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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呢?蕙香呢?家裡的人怎會一個不見,都到那裡去了呢?難道娘是被兇手擄去了?
他又從後進退出,朝前進奔來,就在走廊上,差點和一個人撞個滿懷!
只聽一個蒼老的聲音喝道:「什麼人,膽敢闖到卓府裡來,還不給我站住?」
卓少華聽到這人的聲音,不覺一喜,忙道:「萬大叔,是我。」
那是一個腰背微駝的老人,正是卓府總管鐵掌萬大川,年歲不饒人,他鬚髮已經發白,連腰背都彎了。
「你?」萬大川一手提著一把錫酒壺,雙目一注,嘿的笑出聲來,欣然道:「是少爺回來了?」
卓少華如今和他這一對面,就聞到他從口中冒出來的酒氣,急忙問道:「萬大叔,剛才你到那裡去了?」
萬大川咧嘴一笑道:「大叔是到廚房裡弄酒去的。」
他追隨卓清華多年,平日忠心耿耿,就是有一點嗜好,喜歡喝一盅。
卓少華道:「家裡出了事,你可知道?」
「家裡出了事?」
萬大川雙眼一瞪,笑著道:「少爺可是沒找著老主人和老夫人?對不?」
卓少華目蘊淚水,慘聲道:「爹被人害死了,你還不知道?」
「什麼?」萬大川一怔,腰背驟然間挺得筆立,聳然道:「少爺,你……說什麼?」
卓少華忍不住流下淚來,說道:「爹被人害死了,遺體現在還在書房裡,娘也不見了。」
萬大川鬆了口氣,問道:「少爺親眼看見的?」
卓少華溫聲道:「難道我還會騙你不成?」
「老主人和老夫人都不在這裡。」
萬大川疑惑的道:「這怎麼會呢?」
卓少華道:「不信。你隨我來。」
「這……不可能……」
萬大川搖頭,慢吞吞的道:「老主人和老夫人,帶著蕙香,是到六合替掌門人祝壽去了,怎會在書房裡呢?」
卓少華聽得大奇,問道:「爹和娘幾時動身的?」
萬大川道:「三天前就走了。」
卓少華心中暗道:「替掌門人祝壽去的,我怎沒聽師傅說起呢?」一面說道:「但我方才回來之時,明明看到爹中了賊人暗算,躺在地上……」
萬大川道:「這就奇了!」
兩人一前一後,轉過迴廊,出了月洞門,穿過一片花木,卓少華搶先跨上石階,只見書房兩扇朱門緊緊閉著,門上還掛著鎖,但方纔自己來的時候,書房門明明是敞開的,心中暗暗覺得奇怪。
萬大川跟在他身後,跨上石階,不覺笑道:「少爺,你看,門還鎖得好好的,這是老主人走後,大叔親自上的鎖,從沒開過。」
他從腰間取出鑰匙,開啟了鎖,推門而入,一面回頭道:「少爺,你先等一等,讓大叔去點了燈你再進來。」
說完,當先舉步往裡行去。
現在天色已經全黑了,書房中一片黝黑,但卓少華還是跟在萬大川身後,走了進去。
萬大川放下酒壺,從身邊取出火種,「嚓」的一聲,打著了火,點燃了放在門口的一盞琉璃燈。
卓少華閃身搶上前去,掠到窗下,目光一瞥,爹平日坐的一把紫檀太師椅,端端正正放在那裡,(方才太師椅已經倒翻了的)地上那裡有爹的屍體?連自己從爹兩個手指中取下來的一隻朱紅毒針,明明放在太師椅旁邊一支紫檀茶几上的,此時也已不見了。
第02章 蘭赤山莊
這,簡直如夢似幻!
卓少華看得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話來!
萬大川站在他邊上,嘿的笑道:「少爺,現在你相信了吧?」
「不!」卓少華搖著頭道:「我方才明明來過,爹明明就躺在這裡,他老人家還說……」
萬大川似笑非笑的望著他,問道:「老主人還說了些什麼?」
卓少華道:「爹那時氣息十分微弱,只說了句:「那是……,底下就沒說出來……哦!」
他突然「哦」了一聲,接著說道:「爹右手兩個指頭還夾著一支毒針,是我撕下長衫衣襟,裹著取下來的,那根毒針明明就放在茶几上,現在也不見了,萬大叔,不信你看看,衣襟這裡不是還撕下了一塊麼?」
說著,俯身去撩長衫下擺!
