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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間他扶著瘸腿小李走了進來,瘸腿小李又跑得滿頭大汗還帶著喘,一拐一拐地直往
前掙,他一見嚴慕飛便叫:「大叔,不好了!大叔,不……」
嚴慕飛沉聲叱道:「小事,天大的事也慢慢地說!」
瘸腿小李沒頭沒腦地道:「大叔,您快到家裡去一趟吧!大順在城裡挨了揍,瘸子被他
爹都快打死了……」
嚴慕飛道:「小李,慢慢說,是怎麼回事?」
瘸腿小李指手劃腳地道:「大叔,說來都怪癩子那兔崽子。他跟大順進城買米,不去買
米卻拉著大順去賭。想想看,大順既傻又愣,他能贏?結果錢讓人坑光了,大順說人玩假,
嚷著不依要打人,卻被人打得鼻青臉腫直吐血,差點沒了命。禍是癩子惹出來的,沒他大順,
不會去賭……」
「我明白了。」嚴慕飛截口說道:「小黑,看著門,我跟小李去一道。」
扶過小李向外走去。
瘸腿小李忙道:「大叔,您別管我,您先走吧!遲了癩子……」
嚴慕飛道:「小李,你也慢不了。」
瘸腿只覺他手腕一用勁兒,自己的整個人幾乎離了地,居然走得跟嚴慕飛一樣快。
轉眼間,到了村西,這地方較為偏僻,只有那麼一座大宅院,這座大宅院比嚴慕飛那座
更見破落。
人還沒有到,就聽見大宅院裡直嚷嚷,還有一聲聲的哀叫:「別打了,大爺,歇歇吧!
再打就打死了……」
「打死了活該,我一輩子沒做過缺德事,怎麼養出這種孬種來?今天非打死他不可……」
「癩子也真是,怎麼也不想想咱們的錢是那兒來的,日子是怎麼過的,這麼大了還不懂
事……」
嚴慕飛到了門前,那兩扇門永遠敞開著,一進門,瘸腿小李扯著嗓門就大聲嚷了起來:
「別打了,別打了,大叔來了,大叔來了!」
大四合院,院子裡,暮色中全是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個個衣衫檻樓,蓬頭垢面,
一臉的菜色。
院子正中跪著個年輕人,癩痢頭,腿上、胳膊上全是一條條的血紅痕印。
他面前,站著個瘦老頭兒,手裡拿著一根木棍,胳膊握在一個中年婦人的手裡。
老頭兒後面,一個老婦人正在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
嚴慕飛一進院子,院子裡的嚷嚷剎時靜了下來。
旋即,那勸解的中年婦人鬆了老頭兒迎了上來:「大叔,您可來了,再要不來癩子就要
被他爹打死了。」
嚴慕飛剛叫了聲:「馬大嫂!」
那老頭兒丟了木棍也過來了一臉的苦笑:「大叔,您看看我這不爭氣的好兒子,見了您,
我心裡有說不出的難過,你替我管教管教……」
嚴慕飛忙道:「張老爹,事兒我聽小李說了,讓我先看看大順。」
張老爹羞愧地道:「大順在屋裡呢!都是這兔崽子……」
領著嚴慕飛往西屋行去。
嚴慕飛一路打招呼地到了西屋,西屋裡,點著一盞油燈,光線很昏暗,大炕上靜靜地躺
著個頭兒很壯的年輕人,真是鼻青眼腫,嘴裡還掛著血。
炕邊兒上爬著個老婦人,還在那兒哭,好不淒慘。
由裡邊迎出來個矮老頭兒,他先喝了一聲:「大順的娘,別哭了,大叔來了。」
然後欠身陪上一臉強笑:「大叔,您來了。」
嚴慕飛忙道:「王老爹,我來看看大順,要緊麼?」
