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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絕對官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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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言情] [煓梓]當然是愛[全文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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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義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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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7 02:38:17 |只看該作者
第七章

寂靜的宅院中,沒有半點光線,直到一道刺目的車燈照射在白色的外牆上,岑寂的屋舍才開始活躍。

  轎車的主人關上引擎,甩上車門,朝著屋子大門方向走去。

  今天臺北特別冷,冷得像要結霜一樣,逼得轎車的主人只得趕緊翻出鑰匙開門,躲進屋內尋求溫暖。

  當他用凍僵的手打開門,門縫中倏然掉出一堆信件。他彎腰撿起那堆信件一張張的翻閱,發現除了帳單之外,全是一些諸如百貨公司開始大拍賣之類的垃圾信函。

  他一面關上門,一面解開大衣,順手將那些垃圾信件丟進垃圾筒。等他好不容易坐上沙發,手中的信件也丟得差不多了,原本他以為今天又沒指望,不期然讓他在那堆信的最後,挖到一張明信片。

  華逸傑先生收。

  裝飾著亮麗色彩的明信片上,赫然驚見他的大名。他強壓抑住興奮的心情,翻開明信片的背面,上頭果然寫著他熟悉的字跡。

  逸傑,最近好嗎?臺北冷不冷?巴黎冷得半死,我都快凍成薑餅人,差一點就想配著熱茶把自己吞下,看會不會溫暖一點。

  看到這裏,華逸傑笑了。順勢脫下腳上的鞋子,把腳擱在茶几上,好讓自己更舒服地閱讀來信。

  告訴你一件令人沮喪的事,我來法國已經快一年半了,可是愚笨的我法文還是學不好,時常被同學罵笨蛋。

  華逸傑笑得更開心,仿佛看見她噘著嘴抱怨的模樣,不禁為她打抱不平。

  不過,我的法文雖然糟,但其他方面倒還算可以,尤其是我的設計圖,經常被同學拿出來討論。

  得意洋洋的語氣中藏不住自豪,害他也跟著驕傲起來。

  耶誕節快到了,走在街上,到處都可以看見耶誕樹,還有購物的人潮。你知道,我一向好奇,也跟著擠進百貨公司,看見好多漂亮的東西,超吸引人的……對了,你要什麼耶誕節禮物?

  於優

  小小的一張明信片,佈滿了字。華逸傑幾乎可以看見她站在巴黎的街頭,歪頭斜望櫥窗內部的模樣。

  耶誕節快到了啊!

  他咬住明信片的一角微笑。

  她問他要什麼禮物,他反倒有個驚喜給她,可憐的薑餅人。

  懶懶地起身走進臥室打開五斗櫃的抽屜,他拿出一張印著大頭狗的明信片,翻開背面,自西裝口袋抽出筆,開始寫道:

  於優,可憐的傢伙,你的法文還是這麼爛呀……

  “我知道你沒有語言天才,但你也實在沒有到過於離譜,居然被罵笨蛋。還有,臺北也很冷,至少在我回信這一天,非常寒冷。我也凍僵了,只可惜沒人幫我泡茶,讓我把自己也吞進去……”

  右手忙著倒酒,左手拿著華逸傑寄來的卡片,杜於優大聲念出來自遠方的思念,嘴角泛起微笑。

  “薇安,酒都倒好了嗎?外面有一大票酒鬼等著吸食……咦,你在笑什麼?”一個留著短髮的法國女孩闖進廚房,好奇的問。

  “笑這張明信片的內容。”杜於優揚揚手中的大頭狗。“我那位元死黨笑我沒有語言天才,被你們罵笨蛋……哪,酒在這兒,端出去吧!”

  今晚是聖誕夜,大家齊聚在杜於優巴黎的小公寓內歡度聖誕,熱鬧得不得了。

  “那是一個月之前的事了吧!你那位朋友一定不知道你進步神速,早就和笨蛋這個名詞說掰掰了。”法國女孩小心翼翼的端起託盤,和她一起走出狹窄的廚房。

  “而且,我記得你那位朋友好像是你的前夫不是嗎?你們還保持著友好的關係真好!哪像我和尼古拉兩人搞得像仇人似的,只差沒拿刀互砍對方。”法國女孩抱怨。

  “說到仇人……莉絲,我忘了告訴你一件事,今天晚上我也邀請了尼古拉。”杜於優微笑通知。

  “什麼?!”

  隨著法國女孩的尖叫,杜於優趕緊接過託盤,免得上頭的二十幾杯酒遭殃。

  “你怎麼可以邀請他來,你明知道我和他鬧得有多僵——”

  “也多愛對方。”杜於優介面。“莉絲,我認為你和尼古拉只是沒好好坐下來談,何不趁著這個難得的機會,解開心結,讓兩人的關係更進一步——”

  這時門口突然傳來一陣叮噹叮噹的聲音,杜於優忙探頭。

  “有人接門鈴,大概是尼古拉。”她又把託盤交回法國女孩的手上。“我去開門,不過我要先警告你,不准在我的地盤上發生喋血事件。”

  她朝法國女孩眨眨眼,隨即跑去開門。按鈴的人果然是尼古拉,不過後面還跟著一個她不認識的男人。

  “薇安•杜小姐的快遞。”男人拿出一個巨大的包裹交給杜於優。“請在這張收據上簽名,外頭冷死了。”

  快遞人員冷得猛搓手,一副凍僵了的樣子。杜於見狀連忙回頭想請莉絲給他一杯酒暖暖身子,才發現她正紅著臉和尼古拉說話。至於她手上的託盤,早就不見了。

  杜於優微笑,本來就該這樣。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是不能坐下來談的,只要有心,雙方一定都能找到最好的解決方式。

  今天晚上果然是聖誕夜。

  “喝杯熱茶好嗎?”她將包裹放在牆角,沖一杯熱紅茶請對方喝。

  “謝謝。”快遞人員感激一笑,環顧四周。“你在辦宴會?”

  “只是個小聚會。”心與心之間的相聚。

  “那麼你一定是個最成功的女主人。”快遞人員喝完茶放下茶杯。“謝謝你的熱茶,聖誕快樂。”

  快遞人員走出狹小的公寓,頂著風雪而來,卻帶回一室暖意。

  目送快遞人員離去後,杜於優悄悄拉上窗簾,走向牆角,雙手捧起巨大的包裹。

  “不打開嗎?大家都很好奇。”身後突然傳來低醇的男音,催促她滿足大夥兒的好奇心。

  “好呀,亞蘭,你幫我拆。”她將包裹交給名叫亞蘭的法國男人,結果被退了回來。

  “不行。”亞蘭堅決拒絕。“禮物要自己拆,不能請人代勞。”這是禮貌。

  杜於優當然知道這是禮貌,就怕有人故意要整她,到頭來跳出一個整人玩具,把她打向天邊。

  “那我只好自己拆嘍。”她嘀嘀咕咕的拆開一層又一層的包裝紙,等拆到最後一層內裝,赫然發現是一件白色的貂皮大衣時,頓時嚇傻了眼睛。

  “哇,是貂皮大衣,一定很貴。”

  由於大家都是學服裝的內行人,好壞貨看一眼就知道,遂卯起來哇哇叫。

  “是上等的貂皮……”

  “這毛色白得真美,沒有一點雜色……”

  “應該價值個幾萬美金……”

  “搞不好有十萬,或是更貴……”畢竟純白到一點雜毛都沒有的貂可遇不可求,可能需要好幾隻這種貂的毛,才能裁成這樣一件貊皮大衣。

  眾人七嘴八舌討論眼前大衣的價值,杜於優早已嚇到不會說話,誰這麼大手筆送上一件價值不菲的貂皮大衣給她?

  “大衣下麵壓著一張卡片。”眾人眼尖,馬上瞄到純白毛皮底下微露的白色卡片。

  她立刻用發抖的手拿起卡片,將它打開。

  給我可憐的薑餅人,但願它能代替我,給你些許溫暖。

  沒有署名,完全用中文。杜於優想都不必想,就知道是誰。

  鈴鈴鈴!

  褲袋中的行動電話恰巧在這個時候響起,她立刻拿起手機按下通話按鈕。

  “聖誕快樂,小薑餅人,收到我送給你的聖誕禮物了嗎?”

  方把手機貼近耳朵,華逸傑低沉悅耳的聲音立刻通過線路愉快的響起,讓人好不快樂。

  “收到了。”她清清喉嚨。“超感動的,你怎麼會想到送大衣給我?”而且還是件貴得嚇死人的貂皮大衣。

  “因為你說你冷得想把自己吞下去,我怕你一時想不開,只好趕快派人送一件大衣過去。”他笑。

  “那也用不著送貂皮大衣啊!”她的雙頰泛著紅暈。“普通的大衣就可以了,幹嘛這麼浪費?”害她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

  “你不喜歡?”電話那頭有明顯的笑意,背景也有點吵。

  “喜歡啊!只是太誇張了,我可能不敢穿出去……”她拿著電話偷偷看周圍的朋友,其他人雖然很有禮貌的假裝互相談話,但她還是大家的目標。

  “膽小鬼。”華逸傑在電話那頭笑駡。“冷就要穿,要是再凍成薑餅人,我可不管你……你那邊很吵,有人?”

  “嗯,我請了一些朋友到我家作客,歡度耶誕。”她回說。

  “是嗎?”電話那頭頓了一下。“法國那邊的耶誕氣氛如何?”

  “還好。”他的語氣好像刻意愉快?“歐洲這邊的耶誕氣氛很濃,但比較不像美國那邊……”

  “薇安,我無意打擾你,但酒沒了,莉絲說不曉得你放在哪兒,能不能麻煩你過來找一下?”

  正當他們聊到耶誕節的氣氛之際,一位法國男子突然出現打斷他們的談話。

  “好的,亞蘭,我馬上過去。”她掉頭跟亞蘭說了幾句話,又再度接起電話。

  “你在忙?”電話那頭馬上傳來疑問的聲音。

  “對。”她對著一堆客人的背後做鬼臉。“恐怕我沒辦法再和你聊下去了,我家裏有一群吸血鬼等著吸幹我的酒窖,我怕如果我再不給他們酒喝,他們會來吸我的血,只好掛電話了。”

  “我瞭解。”華逸傑低笑。“趁你還沒有遭受攻擊之前,趕快去倒酒吧!我只是想跟你說一聲‘聖誕快樂’,順便告訴你,我已經收到你送的禮物。”

  “真的啊?你已經收到我寄去的禮物了啊!喜不喜歡……”

  “薇安!”

  客廳那頭有人喊她的名字。

  “嗯,現正穿在我身上。我——”

  “薇安,酒!”

  “馬上來了!”她回頭大叫。

  “你說什麼?”她盡可能專心和他談話。“你說你現在正穿在身上——”

  “薇安!!”

  這次是大家一起喊。

  電話那頭莞爾,力勸她放棄談話。“算了,於優,你去忙你的,我們下次再談。”

  “好,掰掰。”

  匆匆忙忙掛上電話,杜於優火速趕去搜出預藏的不管紅酒白酒或是香檳,一大堆亂七八糟的酒喂飽那群恐怖份子,倒是臺灣這頭的華逸傑還對著已斷線的手機發呆,半響還回不了神。

  亞蘭?

  聽起來就像是法國男人的名字,而後發出的聲音也證實。

  “凱撒,幹嘛一個人待在這兒呀,為什麼不到前面去?”一隻手突然搭上他的肩膀,笑著問華逸傑。

  “前面太吵了,無法講電話。”華逸傑將行動電話收進外套的口袋內,心裏還惦念著同樣問題。

  “又打給你前妻?”那人摟住他的肩膀,兩人一路搭肩往更裏面的酒吧前進。

  華逸傑聳聳肩,沒有回答,那人低笑。

  “你跟你前妻也真好玩耶,離婚了以後感情反而更熱絡。”進入人潮洶湧的酒吧大廳後,兩人隨便在吧台找了兩個座位坐下,開始聊起來。

  “我們沒離婚之前,原本就是很好的朋友,沒什麼好稀奇的。”華逸傑舉手跟酒保要了兩杯馬丁尼,不過他懷疑他有空調給他們,這裏的人簡直多到一塌糊塗。

  “很不習慣吧,現在。”看穿他的心事,那人調侃他。“以前這種地方對你來說有如家常便飯,現在卻難得看到你幾回。”要不是因為耶誕節的關係,恐怕還見不到他。

  “我正在學習如何重新做人。”華逸傑一副洗心革面的誠懇模樣。

  “哈雷露亞!”那人果然虔誠懺悔。“幸好我沒有你那樣的前妻,要不然我也得和這個地方說再見。”唉,可憐。

  “那樣的話Joe一定會哭死,你可是他的常客。”華逸傑利嘴回道。

  曾經,他們都是這個地方的常客,號稱“永遠打不死的蟑螂”——任何一個女人都妄想用婚姻打死他們。

  可惜,蟑螂頭子這回不知道被哪罐特效藥噴到,不但主動翻肚投降,還癡癡巴望那罐特效藥回國噴他,看得他們其他這些蟑螂直冒冷汗,大喊阿彌陀佛。

  “不過說實在的,你說你和她從很早開始就是好朋友,為何我們都沒有見過她?”藏得好好的。

  “因為她和你們是不同國的,不適合放在一起。”華逸傑接過酒保遞過來的酒,拿一杯給隔壁。

  “怕被我們帶壞?”那人接過馬丁尼,啜了一口。

  “嗯哼。”他也跟著淺嘗了一下。

  “原來你從那個時候開始就喜歡她,真是失敬失敬。”那人沒想到他們的頭子居然這麼純情,不禁肅然起敬。

  “你說什麼?”華逸傑的酒杯霎時停在空中,不可思議的看著那人。“我那時候沒喜歡她,只把她當成哥兒們。”

  “少來!”那人用手肘掃了華逸傑一下。“我們也是你的哥兒們,你怎麼從來沒有保護過我們,還跟我們一起使壞?”