這一瞬間,他發現事情不對!
自己小時候,萬大叔經常抱著自己玩,自己對萬大叔,可以說最是熟悉不過了,他腳上一直穿的是雙根梁布鞋,從未穿過薄底快靴,但面前的萬大叔,腳上穿的卻是薄底快靴!
萬大叔是卓府總管,很少出門,靴底自然不會沾到黃泥巴,(家中從來也沒有黃泥巴)此人靴上,卻沾著不少黃泥巴。
他緩緩站起身,看了萬大川一眼,現在室中有了明亮的燈光,他發現此人身材幾乎和萬大叔相差無幾,只是稍微胖了一些,萬大叔沒有肚子,他的肚子有些凸出。
卓少華有此發現,心頭止不住一陣激動,迅快的盤算著,此人假冒萬大叔,如果不是兇手,也一定是兇手一黨的,自己要設法把他拿下才好!
一面指著衣襟說道:「大叔,你看我衣襟不是撕了一塊麼?還有……」
他迅快伸手入懷,取出一錠銀子,遞了過去,接著道:「這錠銀子,也是我方才從地上拾起來的,你看上面還有很深的指痕……」
萬大川不知是計,果然伸手來接,說道:「會是誰的指痕?」
卓少華迅快五指一張,一把扣住了他的脈門,切齒喝道:「你是什麼人?」
「少爺,快放手。」
萬大川陪笑道:「你今天怎麼了?」
卓少華手上用勁,冷笑道:「你居然敢假冒萬大叔,前來騙我,你當我連萬大叔都認不出來了?快說,你究竟何人?爹是不是被你殺害的?」
萬大川驀地開聲吐氣,右手一翻,企圖掙脫卓少華五指,左手揚手一拳,朝卓少華頭部右側擊來。
卓少華冷笑一聲道:「你又露出破綻來了,萬大叔學的是鷹爪門武功,從不使拳的。」
口中說著,有手五指用力,緊緊扣著對方手腕不放,左手化掌,向右迎擊過去。
這一拳一掌,雙方都快,結結實實的接個正著,萬大川似是功輸一籌,被震得腳下浮動,踉蹌退了一步。
卓少華乘機一個輕旋,左腳跟進,人巳到了萬大川的右側,左手如刀,一下朝他右肩後方切下。萬大川一隻右手,被卓少華扭轉,口中「啊」的一聲,一個人上身往前俯下。
卓少華更不待慢,左手出指如風,連點了他「鳳尾」、「精促」二穴,右手五指一鬆,放開對方手腕,轉到萬大川面前,冷笑一聲道:「方纔這一記擒拿手,就是我小時候萬大叔教的,你沒想到吧?憑你這點能耐,大概只是個小角色罷了,快說,你是什麼人?是誰支使你來的?」
萬大川身不能動,瞪著雙目,怒哼一聲,沒有出聲。
卓少華冷笑道:「你臉上大概易了容,我倒要看看你是准?」
說罷,轉身從幾上拿起一杯冷茶,朝地臉上潑過去,再「嘶」的一聲,撕下一塊衣襟,往他臉上重重的拭了兩下。
這一拭,卻並末拭去他臉上的易容藥物,但因用力太重,拭過之處,皮膚間卻被拭起了一層皺紋。
卓少華從小就聽萬大叔說過,江湖上許多黑道中人,都會一點易容術,有的人戴的是人皮面具,普通易容藥物,只須用茶水一拭,就可以拭掉,如果戴了人皮面具,要從耳後揭起。
現在顯而易見,這人臉上是戴著人皮面具了。卓少華一手按著萬大川的頭,仔細的察看了一陣,然後手指沾點口水,朝他耳後輕輕一抹,果然立時隨指捲起一層薄薄的油皮,心中一喜,就用兩個指頭小心翼翼的拉著油皮,往前揭去。
萬大川穴道被制,四肢無法動彈,只得任由卓少華擺佈,口中厲聲道:「小子,你會後悔的。」
卓少華道:「本少爺從不知道什麼叫後悔。」
他細心從萬大川臉上揭下一張薄薄的人皮面具,萬大川自然也不是萬大川了,那只是一個四十來歲的濃眉漢子。
「你現在還有何說?」
