格格遵:「今兒晚上本來興致很好的,全讓他們給壞了!」
  費獨行道:「敗人遊興!只這一點他們就該死。」
  海容格格道:「別說了,越說我越……」忽然停步凝目:剛才你怎麼說,你要送我回去?」
  費獨行道:「不該麼?格格。」
  海容格格忙搖頭說道:「不行!你不能送我回去,要讓我阿瑪知道……〞費獨行倏然一笑道:「我知道我們中堂跟鈉王爺不大對,沒關係,您放心好了,我不會讓您府裡的人看見我,我不送您到門口。」
  海容格格道:「你不知道,我是怕他們難為你!」
  「謝謝您!」費獨行道:「我知道,對您府裡的人,我不能打,可是我能跑,『北京城』裡能跑得比我快的人還不太多!」
  海容格格突然也笑了,道:「好吧!你送我回去,我不會讓他們近你的。」轉身往前行去!
  兩個人往前走!邊走邊說,漸漸的走遠了,話聲也聽不見了!
  苦的是瘦高小鬍子,他比吃了黃連還苦,進了柳樹叢抓著那兩個部屬一通狠揍,揍完了,苦還沒消,他急得直跺腳口中連聲道;一怎麼辦,這怎麼辦……」
  就在這時候,一陣打竹板兒的聲音傳了過來:「曖!怎麼辦?我說怎麼辦?閉著招子闖了禍,倒霉碰見個蠻格格,作揖磕頭淚漣漣,難把性命拉回還,不回去怕沒飯吃,回去難逃這一關……」瘦高小鬍子等抬眼一看,敢情是個數來寶的,人挺胖一臉的毛鬍子,穿一身破爛,大肚皮露在外頭,髒得都發了亮,只見他打著竹板兒走了過來。
  一名漢子兩眼一瞪道:「臭要飯的!你找死?」
  「曖!」胖要飯的又數上了:「這位爺,別生氣,要飯的說來你聽仔細,要飯的天生窮賤命,這條性命值個屁,要飯的就算伸腿瞪眼嚥了氣,草蓆一裹扔在野地狗不理!奈何要飯的命窮命偏長,不像諸位死到臨頭慘兮兮……」
  「狗X的!」那漢子臉色一變,就要動手!
  要飯的一搖手又數上了:「這位爺,你別罵人,要飯的跟你一樣都是人養的,別看要飯的人窮命賤不值錢,這消災去難救性命,還得我要飯的給諸位出主意!」
  「放你的屁,你……」
  那漢子一擄胳膊真要打。
  瘦高小鬍子抬手攔住了,他望著要飯的道:「要飯的!你能給我們出主意?」
  要飯的不數了,收起竹板兒往腰裡一塞,兩隻銅鈴眼來回一掃,一咧嘴道:「敢請諸位瞧不起我要飯的是不是?」他抬手往旁邊一伸,「噗!」地一聲,五根指頭都進了旁邊那棵椰樹裡!
  瘦高小鬍子幾個看直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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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0:39:51 |只看該作者
  要飯的往回一拔,柳樹上五個洞,他笑嘻嘻地道:「諸位看看就憑這,像個出主意的人麼?」瘦高小鬍子怔怔地道:「要飯的!你!你有什麼主意?」
  要飯的咧嘴一笑,打竹板又數了起來:「要飯的平生無大志,專好給人出主意,諸位活成活不成,只看諸位願不願意聽我的。」
  瘦高小鬍子道:「要飯的!你真能……」
  胖要飯的臉色一沉,道:「能不能,靈不靈,一試便知,要命的踉我來。」轉身往來路行去!
  胖要飯的在前頭走,瘦高小鬍子幾個在後頭跟。東彎西拐一口氣走出了百來文,瘦高小鬍子揣惴不安地問了一聲:「尊駕要帶我們幾個上哪兒去?」
  胖要飯的在前頭冷冷說道:「想要命的跟我來,不想要命的我不勉強,現在就可以折回去。」
  瘦高小鬍子趕上一步賠笑說道:「我們幾個都想……只是不知道您要帶我們上哪兒去?」
  胖要飯的冷冷說道:「你放心,既然是要救你們的命,絕不會把你們帶到閻羅殿去!」
  瘦高小鬍子碰了兩個釘子,硬是沒敢再吭氣兒,要擱在平日他那受得了這個?而如今為這條命他也只有受了。又東彎西拐了一陣,走了約摸百丈,一座黑漆漆的廟宇出現在視線內。
  這坐廟宇座落處相當荒涼,前面是一片雜草地,後頭臨著一片稀疏的樹林子,瘦高小鬍子幾個知道,這是座久絕香火的「土地廟」!
  離那座「土地廟」還有二三十丈!突然一聲低低沉喝傳了過來:「哪條路上的朋友?」
  胖要飯的立即應道:「柳子上的朋友!」
  前面不遠處一片暗隅裡閃出兩條高大人影問:「黃胖麼?」
  胖要飯的「嗯」了一聲,轉眼工夫之後走近,看清楚了,兩條高大人影是兩個滿臉凶殘剽悍色的彪形黑衣大漢,各人腰裡插著一把把系紅綢兒的明晃晃匕首,望之凜人。
  四道凶冷目光一掃瘦高小鬍子等,左邊一名道:「黃胖!這幾個是……」
  胖要飯的道:「『五城巡捕營』的朋友!你們倆帶他幾位先到偏殿歇會兒,別慢待了,我去見六爺去!」
  兩名彪形大漢中,剛才說話的那名一咧嘴道:「原來是『五城巡捕營』的朋友,那可真是太失敬了,幾位請跟我們哥兒倆來吧。」
  他轉身也行向了「土地廟」,另一個抱著胳膊站著沒動,直到零高小鬍子幾個跟了上去,他才腳下移動走在最後。
  看看前頭那胖要飯的進了廟,瘦高小鬍子上前一步賠笑道:「對不起!請教一聲,諸位是……」
  那名彪形大漢兩眼一翻道:「黃胖沒告訴你麼?」
  瘦高小鬍子忙道:「沒有!」
  那名彪形大漢一咧嘴道:「那你還是等他來告訴你吧。」
  在遠處沒看出,一近廟全看見了,「土地廟」四周每一處暗影裡站的都有人,清一色的黑衣漢子,個頭兒都夠嚇人的,每人腰裡都別了一把匕首!
  幾個人看得直揪心,可是明擺著的,這當兒已上了老虎背,再想下去恐怕不容易了。
  進了廟,兩名彪形大漢把幾個人帶到偏殿裡,偏殿地上放著一盞風燈,燈焰捻得只有豆般大小,怪不得外頭看不見。外頭看不見,這偏殿裡藉著這點豆般大小的燈光可能看得清清楚楚,瘦高小鬍子幾個嚇了一大跳,地上鋪著乾草獸皮,橫七豎八睡得全是一個個粗壯的黑衣漢子,耳朵裡聽見的有打呼喀聲,鼻子聞見的有汗酸味兒,有腳臭味兒,夠好受的。
  帶路的彪形大漢往地上一指,扯著粗喉嚨道:「你們幾個在這兒先坐坐吧,等黃胖來了,再說。」
  這句話剛說完,從地上霍地坐起個黑衣漢子,一瞪眼罵道:「你他娘的鳥喉嚨不能放輕點兒麼,瞧著人家睡你心裡不舒服?」
  彪形大漢也瞪了眼:「你嚷個鳥你嚷,在這兒睡的又不是你一個,別人都不怕單你怕,你他娘的長得比別人嬌……」
  就在這時候,胖要飯的一步跨進偏殿,沉聲叱道:「媽格巴子,嚷嚷嚷嚷什麼,夜靜有點聲能傳出八里地去!非讓人家聽見才舒服麼,六當家的還沒睡,誰讓他聽見誰倒霉。」
  他來得是時候,這句話還真靈,那漢子一句話沒說又躺了下去,抓起一塊獸皮蒙住了頭。
  胖要飯的轉望瘦高小鬍子,道:「你們幾個跟我到後頭去吧,能救你們命的在後頭。」
  他轉身走了出去!瘦高小鬍子等儘管滿頭霧水,一肚子納悶,可只有跟了去!
  跟著胖要飯的挨著正殿邊上一陣走,進了一扇小窄門兒,算是到了後頭!
  後頭是個荒廢的小院子,連廚房帶柴房帶茅房共是四間屋!那是當初有人住的時候留下來的!
  四間屋有三間塌的,只有那間沒塌的裡頭有一點燈光,也跟顆豆差不多大小!
  門口,抱著胳膊站著兩個黑衣大漢,屋裡,有個人影兒。
  到了門口,胖要飯的往邊上一讓道:「進去吧!」
  瘦高小鬍子遲疑了一下,先走了進去!
