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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人: 陸戰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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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仙俠] [東方玉] [金笛玉芙蓉][全書完]  關閉 [複製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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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8 01:35:35 |只看該作者
  老夫人似乎頗為嘉許,含笑道:「很好,不過你王阿大這名字不雅,老身給你改一個字,你就叫王大華好了。」
  「不好,不好!」
  卓少華搖著頭說道:「這是婆婆說的,我叫王阿大,我……屬下……是王阿大,為什麼要改名呢?」
  他這番裝作,正是恰到好處!
  服了「無憂散」的人,一切唯命是從,決不會有反對意見,但因他武功高了,神志似清非清,故而也有自己的意見,不過他仍然念念不忘穆七娘告訴他的話,堅持自己是王阿大。這對老夫人來說,更增強了她所料不錯,卓少華神志果然尚未清醒,他有幾分清醒,正可證明是得到異人貫注的幾十年功力,沖淡了「無憂散」藥力所致!
  老夫人微微一笑,還未開口,顧總管道:「王相公,穆嬤嬤是城主的手下,凡事也要聽命於城主,城主認為你王阿大三個字不雅,所以要給你改個名字,你就得聽城主的。」
  卓少華問道:「婆婆也要聽城主的麼?」
  顧總管道:「穆嬤嬤是城主的手下,自然要聽城主的了。」
  卓少華道:「婆婆要聽城主的,我……我……屬下也聽城主的就是了。」
  顧總管道:「記住了,你以後就叫王大華。」
  卓少華點頭,遲疑的問道:「我是王大華,那就不叫王阿大了麼?」
  老夫人道:「改了名,自然不叫王阿大了。」
  卓少華道:「屬下記住了。」
  「好!「老夫人道:「王大華,你從現在起,就是咱們芙蓉城的人了,老身派你為第四路令主,你手下共有十三個人,歸你管轄。」伸手取過一塊鐘形金牌遞了過來,又道:「這是令牌,你收起來了。」
  卓少華心中暗道:「第四路令主,不知前面三路的令主是誰?」
  顧總管在旁道:「王大華,還不快謝過城主?」
  卓少華站起身,雙手接過金牌,口中說道:「謝謝城主。」
  老夫人依然含笑道:「你坐下。」
  卓少華依言坐下,老夫人又道:「你擔任了芙蓉城第四路令主,今後就得聽命於我,我要你去做什麼,你就帶著你令下十三個人做什麼,不得違抗,知道嗎?」
  卓少華道:「屬下知道,屬下聽城主的,他們聽屬下的。「
  「很好。」老夫人很滿意,點頭道:「顧總管,你帶王大華到北巖去,點清人數,撥交王大華,咱們晚飯之後,就動身下山。」
  顧總管應了聲「是」,就站起身道:「王令主請隨老身到北巖去。」
  「北巖」這兩個字,聽得卓少華心頭大為震動,自己師傅和四師叔就被囚禁在北巖,如今城主封自己為第四路令主,有十三個人歸自己管帶,這十三個人要到北巖去清點人數,豈非就是師傅、師叔等人了。
  這是心念一轉之間的事,他等顧總管說完,不覺遲疑的望望老夫人,又望望顧總管一眼,才道:「城主叫我改名王大華,不要再叫王阿大了,顧總管怎麼又叫我王令主呢?」
  老夫人含笑道:「王大華是你的名字,王令主是你的職稱,今後有許多人都會叫你王令主,王令主就是王大華,一樣的。」
  卓少華道:「又是王大華,又是王令主,我……我……屬下還是叫王阿大的好。」
  老夫人耐著性子道:「你的職稱是第四路令主,就算你沒有改名,仍是王阿大吧,他們也會叫你王令主的。」
  卓少華搖著頭道:「這樣不好記。」
  老夫人笑道:「這也沒有什麼,很簡單,你記著名字叫王大華,他們叫你王令主,你只要答應他們就是了。」
  卓少華問道:「就這麼簡單?」
  顧總管在旁笑道:「這本來就很簡單。」
  卓少華又點著頭道:「這樣屬下記得了。」
  顧總管道:「那就走吧!」
  卓少華應著「是」,站了起來。
  顧總管道:「你要跟城主說:屬下告退。」
  老夫人揮揮手道:「不用了,和他說話要簡單些,別讓他來這些了。」
  卓少華卻跟著道:「屬下告退。」
  老夫人目中流露出藹然之色,點了點頭道:「好,你快走吧,有什麼事,我會要顧總管隨時通知你的。」
  卓少華又說了句:「屬下告退!」
  才跟著顧總管退出,心中卻只是想著老夫人雖然很難說話,但她有的時候卻又很慈詳,看去並不像是個壞人,這真把自己給弄糊塗了!
  一路上,顧總管當然不會和他說話,和一個神志不清的人有什麼好說的?
  不多工夫,已經行近北巖,北巖是一座插天高峰,山麓間一片濃密的樹林,穿林而入。樹林間孤伶伶蓋了一瞳小廟,門上一方橫匾寫著「北巖庵」三字。這情形和上次到北巖來的那幢石屋有些相似,但卓少華記得,那幢石屋並不在這裡,也不是小廟,心中不禁暗暗奇怪!
  顧總管依然沒有說話,推門而入,越過小天井,迎面是一座佛堂,中間一座神龕中供奉的是白衣大士觀音菩薩,神案上香煙繚繞。
  兩人剛跨進佛堂,就有一個緇衣老尼迎了出來,合掌道:「貧尼見過顧總管。」
  顧總管道:「城主要老身領這位王令主來接管第四路的,請師傅立即通知賈管事,把所有的人,一起在這裡集合。」說話之時,手中遞過一枚金錢。
  那緇衣老尼伸手接過,看也沒看,便合掌應「是」,匆匆退了下去。
  顧總管回頭道:「王令主請在這裡稍坐,他們馬上可以出來了。」
  佛堂右首,靠壁處放一張方桌,還有幾把持子,兩人就在椅子上坐下,一名青衣少女,給兩人送上兩盞熱茶。
  卓少華也沒開口,只是心中暗暗尋思:「上午顧總管領自己到北巖來,經過那幢石屋,經過好長一段地道,何以現在卻領著自己到達座小廟裡來呢?同是北巖,同一天之內,兩條路卻完全不同……」
  但這一問題,卓少華立刻想到了,上午,他們還不相信自己,才領自己到北巖來見師傅、師叔的,那時為了防範機密外洩,所以要走那幢石屋,再經過一段好長的地道,才能到達,敢情那石屋和地道之中,還有機關埋伏,如果沒有顧總管引路,很可能就會觸動機關。
  如今,自己由老夫人封為令主,那是自己人了,敢情從這座小廟,通往北巖,較為近便得多。
  過不一回,那緇衣老尼已從後進退了出來,朝顧總管合掌道:「回總管,賈嬤嬤馬上來」
  她只是雙手合掌,站在邊上,好像對顧總管極為恭敬。
  顧總管點點頭,只說了一個「好」字,也沒和她多說。
  現在,卓少華看出來了,敢悄顧總管在這裡的地位極高,除了城主就是她了。
  差不多又過了一盞茶時光,忽聽神龕前面一方玉磬,響起一陣「叮」「叮」之聲!
  緇衣老尼急忙趨上前去,伸出雙手,推動神龕,原來神龕下面裝有滑輪,經她一推,就緩緩的向左移開,原先在神龕的位置上,便露出一個桌面大的窟窿。
  只見賈嬤嬤當先從窟窿中拾級而上,走了出來。
  緇衣老尼急忙走了過去,雙手呈上顧總管遞給她的那枚金錢。賈嬤嬤接到手中,低頭看了一眼,便收入懷中。
  卓少華心中暗道:「那枚金錢,大概是城主的今符了,可惜自己沒有看得清楚。」
  緊隨著賈嬤嬤身後,魚貫從窟窿中走出來的,果然是十三個人。
  這些人有的已是鬢髮花白老者,有的不過三十左右,他們一律穿著黑布長衫,左首胸前,卻繡著一個白色的小圓圈,中間各繡一字。
  卓少華目光一瞥,便已看清楚那是按千字文上的句子:「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排下來的,師傅胸前繡的是「宇「字,四師叔是「宙」字。
  這些人走出窟窿,目不旁視,只是跟著賈嬤嬤身後而行,往殿外行去,走到天井中間,賈嬤嬤指揮他們排成一行。
  顧總管站起身道:「王令主,我們可以出去了。」
  卓少華跟著她走到天井。
  賈嬤嬤就迎著走過來,顧總管一指卓少華說道:「老妹子,這位就是城主新派的第四路令主王大華。」
  賈嬤嬤含笑道:「恭喜王令主。」
  卓少華說了聲:「不敢。」
  顧總管回頭朝卓少華道:「賈管事要把你介紹給大家認識,你把城主賜你的令牌取出來,等她介紹之時,你要把令牌放在左手掌心,然後高舉左手,大聲說:「『我是你們令主,你們從現在起,都要聽命於我』,說完,才能把令牌收起。」
  卓少華點點頭道:「在下記住了。」
  賈嬤嬤站到卓少華的右首,指著卓少華朝十三個黑衣人大聲說道:「老身來給大家引見,這位就是新任王令主,大家以後都要聽命於王令主,接受他的指揮,知道麼?」
  十三個黑衣人同聲道:「知道!」
  顧總管低聲道:「你快說話了。」
  卓少華取出金牌來,放在掌心,高舉左手,大聲道:「我就是王令主,你們從現在起,都得聽命於我。」
  十三個黑衣人又同聲道:「屬下都聽令主的。」
  卓少華目光一動,只見師傅和四師叔站在面前,毫無一點表情,心中暗道:「看來這十三個人,全被迷失了神志!」顧總管道:「王令主現在可以帶領他們出去了。」
  卓少華收起金牌,大聲說道:「你們現在隨在下出去。」
  大家轟應了聲「是」。
  顧總管悄聲道:「以後你跟他們說話,說到『我』字,都要稱『本座』,不能稱『在下』。」
  卓少華問道:「是不是『在下』都改成『本座』就好了。」
  顧總管點頭道:「正是。」
  卓少華道:「那就請顧總管替本座帶路了。」
  顧總管被他說得啼笑皆非,只好走在前面替地帶路。
  賈嬤嬤道:「顧總管、王令主,恕老身不送了。」
  顧總管道:「不錯,你趕快向城主覆命去吧,城主也許有新任務交給你呢?這裡暫時由師太管理就好。」
  賈嬤嬤和緇衣老尼都應了聲「是」。
  顧總管才回頭朝卓少華道:「王令主請隨老身來。」
  卓少華也隨著朝十三個人道:「你們隨本座來。」
  顧總管領著卓少華,離開北巖庵,把他們領到花林間一處大敞廳中休息,一面朝卓少華道:「晚飯之後,你就要率領他們下山了。」
  這敞廳上放著品字形三張方桌,圍以板凳,一望而知是一座飯廳。
  卓少華茫然的道:「我們要到那裡去呢?」
  顧總管道:「這個連我也不清楚,我想你們出發之前,城主一定會有指示了。」
  卓少華問道:「這些人以後都歸本座率領麼?」
  顧總管道:「城主派你擔任令主,這十三個人以後自然全歸你率領了。」
  卓少華作難的道:「但……但……本座一個也不認識他們。」
  顧總管笑了笑道:「這很好記,你只要看他們胸前繡的是什麼字,就叫他們什麼字好了。」
  卓少華點點頭道:「本座記下了。」
  顧總管道:「城主把他們交付給王令主,你就得留在這裡和他們一同相處,生活與共,才能熟悉,老身還有事去,不奉陪了。」
  說罷,轉身自去。
  卓少華轉眼朝師傅、師叔看去,只見兩人坐在左首一張方桌上,看也沒有向自己看上一眼,心知他們神志被迷,是以不認識自己了。
  顧總管說晚飯之後,自己就要率領他們下山,且等下山之後,再給師傅、四師叔解藥不遲,現在可不能露出一點破綻來!
  正在思忖之間,只見從廳外走進一個一身翠綠衣褲的苗條人影來!
  定睛看去,來人正是在賓舍侍候的秋月,她換了一身緊身衣靠,頭上也用一塊綠絹包了秀髮,腰間掛著一個革囊,斜插一支短劍,看去別有一番剛健婀娜之姿!
  秋月俏生生走近上首桌子,欠身一禮,嬌聲道:「小婢見過王令主。」
  卓少華道:「姑娘來此作甚?」
  秋月嫣然一笑道:「小婢是奉顧總管之命,來侍候王令主的了。」
  卓少華道:「我們晚飯之後,就要下山了,不用你侍候了。」
  秋月含笑道:「顧總管就是要小婢跟隨王令主下山,一路上也好由小婢侍候,你看,小婢不是已經換了一身勁裝麼?就是準備跟令主下山的了。」
  卓少華明白了,顧總管派她跟自己下山,明是侍候,暗是監視,看來自己是無法推辭的了。想到這裡,不覺點點頭道:「好吧!」
  說話之時,兩名莊丁已經擺上碗筷,上首正中間一張桌上,是令主席,本來卓少華獨佔一桌,如今多了一付碗筷,那自然是秋月的了。其餘十三人分坐下首左右二席。
  接著酒菜陸續送上,秋月取起飯碗給卓少華裝了一碗,同時也給自己裝好了一碗,在下首坐下,靦然道:「從現在起,小婢一路侍候令主,吃住都在一起了。」
  卓少華「唔」了一聲,拿起飯碗,就自顧自的吃飯,但一雙眼睛,卻不時的住外投去。
  秋月眼珠一溜,嗤嗤輕笑一聲道:「王令主請用飯吧,不用再張望了。」
  卓少華道:「我張望什麼?」
  秋月抿抿嘴道:「自然張望一個人,但小婢可以告訴令主,她不會來了。」
  卓少華神志恢復清明之後,就一直沒見過嚴玉蘭,現在自己立即就要下山,自然盼望能和她見上一面了,聞言不覺臉上一紅,說道:「你知道我在盼望誰?」
  「這還用說?自然是小公主了。」
  秋月俏皮的笑了笑,才道:「今晚小公主要隨同城主下山,這時候自然是在城主身邊,就是想抽空來看你,只怕也抽不出身來呢!」
  卓少華看著她,試探的道:「姑娘說是奉顧總管之命,來伺候我的,這話恐怕不對吧?」
  秋月目光閃動了一下,因為這句話不似神志被迷的人說的,她低鬟一笑道:「小婢本來是伺候你的咯,奉派到賓舍裡,去伺候王相公,現在王相公榮任了令主,顧總管覺得派別人來伺候你,倒不如派小婢來,所以小婢來了。」
  她故意把卓少華的意思岔了開去。
  卓少華也警覺自己這句話問得不妥,不是伺候自己,豈非說她來監視自己的了,這就說道:「不,我是說,你應該是奉城主之命來的才對。」
  秋月低聲道:「這還不是一樣?小婢是屬顧總管管的,城主有什麼事,交代了顧總管,顧總管再派到小婢。」
  卓少華問道:「城主和小公主也要下山去麼?」
  秋月道:「這一次聽說全體出動,顧總管也要隨城主去呢!」
  卓少華道:「他們什麼時候出發?」
  秋月道:「小婢來的時候,好像就要下山了。」
  卓少華試問道:「你沒聽說城主要去那裡麼?」
  秋月搖搖頭道:「不知道,好像連顧總管都不知道,小婢怎麼會知道呢?」
  「那怎麼辦?」
  卓少華急得放下飯碗,問道:「不知城主走了沒有?」
  秋月斜睨了他一眼,才道:「王令主有什麼急事嗎?」
  卓少華接道:「城主要我率領他們下山,卻沒說出到什麼地方去,城主如果走了,我們要到那裡去呢?」
  秋月輕笑一聲道:「這可不勞王令主擔心,小婢來的時候,顧總管已經有了交代……」
  卓少華道:「她怎麼說?」
  秋月道:「城主和顧總管先行下山,經過的地方,一路上自會留下記號,顧總管派小婢前來,一來是伺候王令主的起居,二來也是好給王令主帶路。」
  她現在才說出來,她是帶路來的。
  卓少華心中暗道:「這一趟城主要親自出馬,而且還全體出動,必然有著十分重大之事,看她們行動如此神秘,不知要去那裡?」一面點點頭道:「有姑娘帶路,那就再好也沒有了,只不知咱們何時下山?」
  秋月道:「還早呢,小婢聽顧總管說,王令主的第四路人馬,要待天黑了才動身。」她說到這裡,起身道:「小婢給令主添飯。」
  接過空碗,裝了一碗飯送上。
  整座飯廳之中,只有卓少華和秋月在說話,其餘的人,只是自顧自的吃喝,好像兩人說的話,和他們無關,沒有一個人竊聽的。
  飯後,秋月起身去沏了一壺茶送上。
  喝茶,也只是令主獨有的享受,其他的人,吃完飯,依然正襟危坐,也沒有互相交談,好像沒有令主吩咐,他們是一動也不動的。
  直到此時,卓少華才體會到服了「無憂散」的人,竟是如此模樣,一點自主都沒有,難怪自己初來之時,城主要懷疑自己了,但奇怪的是城主何以又會派自己當第四路今主的呢?
  天色漸漸昏暗下來,一會工夫,便已全黑,秋月起身道:「王令主,咱們該走了。」
  卓少華點點頭,隨著站起,說道:「諸位,現在該是咱們下山的時候,諸位請隨本座走吧!」
  他話聲甫出,十三名黑衣人果然很快都站了起來。
  卓少華可不知道下山該如何走法,這就朝秋月道:「姑娘請走在前面領路。」
  秋月應了聲「是「,就舉步走在前面,卓少華跟著秋月身後,走出飯廳,回頭看去,那十三名黑衣人好似久經訓練,不須招呼,依照「天地玄黃」順序,一個接一個魚貫而行。
  卓少華掄目四顧,但見偌大一片山谷間,樹影迷離,沒有一點燈火,好像所有的人,全已走了,自己這批人,已是最後一批了。
  芙蓉城是片絕地,四周俱是插天高峰,只有一條出口,因為谷中到處都有樹林,而這些樹林,經過一番人工整理,每一條林間小徑,都是互相連貫,岔道甚多,還按奇門八封佈置,沒有人領路,走上半天也走不出去,而且不走近出口,你怎麼也找不到出口的。
  秋月領著卓少華走上一條彎曲而不平的谷道,但見兩邊峭壁夾峙,壁上雜樹叢生,就算大白天,也是幽暗如晦,此時天色已黑,你就是仰起頭來,也看不見一點星光。
  卓少華目能夜視,自然看得清楚,他發現秋月雖是顧總管手下一名使女,但輕功造詣卻是極高,走在這樣黝黑的谷道上,依然身法輕靈,起落如飛。
  再回頭看去,身後十三名黑衣人,更是一個個都有絕高的身手,只要看他們跟著自己步履輕捷,一身武功絕不在師傅和四師叔之下。
  心中不禁暗暗驚異,這些人不知都是什麼來歷,竟有如此絕高的身手?但繼而一想,城主處心積慮,創立芙蓉城已非一日,師傅和四師叔是被他們擄來的,那麼這些人,自然也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給他們擄來的了。
  凡是被他們擄來的人,必然是身手極高的人,否則還不夠被擄的資格呢!
  城主花了多年心血,創立芙蓉城,又從江湖上擄來這許多高手,再用「無憂散」迷失他們神志,收為已用,如今忽然全體出發,這一舉動,必然是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自己這一路,已經是第四路了,那麼一定還有三路人馬,每一路人馬的實力,當然決不會比自己這一路弱!
  有這樣四路高手,投入江湖,可說已是所向無敵,如果此行是去作惡武林,那就太可怕了!自己應該盡快設法先給師傅和四師叔服下解藥,讓兩位老人家去衡量衡量情況才好!
  這條谷道,差不多足有三里來長,卓少華隨在秋月身後,一路只是在想著心事!
  突聽前面半空中有人像焦雷般一聲大喝:「什麼人?
  還不停步?」
  卓少華抬頭看去,只見前面一方十餘丈的巨大岩石上,凜若天人,站著一個濃眉黑臉,身穿黑袍的高大老人。
  秋月腳下一停,躬身道:「回裘公公,小婢秋月,是奉顧總管之命,領第四路王令主出關的。」
  黑袍老者洪聲道:「繳驗令牌出關。」
  秋月應了聲「是」,回身道:「王令主請取出令牌來繳驗。」
  卓少華依言取出令牌,攤在掌心,回頭問道:「相距十丈,他看得清麼?」
  黑袍老者洪聲道:「繳驗,就是要你繳上來給老夫驗看,你懂不懂?」
  「懂!」卓少華看他老氣橫秋模樣,不免有氣,心想:「城主已經不在,我也不再到山上來了,先挫挫你銳氣也好。」口中沉哼一聲,喝道:「你老接著了!」
  左手一抬,暗運「九陽神功」,把金牌直向黑袍老者面前緩緩送去。
  你別看金牌飛去之勢相當緩慢,緩慢就表示金牌上含蘊的力量相當沉重。
  黑袍老者在黑夜中,雙目炯炯如電,眼看金牌緩緩飛來,心中暗道:「這小子果然有幾分內力!」
  右手一探,接住了金牌。接是接住了。但金牌後勁竟然源源不絕的湧到,黑袍老者沒想到卓少華的內力竟有如此深厚,但覺衝來的內勁十分沉重,一時驟不及防,被逼得後退了一步。
  不!後退一步,還以為金牌上的內力,已可消卸,卻沒想到左腳堪堪退後,一團內勁卻跟蹤逼進,依然壓了過去,還是站不住樁,右腳不由得又退後了一步。
  這下可把黑袍老者驚出了一身冷汗,心頭大為凜駭,忖道:「這小子那來這般精純的功力?」他低頭看了金牌無誤,口中洪笑一聲道:「王令主果然不錯,你收好了!」
  喝聲甫出,一抖手,金牌化作一道金光,快逾閃電,朝卓少華右肩飛射過來。
  他這下心頭隱含怒意,出手自然極重。
  卓少華凜立不動,左手輕輕一招,金牌便自落到掌心,高聲道:「咱們可以出關了吧?」
  黑袍老者自以為這一下自己以閃電手法投去,卓少華縱能接住,也得手腳忙亂,但卓少華只是左手輕招,便自接了過去,這份功力他就自歎不如,聞言大笑道:「王令主果然功力深厚,老夫佩服之至,請吧!」
  卓少華也拱拱手道:「你老好說。」
  秋月目中驚喜的瞥了卓少華一眼,低聲道:「王令主請隨小婢來。」
  她走在前面,領著卓少華從大岩石下的一條仄徑轉出。
  這裡已是谷口,回頭看去,只見巨岩擋路,真是天生的屏障,外人至此,絕想不到這巨岩之後,還有這麼一個世外桃源的芙蓉城。
  出了谷口,秋月吐吐舌頭,說道:「這裘公公外號雷公,連城主對他都要禮讓三分,從未對人許可過,小婢看他對王令主好像很客氣呢!」
  卓少華心中暗笑:他給自己內力震退兩步之多,雖說出其不意,但總是落了下風,焉得不客氣些?