  “那是因為性別不同,你們是男的,她卻是女的——”

  “海倫也是女的,你怎麼從來沒有想到要保護她,還跟她上床?”那人迅速提出反證,提得他一愣一愣。

  “那是因為……因為……”他居然想不出原因。

  “因為她在你心中的地位很獨特,所以你才會下意識把她隔離,兜在只有你和她的小圈圈內。”不願與人分享,瞭解。

  那人隨口一說,即把華逸傑長久以來阻塞的任督二脈瞬間打通,助他及時頓悟。

  原來,他之所以從不把於優介紹給他這些狐群狗黨,不是因為他們的生活習慣不合,或是品味不對頭,這些都是他用來搪塞自己的藉口,他會這麼小器,只因為自己想獨佔她。

  他想和她單獨坐下,面對面、靜靜地聽她說未來的夢想。想和她討論他將來的野心。在她面前,他不需要刻意吹噓自己,就能得到該有的尊重和瞭解。在他失意的時候,她會安靜的攪動咖啡,聽他發洩對人生的不滿,再拿起湯匙敲他的頭,罵他已經夠幸運了,不要再自艾自憐。

  這就是他的於優,他的安琪兒。他竟幸運的擁有她這個天使這麼多年,卻到今天才知道,原來他早已將她囚禁在自己的天堂,直到她自我放逐。

  “哈哈哈……”他趴在吧臺上悶笑,覺得自己真像白癡。

  那人被他嚇了一跳,高聲抗議。

  “喂,你不要突然間發出怪聲好不好?別人還以為我欺侮你。”笑得跟瘋子沒兩樣。

  “沒事。”他霍然抬頭。“我只是在笑自己有多白癡。”

  “或是怎麼到現在才覺悟。”那人怕怕他的肩,表示瞭解。“不過,我記得你和你前妻之間的關係倒是有如倒吃甘蔗,越來越好了,不是嗎?”

  說到這,每個人都知道他這一年多以來勤於收集卡片,說要寄給他前妻,癡情得可以。

  “是越來越好了。”華逸傑承認。“說來可笑,我和她從國中開始就是死黨,卻在她出國後,才開始真正互相瞭解。”滿滿一抽屜的卡片,都是他們溝通的證據。

  “這有什麼稀奇!”那人揮手。“我和隔壁鄰居從小玩到大,到現在才知道她的右眼上方有一顆小小的痣。”小到幾乎看不見。

  “所以?”

  “所以人與人之間就是這樣,沒用心,就不可能有所發現。尤其對方和你越熟,你就越視為理所當然。等到有一天你突然發覺她不一樣了,她卻跑了,這就是現實。”唉。

  “這是你的經驗之談嗎,霍爾?”華逸傑有趣的看著他的好友。

  “算是吧!”霍爾聳肩。“反正你比我好,至少你的她還在,而且還送你一個非常棒的聖誕禮物……這是她設計的沒錯吧?該死,我就沒有你的好運道。”只落得爛人的臭名。

  “沒錯,這的確是於優設計的。”他伸開雙臂,展示身上的服裝。“我打算等服裝公司成立後,立刻將它量產,一定很暢銷。”

  “這倒是。”霍爾看看他身上的衣服。“法國的打版就是不一樣,打出來的版型特別漂亮。”

  “是啊。”華逸傑附和。“於優告訴我,這是她特別請她的法國朋友幫忙打出來的版子,那人是個打版高手,時常幫她。”

  “幫是好,只要不要幫出興趣就行。”霍爾開玩笑的說。“我聽說法國男人對東方女子特別感興趣,小心你的於優被人拐走。”

  霍爾只是開玩笑,華逸傑的心中卻浮現出亞蘭這個名字,升起些許不安。

  “你的服裝公司什麼時候成立?”霍爾本身是有名的廣告天才,專搞行銷。

  “下個月。”他答。“到時候我會舉行成立酒會,屆時再請你幫忙。”

  “沒問題。”霍爾爽快答應。“你的前妻一定會很高興,你終於要進軍服裝界。”

  “這是我們的約定,我非做不可。”華逸傑微笑。

  “就看你的了,大情聖。”霍爾消遣他。“在她回來之前,你可有許多工作待做,不能偷懶。”

  是啊,在等待她的期間,他必須做很多事情,才能完成當初的約定。

  於是,他賣命似的找場地、設專櫃,舉行一場又一場的服裝發表會,過了整整一年,終於將L’amour這支服裝品牌做起來,成功打入市場。

  對於他空前的成功,服裝界除了給予高度評價之外,更紛紛轉而詢問幫他做行銷的廣告公司,讓霍爾大大地賺了一票。

  在霍爾忙著數鈔票的同時,華逸傑也沒有閑著,無論工作上有多累,一定按時給杜於優寫明信片。

  於優,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成功了。我所創立的服裝公司,不但擁有自己的品牌,而且還取得空前的勝利,只等著你回來與我分享。

  逸傑

  一個月後,華逸傑拖著疲備的身體回到家,接到自巴黎發出的明信片。

  逸傑,回報你一件同樣令人興奮的事,我在最新一季的服裝設計新人獎上,捧回冠軍杯。換句話說,我即將站上國際的舞臺,和人一較長短!學校和夥伴們都覺得與有榮焉,決定幫我舉行一場服裝發表會。但我想回臺灣發表,你覺得呢?

  於優

  老天,他的安琪兒居然在最競爭的環境之下,取得如此良好的成績,他真以她為榮!

  他立刻跑回房間打開抽屜,拿出一張印有睡眼貓咪的明信片寫著:

  於優,你當然應該回來臺灣舉行服裝發表會,我遵守了我們的約定,你當然也該遵守你的。

  逸傑

  再一個月後,他又收到另一張不同圖案的卡片。

  逸傑,我決定回臺灣召開服裝發表會,但眼前有個問題,回去後,我要住哪兒?我家已搬去南部,好煩哦!

  於優

  華逸傑馬上抽出一張印著一隻打呵欠的大象明信片回道:

  有什麼好煩的?當然是住在我家,你的房間還空著,只等著你進駐。

  逸傑

  又一個月後,他收到一隻斑馬點頭的明信片,上面寫著:

  那就,麻煩你嘍,室友。我會先把行李寄回臺灣,但不會直接回家。由於服裝發表會之前有太多事情要忙,我們可能得在會場碰面。別擔心,我會寄邀請函給你,到時候你一定要來,分享我的榮耀。

  於優

  華逸傑看著手中的明信片發愣,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神。他打起精神,回顧卡片上用的字眼。

  室友,不是老公,更不是情人……

  唉!

  他用明信片把整個臉遮住,完全失去力氣。

  是他期望太深,以為這三年來,她會被他的殷勤所感動,至少承認他是很努力在巴結她,在稱謂上給他好過一點兒。

  華太太……

  她曾經是他的老婆,現在他們卻什麼都不是,只是相識很久的朋友,有著比普通朋友更深一層的關係——哥兒們。

  他曾經那麼放心的使用這名詞,以為這是支最好的保護傘,萬萬沒想到這支保護傘到最後會成為他們之間的障礙。

  至少,她還肯住在他家,不是嗎?

  他安慰自己。

  不管怎麼樣,她終於要回來了,這才是最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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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發表於 2010-6-17 02:38:46 |只看該作者
第八章

鎂光燈閃爍的會場,熱鬧異常,似乎每個人都擠到這個地方觀看這一場秀。

  服裝發表會的主人挾帶著“巴黎服裝設計大賽年度最佳新人”的頭銜,風風光光的舉辦了一場華麗的饗宴。霎時只見衣香鬢影,模特兒個個神采飛揚,穿梭於伸展臺上。

  臺上的模特兒賣力表演,從外出的套裝,休閒時穿的休閒服,到宴會用的正式禮服。每一款設計莫不引起驚豔及讚歎,每一次出場莫不引起一陣討論。坐在伸展台兩側的採購人員更是忙著翻閱手中的目錄,和模特兒身上的實品對照,決定要不要將其列入採購行列之中。

  大致而言,這場晚會辦得很成功。除了設計師本身的作品相當出色之外,廣告公司的全力宣傳更是功不可沒,據說這場發表會的行銷工作,便是由行銷界的當紅炸子雞——涅槃廣告公司負責。

  受邀坐在最前排的華逸傑,理所當然是這場發表會的貴賓。他的手上拿著和其他人相同的目錄,不同的是,他吩咐身邊的助理,對每一件展示的衣服下訂單。別人或許只是看看而已,但他不一樣,這是他安琪兒的處女秀,當然要給予最大的支持。

  整場服裝發表會就在不斷的驚歎聲中落幕。所有的模特兒,穿著最後一件展示服裝一個接著一個出場,接下來就是眾人最期待的壓軸戲——設計師登場。

  每個人都在引頸期待,除了想一睹設計師的廬山真面目之外,也想知道,能夠讓華逸傑收心的女子,是什麼長相。在未踏入時裝界之前,華逸傑就是商界的傳奇,更是許多女人征服的目標。等他真正涉足時裝界,整個時裝界的模特兒又追著他跑,倒貼得勤快。奇怪的是他都不動心,專心一意的舉止儼然像是個生活簡約的清教徒,徒留眾家姊妹掩面歎息。

  基於上述理由,大夥兒都屏息等待最後一刻,華逸傑也不例外,只是他的期待中還多了別的成分,一種只屬於戀愛中男人才有的特殊情感——緊張。

  他有多久沒看過她了呢?三年了吧!

  這三年中,他們通過無數通電話,交換過無數張明信片。每一次溝通都讓他們更接近,但從來沒見過彼此的面。

  不見面,是他們當初的約定。因為他們雙方都想知道,他們是否經得起遠距離的考驗,是否能在思念中成長。

  他們都做到了。

  直至今日為止,他們從來沒有見過一次面。即使他人都已經飛到巴黎,還是強忍住見她一面的渴望,僅僅站在她公寓的對面,隔街觀望,以滿足心中最卑微的願望。

  人總在失去之後,才學會謙卑。他學會了,也做到了。但她呢?在她心裏,是否也跟他一樣,渴望見他一面?還是跟隨著歲月的流沙,褪化為最淺顯的記憶,僅僅佔據她心靈的一隅而已?

  他沒答案,只能跟大家一樣引頸盼望她的出現,期待她能站在他面前,告訴他:我依然渴望你。即是他此刻最大的滿足。

  身邊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勾回他的思緒。

  他聚精會神的望向伸展台,只見舞臺深處慢慢走出一位窈窕佳人,在人高馬大的模特兒群中,顯得特別嬌小。

  “就是她,她就是那個設計師!”

  人群發出驚呼的聲音,而他知道他們為什麼驚訝,因為他自己也很驚訝,她變了好多。

  原先長及背部的頭髮,已經削短成一個時髦的髮型。比例勻稱的上半身,被一件黑色開V領的針織緊身衣合身的包住。再配上寬大鑲金屬的黑色大皮帶,和凸顯她修長雙腿的黑色煙管褲,說有多迷人,就有多迷人。

  最重要的是她的笑容,此刻的她顯得極有自信,和剛到巴黎時沮喪的她,判若兩人!