王老爹笑得像哭,道:「自癩子抱他回來,至今就沒動靜,沒睜眼,沒說過一句話……
我看是……」
嚴慕飛眉鋒一皺,道:「讓我看看。」
他到了炕邊,那老婦人擦淚站起。
嚴慕飛道:「大娘,別難受了,我會替大順……」
王老爹截口說道:「我勸她她就不聽,一直哭個沒完。」
老婦人帶著哭道:「我不哭,誰的兒子誰不心痛?我這麼大年紀了,就這麼一個命根兒,
要是他有個三長兩短……」
張老爹低下了頭,王老爹忙喝道:「好了,好了,你有完沒有,打也挨了,傷也受了,
你哭,你嘮叨,有什麼用?」
這裡,嚴慕飛小心察看了大順的傷勢,左胸骨斷了兩根,除了臉上身上的外傷外,還有
內傷。
嚴慕飛皺了皺眉,站了起來,轉過了身,他含笑說道:「老爹、大娘,不礙事,大順的
傷固然不輕,可是敷敷藥,吃點藥,躺個幾天就會好,您二位放心,一切都有我。」
王老爹神色鬆了些,他不安地道:「大叔,平日大夥兒都受您的周濟,如今大順被人打
成了傷也得您……」
嚴慕飛含笑說道:「老爹,別這麼說,彼此不外,都是知心朋友,我是個外來人,當初
受各位的照顧,那又怎麼說?」
王老爹還待再說,嚴慕飛已然又道:「您跟大娘歇著吧!我問問癩子去!」
張老爹一揚眉,道:「大叔,我年紀大,又是一把瘦骨頭,用不上勁兒,您替我再好好
揍他一頓,越重越好!」
嚴慕飛笑了笑道:「老爹,您不要兒子了?」
張老爹憤然說道:「像這種兒子我不要,寧可絕了後!」
嚴慕飛笑道:「老爹,別生那麼大氣了,您不信再讓他去賭,我敢說他絕不會再去賭
了。」
說話間已到了癩子面前,癩子早就被那老婦人扶了起來,那隻手正顫抖著摸癩子身上的
傷痕。
張老爹冷哼說道:「還心痛,都是你慣壞的……」
一瞪眼,喝道:「兔崽子,誰叫你起來的!跪下!」
癩子一聲氣設敢吭,腿一曲就要跪下。
嚴慕飛一把抄住了他,道:「癩子,大叔說的,站著說話!」
癩子低著頭怯怯說道:「大叔,我不敢了。」
嚴慕飛柔聲說道:「癩子,大叔沒怪你,只是要勸你幾句,年輕人要往好處學,別學那
些游手好閒,不務正業的無賴。咱們是大男人,別辜負了昂昂鬚眉七尺軀,該學做規規矩矩、
堂堂正正的男子漢,大丈夫,老爹跟大娘指望的只有你……」
張老爹哼了一聲道:「我不敢指望他,指望他傾家蕩產把我都賣了!」
嚴慕飛回身笑道:「老爹,您有什麼值得癩子傾蕩的?」
一句話聽得張老爹也忍不住笑了。
「好了。」嚴慕飛抬手拍上癩子肩頭,道:「癩子,知恥近乎勇,人不怕有過,而只怕
知過不改。癩子,坐在石頭上,咱倆談談!」
他把癩子按在了身後那塊石頭上。
癩子突然低頭哭了。
「咦!」張老爹道:「這才是怪事,我剛才狠揍了半天,這兔崽子連眉頭都沒皺一皺,
如今大叔不過幾句話,他卻哭了。」
嚴慕飛拍著癩子的肩頭,道:「癩子,輸了多少?」
癩子哭著道:「大叔,輸了一弔錢!」
嚴慕飛笑道:「我當是輸了多少呢!原來只是一弔錢。」頓了頓,接道:「為一弔錢把
人打成這樣子,未免太過份了些。」
癩子道:「大叔,都是我不好。」
嚴慕飛截口說道:「癩子,在哪兒賭的?」
癩子道:「城裡『藥王廟』前王大麻子那兒。那傢伙玩假,不然我跟大順就不會被他吃
光……」
嚴慕飛道:「不談這些,打大順的都是誰?」
癩子道:「不認識,都是在賭的,王大麻子一嚷嚷,他們就都動上了手,那幾個個頭兒
很大,大順……」