  這間屋不大,有個抗,有張三條腿的桌子,燈放在桌上,炕頭上放著一條寬皮帶,上頭插滿了一把把短小奇薄的明晃晃小刀,行家一看就知道,那是飛刀。
  炕前站著個黑衣漢子,瘦得跟猴兒似的,偏偏他攜著袖子,袒著胸,一根根的骨頭都看得清清楚楚,瘦歸瘦,可卻長著一臉大鬍子,凹眼隆鼻,他臉上不帶剽悍凶殘色,但卻一臉明狠相,比剽悍凶殘更壞人。
  胖要飯的跟了進來,沒往前走,堵著門兒,道:「六當家的!就是這幾個。」
  六當家的那雙森冷目光來回一掃,道:「看樣子倒是幾塊材料。」
  目光一凝,望著瘦高小鬍子道:「聽說你們是『五城巡捕營』吃糧拿俸的?」
  瘦高小鬍子忙點頭說道:「是的!您……」
  六當家的截口說道:「報個名兒我聽聽。」
  瘦高小鬍子道:「我姓馬,叫馬光武,六當家的您多照顧。」
  六當家的一點頭道:「嗯!咱倆一個姓,我!關外龍家兄弟裡的馬老六,聽說過沒有?」馬光武大大地吃了一驚,兩眼猛地一睜道:「怎麼?您諸位是六當家的?」陰陽一笑,點了點頭道:「不錯!嚇了一跳,是不?」
  馬光武一抱拳道:「馬光武有眼無珠……」
  「得了!」六當家的一擺手道:「別什麼有限元珠了,這是這會兒,要擱在平時,怕你們早就動手拿我們了!」
  馬光武忙道:「不敢,不敢!馬光武有幾個膽子敢動關外龍家六當家的……」哼哼一笑道:「或許你是真不敢,放眼當今,敢碰我們兄弟的沒幾個,我們弟兄這趟到京裡來,官家有沒有人知道?」
  馬光武忙道:「沒有,沒有,誰也沒想到您幾位會到京裡來,我要不是今夜親眼見著了您諸位,我還不知道您諸位已經到了京裡了呢!」
  六當家的聽得直點頭,連道:「嗯,嗯!好,好!聽說你是個領班?」
  馬光武忙道:「混飯吃,混飯吃!在您眼裡算得了什麼,在您眼裡算得了什麼。」
  六當家的哼哼一笑道:「這年頭兒吃糧拿俸,混上個領班可不是容易的,沾上一點兒官邊兒就夠神氣的了,當上個領班那就更神氣了。」
  馬光武不知是福是禍,心裡一揪,忙道:「六當家的,您這是罵我,我這個領班純是蒙事的混口飯……」
  六當家的跟沒聽見似的,斜著眼看了馬光武一下道:「聽說你們幾個惹了點兒亂子?」
  馬光武忙道:「是的!說起來很丟人……」
  「算不了什麼。」六當家的一搖頭道:「女人本來就最擇跟男人配對兒的,看中哪一個就上!這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馬光武賠笑道:「是!是!六當家您說的是,您說得是!」
  他哪敢說個「不」字!關外這幫胡匪凶狠殘暴是出了名兒的,別說在官家當差了,就是關裡關外的百姓也沒有不知道的,馬光武這些人本就是吃軟怕強的貨色,如今到了這幫人面前,自然就更挺不起來了!
  只聽六當家的道:「聽說現在你們進退兩難!擺在眼前的只有死路一條!是麼?」
  馬光武勉強一笑點頭說道:「不敢瞞六當家的您,是這樣!」
  六當家的似笑非笑望著馬光武道:「你們幾個就那麼怕死麼?」
  馬光武有點窘,咳了兩聲道:「六當家的,您知道,人沒有不惜命的。」
  「好!老實話!」六當家的道:「聽黃胖說你們想讓我伸把手救你們,是這樣麼?」
  馬光武道:「這是那位爺說的,他能救我們幾個的命……」
  六當家的道:「這麼說來並不是你們幾個的意思,是他多管閒事兒?」「不!」馬光武忙道:「是我們幾個的意思,我們幾個進退兩難,走投無路,正那兒發急發愁呢,那位爺等於是我們幾個的救星,還望六當家的您伸把手救救我們,我們會感激您一輩子!」
  六當家的「哦」地一聲道:「我要是伸把手救了你們,你們會感激我一輩子!真的麼?」
  馬光武忙道:「六當家的您明鑒!我要有半句假話,管叫我道天打雷劈……」
  「言重了,言重了!」六當家的帶笑的臉色突然一寒,變得一絲兒笑容也沒了,兩道森冷目光直逼馬光武,眉宇間那股子明摯之氣凜人,只聽他冰冷說道:「姓馬的!你清楚,你們這些六扇門裡的人,跟我們這種人之間,打古至今就這麼一股梁子在,吃我們這碗飯的恨不得吃你們的肉,寢你們的皮,一旦犯在我們手裡,留你們個全屍那已是天大的便宜……」
  馬光武嚇白了臉,嚇破了膽!忙道:「六當家的!您……」
  六當家的道:「你緊張個什麼勁兒,我話還沒說完呢。」
  馬光武嚇得一連應了幾聲「是」,硬是沒敢再吭氣兒了。
  六當家的那毛茸茸的唇邊泛起了一絲陰森笑意,道:「既然把你們留個全屍那已是天大的便宜,我還會伸手救你們……」
  馬光武本不敢再吭氣兒,奈何他的舌頭不聽使喚:「六,六當家的……」六當家的冰冷說道:「閉上你的嘴,聽我把話說完,你不吭氣兒我不會拿你當啞巴。」
  馬光武連心裡都在發顫!一連聲道:「是!是!您請說,您請說。」
  六當家的道:「我乾脆直說吧,免得嚇破了你們的苦膽,待會兒給我弄得屎尿遍地,我本來不管你們的事兒的,可是我的人既然已經把話說出去了,也已經把你們帶來了,我不便不管,也不能讓龍家的人在你們面前失信,如今這檔子事我管了,你聽清楚了沒有?」
  馬光武出了一身的冷汗,心裡一鬆身子一虛,差點兒沒摔倒,他如逢大赦一般,忙躬身道:「謝謝六當家的,謝謝六當家的,這是六當家的恩典,我們幾個一輩子感激。」
  六當家的一擺手道:「什麼思典不思典的,別把官場上那一套搬到這兒來用,我聽著刺耳,也別什麼一輩子感激不感激,兩片嘴皮一碰,誰都會,老掛在嘴上沒有用,等到將來再報答我吧,到時候看你們的表現怎麼樣了,既感恩就該圖報,江湖上最恨的就是忘恩負義,只會耍嘴皮的小人,從現在起你們幾個算是龍家的人了,就在這兒住下,這兒少不了你們的吃喝……」
  馬光武怔了一怔,忙道:「怎麼?您讓我們在這兒留下?您是要收留我們?」
  六當家的道:「難不成你們還想回去?也可以!誰不願留下,我絕不勉強。」
  馬光武忙道:「六當家的您別誤會!我不是這意思,只是,只是您說伸把手救我們幾個……」
  六當家的道:「這不就是救你們麼?只要你們在這兒住下,成了龍家的人,誰也奈何不了你們,這麼一來,你們這幾條命不就保住了麼?」
  這是逼上梁山.不由馬光武不點頭,他不是個傻蛋,他知道這時候想抽身會有什麼後果!
  其實,只要能把命保住,有飯吃,哪兒待不是一樣,又有什麼不能幹的?馬光武想通了,也不容他想不通,他將頭連點,連連應是,領班都點了頭,他身後那幾個自是跟著走了。
  馬光武這裡一應是,六當家的馬上就讓門口那兩個大漢帶著他們往前去,給他們安置住處去了。
  這間屋就剩了那位六當家的跟胖要飯的了,胖要飯的走過來道:「六當家的,您怎麼不把他們派用場?」
  「不急!」六當家的一搖頭道:「等大夥兒都到齊了之後再說,這檔子事兒不比別的事兒,大當家的交待下來了,只許成不許敗,這頭一樁事兒要是辦砸了,以後的事兒就不好辦了。」
  「媽相巴子!」胖要飯的突然間一臉狠相,一跺腳道:「就那麼巧,今兒晚上讓我碰見了那小子!可只得眼睜睜地看著他走,當時我真恨不得給他一飛刀。」
  六當家的陰陰一笑道:「不忙!等咱們把東西拿到了手,還怕他沒有飛刀嘗麼?走吧!走吧!我要睡了,真他媽的彆扭,在家裡有人暖被窩,一晚上換一個,跑到京裡來卻一個人地睡冷炕。」
  胖要飯的一咧嘴道:「您要想我這就出去給您弄一個回來。」
  六當家的一擺手道:「給我滾一邊兒去,你想讓大當家的剁我的手?忍著點兒吧,我要一起頭崽子們就亂了,那什麼事兒都別辦了,全得讓人家留在京裡,還站這兒幹什麼?」
  胖要飯的帶著一陣風溜了出去!別看他胖,動起來還真快,真利落!
  離「土地廟」前幾十丈外有不少的小土丘,上頭長滿了雜草,那是片亂墳崗,這時候看上去好逢人,可是偏偏這時候在這片亂墳崗裡有人,沒看見人,不過有人聲,這就夠了。
  只聽一個低沉話聲道:「走吧,老六!那幾個狗腿子不會出來了。」
  隨聽另一話聲道:「怪不得他們敢到京裡來作案,原來狗腿子跟他們有勾結!」
  低沉話聲道:「恐怕不是這麼回事兒,要是的話他們不會進去就不出來了。」
  那另一話聲道:「也許他們還沒有嘀咕完。」
  低沉話聲道:「咱們在這兒等了不少時候了。」
  那另一話聲道:「那……會不會是……要說那幾個狗腿子是讓他們架來的,可又不像,七對一,再怎麼也不會讓那個胖子給架來呀?」
  「不錯!」那低沉話聲道:「這趟子事讓人費解,也不尋常,咱們告訴小師妹一聲去!讓她從裡頭查查,走!」
  一聲「走!」亂墳崗裡有兩條黑影閃了一閃就不見了!
  兩條黑影不見了,亂墳崗裡也聽不見話聲了!
  XxX費獨行踉海容格格談得很投機,兩個人有說有笑的!海容格格居然很隨和,一點架子都沒有,這一點跟納蘭貝勒絕然不同!
  說笑間,海容格格突然轉過臉來,一雙清澈的目光盯在費獨行的臉上,嬌靨上一點地笑容也沒有了!