卓少華把人皮面具揣入懷裡,一面冷冷的道:「你在本少爺面前,想充硬漢,門也沒有,告訴你,除非我問一句,你老老實實的答上一句,本少爺還可網開一面,否則我就要叫你嘗嘗『分筋錯骨』的厲害。」
順手拖過一把几子,在那漢子面前坐下,喝道:「說,你是奉什麼人之命,假冒萬大叔來的。」
那漢子閉上眼睛,充耳不聞。
卓少華怒哼一聲,伸手一指,朝他「遊魂穴」上點落,喝道:「我再問你一句,你再不說話,莫怪我不客氣了,你是什麼人支使你來的?」
那漢子依然沒有作聲。
卓少華右手一抬,正待朝他「捉命穴」上點去,忽然,他發現面前這人的臉色在這一瞬間,變得死灰一般,毫無人色,心中不禁生疑,伸出去的手,在他肩上重重戳了一下,喝道:「你少在本少爺面前裝死……」
那漢子經他手指一戳,竟然應指撲倒地上,嘴角間緩緩流出黑血來!
卓少華心頭暗暗一驚,他不知道那漢子口中藏著毒藥,是服毒自盡而死,忖道:「這廝竟然嚼舌死了,這……怎麼辦呢?」
他究竟從未在江湖走動,毫無經驗,也沒去搜那漢子的身,用手探了探他鼻息,早巳氣絕,一時慌了手腳,心想:「總不能讓他死在爹的書房裡。」
兩手抄起漢子的屍體,飛也似的奔到後園,找了一把鏟,在牆角邊挖了個坑,把屍體埋了。
這一陣折騰,已經累出了一身大汗,眼看偌大一片家園,陰森森的找不到一個人,他心頭這份惶急真是無法形容!
這變化實在太突然、也太驚人了,卓少華只是想著,爹是不是遭了歹人的毒手?娘是不是被人擄去了?還有萬大叔、蕙香、和家裡其他的人,都到那裡去了呢?
他說爹和娘到六合去了,不知這話是否可靠,但方纔自己明明看到爹躺在書房地上,怎麼又會不見了呢?
一連串的問題,使他腦中紊亂得無法找出合理的答案來。
「自己該怎麼辦呢?哦……」他想到:「如今唯—的辦法,只有先去找師傅了,」一念從此,那還猶疑,急匆匆奔出屋去,奔向大路。
路上一片黑暗,晚上,春寒料峭,不輸於凜冽的冬天,卓少華頭上直冒著汗,他還空著肚子,也忘掉了飢餓,只是不住的提氣,發足狂奔,恨不得立時趕到遂安,立時就見到師傅。
快四更天了,前面隱幢幢已可望見蕭山城,卓少華一口氣奔行了幾十里路,覺得甚是口乾,捨了大路,找到一條小河邊,俯下身,雙手捧著河水,喝了幾口,正待直起身來。
忽然聽到一陣雜沓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似有五六個人,也在連夜趕路,這就閃到一棵柳樹底下,隱住身形,凝目看去。
大路距離河邊,還有六七丈遠近,他從小練功,目力繁銳,雖在黑暗之中,依稀仍可看清幾分。
這一行人,一共是六個人,前面一個中等身材的,似是領頭之人,稍後是三個老者,最後兩人,身材魁梧,生相剽悍,腰間跨著長刀。
這三個老者,卓少華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正是五龍山莊的孟氏三雄。
糟糕,這真叫冤家狹路,自己會在這裡遇上他們,萬一被他們發現了,這孟氏三雄,心胸狹仄,豈肯放過自己。
只見領頭的中等身材漢子左手向後一擺,沉著聲道:「好了,快到蕭山了,大家就在這裡歇息下再走吧!」
一行人果然立時停住,那中等身材漢子大模大樣的獨自在路旁找了塊大石,大馬金刀的坐了下來。
糟糕,他們這一停下來很可能會到河邊來喝口水,自己豈不就被發現了麼?卓少華心頭暗暗焦急,人都會急中生智,他這一急,頓時想起自己懷中有一張人皮面具何不戴上它,這樣一來,孟氏三雄不就認不得自己了麼?