  谷外,已是一片岩石峻峭的山嶺,遠近峰巒起伏,甚是險峻,平日根本人跡罕至,是以也沒有山徑鳥道可循。
  秋月似是對谷外山徑地形極熟,由她引路,雖然仍是翻越斷崖峭壁而行,但無形中似有一條山徑可循,走得並不怎麼費力。
  這一路全是往下縱掠,一行人輕功均是極高,不過頓飯工夫,已翻越過幾重山嶺,前面山坡前,已有十幾間房屋,儼然村落!
  秋月領著大家走近中間一幢房屋門前,腳下一停,躬著身道:「小婢秋月,奉城主之命,領第四路王令主下山,特來向辛總管驗令。」
  這地方卓少華自然認識,那是入山的第一關,由前山總管辛嬤嬤負責,自己和嚴玉蘭上山之時,到了這裡,是辛嬤嬤在茶中下了迷藥,派人把自己送上山去的。
  秋月話聲甫落,兩扇木門開啟,二名青衣女子走了出來,含笑道:「是秋月姐姐,總管要你把令牌送進去呈驗就好。」
  秋月應了聲「是」,轉身道:「王令主請把令牌交給小婢,由小婢送進去呈驗。」
  「下山還有這麼麻煩?」
  卓少華冷嘿一聲道:「裘公公不是自己出來看令牌的麼?你去叫辛總管出來驗看就是了。」
  秋月大吃一驚,忙道:「王令主,這是規矩。」
  卓少華大聲道:「本座一向不懂什麼叫做規矩。」
  秋月要待勸阻已經來不及了!
  只聽辛嬤嬤的聲音道:「什麼人在外面吆五喝六的?」
  秋月急忙趨了上去,要待開口!
  卓少華已經大聲道:「是本座。」
  辛嬤嬤滿臉怒容的在門口現身,看了卓少華一眼,哼道:「你就是王阿大,就算城主派你擔任令主,出山繳驗令牌,也是城主規定之事,你大聲嚷嚷什麼?」
  「本座不叫王阿大。」
  卓少華故意大模大樣一指辛嬤嬤,朝秋月問道:「她是什麼人?」
  秋月連忙低聲道:「她就是前山總管辛嬤嬤。」
  卓少華道:「本座沒聽城主說過。」
  辛嬤嬤怒聲道:「你沒聽說過,老婆子就當不成總管了嗎?」
  卓少華存心氣氣她,故意岸然道:「你這婆子膽敢頂撞本座嗎?」
  秋月急得連連朝辛嬤嬤使著眼色,意思是告訴她,卓少華是神志被迷之人,希望她不要再和卓少華計較了。
  那知辛嬤嬤乃是城主手下兩名總管之一,給卓少華一氣,豈肯甘休,怒聲道:「他那似神志不清的人?今晚……」
  卓少華勃然變色,喝道:「你才神志不清!」
  揮手一掌,拍了過去。
  辛嬤嬤怒不可遏道:「你敢跟老婆子動手?」
  右掌一立,朝前迎上!
  卓少華只是因她在上山之時,非給自己喝迷藥不可,連小公主都不敢不從,可見她定是城主手下的紅人,故而存心折折她的威風。這一掌雖然不傷她,但至少也要給她一個下馬威,因此掌上用了六七成力道。
  雙掌甫接,但聽「啪」的一聲,辛嬤嬤上身往後晃得一晃,竟似被人推了一把,腳下不自主的被震後退了一步,還幾乎站立不住。
  秋月眼看兩人動上了手,心頭更急,央告道:「王令主,城主已經下山了,時間緊迫,再遲就會趕不上,你把令牌取出來,讓辛嬤嬤驗看了,咱們就得上路了。」
  卓少華道:「不忙,這老婆子瞧本座不起,本座非教訓教訓她不可!」
  這下被震後退,直把辛嬤嬤驚得不知所云,暗道:自己掌上,少說也凝聚了八成功力,這渾小子好強的內力?
  她居然被一個渾小子震退,心頭更是不甘,再聽卓少華的話,無異火上加油,臉色獰歷,喝道:「這渾小子一口一聲『本座』,老婆子把他拿下了,按山規治罪,有什麼不對,老婆子自會向城主自請處分的。」
  秋月急道:「辛嬤嬤,這萬萬使不得,他手上握有令牌,這第四路全是……全是一等一的高手。萬一……萬一……」
  辛嬤嬤聽得一凜,她說得不錯,這第四路全是被迷神志的高手,一旦衝突起來,自己前山這些人那是這班人的對手?不覺哼道:「這是老婆子和這渾小子私人的事,不用別人相助。」
  卓少華聽得暗暗好笑,也道:「本座用不著別人幫忙。」
  辛嬤嬤心中竊喜,大喝一聲道:「那你就接老婆子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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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8 01:37:00 |只看該作者
第11章 四路長征

  身形一晃而至,右手發掌之際,掌勢連番旋轉,使人摸不清她究竟擊向何處?她這一記使的正是芙蓉城一派最厲害的「九轉玄陰掌」,外人看不清她的手勢,實則直向卓少華當胸印來!
  卓少華精通長風子「十三破「,對她旋轉的掌勢看得清清楚楚,直等她手掌快要印到胸口,口中朗笑一聲道:「去你的!」左手輕輕朝前推出。
  要知他練的「九陽神功」乃是乾陽真氣,正是所有陰功的剋星,連城主都幾乎不敵遑論辛嬤嬤了。
  這回雙掌相交,連「啪」的一聲都沒響起,辛嬤嬤但覺自己手掌,有如印上了燒紅的烙鐵,把凝聚掌心的玄陰掌力,悉數化去,一股炙熱氣流,直逼過來。全身真氣,全都受到波動,心知不妙,再待後退已是不及,口中悶哼一聲,登登的連退了五步之多。
  秋月和站在門口的青衣少女,睹狀大驚,急忙雙雙搶了過去,問道:「辛嬤嬤怎麼了?」
  卓少華大笑道:「你還要把本座拿下治罪麼?」一面接著道:「不要緊的,她只是右臂真氣,被本座震散而已,休養三日,右臂即可復原,本座若是要取她性命,早就震散她一身真氣了,秋月,你還不走在前面,給本座帶路?」
  秋月不敢違拗,口中應了聲「是」,只得走在前面帶路。
  卓少華大笑道:「本座不用令牌,一樣走出來了。」
  秋月心中也不禁暗暗起疑,忖道:「這位王令主到底神志是否迷失呢?看他說話、行動、有時和好人無異,有時又好像不太清楚,任性得很,今晚之事,如果是神志清楚的人,就不會和辛嬤嬤衝突起來的了。」
  山谷不遠,一片空地上,一共停著三輛雙轡馬車,秋月腳下一停,說道:「啟稟令主,這三輛馬車,是留給咱們乘坐的了,令主可要他們分乘後面兩輛,這前面一輛,是專為令主準備的。」
  卓少華點點頭,就朝身後十二名黑衣人吩咐道:「你們分乘後面二輛,可以上車了。」
  十三名黑衣人自然唯命是從,分別登上了後面兩輛篷車。
  秋月走到前面一輛車旁,舉手撩起車簾,嫣然一笑道:「王令主請上車了。」
  卓少華沒有說話,大模大樣的跨進了車廂。秋月跟著鑽進車廂,隨手放下車簾,舉手拉了下鈴。
  車把式聽到鈴聲,不待吩咐,揚起長鞭在空中「劈拍」作響,兩匹健馬立時展開四蹄,轆轤聲中,車子緩緩弛上山路。令主的座車自然是第一輛先行,接著第二輛、第三輛也跟著相繼上路。
  卓少華沒想到自己上山的時候,和嚴玉蘭同車,如今出來了,還會有一個善解人意的秋月作伴。他想到自己和嚴玉蘭在車中那一段旖旎風光,鼻中卻聞到了從身邊秋月身上傳來的縷縷幽香!
  女子身上的幽香,總是有著極大誘惑力的,這使卓少華坐在車上,連柔軟的車墊都成了針氈,他只好閉上雙目,正襟危坐,作出假寐之狀!
  秋月看了他一眼,柔聲叫道:「王令主。」她叫得很輕,很柔,也很媚!
  卓少華不得不理,張目道:「什麼事?」
  秋月嫣然一笑道:「車中準備了美酒佳餚,是給王令主消夜的,可要小婢伺候你飲酒麼?」
  卓少華問道:「他們那兩輛車上,可曾也準備了酒萊嗎?」
  秋月美目流盼,輕笑道:「這是顧總管特別吩咐給你準備的,你是令主咯,令主和屬下的待遇,自然不同了。」
  卓少華道:「可惜本座不善飲酒。」
  「不善飲酒能飲酒。」秋月媚笑道:「不善飲,那只是說量不洪,不是不喜歡飲酒,或是不會飲酒了,酒菜都準備了,不吃多可惜,這樣好不?你少飲些也就是了。」
  車中有燈,燈是一盞小巧的琉璃燈,不太明亮但正好夠照明,使你看得清車廂中的人面,和車廂內的景物,其實卓少華沒有燈也看得見,但秋月沒有燈就看不到了!
  卓少華聽說酒菜是顧總管特別給自己準備的,如今又看到秋月一雙剪水雙瞳,對自己含情脈脈,含羞作態,心中已經明白,她(顧總管)要秋月隨行,明的是給自己作嚮導,暗中則是監視自己的行動,原來還另有目的,想用「美人計「籠絡自己!
  一念及此,心中不禁暗暗冷笑:「你們想用美人計,那是看錯人了。」一面微微點頭道:「本座一向沒有消夜的習慣,我看不用了。」
  秋月甜甜一笑道:「長途跋涉咯,不吃些消夜,何以遣此長夜?你……你看這樣好不?你若是覺得一個人喝酒沒有意思,那……那小婢陪你少喝些,總可以了吧?」
  她說話之時,有著說不出的靦腆,雙頰飛紅,不勝嬌羞,在燈下更是引人入勝!
  「不!」卓少華心裡暗暗冷笑:果然不出自己所料?
  他說了個「不」字,依然搖著頭道:「我喝了酒會頭昏,坐在車上頭昏昏的多不舒服,你要喝,就一個人喝好了。
  秋月粉頸低垂,抬眼幽幽的道:「小婢也不會喝,令主要喝,小婢不得不伺候著陪你少喝些,令主既然不喝,小婢自然也不喝了。」
  卓少華沒有理她,又微微闔上了眼皮。秋月一個綿軟的嬌軀,傍著卓少華漸漸倚偎過來,嬌聲道:「王令主,車子這樣顛簸,你能睡得熟麼?」
  卓少華沒睜眼,隨口道:「養養神也好。」
  秋月咭的輕笑一聲,才道:「王令主輕輕年紀,倒像老僧入定一般!」
  話聲未已,車子突然重重一頓,秋月「啊」了一聲,乘機一下撲入卓少華的懷裡。
  少女豐滿的嬌軀,縱體入懷,尤其是黑夜裡,行馳在荒山野地的車廂之中,而車上又只有兩個人的時候!更何況秋月貌本秀美,生性嬌柔、婉轉,而又善體人意。
  若非卓少華方才聽了秋月的話,早已覷穿了這是顧總管的美人之計,這乾柴烈火,豈有不燃之理?他雙目微睜,伸手把她扶住,輕聲道:「姑娘坐好了。」說完,又微微闔上了眼睛。
  秋月雙頰緋紅,羞澀的道:「多謝今主。」
  卓少華依然沒有理她,當然也沒睜開眼睛來看她。
  秋月顯然感到有些委曲,低低的叫道:「王令主。」
  卓少華道:「什麼事?」
  秋月不勝幽怨的道:「你對小婢不理不睬,是不是小婢不值一顧麼?」
  卓少華睜目微笑道:「本座覺得有些困意,怎會不理姑娘呢?」
  秋月嫣然一笑道:「那麼令主怎麼連看也沒看小婢一眼呢?」
  卓少華因她是顧總管的耳目,不得不虛與委蛇,這就笑了笑道:「本座現在不是看著你麼?你有什麼話,那就說吧!」
  「小婢也沒什麼事。」秋月緩緩挨著他身子,仰起臉,問道:「王令主,你看小婢美不美?」
  她這一仰起臉,一顆頭就倚在卓少華的肩窩裡!星目盈盈,凝視著他,但臉上卻脹紅得如大紅緞子一般?
  卓少華冷笑道:「你很美。」他不敢看她,看了怕把持不住!
  秋月雖然感到羞澀,但他連看也沒有看她一眼,卻又感到大是失望,幽幽的道:「王令主怎麼不看看小婢呢?」
  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只怕你不看她,只要你看上一眼,就不怕你不著迷。
  卓少華笑道:「本座和姑娘相識已有兩天了,你生得如何,本座如何不知?」
  他仍然沒有看她,口氣也說得淡淡的。
  秋月眨動了兩下眼睛,忽然從她眼角間滾出兩顆晶瑩的淚珠,幽幽的道:「小婢知道,王令主一定是瞧不起小婢了。」
  卓少華聽她聲音有些淒楚,忍不住回頭朝她看去,只見秋月臉上掛著兩行淚水,看去楚楚動人,不覺訝然道:「姑娘哭了?」
  他這四個字聽到秋月耳中,忽然一頭鑽進卓少華懷裡,生似引起了她心底無限委屈,不由得雙肩聳動,抽抽噎噎低泣起來!
  「在下怎會瞧不起姑娘?」卓少華柔聲道:「姑娘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可是怪在下不通人情麼?」
  不通人情,就是不解風情之謂!
  秋月忽然抬起頭來,眼中淚珠依然像斷了線的珍珠,滾落下來,幽幽說道:「小婢怎敢怪令主呢?令主心裡,一定以為小婢是個下賤的人了,其實小婢也是好人家的女兒,只是從小被穆嬤嬤拐到山上來的,小婢並不是像令主心中想的那樣淫賤……」
  卓少華道:「在下並無此心。」
  秋月道:「這是令主故意安慰小婢之言,小婢方才只是逼不得已,才……才勾引……令主的,小婢真……羞死了。」
  「逼不得已?」卓少華故意目光一注,問道:「姑娘此話怎說?」
  秋月拭著淚水,望望他,忽然好似下了很大決心,說道:「小婢除了一死,已沒有什麼可慮的了,但小婢卻有一段很重要的話要告訴王令主,只是在小婢沒說出這段話之前,小婢想問王令主一句話,也希望王令主能夠很坦誠的告訴小婢。」
  卓少華聽她說出「除了一死,已沒有什麼可慮的了。」
  心中不禁暗暗一動,忖道:她說這話的意思,分明是顧總管交給她的任務,若是不能達成,就得受到嚴厲處分了。
  一面目注秋月,問道:「你要問我一句什麼話呢?」
  秋月眨動眼睛,盯著卓少華,低低的道:「據小婢看來,令主神志似乎很清楚。」
  卓少華微微一笑道:「在下神志自然清楚得很。」
  秋月追問道:「王令主這是說神志並未被迷失了?」
  卓少華道:「在下神志當然沒有迷失。」
  秋月嬌靨上有了喜容,點頭道:「令主說得很坦誠,小婢也自當坦誠相告,小婢看得出來,城主和顧總管自然也看得出來了,這就是派小婢來伺候令主的用意了。」
  美人計沒有成功,美男計卻成功了!
  卓少華點頭道:「這一點,在下可以想得到。」
  秋月道:「所以顧總管,交給小婢一小包藥物,交代小婢在今晚晚飯時候,下在王令主的茶水或飯菜之中,這是一種遇水即化,無色無味的藥物,服了之後,也並無異狀,但只要喝上一小口酒,就會發作……」
  她說到發作,一張粉臉又驟然脹得通紅。
  卓少華心頭暗暗一凜,問道:「你在我酒萊中下了藥物,所以方才勸我喝酒的了?」
  秋月道:「沒有,那包藥物還在小婢身上,小婢沒……敢下在你酒萊裡。」
  卓少華道:「那你為什麼又沒下呢?」
  秋月紅著臉,低頭說道:「因為……因為下了那包藥,六個時辰之內,必須用酒引發……若是過了六個時辰,就會終身成為癡頑之人……」
  卓少華道:「發作起來又如何呢?」
  秋月臉色更紅,礙口的道:「所以……所以顧總管要小婢……來伺候你了……小婢心中甚是害怕,才沒敢下在你酒萊裡,但顧總管吩咐的,若是小婢沒……沒伺候你的話,小婢就會得到最厲害的處分,所以小婢心裡又很急,方才……才會不顧羞恥……」說著、說著,忍不住又流下淚來,說道:「小婢看你是正人君子,心裡矛盾得很……」
  她忽然抬起頭,臉上還有淚痕,卻淒然一笑道:「現在小婢想通了,小婢就是一死,也決不敢再害令主了。」
  這番話,聽得卓少華全明白了,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顧總管想用秋月籠絡自己,控制自己,她居然作出如此卑鄙無恥的手段!
  他心頭對秋月不禁升起了感激和憐憫之心,望著她,說道:「姑娘不肯下毒,不但保全了在下,也保全了姑娘,在下對姑娘十分感激,只不知姑娘今後如何向顧總管交代呢?」
  「小婢死不足惜。」
  秋月抬眼看了他一眼,才道:「只是王令主並未被迷失神志,又如何自處呢?」
  她這句話問得很巧妙,也是含有試探之意!
  卓少華坦然道:「在下對姑娘也毋須隱瞞了,在下目前對芙蓉城實在並不瞭解,對此行任務,也一無所知,因此也無法預定行止。」
  秋月道:「這麼說,你這令主還要繼續幹下去了?」
  「這很難說。」
  卓少華沉吟道:「在下從種種跡象觀察,芙蓉城決不是什麼正派人物,所以在下必須全盤瞭解之後,才會離開,如果芙蓉城乃是一個江湖罪惡組織,在下是江湖人,練武之人的天職,是除暴安良,豈能容他們製造罪惡,為害武林?」
  「這恐怕不容易吧?」
  秋月俯首道:「小婢從小生長在笑蓉城,除了城主法規極嚴,好像也說不上罪惡兩字,也許小婢知道的太少了……」
  卓少華道:「姑娘心地善良,能出污泥而不染,因此在下想到了一個兩全其美的妥善之策,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秋月一雙盈盈秋水,忽然一亮,問道:「王令主想到了怎麼一個兩全其美的妥善之策呢?」
  卓少華微微一笑道:「在下認為目前姑娘和我,都該將計就計……」
  秋月臉色一紅,忸怩的道:「令主是要小婢……」她垂下頭,用手指輕輕捲著腰帶,說道:「小婢原是奉命伺候王令主來的,只要你不嫌棄……」
  她會錯了意,但從她口氣聽來,意是心甘情願的了。
  卓少華伸出手去,緩緩握住了她的手,含笑道:「姑娘誤會了,在下只是說……」他臉上也紅了,迅快放開了手,一面說道:「姑娘就當在我酒菜中下了毒,我們已經……只要不讓顧總管看出來就好了。」
  秋月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有了喜色,也有著一絲羞意,點頭道:「小婢知道,不過小婢有一個要求,不知王令主答不答應。」
  卓少華道:「你說出來,給在下聽聽。」
  秋月垂下頭道:「令主若是垂憐,小婢今後就追隨令主,不管你到那裡,小婢都要追隨你了。」
  卓少華為難的道:「這個……」
  秋月道:「小婢並沒有非份之想,只是跟隨令主,當一名貼身使女而已,令主總可以答應吧?」
  卓少華想到要救師傅、師叔,都需要秋月的幫助,這就伸過手去握住了她的柔荑,點頭道:「好,在下答應你。」
  秋月任由他握著自己的手,欣喜而羞澀的道:「多謝令主。」
  卓少華問道:「姑娘可知咱們這趟是到那裡去麼?」
  「令主以後千萬別再稱小婢姑娘了。」
  秋月柔順的說道:「要去那裡,小婢也不知道,不過這趟車是明日午到漢口的地方為止,那裡有座水神廟,吃過午飯,就要換車,小婢知道的就是這些了。」
  卓少華道:「既然如此,咱們也只好走一程,算一程了!」
  秋月關切的道:「依小婢之見,令主總該及早有個打算才是,這一路上,是令主為尊,但一旦到了地頭,令主只怕就身不由己了呢!」
  卓少華道:「你說的自是有理,但不到地頭,咱們就無法知道他們真正的目的何在?反正咱們已經從芙蓉城出來了,遇事小心些,自可無事。」
  秋月道:「據小婢所知,令主這第四路,實力很強,令主若能真正掌握住這批人,力量就不小了,只是這些人的神志都已迷失,他們只知道聽命於令主的這塊令牌,小婢聽說令牌共有兩塊,除了令主的這一塊,城主手中還有一塊,至於這兩塊令牌的權力,是不是一樣,小婢就不知道了,如果城主手中那一塊,權力高過令主的,一旦有事,令主就要小心了。」
  卓少華兩隻手掌合著她柔軟的玉手,含笑道:「經你這麼一說,我以後就會更加小心,真是多謝你了。」
  秋月被他手掌合著柔荑,心頭又是羞澀,又是喜悅,垂首道:「令主今後是小婢主人,小婢自該知無不言了。」
  她螓首微抬,望望卓少華,又道:「小婢覺得奇怪,令主應該也被迷失神志才對,怎會完全清醒了呢?我想一定是小公主給你服了解藥,對不?」
  女人,天生總有些醋意的,她說到小公主,不自禁的抿了抿嘴.神秘一笑。
  卓少華給她笑得臉上不禁一紅,訕訕的道:「在下練的內功,可以祛除體內之毒,所以城主也就深信不疑了。」
  「這就對了!」
  秋月嬌笑道:「小婢一直深感不解,令主明明人很清醒.城主何以還會委派你擔任第四路令主,原來城主已經試出你的武功來了。」
  她這句「城主已經試出你的武功來了」,聽得卓少華暗暗「哦」了一聲,心想:自己初到芙蓉城的那天晚上,就有三個蒙面人連續和自己較手,其中一個矮胖蒙面人,明明就是顧總管,那麼最後一個蒙面人,莫非就是城主了?
  秋月看他沉吟不語,忍不住問道:「令主在想什麼呢?」
  卓少華道:「沒有什麼,我只是在想,明天中午,我該和這十三個人談談,也好稍作瞭解。」
  秋月道:「他們都是神志迷失的人,令主從他們口中是問不出什麼來的。」
  卓少華握著她的手,低低的道:「我想在這段路上,逐個解去他們身中之毒,不過這事還要你協助才行。」
  秋月驚喜的道:「令主有『無憂散』解藥麼?」
  「有。」卓少華含笑道:「若是沒有解藥,我如何能完全清醒呢?」
  秋月想了想,忽然搖搖頭道:「令主對此事還得鄭重考慮才是。」
  卓少華問道:「你此話怎說?」
  秋月道:「這十三個人,現在是心神被迷,才完全聽命於你,這些人來自江湖,每一個人都有一身極高的武功,一旦解去了『無憂散』,每個人都有他們自己的思想,怎麼還會聽命於你呢?」
  這話聽得卓少華不由一怔,她這顧慮是對的,這些人的身份,大概和師傅、師叔差不多,全是武林知名之士,其中也許還有江湖黑道中人,一旦解去了身中之毒,誰還肯聽命於自己,仍然依照自己的心意行事?