  「我覺得你不該是和坤的人。」
  費獨行「哦」地一聲笑道:「那麼以您看我該是誰的人?」
  海容格格冷然道:「誰的人都行,就不該是和坤的人!」
  費獨行笑笑說道:「您的意思我懂!只是您不知道我是個怎麼樣的人,我這個人頭頂上長瘡,腳底下流膿,壞透了,江湖容不下我,官府也在後頭緊追不捨,沒奈何,我只有找這麼個地方棲身躲避,也只有這個地方要我這種人,在這種情形下既然有這麼個地方收留我,供我吃穿,還有錢拿,甚至能安安穩穩,舒舒服服的過日子,我能不感恩圖報,竭盡所能?」
  海容格格道:「長這麼大我還沒聽人說過自己壞透了的,你在江湖上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費獨行微一搖頭,笑道:「還是別說的好,說出來您就不敢讓我送您了。」
  「我不怕!」海容格格道:「別看我是個嬌生慣養的女兒家,我的膽比誰都大,說說看?」
  費獨行道:「您一定要聽?」
  海容格格微一點頭,「嗯」了一聲。
  「好吧!」費獨行點了點頭,道:「您聽說過響馬麼?」
  海容格格道:「響馬?」
  費獨行道:「就是強盜,殺人放火,無惡不作,無所不為?」
  海容格格道:「我懂!你說你是響馬?」
  費獨行道:「嗯!以前是,現在不是,不過論我現在的作為,恐怕比以前還糟。」
  海容格格一雙明眸緊緊盯在他臉上,微一搖頭道:「我不信!」
  費獨行笑笑說道:「格格!響馬的臉上不會寫著字兒。」
  海容格格道:「我不是這意思!我是說你要真是響馬你就不會說了。」
  費獨行道:「為什麼不會?我怕什麼,當初我不怕人知道,現在我更不怕人知道,現在我有這麼一座靠山,只要我不承認,誰也不敢動我,誰也動不了我,就拿前些日子來說吧,『五城巡捕營』裡有人認出了我,要拿我,可是一聽說我是和中堂的護衛大領班時,馬上道歉賠不是,直說他有眼無珠認錯了人,恨不得給我跪下!您說,現在我還怕誰?怕什麼?」
  海容格格道:「你說完了沒有?」
  費獨行道:「說完了。」
  海容格格道:「我還是不信怎麼辦?」
  費獨行道:「您要是願意到『五城巡捕營』,或者是往關外去這條路上打聽打聽問一問,你就會深信不疑了!」
  海容格格道:「那就怪了,每個人都會隱瞞自己不名譽的過去,你為什麼一點兒也不隱瞞?」
  費獨行道:「每個人所以隱瞞自己不名譽的過去,那是因為他怕什麼,而我沒什麼好怕的,而且我以前是這種人,現在是這種人,將來也是這種人,這輩子已經注定是這種人了,我怕什麼,又有什麼好隱瞞的?再說,我的所作所為天已知,地已知,一筆一筆地都給我記了下來,想賴都賴不掉,隱瞞又有什麼用?」
  海容格格道:「你這種論調我倒是頭一回聽到,不能叫自暴自棄,應該叫灑脫。」
  費獨行道:「謝謝您。」
  海容格格沉默了一下道:「我認為有很多別的地方可以讓你伸展所長與抱負。」
  費獨行笑笑,微一搖頭道:「像我這種人,什麼地方願意要我,什麼地方敢要我,權勢稍弱差一點兒的,那是給人家惹麻煩,也是給我自己惹麻煩。」
  海容格格目光一凝道:「費獨行!我是跟你說正經的。」
  費獨行道:「敢情您還是不相信……」
  海容格格道:「我相信不相信並無關緊要,就算你以前……」
  費獨行道:「格格,我剛才說過,論起我現在的作為,恐怕比起以前還要糟。」
  海容格格道:「你明知道糟,為什麼還要讓它糟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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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0:40:52 |只看該作者
第23章 正邪勾結
  費獨行道:「我不跟您說過麼,這輩子已經注定是這種人了,好,減少不了多少罪孽!壞,也增多不了我多少罪孽!就是再糟下去,又有什麼關係?」
  海容格格揚起了眉,道:「費獨行,你……」
  費獨行抬手往前一指,道:「格格!那是您河郡王府吧?」
  海容格格立即停了步,轉臉往前一看,可不?「湘郡王府」已在眼前了,宏偉氣派的門頭,高高的石階,一對石獅子,門口幾盞大燈照耀得光同白晝,只是站門的戈什哈跟親兵還沒看見她!
  她轉過來正色說道:「費獨行!我是不忍看明珠暗投,誠心拉作一把……」
  費獨行欠身說道:「謝謝格格!我由衷的感激。」
  海容格格道:「我不要你感激,你……」
  費獨行道:「格格!我何嘗不願意往正路上走,可是我深陷泥淖,無力拔足,恐怕只有侯諸來生了,不過格格這番好意我仍然感激,我會盡可能的找機會為格格做點事來報答格格的。」
  海容格格搖頭說道:「我不是要你為我做什麼,也不是要你對我有所報答,你有一身很好的武藝,有很好的才智,我是……」
  費獨行道:「格格的意思我懂,您府裡的戈什哈來迎您了,我得走了。」
  他一躬身,轉身行去!
  海容格格抬手要叫,可是她只是口齒啟動了一下,並沒有叫出聲,她望著費獨行那頎長的身影消失在夜色裡,她聽見背後傳來了一陣急促的步履聲,她那美艷的嬌靨上浮現起一種令人難以言喻的異樣表情!
  費獨行本不想回「中堂府」去,可是他在京裡沒有朋友,有的都是對頭,唯一能去的地方是玩樂的「八大胡同」,他不想到那兒去過一宿,結果他還是回到了「中堂府」。
  經過這一番長談,他對海容格格多了一層認識,他認為海容格格是親貴中唯一帶有俠氣的親貴,跟那位納蘭貝勒絕然不同,可以稱得上是位宦門奇女子,難怪她為什麼老一個人往平民能去的地方去!
  「中堂府」的人差不多都睡了,他哪兒也沒耽擱,進門就往後走,從白雲芳的住處邊兒上過,白雲芳的屋裡熄了燈,看樣子也睡了。
  他認為白雲芳睡了,可是就在這時候白雲芳的話聲從屋裡傳了出來:「費獨行!」
  費獨行一證停了步,扭頭望向白雲芳的屋!
  隨又聽白雲芳道:「你過來一下!」
  費獨行遲疑了一下,邁步走了過去。
  白雲芳的屋門本來是關著的,可是費獨行剛到門口門就開了,儘管黑,仍可以看得見,白雲芳穿一襲晚裝,秀髮披肩,當門而立!
  費獨行道:「總領班還沒睡?」
  白雲芳道:「在等你呀,上哪兒去了,這麼晚才回來?」
  費獨行道:「出去走了走。」
  白雲芳道:「進來吧,我有事兒告訴」
  她把費獨行讓了進去,沒點燈,兩個人就在黑暗中對坐,白雲芳問道:「是不是打聽關外那幫人的信兒去了?」
  費獨行道:「可以這樣說,出去走走,看看能不能碰上。」
  白雲芳道:「有什麼收穫麼?」
  費獨行搖搖頭道:「沒有,恐怕還沒到。」
  「錯了!」白雲芳道:「第一撥已經到了,有二三十個,帶領的是馬老六,今兒晚上落腳在西城一座荒廢的『土地廟』軍!明天是不還在那兒就不敢說了。」
  費獨行呆了一呆道:「他們來得好快.總領班消息之靈通令人佩服。」
  白雲芳道:「那是同為我在外頭有耳目,你沒有,他們的主力還沒到,馬老六帶的這一撥就跟問路石似的,要是風聲不對,他們可能馬上回頭,要是城裡沒地方落腳,後來的可能停在城外找落腳處,不過只要風聲沒什麼不對,他們仍會往城裡來的,因為他們找的人、要的東西在城裡頭!」
  費獨行由衷的感激,道:「謝謝總領班隨時給我指點!」
  白雲芳道:「怎麼才半天不見就生份起來了,我要告訴你的不只是這個,我兩位師兄看見他們帶著幾個『五城巡捕營』的進了那座『土地廟』久久不見出來。」
  費獨行雙眉陡地一揚道:「他們一到就見血……」
  白雲芳搖頭說道:「不是這麼回事兒,他們來的目的在你、在『鈉郡王府』那樣東西,現在頭一撥人剛到,八字兒還沒一撇兒呢.他們不會幹這種事兒、惹這種亂子,你說對不對?」
  費獨行呆了一呆道:「這倒是,只是他們那幫人最恨的就是六扇門裡吃公事飯的人,以姑娘看會是……」
  白雲芳道:「我看這件事不簡單,帶那幾個『五城巡捕營』的人到那座『土地廟』去的只是一個人,而且那個人跟布在『土地廟』外的樁卡曾有帶他們去偏殿歇息,善待朋友之語,根本就不像是被他們架去的……」
  費獨行雙眉一揚道:「這麼說,他們跟『五城巡捕營』的人有勾結。」
  白雲芳道:「我原也這麼想,可是據我兩位師哥說又不像,因為那幾個人,自進了那座『土地廟』後就一直沒見出來。」
  費獨行目光一凝道:「姑娘兩位師見有沒有看清楚『五城巡捕管』的哪幾個人?要是知道是誰,可以到『五城巡捕營』查一查……」白雲芳道:「一共是七人,有一個瘦瘦高高的,還留著兩撇小鬍子」
  費獨行道:「七個人,人數不少哇,有一個瘦瘦高高的,還留著兩撇小鬍子,既有這麼一個特徵,那就不難查……」
  忽又一凝目光望著白雲芳急道:「七個人,裡頭有個瘦高個兒,還留著兩撇小鬍子,沒錯麼,白姑娘?」
  白雲芳道:「應該不會錯,怎麼了?」
  費獨行本不想把去「什剎海」的事兒告訴白雲芳,可是想想又覺得不應瞞他,沉默了一下道:「今兒晚上我到『什剎海』去了一趟,我在『什剎海』碰見了這麼一件事兒,姑娘聽聽看我碰見的這件事兒跟姑娘說的這件事兒有沒有關聯……」他把「什剎海」的事地概略地說了一遍。
  靜聽之餘,白雲芳美目中異采連閃,等到費獨行把話說完,她修然一笑道:「今兒個怎麼突然到『什剎海』逛去了,而且到那兒就碰上了我們那位嬌格格,有這麼巧的事兒麼?」
  費獨行笑笑說道:「姑娘高明,不敢瞞姑娘,事實上我是知道海容格格今兒晚上要到『什剎海』去,有意跑去碰她的。」
  白雲芳目光一凝道:「這是怎麼回事兒,能說給我聽聽麼?」
  費獨行道:「對姑娘還有什麼不可以的?」他把他想趁這機會奪「鈉郡王府」的那樣東西獻與和坤,以及一石兩鳥趁機把那幫胡匪留在京裡再建一功的打算,毫不保留地又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白雲芳揚起了拇指,道:「高明,這麼一來對頭除去了,而且建一樁赫赫大功,試看中堂府,甚至連整個內城都算上,哪一個比得上,咱們這位中堂怕不把你打個台兒供起來。」
  費獨行道:「姑娘別損我了,這是我的算盤!如不如意還很難說呢!」
  白雲芳道:「打這個算盤的要是別人我不敢說,既是你,就一定如意。」
  費獨行道:「謝謝姑娘這句口彩,要能如意我一定好好謝謝姑娘,要不是姑娘告訴我那幫胡匪要到京裡來,以及他們所以冒險到京裡來的目的,我根本想不到打這個算盤!」
  白雲芳道:「那麼你打算怎麼謝我,說給我聽聽,也好讓我先高興高興?」
  費獨行赧然一笑道:「這個我現在還沒想到!也許到時候我發現姑娘缺什麼,少什麼……」
  白雲芳道:「我缺什麼,少什麼,你能給我什麼?嗯!」
  費獨行道:「我只敢說盡我的所能……」
  白雲芳道:「應變好快啊,不說了,到時候隨你給吧!」頓了頓道:「根據你剛才所說的,我做這麼一個大膽假設,你看有沒有可能,咱們這位嬌格格把話說了出去!那幾個人回去準是死路一條.於是乎他們找上了那幫人,乾脆不回去了,乾脆來個上馬掛注費……」獨行道:「姑娘以為那幫人會要他們?」
  白雲芳道:「至少此時此地他們尚有可供利用的價值。」
  費獨行沉吟了一下道:「那麼他們又是怎麼找上那幫人的.他們怎麼會知道那幫人到京裡來了,而且頭一撥已經進了城。」
  白雲芳道:「可能他們早就有了勾結!您想嘛,要不他們怎麼會知道那幫胡匪的頭一撥已經進了城,而且一找就找上了他們?」
  費獨行沉吟了一下說道:「這倒是不無可能,不管怎麼說,這總是一件值得注意的事,要是『五城巡捕營』的人跟他們有勾結,他們在京城裡活動起來可就方便多了!」
  白雲芳輕拂著雲鬢道:「說的就是啊,這事你打算怎麼辦?」
  費獨行道:「不忙!現在談動還太早,我是以不變應萬變,等他們人到齊了,動起手來再說,有那樣東西在,他們不會先找我的!」
  白雲芳看了他一眼道:「你既這樣打算,一定有你這樣打算的道理,那我就看你的了。」
  費獨行站了起來,含笑說道:「好吧!姑娘就請拭目以待吧,這件事關係我的前途很大,我會全力以赴的,時候不早了,姑娘請安歇吧,謝謝姑娘隨時供給我消息。」
  白雲芳踉著站起,道:「看起來咱倆還是時常見面的好,要不然會越來越生份!」
  費獨行笑了笑,沒說話!