這就悄悄從懷中取出面具,兩手繃著覆到臉上,然後又用手掌貼著臉往耳後輕輕按平。一面按著,一面忍不住悄悄的朝對面幾人看去。
那中等身材漢子大馬金刀的已在大石上坐下,孟氏三雄卻依然一排站在他邊上,並未坐下,另外兩個彪形大漢,也並沒坐下,只是一手按著刀柄虎視眈眈的望著三雄。
卓少華心中覺得奇怪,暗道:「看來這中等身材漢子,身份比孟氏三雄還高,這人會是誰呢?」
就在此時,只聽孟居義道:「副管事,貴上究在何處,考朽兄弟……」
中等身材漢子沒待他說完,就截著他話頭,冷然道:「我已經告訴過三位了,到了地頭由會知道,路上不准多問。」
「不准多問」,這口氣好生托大,孟氏三雄在長江上下流,可以說是響噹噹的人物,他居然用這般口氣對他們說話。
孟居禮抗聲道:「老朽兄弟,在江湖上也薄具聲名,貴上要副管事來相邀,這一路上,竟把老朽兄弟視同囚犯,老哥究竟……」
「視同囚犯?這四個字鑽進了卓少華耳朵,更是驚詫無比,暗道:「原來他們是被人押著來的,無怪那兩個彪形大漢,一手按刀,虎視眈眈的看著他們,生怕他們逃走似的。」
中等身材漢子一手端著下巴,嘿然冷笑道:「兄弟只是奉命行事,孟老大,你可知敝上臨行時,跟兄弟如何交代的麼?」
孟居禮道:「老朽兄弟正想聽聽。」
中等身材漢子冷笑一聲說道:「敝上交代,你們兄弟三個如敢抗命,要兄弟格殺勿論,兄弟這一路上,對三位已經夠客氣了。」
「格殺勿論」這是何等嚴厲的話?除了押解的是江洋大盜,官廳才會在公文書上加上這麼一句:「如果中途脫逃拒捕等情,可就地格殺勿論。」
但孟氏三雄在地方上是一方縉紳,在江湖上,是一方大豪,在武功上,是一派宗主,現在這話居然是對孟氏三雄說的!
卓少華幾乎不敢相信,腳下不禁移動了一下。
突見中等身材漢子目光炯炯朝河邊投射過來,口中沉喝一聲:「什麼人?」
卓少華驀然一驚,一時急中生智,心想:「自己戴上面具,充做假扮萬大叔的賊人,就不該穿長衫。」急忙輕脫下長衫,團成一團,往樹根下一塞,口中應道:「是……小的……」
他這句話堪堪出口,就見一名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漢已經一手按著刀柄,大步走了過來。在這一情形之下,他不得不彎著腰,從河畔下走了上去,朝那中等身材漢子拱拱手,正待開口!
中等身材漢子目光一注,沒待他開口,就沉聲喝道:「褚彪,你不是奉派到橫溪卓家去的麼?怎麼鬼鬼祟祟的躲在這裡作甚?」
「奉派到橫溪卓家去的」這幾個字,鑽進卓少華耳朵,心頭止不住一陣狂跳!
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那假扮萬大叔的賊人嚼舌(他並不知道賊人口中預藏毒藥)自盡,自己正好找不到線索,聽他口氣,自是和那賊人一黨的了!