  “我現在才知道你為什麼情願待在家裏寫明信片,也不願和我們出去打混。”坐在他左手邊的霍爾吹了一聲長長的口哨,拍拍他的肩打趣說道。

  “她確實很迷人,凱撒,你撿到寶了。”相形之下,他喜歡的那個就像垃圾,只是他那個垃圾還不要他,直接把他當成餿水——乾脆倒掉。

  面對好友的鼓勵,華逸傑根本擠不出任何感激的話。他還愣在她的轉變之中,無法確定站在臺上的那個女人,是不是他的安琪兒。

  “反應熱烈。”霍爾轉頭看看四周,有些滿意,也有些擔心。“看來這場秀極為成功,就怕看秀的人多,下單的人少,畢竟她是新人,再熱烈也是有限。”

  這也是華逸傑為什麼大手筆買下她所有作品的原因,因為一場秀就算表面辦得再成功,都不如實際的銷售成績來得重要。他歷經過這種痛苦,不希望他的安琪兒遭受到同樣打擊。

  “不必擔心買氣的問題,我已經命令助理對今天晚上展出的所有作品下訂,至少就今天而言,她算是成功了。”

  華逸傑這番宣誓又引來霍爾長而尖銳的口哨聲,聽起來就像在為臺上的演出歡呼。

  “你果然是情聖,她有你罩著,想不成功也難。”霍爾真的很佩服好友的癡情,跟他相比,自己明顯差了一截。

  華逸傑聳聳肩,不置一言,繼續觀看臺上的秀。

  “可以準備到後臺去看你的寶貝了,她一定很高興見到你。”霍爾拉著華逸傑就要往後台走去。

  正當他們起身,伸展臺上突然有了變化,無端走出一個法國男人。

  “那個人是誰,幹嘛站在她的身邊?”接受模特兒的歡呼。

  “不知道。”華逸傑瞪著伸展臺上的男女,兩人一起笑得好甜。

  “會不會是她的男朋友?”霍爾哪壺不開提哪壺,差點被熱水燙到。

  華逸傑的表情迅速轉沉,臉色壞得像鬼。霍爾沒敢再烏鴉嘴,只得像個受盡欺淩的小媳婦,尾隨華逸傑前去復仇,暗自祈禱不要發生兇殺案。

  剛結束發表會的後臺,還是一片鬧烘烘。模特兒忙著換衣服,閒雜人等一律不准入內,更是引燃他暴躁的情緒。

  “我說,我要見你們的設計師。”華逸傑捺著性子,對後臺守衛重複先前的話,盡可能不發脾氣。

  “對不起,模特兒們都在換衣服,不方便接見。”守衛還是堅決不肯放人。

  “我要見的是設計師,不是模特兒。”華逸傑已掄起拳頭。

  “喂,老兄,你就讓我們進去,或是請設計師出來,這樣不就得了。”霍爾見苗頭不對,趕緊居中調停,免得他們當場打起來。

  “不行,你們又不是工作人員,怎麼可以隨便進去!”守衛就是不肯協調。

  華逸傑再也壓抑不了悶在胸口的怒氣,鐵拳一揮,硬是將守衛打倒在地。

  “凱撒!”霍爾連忙架住華逸傑,免得他把事情鬧大。但這談何容易,他人高馬大,根本制止不了。

  “發生了什麼事,怎麼這麼吵?”

  就在情況眼看要一發不可收拾之際,後臺的簾幕忽被掀開,走出一位窈窕佳人。

  於優!

  逸傑!

  時光在此刻化成永恆,思念的雙眼隨著空氣的流動傳遞到彼岸,滲入彼此最深刻的記憶。

  他變了。

  她變了。

  一向迷人的笑容凝結在他的嘴角,俊俏的五官增添了幾分滄桑,卻依舊魅力四射。

  總是素淨臉複上了彩妝,永遠像女學生的臉龐褪去了稚氣,卻更驚豔迷人。

  新生的感覺有如回音,迴響在彼此的心中。他們四眼相對,周圍的一切仿佛靜止,或是冰凍,唯一活躍的,是彼此的心跳。

  你曾想念過我嗎,於優?直到你走後,我才發現你是我的寶貝。

  你曾想念過我嗎,逸傑?我不在的日子,你的生活是否靡爛如昔,忘了還有我這個人?

  他們都知道不可能,滿滿一抽屜的明信片證明他有多思念她。但她還是不敢相信,他真的一直等她,猶如他不敢相信,她真的站在面前。

  兩人同時往前一步,欲言又止。有太多的話想跟對方說,又不知從何說起,只好就這麼一直對看。

  “咳咳,你不跟我介紹一下你的朋友嗎,薇安?”

  簾幕之後出現一個男人打破這神奇的時刻,惹得一旁的霍爾真想揍他。

  他就是臺上那個死法國男人。

  “當然了。”杜於優只得回神。“他是我的……”她突然不知道怎麼介紹。“他是我的……”

  “她的前夫啦。”霍爾看不過去,只得站出來為好友說話。反正大家都是用英文,好溝通得很。

  “原來你就是薇安的前夫,幸會。”法國男人朝華逸傑伸出手,華逸傑視而不見。他對跟情敵握手興趣不大,只想弄清他們到底什麼關係。

  “我來跟你握好了。”免得被人譏說臺灣人不懂禮貌。

  霍爾搶著和法國人握手。“我的英文名字叫霍爾,請問你是?”

  “亞蘭。”法國人答。“亞蘭德倫。”

  “亞蘭德倫?!”霍爾怪叫。“請問你跟那個長得很帥、又性格得要死的資深演員有什麼關係?”

  “沒有關係。”亞蘭微笑。“只是剛好同名同姓而已。”

  “哼,那還真是剛好,只是不知道如果哪一天你也想發展自己的品牌時,會不會被控仿冒?”一旁的華逸傑忍不住嘲諷,語氣之酸,令杜於優大大嚇了一跳。

  “逸傑!”怎麼這麼說話。

  “如果哪一天我真要發展自己的品牌,我會換別的名字,不會跟亞蘭德倫先生發生衝突。”亞蘭客氣的回道。

  “亞蘭德倫”這個品牌已在世上風行多年,他不會傻到冒用這個名字,無論是否同名同姓。

  相對于亞蘭的沉穩,華逸傑的態度顯得急躁。但話說回來,有女朋友被搶風險的人可不是他,他當然沉得住氣。

  “亞蘭德倫先生也是設計師嗎?”霍爾又善盡國民外交的責任。

  “也算是。”亞蘭點點頭。“我的身分很多,這次會來臺灣,主要是協助薇安舉辦這次發表會……”

  “於優的事,自有我打理,不勞你費心。”華逸傑不客氣的打斷亞蘭的談話,心中的怒氣漸漸聚攏,這個法國男人未免也管得太多了。

  “我知道。”亞蘭點頭。“我聽薇安說,你也涉足了時裝界,正想向你請教臺灣時裝界的現況……”

  “你和於優到底什麼關係?!”按捺了許久,華逸傑終於忍不住心中的疑問,大聲爆出他的不滿,嚇壞了現場所有的人。

  “凱、凱撒,你冷靜點,小心弄巧成拙……”霍爾滿身大汗,試著撫平好友的情緒。

  華逸傑揮開霍爾的手,冒火的雙眸沒挪動過方向。

  “我和薇安……”面對華逸傑咄咄逼人的質問,亞蘭轉過身低頭看向杜於優,視線正好落在她胸脯的上頭,引發他更張狂的怒氣。

  “不要色迷迷的盯著我老婆的胸部看,你這個該死的法國男人!”華逸傑瘋了似的狂吼。

  完了。

  霍爾遮住眼睛,默默為好友哀悼。就杜於優難堪的表情來看,她大概永遠不會原諒他,事實也是。

  杜於優僵在原地,華逸傑剛剛那接連幾聲大吼,已經吼出一堆觀眾來。現在所有人,不管是模特兒或是工作人員,全圍過來看他們是怎麼回事。教她既無法進退,又覺得對亞蘭很抱歉,難堪得快要掉下眼淚。

  “混帳!”重重地詛咒一聲,在杜於優還沒能做出反應之前,華逸傑反倒先行離去,留下霍爾一個人收拾殘局。

  “杜小姐,我看你還是去跟他解釋一下情況好了,免得產生誤會。”霍爾體貼建議,杜於優也同意。

  她當然會去搞清楚他在搞什麼鬼,居然當眾給她難堪!

  ☆☆☆☆☆☆☆☆☆☆

  白色的磚牆,紅色的屋瓦,他們曾經一起居住過的屋子還是沒變。

  杜于優尾隨著華逸傑,搭計程車回到他們相處了三個月的住所,華逸傑早她一步先到,車子隨意丟在路邊,未將車子停入車庫。

  她歎口氣,掏出錢付車資。這是他生氣的標準程式;先丟車,再甩門,然後狂喝酒,道地的大少爺脾氣。

  她走到門口,發現門果然沒關。再踏進一步,撲鼻而來一陣酒味,接著就看見他坐在沙發上一個人喝酒,表情分外寂寞。

  她應該對他生氣,可她卻發現她不能。他的樣子看起來就像盼望母親歸來的小孩一樣焦躁,然而等到盼望的人真的回來了,他又鬧彆扭,逕自發他的小孩子脾氣。

  他真的希望她回來嗎?

  “你不希望看見我嗎?”

  杜於優突兀而直接的疑問,令華逸傑的身體僵直起來。

  “我還以為你會很歡迎我回國。”

  她仍舊站在原地,等待他回頭。

  華逸傑慢慢轉身,表情有些懊惱,有些難堪,甚至不知該拿手中的酒杯怎麼辦。

  “我當然很歡迎你回國。”他尷尬的扒扒頭髮。“也很抱歉破壞了你的時裝發表會。”她當時的表情讓他當場體會到自己是混帳,只好先行離去。

  她搖搖頭,不知該說些什麼。

  “你的行李都收到了,放在你原來的房間,要不要去檢查一下,看有沒有遺漏掉什麼?”

  她還是搖頭,明白他是在製造話題,衝動之餘喊出——

  “我和亞蘭只是朋友!”

  一室沉靜。

  華逸傑握著酒杯的手僵持在空中,過了幾秒鐘,才被拿下一飲而盡。

  “什麼樣的朋友?”他兩手把玩著空酒杯,臉色相當陰鬱。

  “什麼?”她聽不懂。

  “我在問你,你跟你那位法國朋友,交往到什麼程度。”他幾乎咬斷牙根。

  “我都說了,是朋友。”他怎麼這麼固執。

  “朋友也有分很多種,他是哪一種朋友?”他是固執,但這對他很重要。

  “工作上的朋友,生活上的朋友,任何你想得到的朋友,他都是。”她懊惱的回嘴。“亞蘭是我到法國後的第一個朋友,他幫忙我很多事,包括——”

  “包括跟你上床嗎?”他捏碎酒杯,當場血流如注。

  杜於優傻眼,他在胡說些什麼?

  “回答我!”他氣得沒有空理傷口,只想知道真相。

  “包括打版!”回神後,她吼回去。“剛到巴黎的時候,我不會打版,是亞蘭教我怎麼打版。我還拜託他幫我打你那件衣服的版子,因為打版不是我的專長,所以我只好——”

  “等等。”

  她話講到一半就被打斷。只見華逸傑沖進臥室,一會兒又出現在客廳,手裏多了一件外套。

  “你說的‘那件衣服’就是指這一件?”她在一年多以前送他的聖誕禮物。

  “是啊!”有什麼不對嗎?“那時候我的打版功夫還太差,只能找他幫忙。”亞蘭堪稱十項全能,什麼都很厲害。

  “你把要送我的衣服,交給他打版?”從牙縫裏擠出這句話,華逸傑不敢相信她真的這麼做。

  “當然了。”他的臉色真難看。“亞蘭是一個優秀的打版師,沒有理由不找他……”

  “好你個優秀的打版師,你居然找別的男人幫我做衣服!”害他那個晚上像嗑了一頓海洛因似的興奮一整夜,逢人就炫耀個不停,想來真是可笑。

  “逸傑……”

  “我要毀了這件衣服!”

  他接著吼,而且真的這麼做。像是要宣洩他禁閉了三年的感情似地揮刀割掉那件衣服。

  瘋狂的表情掛在他臉上,一旁的杜於優早已嚇傻,但他不在乎,什麼都不在乎。

  他巴望了三年,等候了三年,以為經過這三年的溝通,彼此已有足夠的默契。可是她卻連一句承諾都沒有,一句都……

  “你甚至不敢承認我是你的前夫,你究竟在怕什麼?”把衣服整件剁碎,他的疑問滿是痛苦。

  “我沒有怕任何事——”

  “在你心中,我究竟是你的誰?”他疲倦的自嘲。“是一個不斷寄明信片給你的傻瓜?或只是出錢讓你完成夢想的凱子?告訴我呀!”

  如果說三年前他不懂得愛,三年後他比誰都瞭解這個字眼。在這漫長的三年裏,他學到了愛情不是囫圇吞棗,也很喜歡他們用筆互相溝通的方式。但那不代表他就禁得起再一次拒絕,或是退居幕後成為永遠的“朋友”,那不是他想要的關係。

  他看著她,用眼神清楚描繪他們的未來。她回應他的凝視,不曉得自己能否承受他強塞給她的遠景。

  對她而言,人生才剛開始,尤其在她好不容易才自時裝界冒出頭之際,她沒有把握自己能從此盲目跟隨他的腳步而不後悔。

  因此,她只得選擇另一個比較安全的關係;他們習慣的相處模式。

  “你很清楚你是我的誰,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這是她的選擇,卻惹怒了華逸傑。

  “不,我不是你的朋友,是你的老公。”他恨透了好友這兩個字,那是他用來界定他和其他人的關係,不是和她。

  “我們已經離婚,而且從來不是真正的夫妻。”對於華逸傑不動如山的偏執,杜於優除了難以理解之外,也越來越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

  “我們可以成為真正的夫妻!”說到這個,他就有氣。“當初要不是你執意要離婚,結局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看著她和別的男人有說有笑。

  “你簡直……簡直不可理喻!”杜於優氣到說不出話。“看情形我們是無法再繼續討論下去了,等你心情好一點,我們再來討論。”

  “等一等!”他叫住她。“你要去哪里?”

  “去冷靜一下。”被他這麼一搞,她也快發瘋了。

  “冷靜?”他冷笑。“去哪里冷靜?那個法國男人的懷抱?”

  她受夠了!為何他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污蔑她和亞蘭的友誼?