  秋月接著又道:「最可慮的還不止於此呢,萬一他們恢復了神志,大家一哄而散,事情不是更糟麼?」
  卓少華點頭道:「你果然設想周到,這一點,我倒是還沒有想到……」
  秋月聽他誇獎自己,心裡甚是高興,嫣然笑道:「令主過獎,小婢只是一得之愚罷了!」
  卓少華道:「但這事也並不嚴重,因為這十三個人中,有兩個人是我師傅和四師叔,二位老人家見聞較多,也許認識其中不少人,那幾個該解,那幾個不該解,二位老人家自會斟酌的。」
  秋月驚奇的道:「令主師傅、師叔都在這裡面,城主知不知道?」
  卓少華道:「城主自然知道,今天早晨顧總管不是領我去北巖麼?只是我沒有認他們罷了。」
  秋月道:「這麼說令主也不姓王了。」
  卓少華就把自己身世,大概說了一遍。
  秋月聽得更是驚異,說道:「小婢好像聽顧總管說起過,第一路令主是江南武林盟主姓卓的,那是令主的令尊了!」
  卓少華點點頭,問道:「還有兩路令主是什麼人,你聽說過麼?」
  秋月搖頭道:「小婢聽是聽說過,第二、第三路令主,也都是武林盟主,姓什麼小婢聽過忘了。」她想了想,又道:「那麼明天中午,令主先行設法把解藥給令主的師傅、師叔先行服下,不過這事可得小心,這十三個人中難保沒有顧總管安排的人,假裝神志被迷的,那就會影響大局了!」
  她這話聽得卓少華又是一怔,連連點頭道:「你說得極對,這倒不可不防,唉,我真想不到姑娘心智縝密,給了我很大的幫助。」
  秋月低頭笑道:「令主又誇獎了,小婢只是平日幫顧總管辦些事,顧總管是個生性多疑的人,有許多事,會前前後後的推想,時間稍久,小婢也學得一些皮毛而已。」
  卓少華心中暗道:「原來她果然是顧總管的心腹使女,能得到她相助,真是意想不到的收穫!」
  秋月道:「王令主,時間不早,你還是先休息一會吧!」
  卓少華點點頭,果然闔上眼皮,緩緩調息,他練的是「九陽神功」,這一闔上眼皮,就功行百脈,自然流注,漸漸進入忘我之境。
  秋月一向雖得顧總管寵信,但她總覺得在顧總管手下,終日提心吊膽,生怕做錯了事,她對做錯了事,受到嚴厲處罰的,看得太多了。
  今晚她感到興奮的是自己終於棄暗投明,十八年來,第一件做對了事,她要全心全意幫助卓少華,縱然是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她從內心升起來無比的安慰,因為卓少華答應她,讓她永遠隨侍左右,她並沒有半點私心,也並不想得到什麼報酬,好像幫助卓少華是理所當然的,但一想到方纔的情形,她臉上不禁又熱烘烘的燒了起來!
  車行由崎嶇的山路,漸漸馳上了大路,車子的顛簸,漸漸平靜下來,馳行速度也增加了。除了有節奏的馬蹄聲和車輪轉動的聲響,車廂已平穩得像在春水泛舟,稍微感到搖晃而已!
  秋月興奮的心情,現在也漸漸平靜下來,開始有了些睡意,她靠著車篷,蜷曲著身子,終於沉沉睡去。
  天色由黑夜而黎明,由黎明而大亮。
  現在金黃色的太陽光,已經照進了車廂,照上了像春睡正濃的海棠般的嬌靨!
  秋月感到臉上有熱烘烘的感覺,她倏地睜開眼來,看到卓少華依然閉著眼睛,尚未醒過來,她悄悄坐起,輕輕的掠驚鬢髮,也整理了一下衣衫。
  卓少華也及時睜開眼來,含笑道:「姑娘醒了麼?」
  秋月嬌靨紅嘖嘖的,說道:「小婢看令主沒有醒,不敢驚動,但結果還是把令主給驚動了。」
  卓少華道:「其實我早就醒了。」
  秋月臉上更紅,忸怩的道:「令主醒了,怎麼不叫醒小婢呢?」
  卓少華笑道:「就是你沒有醒,我才沒叫你,昨晚你好像一直沒有睡著,好讓你多睡一會。」
  秋月羞澀的道:「小婢睡相醜死了。」
  她從車廂座下取出食盒來,雙手遞到卓少華面前,說道:「令主請用早點了,可惜饅頭是冷的。」
  食盒中有五六個饅頭,和四式滷菜。
  卓少華伸手取過一個饅頭,撕了一片吃著,一面問道:「其他兩輛車上,不知可曾準備了早點?」
  「你這令主真好,處處都關心部屬……」秋月嫣然一笑道:「其實用不著令主操心,顧總管早就給他們準備了乾糧。」
  卓少華道:「顧總管倒是周到得很。」
  秋月道:「芙蓉城裡,大大小小的事兒,都是顧總管經管的,從沒出過半點差錯,所以城主最信任她了。」
  卓少華點頭道:「顧總管確是一個能幹的人。」
  秋月道:「她一顆心忠於城主,任何事情,都不相信別人,都要她親自處理,一絲也不肯放鬆,所以變得馭下十分嚴厲,城裡的人可說沒一個不怕她的。」
  卓少華點頭道:「我看得出來,連小公主都得容忍她幾分。」
  秋月道:「整個芙蓉城,顧總管只怕一個人。」
  卓少華道:「那自然是城主了。」
  「才不是呢!」
  秋月笑了笑道:「城主是顧總管的老主人,她只有愛戴,可不是怕。」
  卓少華道:「那還有誰呢?」
  「自然有了!」
  秋月低頭一笑道:「令主猜猜看?」
  「那就猜不著了。」
  卓少華一指食盒,說道:「你也吃呀,我們邊吃邊說不好麼?」
  秋月「嗯」了一聲,取過一個饅頭,撕了一片,夾著醬肉,吃了一口,才道:「這人也就是令主的頂頭上司。」
  「我的頂頭上司?」
  卓少華有些意外,問道:「這人究竟是誰呢?」
  秋月笑了笑才道:「就是大公主咯,她為人精明,武功又好,是芙蓉城的總令主,四路令主都歸她指揮,所以算起來還是令主的頂頭上司呢!」
  卓少華問道:「大公主叫什麼名字?」
  秋月道:「叫嚴文蘭,哦,令主見到了她,可得小心,大公主是一個很厲害的人,不然顧總管怎麼會怕她的呢?」
  卓少華道:「我沒見過她。」
  秋月低笑道:「除了芙蓉城的人,外面的人,見到了也不知道呀,大公主外出時,都戴了面具,你就是看到了,也只是一個白髯老人,你怎麼會想到他就是大公主呢?」
  卓少華突然想起蘭赤山莊的白髯綠袍老人,心頭不禁一動,這就問道:「她身上穿的可是一襲綠袍?」
  秋月驚異的道:「令主怎會知道的?」
  卓少華道:「我在蘭赤山莊見到過她。」
  快到午牌時候,車子已經趕到漢口,這是一處沒有村落的地方,江邊一座孤零零的水神廟,總共只有一進大殿。
  三輛馬車就在水神廟門口停住,秋月伺候著卓少華首先下車,接著後面兩輛車上十三名黑衣人也先後下車,由卓少華為首,領著他們魚貫入廟。
  水神廟沒有廟祝,但大殿上卻打掃得十分乾淨,中間早已品字形放好了三張八仙桌和板凳,而且每一張桌上,都放著茶水,好像專門為自己一行人準備的。
  這當然是顧總管派人安排的了,每一件事,她都準備得十分周到。
  卓少華抬抬手道:「諸位車行辛苦,現在可以坐下來略事休息,喝些茶水了。」
  十三名黑衣人異口同聲的說了聲:「多謝令主。」
  果然各自就位,倒著茶水飲用。
  卓少華大模大樣的在中間一席坐下,秋月倒了一盞茶送上,說道:「令主請用茶。」
  卓少華抬目問道:「不知午餐準備好了沒有?」
  秋月道:「大概也快送來了,我們車子到得早下半個時辰,午餐大概要在午時正才能送到呢!」
  正說之間,那三輛馬車已經由車把式馳著走了,但接班的馬車,卻依然不見到來。
  過了約莫盞茶光景,廟前左首港灣,忽然駛來了一條木船,船一靠岸,就有四名漢子抬著兩個大木箱上岸,進入山門,一面走上大殿,放下木箱,打開了蓋子,陸續取出酒菜,一盤盤熱氣騰騰的端上桌來。
  每一桌都是五菜一場,中間令主的一桌,唯一和其他兩桌不同的,卻有一壺美酒和兩個小酒杯。
  這自然也是顧總管特別吩咐的了,因為按照顧總管的安排,昨晚秋月已經獻了身,那麼這壺美酒,正是暗中含有慶賀之意,是喜酒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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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月自然知道顧總管的心意,粉臉不禁有些赧然!
  四名漢子擺好菜飯,一聲不作的退了出去。
  卓少華早已在車上就把四粒「無憂散」解藥,交給了秋月,要她乘機暗中放入師傅和四師叔的飲食之中。
  秋月正苦於眾目睽睽之下無法下手,因為這十三個人中,難保沒有顧總管心腹,派來監視的人。這時看到了自己桌上的一壺美酒,靈機一動,登時計上心來,傍著卓少華,臉上飛起兩朵紅雲,悄聲說道:「令主,今天這壺酒,應該讓大家喝一杯才是!」
  喜酒咯,當然大家一起喝,才有祝賀之意!
  卓少華經她一說,立即點頭笑道:「你說得極是,應該讓大家喝一杯的。」
  秋月嬌羞不勝的「嗯」了一聲,伸手取過酒壺,先斟了兩杯,然後含情脈脈的舉杯道:「令主,小婢先敬你一杯。」
  卓少華俊臉微紅,含笑道:「我們應該一起干的。」
  說罷,兩人相對乾了一杯。這算是交杯酒咯,做給旁人看的了。
  卓少華才在中間站住,大聲道:「諸位,今天是個好日子,本座請大家喝一杯水酒。」
  好日子,是他和秋月的好日子也。
  他說話之時,秋月早已給他斟滿了一杯,然後拿著酒壺、酒杯,俏生生朝左首席上走去,按著「天地玄黃」字號,每人依次斟酒,等「天」字起身乾杯,再給「地」字斟酒。這般輪流斟去,斟到「宇」字,(九眺先生)和「宙「字(董仲萱)時,她早已暗中把解藥藏在掌心,放入杯中,然後斟滿了酒,讓兩人服下。
  十三名黑衣人依次起立喝酒,卓少華也陪著他們喝了一口,直等大家都喝完了,卓少華才拱手道:「現在大家請用飯吧!」
  十三名黑衣人又同聲說道:「多謝令主賜酒。」
  秋月笑吟吟的回到卓少華身邊,替他裝了一碗飯送上,然後自己也裝了一碗,在下首坐下,低著頭吃飯。
  飯後,卓少華目光一掃十三名黑衣人,大聲說道:「大家昨晚一夜未睡,好在大家武功都有深厚修為,趁此刻尚未動身之前,諸位不妨就在殿上盤膝坐下,稍作調息,諸位隨便坐就是了。」
  說完,當先在地上盤膝坐下,運起功來。
  十三名黑衣人聽了令主的吩咐,果然各自就地跌坐,調息運功。
  原來卓少華知道服下「無憂散」解藥,就會頭腦昏脹,昏昏欲睡,怕師傅、師叔服藥之後,被人家識破,故而藉口一晚未睡,要大家坐下來調息。
  這時廟門匆匆走進一個身穿藍褂,面貌猥瑣的漢子來,朝秋月施了一禮,說道:「小的章四虎,叩見姑娘。」
  第四路從令主到十三名黑衣人全已席地而坐,瞑目運功,只有秋月一個人一手支頤,坐在上首橫頭一張板凳上。
  秋月看了他一眼,冷冷的問道:「你就是辛嬤嬤的乾兒子,病貓章四虎?」
  章四虎哈著腰陪笑道:「是是,小的小名原叫阿虎,大家都說小的說起話來,根本不像老虎,只像病貓,所以……嘻嘻,大家都叫小的病貓了。」
  秋月看他一副豬頭豬腦的傻樣子,覺得好笑,不禁咭的笑道:「你本來就是病貓咯!」
  章四虎被她笑得兩眼發直,囁嚅道:「但小的……是……前山的管事……」
  秋月道:「好,我問你,怎麼到這時候接班的車子還沒來呢?」
  章四虎垂下雙手,陪著笑道:「回……姑娘,這……
  這趟來的不是車子。」
  秋月問道:「那是什麼?」
  章四虎生相猥瑣,望著秋月,嚥了口口水,陪笑道:「回……姑娘,這趟是走水路,小的奉命準備好…好了一艘船,就請令……令主上船了。」
  秋月問道:「船在那裡?」
  章四虎道:「就……就……停在前面港……港灣裡。」
  「知道了。」
  秋月冷然道:「令主一晚未曾睡好,要在這裡坐息一回再走,你先回到船上去吧!」
  「是,是。」章四虎連聲應是,腳下依然站著不走,囁嚅的道:「但……但……」
  秋月不耐的道:「你還站在這裡,但個什麼?」
  章四虎心裡一急,說話更是口齒不清,囁嚅著道:「那……那……是乾娘說的,顧……顧總管……交代……」
  秋月道:「你說得清楚一點,怎麼又是乾娘,又是顧總管,到底怎麼一回事?」
  「是,是!」章四虎接道:「小的是……是聽乾娘…
  …娘說……說的,顧……顧總管臨行吩……吩咐,令主一行,必……必須在飯後立……立即啟程,不……不能耽擱……」
  秋月道:「但令主已經入定了,過一會,也耽擱不了多少時間。」
  「不……不成……啊……」
  章四虎急得一張臉脹得像豬肝一般,道:「這……一耽……耽擱,明天傍……傍晚就……就趕不到了……姑娘……能不能把令……令主叫……叫醒,早……早些上船?」
  秋月道:「這怎麼行?令主剛坐下去,運功行氣,怎可把他叫醒?」
  「但……但……」
  章四虎搔搔頭皮,道:「小……小的是奉……奉乾娘之命……行事,耽……誤了事……情,小的可……可負……負不起責任……」
  卓少華倏地睜開眼來,喝道:「什麼人在這裡嚷嚷不休,把本座給吵醒了?」
  章四虎忙道:「令……令主醒了。」
  卓少華問道:「你是什麼人?」
  卓四虎連忙陪笑道:「小……小的是病貓章……章四虎……」
  卓少華道:「你是幹什麼的?」
  章四虎道:「小……小的是前……前山總管辛嬤嬤的干……乾兒子。」
  卓少華雙目一瞪,喝道:「本座問你是幹什麼的,誰管你是誰的乾兒子?」
  秋月在旁道:「他是前山管事。」
  卓少華道:「你來做什麼的?」
  章四虎連連陪笑道:「請……請令主馬……馬上……
  上上船……」
  卓少華其實都聽見了,故意臉色一沉,沉聲道:「本座要他們在這裡坐息行功,約需半個時辰,你先回到船上去好了。」
  「不……不成……」章四虎發急道:「這……趟水…
  …水程,路遠得很,耽誤不……不得,所……所以干……
  乾娘……要小……小的親……親自押船……」
  卓少華喝道:「你是令主,還是本座是令主?你乾娘沒告訴你到了這裡,就要聽本座的麼?」
  章四虎道:「沒……沒有,干……乾娘沒……沒有說……」
  秋月道:「病貓,你到了這裡,自然該聽令主的了。」
  章四虎囁嚅道:「但……但這……這是顧總管交……
  交代的……」
  「你敢違抗本座?」卓少華雙目精光暴射,沉喝道:「本座就劈了你!」
  揮手一掌,迎面劈了過去。
  章四虎大吃一驚,叫道:「令……令主饒……饒命……」
  雙手抱頭,回身就跑,但覺一股勁風,直捲上身,一個人「砰」的一聲,凌空往廟門外飛了出去,跌了個狗吃屎!
  卓少華只是故意唬唬他的,當然不會傷著了他。章四虎連滾帶爬,爬行了七八尺遠,才爬了起來,連頭也不敢回,拔腿就跑。
  卓少華冷哼一聲道:「辛嬤嬤怎麼會認這麼一個窩囊廢做乾兒子的?」
  秋月道:「辛嬤嬤是個耳軟心活的人,你別看病貓章四虎一副猥瑣模樣,看去窩窩囊囊的,但他在辛嬤嬤面前拍馬吹牛可有一套,雖然一肚子草包,沒半點墨水,有時也會給辛嬤嬤穿的鞋子上,描描老虎頭,辛嬤嬤這一高興,賞了他一個管事,其實還不是前山的一個工友,聽辛嬤嬤呼來喝去的,跑跑腿而已!」
  就在此時,卓少華目光一瞥,發現師傅倏地睜開眼來,這是服下解藥人已清醒過來了,心頭大喜,急忙以「傳音入密」說道:「師傅醒過來了麼?弟子卓少華,你老人家剛服下『無憂散』解藥,此刻千萬不可出聲,仍須裝作神志被迷,待會下了船,弟子再行稟報。」
  九眺先生問道:「你四師叔可曾服下解藥麼?」
  卓少華道:「弟子餵他服了,四師叔此刻也該醒過來了。」
  話方出口,只見董仲萱坐著的人身子忽然動了一下。
  卓少華急忙以「傳音」說道:「四師叔,弟子是卓少華,師傅也已醒過來了,但此刻師傅和四師叔仍須裝作神志被迷,不可稍露形跡,待會下船之後,當詳細稟明。」
  董仲萱喜道:「少華,果然是你,好,那就待會再說吧!」
  十三個黑衣人經過頓飯工夫的運功調息,先後醒來。
  卓少華眼看大家都已運功完結,這就緩緩起身,說道:「咱們現在須改走水程,諸位隨本座上船去了。」
  說完,大模大樣的走在前面,十三名黑衣人跟在他身後走出水神廟,果見左首港灣上停泊著一艘單桅大船。
  秋月搶先走近岸邊,叫道:「章四虎,令主來了,你還不出來迎接?」
  「是,是。」章四虎連聲應是「是」,三腳兩步的從船艙中奔出,走上跳板,看到卓少華大模大樣的領先走來,他方才吃過苦頭,心裡甚是害怕,趕忙雙膝一屈撲的跪了下去,連連叩頭道:「小……小的章四虎,給……給令……令主叩頭,小……小的剛才……冒犯虎……虎威,還……還望令……令主恕……恕罪……」
  卓少華眼看病貓章四虎簡直是一副猥瑣的奴才相,心中甚是不齒其人,冷冷說道:「你起來。」
  章四虎叩了兩個頭,才爬起身來,垂著雙手,站在一旁,連頭也不敢抬。
  秋月道:「章四虎,還不走在前面給令主領路?」
  「是,是!」章四虎急忙躬著身,道:「小……小的給令主帶路……令……令主請……請上……上船……」
  說著,搶在前面跨上跳板。
  卓少華跟著跨上跳板,登上木船,先巡視下一遍,只覺這條船船身相當寬敞,分為前、中、後艙,前艙最為寬敞、是一間很大的通艙,並沒有任何佈置,中艙地方較小,卻有一張木床、兩把木椅,和一張小圓桌。後艙更小,那是船上水手休息之處。
  這一情形,已很明顯,前艙最大,是給十三個黑衣人住的,中艙則是給自己住的了。
  卓少華心中想著,章四虎已經諂笑著,說道:「這……這中艙是……是令主和姑……姑娘住的……那……那前艙,是……是十三位使者住……住的了。」
  秋月跟在卓少華身後,粉臉飛紅,啐道:「死貓,你少嚼舌根。」
  章四虎道:「這……這是顧……顧總管吩咐的,難……難道又不……不對了?」
  卓少華知他是個渾人,就一揮手道:「那就請大家上船來吧!」
  秋月答應一聲,翩然回身上岸,招招手道:「令主請各位使者上船了。」
  十三名黑衣人依言上船,在前艙分兩排坐下。
  卓少華走到前艙,背靠著中艙艙板,和大家席地坐下。
  章四虎巴結的道:「令……令主,你……老該住到中艙裡去,那……那是特別給你……你老準備的。」
  「不用了。」
  卓少華道:「本座和大家坐在這裡就好。」
  秋月道:「章四虎,你只管去管船上水手和大家的伙食事宜,令主喜歡坐在那裡,就坐在那裡,不用你操心。」
  「是、是。」章四虎連聲應「是」,陪笑道:「小……小的怎……怎敢管令……令主……」
  秋月道:「大家都已上船了,你快去吩咐開船吧!」
  「是、是。」章四虎這回不敢怠慢,急急回身退出艙去。
  不大工夫,木船緩緩離岸,掉了個頭,朝港灣外駛去,出了港灣,就是遼闊的大江了,船上立即升起了一道布帆,鼓風破浪而行,只要看船上動作極快,可見船上水手,少說也有十幾名之多。
  接著兩名水手打扮的人抬著一大木桶茶水走入前艙,放到角落上。
  令主當然要特別沏一壺上好的龍井茶送上,那是由水手送到中艙,再由秋月端了過來,放到卓少華身邊的艙板上,低低的道:「令主請用茶了。」
  卓少華點點頭道:「謝謝你,放著就好。」
  秋月嫣然一笑,便自輕盈的退出艙去。
  卓少華抬頭道:「茶水送來了,大家要喝茶水,各自去飲用好了。」
  說完,獨自斟了一盅,緩緩喝著。十三名黑衣入經他一說,也紛紛起身,各自倒了一盅,拿著回到原位坐下,喝著茶水。
  這十三個人的座位,分成兩排,是從船頭艙門口排過來的,左邊六人,右邊七人,卓少華坐的位子背靠中艙艙板,面向船頭,這一來,「宇」字(九眺先生),「宙」
  字(董仲萱)二人正好坐在卓少華的右首,相距極近。
  這時九眺先生(他和卓少華之間,只隔了一個董仲萱)手持茶盅,緩緩喝著,一面以「傳音入密」說道:「少華,你現在可以說了,你是如何混進來的?怎麼當上了令主?」
  卓少華也以「傳音入密」說道:「弟子和師傅、四叔那晚進入蘭赤山莊,被穆嬤嬤所擒,這穆嬤嬤就是昔年拍花門的穆七娘……」
  接著說到自已被穆七娘「無憂散」所迷,途中如何遇到老哥哥……
  九眺先生問道:「你說的老哥哥是誰?」
  (他們一問一答,均以「傳音入密」交談,不贅)
  卓少華道:「老哥哥先前自稱飛跛子,直到後來,弟子才知道他叫做謝長風,道號長風子……」
  九眺先生聽得不期一怔,喝了一口茶,才道:「飛天神魔謝長風?他還活著?唔,你說下去。」
  卓少華接著又把自已被老哥哥救出,帶到百丈峰山巔,傳自己武功,自己神智漸漸清明了一半,後來如何遇上小公主,和自己一同到山上來,一直說到小公主給自己一瓶解藥,以及城主要自己擔任第四路令主等詳細說了一遍。
  其中只把顧總管要秋月使「美人計」的那一段,沒說出來,當然他在車中吻了小公主這一段也刪去了。
  九眺先生問道:「那麼你可知道這次城主要你率領第四路人馬,是到那裡去的?」
  卓少華道:「不知道,這一路行程,都是由顧總管事先安排好的。」接著問道:「師傅,你老人家可認識其餘十一個人,是那一門派的人麼?」
  九眺先生道:「為師很少在江湖走動,只認識其中幾個,你四師叔經常行走江湖,方才為師問過你四師叔,天字是峨嵋獨行叟,地字是形意門前輩石開天,玄字為師和你四師叔都不識其人,但其人武功一定很高,黃字是武當派長老紫雲道長,洪字和荒字是武當掌門人的師弟啟真子和歸真子,日字是武當俗家日月雙環勝鎮山,這些人都是白道上成名多年的人物,還有四個則是黑道上凶名久著的人,月字是血手煞神田無忌,盈字是翻天掌陸浩,昃字是笑煞人蕭道成,辰字是惡財神何三元。」
  卓少華道:「弟子身邊有一瓶解藥,約有百粒之多,每人只需兩粒,就可解去『無憂散』之毒,恢復神志,只是弟子有幾點顧慮……」
  九眺先生道:「你有何顧慮?」
  卓少華道:「第一,這些人中,難保沒有顧總管安排的人,假裝神志被迷,監視所有的人的行動,一旦讓他知道了我們的舉動,就會壞了整個計劃……」
  「唔!」九眺先生道:「這倒不可不防。」
  卓少華道:「第二,照你老人家所說,這些人都是武林的前輩,一旦解去被迷神智,豈肯和弟子合作?」
  九眺先生微微頷首道:「你這顧慮不無道理,只不知你有什麼行動的計劃呢?」
  卓少華道:「弟子一時也想不出來,所以想請師傅和四師叔商量後再作決定。」
  九眺先生道:「目前咱們連要去什麼地方?芙蓉城主有些什麼舉動?都一無所知,很難預計應付之策,你說的沒錯,待為師和你四師叔研究研究再說。」
  卓少華道:「弟子認為我們這趟水程,對解除『無憂散』最為有利,因為在神志恢復之前,要有一盞熱茶工夫的昏睡,才能清醒,而且清醒之後,大家坐在一起,也容易彼此交換意見,所以弟子之意,師傅和四師叔決定之後,在船上這段時間,務必把大家解醒過來才好。」
  九眺先生道:「對了,你可知道還有三路人馬,是些什麼人嗎?」
  卓少華道:「弟子聽秋月說過,第一路令主就是爹……」
  九眺先生心頭一凜,暗道:「大師兄分明已經遇害,這人分明不是大師兄了。」但他這話,一直藏在心裡,沒跟卓少華說過,接著問道:「第二、第三路呢?」
  卓少華道:「據秋月說,那第二、第三兩路令主,也是武林盟主,只是不知他們姓名。」
  九眺先生心中一動,說道:「那一定是三湘盟主鐵指綿掌張椿年,和河北各省盟主金刀李千鈞二人了,唉!想不到他們二人也會是芙蓉城的手下,足見芙蓉城主處心積慮已非一日了。」
  說到這裡,接著又道:「哦!少華,這秋月是不是顧總管派來的人,你凡事可得小心,須防她一著才是。」
  卓少華道:「秋月姑娘本是顧總管的心腹,但現在已經不妨事了,師傅和四師叔的解藥,就是她幫助弟子下在酒中的。」
  「哦!」九眺先生雖然不敢用眼睛去看卓少華,但他是規行矩步,對門下管束極嚴的人,聽了卓少華的話,自然可以想到秋月是顧總管的心腹,怎會反而幫助卓少華呢?