嚴慕飛道:「這麼說來不是王大麻子的一夥兒?」
癩子搖頭說道:「不知道,大半他們平日都熟。」
嚴慕飛拍了拍他道:「好了,這件事你也別放在心上,大順過幾天就會好的,只記住大
叔適才所說的話,明白麼?」
癩子點了點頭。
嚴慕飛收回了手,轉身說道:「老爹,別再打人了,我走了,待會兒我讓小黑送藥來給
癩子。」
張老爹還沒接話,眾人身後低著頭走出了一位姑娘,姑娘看上去有十八九了,一身乾淨
而合身的褲褂,背後一條烏黑髮亮的大辮子直拖到柳腰。
低著頭可以看見她那雪白的耳根上泛著紅雲,到了嚴慕飛面前,她低頭叫了聲:「大
叔。」
嚴慕飛含笑問道:「什麼事?大妞。」
姑娘伸出了藏在背後那隻手,手裡是個小布包,還熱氣騰騰地直往外冒氣,她低低說道:
「請您給小黑帶點東西回去。」
嚴慕飛道:「大妞,是什麼?」
「窩頭。」姑娘道:「下午小黑跟我爹說了,我爹一回來我就趕著做,做好了,您帶回
去讓他趁熱吃了……」
嚴慕飛笑了笑,道:「大妞,有大叔的份兒麼?」
姑娘脫口說道:「這兒只有三個,您要吃我再去拿!」
「別了,姑娘!」嚴慕飛笑道:「我不會跟小黑爭嘴的,只是,姑娘,恐怕得麻煩你自
己跑一趟……」
姑娘愕然抬頭,那張臉,柳眉,杏眼,脂粉不施,透著鄉下大姑娘的美,她道:「怎麼?
大叔。」
嚴慕飛道:「交給大叔,你放心麼?」
姑娘剎時羞紅了臉,低下了頭,旁邊的人都笑了。
嚴慕飛接著說道:「大妞,說著玩兒的,真得麻煩你跑一趟,讓小李陪你去吧!我暫時
還不回去。」
姑娘微微地點了點頭。
嚴慕飛向眾人打了個招呼,隨即出門而去。
【編者按:本書主角嚴慕飛,按書中敘述,在明太祖朱元璋打天下的時候,他就是中國
武林的領袖,曾領導武林群雄,協助過朱元璋。本書『楔子』第2頁寫他於明朝建國後若干
年出場,向朱元璋交還袞龍袍,辭去九千歲時,是「三十多歲年紀」。而本書第一章開頭,
已經是永樂十九年,按計算,朱元璋做了三十一年皇帝,朱允炆做了四年皇帝,加上永樂十
九年,離明朝開國已經是五十四年之後。也就是說:這時候嚴慕飛已經是個七八十歲的老頭
子了。但是,本書第20頁寫他於永樂十九年第二次出場,卻依舊是「三十山頭年紀」。凡此
種種,就『史實」而言,當然是不合情理的,但作為「小說家言』,不妨姑妄聽之,可不必
斤斤計較於史實。為忠實於原著,均未加改動。】
第 二 章 麻子賭局
在宛平,最熱鬧的地方要推藥王廟。
宛平的藥王廟,像煞開封的大相國寺,諸技百藝雜陳,吃喝玩樂,應有盡有,全得很。
尤其在上燈以後,藥王廟前萬頭攢動,人們扶老攜幼都來逛夜市,燈光照上了九霄雲,
老遠就可聽見鬧哄哄的一片,什麼聲音都有。
藥王廟比起大相國寺來要小,可是在宛平,它卻是首屈一指的大廟大寺院,和尚都近百
個。
在藥王廟西,高挑著一盞大燈,燈下是張長桌子,長桌子四周圍滿了人,桌子上鋪著一
塊白布,白布上劃著方格,每一個方格裡寫著一個數目字。
長桌子後,有條長板凳,有個身形瘦高,捲著袖口,歪戴著帽子的中年漢子,一隻腳踏
在板凳上,揮著手向過往的人群直吆喝。
「押吧!諸位,我這個攤兒上是有押必中,這兒贏幾個,您轉過身去想要什麼,買什麼,
不掏自己錢的事哪兒找哇!下注吧!諸位,要開寶了。」
他兩旁邊撐著兩塊白布,兩塊白布上各寫著一句話:
左邊是:王大麻子開賭局。
右邊是:濟公和尚當老婆。