假扮萬大叔的賊人,原來叫做褚彪。
卓少華有此機會,豈肯輕易放棄?立即躬著身道:「回副總管,(這是他方才聽孟居義稱呼中等身材漢子的)小的在卓家等了一個更次,並沒有人,所以……只好趕去覆命……方才是在河邊喝了口水,發覺有人行來,故而躲在樹下……「他因不大明了內情,只好含糊回答。
中等身材漢子大模大樣的用手端著下巴,輕輕的點了下頭,說道:「既然如此,你就隨本座回去好了。」
卓少華低著頭,應了聲「是」。
中等身材漢子微一頷首道:「好,咱們可以走了。」
說罷,站起身,當先往大路行去。
卓少華垂著雙手,裝出一副恭敬模樣,跟在中等身材漢子身後亦步亦趨的走去。
孟氏三雄也由兩名彪形大漢押著跟來。
一行人腳下均快,繞過蕭山城,折而向南,不多一會兒,便已趕到義橋,(地名)走在前面的中等身材漢了忽然撮口發出一聲短嘯。
只見一艘烏篷船(紹興一帶的手搖船,中艙覆以黑布般篷,謂之烏篷船)緩緩從江心駛了過來。
船頭站著一名短靠漢子高聲道:「客官渡江?一共有幾位?」
中等身材漢子冷然道:「三位。」
卓少華心中暗暗一動,忖道:「這—行人,連自己在內,一共有七個人,他怎麼說三位呢?」
思忖之間,烏篷船已經緩緩靠岸。
站在船頭的漢子,一手提著船纜,一躍登岸,拉住船頭,立即朝中等身材漢子躬著身,恭敬的道:「副總管請登船。」
卓少華暗哦了一聲,忖道:「這副總管說的『三位』,可能是他們的暗號了。」
中等身材漢子口中哼了一聲,當先舉步跨下船去。
卓少華和孟氏三雄等人,也跟著下船,俯身跨入中艙,大家只有席地(在艙板上)坐下。
只有中等身材漢子敢情身份較高,船家替他獨自在艙中準備了一把籐椅,中等身材漢子落座之後,船頭那名漢子巴結的送上一把茶壺,陪著笑道:「副總管請用茶。」
中等身材漢子托大的「唔」了一聲,接過茶壺,湊著嘴喝了起來。
船頭漢子彎著腰躬躬身,退了出去,隨手掩上了船篷。
船艙一片黝黑,船已開始駛向江心,卓少華自幼練武,內功已有相當基礎,自可目能夜視,但他只是垂著頭,假裝打盹,不敢多看,為的是怕中等身材漢子看出破綻來。
目前他弄不清那個中了毒針死去的爹,是真的,還是假的?假如爹沒有死,也一定和娘一起被賊人劫持去了,孟氏三雄不是一個例子麼?
他們劫持爹、娘,又劫持孟氏三雄,這到底為什麼呢?
爹的武功不在孟氏三雄之下,但如果三個人聯手,爹也不會是三人之敵,但孟氏三雄卻被對方一個中等身材的副總管和兩個彪形大漢,就乖乖的押著來了。由此推想,這位副總管的武功,定是強過孟氏三雄甚多!也可以由此推想,爹被他們擄來的成份也極大了。
他心中不禁升起了極大的希望,寧願爹也被他們擄來了。
那麼自己親眼看到爹躺在書房裡,中針死去,又作何解釋呢?
接著,他又自己找到解釋了,這不過是賊黨玩的把戲,和賊人假扮萬大叔一樣,只是想瞞騙過自己而已!
當然,他這樣解釋,仍有許多不合情理之處,但身為人子,誰不希望爹還活著呢?只要爹活著,縱然暫時被賊人擄去,總有救出來的一天,這總是希望。
於是卓少華又思索著這批賊人的來處,他們很可能是擄人勒索的綁匪,不是麼?
爹開設過多年鏢局,賊人自然認為爹一定有很多積蓄。五龍山莊的孟氏三雄,財勢雄霸一方,自然也是綁匪的大目標了。
卓少華閱歷不深,他能想到的,自然只有這些了。
天色漸漸接近黎明,船也漸漸緩慢下來,終於靠岸了。
船頭那名漢子迅快跳上岸去,繫好船索,又跳上船來,打開前艙,躬著身道:「啟稟副總管,船已靠岸了。」
中等身材漢子口中應了一聲,就起身走出艙去。卓少華等人,也跟著相繼走出,跟著中等身材漢子身後上岸。
那漢子口中說著:「小人恭送副總管。」
副總管當然不會去理睬他,只是自顧自的加快腳步行去。
這時十天色才亮不久,田野間還蒙著一層薄薄的晨霧,但這條路,卓少華卻認出來了!這是富春江邊上的三河(地名),再向西,是更樓(地名),蘭赤山,再往西,就是師傅住的九眺峰了。只不知中等身材漢子帶著一行人是要往那裡去呢?