  其中必然涉及了男女私情,他自然不願自己門人,品行有污,非要問個明白不可!這就問道:「她為何會有這大的轉變呢?」
  卓少華自小跟隨師傅,凡事都不敢瞞騙,只好把昨晚在車中,秋月說的話和盤托出,給師傅說了一遍。
  九眺先生聽得暗暗點頭,自己一手調教出來的弟子,果然不欺暗室,心中大是告慰,一面說道:「你做得很好,只有以誠待人,人家才會以誠相待。好了,此番行動,也許對武林整個大局,關係十分重大,為師須得和你四師叔妥善研商,方可決定,你且休息一會吧!」
  卓少華就自顧自的倒了一盅茶喝著,他是此行的令主,趁師傅和四師叔以「傳音入密」交談之際,暗中觀察其餘十一個人,是否有形跡可疑之處?但靜靜的看了一陣,覺得大家都在閉目枯坐,沒有一個人睜眼朝其他的人看過,好像他們對此番行動,都漠不關心一般!
  約莫過了頓飯光景,只聽師傅(九眺先生)又以「傳音入密」說道:「少華,為師和你四師叔研商之後,初步決定,趁大家都在船上的這段時間,先替天、地、黃、洪、荒、日六人解去『無憂散』,等他們清醒之時,由為師和四師叔分別告以經過,希望他們能全力合作,仍然裝作神志被迷,大家能共同商量出一個對策來。」
  卓少華道:「那麼還有五人呢?」
  九眺先生道:「元字為師和你四師叔都不識此人,對他出身來歷,一無所知,自然很難加以說服,至於月、盈、昃、辰四人,都是黑道凶人,解去迷藥,不易加以控制,你既有令牌,可以指揮他們,還是不給他們解藥的好。」接著又道:「只是這解藥,仍須由你交代秋月姑娘,要在晚餐時先設法讓他們服下才好。」
  卓少華道:「師傅但請放心,此事弟子自會交代她的。」
  天色漸漸接近黃昏,船篷裡面,早已暗下來了!
  秋月翩然從中艙走出,朝卓少華欠欠身道:「啟稟令主,酒菜已經準備好了,請令主回到中艙用餐吧。」
  卓少華一手托著下巴,問道:「他們這裡呢?」
  秋月道:「章管事也已準備好了,快送來啦!」
  正說之間,已有兩名水手裝束的人,提著食盒走入,十三個人,仍然分作兩組,前面六人和後面七人各有一個食盒,由兩名水手各自從食盒中端出五盤菜餚,在他們中間的艙板上放好,另有兩名水手,扛著一大箱白飯,放到中間,四名水手便自退出。
  卓少華問道:「怎麼沒給他們準備酒麼?」
  秋月道:「這要問章管事,小婢也不知道。」
  卓少華道:「章四虎人呢?」
  章四虎就站在艙外,連忙應道:「小……小的在。」
  卓少華道:「你為什麼不給十三位使者備酒?」
  章四虎陪著笑說道:「回……回令主……,這……這路上,只……只給令……令主準備了酒,使……使者沒……沒準備……」
  卓少華問道:「這是誰的主意?」
  章四虎酒糟鼻有些發紅,囁嚅的道:「回……回令主,這……這是顧……顧總管交……交代的。」
  卓少華道:「不行,本座有酒喝,十三位使者自然也要喝酒了。」
  章四虎為難的道:「這……這……」
  秋月在旁道:「令主率領第四路的人,自然要有酒大家喝,有肉大家吃下,你不用多說,還不快去拿酒來?」
  章四虎看了卓少華一眼,只得應道:「是,是,小的這就去拿。」
  卓少華喝道:「快些!」
  章四虎那敢怠慢,口口喏喏連聲,很快的退出舵去。
  卓少華即以「傳音入密」朝秋月道:「你準備六份解藥,待會他取酒回來,就說『令主賜酒』要他斟酒,你給我一個個的敬去。」
  秋月不會「傳音入密」,她只好用眼睛朝卓少華投了一個詢問的眼色。
  卓少華立即再以「傳音」說道:「你記住了,只有元字後面四個,不給解藥。」
  秋月暗暗點了下頭,迅快一個轉身,朝中艙行去,取了一個酒杯,才行回過身來,這時纖掌之中,已經暗藏十二粒解藥。
  正好章四虎也雙手棒著一大壺酒,送入艙來,諂笑道:「令……令主,酒……酒送來了。」
  卓少華從秋月手中接過酒杯,隨手遞給了章四虎,吩咐道:「你給本座斟酒。」
  「是,是!」章四虎不敢違拗,口中連聲應是,接過酒杯,斟滿了酒。
  卓少華道:「秋月,你代本座給每位使者敬酒,告訴他們船上準備的酒不多,每人只有一杯,大家不用站起來,就坐著喝好了。」
  秋月答應一聲,站到卓少華身邊,嬌聲道:「各位使者,令主吩咐章管事給大家準備了酒,只是船上酒準備得不多,諸位只好每人喝上一杯,這是令主一點心意,有酒同喝,現在令主要小婢依次給諸位敬酒,令主說的,同在船上,大家就不用站起來了,各位原位坐著,小婢自會依次送上。」
  九眺先生聽得暗暗點頭,忖道:「這位秋月姑娘果然能幹得很。」
  秋月話聲一落,立即從章四虎的手上,接過酒杯,俏生生朝天字身前走去,口中說道:「使者請用酒。」
  她在轉身之際,已把兩粒解藥放入杯中。
  天字果然坐著不動,從秋月手中接過酒杯,說道:「多謝令主賜灑。」
  舉杯一飲而盡,把酒杯送還給秋月,又說了句:「謝謝姑娘。」
  秋月嫣然一笑道:「不用謝。「轉身回到卓少華身邊,伸手道:「章管事,斟酒。」
  章四虎應了聲「是」,連忙雙手捧壺,又斟滿了一杯,秋月捧著酒杯,又朝地字送去。
  這樣等十三人一齊敬完了酒,回到卓少華身邊,嫣然一笑道:「令主,現在可以回中艙去用酒飯了吧?」
  卓少華點點頭道:「好。」一面朝十三個黑衣人道:「諸位請用飯吧!」回身朝中艙走去,一面說道:「章四虎,你隨本座來。」
  他怕章四虎暗中監視十三人的行動,看出師傅等人以「傳音入密」交談,故而把他喚到中艙去。
  章四虎應著「是」,緊隨秋月身後,走入中艙。
  這中艙早已點燃了一盞氣死風燈,小圓桌上放好了兩副杯筷,和五盤精美的菜餚,令主吃的,當然要比十三位使者吃的萊精美多了。
  卓少華在上首一把木椅上坐下。
  秋月也老實不客氣在左首一張木椅上坐下,她要在章四虎面前,盡量裝出她和令主的關係,已是十分親密,舉起纖手,斟了兩杯酒,臉頰飛紅,嬌滴滴,略帶羞澀的說道:「令主請用酒了,小婢陪你一杯。」
  卓少華回到了中艙,自然毋須再嚴肅了,也故意裝出一副好色的模樣,笑道:「好,好,本座也陪你。」
  兩人對乾一杯。
  章四虎雖然胸無點墨,但察言觀色,趨迎奉承這一套,他可懂,連忙欠著身陪笑道:「令……令主請慢……
  慢用酒,小……小的告退。」
  卓少華道:「慢點,本座還有話問你!」
  「是,是?」章四虎垂著雙手,站停下來,陪笑道:「不……不知令……令主要……要問什麼?」
  卓少華只是要把章四虎留在中艙,其實也沒有什麼話問他的,這就含笑道:「本座聽說你會畫老虎?」
  章四虎一聽令主都知道他會畫老虎,心頭一高興,酒糟鼻子登時紅了起來,囁嚅的道:「回……回令主,小…
  …小的畫是會畫,但那……那是照……照著花……花樣描的。」
  「花樣?」卓少華問道:「什麼叫做花樣?」
  秋月在旁說道:「花樣,就是繡鞋頭花的樣了,章管事是說給他幹娘在鞋頭上畫的老虎頭,都是依樣葫蘆,照著老樣子描的!」
  卓少華問道:「這麼說,沒有樣子,你就不會畫了?」
  章四虎的臉上微紅,說道:「不……小的畫老虎,本……本來就是描的,要……要有樣子,才……才能描……」
  秋月嗤的笑道:「所以大家都叫你笨貓咯!」
  章四虎脹紅著酒糟鼻,說道:「大……大家說我老虎頭畫得好,除了乾娘,上個月顧總管也找我畫呢!」
  秋月披披嘴道:「你畫得再好,也不過是替老太婆描描鞋頭的老虎頭罷了!」
  卓少華點點頭道:「但他總比一般丫頭使女描的老虎頭要好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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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8 01:38:41 |只看該作者
第12章 江南嚴家

  章四虎道:「令……令主說的是,干……乾娘說的,小的描的老虎頭,比幾個小丫頭描的好得多了。」
  卓少華問道:「你念過書嗎?」
  「沒有。」章四虎臉上一紅,說道:「但……小的會……會寫自己名字。」
  秋月笑道:「真了不起,你將來當了畫家,能夠在畫上寫上自己的名字,也差不多了。」
  章四虎道:「小……小的看人家在畫上題了許多字,覺得很……很有意思,所以小的畫……畫了一張老虎,就……就一連寫上五個『章……四虎』……」
  秋月道:「那為什麼呢,名字只要寫一個就好,你為什麼要寫這許多呢?」
  章四虎得意的道:「那……那才是書畫呀,小……小的還在名字下面,捺了手印呢……」
  卓少華愈看愈覺得章四虎庸俗,沒念過書的人,連說話都俗不可耐,有這種人站在你面前,你如果還喝得下酒,不嘔出來,你就了不起。
  卓少華心裡直是作嘔,揮手道:「本座看到過你給辛嬤嬤鞋上畫的老虎頭,那天她正好穿在腳上,確實很好。」
  章四虎聽到令主稱譽,連忙陪笑道:「干……乾娘腳上穿的鞋,每一隻都……都是小……小的畫的。」
  卓少華看看已過了不少時光,這就一揮手道:「很好,你現在可以下去了。」
  秋月笑著道:「章管事,我要建議你,以後替辛嬤嬤鞋頭上畫老虎頭,莫忘寫上『章四虎』三個字,再捺上手印,這樣才算是金石書畫都全了呢!」
  章四虎朝她傻傻一笑道:「小……小的記下了,小的以……以後就……就這麼做。」
  說著喜孜孜的退了下去。
  卓少華搖搖頭道:「這樣一個渾人,也夢想當畫家?
  聽他說話,就令人作嘔。」
  秋月媚笑道:「那麼令主還叫住他作甚?」
  卓少華道:「我是故意留住他,不讓他到前艙去的,他雖是渾人,但如果給他看到了大家以『傳音入密』交談的情形,只要透露一點給顧總管,顧總管就會抽絲剝繭,發現咱們的行動。」
  秋月道:「那你就該把章四虎多留住他一會,前艙服了解藥的人,眼下正在逐漸清醒之中,九眺先生和董大俠要分別和他們說話,就算是『傳音入密』,只要稍為注意,就會看得出來。」
  卓少華道:「那……」
  秋月嫣然一笑道:「令主不用著急,你只顧用酒飯,小婢出去瞧瞧,有沒有人在前艙負責監視就知道了。」
  說完,翩然往艙外行去。
  不多一會,秋月已經回進艙來,說道:「小婢在船上站了一回,章四虎已經回到後艙去了,前艙十三位使者都已吃過飯了,現在靜靜的坐著,艙外並沒有人暗中偷覷。」
  卓少華點頭道:「如此就好。」
  秋月嫣然一笑道:「令主現在總可以放心了,你也好憩一回吧!」
  卓少華道:「我不想休息,再過一會,還要去聽師傅的消息呢!」
  秋月倒了一盞熱茶送上,說道:「令主用茶。」
  卓少華接過茶,輕輕喝了一口,便自放下,說道:「我這就到前艙去,師傅他們大概都已說清楚了。」
  秋月輕笑道:「你真是個急性子的人,連一會也停不下來。」
  卓少華跨出中艙,就端起令主的架子,昂首闊步,緩緩跨入前艙。秋月緊隨他身後,卓少華跨入艙去,她就在艙門口站停下來。
  十三名黑衣人看到卓少華走進來,正待起身,卓少華立即一擺手道:「諸位請坐,在船上不用多禮了!」
  十三名黑衣人聽他這麼說了,果然坐著不動。
  卓少華依然在中間靠艙的位子上大模大樣坐下。
  他才一坐下,就聽師傅以「傳音入密」說道:「少華,事情全談妥了,獨行叟(天字)、石開天(地字)和紫雲道長(黃字)等人,都表示願意支持你,且等到了地頭,看看芙蓉城主究竟有何舉動,再作計較。」
  卓少華一手托著下巴,也以「傳音入密」問道:「師傅,師叔,可曾問過他們,有人知道芙蓉城主的來歷吧?」
  「都不知道。」
  九眺先生道:「這裡的人,都沒見過芙蓉城主本人,因此一時之間,推測不出她的出身來歷來。」
  卓少華又道:「那麼元字呢,有沒有人認識他?」
  「沒有人認識他。」
  九眺先生道:「此人似是從未在江湖上走動,若是江湖上人,就不會不認識了。」
  卓少華道:「以師傅看來,他會不會是芙容城派來的人,故意裝作神志被迷,混在大家裡面,監視我們行動的?」
  九眺先生道:「據為師觀察,此人終日落落,閉目枯坐,從未向任何人投過一瞥,確似被迷失神志的人,不似派來的奸細。」
  卓少華道:「現在弟子該當如何,還望師傅指示。」
  九眺先生道:「你自然該以令主身份,和平日一樣,不用對為師等人客氣,以免露出破綻,而且你也不用經常到前艙來,他們既然給你準備了中艙,你就該住在中艙為是,有什麼事,為師自會告訴秋月姑娘的。」
  卓少華應了聲「是」,也就起身回轉中艙。
  這時天色已黑,但因這趟水程,顧總管交待過章四虎,必須在明天傍晚以前,趕到地頭,因此水手們輪流休息,晚上也並未泊岸,依然航行。
  卓少華回入艙中,秋月也緊隨著走人,低聲問道:「令主,他們醒過來了麼?」
  卓少華點點頭,就把師傅說的話,告訴了她。
  秋月喜道:「這樣就好了,小婢擔心的是這些人都是武林知名之士,一旦恢復了神智,就不肯聽你的,那豈不弄巧成拙麼?」
  卓少華道:「這事幸虧有師傅和四師叔在場,否則要我一個個地去說服他們,那就難說了。」
  秋月道:「好了,事情都辦妥了,時間不早,令主可以休息了。」
  卓少華道:「不忙,我還有一件事要問你。」
  秋月道:「令主還有什麼事呢?」
  卓少華道:「關於元字那個人。」
  秋月道:「元字怎麼了?」
  卓少華道:「我聽師傅說,所有的人,都不認識他,足證他是個從未在江湖上走動過的人,那麼他如何會被芙蓉城囚禁,甚至迷失神智的?你有沒有聽說過?」
  「沒有啊!」
  秋月道:「這種事,除了城主、顧總管,只有賈嬤嬤會知道,平常是不會有人說起的……」
  剛說到這裡,忽然輕「哦」一聲說道:「小婢想起來了!」
  卓少華問道:「你想起什麼來了?」
  秋月道:「只不知是不是他……」
  卓少華道:「你說出來聽聽!」
  秋月道:「那是好多年以前,小公主每天都要到北巖去練劍,小婢那時年紀還小,只知道北巖住著一個劍術很高的人,好像大公主的劍法也是他教的,旁的小婢就不知道了。方才小婢想起北巖是囚人的地方,那麼很可能就是此人了。」
  卓少華點點頭道:「有此可能,只不知這人是誰?」
  秋月忽然壓低聲音道:「小婢聽說這次賈嬤嬤也隨城主出來了,如果覷個機會,把賈嬤嬤誘出來,就可以問出這個人的來歷了。」
  卓少華笑道:「這一來,不會把事情都弄僵麼?」
  秋月道:「目前這批人全都已清醒,最多也只能和令主一起到達地頭,難道他們還會一直跟令主下去嗎?」
  卓少華頷首道:「你說得也是。」
  秋月道:「這些都是以後的事了,小婢已經鋪好床鋪了,令主早些休息吧!」
  卓少華問道:「你呢?」
  秋月粉臉驀地飛紅,螓首低垂,說道:「令主只管睡好了,小婢就在艙板上打個盹就好。」
  卓少華道:「你到鋪上去睡,我還要運功呢。」
  秋月道:「那怎麼成?」
  卓少華道:「你還不知道,我跟老哥哥練功的時候有幾個月都沒睡覺,就是整天整晚的坐著練氣,我已經習慣了,再說這幾天都沒好好的運功了,所以今晚要坐下來練功,你只管到鋪上去睡好了。」
  秋月還待再說!
  卓少華道:「你再不去睡,我就點了你的睡穴,把你抱上去。」
  「不要……」秋月粉臉更紅,羞澀的道:「令主是故意要把床鋪讓給小婢的了,小婢……」
  卓少華道:「你不用多說,我叫你去睡,你只管睡就是了。」
  說到這裡,舉手一揮,熄去燈燭,就獨自在艙板上盤膝坐下,運起功來。
  秋月看他這麼說了,不敢違拗,只好含羞和衣睡到鋪上去。
  過不一回,只聽艙外甲板上有人輕手輕腳的走近過來,以耳貼著艙篷,似是想竊聽艙中的動靜。
  卓少華一聽他的腳步聲,就知是病貓章四虎了,心中暗暗冷笑,抬手點出一指,就再也不去理他,自顧自運功了。
  翌日清晨,秋月很早就醒過來了,她悄悄跨下床鋪,眼看卓少華臉上紅光滿面,膚色晶瑩有光,心知他正在行功之中,不敢驚動,輕輕折疊好床鋪,就坐在鋪上,不敢稍動,也不敢開出艙門去,因為卓少華獨自在艙板上運功,是不能讓人知道的。
  (這中艙就是讓卓少華和秋月住的,如果給章四虎看到卓少華坐在地上,兩人並未同床,傳到顧總管耳中,豈不是會引起她的疑心?)