吆喝聲中,圍觀的人有幾個探懷掏出了腰藏,紛紛下了注。那一臉大麻坑的瘦高中年漢
子,他就是王大麻子,瞪著眼揮著手又嚷叫起來:「諸位,押啊!押啊!馬上就要開寶了,
我是有吃准吃,有賠准賠,賭得貨真價實,童叟無欺。押啊,押啊!」
他剛嚷嚷完,人群中「呸!」地一聲有人吐了口唾沫,那是個個頭兒挺壯的愣小子,他
磨拳擦掌擄胳膊,自言自語,嘴裡不乾不淨地道:「娘的,什麼貨真價實,童叟無欺,分明
是瞪著眼說瞎話坑人。你們瞧,濟公和尚當老婆,誰也沒他娘的聽說過濟顛僧討過老婆?」
「對。」有人附和著笑了:「一天到晚抱著狗腿倒是有的!」
「好大的口氣。」愣小子背後有人說了話:「連濟公和尚也贏不了他,兄弟,你相信
麼?」
一隻手拍上了愣小子肩頭。
愣小子一轉身,跟前站著個身材頎長,長相俊美英挺,唇上還留著小鬍子的莊稼漢。莊
稼漢衝著他直笑,好白的一口牙,愣小子立即說道:「我他娘的就不信邪,今兒上是腰裡沒
帶錢,要不然我就非試他一試不可。」
莊稼漢笑道:「怎麼,真想試?」
愣小子眼一瞪,道:「怎麼不真,我長了這麼大就沒悅過假話!」
「那好辦。」莊稼漢笑了笑,道:「我借給你……」
「你借給我?」愣小子一愣搖了頭:「那怎麼行?我又不認識你,便連瞧也沒瞧見過你,
怎麼能伸手接你的……」
「那有什麼關係?」莊稼漢笑道:「都是一個城裡的,一回生,再有二回也就熟了。你
聽說過麼?四海之內皆兄弟,既是兄弟還分什麼你我……」
手一翻,手掌上托著一塊碎銀,接道:「兄弟,拿去試試運氣!」
愣小子猶豫著搖了頭,道:「不行,不行,贏了還好,要是輸了……」
莊稼漢截口笑道:「話說在前頭,贏了,你我二一添作五,輸了,算我的,我是想借你
的手氣,再說,你不是不信邪麼?」
「行,娘的。」愣小子猛一點頭,道:「今天一大早喜鵲拉了我一腦袋屎,大概我運氣
不壞。話可是你說的,輸了算你的。」
「當然,當然。」莊稼漢笑道:「我這麼大一個大男人家,說話還有不算的麼?」
愣小子沒再多說,一把抓過那塊碎銀,扯著嗓門叫道:「諸位,請讓一讓,讓我擠一
擠!」
人家還沒讓他就兩肩一晃,扭著壯實的身子往前擠去。
王大麻子那兒叫上了:「這位兄弟,別擠,別擠,大夥兒都輪得著,諸位,請給這位兄
弟讓條路。」
愣小子到了攤兒前,兩眼一翻,道:「大麻子,我押哪一個?」
王大麻子忙道:「兄弟,隨你,除了寶開不出五外,其他的任你押。」
愣小子大巴掌一翻,砰然一聲把那塊碎銀拍在了長桌上,道:「娘的,你說沒五我押六,
押中了你一個子兒不能少地得賠我。」
王大麻子嘿嘿笑道:「當然,當然,你就是押上一千兩,只要押中了我也照賠,只是,
你要是押不中我可要吃嘍?」
「廢話!」愣小子道:「難道我會撒賴裝孬不成?」
王大麻子一點頭,道:「那好,諸位看清楚了,開寶了!」
他捧起寶盒一陣搖晃,桌子上一擺一翻,哄然騷動立起,愣小子直了眼,傻了臉,開出
的寶是個七點。
他蹩著氣罵道:「娘的,早知道我就往旁邊挪挪了!」
王大麻子道:「你兄弟要是知道,濟公和尚也不會當老婆了。」
帶著滿臉得意的笑,伸手把一桌子銀錢撈了過去。
愣小子一跺腳,剛要轉身,他手裡被人塞進了一件東西,緊接著莊稼漢在耳邊低低說道:
「問他這值多少,賭不賭?」
愣小子呆了一呆,也沒先低頭攤手看一看,手往前一伸,攤開來便道:「大麻子,你瞧
瞧這值多少?」