一行人由中等身材漢子領頭,腳下走得很快,卓少華對這一帶的路很熟,他已經看出來了,中等身材漢子走的是荒僻小徑,有時還故意迂迥著避開村落,因為這是白天,他繞道避開了更樓和羅銅兩處村莊,自然是為了避人耳目。
現在一行人已經踏上山路,這是往蘭赤山去的路徑,由此可見他們賊巢,就在蘭赤山無疑!
卓少華的心,開始跳了,他想到爹和娘可能就在山上,自己該怎麼辦呢?論武功,連爹和孟氏三雄都不是他們對手,自己當然更非他們之敵……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既然來了,也就顧不得許多了。只好相機行事,能把爹、娘救出更好,萬一不成,好在這裡離九眺峰不遠,可以去找師傅設法。
這一想,緊張的心情,頓時放鬆了些,但緊握著雙手,還是暗暗沁出汗來!
山道迂迥,林木蔥鬱,一行人隨著山勢,繞過兩重山腳,現在登上了一條盤曲的小徑。
太陽已經升得很高,大概是已牌時光了,山坳間矗立著一座莊院。
中等身材漢子走到莊院門前,腳下一停,這一瞬間,他忽然收起了一路上不可一世的托大、狂傲的氣概,卓少華看到的只是他的背後,他也像船頭漢子一般,連腰都有些彎了,摒著息舉手叩門。
兩扇木門呀然開啟,一名青衣漢子一眼看到中等身材漢子急忙行禮道:「副總管回來了。」
中等身材漢子只是點了點頭,就低聲問道:「莊主起來了麼?」
他這句話,問得聲音極輕,卓少華站在他身後,用心諦聽,才聽到的。
青衣漢子道:「就在廳上。」
中等身材漢子點點頭,回過身來,低聲道:「你們隨我進去。」
隨著即舉步住門內行去。
卓少華原是極頂聰明之人,他靈機一動,暗想:「副總管奉命出去劫持孟氏三雄,回來了自然要向上面交差,自己該讓孟氏三雄走在前面才是。」
這就身形一側,讓他們走在前面,自己則跟在兩個彪形大漢身後走入。
那青衣漢子因卓少華是跟隨副總管來的,也就沒有多問,等他進入大門,就關上了門。
入門,是一座寬敞的天井,中等身材漢子早就低下了頭,一副虔敬模樣,走近石階,就站下來,躬著身道:「屬下吉鴻飛叩見莊主,並向莊主覆命!」
他這一自報名號,卓少華暗暗一怔,忖道:「吉鴻飛,這名字很熟,自己曾聽師傅說過,他是天台山國豐智遠長老的俗家弟子,因犯了戒,被智遠長老逐出門牆,後來在三洋一帶當海寇,名頭很響,人家給他起了一個外號,叫『翻天手』,他居然當起綁匪的副總管來了。」
只聽廳上傳出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道:「叫他們進來。」
接著但見從廳上走出一個綠衣使女,脆聲道:「莊主叫你們進來。」
這使女眉目娟好,看去不過十七八歲,腰間佩一柄綠穗長劍,說完,俏生生回身走入。
吉鴻飛口中應了聲「是」,回身道:「你們隨我進去。」
他這回神色自然更虔敬,規規矩矩的拾級而上,跨進大廳。
孟氏三雄和卓少華隨著他跨入廳門,兩名彪形大漢卻在階下停了下來。
卓少華又是一陣心跳,略一瞻顧,就低下了頭,也裝出一副虔敬模樣。
這一瞻顧,雖然只是目光一瞥,但已大概看清了廳上的情形,正中上首,一把交椅上,端坐著一個白髮綠袍老者,敢情就是莊主了,在他身後左右兩邊,侍立著兩個綠衣佩劍使女,右邊一個正是方才在階上傳話之人。
綠袍老者左首,鵠立著一個面目陰沉的青衣人,在五旬以上,不知什麼身份?