  XXX城門剛開,挑挑兒的、背包袱的、賣菜的、拾糞的、賣柴草的,一擁全過了城!城門口這一陣子最擠,最熱鬧!
  有個背著糞筐,拿著糞叉的措糞的,剛進城就被攔住了,攔他的是個半大小子,瘦得踉個猴兒似的。
  只見他仰著臉咧著嘴對那拾糞的道:「嘿!大個子!我那兒有一大堆糞!你要不要?」
  那拾糞的一臉的毛鬍子,長相好凶,一瞪眼就要說話。
  那半大小子往城門口一指.咧嘴又道:「拾糞的不要糞這是稀罕事兒,當心那些吃糧拿棒的動疑啊。」
  那拾糞的臉色一變,伸手就要抓半大小子!
  那半大小子身子挺滑溜的,一擰身已經退出了尺餘去,拾糞的一抓落了空!那半大小子寒著臉道:「給臉不要!你要是再敢亂伸爪子,我可要嚷嚷了。」
  「你嚷嚷什麼?」
  背後響起了個話聲,伸過來一隻髒兮兮的胖手搭上了那半大小子的左肩,胖嘟嘟的五根指頭一扣,那半大小子身子往下一縮,不吭氣兒了!
  後頭那話聲帶笑對那拾糞的道:「這位大爺別在意,這小兔崽子沒事兒專愛跑出來惹事,我帶回去會好好收拾他,你請往西城去吧,准包你不會白跑一趟!」
  這時候城外又進來一隊趕駱駝的,好長的一支駱駝隊,約摸有幾十匹,趕駱駝的人不多,只有三五個,可是駱駝身上駝的東西可不少,大包小包的,有的是革囊,有的是麻袋,不知道裡頭裝的是什麼?
  也就在這時候,那半大小子說了話:「好吧!你們這樣對我,我找你們掌櫃的去!」
  只見他身子突然往下一縮,居然讓他掙脫了那只胖手,他根本沒回頭看背後是誰,扯著喉嚨嚷嚷著迎向那支駝駱隊:「大叔!你們怎麼這會兒才到,我都在城裡等了你們一天了!」
  這小子的嗓門兒奇尖,尖得透著怪!跟根針兒似的,能扎人,這一嚷嚷馬上引過來不少目光,連城門口那些步軍都望了過來。
  走在頭一匹駱駝旁的是個五短身材壯漢子,他怔了一怔!
  那拾糞的身邊多了個胖要飯的,兩個人臉上都變了色,但卻眼睜睜的望著那半大小子沒敢動。
  那半大小子人滑溜,腳下快,沒兩步便迎上了頭一匹駱駝,抬手照准駱駝身上那個大皮口袋拍了一下!一咧嘴道:「乖乖!這趟運的貨可真不少,我看只跑這一趟夠咱們吃一年的,往後這幾個月好過了,我要在京裡好好玩玩兒再回去!」
  五短勇材壯漢子臉色一變,可是,旋即他笑了,笑得卻有點不大自在:「行!你小子想怎麼玩兒都行,等大叔把貨卸了陪你玩兒個痛快,現在咱們什麼都別提,先跟大叔一塊兒到歇腳地兒去!」
  他拉著駱駝就要往西拐!
  那半大小於印劈手一把搶過駱駝,拉著就往東拐,嘴裡還說:「您記錯了地兒了,歇腳地兒在這邊兒。」
  五短身材壯漢子直了眼,他沒敢伸手去搶,只有跟著那半大小子往東拐去!拐是拐了,可是他眉宇間揀起了一股子凜人的熱氣,那半大小子卻讓駱駝擋著,沒看見。
  胖要飯的跟抬糞的好生驚慌!頭一低,雙雙快步進了東邊一條小胡同裡!
  駝隊往東走沒多遠,來到一片屋後,屋後是一片荒涼,而且擋住了城門口。
  五短身材壯漢子臉色變了,一矮身,繞過駱駝就要去抓那個半大小子,哪知,等地繞過駱駝之後,他就怔住了!
  那半大小子居然不知道什麼時候沒了影兒!
  他正在發怔,一聲輕笑卻笑自駱駝的那一邊:「大叔!您找我啊,我在這兒呢!」
  五短身材壯漢子勃然色變,一閃身又回到了駱駝這一邊,可不!那半大小子正在眼前,還笑嘻嘻地望著他呢。
  五短身材壯漢子,兩眼殺機暴閃,抬手就要抓。
  那半大小子抬手往前一指,笑著道:「大叔別忙抓我,快瞧你那兩個人。」
  五短身材壯漢子,忍不住轉眼望了過去,這一看又把他看怔住了。
  胖要飯的踉拾糞的都在前頭不遠處坐著,面向這一邊,他兩個中間還坐著個瘦老頭兒,大馬猴般個瘦老頭兒。
  瘦老頭兒坐在他們倆中間,一雙手抽著,他們兩個卻閉著眼坐著,跟入定的老僧似的。
  那半大小子嘿嘿一笑道:「瞧見了麼?你那兩個人在那兒練打坐呢。」
  五短身材壯漢子定過了神,這當地後頭那幾個趕駱駝的都跑到前頭來了,一個個臉上都變了色。
  只聽五短身材壯漢子冷笑一聲道:「相好的!別裝神扮鬼了,光棍兒眼裡揉不進砂子,是什麼意思擺開了說吧?」
  那半大小子一咧嘴道:「進城半天了,這句話倒還像句話,老爺子.人家亮出來了,您也開開金口吧。」
  瘦老頭兒慢條斯理地兩眼一翻,衝著那五短身材壯漢子道:「在關外龍家的那些人裡,你行五,我沒瞧錯吧?」
  五短身材壯漢子一點頭道:「不錯俄就是左老五,我姓左的眼拙……」
  瘦老頭地抬手往頭一匹駱駝上一指,道:「五當家的!這件事你做不了主,還是把你們二當家的放下來,讓我跟他說吧。」
  左老五神情剛一震!只聽頭一匹駱駝身上那個大皮口袋裡傳出個冰冷話聲:「人家招子亮!都瞧穿了咱們了,別讓我這兒爬著難受了,把我放下來吧。」
  左老五往後一偏頭,後頭幾個人一個讓駱駝臥下,兩個伸手把那個大皮口袋放了下來,解開大皮口袋口,裡頭出來個人,四十左右個中年人,瘦瘦高高的身材,長眉細目刀條人臉,他跨步越前,森冷目光直逼瘦老頭兒。
  「別人進城都沒事兒,沒想到我姓雷的一進城就碰上了高人,看來還是我姓雷的福氣大,朋友!你千個萬兒給姓的聽聽?」
  瘦老頭地慢吞吞的道:「我姓孫叫孫震天,雷二當家的聽說過麼?」
  雷老二為之一怔道:「莫非是扯旗幾道地上頭把手『齊天大聖』?」
  那半大小子嘿嘿一笑道:「雷二當家的!你說著了,這位正是扯旗地道兒上的頭一位,濟天大聖孫震天孫老爺子,我是老爺子唯一的心肝兒寶貝兒好徒弟,我叫孫繼承,就是繼承老爺子衣缽的意思,二當家的你聽明白了麼?」
  雷老二神情震動了一下,旋即他臉色一寒道:「我當是誰,原來是扯旗地道兒上的頭一位,我富老二的福氣更大了,只是我雷老二有點糊塗,關外龍家一向沒吃過界,就算這一回到了京裡,咱們喝的水也不是一條河的,你孫大聖這是……」
  孫繼承一旁截口說道:「看來雷二當家的是誤會了,我們老少倆並沒有惡意。」
  雷老二往孫震天那兒掃了一眼,冷笑道:「沒有惡意?」
  孫繼承笑笑說道:「雷二當家敢情是指那兩個啊?二當家的你可以問問他倆,我是奉命來搭個線兒的,哪知二當家的這兩個手下竟衝我動起了手,這能怪我們老爺子請他倆歇會兒麼?」
  雷老二眼珠子在眼眶裡轉了轉,道:「你是奉命來搭線地的,搭什麼線地?」
  孫繼承一指孫震天,道:「我們老爺子想跟二當家的你見見面,有件事地想跟二當家的你商量商量。」
  雷老二道:「什麼事兒?」
  孫繼承聳聳肩沒說話。
  孫震天輕咳一聲道:「咱們都是道兒上混的,上馬桂注跟扯旗兒手法雖不一樣,但目的卻完全相同,照這麼看咱們的祖師爺也該是同一個,咱們是人不親道地親,既是這樣咱們就該打開天窗說亮話,據我所知,你雷二當家的這趟帶著人到京裡來,是衝著那個姓費的來的,對不對?」
  雷老二兩道長眉跳動了一下,道:「沖個姓費的,我不懂你孫大聖何指?」
  孫震天淡然笑笑道:「雷二當家的!是你小家子氣呢?還是我姓孫的剛才話說得不夠清楚?」