圍觀的人一陣騷動,愣小子手裡托著一隻小巧玲瓏的玉如意。王大麻子兩眼一直,忙道:
「先讓我瞧瞧!」
伸手把玉如意抓了過去,向著燈照了照,忽地皺了眉,搖了頭,笑道:「兄弟,這玉如
意那兒來的?」
愣小子道:「你管那麼多幹什麼?反正既不是偷的也不是搶的,更不是撿來的!」
王大麻子搖著頭笑道:「兄弟,你要是花錢買的,可就被蒙上當了,那種投良心的生意
人專唬老實人。兄弟,這是假的,玻璃做的,值不了幾個!」
莊稼漢突然說道:「你真識貨麼?」
王大麻子目光一轉,道:「這位是……」
莊稼漢道:「我跟這位是朋友,玉如意是我家祖傳。」
王大麻子「哦!」地一聲嘿嘿笑道:「老哥,你別認真,我說著玩兒的,這是罕見的玩
藝兒,民間不會有,你說它值多少?」
莊稼漢道:「我拿它押一千兩!」
一千兩,這數目大得嚇人,圍觀的人群中,驚呼之聲此起彼落,立即起了一陣不小的騷
動。
「一千兩?」王大麻子沉吟了一下,緩緩點頭說道:「倒也勉強值得,這樣吧,我就算
你一千兩。」
說著,莊稼漢一拍手,那隻手修長白暫,根根似玉,哪裡像個長年種莊稼,干粗活的?
他道:「我不賣,我要拿它當注押!」
王大麻子兩眼微微一瞇,旋即笑道:「朋友,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莊稼漢冷笑說道:「你開這賭局是鬧著玩兒的麼?」
王大麻子道:「自然不是!」
莊稼漢道:「那麼,你看我像鬧著玩兒的麼?」
王大麻子嘿嘿地笑了,猛一點頭,道:「行,你這個人有意思,我交你這個朋友。要押
在那兒,朋友你請吧!」
隨手把玉如意遞了過來。
莊稼漢沒接,道:「寶搖好了麼?」
王大麻子道:「搖好了。」
莊稼漢道:「不再搖了麼?」
王大麻子道:「有一次就夠了,不用再搖了。」
莊稼漢微微一笑,道:「那麼,勞你的駕,請替我把這隻玉如意押在七點上!」
王大麻子神情一震,臉上變了色:「七點?朋友,這不是小數目,你要考慮。」
莊稼漢淡淡說道:「我考慮過了,沒什麼了不得的,大不了輸了它!」
王大麻子道:「朋友,你該……」
莊稼漢道:「你要不願勞神,拿過來我自己押!」
王大麻子忙強笑點頭:「這什麼話,舉手之勞嘛!押,押!」
很勉強地把那隻玉如意放在了七點上,隨即他揚聲喚道:「跟大注走啦!還有那位要押,
放……」
只聽有人冷冷地道:「要我們押並不難,你把寶再搖一次!」
王大麻子道:「朋友,寶已經搖過了!」
「不行。」那人道:「你也要我們押,就得再搖一次!」
王大麻子無可奈何地搖了頭,道:「吃這碗飯真不容易,行,我就再搖一回!」
嘴裡說著,手便要去抓寶盒。
「慢著。」莊稼伸伸手攔住了他,道:「我不願意再搖一回。」
王大麻子皺眉苦笑,道:「朋友,你這……這不是一樣麼?」
莊稼漢道:「既是一樣,你何必再搖?」
王大麻子道:「可是我不搖,就沒別人下注!」
莊稼漢道:「有我這麼一大注還不夠麼?別人請他等下一局好了。」
王大麻子溜了適才發話那人一眼,強笑說道:「朋友,這,這恐怕不大好吧?我開這賭
局就是為大夥兒一起賭的……」
「說得是!」適才那人突然說道:「他憑什麼獨攬這一局?」
王大麻子忙道:「聽見了麼?朋友,有人說話了……」
莊稼漢淡然說道:「我又不聾,當然聽見了,我就憑這隻玉如意獨攬這一局,誰要不服
氣,請出來跟我賭賭。」