吉鴻飛急步趨到綠袍老者前面大約還有三步左右,就腳下一停,躬著身道:「屬下叩見莊主。」
「唔!」綠袍老者目光一抬,看了孟氏三雄一眼,點頭道:「很好,你把孟氏三雄請來了。」
吉鴻飛垂手應下聲:「是。」
綠袍老者目光又轉到孟氏三雄身上,徐徐說道:「老夫久聞孟氏三雄大名,能把三位請來,老夫至表歡迎。」
他雖然沒有站起身來,但語氣還算客氣。
他這一向孟氏三雄說話,吉鴻飛連忙退後了幾步,站到青衣人的下首。
孟居禮一抱拳道:「老朽想先請教莊主的名號。」
綠袍老者淡淡一笑道:「孟老哥只要知道老夫是蘭赤山莊莊主就好了。」
孟居禮道:「莊主既然不願見示名號,那麼老朽還要請教一聲,莊主是那條道上的朋友。」
綠袍老者道:「不錯,老夫是江湖人,但和黑白兩道,均無瓜葛。」
這句話等於沒說。
孟居禮道:「莊主既然諱莫如深,老朽可以不問,但莊主把咱們兄弟劫持而來,總有個目的吧?」
綠袍老者莞爾一笑道:「老夫著吉副總管把三位請來,確是有事相商……」
孟居廉忍不住道:「莊主這『請』字太客氣了,吉鴻飛簡直把我們兄弟當作囚犯,是押解來的。」
綠袍老者微微一笑,和聲道:「吉鴻飛對三位如有冒犯之處,但情非得已,還望三位幸勿介意。」
孟居義接口道:「莊主方才說的有事和我們兄弟商量,似乎還把我們兄弟當作客人,請問莊主,這是待客之道麼。」
綠袍老者沒有回答,只是側臉朝站在左首的青袍人吩咐道:「鹿總管,你陪孟氏三雄到西廳奉茶,順便把老夫的意思和他們三個談談。」
卓少華心中暗道:「原來這面目冷森的青衣人,是他們總管。」
青衣人躬身應是,轉過身,朝孟氏三雄拱拱手道:「三位請隨兄弟到西廳奉茶。」
孟居禮道:「鹿總管大概就是江湖上人稱追風客的鹿昌麟老哥吧?」
青衣人拱拱手道:「不敢,兄弟正是鹿昌麟,三位請了!」
說罷,引著孟氏三雄走出大廳。
卓少華心頭一陣跳動,忖道:「現在該輪到自己了。」
果然,綠袍老者目光緩緩投到卓少華的身上,沉聲道:「吉副總管。」
吉鴻飛連忙躬身道:「屬下在。」
綠袍老者道:「此人是誰?」
卓少華慌忙從邊上走出,朝上躬躬身道:「小的褚彪叩見莊主。」
綠袍老者冷笑一聲道:「吉副總管,他是褚彪嗎?」
卓少華悚然一驚,暗道:「莫非他已經看出自己破綻來了?」吉鴻飛也悚然一驚,躬身道:「屬下是在蕭山附近遇到他的,他自稱褚彪……」
綠袍老者一擺手,打斷他的話頭,不讓他再說下去,目光卻一直注視著卓少華,藹然道:「褚彪,該你向本座報告了。」
卓少華一顆心跳得幾乎塞上喉咽,但聽了綠袍老者的話,才算稍稍平復下來,口中應了聲「是」,躬著身道:「回莊主,小的在卓家等了一個多時辰,並沒遇上什麼人,所以只好趕回來覆命了。」
「唔!」綠袍老者一手撚鬚,微微點了下頭,說道:「你在卓家耽了一個多時辰,卓清華的兒子沒在九眺峰,也沒回家去麼?」
卓少華心中一動,忖道:「怎麼他知道我不在九眺峰呢?」一邊答道:「沒有。」
「很好。」綠袍老者這句「很好」。應是含有嘉許之意,卓少華方覺稍稍放寬了心。
接著只聽綠袍老者又道:「你現在可以取下面具來了!」
取下面具,豈非立時就敗露行跡了?但到了此時,卓少華就是想不取下面具來,也不成了!
他當然不是褚彪!
站在綠袍老者面前的赫然是一個劍眉星目,唇紅齒白的英俊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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