  “他的名字叫亞蘭,請你不要老是用‘那個法國男人’來稱呼他。”就算不看在她的面子,也該懂得禮貌。

  “是啊!亞蘭。我都忘了他有個響叮噹的大名——亞蘭德倫,噁心!”建議他去改個名字算了,免得鬧笑話。

  “你說話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刻薄?我記得你以前不會這麼缺德。”頂多開開玩笑,無傷大雅。

  “那是因為我的老婆快要被搶了,沒心情保持風度。”只想捍衛國土。

  “我不是你老婆。”她沒好氣的反駁。

  “你是。”他亦相當堅持。

  “你要我說幾次你才會懂,我不是你老婆,我們已經離婚了!”聽不懂中文嗎?

  “我們雖然已經離婚,但在我心中你仍然是華太太,這點依然沒變。”他的中文好得很,只是解釋的方向不同。

  簡直莫名其妙!

  “不跟你說了。”她放棄談話。“幸好我們不是真正的夫妻,不然光講話就會累死。”還是早走為妙。

  “你相不相信要成為真正的夫妻其實很簡單?”

  他在她經過他身邊的時候,倏然拉住她。

  “三年前我就該這麼做,而不是該死的等到現在!”

  沒有預警,未曾預告。華逸傑的唇就這麼落下來,攻陷她驚愕的柔軟,連同他有力的箝制,將她囚禁於雙臂與身體之間。

  不期然遭受突擊,杜於優第一個反應是咬爛他的嘴唇,卻在無形的思念間丟棄了第一時間的想法,輾轉陷入他下一波攻勢。

  也許,她也在等待,等待這時時刻刻困惑她的吻。她永遠也忘不了,三年前那個炎熱的下午,仲夏的氣息吹在她身上,猶如一直飄浮在嘴唇上的熱氣,灌醉她,迷惑她,讓她差點無法自拔。

  當時她就和現在一樣,在錯愕中受他的味道指引,在他每一次的索吻之中,笨拙的回應。

  那個時候,她拒絕了,但現在呢?

  在經過三年的思念以後,她是否還有勇氣再來一次,把她從少女時代起即渴望的胸膛推開,告訴他:他們不適合?還是脆弱的靠在他的懷裏,說她好想念他,要他就這麼緊緊擁住她,永遠不放開她?

  她,迷惘了。無法決定是該擁住他,還是將他拒於心門之外。他的感情來得太猛也太快,遠遠超過她目前所能負荷。

  “你永遠無法知道,我有多想念你。”停止親吻,他捧起她的臉忽地說。“有時候半夜醒來,看見有影子在動,我會以為那是你起來喝水,或是泡牛奶,感覺好真實。”

  她知道,因為她也有同樣的錯覺。尤其是在寒冷的夜晚,她總以為他會突然探頭問她有沒有蓋被子,會不會冷,需不需要他陪。

  “每當那個時候,我就會睡不著,乾脆起來看電視。”

  那是他們最常做的娛樂。

  “你都看些什麼節目?”她聲音沙啞的問,心裏好感動。

  “足球。”他微笑。“我轉遍所有的運動頻道,但運氣不好,老是沒看見貝克漢那痞子的比賽,我甚至懷疑他已經被球隊Fire掉了。”

  “胡說!他還好得很,身價比你還高。”她照例抗議。

  “要不要打賭,等我把所有財產賣掉,就能跟他一樣?”他挑眉,表情認真得可笑。

  “我知道這幾年來你的事業拓展得很成功,很有成就。”她實在受不了他一副堅持要跟人家比的模樣,忍不住笑出聲來。

  “遺憾的是這份成就,似乎還不夠讓你當著所有人的面大聲承認,你是我老婆。”他的口氣又開始強硬起來。

  “逸傑!”為什麼他老是講不通?

  “你就那麼討厭我嗎?”無視於她為難的臉色,他繼續問。“還是你的心全放在那個法國男人的身上?”

  “這跟亞蘭根本沒有關係——”

  “那麼你就大方的承認我們是夫妻,不要再躲躲藏藏!”

  若說她遲疑的態度沒有傷害他,那是不可能的事。當一個人極度在意另一個人的時候,他會變得很敏感,即使是最些微的差異,哪怕只有一釐米的遲疑,都會像原子彈一樣擊中他的心臟,引發他內心深處最深的恐懼,華逸傑就是這種情形。

  只是,杜於優不懂,以為他又在無理取鬧。

  “我不知道怎麼去承認一個根本不存在的東西,我們從頭到尾就是有名無實的夫妻。”她冷靜回道。

  “既然如此,我只好想辦法改變現況,讓它名副其實。”冷冷一笑,他決心扭轉局勢,讓她沒有藉口。

  “你幹什麼——”

  驀地,杜於優發現她身上的V型針織衫,被華逸傑拉下一半,蹦出豐滿的酥胸。

  她無法置信地看著他粗魯的動作,他正把她整個人抱起來,甩在沙發上,打算就在這裏要她。

  她必須阻止!

  “你若真的這麼做,我會恨你一輩子。”頑強地以雙手抵擋住他的胸膛,她發誓。

  “儘量恨吧,只要能改變我們的關係。”他強悍地扳開她的手,將它們反剪在杜於優身後。

  “你瘋了不成?!”她大吼。“你這麼做不但沒有改變我們的關係,只會使我們的關係越來越糟。”

  “只要能擺脫那個法國男人的糾纏,多糟都無所謂。”他還是不肯放手。

  這是什麼邏輯?

  “逸傑!”

  “閉上嘴讓我吻你,別多廢話。”懶得再聽她說教,華逸傑悍然以吻封住她的嘴,傾倒這三年來的思念。

  杜於優想不到什麼方法可以阻止他瘋狂的行為,只好故技重施,又咬他的嘴唇,一樣將他咬出血來。

  他鬆開她,不敢相信她竟然又咬他,更不敢相信,她居然哭了。

  “你為什麼一定要如此?”她哽咽的聲音滿是疑惑。“像以前那樣快快樂樂,互相打鬧,暢談心事不是很好嗎?為什麼你一定要破壞這一切?”

  顫抖地穿好衣服,杜於優丟下這一連串問號就走了。

  留下的是,華逸傑發呆的背影,和難以挽回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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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7 02:39:16 |只看該作者
第九章

她受夠了,她一定要另找一個新的住處!

  氣憤不已的走在臺北的街頭,杜於優咬緊牙根發誓。

  原本她以為經過這三年的時間,他會更成熟,誰知道他的大少爺脾氣依然沒有改變,仍是那麼自以為是。

  你是我老婆。

  她想起他堅持的論調,不禁覺得可笑。

  他沒聽說過“離婚”這個字眼嗎?當初他們的離婚協議書是簽假的嗎?為何在平平靜靜度過了三年以後,才來重提往事,破壞他們之間的和諧?

  她搞不懂他在想什麼,徹底想不通。當初她要是知道他會無端發瘋,說什麼也不會答應把行李運送到他家,害得她現在還得找新的住處。

  算了,別抱怨了,還是趕快找房子才要緊。

  收拾起埋怨的心情,杜於優走向位於三角窗邊的便利商店,準備買一份報紙。

  “薇安。”

  在她踏入便利商店門口時,正好與一個男人錯身,用法語叫住她。

  “亞蘭。”她嚇了一跳。“這麼巧,你來買東西!”

  “買報紙。”他微笑。“你呢?”

  “也是。”她乾笑。“我打算另覓住處。”

  “真的?”亞蘭的表情有些詫異。“你不是決定住在你前夫那裏,怎麼突然想搬?”時間快得離譜。

  “呃,說來話長……”她不知如何解釋。

  “我看乾脆我們找個地方慢慢說,你看如何?”亞蘭建議,杜於優點頭。還是他體貼,懂得她的心思。

  他們隨便找了一間連鎖咖啡廳坐下,沒想到好死不死的闖錯地方,跑到華逸傑的地盤來。

  餐廳的牆壁上正掛著他的照片。照片中的他依然帥氣,依然前衛,一副迷死人不償命的模樣,似笑非笑地盯著每一個被他迷惑的人。

  “這是你前夫的照片。”順著她的視線,亞蘭也發覺到這一點。

  “嗯。”她回過神。“這家餐廳是他開的,他專搞連鎖企業。”

  “原來如此。”亞蘭恍然大悟。“難怪他有錢買下你所有作品,並且下了大量訂單。”

  “你說什麼?”仕于優沒聽清楚。“你說他買下我所有作品?”

  “你不知道嗎?”亞蘭有些驚訝。“昨天晚上發表會結束後,我們就收到他助理發出的訂單。而且他委託的廣告公司,把這次發表會搞得有聲有色,甚至還上了新聞。”

  他將手上的英文報紙遞給她,杜於優接過一看,上面果然大幅報導。

  昨天晚上臺北的夜空特別燦爛,起因于服裝界新秀杜于優小姐的一場時裝發表會。杜于優小姐今年年初剛奪得法國當地一項服裝大賽的首獎,並決定以她的出生地做為她新人生的舞臺。

  幸運的是,這位服裝大賽的得主背後有個長腿叔叔,不但支持她在法國的生活所需,並且在她發表會後下了大量的訂單,先行為她打開通路。

  看來,杜于優小姐往後在臺灣的時裝界將會一帆風順,有了L’amour這支知名品牌護航,杜于優小姐……

  杜於優愣愣的放下報紙,表情茫然。

  逸傑買下她所有的作品,並且下了大量訂單?昨天晚上,他為什麼沒有告訴她?

  “我也是聽人說的,所以今天特別去買報紙來印證。”亞蘭對著一臉茫然的杜於優解釋。

  “我一點都不知道這件事情……”還跟他吵架。

  “那你昨天都跟他聊了什麼?”亞蘭試探。“我還以為你早就知道訂單的事。”

  “不……我不知道。”她茫然微笑。“我們忙著吵架,沒空聊到未來的前途。”更不可能知道他為她做了這麼多。

  “吵架?”亞蘭更驚訝了。“你們吵架了?”

  “嗯。”她點頭,表情十分無奈。

  “為什麼吵架?”亞蘭不解。“你不是一直很期待再見到他?”結果卻吵起來。

  她也不知道。回國前她每天都睡不著,一想到就要再見到他,每天都很興奮,可等到真正見面,卻又為無意義的事爭吵,無聊又可笑。

  “不談昨天的事了,你有什麼打算,就這麼留在臺灣?”揮掉令人不愉快的影像,杜於優和亞蘭聊起前途的事。

  “搞不好哦。”亞蘭眨眨眼。“昨天發表會結束後,就有人到後臺找我談聘請我到他們公司打版的事,我正在考慮。”

  “真的?”杜於優比他還興奮。是哪家公司找你?”

  “衛門公司。”他拿出對方給的名片。

  “衛門?!”她大叫。“這是全臺灣最大的服裝公司,經營好幾條路線,其中一條路線專走歐洲風格,他們一定想請你過去為那條路線把關。”畢竟服裝品牌的好壞不只在設計,還關係著打版及打樣。一個好的打版師有著絕對的權威及身價,至少國外如此。

  “我也是這麼聽說。”顯然他也探聽了不少消息。“他們的經理今天還親自打電話給我,我們聊了不少。”比如未來流行的走向,和他若是到任後將做的改變等等,聊得很愉快。

  “這麼說,你決定留在臺灣嘍!”也好,寂寞的時候有個傾訴的物件。

  “還不確定。”亞蘭笑著搖手。“我還在考慮,你知道法國那邊也有工作在邀請我,薪水還不錯,職位也不低。”

  想當然耳。亞蘭是他們這個圈內數一數二的打版師,爭取他的服裝公司多如過江之鯽。今天要不是看在他們的交情,他根本用不著千里迢迢的從法國趕來幫她張羅發表會的事,天曉得他是多麼夠意思的一位朋友。

  “謝謝你,亞蘭。”她真心感謝。“謝謝你幫我籌畫這次發表會的事,還有你無可挑剔的打版功夫。”

  “不客氣,薇安。”他拍拍她的手背,表示安慰。“朋友是用來做什麼的?當然是充分利用。”

  “說到利用,你能不能再讓我利用一下,陪我去找房子?”她乘機訛詐。

  “陪是沒有問題,但你真的決定搬出來嗎?”亞蘭要她再確認一下自己的心意。

  “這……”若說杜於優心裏沒有猶豫,恐怕是騙人的。想當初她接到華逸傑寄來的明信片時,心臟跳得飛快,每天每夜都盼望能儘快回家。

  你的房間還空著。

  這句話對她來說,恍若是變相的表白。那意味著他從來沒忘記過她,和她一樣急著填補失去的空白。

  話雖如此,一想起昨日華逸傑瘋狂的表現,杜於優仍是心有餘悸,沒有把握下次還能推開他。

  “我還是決定搬走。”幾經猶豫,她還是選擇遠離華逸傑。

  “好吧。”亞蘭的表情中潛藏著一種微妙的複雜心思。“你先查看報紙,看有沒有適合的房子,我再陪你去找。”

  兩個人就在亞蘭這個建議下,埋頭研究了將近一個鐘頭,終於選定目標。

  “先去看這間好了。”杜于優相中報上登的一篇租屋廣告。“這間套房的地點離捷運站很近,附近又有市場,生活機能不錯。”

  “聽起來是滿方便的,你何不先打個電話過去問問屋主?”順便試探一下對方的為人。

  “嗯,我馬上聯絡。”

  杜於優立刻撥手機與對方交談,敲定看房子的時間。

  “……嗯,好的,我曉得了。非常謝謝你,我十分鐘後到。”談完後她愉快的收線。

  “太好了,對方說現在他剛好有空,叫我們現在就過去。”

  “這麼巧?你的運氣還真好。”亞蘭笑道。

  “可不是嗎?”她做了個鬼臉。“我這個人沒別的好處,就是狗屎運特旺,好事壞事都會被我碰到。”

  “這倒是。”亞蘭點頭。“昨天你才高高興興的嚷著要拆行李,今天就準備搬家,果真是印證你的運氣。”

  聞言,她苦笑。她也不願意這樣,可老天偏偏要捉弄她,她又有什麼辦法呢?