  這樣足足過了一頓飯的時光,卓少華才緩緩睜開眼來。
  秋月忙道:「令主醒了麼?」
  卓少華站起身,看她已把鋪疊好,含笑道:「你起來得這麼早。」
  秋月道:「不早了,令主沒有醒,小婢不敢開門出去。」
  卓少華道:「你現在可以開門出去了,叫章管事進來。」
  秋月道:「令主一清早叫章管事有什麼事?」
  卓少華笑了笑道:「他已經在甲板上站了一晚了,你去叫他進來,我要問問他。」
  秋月意外的道:「他在甲板上站了一晚,那是做什麼呢?」
  卓少華冷冷道:「他自然是奉命偷聽我們來的了。」
  「偷聽我們」,自然是偷聽「夜來風雨聲」來的了。!
  秋月一張粉臉又不禁飛起兩片紅暈,低聲說道:「不知昨晚小婢和令主說的話,會不會被他偷聽去了?」
  卓少華道:「沒有,他是在我熄燈之後才偷偷掩過來的,被我制住他的穴道,現在還在艙外呢,等你出去,我再解開他的穴道。」
  秋月打開門閂,走了出去,果見章四虎傻頭傻腦的站在艙外,一顆頭緊貼著篷,作出竊聽之狀,心中暗暗覺得好笑,就嬌聲叫道:「章管事,你在做什麼呢?」
  病貓章四虎穴道受制,四肢動彈不得,這個樣子已經整整站了一晚,等到天色大亮,他心頭正在焦灼,聽到秋月這麼一叫,更是慌張。但這一慌張,突覺身上一鬆,四肢居然已能活動,口中不覺「啊」了兩聲,立即陪笑道:「秋……秋月姑娘,你……你早……小……小的沒……沒什麼……」
  秋月臉色一沉,說道:「那你站在這裡作什麼?」
  章四虎急得酒糟鼻通紅,忙道:「小……小的是來聽……聽令……令主和……和姑……姑娘起來了沒……沒有,小……小的好……好準備早……早……早餐……」
  秋月道:「令主叫你進去,快隨我來吧!」
  章四虎聽得一驚,躡嚅道:「令……令主他……他……」
  秋月道:「不用多說,快跟我進去。」
  章四虎果然不敢再多說,跟在秋月身後,走入中艙,就慌忙躬著身,囁嚅地道:「小……小的叩見令……令主……」
  卓少華喝道:「章四虎,你好大的狗膽!」
  章四虎嚇得心頭一顫,雙膝一屈,跪了下去,連連叩頭道:「小……小的沒……沒有……」
  「你在艙外偷聽,還說沒有?」
  卓少華大馬金刀的坐在椅上,冷哼一聲道:「說,你是什麼人派來的奸細,若不從實招來,本座就斃了你。」
  「真……真的沒……沒有,令……令主開恩……」
  章四虎爬在地上,不住的叩頭,說道:「令……令主,饒了小……小的吧!」
  「你當本座不知道麼?昨晚你穴道就是本座把你制住的。」
  卓少華喝道:「你只要說出是什麼人派你來偷聽本座的,本座就饒你不死。」
  章四虎早已嚇得面無人色,趴在地上,連頭也不敢抬,說道:「小……小的是奉顧……顧總管之命,聽……
  聽聽令……令主和秋月姑……姑娘說……說些什麼,小……小的不……不是奸細,小……小的下……下次不敢了……」
  卓少華哼道:「顧總管還交代了你些什麼?」
  章四虎道:「沒……沒有了,小……小的不……不敢說……說謊。」
  秋月在旁道:「令主,你就饒了章管事吧!」
  卓少華喝道:「本座看在秋月份上,饒你這一遭,還不給我滾?」
  「是,是。」章四虎如遇大赦,連連叩頭,爬了起來,急匆匆退出艙去。
  傍晚時分,船已駛入一條儀河,漸漸緩了下來。
  卓少華跨出艙門,但見沿岸一片疏林,遠處兩三家漁家,在夕陽殘照中,升起縷縷炊煙,自己這條船靠岸之處卻甚是荒涼,忍不住問道:「我們就要在這裡登岸麼?」
  章四虎正在船梢指揮著水手靠岸,聽到卓少華的問話,慌忙趨了上來,陪著笑道:「是、是……顧總管……
  指……指定要在傍……傍晚趕到這……這裡,小……小的總算沒……沒有誤事。」
  卓少華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章四虎道:「這……這裡是古……古樓墩,再……再過去就……就是釣魚台了。」
  卓少華舉目四顧,問道:「顧總管可曾說咱們在這裡換船?還是換車?」
  「這……這……」
  章四虎摸著酒糟鼻,陪笑道:「小……小的這就不…
  …不清楚了。」
  卓少華怒哼道:「本座奉城主之命,率隊出來,這一路上她卻如此故作神秘,真是豈有此理!」
  正說之時,只見一條漁舟,緩緩駛來,船梢坐著一個頭戴竹笠的漁人,一手划槳,駛近大船,側臉問道:「船上大爺,可要買點魚蝦麼?」
  章四虎聽得眼睛一亮,忙道:「你……你有新……新鮮的魚蝦麼?」
  那漁人道:「有,都是新鮮的,還是一簍黃鱔。」
  章四虎問道:「黃……黃鱔多……多少錢一……一斤?」
  漁人道:「一斤九文錢,小的這一簍足有七斤。」
  章四虎道:「我……我們只……只要三三斤十……十六兩就……就夠了。」
  三斤十六兩,豈非四斤?
  卓少華聽兩人一問一答,似乎是在交換暗號,心中方自一動!
  只見那漁人道:「大爺要買就買一簍,四斤小的不賣。」
  「好……好……」章四虎朝一名水手揮了揮手,命水手就把一簍黃鱔從漁船上提了過來,然後又探懷摸出一串制錢,付給了漁人,漁人接過銀錢,就回棹而去。
  章四虎卻跟著那水手出後艙而去,過不一會,章四虎又急匆匆的回到了後艙,馬上吩咐水手們立即啟錨。
  然後朝卓少華走來,躬著身道:「啟……啟稟令……
  令主,方……方才顧總管傳……諭,命小……小的這條船繼……繼續航行。」
  卓少華問道:「到那裡去?」
  章四虎回道:「直……直放白家河。」
  白家河,已是安徽、湖北交界大別山脈的邊緣,再過去就是中界嶺了。
  船隻在白家河靠岸,天色已經全黑,岸上早已有一個黑衣人手提燈籠,恭身而立,高舉燈籠,高聲道:「迢迢水程四千里。」
  章四虎站在船頭,連聲口吃的道:「正……正是三…
  …三五月……月當頭。」
  那黑衣人立即趨上跳板,說道:「果然是章管事,在下耿逢春,奉命在此恭迎王令主的。」
  章四虎點了點頭道:「王……王令主就……就在中…
  …艙,耿……耿兄請……請隨兄弟來。「
  黑衣人抬手道:「章管事請。」
  章四虎領著他走近中艙,腳下一停,就在門外道:「啟……啟稟令主,顧……顧總管派……派人來迎接令……令主了。」
  秋月道:「叫他進來。」
  章四虎應了聲「是」,回身道:「令……令主請耿…
  …耿兄進去。」
  黑衣人把燈籠往艙門上一掛,急步走入,望卓少華行了一禮,說道:「小的耿逢春見過王令主,小的是奉顧總管之命,持地在此恭迓王令主的。」
  秋月在旁道:「繳驗令牌。」
  黑衣人口中應著「是」,伸手入懷,取出一面鐵牌,雙手呈上。
  卓少華目光一瞥,已看清鐵牌上鑄著一個「蓉」字,下面是「十八」二字,這就微微頷首,問道:「城主現在何處?」
  黑衣人收起鐵牌,躬身道:「小界嶺,今晚子時前,必須趕到,請令主立刻率隊動身,小的自會帶路。」
  卓少華站起身道:「好,你去岸上等候。」
  黑衣人恭聲領命,迅即退了出去。
  卓少華隨即跨出艙門,來到前艙,大聲道:「諸位使者,城主已在小界嶺,命咱們立即啟程,諸位請隨本座上岸了。」
  說完,偕同秋月,當先登岸,十三名使者也跟在身後一同上岸。
  章四虎站在岸上,躬著身道:「小……小的恭送令主。」
  黑衣人躬身道:「小的替令主帶路。」
  說完,一手提著燈籠,當先朝小路上行去。
  卓少華率同眾人,跟著黑衣人而行。
  那黑衣人就一路施展輕功,奔行極快,但卓少華、秋月和十三名使者個個都身懷絕技,自然並不在乎,大家從容舉步,就足可跟得上他了。
  九眺先生朝走在他前面的武當紫雲道長(黃字),以「傳音入密」說道:「道兄,芙蓉城主在小界嶺集合四路令主,此處正當河南、湖北交界,看她動靜,目標不是少林,就是貴派了!」
  紫雲道長也以「傳音」說道:「道兄說得極是,方才貧道曾和獨行叟道兄(天字),討論咱們此行的目的,據他的看法,芙蓉城主所劫持的人,以敝派最多,(共有四人)極可能是和敝派為敵的成份較多。」
  九眺先生道:「如果芙蓉城主攻擊的目標確為貴派,道兄認為咱們該當如何呢?」
  紫雲道長道:「貧道認為以不變應萬變,敝派已有多人失蹤,掌門人早該有所警惕,芙蓉城主率同四路人馬犯境,敝派自會戒備,咱們的行動如何,大家已推舉獨行道兄為主,自然聽獨行道兄的指揮好了,不過道兄最好先通知卓少俠一聲,此行任務必須聽獨行道兄策劃指揮,不可亂了步驟。」
  九眺先生道:「道兄說得極是!」
  一面以「傳音」朝卓少華道:「徒兒,咱們一行人中,公舉峨嵋獨行叟前輩為此行主將,獨行叟前輩輩份甚尊,還是你師祖的舊友,此去小界嶺集合,芙蓉城主必然另有目的地,你和獨行前輩相距最近,一切都聽他指揮就好。」
  卓少華略為回頭,答道:「弟子遵命。」
  正好獨行叟也以「傳音」朝卓少華道:「卓少俠,方才在船上令師和紫雲道兄等人,公舉老朽輔佐小友,此行如有什麼事故,小友務必和老朽取得聯繫。」
  卓少華忙道:「老前輩不用客氣,家師方纔已經吩咐晚輩,要晚輩悉聽老前輩調度。」
  獨行叟笑道:「小友好說,有什麼事,咱們就近商量就是了。」
  一行人腳下均快,這一路,雖是山路,卻有小徑可以穿行,距離子時差不多還有半個時辰,便趕到嶺下。
  只見一片樹林間,有一盞紅燈,上下閃了幾閃,便自熄去。
  走在前面的黑衣人腳下忽然停步,躬身道:「王令主請至林中暫歇。」
  卓少華問道:「方纔那盞燈光,是什麼暗號?」
  黑衣人道:「那是總令主的指示,要王令主一行人可在樹林歇足。」
  說話之時,一口吹熄了燈籠。
  卓少華因為大家趕了將近百來里路,正好休息一會,這就朝後一擺手,道:「諸位請隨本座入林休息。」
  於是大家都進入了樹林,一個個席地坐下。
  過不一會,但見遠處又有一盞燈籠,引著一行人疾奔而來,同時,半山腰上,忽然升起一盞紅燈,這一行人看到紅燈,並未在林下休息,急步從林前經過,往嶺上而去。
  卓少華目光一注,便已認出為首一人,正是自己父親——第一路令主江南盟主卓清華。跟在父親身後的是六合門掌門人高天祥、五師叔許瑞仙,和掌門人的掌珠高美雲、接著是武功門的陸鴻藻、九華劍派的劉寄生、鷹爪門的雷東平、太湖邵竹君、鄱陽忠義堂總舵主徐桐。
  這一行人很快的奔行而過,但卻看得九眺先生和董仲萱二人心頭大為震動!
  九眺先生立即以「傳音入密」說道:「四師弟,怎麼掌門人和五師妹也會來了?」
  董仲萱道:「唉,小弟當日為了保密起見,並沒和五師妹說起大師兄(卓清華)恐已遇害之事,他們既然對大師兄並未發生疑問,大師兄既是江南武林盟主,他來了掌門人和五師妹焉得不來?」
  九眺先生道:「以愚兄看,只伯掌門人和五師妹也被『無憂散』迷失了神志。」
  董仲萱道:「這是必然的了,芙蓉城主就是以『無憂散』役使武林人物,掌門人和五師妹還能逃得過魔掌麼?」
  正說之間,遠處山徑上,又出現了一盞燈籠,一行人如飛奔馳而來。
  半山腰上,那盞紅燈又己亮起,不用說,這是號燈了,奔來的一行人同樣由黑衣人領路,毫不停留的從林間奔馳而過!
  卓少華舉目看去,那帶路的黑衣人後面一人,約莫六十出頭,貌相清懼、黑鬚飄胸。第二個也有六十左右,身材瘦小的紅臉老者,背負一柄四尺長劍。
  這兩人身後,則是二十幾名精壯漢子。一行人奔行甚快,像一陣風般往山徑上行去。
  只聽獨行叟以「傳音入密」問道:「卓少俠認識他們吧?」
  卓少華也以「傳音」說道:「晚輩不認識。」
  獨行叟道:「前面那個就是三湘大俠少林南派名宿鐵指綿掌張椿年,此人在三湘聲譽極隆,大概是新近被推舉為三湘武林盟主的,他後面那個紅臉小老者則是南嶽派高手風雷劍吳南強了,其餘的人,則是二人的門下弟子,這一行人,應該是第二路了。」
  卓少華道:「如此說來,這二人也都是正派中人了。」
  獨行叟輕輕歎息一聲道:「這二人在三湘是首屈一指的人物,老夫和吳南強的師傅有過幾面之緣,若非芙蓉城主使用『無憂散』,如何會聽命於她呢?」
  卓少華道:「老前輩,咱們若能設法把這三路人馬的『無憂散」解去才好。」
  獨行叟道:「這就是咱們此行的計劃之一,但此事只怕不大容易,只能慢慢設法了。」
  正說之間,大路上又有一盞燈籠引著一行人奔馳而來。
  獨行叟道:「這來的大概是第三路了。」
  卓少華道:「這第三路的令主金刀李千鈞,不知為人如何?」
  獨行叟笑道:「他能當上河北各省武林盟主,自然是各方景仰的人物了。」
  說到這裡,忽然「啊」了一聲,憬然道:「對了,老夫直到如今才想起來!」
  卓少華問道:「老前輩想起了什麼?」
  「唉!」獨行叟輕歎一聲道:「老夫以為他們是當上了盟主之後,才被芙蓉城主吸收過去的,如今細想起來,這江南、三湘、河北三個武林盟主,極可能就是芙蓉城主的安排,把他們擁上了盟主寶座,果真如此,這女人太可怕了。」
  第三路令主河北各省武林盟主金刀李千鈞率同十幾個人,在他們交談之際,也已奔行而過,往山上行去。
  前面三路令主已經依次上山,只有第四路在林中休息,沒有亮起號燈來。
  時間漸漸過去,卓少華等了一會,還不見要自己一行人上去的信號,心中不禁漸感疑懼,以「傳音」向獨行叟說道:「老前輩,芙蓉城主一直沒有要咱們上去,會不會對咱們起了懷疑?」
  獨行叟道:「這不會吧,咱們一路上並沒有什麼破綻,她不可能懷疑這一路有變……」
  卓少華轉臉朝那帶路的黑衣人問道:「咱們怎麼還不上去呢?」
  黑衣人道:「上面沒有紅燈指示,令主只好在這裡耐心等一會了。」
  秋月卻接道:「四路令主在這裡集合,人數較多,自然還要整理隊伍,這時距離子時,還有一個多時辰呢,到上面去站著,還不如在這裡坐一會的好,這也許是城主體恤令主,才要你在這裡休息一會的。」
  這樣又足足過了一頓飯的時光,半山腰上果然亮起了紅燈。
  帶路的黑衣人一躍而起,躬身道:「王令主,上面指示號燈已經亮起,請令主上山了。」
  卓少華點點頭,站起身道:「諸位,現在該咱們上山了,大家請隨本座走了。」
  獨行叟等十三名使者依言紛紛站起,黑衣人點燃起燈籠,躬身道:「王令主請隨小的來。」舉燈走在前面領路。
  卓少華、秋月率同十三個人舉步出林,一路往山徑上行去。
  山徑盤曲而上,卻甚是平坦,不多一會,已經登上半山腰,這裡正好是一片平整的山坳,四周懼是參天古木,北首蓋了一座廟宇,此刻山門前面,懸掛了四盞氣死風燈,把廟前照得十分明亮。
  門口兩旁,站立著四名身穿黑色勁裝,腰跨鋼刀的彪形大漢,挺胸凸肚,看去剽悍而嚴肅。
  帶路的黑衣人行至山門前面,腳下一停,朝廟中躬著身,高聲道:「第四路令主王大華率同十三名使者前來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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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聽裡面傳出一個蒼勁的聲音喝道:「傳他們進來。」
  黑衣人轉過身,又朝卓少華躬躬身道:「王令主請進。」
  說完,再一躬身,便自退了下去。
  卓少華走近山門,回身道:「大家隨本座進去。」
  舉步跨入大門。
  山門之內是一片大天井,這時燈火輝煌,肅靜無嘩,先來的三路人馬,已在大天井中,面向大殿,排列成三行,站立不動,敢情他們在殿前已經站立很多時間了。
  卓少華剛跨入大門,就見蘭赤山莊的副總管翻天手吉鴻飛迎面走來。
  那吉鴻飛一眼看到第四路令主王大華竟會是卓少華,不禁怔得一怔,立即拱手道:「王令主請到這邊來。」
  他領著卓少華朝三行人的左首走去,一直領到階前,才行站住,回身道:「王令主和十三位使者就請站在這裡了。」
  說完,拱拱手,朝階上走去。
  卓少華率領的第四路,自然也排成了一直行,面向階上而立。
  階上,站著的是蘭赤山莊總管追風客鹿昌麟。
  吉鴻飛退到階上,跟鹿昌麟低低的說了幾句,鹿昌麟臉上也微露訝容,目光忍不住朝卓少華投來。
  這情形卓少華自然看到了,心中暗道:「方纔吉鴻飛看到自己之時,似乎微微一怔,敢情他認識自己,還以為自己化名王大華,混進芙蓉城,當上了令主,一定把自己當作是臥底的奸細了。」
  大殿上,同樣燈火通明,中間放一把虎皮交椅,此時還空著沒有人坐。
  芙蓉城主今晚在這裡集合四路令主,必有重要事情宣佈,她是芙蓉城主,當然要等四路人馬集合齊了,才升座。
  就在此時,只見從殿後俏生生走出一個綠衣使女,站到皮交椅的後面,垂手而立。
  這綠衣使女卓少華認識,她是蘭赤山莊莊主綠袍老人(現在他已知道綠袍老人是大公主嚴文蘭了)的使女杜鵑。
  杜鵑站定之後就嬌聲叫道:「總令主升座。」
  卓少華心中暗道:「原來今晚召集四路令主的是大公主嚴文蘭,不是城主。」
  杜鵑這一聲嬌喊,階下四路人馬立時肅然立正。
  適時,但聽殿後履聲橐橐,走出一個腰懸芙蓉劍的白髯綠袍老者,大模大樣的在虎皮交椅上坐了下來。
  只聽第一行為首的卓清華首先朝上躬身一禮,高聲道:「第一路令主,江南武林盟主屬下卓清華參見總令主。」
  接著是第二行為首的張椿年,躬著身高聲說道:「第二路令主,三湘武林盟主屬下張椿年參見總令主。」
  接著是第三行李千鈞躬著身高聲道:「第三路令主,河北各省武林盟主屬下李千鈞參見總令主。」
  卓少華也只好躬著身,依樣葫蘆的道:「第四路令主屬下王大華率領十三名使者參見總令主。」
  總令主嚴文蘭對前面三個人只是微微點了下頭.但等卓少華說話之時,她一雙明亮的眼睛,像秋水般直投過來,盯著卓少華,現出無限關切之色,也緩緩的點了下頭。
  這一瞬間,卓少華只覺嚴文蘭目光,朝自己投來,好像老朋友一般,有著說不出的親切之感!