  雷老二沉默了一下,然後微一點頭道:「孫大聖!是又怎麼樣?」
  孫震天道:「雷二當家的可知道我師徒到京裡來,是來幹什麼的?」
  雷老二冷漠的道:「我雷老二沒那麼靈通的消息,不清楚!」
  孫震天笑笑道:「在我沒說這話之前二當家說不知道,那是真不知道,如今我說了這話二當家的還說不知道,那就是裝糊塗了,我姓孫的看在咱們人不親道地親份上都能開誠佈公掏心窩子,二當家的你為什麼老是這麼別彆扭扭的?」
  雷老二道:「孫大聖!我雷老二是個急性子,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別在這兒繞圈子了。」
  孫震天點了點頭道:「好吧!既然雷二當家的是個急性子,我也不願婆婆媽媽,光棍不擋人財路,凡事都有個先來後到,我們這一老一少也是衝著那個姓費的來的!可是我們這一老一少比你雷二當家的先到了一步,雷二當家你看這件事怎麼辦?」
  雷老二雙眉一揚道:「我明白了,你是要我們弟兄撒手?」
  孫雷天一點頭,道:「不錯!雷二當家的你看怎麼樣?」
  雷老二冷然說道:「辦不到,姓雷的奉了我們大當家的之命,臨來之前在大當家的面前誇下了海口,要不能帶著費慕書的六陽魁首回去,就讓崽子們抬著我們弟兄幾個回去,再說姓費的跟龍家結有大梁子,我們這麼多人從關外冒大風險跑到了京裡來就是為了他,說什麼也不能空著手回去……」
  孫震天聳聳肩道:「那就麻煩了,看樣子咱們倆是將上了,雷二當家的,你衝著姓費的來是為了私仇,我們這老少倆衝著姓費的來則是為了公恨,姓費的棄宗忘祖,賣身投靠,而且投進了權好之門,助紂為虐,為虎作悵……」
  雷老二道:「這個我知道,我們弟兄這趟到京裡來並不是為捧他的場來的。」
  孫震天道:「話是不錯!可是我們老少倆也不能白跑這一趟!」
  孫繼承突然說道:「老爺子!我忽然想起了個主意,這兩方面都是為姓費的來的,這個姓費的又不是什麼珍寶,似乎用木著你爭我奪的,要是咱們這兩方面為這個姓費的先交上了手,那可是正中姓費的下懷,他求之不得,再說姓費的現在有權有勢,咱們這麼一鬧,驚動了他,那不但是打草驚蛇沒第二次機會,而且咱們誰也別想再在京裡待下去了,這麼一來誰都得空著手回去!那是讓江湖上看笑話,以我看咱們也別分什麼公私,反正咱們都是要姓費的伸腿瞪眼嚥氣,乾脆,咱們兩方面拉起手來幹,兩個人比一個人強,四隻手比兩隻手好,人多好辦事,別說打了,壓也把他壓爬在那兒,您看怎麼樣?」
  孫震天靜靜聽畢,微微點頭道:「沒想到你小子能想出這種主意來……」
  雷老二忽然笑了,笑得有點陰:「是啊!這位小兄弟真不愧是你孫大聖的心肝兒寶貝兒好徒弟,你孫大聖的心意全藉他的嘴說出來了,孫大聖!你既有這意思何不早說?」
  孫震天一咧嘴道:「現在說也不遲,走三步退兩步,雷二當家的你看行還是不行?」
  雷老二臉色一寒,道:「姓孫的!你可聽說過,關外龍家的人什麼時候跟人合夥做過生意?」
  孫震天一點頭道:「不錯!關外龍家有的是本錢,向來不跟人合夥做生意,只是這一趟得例外,雷二當家的知道為什麼嗎?」
  孫繼承一咧嘴道:「我知道!老爺子您發起橫來一嚷嚷,這筆生意誰都別想做,是不是這樣兒?」
  孫震天笑道:「你小子真行,真不愧是我的心肝兒、寶貝兒好徒弟。」
  雷老二臉上泛起了一絲陰騖之色,右手緩緩抬到了腰際。
  孫繼承急嚷道:「老爺子留神,雷二當家的要耍飛刀了。」
  孫震天道:「要你小子說,別看你師父入土半截了上年紀了,眼神兒可不比你差!你沒瞧見麼,我連靶子都給雷二當家的打點好了。」
  他抬手指了指胖要飯的跟拾糞的。
  孫繼承笑道:「真是啊,您老人家想得可真周到,恐怕從沒有人給雷二當家的這麼打過下手!」
  雷老二已然抬到腰際的手又放了下來,一臉狠相道:「好吧!姓孫的!算你行,等我們弟兄幾個商量商量看……」
  孫震天道:「二當家的!你們這趟出來掌舵的是哪一個?」
  雷老二道:「那是我姓雷的,可是我們沒想到這件事會節外生枝……」
  孫繼承咧著嘴道:「雷二當家的,想到了也罷!沒想到也罷!我看這件事沒什麼好商量的,你們之間只有這條路可走,要不然這筆生意誰也別想做。」
  雷老二臉上變了色,他剛要說話。
  突一個冰冷話聲從後頭傳了過來:「二哥!這檔子事我代你點頭……」
  隨著這句話,一個白淨俊漢子走了過來,這白淨俊漢子提著一根銀絲纏的馬鞭子,一臉的驕狂陰駕色!
  孫震天目光一凝道:「我當是誰,原來是白三當家的,對!還是白三當家的乾脆!」
  那白淨俊漢子冰冷一笑道:「姓孫的!你少跟我白雲飛來這一套!你姓孫的棋高一著,逼著我們弟兄非往梁山上不可,那也行,不過咱們話說在前頭,你要是壞了我們弟兄的事兒……」
  孫震天冷冷說道:「這個白三當家的你放。乙,我要是想壞你們的事兒,剛才你們就進不了城,西城那座破『土地廟』裡的人也不會那麼安穩睡一夜了,姓費的棄宗忘祖,賣身投靠,尤其他投進權好之門助紂為虐,為虎作悵,江湖上凡是有血性的朋友無不恨他入了骨,這一點也絕假不了,而且眼前這座北京城裡要宰費慕書的人還不在少數!咱們兩方面不拉起手來,恐怕姓費的他就要落進別人手裡了。」
  白雲飛雙眉微微一揚道:「如今這座北京城裡要宰費慕書的還有誰?」
  孫震天道:「有號稱『神州七俠』的顧蒼松兄弟幾個。」
  白雲飛神情一震道:「怎麼說,『神州七俠』也在京裡?」
  孫繼承道:「這是假不了的,日後咱們總會碰得見他們。」
  白雲飛目光從孫繼承臉上掠過,落在了孫震天的臉上,道:「你怎麼知道『神州七俠』也要宰牲費的?」
  孫震天道:「這還用得著問麼,顧蒼松兄弟七個幹的就是這種事兒,近幾十年來白三當家的不妨打頭兒看看,哪一個棄宗忘祖,賣身投靠的逃出過他兄弟七個的手?」
  白雲飛道:「雖然大傢伙都是要軍姓費的,姓費的不管倒在誰手下該部一樣!可是我們弟兄幾個發過誓,非手刃姓費的不可,而且來的時候我們幾個已經在我們大哥面前誇下海口,要不能提著費慕書的六陽魁首回去,我們幾個就提著頭回去……」
  孫震天道:「既是這樣,幾位當家的就更應該踉找師徒聯手!」
  白雲飛道:「好,咱們就這麼一言為定,不過我有一個條件,將來一旦放倒了勝費的,我們弟兄幾個要他的頭。」
  孫震天一點頭道:「一句話!我要他的腦袋幹什麼?我又不缺夜壺。」
  孫繼承一挑拇指道:「老爺子!好話。」
  白雲飛道:「咱們都是江湖上有字號的,天大的事兒也只憑一句話,孫大聖你現在可以放人了吧?」
  孫震天伸出兩隻手各在胖要飯的跟拾糞的腰後擰了一把,切要飯的跟拾糞的雙雙擰身竄起,抬手就要往腰裡探……
  白雲飛冷然說道:「不許動,給我滾過來!」
  白雲飛這句話還真有用,胖要飯的跟措糞的沒敢再動一動,乖乖地走了過去。
  他們倆剛走近,白雲飛突然一聲冷叱:「沒用的東西,我們弟兄幾個的威風都讓你滅淨了。」
  抖手刷刷兩鞭,打得胖要飯的踉抬糞的抱頭躲避,連看也沒敢看他一眼!