  “快走吧,我們可是只有十分鐘的時間哦!”亞蘭眨眨眼,提醒她時間不多。

  他們一起搭計程車到達約定地點,一下計程車,兩人呆了,半天說不出話。

  “怎麼會是賓館?”而且是專門用來偷情的那種。

  “地址對嗎,要不要再確認一下?”亞蘭也覺得不可思議。

  “好。”她低頭再看一次。“沒錯啊,就是這個位址,在八樓。”

  “八樓?”亞蘭仰頭打量這棟大樓的外觀。“依這棟大樓的結構來看,很有可能下面幾層是賓館,上面才是住家。”

  他的表情明顯不贊成。

  “你還要進去嗎,薇安!”亞蘭皺眉。“這棟大樓看起來很老舊,出入份子恐怕也不會太單純。”實在不宜居住。

  “可是,我跟人家約好了。”她焦慮的咬住下唇,不知如何是好。而且,我們還沒進去看就說不適合,未免太過於主觀……”

  “這和主客觀扯不上任何關係,我們現在討論的是它的安全問題。”亞蘭反駁。

  “可是房租很便宜!”

  這恐怕才是她猶豫不決的原因,為了某個不知名的理由,她必須省吃儉用,只好考慮搬進這麼複雜的地方來。

  亞蘭歎氣,很想告訴她:不必擔心錢的問題。但他知道她是個有骨氣的女性,不會在沒有理由之下,接受他的資助。

  “那我們只好進去看看,不過我要先說明,我很不贊成。”雖然臺灣的民情和法國不同,但針對居住份子複雜這點的看法倒是都差不多,更何況下面又是賓館,情況更糟。

  亞蘭蹙著眉心,陪杜於優走進出入份子複雜的大樓,由於賓館和大樓都用同一個出入口,因此看在外人眼裏,很容易產生誤會。

  好一對淫男蕩女,居然在大白天公然跑到賓館來!

  才在擔心他們的舉動容易引起誤會,賓館的對面果然就有一個人怒火中燒,忿恨地看著他們的背影。

  華逸傑不知道該怎麼接受這個事實,此刻的他只想砸爛方向盤,或是乾脆讓自己的雙眼從此瞎掉,都好過面對這一刻。

  整個人趴在方向盤上,華逸傑連苦笑的力氣都沒有,徹頭徹尾無力。

  昨晚,本該是他和她重聚的夜晚,可是那個法國人的出現破壞了一切,將他打回原形。

  一個思念情人許久的男人面對情敵時,該有什麼反應?他不知道。只是直覺的認為,他應該悍然的宣示他的主權,卻因而失去大片疆土,將她逼向情敵的懷抱。

  或者;他們早有不正常的關係?

  被強烈的猜忌填滿了心房,華逸傑的雙眼燃起嫉妒的火焰,腦中浮現起一年多以前那個聖誕夜,所聽見的名字。

  亞蘭。

  當時他就出現在她的宴會上,打斷他和她的對話。莫非,他們那個時候就是情侶?就已經在床上滾得火熱?

  一想起昨天自己有多悔恨,他就想笑。昨天晚上他整夜沒睡,一直在想今天該怎麼跟她道歉。

  你為什麼一定要如此?像以前那樣快快樂樂,互相打鬧,暢談心事不是很好嗎?為什麼你一定要破壞這一切?

  這是昨夜她臨行前丟下的話,每一句都是控訴,每一次哭喊都痛刺他的心扉。

  他真的好想像她渴望的那樣,坐下來好好談,聊這三年來彼此的成長,聊這三年來雙方的成就。

  但在另一方面,他更想將她擁入懷中,耳鬢廝磨的告訴她:他好想念她,經過了這三年的分離,他終於瞭解自己的感情,瞭解他對她的愛。

  這當然是愛。

  曾經,他不懂自己的想法,以為自己可以和她當一輩子的哥兒們。直到他們假結婚,發生了種種事之後,他才發現,她是他的誰。

  “我是你的誰?”

  他想起以前,她總喜歡在他們聊得正盡興的當頭,突然插上一句。那時候,他必定拿拳頭敲她的頭,挑眉回說:“你是我的哥兒們,還有別的嗎?”

  他突然想大笑。

  還有別的嗎?

  在他心中,她可以是很多很多,可是當時他不知道,以為自己只需要她的友誼。一直到多年後的今天,他才發現,他需要的是她的愛情。

  如今她的愛情已經給了別人,你不過是一個一味付出的傻子罷了!

  潛藏于心中的惡魔,揮動著三叉戟,隨著他對愛情的渴望一次又一次戳進他的肌膚,提醒他承受的疼痛。

  他憶起自己是如何地像傻瓜一樣守在飯店的門口,等著跟她道歉。又如何地在看見她和亞蘭一起走進他開設的餐廳,忍住不當場沖進去,當眾興師問罪的欲望。直至他們一道坐上計程車,他才克制不了衝動跟蹤他們,沒想到卻看見令人身心俱疲的景象。

  她背叛了他。

  華逸傑霍然抬頭,雙眼燃燒。

  他給她一切,怕她餓到,怕她凍著,甚至在她還沒正式登場前,就幫她鋪好往後的路,而她居然只用“背叛”兩個字來回報他?

  他要報復。

  冷冷地扯下嘴角,華逸傑當下做了一個最壞的決定。

  ☆☆☆☆☆☆☆☆☆☆

  “啊,都不行,這個年頭房子真難找。”

  無力地趴在桌面上,杜於優整個人像是一顆泄了氣的氣球一樣哀嚎,差點長眠不起。

  “不要急,找房子這種事原本就要慢慢來,急不來的。”亞蘭拍拍她擱在桌子上的手,安慰她。

  “你真是個好人,亞蘭。”她感激涕零。“可是我必須儘快找到房子,趕快搬出去。”

  即使亞蘭很想順勢問明原因,但還是聰明的保持沉默,讓她自己決定未來的路該怎麼走。

  “你的手機響了。”對面傳來鈴鈴鈴的聲音,聲音很小,小到亞蘭自己都沒有發現。

  他連忙拿起行動電話,按下綠色的按鈕。原本還算愉快的神情,在聽完來電後倏地轉成和按鈕一樣綠,表情凝重到隨時會垮下。

  “發生了什麼事?”杜於優馬上察覺到不對勁。

  亞蘭默默的看著她,過了好一會見才緩緩回道。

  “華逸傑取消所有的訂單。”真糟。

  “你的意思是……”她的臉色驟然轉白。

  “唉。”他重歎一口氣。“剛剛的電話是伊蓮打的,她說她剛接到‘華服飾開發公司’的傳真,取消昨晚所有訂單。換句話說,我們這次舉辦的服裝發表會等於白忙一場,一切又回歸原點。”

  如果只是這樣,他還不會這麼擔心。但由於薇安是新人,第一次發表會就辦得聲勢浩大,搞得人盡皆知。如果能因此一舉成名,自然是最好。但如果中途發生意外,比如說;臨時取消訂單,那麼她的聲勢便會呈直線下滑,很難再爬起來。

  華逸傑即是看穿了這一點,才會出此狠招。尤其他在臺灣的服裝界又是重量級的人物,他這麼一出手,別的公司必定會跟進,薇安完全沒有希望。

  亞蘭一臉同情的看著杜於優,都是同一個圈子人,她自然也瞭解華逸傑此舉的殺傷力。這等同是將她驅離臺灣時裝界,除非她還有別的辦法翻身,否則……

  “我真不敢相信他居然會這麼做。”不可思議的搖晃著空白的腦袋,杜於優喃喃自語道。

  “我也是,但這是事實。”亞蘭也無法理解華逸傑的做法,由他種種表現推斷,他應該是很愛她才對,為何還要傷她?

  亞蘭不懂個中是非,但杜於優懂,他根本是在報復。

  “我去找他。”杜於優火大的站起來。“我去找華逸傑,當面問個清楚。”她不相信他真這麼不講理,斬斷她的後路。

  “也好。”有些事只能靠自己解決,旁人不宜插手。“等你談完之後,記得打電話給我,讓我知道如何處理後續問題。”

  所謂後續,其實就是一些零零碎碎的瑣事。包括該調走多少人、撤掉多少機具。畢竟她不是一個人回來,還有許多法國好朋友特地前來幫她,伊蓮就是其中之一。

  “我真的很對不起你們,讓你們這麼辛苦,卻一事無成。”她真的想一頭撞死算了。

  “別這麼說,你也盡力了。”問題出在華逸傑身上。“不管你們商談的結果為何,都記得打電話給我,好嗎?”輕拍她的肩膀,亞蘭給她鼓勵。

  杜於優萬分感激的點頭,答應他無論結果是好是壞,一定立刻打電話給他。

  才和亞蘭分手,杜於優即搭上計程車,火速趕去找華逸傑算帳。

  她不在乎能不能繼續留在臺灣發展,但她發誓一定要討回公道,就算不為自己,也為她的朋友。

  當她排除所有阻礙,來到華逸傑的辦公室時,早已怒火中燒。

  “華逸傑,你這麼做是什麼意思?!”

  這是她第二次闖入他的辦公室,前一次是在三年前,他提議要結婚的那個下午。

  華逸傑垂眼看著她氣呼呼的闖入,時光仿佛又回到三年前那個午後,只是這回他沒有問候的心情。

  事實上,他跟她一樣生氣。

  “我記得我的行事曆上,好像沒有你的名字?”沉下臉回應杜於優無禮的闖入,華逸傑的口氣也好不到哪里去。

  “很抱歉沒有事先預約,華董事長。”杜於優語帶諷刺的提起他的新頭銜。“但我有急事,非臨時插隊不可。”

  “你有什麼事?”雙手交握在小腹之上,華逸傑的眼神擺明瞭瞧不起人。

  杜於優心中的怒氣霎時全被挑起。

  “我聽亞蘭說,你取消全部訂單,有沒有這回事?”她直接挑明來意。

  “啊,我早該想到,又是偉大的亞蘭。”華逸傑冷笑。“好像是有這回事,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問題。”她氣到發抖。“只是想討回公道而已。”

  “討回公道?”他睨看她。“我可不記得我做過什麼對不起你的事,讓你必須來這兒向我討回公道。”反倒是她欠他的情、他付出的一切。

  “當然有。”她迅速反駁。“你突然取消訂單,讓我們空歡喜一場,就欠我一個公道。”

  “我從來沒聽說過不能取消訂單這種事。”華逸傑的眼神轉為輕藐。“你之所以怒氣衝衝的跑來找我,是因為你的亞蘭生氣了?還是因為你從此無法在服裝界立足,才會臉色這麼難看?”

  “不,我會跑來找你是因為我對你很失望,不敢相信你居然這麼幼稚。”她雙拳握得老緊,盡力克制自己不要崩潰,卻發現很難做到。

  “我幼稚?”華逸傑原先交握的手倏然鬆開,臉色大變。“你憑什麼說我幼稚?”

  “憑你此刻的行為。”她豁出去的反擊。“我萬萬沒想到你竟然會因為禁不起我昨日的小小拒絕,就做出這樣的事。”

  她還以為經過這三年,彼此都有成長,沒想到卻是錯得離譜。

  “如果我會出爾反爾那也是你逼的!”被她的話一激,他惱羞成怒的大吼。“而且我也不是因為禁不起昨日的拒絕才取消訂單,而是因為——”

  突然間,他說不下去,無法勉強自己再一次回想今天看見的影像。

  “因為什麼?”不明究理的杜於優,只想知道答案。“因為什麼,你倒是說啊?”

  “因為我看見你和亞蘭上賓館!”他砰一聲跌坐椅子上,雙手掩面頹廢呢喃。“我可以接受你的拒絕,但我無法接受這樣的事,絕對無法接受……”那太殘忍,也太痛苦,他沒堅強到足以承受如此巨大的打擊。

  華逸傑終於把他之所以取消訂單的理由全盤托出,杜於優除了呆愣之外,就只剩氣憤。

  他取消訂單的原因,僅僅只是因為看見她和亞蘭在一起?他對她就這麼沒有信心?

  “我和亞蘭不是去上賓館,而是去找房子。”

  杜于優冷然的聲音,使得他放開手迅速抬頭。

  “你說什麼?”他此刻的表情就像個呆子。

  “你聽見了。”從現在起,換她瞧不起他。“因為我想搬家,才請亞蘭一起陪我去找房子。只是我找的房子地點正好在賓館的上面,才會引起誤會。”白癡。

  “可是我分明看見你和他一起走進賓館。”難道是他看錯?

  “那是因為那間賓館和那棟大樓都用同一個出入口,我們不得已只好從那裏進去,並不是上賓館。”她口氣極差的解釋,表情冷得像冰。

  “這……”他還是遲疑。

  “你親眼看見我們上床了嗎?”她反問。

  “沒有,但是——”

  “還是看見我們接吻?”