  不,自己和她並不熟悉,但她一雙眼光,自己總覺得極熟。
  嚴文蘭等大家依次報名之後,目光又朝大家掠過,緩緩說道:「很好,四位令主都能在限期之內,趕到這裡,大家一路辛苦。」
  她話聲說得不響,但聽來確實有些蒼老,這也並不難,會易容術的人,第一件事就得練習變音。
  階下四路令主都沒有作聲。
  嚴文蘭接著說道:「城主今日午後已經動身,要本座留在這裡,代她老人家向大家致慰勉之意,城主臨行之時,還留下四份密柬,要四位令主依柬行事,現在請第一路卓令主上來。」
  鹿昌麟在階上叫道:「第一路卓令主上前聽令。」
  卓清華應了聲「是」,急步趨上殿去。
  嚴文蘭從大袖中取出一封密柬,交給身前的杜鵑,由杜鵑遞交到卓清華手中,嚴文蘭朝他低低說了幾句。
  卓清華躬身接過密柬,恭身道:「屬下遵命。」
  躬身而退,回到階下,朝身後的人揮了揮手,就舉步朝廳外行去。第一路的人緊隨他身後,魚貫退出廟去。
  卓少華想不到爹接過密柬,就匆匆走了,他本來認為四路令主齊集一起,自己就可找機會先給爹服下解藥,一時心中好生失望。
  只聽階上鹿昌麟又在叫著:「總令主請第二路張令主上前聽令。」
  第二路令主張椿年,第三路令主李千鈞也和卓清華一樣,由嚴文蘭手中,各自接過一份密柬,各自率領他們那一行人,依次退去。
  現在大天井中,只剩下第四路的人了。
  總管追風客鹿昌麟在李千鈞退下之時,立即趨上殿去,走到嚴文蘭身邊,躬著身,低低的說了幾句話。
  獨行叟立即以「傳音入密」說道:「卓少俠,這鹿昌麟對你可能起了疑念。」
  卓少華略為低頭,也以「傳音」說道:「晚輩看得出來,他從前認識晚輩,以為晚輩化名王大華是混進芙蓉城去的了。」
  就在他們以「傳音」交談之時,只見嚴文蘭只說了一句話,從她嘴皮微動的情形推測,好像是:「本座知道」,接著揮了揮手,命他退下。
  鹿昌麟躬身退到階上,高聲叫道:「總令主請第四路令主上前聽令。」
  卓少華急步趨上,走到嚴文蘭面前站定。
  嚴文蘭也從她大袖中取出一份密柬,以「傳音入密」
  說道:「王令主,這是城主要本座交給你的一份密柬,下山之後,山下已準備了二輛馬車,四日之後傍晚時分方可開拆。」
  說完,把密柬交給了站在身側的杜鵑,杜鵑走前一步,交給了卓少華。
  卓少華雙手接過密柬,躬身道:「屬下遵命。」正待退下。
  嚴文蘭道:「慢點!」
  卓少華道:「總令主還有什麼吩咐?」
  嚴文蘭道:「城主規定你這第四路,要在黎明前方可啟程,你先下去,要他們在東廡休息。」
  卓少華應了聲「是」才行退下,朝大家說道:「諸位使者,城主規定咱們第四路要在黎明前下山,時光還早,大家可在東廡稍作休息。」
  一行人由卓少華率領,走到東首廊下,各自在石階上坐下,只見兩名黑衣漢子抬著一桶茶水過來,供大家飲用。
  這時綠袍白髯老人(嚴文蘭)已退入後進而去。
  只見杜鵑走出殿來,嬌聲叫道:「秋月姑娘,總令主召見,你跟我進去。」
  秋月趕緊應了聲「是」,跟著杜鵑往殿後而去。
  這大殿後進只有一排三間平房,杜鵑領著秋月,走到中間一間的門口,就欠身道:「啟稟總令主,秋月姑娘來了。」
  嚴文蘭道:「叫她進來。」
  秋月趕緊應著「是」,跨入室中,只見嚴文蘭端坐在一張木椅之上,趨上兩步,躬身道:「小婢叩見大公主。」
  嚴文蘭一抬手道:「你坐下來。」
  秋月低著頭道:「大公主面前,那有小婢的座位?」
  嚴文蘭兩道目光望著她,冷然道:「我叫你坐,你就坐下,我有話問你。」
  秋月心頭暗暗打鼓,只得應了聲「是」,退到下首一張木椅上坐下。
  嚴文蘭朝杜鵑一擺手,杜鵑立即退出屋去,站到門口。
  嚴文蘭目光一抬,問道:「你是顧總管派你跟隨王令主來的?」
  秋月應道:「是。」
  嚴文蘭道:「可曾交給你什麼任務?」
  秋月心頭一凜,一張粉臉驟然紅了起來,囁嚅的道:「顧總管在臨行之時,交給小婢一包……一包……」
  她礙口說不下去。
  嚴文蘭神色轉厲,問道:「一包什麼?」
  秋月低垂粉頸,聲音比蚊子還輕,說道:「催情散。」
  嚴文蘭雙目精光迸射,急急問道:「要你下在他酒裡?」
  秋月道:「是的。」
  嚴文蘭怒哼一聲道:「顧總管怎可如此不擇手段?」
  秋月垂淚道:「顧總管的命令,小婢不敢不遵。」
  嚴文蘭道:「她還交代你什麼?」
  秋月道:「顧總管說王令主已有一半清醒,並不十分可靠,所以要小婢籠絡王令主,使他能一心一意為城主效命。」
  嚴文蘭道:「他是否清醒了一半呢?」
  秋月道:「是的,王令主內功精純,神志確然已經清醒了一半了。」
  嚴文蘭哼了一聲道:「第四路之中,內功比王大華精純的人甚多,何以只有王大華一個人會清醒了一半呢?」
  秋月低垂粉頸,說道:「這個小婢可也不大清楚,小婢只是聽說,王令主的內功,好像不在城主之下……」
  「有這等事?」
  嚴文蘭自然知道卓少華的武功平平,怎會比娘還高呢?一面問道:「你這是聽誰說的?」
  秋月道:「小婢聽顧總管說,王令主剛到芙蓉城的晚上,顧總管奉城主之命,試過他的武功。」
  嚴文蘭道:「他自然不如顧總管了。」
  「不!」秋月道:「小婢聽說顧總管折在王令主的手下,後來城主也親自試了他一招,好像……好像和城主不相上下。」
  「哦!」嚴文蘭奇道:「我怎麼沒有聽說呢?」
  秋月道:「顧總管不准小婢提起,連小公主也不知道。」
  「好!」嚴文蘭一揮手道:「你可以出去了。」
  秋月站起身,欠身道:「小婢告退。」
  嚴文蘭朝杜鵑招招手,低低的吩咐下兩句。杜鵑就跟在秋月身後走出。
  秋月剛回到東廡,杜鵑也跟著進來,嬌聲道:「總令主請王令主入內議事。」
  秋月聽得大急,自己還沒把總令主召見的話,告訴卓少華,他這一進去,萬一說錯了話,豈非露出馬腳來了?
  但杜鵑跟著自己進來,這些話又無法暗中告知。
  卓少華站起身,杜鵑道:「王令主請隨小婢來。」
  卓少華跟著她走入後進,杜鵑把他領到門口,欠身道:「王令主到。」
  嚴文蘭低沉的道:「請他進來。」
  社鵑側身道:「王令主請進。」
  卓少華舉步跨入,朝嚴文蘭拱拱手道:「總令主見召,不知有何指示?」
  嚴文蘭一抬手道:「請坐。」
  卓少華依言在她下首坐下。
  嚴文蘭目光盯注著他,問道:「王令主從前不叫王大華吧?」
  卓少華道:「是的,屬下從前叫王阿大,後來城主替屬下改的名字。」
  嚴文蘭微哂道:「卓少華,你在老夫面前,不用再裝作了。」
  卓少華悚然一驚,望著嚴文蘭,說道:「總今主……」
  嚴文蘭冷笑道:「難道玉蘭跟我要去一瓶解藥,沒有給你麼?你神志全已恢復,何用再在我面前隱瞞身份?」
  卓少華經她一說,已是無法再含糊下去,只得朝她拱拱手道:「屬下方才不知內情,原來那瓶解藥乃是總今主所賜,屬下感激不盡。」
  嚴文蘭哼道:「不用感激我,你應該感激玉蘭才是,那瓶解藥,是她求我的。」
  「是。」卓少華道:「小公主對屬下再造之恩,屬下沒齒難忘。」
  嚴文蘭又是一聲冷笑道:「你神志既已清明,我要問你一句話,玉蘭替你向城主求情,乞取解藥,未蒙城主恩准,轉而求助於我,你可知她是為了什麼嗎?」
  卓少華俊臉一紅,囁嚅的道:「屬下不知道。」
  「哼!」嚴文蘭沉哼一聲道:「卓少華,你明明知道玉蘭的心意,如何還說不知道呢?」
  卓少華一張臉更紅,尷尬的道:「屬下……屬下……」
  嚴文蘭正容道:「男女相悅,發乎情,止乎禮,這有什麼不好說的。本座只是想問你一句,你如今有了秋月,此事你如何向玉蘭交代?若是讓玉蘭知道,她是個任性的女孩子,你可知道後果麼?」
  她還以為卓少華不知道她是一位姑娘家,是以侃侃而言,並不覺得如何。
  卓少華吃了一驚,忙道:「總令主明鑒,屬下和秋月是清白的。」
  嚴文蘭重重哼了一聲道:「你們一路同行,食宿與俱,還清白麼?」
  卓少華肅然起立,正容道:「屬下不瞞總令主說,顧總管確是交代秋月在酒中下藥,但屬下當晚並未飲酒,屬下同情秋月姑娘若是不能達成顧總管交代的任務,將會受到嚴厲處分,是以答應秋月姑娘,暫且當作她已達成任務,屬下可以對天發誓,並無兒女之私。」
  「真是這樣?」嚴文蘭目中閃過一絲喜色,道:「只要你說得不假,我自會替你跟玉蘭解釋的。」
  卓少華俊臉一紅,拱手道:「多謝總令主。」
  「唉!」嚴文蘭看了他一眼,口中忽然歎息一聲,這聲歎息,卻露出女子幽柔的聲音,但她立即目光一注,正容道:「卓少華,本座還要問你一句話。」
  卓少華道:「總令主請說。」
  嚴文蘭道:「你神志已經完全清明,你倒說說,今後準備如何?」
  卓少華聽得一呆,她問出這句話來,倒是自己沒有想到之事,一時之間,竟然答不上來。
  嚴文蘭看他神色,便知他心頭為難,這就徐徐說道:「本座這話使你很難答覆,是嗎?」
  卓少華道:「是的,此事屬下從未想到過。」
  「好!」嚴文蘭道:「本座再問你一句,你自己知道第四路十三位使者中有二位是令師和令師叔,你當然要設法救他們了。」
  「是的。」卓少華不得不承認,一面說道:「家師和四師叔均被迷失神志,屬下自然希望能救醒他們,但屬下這幾天來,一直遲遲不敢給二位老人家解藥。」
  「為什麼?」
  嚴文蘭目光盯注著他,問道:「是不是沒有機會?」
  「也可以這麼說。」
  卓少華漸漸定下心來,說道:「第一、確如總令主所說,十三位使者均在一起,屬下身邊,又有秋月姑娘不離左右,沒有機會,但屬下顧慮的是家師一生生性耿直,一旦恢復神志,豈肯再屈留下去,這一來,連屬下的身份豈不也暴露了,城主若是查究起來,小公主就會受到城主嚴厲的處罰,教屬下如何對得起她……」
  「唔!」嚴文蘭點頭道:「那你有何打算呢?」
  卓少華道:「因此屬下打算等此行任務有了交代,屬下再解醒家師和四師叔,一同離去,如此,對城主來說,屬下已有了交代,對小公主也於心可安了。」
  他雖然臨時編了一番理由,但也頗合情理。
  「很好!」嚴文蘭聽得頻頻點頭,說道:「你能明白事理,那是最好不過了,城主茹苦含辛,二十年,就是為了報雪血仇,你能助她完成此一心願,你的任務已了,你們三位自可離去,本座自會在城主面前,成全你的。」
  卓少華感激的拱拱手道:「多謝總令主。」
  「不用謝我。」
  嚴文蘭又望了他一眼,才道:「本座希望你緊記今晚對我說的話,若是破壞了城主的計劃,本座第一個不會輕易放過你的,好了,你回去吧!」
  卓少華起身道:「屬下告退。」
  嚴文蘭從大袖中取出一張摺好的白紙,遞了過來,說道:「這是第四路沿途行程單,你必須每日按照單上指定的地點打尖、投宿,你須好好收著,不可失落了。」
  卓少華雙手接過,才行退出。回到東廊,秋月急忙迎著問道:「總令主有什麼事嗎?」
  卓少華道:「沒什麼,她只是隨便問了我幾句。」一面卻以「傳音「說道:「有些話,等我們上了車再告訴你。」
  他走近石階,就在方才坐的位置坐了下來。
  獨行叟立即以「傳音」問道:「她和你說了些什麼?」
  卓少華就把才纔和嚴文蘭對答的話,大概說了一遍。
  獨行叟嘉許的道:「卓少俠回答得很好,只不知她說的報雪血仇,對方是誰?」
  卓少華道:「晚輩看她十分精明,是以不敢多問。」
  獨行叟笑道:「她不是給了你一張行程單麼?那就不用多問了。」
  說到這裡,口中輕「唔」一聲,說道:「卓少俠,她方才不是說這回只有二輛車麼?這樣就好在上車之時,不妨分配一下,第一輛車上,除了你和秋月之外,再加老朽等六人,一共坐八個人,第二輛車坐七個人,這樣咱們就可以在車上交換意見了。」
  卓少華應了聲「是,」便自閉目休息。
  獨行叟隨即以「傳音入密」把卓少華說的一番話,告訴了地字形意門石開天,石開天又以「傳音」告訴黃字武當紫雲道長,紫雲道長告訴宇字九眺先生,依次傳去。
  (「傳音入密」出我之口,入對方之耳,最多只能兩人互作交談,是以必須一個接一個的傳下去。)
  天色還未黎明,蘭赤山莊副總管吉鴻飛已自大殿走出,朝卓少華拱拱手道:「王令主,總令主臨行時吩咐,要兄弟此時通知令主,山下車輛已備,王令主可以上路了。」
  卓少華起身道:「多謝吉副總管。」
  拱拱手,就率同一行人走出廟門,一路下山,果見二輛黑漆大篷車停在樹林之下。
  秋月行近車前,口中低低說道:「靈山第四峰。」
  兩名頭戴竹笠的車把式立即一躍下車,同聲道:「秋水玉芙蓉。」
  秋月朝卓少華一欠身道:「令主請上車了。」
  卓少華腳下一停,回身道:「天、地、元、黃、宇、宙六位,請隨本座上第一輛車,洪、荒、日、月、盈、昃、辰七位請上第二輛。
  話聲一落,便偕同秋月,首先登上車輛。十三名使者躬身領命,各自依言登上了兩輛篷車。
  車把式不待吩咐,下了車篷,便自揮起長鞭,同時上路。
  第一輛車上,卓少華和秋月二人居中,其餘六人,分坐兩旁。
  車子開始轆轤行動,山間小徑,都是黃泥石子路,車輪輾過,車身顛簸,自然搖晃得很厲害。
  卓少華口中輕咳一聲。他這聲輕咳,乃是暗號,坐他左首的地字形意門石開天和對面黃字武當紫雲道長(車廂內正好有八個位子,每一面坐兩個人)故意身子傾斜,同時出手,閃電點了元字號那人兩處穴道。
  元字號坐在兩人中間,自然毫元防備,一下就被制住了穴道。
  形意門石開天乃是點穴名家,迅快的又是一指,點了他睡穴,口中說道:「卓少俠,可以了。」
  九眺先生說道:「徒兒,你先取出密柬來看看,上面到底寫些什麼?」
  卓少華答應一聲,從身邊取出密柬,拆開封口,抽出一張白紙。
  董仲萱道:「秋月姑娘,你身邊可有火種?」
  秋月道:「沒有啊。」
  卓少華道:「四師叔,弟子還看得見。」
  董仲萱暗暗哦道:「自己怎地忘了少華練成了飛天神魔謝長風的『九陽神功』,目能暗視。」
  卓少華打開紙來,只見上面寫著一行小字:「由此西行,三十里為象山,限日落前抵達,初更前至紫霞巖左側,聽號炮聲登巖,擋者格殺勿論。」
  他目能暗視,自然看得清楚,口中就低低念了出來。
  武當紫雲道長吃驚道:「如此看來,她率領四路人馬,目標果然是進攻敝派了。」
  獨行叟道:「只是咱們直到此時,還弄不清芙蓉城主究竟是何來歷?」
  形意門石開天道:「那總令主不是說芙蓉城主茹苦含辛二十年,為的就是報雪血仇嗎,道長是否還記得二十年前,貴派可曾發生過什麼事麼?」
  「二十年前……」
  紫雲道長突然身軀一震,說道:「總令主姓嚴,莫非她是江南嚴家的人……」
  「江南嚴家?」
  董仲萱道:「道長說的是江南大俠嚴振宇嚴大俠了?
  他家似是已無後人。」
  紫雲道長道:「不錯,嚴大俠一生光明磊落,俠名甚著,他和先師兄是方外至交……」
  他說的「先師兄」乃是武當上代掌門紫霞道長。
  石開天道:「兄弟記得大俠有一位令郎,就是拜在紫霞道長門下。」
  「不錯。」紫雲道長道:「他叫嚴凌峰,和勝師弟(日字勝鎮山)是同門師兄弟,也是先師兄最得意的門人,那是二十五年前,紅燈會倡亂,嚴凌峰那時不過二十出頭,自然是紅燈會要找的對象……」
  卓少華道:「這麼說,那芙蓉城主是紅燈會的人?」
  「很有可能。」
  紫雲道長續道:「紅燈會在各地鬧了五年,因為她們妖言惑眾,被官府派兵剿滅,紅燈會的一位大公主,卻結識了嚴凌峰,躲到江南嚴家,此事給先師知道,他老人家受嚴大俠臨終托孤之重,自然不能不問,這就派人去把他找上武當山。先師原意,也只不過是要詢問詳細,訓斥他幾句而已,不知怎的他竟然畏罪,預先服下毒藥,等見到先師,就跪地不起,已經毒發無救了。」
  董仲萱道:「道長,在下想請問一句話,只是……」
  他說到「只是」二字,下面的話,就停了下來,顯然是有礙難之處了。
  紫雲道長微笑道:「咱們大家如今風雨同舟,同在一條船上,毋須顧忌,董道友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董仲萱道:「道長既然知道了,就恕在下直言了,那嚴凌峰確是自己服毒自殺的麼?」
  紫雲道長一證,說道:「此事貧道也曾在場,哦!」
  他忽然低「哦」一聲,怵然道:「當時除了貧道,還有紫石師弟,和如今的掌門人玄真等五個兄弟,以及勝鎮山等人。」
  他這聲低「哦」,就是驚悟到當日在場之人,連他自己竟有四個被芙蓉城主擄來了(他是黃字,另有洪字啟真子、荒字歸真子、和日字勝鎮山)。
  只聽紫雲道長接著道:「至於嚴凌峰當日是否自己服毒自殺,貧道就不得而知,但他確是預先服了劇毒之藥,是以在跪倒大師兄面前之時,就一伏不起,口勢之中流出黑血,貧道只聽大師兄口中說了一聲:「冤孽』,如若不是他自己服毒,那會是什麼人在他身上下的毒呢?」
  董仲萱道:「自從嚴凌峰服毒死後,他的屍體就是勝鎮山護送回去的,那時嚴家已只剩下一座空宅,勝鎮山替他擇地埋葬,回山覆命之時,中途遇上一輛素色篷車,有一名大腳婢女,說是奉主人之命,有一封密函,要勝鎮山面呈大師兄,勝鎮山問她車中是那一位主人?那婢女只說了句:「你面見貴派掌門人自然知道』,說完,轉身登車,那輛素色篷車就絕塵馳去……」
  形意門石開天問道:「道長可知那封密函上寫的是什麼嗎?」
  紫雲道長徐徐說道:「只有八個字:「二十年後,血洗武當』,如今算來,正好二十年了!」
  九眺先生道:「這麼說,芙蓉城主當真就是紅燈會的那個大公主了。」
  卓少華道:「這就不錯了,芙蓉城主的兩個女兒,大的叫大公主,小的叫小公主,和紅燈會昔年的大公主,稱呼也頗為吻合。」
  紫雲道長微微搖頭道:「這也有些出人!」
  九眺先生道:「道長認為那裡不對了?」
  紫雲道長道:「紅燈會被官府剿滅,大公主結識嚴凌峰,前後不過三月,如何會有兩個女兒呢?」
  獨行叟道:「會不會是芙蓉城主收養的兩個螟蛉女兒?」
  九眺先生道:「這倒有可能!」
  董仲萱道:「咱們既已知道芙蓉城主四路人馬,目標是武當山,咱們要如何設法,先行通知貴派才好,以免臨時措手不及,為敵所乘,不知道長可有良策?」
  「善哉!善哉!」紫雲道長徐徐說道:「敝派玄真師侄一向為人持重,他是武當五子之首,這兩年之間,貧道和啟真、歸真以及勝鎮山四人連續失蹤,他應該早已體會到事態嚴重,何況先師仙去之日,曾把那封血書交給了他,再三叮囑:「二十年後,武當山當有一場大劫,這是武當派存亡絕續之機,雖是邪不勝正,但仍須兢兢業業,把持住最後關頭,方可使靈山巍峙,吾道不墜。』這是先師最後指示,玄真師侄自會善體先師訓示,把握住方針,通不通知他,都是一樣的了。」
  老道長這一番話,在座之人,除了卓少華,秋月二人,都是江湖經驗極為豐碩之人,自可聽得出他言外之意,分明是上代掌門人紫雲道長在仙逝之前,對二十年後的變局,已有遺命,作了妥善的安排。
  不然此事關係武當派存亡絕續,紫雲道長豈會說出「通不通知都是一樣」的話來?只是此事乃是武當派的機密,他不好說出口而已!
  紫雲道長大概怕大家對他誤會,接著朝在座之人合掌一禮道:「敝派此次面臨存亡之機,能有諸位道兄仗義支持,貧道謹代表玄真師侄,先向諸位道兄深致謝忱,好在咱們是芙蓉城主四路人馬之人,大概是差不多時候抵達武當,貧道預計不論芙蓉城主如何掩蔽行藏,但敝派在這四路人馬抵達武當山下之時,必可看出行跡,要想深入偷襲,那是不可能之事,因此貧道覺得只要咱們這一路能夠善為運用,及時支援,芙蓉城主就未必得逞了。」
  獨行叟大笑道:「道兄說得極是,老朽也覺得芙蓉城主的其他三路人馬,只是助長聲勢,真正的主力,卻放在咱們這些被迷失心志的人身上,咱們這些人能夠拜卓少俠之賜,及時清醒,武當派就已有一半可以轉危為安了。」
  紫雲道長稽首道:「那還得仗道兄指揮。」
  獨行叟道:「不!不!武當山是道兄出身之地,地理較熟,分配人手,該由道兄策劃才是。」
  紫雲道長忙道:「道兄怎地和貧道客氣起來了,道兄當年指揮十萬義軍連殲丑類,號稱常勝將軍,貧道怎敢望道兄的項背?此行主帥,早已言定由道兄擔任了。」
  卓少華聽得心中暗暗納罕.不知這位峨嵋獨行叟是何來歷?昔年居然還是十萬義軍之首,無怪師傅等人,對他十分尊重,心中想著,不覺朝獨行叟看去。
  獨行叟輕輕歎息一聲道:「好漢不提當年勇,總是胡虜氣運未盡,老朽如今已是孑然一身,隱跡峨嵋,自以為此生不再重入江湖,想不到行將入木之年,還迷迷糊糊的會給芙蓉城主弄到芙蓉城去,好,昔年老朽和令師兄紫霞道兄總算是方外之交,也曾兩次到過武當,再一次主帥過過癮,老朽是義不容辭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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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8 01:40:20 |只看該作者
第13章 夜圍武當

  紫雲道長稽首道:「武當派能在武林中巍然不墜,實出道兄之賜。」
  「這可不敢。」
  獨行叟笑道:「此次若非卓少俠預先得到解藥,只怕整個武林都會不堪設想呢!」
  九眺先生道:「小徒年輕,前輩這麼說,小徒如何敢當?」
  獨行叟笑道:「你做師傅的難道還看不出來,卓少俠一身造詣,在咱們這一行人中,只怕無人能出其右呢!」
  卓少華臉上一紅,說道:「老前輩過獎。」
  獨行叟道:「好了,咱們不談這些,卓少俠,咱們這一行人,仍然以你為令主……」
  卓少華道:「晚輩……」
  「不用急。」
  獨行叟微笑道:「你是明的,老朽是暗的,目前情況不明,也無從預作安排,你只管當你的令主,等到了武當山,老朽便會指點你的。」
  當天傍晚,車抵王家店,天色已經快要昏黑,這是總令主交給卓少華的行程單上落腳休息的地方。
  路旁一棵大樹下,早已有一個身穿蓑衣的老人,手持一盞紅燈,站在那裡。
  第一輛車上的車把式忽然揚起長鞭,在空中劈劈拍拍的連響了四聲。
  那蓑衣老人一聲不作,轉身就走。車把式駕著車,緩緩相隨而行,不多一回,趕到一座大宅院門首,院門早已敞開著,兩輛馬車一直馳進莊院,才行停住。
  一名莊丁模樣的人,立即掩上了大門。
  車把式一躍下車,打開車廂,躬身道:「令主請下車了!」
  秋月當先躍下,卓少華和獨行叟等人,也依次下車,這時第二輛車上的人,也已魚貫下車,由卓少華領先,登上石階,跨入大廳。
  廳上早已燈火輝煌,品字形擺好了三張八仙桌,卓少華在居中一桌中坐下,大家各自依次入席,兩名莊丁端上香茗,接著就陸續送上酒菜。
  飯後,十三名使者的住處,是在兩邊廂房之中,令主卓少華則在上房。
  秋月引著卓少華登樓,打開房門,側身道:「令主請進。」
  卓少華跨入房中,但覺一陣沁人的幽香,撲面而來!