「娘的,你說話好橫。」幾聲噯呀,圍觀的人踉蹌退閃,人叢裡出來了個身穿黑衣的大
漢,他瞪著眼道:「就是老子不服,你怎麼樣?」
莊稼漢笑了笑,道:「不怎麼樣,你我賭一局。」
「娘的。」黑大漢濃眉一挑,模樣兒好凶,手指著莊稼漢,那毛茸茸的大巴掌看著嚇人,
道:「藥王廟前你也不打聽打聽,憑著這只琉璃玩藝兒氣大?老子就不吃你這一套,非搖搖
寶盒不可!」
大巴掌一轉,向著長桌上的寶盒抓了過去。
「別動,朋友。」莊稼漢及時伸手,按住了黑大漢那只已抓上了寶盒的手,笑吟吟地道:
「要搖也行,那得等下一局。」
話落,他把黑大漢的手拉了回來,別看黑大漢人像半截鐵塔,勁頭十足模樣兒嚇人,他
卻乖乖地任莊稼漢把那只蒲扇般大巴掌拉了回來。
莊稼漢像個沒事人兒一般,目注王大麻子含笑說道:「王大麻子,開寶吧!」
王大麻子直了眼,臉上變了色,愣在了那兒。
莊稼漢微微一笑,又道:「王大麻子,開寶。」
王大麻子如大夢初醒,定了定神,還投有答應,一柄明晃晃的尖刀由人叢裡遞出,直扎
莊稼漢後背。
眾人有看見的,一聲驚呼還沒有出口,莊稼漢背後像長了眼,哈哈一笑,道:「朋友,
地近京畿,這是個有王法的地方,怎好背後動刀子暗箭傷人?你想見血也容易……」
手腕一振,帶得那黑大漢一個踉蹌直向那犀利的刀尖撞去,驚呼倏起,刀鋒猛地一偏,
可是仍嫌收勢過慢,黑大漢一聲怪叫,膀子上挨了一刀,立即衣破肉翻血染紅了半隻袖子。
「殺人了。」王大麻子大叫一聲,踢開板凳便要跑,莊稼漢另一隻手一探,隔長桌抓住
了他的後領,道:「王大麻子,開過寶再走不遲!」
王大麻子猛然翻過身來便要掀桌子,豈料,莊稼漢比他快,一拋黑大漢,騰出手按在了
桌子上。
王大麻子一掀沒能動長桌分毫,他日中凶光一閃,桌底下出腿,凝足了勁兒跺向莊稼漢
膝蓋。
莊稼漢笑了:「你還真有兩手,可惜我不是那沒有還手之力的半大孩子。」左腿一偏,
抬腳橫裡掃出。
王大麻子吃足了苦頭,小腿上挨了一下,大叫一聲蹲了下去,兩手抱住了那隻小腿。
莊稼漢笑道:「敢情你也禁不起打,王大麻子,開寶!」
王大麻子不敢不聽,齜牙咧嘴地站了起來,道:「朋友,我王大麻子開了這麼多年賭局,
今天是頭一次走眼砸鍋栽跟頭,不用開了,是七點!」
莊稼漢「哦!」地一聲,笑道:「是麼!那我的運氣不錯,下半輩子就不愁吃穿了,哈
哈!」
伸手拿起了玉如意,接道:「一千兩,賠吧!」
王大麻子哭喪著臉道:「朋友,吃這碗飯不容易,你高抬貴手……」
莊稼漢道:「吃這碗飯是不容易,到處也都有苦哈哈的朋友,有道是:『君子不擋人財
路』,為生活,這本無可厚非,我也可以不管,但是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個老實的半大孩
子被打個半死,這話你懂麼?」
王大麻子一怔,驚聲說道:「原來朋友是為昨天那……」
「不錯。」莊稼漢道:「你明白就好,我開出兩條路:除了賠我一千兩銀子之外,我當
眾揭穿你的騙局,多年來贏的你得吐出來,再不就是把昨天打那孩子的幾個人交出來,這兩
條路,任你選一條。」
王大麻子忙道:「朋友,你誤會了,昨天打人的那幾個,都是過路的人。」
莊稼漢淡然笑道:「別跟我來這一套,過路的人犯不著替你護場,玩假賭局的這一套我
懂,而且也很在行。」
王大麻子道:「朋友,我是句句……」