  “也沒有,不過——”

  “很好,我解釋完了。”她悍然截斷他所有支吾,不讓他說話。“既然我已經把事情的始末弄清楚,那麼我想我該走了,很抱歉打擾你寶貴的時間。”

  她轉身就要離去。

  “于優——”華逸傑連忙起身拉住她,眼底儘是痛苦。

  “啪!”

  杜於優當場給他一巴掌,一點都不同情華逸傑。

  “這一掌是為我的朋友打的。”她這巴掌打得又脆又響。“你或許以為資助我、幫忙我,就可以主宰我的一切。但我現在告訴你,你錯了。”

  她深吸一口氣。

  “我的確很感激你的幫忙,但那是在得知你把自己當成神以前。我和亞蘭沒有做錯任何事,他對待我的方式,甚至比你還純潔,也比你成熟,再見。”

  簡短的一句再見,隨著杜於優的奪門而出,將兩人分隔成兩個世界。

  華逸傑當場愣在原地,既無法反應,也無法動彈,只能就這麼凝視正前方,腦中塞滿她剛才說過的話。

  我和亞蘭不是去上賓館,而是去找房子。

  因為我想搬家,才請亞蘭一起陪我去找房子,只是我找的房子地點正好在賓館的上面。

  你或許以為資助我、幫忙我,就可以主宰我的一切。

  他對待我的方式,甚至比你還純潔,也比你成熟。

  再見。

  他頹然倒下。

  他不是想主宰她,也不是要她的感激,他只是想……

  只是想愛她而已。

  ☆☆☆☆☆☆☆☆☆☆

  火冒三丈的沖出華逸傑的辦公室後,杜於優立刻撥手機給亞蘭,跟他說明華逸傑取消訂單的原因。

  電話那頭的亞蘭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跟她約好一個地點,告訴她見面再談。

  二十分鐘後,他在她面前坐下,聽她抱怨一切,幫她點了好幾杯咖啡,最後才通知她,他另有打算。

  她即刻愣住,她不過離開幾個鐘頭,他就想好撤退計畫了?

  “其實這樣也好,本來我就在考慮要不要留在臺灣,現在就用不著傷腦筋了。”亞蘭輕鬆表示。

  “你還是可以留下。”杜於優苦笑。“逸傑要對付的人只有我,和你沒有關係。”

  “不,我不會留在臺灣,我已經決定回法國工作。”亞蘭搖頭,沒打算留在異地。

  “也對。”想想也有道理。“法國畢竟是你的故鄉,而且那裏也有一份不錯的工作在等你,沒必要留在這裏受氣。”

  “你也有相同的機會,薇安。”亞蘭的眼睛倏地射出光芒。

  “我?”他在說什麼。

  “還記得發表會上,那個留著小鬍子的男人嗎?”

  她記得,那人戴墨鏡,一副很神秘的樣子。

  “他就是法國那邊派來觀察的探子。”亞蘭解釋。“博爾公司對你這次展出的作品很有興趣,一直打電話給我試探合作的可能性。也就是說,如果你願意的話,馬上就能得到一張聘書,成為博爾公司的新進設計師。”

  亞蘭突然釋放出的消息,對杜於優來說,不啻是福音。博爾公司是法國最大的服裝公司之一,以風格多變著名,是每個設計師的夢想。

  “你怎麼到現在才說?”她不敢置信。

  “因為你一直堅持一定要回臺灣舉行發表會,所以我才忍住不敢對你提起。”亞蘭莞爾。

  “我真的沒想到……”她萬分驚喜。“你之前說,有家公司要請你過去,就是在說博爾?”

  亞蘭點頭,樂見她欣喜的樣子。

  “太好了,我真為你高興!”她已經快樂到不知該說什麼,畢竟博爾公司在他們這個圈子名聲響叮噹,不是每個人都能擠得進去。

  “你呢,薇安?”亞蘭反問杜於優。“之前因為你決定留在臺灣,我才沒告訴你。現在情況變成這樣,你有什麼打算?要不要跟我一起回法國?”

  “這……讓我考慮一下……”杜於優十分猶豫,一時之間難以決定。

  “在你思考的時候,還有一件事,也請你一併考慮在內。”亞蘭忽又提出請求。

  “哪一件事?”她露出不解的表情。

  “順便考慮我的求婚。”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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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杜于優張大了嘴,面部肌肉僵硬地看著坐在她對面的亞蘭。

  他居然跟她求婚?

  “你……是在說真的還是說假的?如果是後者,我要告訴你這個玩笑不好笑,我現在沒開玩笑的心情。”自驚愕中恢復過來,杜於優聲明。

  “我也沒有。”亞蘭向她保證。“我一直很認真在看待這個玩笑,如果你一定要堅持這是個玩笑的話。”

  “但是……為什麼?”她覺得很不可思議。“我以為我們只是朋友。”

  “你和你的前夫原先也是朋友,最後還不是發展出另一種感情,有什麼好值得大驚小怪?”

  這麼說也沒錯。她和逸傑原本只是朋友,只不過後來感覺變質,轉化成碰觸彼此的欲望。

  “也許你前夫的擔心是有道理的,因為同樣身為男人,他很直覺的看出我對你的態度不同,所以才會處處提防我。”連說話都不客氣。

  亞蘭這番剖析,當場讓杜於優知道自己有多遲鈍。逸傑一定是察覺到什麼地方不一樣,才會把亞蘭視做是威脅,進而粗暴的捍衛國土。

  “薇安,我不曉得你和你的前夫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或是有什麼誤會。但我要告訴你,每個人有每個人對愛情的表現方式,無所謂對錯,只在於能不能接受。”亞蘭拿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繼續說。“就拿我和你的前夫來說好了,我記得他很討厭你喝咖啡,寧願你喝果汁。”

  她點頭。

  “這就是了。”他點頭。“他顧慮你的身體,怕太多咖啡對你的身體不好,而我卻拼命點咖啡給你喝,因為我覺得你此刻需要靠它鎮定,顧慮的是你的心情。”

  同樣一杯咖啡,卻因為不同的人,表現出不同關心,端看個人需要的是哪種關心。

  “你呢,薇安?”亞蘭問。“你需要的是哪一種關心?是他的,或是我的?”

  不一樣的表現方式,卻來自同樣愛她的心情。

  她需要的是哪一種?

  想要的又是哪一種?

  需要和想要並不等於劃上等號,究竟她該何去何從?

  “你好好的考慮一下,等你想通了再回答我。”看出她的迷惘,亞蘭並不急著逼她。

  “但我要先跟你說明一件事,機會還在等你。無論你有沒有答應我的求婚,博爾公司的機會仍在。我是個公私分明的人,也相信自己不會因為你的拒絕,就當不成朋友。相信我,我是很堅強的。”頑皮地朝她眨眨眼,亞蘭丟下這一席話,付完錢後隨即離去。

  杜於優愣在原地,呆坐了半天,才歎口氣站起來,離開咖啡館。

  她又被求婚了。

  毫無意識的走在人行道上,她真的很茫然。

  一個是堅持他們的婚姻仍然有效,一個是要她認清誰對她最好,她怎麼會知道?他們兩個都是她最好的朋友啊!

  心思還集中在華逸傑和亞蘭身上,杜于優完全沒有發覺自己已走到熱鬧的商業區,身邊擠滿發宣傳單的人。

  “小姐,要不要買車?”

  一張宣傳單忽地塞進她的手裏。

  “現在買車很划算哦!零利率,而且頭期款還可以——是你!”

  突然間發出的一聲尖叫,集中了過往人群的眼光,卻打散了杜於優恍惚的心思。

  她抬頭看向那個尖叫的女人,認了半天認不出來。

  “你忘記我了嗎?”女人急著自我介紹。“我叫海倫,那天扶逸傑回家那個。”

  海倫拼命想喚回她的記憶,杜於優馬上想起她是誰。

  “我想起來了。”她終於認出她。“不好意思沒有立刻認出你,但你變了好多,很難和當時的你聯想在一起……”

  “沒關係,我知道我當時是什麼德行。”濃妝豔抹。“但你的變化也不少,要不是靠工作鍛煉出的眼力,還真認不得哩。”

  經她這麼一提,杜於優才發現自己手裏還握著那張宣傳單,遂把它攤開仔細看。

  “你在賣車?”她懷疑的瞄瞄海倫。

  “嗯。”海倫高興地點頭。

  “可是……”

  “看起來不像對不對?”海倫知道她在想什麼,大方的自我調侃。

  杜於優尷尬的微笑。

  “抱歉我還停在三年前的印象。”她雙頰微酡的道歉。“那時候你看起來不像是賣車的業務員,比較像是高級主管……”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海倫爽朗的打斷她。“現在我可是超級營業員,一年賣出好幾百台車哦!前陣子電視臺還來訪問我,問我是怎麼辦到的。”她的口氣得意洋洋。

  “真的啊?你好厲害。”哪像她連場展示會都辦不好。

  “其實也沒什麼啦!”海倫咳嗽了兩聲謙虛道。“我會有今日的成就,說起來還得感謝你呢!”

  “我?”杜於優莫名其妙的指著自己。

  “是啊!”海倫點頭。“要不是因為你,我也不會毅然決然辭去原先的工作,改行來賣車——”

  叭叭!

  一輛黑色BMW忽然停在她們的面前,抗議她們妨礙交通。

  “好啦,知道啦。我們去別的地方聊總可以了吧?呿!”狠狠朝黑色汽車的車尾吐口水,海倫毫不吝嗇地展現出女性氣概。

  “哼,開BMW就了不起啊?我賣國產車還不是照樣賣得很好,狗眼看人低——咦,你幹麼這個表情?”呆愣。

  “沒、沒有。”杜於優回神。“只是突然間覺得,必須修正以前的印象。”她根本不是什麼妖豔的花朵,而是小辣椒一根!

  “印象這東西就跟車子一樣,過時就得淘汰。”海倫還是滿口生意經,但是很有哲理。

  “走吧!我們去喝咖啡,我請客。”她二話不說,拉著杜於優就跑。

  “但是我才剛和人喝完咖啡出來……”

  “你不想聽我辭職的原因嗎?”海倫三兩下就堵住杜於優的嘴。

  “呃,好吧。”她的確想知道究竟什麼原因。“我和你去喝咖啡……不,和你去喝果汁。”

  杜於優沒發現自己其實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做了選擇,只是一直跟著海倫跑。

  他們在一家咖啡店內坐下,很不幸,她們又跑錯了地方,跑到華逸傑的地盤來。

  海倫瞄了牆上華逸傑的照片一眼,無所謂的開口。

  “他還是這麼帥呀,好像越來越迷人了。”多了份成熟的味道。

  “他一向就是這麼迷人。”杜於優承認。“你不是應該最清楚嗎?”

  “沒什麼概念。”海倫聳肩。“我們已經好久沒有見面,大概有……兩年多了吧!”她歪頭回想。

  “是你太忙了吧!”忙著賣車。

  “不,恰恰相反。”海倫搖頭。是他太忙,所以碰不到面。”

  “但是你們不是經常玩在一起……”杜於優很難相信。

  “那是在你去法國以前的事。”海倫瞄她。“自從你去法國以後,凱撒就變了,變得像一個苦行僧,放棄所有玩樂。”

  “可是、可是……”她太驚訝了,以致說不出話來。

  “杜小姐,你一點都不知道這件事嗎?”海倫比她更難置信。“凱撒為了讓你相信他的真心,幾乎斷絕一切交往,只埋首於工作。”

  杜于優無從得知,這些他都沒講,只是囑咐她在外要小心,問她需要些什麼。

  “你知道,為此我們這些酒肉朋友都很恨你,每天詛咒你下地獄。”害他們痛失一個好玩伴。

  “後來,我們看見他的表現,也被他的堅持所感動,轉而默默的支持他。”到底是朋友,憤恨只是一時。

  杜於優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事實上,這也不是海倫拖她來喝咖啡的目的。

  “對了,我要跟你說聲謝謝。要不是因為你,我到現在還在看男人的臉色,煩惱該穿哪一種顏色的內褲。”

  海倫突然跟她道謝,杜於優又是一陣無言。

  “我什麼事都沒有做……”

  “你不必做,因為你本身就是榜樣。”海倫笑笑揮手揮掉她的尷尬。“我記得是在你去法國半年後的某一個晚上,那天我在一家酒吧內意外的碰上凱撒,當時我喝得醉醺醺,拉著凱撒哭訴我的不幸,恨自己都已經跟上司上過那麼多次床了,為什麼升職還輪不到我,只能一直幹業務部經理。”

  那個時候剛好有個更大的缺,她想去遞補,卻被刷了下來。因為她資歷不夠,經驗不足,而且和上司的關係人盡皆知,大家私底下都很看不起她。

  海倫解釋她當時之所以被刷下來的原因,杜於優只是靜靜聽,不置一詞,惹來海倫一個會心的微笑。

  “當時凱撒就和你現在一樣,靜靜聽我說話,等我抱怨完了,才突然問我一句,你想一直過這樣的生活嗎?”海倫回憶道。“我聽了嚇一跳,以為他是在開玩笑。你知道,以前我們很會鬧,什麼事都拿來開玩笑。可是那次他的表情很認真,我才發現,他是說真的。”

  海倫微笑的拿起咖啡,又喝了一口才道:“我迷惑的問他,不過這樣的生活,還能過什麼樣的生活?有一件事我不說,你可能不知道;我來自雲林鄉下,高中畢業後就來到臺北工作,在沒有背景又沒有學歷的情況下,只好靠美色一步一步往上爬,一直到那天晚上,才知道自己錯得離譜。”

  坐在她對面的杜於優,仿佛能看見一個高中剛畢業的清純少女,手中挽著簡單的行李,迷惘的站在臺北街頭,不知道該往左,或往右,彷徨不知所措。

  “就在我萬分失意的時候,凱撒說:‘你也可以選擇過簡單一點的生活,有夢想,有尊嚴,一切掌握在自己的手上。’當時我就直覺的想到你,他就是在說你。”海倫說完後聳肩。

  “我並沒有像他說的那樣……”

  “杜小姐,你很幸運,你知不知道?”海倫話鋒一轉,轉到杜於優上面。

  “呃……”

  “你的夢想有凱撒幫你撐著,我雖然後來也想通了,朝著你的方向去做,但經歷了千辛萬苦,才有今天的成就。”

  或許她這麼說並不公平,但凱撒照顧她無微不至是事實,也是大家公認的事。

  “我知道我應該感謝他。”杜於優不是個忘恩負義的人。

  “那當然。”海倫附和。“我看過報紙,他不但幫你把服裝發表會辦得有聲有色,還將你所有作品買下,並且下了大量的訂單。”愛護她的心情,莫須言語。

  “但是他又把訂單取消了。”杜於優一面苦笑,一面攪動杯中的果汁,感覺十分無奈。

  “他取消訂單!”海倫呆愣。“為什麼?為什麼他要取消訂單?”