  房中懸一盞琉璃燈,燈光明亮而柔和,但見奩鏡、牙床、繡帳、鴛衾、錦墩、香籠,無不精細華美,色澤艷麗,佈置奢華得簡直像皇宮一般!
  不,簡直是富豪入家千金小姐的香閨,也有些像新婚的夫婦洞房。
  卓少華看得一呆,說道:「怎麼如此奢華?」
  秋月嫣然一笑道:「這是他們特地給令主準備的了!」
  她說話之間目光一瞥,看到一張鋪著厚厚錦褥的木床上,並排放著兩個繡著一雙戲水鴛鴦的枕頭,粉臉不禁驀地紅了起來。
  卓少華微微攢了下眉,說道:「我們只是在這裡過路,一宿即行,何必如此費事?」
  秋月走上一步,悄聲道:「他們這般佈置,一定是顧總管吩咐的了,也許她對令主和小婢已經起了懷疑,故意以此相試。」
  卓少華道:「她要試什麼?」
  秋月紅著臉道:「她也許會在暗中查看小婢是不是真的……伺候了令主?」
  卓少華怒聲道:「她敢來窺伺,我就把她拿下,押著去見城主。」
  秋月急道:「你千萬不能這樣做,小不忍,則亂大謀,你還是忍耐些的好。」
  卓少華道:「你要我如何忍耐?」
  秋月紅著臉,低下頭去道:「今晚……小婢和……和令主……一起睡到……床上去,她就不會起疑了。」
  卓少華道:「這個……」
  秋月含羞帶愧道:「令主身負重任,不能使顧總管心中稍存疑念,令主只要心中清白,小婢並不在乎。」
  卓少華握住她的手,含笑道:「你真了不起。」
  說完,舉手一抬,滅了燈燭,牽著她的手,放下金鉤,一同進入羅幃。
  秋月在這一瞬間,一顆心跳得好猛,連她嬌軀都不由自主的起了一陣輕微的顫抖!
  卓少華從未和少女同過羅帳,自然也會感到有著異樣的感覺,急忙放開了她的手,低聲道:「你不用怕,我們各睡一頭,和衣躺下就是了。」
  秋月像夢囈般輕「嗯」了一聲,依言和衣躺下,拉著薄被,蒙住了臉,羞得一動都不敢動。
  卓少華也和衣躺下,他從未和少女同床共被過,自然會氣促心跳,百脈憤脹,但他竭力地忍住了飄蕩的心,飄蕩的情緒,屈身而臥,同樣不敢翻動一下。
  耳中聽到初更的更鑼,他依然無法入睡,現在又聽到二更的更鑼了!
  突然,窗前響起」嘶「的一聲輕響!
  這聲音幾乎是極為輕微,但卓少華聽到了,隔著一層羅帳,輕輕抬起頭,張目朝窗外看去。
  月痕朦朧,人影朦朧,只聽有人輕聲道:「卓賢弟已經睡了麼?」
  卓少華一楞,起身下床,問道:「窗外是什麼人?」
  那人輕聲道:「賢弟怎麼連愚兄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
  卓少華怔得一怔,還未開口,只聽到那人輕聲道:
  「賢弟快請出來,愚兄不便在此久留。」
  卓少華這回聽出來了,口中低哦一聲,喜道:「你是大哥!」
  大哥,就是藍允文了。
  他迅快推開窗戶,穿窗而出,目光一注,走廊上站著一個斯文俊逸的藍衫文士,那不是藍允文還有誰來?心中不由一喜,一步搶上前去,伸手握住了藍允文的手,欣然道:「大哥,數月不見,真教小弟想煞了!」
  他說得真情流露,一臉俱是欣喜之色。
  藍允文臉上一紅,含笑道:「賢弟總算沒有忘記愚兄。」
  目光一轉,輕聲道:「這裡面不是談話之所,賢弟隨我來。」
  說著,雙足一點,朝檻外屋面上飛掠出去,身法輕靈已極。
  卓少華心中暗道:「好啊,原來大哥一身輕功居然不在自己之下,自己還一直以為他不會武功!」
  心念轉動,也立即提吸真氣,跟著他飛身而出。
  藍允文似是故意賣弄,掠出莊院,一路提氣飛行,快得像流矢掠空,只是朝前奔行。
  卓少華看得心頭暗暗好笑,忖道:「大哥這是有意試試我的了。」
  他經老哥哥輸給了他二十年功力,足可當得人家三十年苦練,是以任你藍允文飛行如何快速,他始終不即不離跟在藍允文身後,一直保待了一丈光景的距離。
  片刻工夫兩人已奔出幾里路,前面正好有一座小山,藍允文縱躍如飛,一口氣掠上山頂,已然感到有些氣喘。
  回頭看去,卓少華也已跟在身後掠上山來,依然氣不喘,臉不紅,含笑說道:「大哥,你瞞得小弟好苦,原來大哥一身武功,竟有如此高明!」
  藍允文胸口微見起伏,輕輕歎了口氣,道:「愚兄比起賢弟,畢竟還是遜色多了。」
  卓少華望著他道:「大哥把小弟引到這裡來,可有什麼事麼?」
  藍允文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說道:「賢弟春宵一刻值千金,愚兄無端把你引到這裡來,不會怪我有擾鴛鴦夢吧?」
  卓少華臉上一紅,說道:「大哥說笑了,小弟……」
  藍允文輕笑道:「人不風流枉少年,賢弟這一路上,都有如花解語的人兒伺候著你,難道還想瞞著我麼?」
  卓少華脹紅著臉,說道:「大哥誤會了。」
  藍允文大笑道:「賢弟和那位姑娘日則同車,夜則同帳,還是愚兄誤會你了麼?」
  卓少華道:「小弟怎敢欺瞞大哥,唉,小弟和秋月姑娘,根本只是假鳳虛凰罷了!」
  藍允文看他說得認真,不覺奇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卓少華道:「此事說來話長。」
  藍允文含笑道:「那就坐下來再說不遲。」他找了一方大石坐下,用手拍拍身邊,說道:「賢弟坐下來說不好嗎?」
  卓少華在他身邊坐下,就把自己如何被穆七娘迷失神志說起,一直說到此次行動,顧總管派秋月姑娘前來監視自己,所幸秋月深明大義,一路上和自己住宿與共,只是為了免得使顧總管起疑,大概說了一遍。只是沒把秋月如何幫助自己,解去師傅等人身中之毒這一段說出來,那是因為此事關係重大,自己不能對藍允文說的了。
  藍允文聽到這裡,不覺欣慰的點點頭,嘉許道:「賢弟人品清高,愚兄果然沒有看錯人。」
  卓少華問道:「大哥怎麼會到這裡來的呢?」
  藍允文微笑道:「愚兄是看到賢弟,才一路跟了下來的,所以要把賢弟引來問問清楚。」
  剛說到這裡,突聽八九丈外,砰然一聲,兩人回頭看去,只見一團黑影,從山後草叢間,像皮球般滾了出來。
  藍允文驚咦一聲道:「像是一個人!」
  卓少華驚奇的道:「這會是什麼人呢?」
  藍允文站起身道:「咱們過去看看!」
  兩人同時朝那團黑影走了過去,這一走近,才看清果然這團黑影是人,一個身穿黑衣,蜷曲身子的矮胖老婦人。只是雙目緊閉,似是被人點了穴道,已經昏過去了,但卻依然保持著雙手抱膝,蹲伏的姿勢!
  兩人目光這一投注,藍允文臉色驟變,幾乎是異口同聲的失聲道:「會是顧總管!」
  一點沒錯!這黑衣矮胖老婦正是芙蓉城主手下最親信的順總管!
  卓少華沒有注意到藍允文的臉色,更沒有注意藍允文和他同時叫出「會是顧總管」這句話,只是驚奇的望著顧總管,說道:「她好像是被人制住了穴道!」
  藍允文冷哼一聲道:「她一定是跟蹤我們身後來的了,看她依然保持著蹲伏的姿勢,這點穴手法倒是高明得很!」
  卓少華心中暗道:「顧總管一身武功,極為了得,此人一舉就制住她穴道,而且又讓她保持蹲伏的姿勢,從草堆中滾出來,分明是給自己示警,這人不是獨行叟,就是紫雲道長了。」一面故作沉吟道:「這會是什麼人出手的呢?」
  藍允文沒有作聲,他自然想得到顧總管受制於人,這出手的人極可能尚未離去,因為憑他的聽覺,並沒有聽到絲毫聲息。因此他兩道冷電般眼神,只是朝四周黝黑的草叢和較遠的樹林間打量著,但任他目光如何銳利,依然連一絲影子也看不出來!
  就在卓少華話聲甫落,突聽一個清朗聲音接口笑道:「你想想就可以想得到,天底下會有什麼人出手和我一樣的?!」
  話聲入耳,兩人身前,已經多了一個背負著雙手的中年文士。
  這人生得修眉朗目,神態清逸,身穿一襲藍衫,腰束玉帶,含笑望著兩人!
  藍允文幾乎連他如何來的都沒看清楚,心頭悚然一驚,急忙一手拉著卓少華迅速後退一步,喝道:「你是什麼人?」
  卓少華被他拉著退後,心中卻驚喜道:「大哥,他是老哥哥。」
  老哥哥當然是飛天神魔謝長風了!
  「哈哈!」謝長風炯炯目光,看著兩人,朗笑一聲道:「老哥哥早就來了,這矮胖婆子一上山,就被我定在這裡,小兄弟,她隱身的地方,和你相距不足十丈,你應該聽得到才對,老哥哥看你們只顧說話,似乎一無所覺,才讓她滾出來的。」
  卓少華紅著臉道:「小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上老哥哥。」
  他拉著藍允文的手,說道:「大哥,小弟給你引見,他就是小弟的老哥哥,你也叫他老哥哥好了。」
  藍允文朝謝長風拱拱手道:「老哥哥,在下藍允文……」
  謝長風大笑道:「老哥哥若是早知道你和小兄弟相處得很好,咱們在蘭赤山上,那一架也可以不用打了。」
  卓少華驚奇的道:「大哥,你和老哥哥打過架麼?」
  藍允文臉上一紅,說道:「沒有,大概是老哥哥看錯人了。」
  謝長風又是一聲朗笑道:「你瞞得過小兄弟,如何瞞得過老哥哥?你難道不是嚴文蘭嗎?」
  「嚴文蘭」這三字鑽進卓少華的耳朵,不由得又是一怔,嚴文蘭就是芙蓉城的「大公主」,四路人馬的總令主?
  他會是嚴文蘭……心頭一動,不由自主的朝藍允文看去。
  藍允文一張臉登時脹得紅通,說道:「我……不是,賢弟,你和老哥哥談談,我要先走了。」
  他急著要走!
  謝長風大笑道:「嚴姑娘,你是武林兒女,保用忸怩作小女兒態?唔,你眼光不錯,謝某的小兄弟,你打著燈籠跑遍天下也找不出第二個來,老哥哥會支持你們的,你不用走,該走的是老哥哥了。」
  一手提著顧總管,一道人影,搖曳而去!
  這下,真把藍允文羞得無地自容!
  卓少華怔怔的望著藍允文,過了半晌,才道:「大哥,你真是大公主麼?」
  藍允文在這一瞬間,清如秋水的目光之中,已經變得含情脈脈,略帶羞澀,點著頭道:「卓兄弟,老哥哥已經把我揭穿了,我也用不著再瞞你了,我正是文蘭……」
  她「文蘭」二字,聲音說得極輕。她縱然在三位盟主前面,威風八面,端足了總令主的架子,但一旦在她心上人面前,就不免生出女兒家羞澀之態來了!
  卓少華驚喜交集,雙手情不自禁一把握住了嚴文蘭的雙手,說道:「大公主,小弟真沒想到會是你呀……」
  嚴文蘭任由他握著雙手,只是一顆頭漸漸低了下去,幽幽的道:「你不要叫我大公主,叫我文蘭好了。」
  卓少華道:「小弟記得你比我大一歲,那我就叫你姐姐好了,啊,姐姐你送給小弟的一方玉珮,給小弟遺失了,姐姐不會怪我吧?」
  嚴文蘭眨動了一下明亮的雙目,抬起頭道:「玉珮是給穆七娘搜去的,所以她要把你迷失神志,我給玉蘭的那瓶解藥,就是從她身上搜到的,本來我是要殺她的……」
  卓少華心頭一陣感動,雙手握得更緊,問道:「那是為了小弟?」
  嚴文蘭點了點頭,說道:「後來被飛跛子救了去,據說她跳崖死了,哦,難道這位老哥哥就是飛跛子?」
  卓少華笑道:「那是老哥哥喬裝的,和姐姐打架的就是飛跛子,對不?」
  嚴文蘭又點點頭,說道:「那晚,老哥哥一定要看我真面目,硬說我左眉梢有一顆朱痣,是他一位故人的女兒……」
  卓少華突然想起老哥哥大鬧五龍山莊的事來,口中低啊一聲道:「小公主左眉不是有一顆朱痣,莫非她……」
  嚴文蘭嬌軀驀然一震,目光凝注,問道:「你……你有沒有告訴老哥哥?」
  卓少華道:「沒有,我發現小公主左眉有一顆朱痣,今晚還是第一次見到老哥哥。」
  「這樣就好。」
  嚴文蘭舒了口氣,柔聲道:「華弟,我想求你一件事,你會答應嗎?」
  她一雙盈盈秋水,盯著華弟弟,似有無限心事!
  卓少華道:「姐姐有什麼事,只管說出來,小弟無不答應。」
  「你不要答應得這樣快。」
  嚴文蘭紅菱般小嘴,漾起了一絲甜笑,道:「我央求你的這件事,就是……」她頓了頓,接道:「就是不要把玉蘭事告訴老哥哥,好嗎?」
  「這……」卓少華一呆,問道:「為什麼呢?」
  嚴文蘭道:「你是不是肯答應我?」
  「姐姐,這使小弟好生為難。」
  卓少華接著道:「我不願騙你,但我也不能瞞騙老哥哥,小弟雖然不明內情,但我看得出來,這是老哥哥唯一的一件心願,他為了找尋左眉有一顆朱痣女孩,是他受一位朋友之托,而那朋友,又已經死了多年,好像那小女孩的身世,十分淒慘,他不找到她,一生不能安心……」
  嚴文蘭聽得只是點著頭。
  卓少華又道:「姐姐,你是知道的,小弟沒有老哥哥,也就沒有今天,老哥哥對我恩重如山,義同父師,我……
  我怎忍心瞞騙他呢?」
  「唉!」嚴文蘭輕輕歎了口氣,才道:「你說的也是實情,但娘她……」
  卓少華問道:「姐姐,你到底有什麼為難之處嗎?」
  嚴文蘭看了他一眼,徐徐說道:「華弟弟,我也不想瞞你,事情是這樣,我娘是個很可憐的人,她年輕的時候,人比花嬌,又是外公唯一的掌上明珠,可以說是十分幸福,只是出身旁門,才注定了她一生悲慘的命運……」
  卓少華心中暗道:「她說的旁門,自然是紅燈會了。」
  嚴文蘭道:「三十年前,外公失敗了,娘那時才十八歲,結識了一位武林世家的少年公子,就去投奔他,兩人就結為夫婦,那知那位公子的師傅,瞧不起外公是旁門左道,把他叫去訓斥了一頓,不知怎的那公子竟被人毒斃,我娘結婚不過數月,聽到這個消息,就像晴天霹靂,她茹苦含辛,守節三十年,為的就是要昭雪殺夫之仇……」
  卓少華現在可以證實了,她說的這番話,和紫雲道長說的,完全吻合。
  嚴文蘭又道:「娘一生沒有生育,自然也沒有子女,我和玉蘭,都是穆七娘抱去賣給娘的,我那時已有五歲,已經懂事了,但玉蘭卻是一生下來就抱上芙蓉城去的,因此在她心中,一直以為是娘親生的,娘也特別疼愛她,把她視為如已出,如果老哥哥一旦知道了,找上了娘,你想教娘怎麼辦呢?」
  她不待卓少華開口,又道:「我看得出來,娘的心意,只要報了仇,她就要解散芙蓉城,從此不出江湖,她老人家要替妹子挑一個佳婿,傳接嚴家的香煙,她要在晚年過平平凡凡的生活,抱抱孫子,好享含飴之樂,玉蘭若是給老哥哥領去了,娘這後半輩子,又去依靠誰呢?」
  卓少華笑道:「這是姐姐多慮了,老哥哥告訴了玉蘭身世,她父母雙亡,依然是城主的女兒……」
  嚴文蘭微微搖頭道:「不一樣,譬如我,知道不是娘親生的,我雖然一樣孝順,在娘和我之間,總是有著一線距離,玉蘭不同,她把娘當作生身之母,娘也把她當作自己生的,一旦揭開了玉蘭的身世,在玉蘭的心裡,就不一樣了。」
  「姐姐說得也是。」
  卓少華道:「只是有一件事,只怕姐姐還沒有想到呢!」
  嚴文蘭道:「什麼事?」
  卓少華道:「姐姐對小弟一片真心,小弟也不得不說了,就是咱們此行,城主這仇,只怕不易報得成呢?」
  嚴文蘭目光一聚,凜然道:「華弟弟,你說什麼?」
  卓少華道:「城主此行,目標自然是武當山了,武當派數百年來,和少林寺一直是中原武林的泰山北斗,門人弟子,遍及天下,咱們這點人手,未必勝得了人家,何況……」
  嚴文蘭目光如劍,盯著他問道:「何況什麼?」
  卓少華道:「何況當年嚴大俠中毒,也絕不是武當派把他毒死的。」
  嚴文蘭道:「你怎麼知道的?」
  卓少華道:「這事情很明顯,武當派是名門正派,因為是名門正派,才重視他們的聲譽,處事就比較守舊,才會反對門下弟子和旁門左派的女子結婚,這是一定的,但嚴大俠既已和城主結婚,師長最多也不過訓斥幾句,如果認為有玷師門,最多把他逐出門牆,因為嚴大俠當時只不過是一個俗家弟子而已,武當派絕不會因此一件小事去毒斃一個門人,如果他們真的會下這種毒手,那就不成其為名門正派了,因此小弟覺得此事大有疑問,或者另有兇手,也未可知。」
  嚴文蘭聽得一呆,說道:「這兇手會是誰呢?」
  卓少華道:「這就要問城主了,當時有沒有什麼可疑的人?」
  「唉!」嚴文蘭輕輕的歎息了一聲,道:「事隔三十年,當時就是有蛛絲馬跡可尋,現在也找不到了……啊!」
  她目光又注視到卓少華臉上,問道:「華弟弟,你說一句真心話給姐姐聽聽,你對武當之行,究竟抱的什麼態度,會不會全心全意幫助娘呢?」
  卓少華被她問得不禁一楞,抱抱拳道:「承蒙姐姐不棄,小弟也不敢隱瞞,城主茹苦含辛三十年,志節清高,為夫報仇,題目也正大光明,只是似乎略嫌偏激……」
  嚴文蘭道:「你這是不肯幫娘了?」
  「不是。」卓少華道:「小弟經姐姐這一席深談,得知城主的苦心,自然要盡我之力,協助城主,報雪此仇,但小弟說的並不是幫助城主盲目的去殺光武當派的人,咱們必須找出當年嚴大俠致死原因,找出真正的兇手來。」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嚴文蘭幽幽的道:「姐姐早就知道,你神志已清,絕不肯盲目依附,怎麼說武當派總是名門正派,娘擄了這許(書缺517與518頁,有時間會補全的,請大家見諒,綠晨)
  卓少華在床上坐下,含笑道:「我當你已經睡熟了呢!」
  秋月含羞低低的道:「爺一個人出去了,小婢如何睡得著?」
  卓少華柔聲道:「現在我已經回來了,你快睡吧。」
  秋眨動眼睛說道:「爺還沒說那人是誰呢?」
  卓少華含笑道:「你猜猜看?」
  秋月看了他一眼,抿嘴道:「據小婢看,那人可能是個女的,而且和爺是很熟的人,對麼?」
  卓少華道:「你怎麼知道的?」
  秋月嫵媚的黠笑著,道:「因為爺回來之後,好像不想和小婢多說,如果是敵人,爺早就告訴小婢了。」
  「你真是善解人意。」
  卓少華一把摟住她嬌軀,低笑道:「你還沒猜她是誰呢?」
  秋月柔順的偎入他的懷裡,低著頭,幽幽的道:「小婢猜想是小公主了,對不?」
  卓少華道:「差不多,只是沒有猜對。」
  秋月螓首微抬,詫異的道:「那會是誰呢?」
  卓少華道:「是大公主。」
  秋月吃驚道:「是大公主.她找爺做什麼?」
  卓少華道:「她改扮男裝,化名藍允文,還和我結為兄弟,方纔她就是以藍允文的身份,約我出去的,敢情她不相信我們之間,沒有燕婉之私,這裡的一切,就是她故意佈置的,所以一見面,故意拿話套我,我因她是結義兄長,就把實情告訴了她,她才相信。」
  秋月問道:「爺早知他就是大公主麼?」
  「不知道。」
  卓少華道:「還是後來老哥哥制住了顧總管,現出身來,才把她揭穿的。」
  秋月吃驚的道:「顧總管也去了?」
  卓少華道:「顧總管好像是跟蹤大公主去的。」
  秋月問道:「後來呢?」
  卓少華道:「後來老哥哥挾著顧總管走了。」
  秋月一顆頭躲在他懷裡,低聲笑道:「那就剩下爺和大公主兩人了,你們……你們說了些什麼呢?」
  「你想知道麼?」
  卓少華把她一顆頭輕輕抬了起來,自己一顆頭也漸漸低了下去。
  「爺……」秋月嬌軀一陣輕顫,就默默的承受了一切。
  第二天早晨,秋月臉上閃發著青春的嬌艷,內心也有著喜悅充實,只是有些嬌羞不勝。
  兩輛馬車繼續上路,卓少華沒有把昨晚大公主找自己的事情告訴師傅,因為那是私情,只是兒女之私。
  第三天、第四天……每天行程,都是按照總令主那張行程單上規定的地點打尖、住宿,所謂有話即長,無話即短。
  第五天下午,兩輛馬車一過石花街,車把式就接連揚鞭叱喝,兩匹馬本來跑得已經不慢,這一來馳行突然轉速,一路急馳,車廂也隨著不住的顛簸搖擺。
  秋月低低的道:「令主,咱們快要到啦!」
  卓少華回頭以「傳音入密」朝獨行叟退:「老前輩,咱們等到了之後,該當如何?」
  獨行叟也以「傳音「答道:「少俠只管照密柬行事,等到了紫霄宮再說。」
  這樣急速行車,約莫弛行了半個時辰,就漸漸緩慢下來,接著便自停住。車把式一躍下車,找開了車門,躬著身道:「王令主請下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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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8 01:40:46 |只看該作者
  卓少華當先一躍下車,秋月和車上諸人,也相繼下車,第二輛車上的人也跟著一齊下車。
  卓少華舉目四顧,只覺停車之處,已在一處小山麓間,正想回頭問問秋月,自己一行人該當如何走法?