  白雲飛抬眼望向孫震天道:「孫大聖!往後咱們怎麼聯絡?」
  孫震天道:「我們這一邊不只我們老少倆,還有幾個人兒呢,幾位當家的今兒晚上在什麼地方歇腳,我帶他們跟幾位當家的,見見面去!」
  白雲飛道:「我們弟兄幾個歇腳的地方還沒一定,你要是想見我們弟兄幾個,起更以後到那座『土地廟』去就行了。」
  孫震天挺身站起來,道:「好吧!咱們就這麼說定了,晚上見。」
  他轉身先走了。
  孫繼承沖雷老二、白雲飛招了招手,快步跟了上去。老少倆一前一後,很快地走遠了!
  雷老二望著那漸去漸遠的背影道:「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孫震天號稱『齊天大聖』,他這個徒弟也一臉的猴兒相,這師徒倆都夠奸滑的,咱們已經領教了,往後可得多提防點兒。」
  白雲飛道:「二哥是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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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6 10:41:52 |只看該作者
  雷老二道:「以我看出賣咱們倒還不至於,孫震天是扯旗道兒上的頭一把手,是賊裡的賊,他們是一向不輕易伸手的,一旦伸了手也絕不會空著手走,別忘了咱們還有件事兒。」
  白雲飛眉宇間陰騖之氣大盛,兩眼之中也出現了殺機,也冷笑說道:「二哥放心!這一點我早就想到了,打主意打到咱們的頭上來了,我看他是耗子取貓鼻樑骨,活得不耐煩了,他們不是向不空手麼?這回我非讓他們空手不可,不但讓他空手,我還要他偷雞不著倒蝕把米。」
  雷老二沒說話!他臉上也浮現起一片驚人的煞氣!
  XXX初更剛過,「土地廟」前出現了五條人影。
  那是孫震天、孫繼承、駱明珠、樂敬正跟樂素馨。幾個人在十幾大外停了步,孫震天輕咳一聲道:「煩哪位往裡通報一聲!說姓孫的跟朋友們到了!」
  左前方不遠處一處暗隅裡閃出一條黑影,一掠到了近前,是個手提大刀的黑衣壯漢,他一怔,旋即瞪大了眼咧嘴哪牙笑了起來道:「乖乖!沒想到孫大聖還有這麼兩位標緻大姑娘,就衝著這兩位不用通報了,跟我來吧!」他轉身當先行去,邊走還邊回頭!
  孫震天冷冷說道:「留神,前頭有坑。」
  那黑衣壯漢一咧嘴:「就是有口油鍋我也不在乎,能多看一眼死了都值,孫大聖這兩位是……」
  孫震天冷冷說道:「問你們三當家的吧,我會告訴他的。」
  那黑衣壯漢馬上回過頭去,一聲沒敢再吭,也沒敢再回過頭!
  孫震天唇邊泛起了一絲笑意,是冷笑。
  「土地廟」外圍近處明樁暗卡遍佈,黑衣壯漢帶著這五個一通過,一個個明樁瞧直了眼,一個個暗卡也都冒出來了,聽吧,到處是「噴」、「噴」之聲,低低的口哨聲東一聲來西一聲的!
  五個人在黑衣壯漢帶領之下進了「土地廟」,這時候天還早,院子裡都是一個個粗野剽悍的帶刀黑衣壯漢,有的躺在地上,有的三幾個圍在一起在低聲談笑,五個人一進院子,躺著的路讓針紮了一下似的,馬上跳了起來,那些低聲談笑的也不說了,剎時鴉雀無聲靜悄悄的。
  這當兒就是掉根針在地上也聽得見。
  突然!那些粗野剽悍的黑衣壯漢圍了過來,一個個臉上都堆著邪笑,你一句我一句,剎時又是一片亂哄哄的:「乖乖!這是哪兒來的?」
  「哎呀!這麼嬌,這麼嫩,這才叫女人,這一趟咱們是來對了。大狗熊!過去聞聞香木香?」
  「媽格巴子!沒種,滾一邊去,讓我來,準是幾位當家的礁咱們悶得慌,給咱們找來解……」
  說話的是個矮個子,他話還沒說完,孫繼承一根手指頭已碰上了他的喉結,孫繼承笑嘻嘻地道:「朋友!你這張嘴怎麼比毛房還髒!別這樣,忘了麼?你娘也是女人。」
  矮個子臉上變了色,一圈黑衣壯漢都不笑了。矮個子抬手抓上了刀把!
  「對!砍他!把這幾個傢伙砍了,這兩個咱們抬進屋子裡……」
  孫承繼一轉身,五指已扣上了說話那漢子的喉管,道:「怎麼樣?說呀!我聽著呢?」
  那漢子瞪了眼,張了嘴,可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幫胡匪哪受過這個?一剎時刀全出了鞘,眼看他們就要行兇!
  孫震天突然冷笑一聲道:「幾位當家的,夠了,別坐在包廂裡看戲了,這齣戲要是唱成了三本鐵公雞,對咱們兩邊可都沒好處!」
  「住手!」正殿門口傳來了一聲冷喝,白雲飛提著馬鞭冷笑站在那兒:「你們人輩子沒見過女入,別這兒給我丟臉了,都給我滾進去!」
  白雲飛這聲冷喝還真有用,那些個黑衣壯漢一個個都成了耗子,刀歸了鞘,全散了。
  孫震天道:「謝謝三當家的解圍。」
  白雲飛沒理會孫震天,唰的一鞭子抽了下去!那帶路黑衣壯漢抱頭便退!只聽白雲飛道:「我怎麼交待你們的,為什麼不通報,非讓人家瞧見你們這下作相不可麼?」
  孫震天裝沒看見,也裝沒聽見,帶著孫繼承走了過去。
  孫繼承帶笑道:「三當家的!快煮點兒薑糖水泡泡你們這些弟兄的眼珠子吧,他們的眼珠子都著涼了。」
  白雲飛臉色為之一變道:「用不著跟我來這一套,老實說我們不禁這個,他們也都慣了,你們根本不該帶坤道到這兒來,這是有我在這兒,我可不能寸步不離地跟著你們,往後你們自己小心。」
  孫繼承道:「你白三當家的既然有話擱了下來,那就好辦!」
  白雲飛目中兩道厲芒直逼孫繼承:「你這話什麼意思?」
  孫繼承聳聳肩道:「那就要問白三當家的你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我不信你們幾位當家的只要交待下來,有人敢不聽,這些人要是連你們幾位當家的的話都不聽的話,那關外龍家在江湖上就別稱字號了,咱們是友非敵,聯手的事兒要不當初就別答應,既然答應了,就不該這麼對我們,再說你們這些弟兄的那點毛病我們不是不知道,我們拿你們當朋友看待,信得過你們,所以才讓兩位姑娘跟著一塊兒來,要不我們幹嗎惹這個麻煩,找這個氣?吃飽飯沒事兒干了?」
  孫繼承人不大,這張嘴可真不含糊,白雲飛吃他一頓搶白,一時硬沒說出話來!
  孫震天乾咳一聲道:「好了,好了!事情已經過去了,咱們是友非敵,用不著計較這些個,正經事兒要緊,咱們裡頭談去吧。」
  白雲飛可真有點掛不住!他冷冷一笑道:「孫大聖!你這位徒弟兩片嘴皮子可真厲害啊!」
  孫震天呵呵一笑道:「白三當家的誇獎了,這小子一向都是策嘴笨舌的,今兒個不知道怎麼回事卻變得伶牙例齒的。」
  白雲飛道:「耍嘴皮子沒有用,嘴皮子耍不倒姓費的!」
  轉身行了進去!
  孫繼承道:「那是實話,要想放倒姓費的,非靠白三當家的這根鞭子不可!」
  不知道他是有意無意,反正這句話揭了白雲飛的瘡疤!觸到了白雲飛的痛處。
  白雲飛霍地轉過身來。
  孫震天揚手一巴掌向著孫繼承抽了過去,道:「小孩子沒規矩,你乳臭還沒干呢,敢跟大人頂嘴,從現在起,你敢再說一句話看我不打爛你的嘴!」
  孫繼承的腦袋上著實挨了一下,「叭!」地一聲還挺脆的!
  孫震天這句話扣人!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孩子,白雲飛堂堂關外龍家的三當家的,能跟他一般見識,只有把一口冤氣嚥了下去!
  到了裡頭!一盞油燈,豆般大小的燈光,雷老二、左老五、馬老六都在,雷老二跟左老五坐著,馬老六躺著,仍然是捲著袖、袒著胸,這當兒他兩眼一直挺身坐了起來。
  雷老二跟左老五也都為之一怔!雷老二訝然道:「孫大聖!這兩位大姑娘是……」
  孫震天道:「都是我的晚輩!咱們兩方面既然聯了手,我認為應該帶她們來跟你們見見面。」
  馬老六一雙眼直在兩位姑娘那如花嬌靨上轉!他恨不得兩個眼珠子能分開,一個眼珠子看一個,他連連點頭道:「對!對!應該!
  應該!朋友嘛,論起來咱們的關係比朋友還要深一層,坐!坐!」
  他拉過兩張獸皮沖兩位姑娘賠著笑哈著腰擺手。
  可惜!駱明珠踉樂素馨看也沒看他一眼!
  孫震天輕咳一聲道:「不能老站著!坐吧,讓兩位姑娘坐皮上,咱們三個湊合地上坐吧。」
  五個人坐了下去,馬老六本想挨著兩位姑娘坐的,可是孫繼承快了一步,他一腳跨到,挨著駱明珠坐了下去!