  於是杜於優只好把整件事情的始末告訴海倫,包括她和華逸傑先前的婚姻,以及後來為什麼離婚的原因,到最後,她甚至把亞蘭的事也一併讓海倫知道,等她說完,已經是半個鐘頭以後的事。

  “看樣子凱撒的醋勁還不是普通的大,也很衝動。”大致瞭解全盤故事後,海倫驟下結論。

  杜於優聳聳肩,低頭喝果汁,默認她的話。

  “但是他的衝動是正常的,醋也吃得有理。”海倫肯定華逸傑的做法。

  杜於優驚訝地抬頭。

  “杜小姐,我想請教你,你認為愛情是什麼?”

  面對海倫單刀直入的問句,杜於優再—次無言。

  “我認為愛情是由無數的希望和失望所累積,而這兩項因素綜合起來便形成了嫉妒,也就是凱撒現在的心情。”海倫說。“嫉妒會隨著愛情而成長,愛一個人有多狂,嫉妒就有多深。我倒覺得你可以問問自己,你的嫉妒有多深?如果今天換成你是凱撒的話,你是否還能保持冷靜?是否還能提醒自己應該理智?我想那很難做到。”

  海倫斬釘截鐵的語氣,迫使杜於優用另一個角度去審視自己的態度;她對華逸傑的態度。

  她的嫉妒有多深?過去每當他在她的面前毫不掩飾的告訴她,今天他又跟第幾號女朋友吹了的時候,她的心就會沒來由的抽痛,難道那就不是嫉妒?

  杜于優從來沒有想到,原來自己也是那麼善妒的人,只是時至今日,她已經忘了那種揪心的感覺,得靠旁人提醒。

  “為什麼你還不能接受凱撒呢,杜小姐?”

  當杜于優尚處於迷惘之際,海倫為華逸傑打抱不平。

  “凱撒對你的好,就連瞎子也看得出來。”

  “我沒有不能接受他——”杜於優直覺地反駁,卻在海倫不贊成的眼光下改口。

  “好吧,也許我真的不能。”她承認。“我沒有把握自己能夠適應他的生活方式,或者接受他的觀念。”

  “但那是以前,現在凱撒已經改了,這點你比誰都清楚。”海倫—點也不認同她的說法。

  “不,我不清楚。”她的腦子一片混亂。“我只知道,他一向遊戲人生,就算一時改變,也不可能長久。”他就是這麼率性的一個人。

  她苦笑著把話說完,企圖取得海倫的諒解。海倫雙手抱胸,背靠椅背,盯著對面的杜於優看,過了好—會兒才忿忿不平的抗議。

  “杜小姐,你太自私了。”海倫的口氣很不高興。“你先是自私地與凱撒約定,等他拼了老命遵守約定後,現在又不認帳,你不覺得你太過分了嗎?”戲弄他。

  “我沒有——”

  “你當然有。”海倫不客氣的打斷杜於優的辯解。“你和凱撒約定,要用這三年的時間來溝通。或許你人在法國不曉得這邊的實際狀況,但我們這些朋友可都看到了凱撒是多用心在收集明信片,還被他強迫出國一定得幫他帶一些回來。”她越想越佩服華逸傑的癡情,也為他打抱不平。

  “我……”杜于優根本不曉得這些,不禁愣住了。

  “你們這三年來,究竟都溝通了些什麼?”海倫乾脆直問。“凱撒用行動證明,他是真的想和你白頭偕老。而你呢?你用什麼來回報他?除了不斷懷疑他的心之外,你給了他什麼鼓勵?今天換做我是凱撒,我也會生氣!”

  海倫氣得猛敲桌子,杜於優卻不知道如何告訴對方;這些她都不知道,華逸傑從來沒提。就只能看著海倫氣呼呼的一邊招來服務生結帳,一邊撂話。

  “我看你們還是不要有結局的好,免得氣死旁人。”發展出如此離譜的劇情,還好意思唉聲歎氣。

  “花了三年的時間溝通,還溝通不出所以然來,真不知道凱撒在搞什麼鬼!”重點都不提。

  不以為然地再嚷嚷一句,海倫丟下杜於優就走,搞得她更是無辜。

  你們這三年來,究竟都溝通了些什麼?

  老實說,她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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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神呆滯的望著前方,杜於優的腦子一片空白。

  是她過於自私,或是她過於專注?她竟只記得法國那些過往歲月,和學成後興奮的心情。對於一直默默支持並關心她的男人,絕口不提。

  像她這樣的女人,當然自私。這麼自私的女人,沒有資格待在華逸傑的身邊。因此,她撥了一通手機給亞蘭,告訴他,她的決定。

  亞蘭很有風度的接受她的決定,她決定拒絕他的求婚,但接受法國方面的新工作,從此完全獨立。

  然後,她突然想起,從她回國至今,她還沒去拜訪過華老董事長。在不知名的衝動下,她接了他家的門鈴,見到許久不見的老人。

  “於優!”

  和華逸傑神似的面孔下,是熱情的擁抱。杜於優緊緊的抱住老人,一股熱浪倏地侵襲心頭,讓她好想掉淚。

  “早聽說你回國了,終於有空來看華伯伯了?”老人慈愛的拍拍她的肩膀,柔聲指責她的不是,雖是玩笑性質,但卻深深刺痛了她。

  她真自私。

  “我是來跟您道別的,華伯伯,我決定回法國工作。”她一臉抱歉的解釋,聲音開始發抖。

  華老董事長的驚訝可想而之,逼著她問緣由,她只好顫聲的把這幾天發生的事告訴他,泣不成聲。

  “唉,兔崽子怎麼永遠都學不乖,永遠都教人操心哪。”老董事長歎氣。“不過話說回來,你們這三年到底是怎麼溝通的?怎麼卡片寄來寄去,還會寄出問題?”怪哉。

  “華伯伯也知道我們互寄明信片的事?”杜於優愕然止住淚水,呆愣道。

  “全世界都知道。”老董事長好笑的搖頭。“你收到的明信片中,就有好幾張是我貢獻的。那小子根本通知了所有人,壓榨大家幫他帶回各式各樣不同的卡片,而且還指定一定要動物圖樣。”

  難怪她會收到各國文字的動物明信片,原來都是他鴨霸施壓的結果。

  “於優,你做出回法國這個決定,華伯伯沒資格反對,畢竟這是你的人生,我無權干預。”老董事長喟道。“只是,華伯伯想要問你;你和逸傑從國中就在一起,幾乎認識了大半輩子,又花三年溝通,難道你就捨得讓這些歲月白白逝去?人生沒有太多個十年,而你們幾乎用了雙倍的時間共同度過這些歲月,有什麼事是抗拒不了的呢?”除非是天災人禍,或是核子彈頭已經打到屋頂上來,否則都能解決。

  她也問自己,卻整理不出頭緒。

  “當然,這只是我的看法。”看穿她的猶豫,老董事長不勉強。“托你的福,現在我已經較想得開,不插手你們年輕人的事,和逸傑的關係也比以前好上許多。”說到這裏,他頓了一下,朝她眨眨眼。“至少,在決定尾牙餐廳方面,已能妥協,不像過去那樣吵個不停。”

  老董事長頑皮的舉動,讓杜於優當場破涕為笑,感動得不知如何是好。

  “去吧,於優,去追求自己的夢想。”時光回到三年前那個下午,老董事長再一次輕拍她的肩,鼓勵她。

  “雖然我私心的希望,你能再次成為我的媳婦,但我知道,你不是能夠輕易綁住的人,怪只能怪華伯伯沒這個福氣。”兩次都讓她跑掉,唉!

  “您千萬別這麼說。”她搖頭。“是我沒這個福氣當您的媳婦。”杜於優咬住下唇,難過得幾乎崩潰。

  “算了,我們都別提了。”老董事長揮揮手,要她別責怪自己。“行李方面都準備好了嗎?需不需要我派個人幫你打包——”

  “不必了,華伯伯。”杜於優連忙阻止。“我的行李都還沒拆封,我只需要……只需要回去把它們……再搬出來,就行了……”她沒想到要說出這些話是那麼的痛苦,中斷了好幾次才把話說完,說完後又眼眶濕潤,難過得不能自已。

  “既然如此,那華伯伯就不幫你了,你自個兒看著辦吧!”老董事長歎氣。“我老了,很多事都不想管,就連逸傑取了個奇怪的法國名字當做服裝品牌的事我都沒意見,你知道他取了什麼名字嗎?”

  “L’amour。”她僵著身體回答。

  “對,就是L’amour,愛情的意思。”老董事長偷偷瞥了她一眼。“我當初就納悶他為什麼堅持取這個名字,直到我親跟目睹他看你寄來明信片的眼神,我才瞭解他的堅持。”

  他轉身看她。

  “於優,不管他過去有多放蕩,那都過去了。現在的逸傑跟以前不同,不會不知不覺傷害你的心,因為他已經瞭解‘愛情’這個字眼,否則他就不會把它當做服裝品牌。”

  杜於優還是亂無頭緒,難以接受不斷投來的訊息。

  “罷了,不說了。”老董事長又轉回身,蒼老的身影看起來格外寂寞。“去搬你的行李吧!別理我這老頭,都說好不管年輕人的事,還管這麼多做什麼呢?去吧,華伯伯祝福你。”

  “華伯伯……”杜於優不確定是否真能在這種情況下離去,裹足不前。

  “去吧!”老事長挺起背脊趕人,她才悄悄離去。

  她一走,老董事長立刻轉身,動手撥電話。

  他會不管才怪,媳婦就要跑了!

  不耐煩的等待線路接通,華逸傑一接起手機,老董事長就朝他兒子開罵,順便扯謊。

  “看你做的好事!”他怒氣衝衝。“於優才來跟我告別,說是要接受那個法國男人的求婚,跟他回法國。”

  華逸傑呆愣在電話邊,耳邊不斷傳出他父親的聲音。

  “你將服裝品牌取名為‘愛情’,現在就讓我看看你對愛情的勇氣。於優現在正在你家打包行李,這是你最後機會,千萬把握住。”華老董事長火爆的口氣,在說到“愛情”兩個字幽然轉柔,直至語重心長。

  華逸傑從頭到尾沒有說過一句話,只在華老董事長即將收線的時候,輕輕說了一聲:“爸,謝謝你。”

  從這一刻起.他的愛情由他自己掌握,再也沒有任何人能夠幫他。

  ☆☆☆☆☆☆☆☆☆☆

  一箱一箱的行李堆在她的眼前,都是些未經拆封的紙箱。

  杜於優茫然地環顧著四周,突然間不知道該從哪一箱搬起,只能像具營業用的塑膠服裝模特兒一樣,呆呆站立。

  忽地,一個劃有紅色記號的紙箱吸引她的注意力。她走近將壓在上面的大箱子搬開,將那做了記號的小箱子拖出來,找支小刀拆開。

  箱子裏面,滿滿一箱的明信片,上面印滿了各類動物圖樣。

  她將它們倒出來,於是淺灰色的地毯上到處滾滿了動物,或笑或叫或哭,或躺或臥或坐,千奇百怪,甚至還看得到眼鏡蛇和獅子一起跳舞。

  杜於優拿起那張蛇獅共舞的卡片,翻開背面,那是她剛到法國時,華逸傑寄給她的第一張明信片,上面佈滿了關心的言詞。

  她一面拿起來看,一面大聲的念:

  於優,收信愉快。

  你終於去了法國,追求你的夢想。現在法國正值秋天,開始轉冷了,你自己要多加小心。語言方面學得如何?很難吧,法語。有沒有被那些陰性啊、陽性之類的文法考倒?記得你一向沒有什麼語言天才,除了擁有一張利嘴外,學任何語言都奇慢無比。有什麼委屈不要客氣,儘管跟我說吧!就當做你還在臺灣,或是我在法國,不過無法當你的沙包就是。

  逸傑

  念到最後那一行字,杜於優忍不住笑了,腦中的時光不由地倒退到好久以前,她剛到達法國的第一個月。

  雖然她在臺灣就已經在學習法語,可等她實際到了法國以後,才知道自己的程度有多差。為此她沮喪不已,加上她天生對語言的吸收力慢,要花別人好幾倍的時間學習,才能得到同樣效果。她幾乎天天懊惱,天天哭泣,恨不得身邊有個沙包讓她洩恨,這張明信片就是在那時候收到的。

  當時她都回了些什麼話給他呢?