莊稼漢道:「那麼你是選頭一條路了?」
王大麻子一驚,旋即整了臉色,道:「朋友,彼此都是光棍,也都是明眼人,大家都是
江湖上混的,一句話,你朋友高抬貴手,被打傷的那位兄弟,我王大麻子負責療傷賠不
是……」
莊稼漢道:「我這個人由來好說話,你話說得那麼漂亮,本來我該點頭認可了,可是怪
就怪在你們不該仗武圍毆一個絲毫不懂武技的半大孩子。還有適才那一刀,若非是我,換個
人怕不早躺在這兒了?」
王大麻子道:「朋友,有道是:『能放手時便放手,得饒人處且饒人。』又道是:『路
須退一步,味要減三分』……」
莊稼漢笑道:「你也懂這些?要是那孩子傷重不活,我今天被扎躺下了,你又會怎麼說
呢?」
王大麻子還待再說。
莊稼漢臉色微沉,道:「廢話少說,只答我一句話,你選哪條路?」
王大麻子臉上變了色,沒立即回答,目光遠眺,在遠處圍觀看熱鬧的人群中來回掃。
倏地,他神情一喜,收回了目光,望著莊稼漢道:「朋友,你何必逼人太甚?」
莊稼漢仰天笑道:「沒想到到頭來我落個逼人太甚,這兒還有王法麼?世上還有公理麼?
好吧!既然這樣……」
只聽步履聲響自背後,隨聽背後有人說道:「老王,什麼事在藥王廟前鬧得這樣兒?」
莊稼漢沒回頭,王大麻子「哦!」地一聲道:「是焦爺。」
繞過長桌急步走了過來,一拐一拐地,腿還有點不方便,他滿臉堆笑地拱起了手道:
「焦爺,沒什麼,小事,小事,一點小誤會。」
那人道:「小事,小誤會也鬧成這樣兒,你也真是,這是什麼地方?往後還想做生意?
低個頭給客人賠個不是不就算了!」
王大麻子忙道:「是,是是,焦爺,您說得對,您說得對,吃這口飯不容易,我哪敢得
罪客人,那不是給自己找麻煩,砸自己的飯碗麼?只是,焦爺,我已低了頭,賠了不是,無
奈這位朋友仍是不依不饒的。」
那人「哦!」地一聲道:「我不信,殺人也不過頭點地,到底是怎麼回事?說說看?」
王大麻子乾咳了一聲,窘迫而不安地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聽畢,那人聲音微沉地道:
「老王,不是我說你,大夥兒都是一個城裡的,也是常見面的熟人,換個人人家未必願意說
你,難怪這位朋友不依不饒,這就是你的不是了。玩假,哪兒都有,也說得過去,可是大伙
兒打人家一個半大孩子打個半死,這就未免太過了些……」
王大麻人忙賠笑說道:「是,是,焦爺,我也知道,我也知道,所以我願意負責療傷,
低頭賠罪……」
那人「嗯」了一聲,道:「這還差不多,只要低頭認個不是,負責為人家療傷,也就大
事化小,小事化無了……」
乾咳了兩聲,轉向了莊稼漢,道:「這位朋友……」
莊稼漢緩緩轉過了身,眼前,站著個身材粗短的中年漢子,長眉細目白淨臉,衣著挺講
究,也挺氣派,滿臉堆著笑,雙手正拱在那兒:「請教貴姓?」
「不敢。」莊稼漢道:「我姓嚴。」
那漢子笑道:「原來是嚴朋友,嚴朋友住在……」
莊稼漢道:「城外,太行山下長溝峪。」
那漢子笑道:「原來嚴朋友是城外長溝峪人。」
頓了頓,接道:「我姓焦,叫焦天沖,是城裡金善人家的護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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