  馬老六眉鋒為之一皺,臉色也為之一變,看樣子他想發作,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沒發作,矮身挨著孫繼承坐了下來。
  坐下來他便朝兩位姑娘賠上了笑臉道:「我們這兒沒茶,有酒,兩位是不是要喝點兒?」
  孫繼承把話接了過去,道:「馬六當家的,我們這兩位姑娘欠學,我能喝也想喝,六當家的是不是能賞兩杯!」
  馬老六一聽這話臉色又變了,而就在這時候孫震天開了口,瞪著眼叱道:「胡鬧!屁大點兒個孩子喝什麼酒,沒學會走呢就想學跑,六當家的別理他,咱們談正經的。」
  話聲一頓,馬上接道:「關於咱們對付姓費的的事兒……」
  駱明珠突然含笑說道:「乾爹!這種事兒我們做小輩的插不上嘴,我看還是您跟樂二叔跟幾位當家的談談吧,我跟素馨妹妹到外頭走走去!」
  她拉著樂素馨站了起來。
  孫震天一點頭道:「也好!那你們姐兒倆去吧,咱們一會兒就回去,別走遠了。」
  駱明珠剛答應一聲,馬老六一躍而起,道:「對!人多嘴雜聽誰的好!你們談吧,我陪兩位姑娘各處走走去!」
  孫繼承挺身站了起來,道:「這一帶的夜景大概不錯,我也瞧瞧去!」
  「胡鬧!你給我老老實實的這兒坐著。」孫震天瞪眼叱道:「我還有用得著你的地方。」
  孫繼承道:「老爺子……」
  孫震天道:「我叫你坐下!」
  抬眼望著馬老六道:「六當家的,我把這兩個晚輩交給你了,請多回……」
  馬老六一拍胸脯道:「你只管放心,有我馬老六保駕,只有一點差錯,你唯我馬老六是問。」
  朝兩位姑娘滿臉堆笑一擺手道:「請吧,兩位!」
  駱明珠沒說話,仍然是連看也不看馬老六一眼,拉著樂素馨往外行去!
  到了殿外,駱明珠停步問樂素馨:「妹妹!咱們是往前去還是往後去?」
  樂素馨還沒有說話,馬老六憶道:「後頭好!後頭有個小院子,種的有樹,也有花,很清靜。
  樂素馨望著他問道:「真的麼?」
  姑娘跟他說話了,馬老六受寵若驚,掩不住的一陣興奮,快道:「真的!真的,我還會誆兩位不成?兩位去看看就知道了。」
  樂素馨轉望駱明珠道:「姐姐!那就讓六當家的陪咱們上後頭走走去吧。」
  駱明珠的態度在這片刻之間也有改變了.轉過臉來道:「六當家的,怎麼走法?」
  馬老六忙道:「我帶路.我帶路!請踉我來。請跟我來!」
  他忙行下了石階。」
  駱明珠跟樂素馨跟在馬老六身後,繞過正殿到了後頭,屋裡如今沒點燈,今夜微有月光,月光在這荒廢的小院子裡顯得有種淒迷的美。
  馬老六快道:「二位看,不錯吧!我就住那間屋,二位要不要進去坐坐?」
  樂素馨含笑說道:「謝謝六當家的,不了,我們姐兒倆隨便走走!」
  馬老六抬手一指道:「行,行!請,請!」
  馬老六在關外龍家這幾個人當中,出了名的冷酷陰狠,一向殺人不眨眼,從沒對人這麼客氣過,駱明珠跟樂素馨要是知道的話,實在應該「受寵若驚」!
  兩個人拉著手靠著一塊兒,馬老六一邊陪著,挨得也很近,她兩個不住左顧右盼看這淒迷冷清的夜色,馬老六一雙眸子不住地在她兩個身上轉,由那兩張嬌嫩無比的如花嬌靨往下移,經過酥胸、纖腰……一直到那雙繡花鞋跟那雙蠻靴!馬老六眸子裡的光芒怕人,喉結也不住地在動。
  突然!她們兩個停了步,駱明珠轉過嬌靨,修然一笑!道:「對了!我們姐妹倆還沒請教,六當家的貴姓呢?」
  馬老六賠上一笑,笑得有點不自在:「馬,龍馬的馬。」
  駱明珠輕「哦」一聲道:「馬六當家的,聽我義父說,關外龍家拜把六兄弟,這麼說六當家的是最末一位了?」
  馬老六點頭道:「不錯,不錯!我是最末一個,我是最末一個!」
  駱明珠道:「這趟只來了四位,大當家的跟四當家的沒來?」
  馬老六道:「是,是!我大哥跟我四哥留在柳子上沒來!」
  樂素馨突然說道:「我聽說那個姓費的,有一身很不得了的好武藝,在江湖上從沒有遇見過對手,有這回事兒麼?六當家的!」
  馬老六雙眉一揚道:「沒那回奔兒,那是他運氣好,一直沒碰見過真正的高手,這回我們弟兄幾個來了,讓他再試試。」
  駱明珠道:「我義父就知道幾位縱橫關外,威震江湖黑白二道,連官府衙門也不敢正眼瞧幾位一下,要不然也不會請諸位幫忙廣。」
  馬老六一拍胸脯道:「姑娘放心!這件事包在我們弟兄幾個身上,這回要是再讓姓費的逃出手去!我這個馬字兒倒寫。」
  駱明珠點頭道:「那真是太好了,太謝謝六當家的了!」
  馬老六一搖頭道:「姑娘說這話就見外了,咱們既然聯了手那就是一家人,一家人還用客氣!」
  駱明珠笑笑道:「既是這樣那我就不客氣了。」
  「本來嘛!」樂素馨道:「既然是一家人了,幹嗎還客氣?」
  美目流波,瞟了馬老六一眼道:「六當家的,聽說你們那兒很冷是麼?」
  馬老六道:「不完全是,夏天照樣夠熱的,只是冬天到得比別處早,下雪也下得早,所以一冷起來可真夠礁的……」
  樂素馨道:「長白山不是長年積雪麼?」
  馬老六道:「那只是長白山,別處不是這樣,不過比別處雪下得早,化得遲……」
  樂素馨道:「那太好了,我就喜歡雪,雪白的一片,粉狀玉琢世界,要多美就有多美,趕明地有空非到關外住些日子不可。」
  馬老六兩眼一睜道:「好啊,乾脆!等京裡的事兒辦完,我們回去的時候一塊兒去,我把什麼事兒都擱下陪姑娘到處走走去,『窩集』裡頭打獵、挖參,上『長白』『天池』……」
  樂素馨好生興奮,急道:「真的?」
  馬老六道:「當然是真的,只要姑娘願意去,那是一句話。——
  樂素馨高興得直拍手,道:「那太好了,那真是太好了!幹嗎不願意?我打小就想,要是能住在個長年有雪的地方,拿什麼跟我換我都不換!」
  駱明珠含笑說道:「妹妹先別太高興,這攝到京裡來的不只六當家的一個人,你一個姑娘家,還不知道二當家的、三當家的幾位願不願意帶你呢?」
  興奮的神色馬上在樂素馨的嬌靨上凝住了,她道:「是麼!這一點我倒是忘了,那位白三當家的凶起來好怕人。」
  沒那一說。」馬老六一拍胸脯忙道:「別的事兒我聽他們的,這種事兒誰也做不了我的主!我說帶就是帶走了,姑娘用不著怕,一切有我。」
  樂素馨遲疑著道:「萬一二當家的或是三當家的不答應……」
  「不會的。」馬老六道:「姑娘放心,我剛才不是說了麼,這種事兒誰也做不了我的主,他倆不答應,他倆憑什麼不答應?我帶又不是讓他們帶,再說柳子又不是他們倆的!」
  樂素馨道:「那不大好吧,就為我想上關外去一趟,讓你們把兄弟之間鬥氣……」
  馬老六急得臉都紅了,急道:「姑娘,你放心!我說帶就是帶走了,誰也做不了我的主,誰也攔不了,沒什麼氣好鬥的,要是連這種事他們都攔我,那還叫什麼把兄弟?」
  樂素馨還待再說,駱明珠已然含笑說道:「好了,妹妹別再說了,六當家的已經急成這樣兒了,妹妹要是再說,六當家的非跪在地上賭咒不可。」
  「真的!」馬老六一點頭道:「這話可一點都不假,姑娘要再不相信,我可真要跪在地上賭咒兒了。」
  樂素馨沒再說了,瞟了馬老六一眼,含笑說道:「那我就先謝謝六當家的了。」
  樂素馨人長得美,這微含嬌媚的一眼,換任何人都會醉,何況是馬老六,馬老六為之一陣激動,他嚥了兩口唾沫道:「姑娘說這話又見外了,謝什麼?倒是我只怕求不到。」
  樂素馨又膘了他一眼道:「哎喲!六當家的怎麼這麼說呀,叫我可怎麼敢當啊?六當家的願意帶我到關外去,那是我的福氣,換個別人求還求不到呢!」
  馬老六又是一陣激動,又嚥了兩口唾沫,而且兩眼裡也現出了兩道奇光,他的手動了一動,似乎想要幹什麼……
  只聽駱明珠嬌聲道:「妹妹!咱們再往那邊兒走走吧。」拉著樂素馨又往前行去。
  馬老六的手不動了,忙邁步跟了上去!
  走了幾步之後,駱明珠忽然又停了步,望著樂素馨道:「對了!