  杜於優歪頭想了一下,確定想不起來後聳聳肩。沒辦法,時隔多日,年代久遠,回信都在華逸傑那裏,除非他肯拿出來對照,否則實在想不起來。

  她放下手中那張明信片,再拿起另外一張印有猴子吐舌頭的明信片,翻開背面,大聲念出上面的文字。

  於優,我發現你是對的。

  明信片一開頭,就是這一句。

  多參加戶外活動,真的有益身心。我不得不承認我老了,你曉得今天我充當一天義工,帶小朋友去爬山他們怎麼說嗎?

  當然曉得,她都快會背了。

  他們問我:“叔叔,你到底幾歲?怎麼爬得這麼慢,走都走不動?”我當場決定遠離PUB,鍛練一個月後,再來和這群小鬼一決高下,看他們還敢不敢瞧不起我,哼!

  逸傑

  “真像個小孩。”被明信片中幼稚的語氣逗笑,她笑聲連連。咬住明信片的右下,努力回想當初她是怎麼回這封信的。

  她好像是這麼寫的——

  “逸傑,我當然是對的,你早該遠離PUB,過正常的生活。”她這次記得很快,沒什麼忘。“我並不是說PUB有什麼不好,只是覺得——”

  “如果你能把時間花在更健康的娛樂上,會讓你的生活更有意義。我沒想到你會去當義工,而且還當孩子王。我可以想像你被欺侮的樣子,真可憐。給你一個飛吻,就算是安慰你嘍!”

  一字不差的內容,隨著低柔的男音,灌入杜於優的耳膜。她抬起頭,發現明信片的主角,就拿著當初她寄給他的回信,一個字一個字的接下去念。

  “哪,這是你的回信,一張印有鯨魚噴水的明信片。”華逸傑搖搖手中那張明信片,提醒她那段逝去的時光。

  她回望他溫柔的眼神,發現他手裏拿的不止那張明信片,還有各式各樣的卡片,他把整個抽屜的明信片都拿來了。

  她掉過頭,像個不理夥伴的孩子,蹲在公園的沙地上,繼續先前的發掘遊戲。

  這回,她看中一張黃色卡片,上面印著一隻跛腳鸚鵡。

  於優,此刻我正在自己的店裏喝咖啡。

  當服務生把咖啡放到我面前的那一刹那,我不禁想起遠在法國的你。你還好嗎?是否依然天天喝咖啡?你知道,我一向反對你喝這東西,容易流失鈣質,咖啡因對身體也不好。如果可能的話,我真想馬上飛到你身邊,拿走你手上的咖啡。答應我,多喝些牛奶,不要老是喝咖啡,讓身處於臺灣的我能夠放心。

  逸傑

  低頭默默看著手中的明信片,這次杜於優沒有念出聲,可是眼前卻多出了一些東西;是她回給他的卡片。

  逸傑,你真囉唆,連我人已經到了法國都還不放過我。

  放心,我很乖,每天都有按照你吩咐,定時喝牛奶。我不知道你那麼關心我的健康幹嘛?你自已的事業呢?華伯伯已經決定退休了不是嗎?現在的你一定是個大忙人,忙到沒有時間管我有沒有喝咖啡(我偷偷這麼希望啦)。

  於優

  卡片的最後,還畫著吐出的舌頭,說明了她有多不甘心。

  他們相識而笑,笑過往,也笑彼此。

  他們一起翻出更多屬於過去的記憶,那些他們花了三年時間,建構出來的遠距離戀情。

  於優:別以為我變忙了,就管不到你的身體,我還是會繼續盯著你。

  逸傑:我的法文進步了不少,教授誇說我突飛猛進哦,你信不信?

  於優:我忙壞了,最近工作好多,每天都被工作壓得喘不過氣來。

  逸傑:我的作品入選了!我將代表我們這個小組參加這次的新人設計大賽,你等著聽我的好消息!

  一張張不同圖案的明信片,訴說著每一段不同時期、不同階段的成長。卡片的圖樣琳琅滿目,猶如他們時而興起、時而失落的心情。但不管圖樣再怎麼變,唯一不變的是他們對彼此的關心,和對彼此的愛。

  兩人的視線,隨著散落滿地的明信片膠著在一塊兒。在這瞬間,他們同時想通了一件事,也同時不明白一件事:他們明明相愛,為什麼還要分開?

  “今天我遇到海倫,她罵我自私,還問我這三年來,我們究竟都溝通了些什麼。”揚起嘴角苦笑,杜於優覺得她真是個呆瓜。

  “看看這些卡片,就知道了。”他也笑得酸澀,認為自己好不了多少。

  他們簡直一樣笨。

  抑制了三年,思念了三年,卻在最後一刻差點分手,不是笨,還能有什麼解釋?

  “這些都是我沒有寄出的卡片,希望你也能看一下。”悄悄地拿出一疊未曾蓋上郵戳的明信片交給她,華逸傑的真實心情全在上頭。

  杜於優接過手,一張一張看,每看一張,手就顫一下,心就抽痛一次。

  於優,我好想你,好想緊緊將你抱在懷中,向你傾訴我的思念。

  我已經改變了,於優。現在我已經戒掉了上PUB這個壞習慣,因為我把剩餘的時間都用來想你,你可聽見我呼喊你的聲音?

  多希望此刻你就在我身邊,於優。今天好冷,是個適合用來彼此取暖的好天氣。但遺憾的是我身邊沒有你,我想念你溫熱的唇,快回來吧……

  色彩豔麗的明信片背面,用著不下於封面的熱情言語,一聲一聲呼喚她的名字,一個字一個字訴說他的改變,可是這些他都沒說,沒真的寄給她。

  她茫然的看著他,無聲要求他解釋。

  “我不敢真的把這些卡片寄給你,因為我不想給你壓力,不想讓你認為我在逼你。”

  這是他的體貼,卻差點造成無可彌補的錯誤,也因此讓她站上迷惘的懸崖,險些失足。

  “你應該寄的,你知不知道我也同樣想你?”或許她自私,只想到自己的夢想。但在奮發向上的同時,也想擁有一雙堅實的臂膀,那不是任何人能夠代替的。

  “我不知道,你從來不曾明白告訴我,這三年來,我們好像在玩捉迷藏遊戲。”好似誰先表白誰就輸了一樣,只是堅持的理由不同。

  “也許那是因為我也害怕,害怕自己一旦承認思念你,會無法堅持自己的夢想,立刻回到你身邊。”她終於放下身段。

  “於優……”

  “我好想你!”她忽地沖進他的懷裏,像個孩子似的攀住他。“這三年裏,我不止一次想買機票回臺灣,告訴你,我不進修了,不想再當什麼名揚國際的服裝設計師,只想待在你身邊,像從前一樣打鬧,我是不是很沒用?”杜於優淚流滿面的啜泣。

  “一點也不會。”他老實招認,溫柔為她拭淚。“我自己就好幾次飛到巴黎去看你,可是又沒有勇氣違反約定,只好站在你公寓的下面,幻想自己和你見面。”早知道她這麼想他,直接闖進她的公寓將她擄走算了,省得以後的風波。

  他們幾乎同時看著對方,又同時大笑,就像過去每一次相處一樣。

  大笑過後,華逸傑的表情忽地轉為靦腆,焦躁不安的提出請求。

  “你能不能……拒絕亞蘭的求婚?”他的語氣是猶豫的,是不確定的,仿佛篤定她會拒絕似的小心翼翼,完全不若以往自信。

  杜於優詫異的看著他,連眨了好幾次眼睛才莫名其妙的問道:“是誰告訴你,我要嫁給亞蘭的?”一定是華伯伯。

  “你沒有要嫁給亞蘭?”他不敢置信的睜大眼睛。“但是老頭明明告訴我——”

  “你被騙了。”她笑到流眼淚。“我也被騙了。難怪他一直叫我回來整理行李,原來是要為你製造機會。”果然是一塊又老又辣的老薑,佩服佩服。

  “死老頭,每次都輸給他。”想通後,華逸傑也跟著笑。“我想我這輩子永遠也沒有贏他的一天。”

  這又是他們的另一個共識,一樣引來雙方的笑容。

  “再一次答應我的求婚好嗎?”華逸傑乘機提出請求。“上一次的求婚稍嫌匆促,但這一次我準備了三年的時間,應該足夠你考慮。”

  是很有誠意,雖然這三年來都寄了一些言不及義的卡片:一些重點的卡片,比如那些用詞熱情如火的明信片他都沒有寄出,但她是個大方的人,又是他的哥兒們,只好饒過他。

  “在答應你的求婚之前,我要向你坦白一件事。”既然是快樂大結局,她也不想留下陰影。

  “什麼事?”他有不好的預感。

  “我畫了亞蘭。”她自首。“為了請他幫我打版,我只好幫他作畫,拿這個跟他交換。”

  “你是說……”不會吧!

  “對,就是被你割得稀巴爛的那件外套。”她笑得很甜。“你如果要發脾氣請便,但容我提醒你,當初不聽解釋就發瘋的人不是我。你要嘛,就大吼一場。要嘛,就很有風度的接受這個事實。你選哪個?”

  他選哪個?他能選哪個?

  當然是——

  “杜、於、優!”

  看來是前者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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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7 02:40:33 |只看該作者
尾聲

 L’amour的年度發表會上眾星雲集。不止是各個有名的模特兒,就連不少大牌明星也趕來觀賞這場年度盛會。

  今年的服裝發表會十分特別,除了他們的首席設計師會發表作品以外,聽說他們的老闆和老闆娘;亦即設計師本人,也會親自參與這場服裝秀,下海充當模特兒,自是特別引起話題。

  在場受邀的貴賓,除了每年必定來報到的各路英雄外,還有來自法國的英俊打版師。聽說今年參加表演的衣服全數由他打版,每一件都身價非凡。

  此外,負責會場打點的廣告公司也很值得一提。經過這幾年與“華優服裝開發公司”的愉快合作,涅槃廣告公司的名聲紅遍整個業界,甚至紅到海外,還有不少海外公司主動跨海尋求合作。

  這當然又是霍爾的另一次勝利。

  此刻他正咧大著嘴,看著臺上的模特兒一批換過一批,神采飛揚的展示服裝。

  他相當用力的鼓掌,對最後出場的三人寄予最熱烈的掌聲,現場的所有人亦是。

  只見華逸傑穿著一件簡單有型的白襯衫,配上一條合身剪裁的黑色牛仔褲,手裏牽著一個和他相同妝扮的小男孩,神色從容的走向伸展台的尾端。

  小男孩的另外一隻手由母親握著,也穿著同樣款式的服裝,與他們並立。台下霎時歡聲雷動,每個人都在大喊他們的名字。

  “安可,凱撒!”

  “安可,薇安!”

  還有,“安可,亞蘭!”

  唔,這是他們小寶貝的法文名字。

  台下的大亞蘭朝小亞蘭揮揮手,臺上的小亞蘭笑得很甜,一直大叫:“亞蘭叔叔!”

  好一幅溫馨的畫面。

  “我還是嫉妒他。”微笑地朝台下的觀眾揮手致意,華逸傑感覺頗不是滋味。

  “別小器,至少我們結婚他有送禮物。”杜於優也朝著台下的觀眾揮手,臉上滿是笑意。

  “送他自己那幅素描?”他怪叫,臉上依然保持笑容。

  “夠大方了。”她笑著瞪他一眼。“你可知道他還特地將它裱起來,因為那是我畫的。”

  “真感人。”那是什麼口氣?“別忘了我才是你老公,別說得一副沒嫁給他是件多可惜的事,當心我現場翻臉。”

  他如果真的翻臉的話,台下的記者鐵定會樂意寫個不停,不過他的兒子可就很難說了,他超愛那個法國男人的。

  想到自己的兒子竟然琵琶別抱,華逸傑十分不甘心的把他抱起來放在肩上,台下又是一陣怪叫。

  事走至此,杜於優不禁想起他們所經歷過的種種往事,腦中突然產生一個疑問。

  “我忽然對我們之間的感情產生疑惑,你覺得我們之間的那種感覺是什麼?”從同學到哥兒們,又從哥兒們到夫妻。然後又從夫妻降到朋友,最後又變成夫妻,真是複雜得可以。

  華逸傑白了他老婆一眼,不知道她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不過從他兒子和台下法國人拋媚眼的情況看來,他還是趕緊回答比較安全。

  於是,他攬過她的肩笑著說:“當然是愛了,傻瓜。”

  他們的服裝品牌不就寫得清清楚楚?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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