  妹妹!你那顆珠子帶來了沒有?六當家的一定是位行家,拿給六當家的看看能值多少錢?」
  樂素馨道:「我沒帶來,出門兒帶那個幹什麼,別提它了,提起來我就煩。」
  駱明珠道:「哎呀!煩什麼呀,別人想還想不著呢,錯非你這麼個大美人兒,誰會一天到晚送你那麼貴重的東西呀?」
  樂素馨白了她一眼道:「好了,姐姐!什麼貴重東西呀,那麼小的珠子,我還看不上眼兒呢,只那麼幾顆珠子就想讓我嫁給他?他是做夢。」
  馬老六一直聽著,聽到最後這一句可忍不住了,忙道:「什麼珠子,誰送的,怎麼回事兒?」
  「別提了!」樂素馨道:「幾顆只比小拇指大一點兒的珠子,我沒見過,稀罕!」
  駱明珠道:「是這樣的,六當家的!我那位叔叔在『天橋』說書樂素馨跺腳道:「姐姐!別說行不行?」
  樂素馨這麼一跺腳嬌態畢露,把馬老六的眼都看值了。
  駱明珠道:「真是,瞧你!六當家的又不是外人,說給他聽聽有什麼要緊。」
  馬老六忙道:「說得是,姑娘快說,姑娘快說!」
  樂素馨目光一凝,一雙靈靈的眸子望著馬老六道:「說給你聽可以,可是不許你告訴別人,連你的把兄弟都不行,要不然別想我以後再理你。」
  「六當家的」變成了「你」,再加上那最後一句,馬老六聽得心跳神搖又是一陣激動,他忙道:「你放心,我要是給你說出去一個字,管教我死在馬蹄下,讓馬蹄踩爛我!」
  樂素馨擰身跺腳道:「哎呀!討厭,賭這麼重的咒幹什麼?」
  馬老六心裡一甜,甜得他七葷八素的。
  駱明珠道:「還不是讓你給逼出來的,現在你倒又怪起人家來了,我現在能說了吧?」
  樂素馨含慎地看了駱明珠一眼道:「說呀!現在又沒人攔你。」
  駱明珠伸手在她嬌靨上輕輕摔了一巴,嬌笑道:一瞧你這小模樣,難怪有人一天到晚送東西,我看了都愛煞。」
  「討厭」
  樂素馨嬌靨一紅,抬手給了駱明珠一巴掌,最後又看了馬老六一眼。
  馬老六心頭沖跳,直嚥唾沫,道:「真的,我馬老六跑過的地方不少,見過的女入也不少,可從沒見過像姑娘這麼美,這麼動人的」
  樂素馨漲紅的嬌靨,瞪大了一雙美目:「哎喲!你!你怎麼敢這麼說?」
  這當地的馬老六完全像變了個人,那股子冷酷狠勁兒全不知道跑哪兒去了,他兩眼發直,喉頭直動,道:「我說的是掏心窩子的話……」
  樂素馨突然低下頭去道:「算了吧,六當家的,你別損我了,你跑過的地方那麼多,見過的女人那麼多,尤其像你六當家的這樣的人物,什麼樣的女人沒見過,誰不討好你,誰不巴結你……」
  馬老六急了,道:「天地良心……」
  駱明珠突然笑著道:「你們倆這是怎麼了,一個急得臉紅脖子粗,一個羞人答答的!」
  樂素馨一顆烏雲輔首低得見幾乎碰著了酥胸,兩手玩弄著那條大辮子沒說話,可是旋即她又抬起了頭,嬌靨肝雖然還帶著三分紅暈,但卻也帶著幾分陰領,道:「沒什麼!還是說正經的吧。」
  駱明珠看了她一眼道:「好吧.我聽你的……」
  隨即轉望馬老六道:「是這樣的,六當家的,我那位一二叔在『天橋』說書,挺有名氣,有個內城哪個府哪裡的少爺,天天去捧場,他看上我這個妹妹,每回去都送給我這個妹妹好些貴重東西,我這個妹妹死看不上他,可是我那個二叔……我是個晚輩,不該在背地裡說長輩的不是,不管怎麼說他總是為自己的女兒好……」
  「好什麼好?」樂素馨道:「明幾個要是有誰送更貴重的東西,他能馬上又想把我嫁給這個人,你不好說我說,我爹平生就這麼個短處,見不得值錢的東西,只有人把值錢的東西往他眼前一放,說什麼都行……」
  駱明珠拉了她一把道:「妹妹!你這是幹什麼?」
  樂素馨眼圈兒一紅道:「我不是怪他!自己命苦能怪誰?你跟六當家的這兒聊聊吧,我要回前頭去了。」
  話落!她擰身要走!
  駱明珠伸手拉住了她道:「妹妹!你這是何苦,是你讓我說的,說了你又……要走咱倆一塊兒走!」
  她拉著樂素馨就要走!
  馬老六突然伸手一攔,道:「漫著!你們兩位都別走了!我還不知道有這麼回事兒,我要去找姑娘的爹說話去。」
  他也是說走就走!
  樂素馨嚇壞了,伸手抓住了馬老六的胳膊道:「不!你不能,要讓我爹知道我說了不該說的話,他會打死我。」
  馬老六一揚眉,那股子冷酷狠勁兒又出現了,他道:「姑娘不用怕,天塌下來有我馬老六頂著就是。」
  駱明珠道:「六當家的!這你就傻了,再不怎麼著他總是我這個妹妹的生身父啊,我這個妹妹能讓你找他去麼?」
  馬老六道:「那怎麼辦?總不能讓他把姑娘給賣了啊!」
  駱明珠忽然一整嬌靨凝目說道:「六當家的!你這話什麼意思,是純激於義慣為打抱不平,還是有什麼別的意思?」
  樂素馨一跺腳忙道:「姐姐!你是怎麼了,人家六當家的要什麼樣的沒有……」
  駱明珠目不轉瞬,望著馬老六道:「六當家的要是純激於義憤,為打抱不平,我勸六當家的還是別管這件事兒,要是六當家的你有別的意思……」
  馬老六那股子冷酷狠勁兒馬上又無影無蹤了,嚥了一口唾沫忙道:「我有別的意思。」
  樂素馨一怔道·「你……」
  駱明珠抬手攔住了她,望著馬老六道:「你有什麼別的意思?」
  馬老六掛著手,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我,我想要她。」
  馬老六真是變了個人,關外龍家的馬老六會變成這個樣兒,即使讓前頭那些人親眼看見,只怕他們也不相信這就是他們的六當家的馬老六。
  樂素馨瞪大了一雙美目,驚叫說道:「六當家的,你……」
  駱明珠又攔住了她,道:「六當家的!你可是當真的?」
  馬老六點了點頭道:「當真!當真!」
  駱明珠道:「可是六當家的,你今晚才見著我這個妹妹。」
  馬老六道:「我知道,可是我,我……我一眼就……就……」
  駱明珠道:「不用說了,我知道,我見過不少人跟六當家的你一樣,只是,六當家的,我這個妹妹不是江湖人,她不明白我清楚!你們這種入一向不把人當人,尤其是對女人,所以我不得不光問清楚,你是真心想要我這個妹妹,還是……」
  馬老六道:「我原來只想……只想,可是現在我想要她,真的,是真心,我可以賭咒!」
  駱明珠道:「用不著賭咒,抬頭三尺有神明,你只有這句話就夠了。」
  她隨即轉望樂素馨道:「妹妹!六當家的話你聽見了,現在要聽聽你的了,你怎麼說?」
  樂素馨低下了頭道:「姐姐何必問我,姐姐又不是不知道,我願意沒用,我說的話根本不能算數的。」
  駱明珠眉鋒微微皺道:「這倒也是……」
  馬老六忙道:「不要緊!只要你願意,你爹要什麼我給。」
  駱明珠眉鋒立即展開了,道:「這就好辦了,為免夜長夢多.最好京裡這檔子事辦完之後你就帶素馨到關外去!只是你手頭上現在有沒有……」
  她住口不言,沒說下去!
  馬老六遲疑了一下,旋即說道:「我手頭上現在沒有,可是等辦完這檔子多以後我自然會有!」
  駱明珠忙道:「普通的東西可不行,至少得比那個人給的貴重,說句不好聽的,我那個叔叔就等於是賣女兒,誰出的價錢高誰帶走。」
  馬老六一咬牙道:「我知道,你們放心,我有把握,據我所知,目下京表一帶還沒有比這樣東西更貴重的東西。」
  駱明珠「哦!」他一聲,接道:「是什麼東西這麼貴重?」
  馬老六道:「那是一盒珠子,共是七顆……」
  駱明珠道:「怎麼又是珠子,七顆珠子能貴重到哪兒去?」
  馬老六搖頭說道:「你們不知道,這一盒七顆珠子不是普通的珠子!每一顆都價值連城,你們聽說過夜明珠、避水珠、避火珠、避塵珠、避毒珠、移墨珠、定風珠沒有?」
  樂素馨猛然抬頭。
  駱明珠睜圓了美國,急道:「難不成你說的這一盒七顆珠子就是這……」
  馬老六一點頭道:「不錯!就是這七顆。」
  樂素馨道:「我明白了,你們這趟所以冒大風險到京裡來,除了為對付那個姓費的之外,也在這一盒七顆珠子?」
  馬老六臉色一變,旋即點了點頭道:「不錯!就是這樣。」
  哈明珠道:「這七顆珠子現在哪一個大戶手裡,能拿到手麼?」
  馬老六道:「這個你們就不用管了,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們,我們幾個這一趟是志在必成,志在必得!」
  樂素馨道:「你們真有把握麼?」
  馬老六道:「有把握.我們已經打點好了,只等一動,東西馬上就會到手。」
  駱明珠輕輕拍了一下手.笑道:「那就好了。那就好了。」
  樂素馨口齒啟動了一下。道:「恐怕不是那麼容易的吧?這盒珠子又不是你一個人能做得了主兒的。」
  馬老六道:「這盒珠子雖然我做不了主.可是它不是一顆,是七顆,賣力賣命有我一份.到時候我分它一顆總行。」
  樂素馨道:「萬一你二哥、你三哥他們要是不讓你分呢?」
  馬老六搖頭道:「不會的,關外龍家的事,本就是這麼回事兒,這麼多年也一直是這樣.每一回弄回來的東西都是分成六份,這回珠子共有七顆.我分一顆又沒佔便宜。再說這裡頭本來就有我的一份.誰能不讓我分?」
  駱明珠芙著拉起了樂素馨的手.道:「既是這樣那就行了,妹妹你等著六當家的下聘吧!」
  轉望著馬老六含笑道:「六當家的,到時候可別忘了謝謝我這個大媒啊?」
  馬老六忙道:「不會的,那怎麼會……」
  駱明珠道:「我是說著玩兒的,我還當真會讓你謝我?只要你往後好好待我這個妹妹也就行了……」
  馬老六要說話。
  駱明珠一搖頭又道:「說起來也真怪,沒來的時候我們姐妹倆都怕你們,來了之後更時刻防著你們,沒想到只這麼一面你們竟……這只有委諸緣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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