  只見第一輛車上的車把式已經走上兩步,躬著身道:「小人替王令主帶路。」
  卓少華問道:「你知道路麼?」
  車把式道:「小人是今日中午行尖時,奉到顧總管之命,要小人替王令主帶路,趕到象山,就沒小的事了。」
  「好,你就在前面走吧!」
  卓少華朝他揮了揮手,心中卻在暗自尋思:「那晚老哥哥把顧總管帶走,原來沒要她的命。」
  車把式答應一聲,就走在前面引路。
  卓少華回身道:「諸位使者,請隨本座來。」說完舉步跟了上去。
  你別看那車把式只是趕車的,這一上路,只見他灑開大步,在前面走得極快。
  山徑一路往上,走的都是上坡,連上十八盤,車把式居然奔行如飛,絲毫不慢。
  卓少華率領的第四路人馬,個個都有絕高武功,自然走得毫不吃力。
  只有秋月,雖然也有一身武功,但女孩子家內功較遜,一路跟在卓少華身後,不住的提吸真氣,這一陣工夫下來,已經臉紅氣喘,鬢髮邊上也有了汗水,差幸這樣奔行,不到半個時辰,便已趕抵象山。
  卓少華抬頭看看天色,正好是黃昏時分,心想:「密柬上寫著,限日落前抵達』,果然分毫不差,看來顧總管辦事,連里程都算得極準了。」
  車把式領著一行人繞過一片竹林,但見翠樹林中,矗立著一座小廟,那是觀音堂。
  車把式走近廟前,腳下一停,躬身道:「小的領到這裡為止,小的告退了。」
  卓少華看了觀音廟一眼,問道:「咱們就在這廟中休息麼?」
  車把式道:「這個小的就不知道了。」
  卓少華點頭道:「好,你去吧!」
  車把式再一躬身,就轉身奔行而去。
  秋月道:「顧總管既然要他把我們領到這裡來,廟中可能已有準備,也說不定。」
  卓少華頷首道:「不錯,現在時間尚早,咱們就到廟中休息去。」
  當先舉步,跨入廟門。
  只見一名身穿青灰道袍的中年道人迎了出來,打著稽首含笑道:「諸位施主,大概就是結伴遊山來的了,三日前一位顧施主派人前來,定了幾間客房,說諸位施主今日傍晚可到,還要小廟準備了兩桌素齋,施主們請隨貧道到裡院奉茶。」
  他這話說得含含糊糊,但一聽就知是顧總管給自己一行人準備的。
  獨行叟有意無意的看了紫雲道長一眼。這意思是說:「武當山上的道士,莫不是武當門人,看來他早已被芙蓉城收買了。」
  紫雲道長微微點了下頭,心中歎息不已!
  一行人隨著中年道人直入後進一座跨院之中,這裡一主兩廂,足有七八個房間。中間一個客廳上,早巳放好兩張八仙桌,桌上也沏好了兩壺熱茶。
  中年道人陪笑道:「諸位施主請用茶,貧道就要廚下開上素齋來。」
  獨行叟立即以「傳音入密」向卓少華道:「卓少陝,你要他叫廟中當家前來見你。」
  卓少華大不刺刺的朝中間一坐,說道:「道長去請寶廟當家的前來見我。」
  中年道人稽首道:「回施主,貧道一塵,就是小廟的當家。」
  獨行叟道:「少俠問他顧總管可有什麼交代?還有,他可是武當弟子?武當山近日有何動靜?」
  卓少華道:「道長既是此地當家,不知顧總管可有什麼交代麼?」
  一塵道人道:「三天前是一位姓顧的施主派人來定的,貧道不知她是不是總管?」
  卓少華臉色一沉,探手取出令牌,喝道:「你見了本座,還吞吞吐吐作甚?」
  一塵道人一呆,連忙陪笑道:「令主說得是,顧總管昨晚確實有一封密柬,要小道面呈令主,本來小道準備等令主用過餐,再單獨呈給令主的。」
  秋月替卓少華倒了一盅茶,卓少華喝了一口,說道:「這裡除了本座,就是各位使者,並無外人,你把密柬呈上來就是了。」
  一塵道人應了聲「是」,從懷中取出一封密柬,雙手呈上。
  卓少華接到手中,並未立即拆開,抬目問道:「道長可是武當門下麼?」
  一塵道人躬著身道:「是、是,小道是武當第十九代,一字輩。」
  卓少華又喝了一口茶,才回頭問道:「近日武當山可有什麼舉動麼?」
  一塵道人道:「這幾天掌門人似是已經得到了風聲,要各處道觀、廟宇、嚴加戒備,但不准露出半點形跡,如有不明來歷的香客、遊人,都要嚴密注意,隨時向紫霄宮值日師傅稟報。」
  卓少華心中暗道:「芙蓉城行動再隱秘,武當山卻也早已有了準備,看來紫雲道長說得不錯,武當派若是毫無戒備,那就真該覆亡了。」一面頷首道:「好,道長請退。」
  一塵道人應了聲「是」,打著稽首退去。
  不多一會,幾名香火道人在廳上點起燈燭,陸續搬上酒菜。一塵道人口中說是素齋,搬上來的是大魚大肉。
  卓少華舉起筷子,說道:「諸位使者請用酒菜,飯後,還可略事休息,初更前出發。」
  說完,眾人也隨著開餐。
  飯後.卓少華才取出秘柬,打了開來,只見上面寫著:「各位使者應用兵刃,已預置在居中,可按號自取,此次進攻武當並非偷襲,令主所率第四路為左翼,初更抵達紫霄宮東首,路上毋須掩蔽行蹤,遇有武當弟子攔截,一體可格殺勿論。」看完之後,就站起身道:「諸位使者,現在可以回房休息,各位應用兵刃,也均已放在房內,按各人字號取用好了。」
  大家依言站起,各自往房中行去。
  卓少華也接著走入房中,果見臨窗一張半桌上放著一柄綠鯊皮鞘的長劍,配著淡青色的劍穗,看去極為古樸淡雅。
  秋月跟在他身後,說道:「這口劍大概是給爺準備的了!」
  卓少華伸手從桌上取起寶劍,輕輕一按劍口,但聽「錚」的一聲,抽出劍來,但覺青光瑩然,森寒奪目,映燭生輝,不禁讚道:「果然是一口好劍。」
  秋月欣喜的道:「這大概是城主收藏的幾口名劍之一了,也只有爺才配使這柄劍呢!?」
  卓少華淡淡一笑道:「可惜,我現在不使劍了。」
  秋月一怔道:「那爺使什麼兵刃呢?」
  卓少華用手輕輕拍了下懸在腰間的竹笛,笑道:「我的兵刃就是這支竹笛了。」
  秋月輕哦一聲道:「對了,爺這支竹笛,一直隨身不離,爺若是愛吹笛,小婢從來也沒聽爺吹過,原來它是爺的隨身兵刃,小婢直到今晚才知道呢!」說到這裡,接著又道:「但這口劍是城主賜給爺的,又是一口名劍,爺佩著不好麼?」
  卓少華點頭道:「這樣好了,我看由你佩在身邊,遇上有事,你也可以使用。」
  秋月柔順一笑,道:「小婢跟在爺身邊,還用得著使劍麼?時間還早,爺還可以到床上去運一回功呢!」
  卓少華道:「不,我坐一會就好。」
  說完,走到窗前一把椅子上坐了下來。
  秋月倒了一盅茶,雙手奉上,說道:「爺請用茶。」
  卓少華道:「今晚情形如何,此時還不知道,你去休息一會吧!」
  秋月嫣然一笑道:「小婢不累。」
  卓少華知道自己不休息,她是不肯休息的,也就只好由她,一面端起茶盅,輕輕喝上一口,心中只是盤算著芙蓉城主今晚進攻武當,自己這一行人該當如何?
  他究竟對此種大舉進攻,缺乏經驗,越想越覺得茫無頭緒,甚至連自己怎麼辦,都沒有一點計劃了。
  再繼而一想:「自己一行連師傅都要聽獨行叟老前輩的,何用自己操心?至於自己該如何脫離芙蓉城,自有師傅和四師叔決定,更不用自己多想了。」
  一念及此,心頭不覺稍寬,又取起茶盅喝了口茶。
  秋月只是靜靜的站在旁邊,她看卓少華似在想著心事,她就不敢開口,直等卓少華又取起茶盅來,才伸過手來接住茶盅,說道:「小婢給爺倒茶去。」
  「不用了。」
  卓少華站起身道:「時間差不多了,我們也該動身了。」
  秋月笑道:「時間還早著呢!」
  「不!」卓少華道:「時間充裕,咱們可以走得慢些,不用急著趕路,我心裡一點準備都沒有,在路上大家可以商量。」
  秋月道:「既然如此,那就早些走也好。」
  她隨手取起長劍,替卓少華佩在腰間,就隨著卓少華走出房間,在走廊上嬌聲喊道:「諸位使者,令主請大家上路了。」
  大家聽到秋月的喊聲,紛紛佩帶兵刃,走了出來。
  芙蓉城主確實做過一番調查工作,對每個人的兵刃特徽,都有詳細的記錄,因此送來的兵刃,都適合每一個人的習慣。
  其中只有三個人沒有兵刃,第一個是「天」字獨行叟,他一生從不使用兵刃。第二個是」月」字血手煞神田無忌。第三個是「盈」字翻天印陸浩,他們都是以掌力擅長,自然不用兵刃了。
  卓少華道:「目前離初更還有半個時辰,咱們早些上路,免得誤事,只是咱們是四路人馬的左翼,此去紫霄巖,隨時都會有武當派的人攔截,因此咱們也應該把人手分作三股,互相掩護,才不致首尾不顧……」
  他是故意把話聲說得極緩,好藉機聽聽獨行叟有什麼指示。
  果然在他說話之時,耳邊傳來了獨行叟「傳音入密」
  的聲音說道:「少俠要『黃』(紫雲道長)、『洪』(武當啟真子)、『荒』(武當歸真子)、『日』(武當俗家日月雙環勝鎮山)四人做為此行前鋒……」
  卓少華就跟著道:「現在本座指派『黃』、『洪』、『荒』、『日』四位使者為前鋒,遇有故人阻攔截擊等情,一體格殺勿論。」
  紫雲道長等四人一齊躬身道:「屬下遵命。」
  獨行叟又以「傳音」道:「你要老朽(天)、石開天(地)、令師(宇)、令師叔(宙)四人隨同少俠為中軍。」
  卓少華隨著道:「『天』、『地』、『宇』、『宙』四位隨同本座為中軍。」
  獨行叟又「傳音」道:「你要『元』(不明身份)、『月』(血手煞神田無忌)、『盈』(翻天陸浩)、『昃』(笑煞人蕭道成)、『辰』五位為後衛。」
  卓少華接著道:「『元』、『月』、『盈』、『只』、『辰』五位為後衛。」
  「元』字等五人也躬身道:「屬下遵命。」卓少華道:「現在人手已經分配停當,四位前鋒,可以先走了。」
  說話之時,朝紫雲道長等四人抬了抬手。
  獨行叟在他說話之時,立即以「傳音入密』朝紫雲道長道:「道兄記住了,四位務必迅速上路,在中軍到達以前,四散開來,名為各據一方,守衛陣地,暗中可派歸真子進入紫霄宮裡面見貴掌門人,但必須在初更以前回轉,才不致露了馬腳。」
  紫雲道長等四人,等卓少華話聲一落,便自先行往外行去。
  紫雲道長回頭以「傳音入密」朝獨行叟道:「敝派叛徒一塵,請老施主轉知卓少俠,務必代貧道清理門戶。」
  四人走後,卓少華道:「現在咱們也可以走了,五位後衛,務必和中軍保持十丈距離,聽本座手勢行動。」
  說完,帶著秋月和獨行叟、石開天、九眺先生、董仲萱等人往外行去。
  一塵道人慌忙送了出來,說道:「貧道恭候王令主。」
  獨行叟以「傳音入密」說道:「卓少俠,紫雲道兄臨行之時,托你代他清理門戶,咱們這番調度,確也不宜洩露,此人不用留他了。」
  說話之時,一行人已經出了觀音廟。一塵道人連連打著稽首躬身說道:「王令主!請恕貧道不遠送了。」
  卓少華沉喝一聲道:「一塵,武林中人最忌欺師滅祖,叛門背派,本座奉城主之命,將你處死,以謝武當,你可心服?」
  口中說著,右手一指,朝他心窩點去。
  一塵道人聽得大吃一驚,口中叫道:「令主……」
  身形一閃,朝旁掠出。
  卓少華這一指使的正是老哥哥傳他的「穿雲箭」指功,豈容你躲閃得開,身形堪堪閃出,人已往後跌倒下去。
  卓少華一指點出,便已展開腳程,往前奔行而去,一行人無不是武林中的頂尖人物,輕功卓絕,這一全力施展,自然疾若奔馬。
  不多一回,就已繞過三座山腳,一路上居然沒遇一個武當派的門人。如今巍峨高聳的紫霄峰已在面前,夜色之中,看去朦朧而寧靜,好像絲毫沒有戒備一般。
  卓少華率著大家趕抵東首一片懸巖之下,舉頭看看天色,還沒到初更時分。
  正在打量之際,只聽身後獨行叟低聲道:「卓少俠,咱們就在這裡歇一歇吧!」
  現在一行人中,已經沒有外人,因此不用再以「傳音入密」說話了。
  卓少華低聲道:「老前輩,紫雲道長他們怎麼一個不見呢?」
  獨行叟微笑道:「他們就在前面隱蔽之處了,你現在可以朝身後的後衛打出手勢,要他們停在稍後十丈之外,等待後命。」
  卓少華點點頭,舉起左臂,往後揮了兩揮,大家就在右首一片林下停下來。
  再說紫雲道長率同啟真子、歸真子和勝鎮山三人,為了時間迫促,一路飛奔,剛趕抵紫霄巖東麓,
  只見一名青衣道人從巖上飛奔而下,擋在四人身前三丈左右光景,打了個稽首道:「諸位施主,請留步了。」
  歸真子掠到他前面,喝道:「一靖,你連我都不認得了嗎?」
  一靖道人目光凝注,打量了歸真子一眼,驚喜的道:「是五師叔,弟子……」正待拜了下去。
  「快不用多禮。」歸真子伸手一指紫雲道長等三人,低聲道:「師叔祖和三師兄、勝師兄他們都已來了,今晚形勢十分凶險,這裡一共有多少人防守?」
  一靖道人聽說師叔祖(紫雲道長)、三師叔(啟真子)、勝師叔都已來了,更覺驚喜,忙道:「回五師叔,由弟子負責,扼守東巖,共有本門弟子二十五人。」
  歸真子道:「好,你在此守護,不可妄動,今晚這東巖已可無事,我要立即趕去晉竭掌門人。」
  說完,提氣急掠,往巖上而去。
  一靖道人急忙朝紫雲道長迎了上來,躬著身道:「弟子一靖,叩見師叔祖……」
  紫雲道長擺擺手道:「一靖不必多禮,你速即回到崗位上去,我和你三師叔、勝師叔目前還不宜露面,來敵太強,不可洩露了行藏,快去吧!」
  一靖道人唯唯領命,心中卻也止不往暗生疑竇,忖道:「師叔祖和三位師叔怎麼都穿了一身黑衣?神色又如此詭秘,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當下行了一禮,就匆匆回上巖去。
  紫雲道長也朝啟真子、勝鎮山二人打了個手勢,三人立即分散開來,隱入了黑暗之處。
  卓少華和獨行叟等人剛走近右側林下,紫雲道長已飄閃了過來。
  獨行叟連忙問道:「道兄,歸真子道友可是已上去了麼?」
  紫雲道長微微頷首道:「已經上去了,目前芙蓉城主尚未發動,三處人馬大概都已抵達她的指定地點了,今晚武當派能否安然度過危難,全仗老施主諸位大力回天了。」
  獨行叟道:「道兄毋須客氣,只不知貴派是否已有準備?」
  紫雲道長點頭道:「看來掌門人早已得到警訊,單以這裡來說,巖上就有二十五名弟子扼守,應該已有準備,只是力量仍嫌單簿,如果咱們這一行人沒有卓少俠的解藥,這二十五名弟子就不堪一擊了,咱們這裡如此,其他三處的情形,就可想而知了。」
  石開天道:「幸好歸真道友及時趕去,貴掌門人聆悉之後,必有適當安排,依老朽看,芙蓉城主已在密柬上說明了此行並非偷襲,自然要和貴派明伙交戰,討回公道。
  因此咱們這四路人馬,分由四個地方逼近紫霄巖,只是要助長聲勢,給貴派來個先聲奪人,真正的主力,還是在芙蓉城主了。」
  卓少華望望師傅、師叔,朝獨行叟問道:「老前輩,咱們這第四路,是不是在雙方爭執之時,出面調解呢?」
  獨行叟道:「這話目前還言之過早,總之,這要看當時的情況而定,少俠不必焦急,到時老朽會通知你的。」
  卓少華道:「老前輩說得極是,只是晚輩還有一點顧慮之處。」
  獨行叟一手捋鬚,微笑道:「少俠倒是說說看?」
  卓少華道:「晚輩顧慮的是那五個神志尚未恢復的人,咱們如果另有舉動,他們該如何處置呢?」
  獨行叟笑道:「你是令主,你就帶著他們去好了。」
  剛說到這裡,突聽「嗤」的一聲,一道紅色火花,沖天直上,接著又是「叭」的一聲,爆出漫天花雨!
  獨行叟道:「芙蓉城主已經到了。」
  卓少華攢攢眉道:「歸真子道長不知回來了沒有?」
  獨行叟道:「現在信號已發,你快發令登上巖去,也許他會及時趕回來的。」
  卓少華右手摘下竹笛,向空一揮,大聲道:「諸位使者隨本座登巖!」
  當先往前急步行去,秋月緊隨他身側跟了上去。
  只見前面黑暗處,人影連閃,迅快閃出四條人影,向卓少華面前集合,那正是紫雲道長、啟真子,歸真子和勝鎮山四人。
  卓少華急忙朝歸真子低聲問道:「道長已經見過貴掌門人了麼?」
  歸真子點點頭,低聲道:「多謝卓少俠,貧道已把咱們的情形,稟報過掌門人了。」
  「如此就好。」
  卓少華道:「咱們快些上去吧!」
  一行人由卓少華領先,展開輕功,縱躍如飛,不過片刻工夫便已登上紫霄巖東首一片危崖。
  扼守巖上的一靖道人和二十五名同門師弟,已奉到掌門人的諭令,不戰而退,朝紫霄巖左首退去,但依然一字排開,嚴陣以待。
  卓少華舉目看去,這崖上是一片廣大的石砌平台,自己一行人登上之處,正好是這片平台的東首,也正好是紫霄宮的左翼。
  這時扼守平台西首的一批武當門人也同樣不戰而退。
  跟著逼上的是第一路令主卓清華和江南武林同道。四路人馬中,以這兩路的實力最強,故而擔任了左右兩翼。
  石砌平台最前面,是一座高大的石牌樓,現在牌樓前面也正有一行從牌樓底下魚貫進入廣場。當前一人是綠袍白髯老者,腰佩綠鯊皮鞘長劍,履聲囊囊,顧盼自豪,正是總令主嚴文蘭。她身後緊隨著青衣勁裝,背插雙劍的是使女杜鵑,右手執著一面綠色三角小旗,中間繡著碗口大的白底黑字一個「令」字。
  總今主後面是蘭赤山莊總管追風客鹿昌麟、副總管翻天手吉鴻飛、和二十名一式黑色勁裝,手抱撲刀的彪形大漢。
  稍後分為兩行,右邊是第二路令主三湘武林盟主鐵指綿掌張椿年率領的三湘武林同道。左邊是第三路令主河北武林盟主金刀李千鈞率領的河北武林同道。
  總令主嚴文蘭率著兩行人一直走到離紫霄宮七八丈距離,才行停住。
  紫霄宮兩扇高大的大門緊緊閉著,只開了左右兩側的邊門,從東西兩巖退下來的武當門人,就像雁翅般分別守住了兩側邊門。
  雙方並未發生一點戰鬥,芙蓉城的人馬,已經順利的逼近紫霄宮前!
  不!三面包圍了紫霄官;但紫霄宮卻似乎十分沉著,除了兩拔弟子退守側門,宮中不聞絲毫動靜。
  嚴文蘭面向紫霄宮,凜然而立,右手微微一抬。
  追風客鹿昌麟立即舉步走了上去,直到離紫霄宮大門兩丈光景,方始站住,高聲說道:「芙蓉城主會同江南、河北武林盟主,暨各路武林同道,前來拜會武當掌教,請貴宮道友進去通報一聲。」
  他果然功力深厚,這幾句話,就說得聲音鏗鏘,已不需門人弟子進去通報,大概住在後進的武當派掌門人也可以聽到了。
  他話聲一落,過了沒有多久,紫霄宮兩扇大門,已在緩緩開啟,接著走出八對藍袍佩劍道人,像雁翅般朝大門兩邊分開。
  接著走出一個頭簪白玉如意,身穿紫色道袍,臉色紅潤,頦下留了一把花白長髯,年在六旬以上的老道人來,他正是武當派掌門人玄真道長。
  在他身後分兩行緊跟著六位道人,全是身穿天青色道袍,頭挽道髻,頦留長鬚,看去一派道氣,那是武當八宮宮主,計為淨樂宮主步真子、迎恩宮主玉真子、(五虎宮主為啟真子)遇真宮主清真子、(南巖宮主為歸真子)紫霄宮主履真子、玉虛宮主全真子、太和宮主守真子。
  這邊武當掌教率同六宮宮主從紫霄宮大門走出,廣場對面的牌樓前面,這時忽然號炮連聲不絕,出現了兩排紅燈,冉冉而來!
  紅燈一共有二十四盞之多,現在已經進入牌樓,那是二十四名身穿大紅衣褲的少女,左手高挑紅色紗燈,右手叉腰,步伐整齊,款款行來。
  這兩排紅衣少女後面,則是身形矮胖的總管顧嬤嬤、和北巖管事賈嬤嬤兩人。接著就是兩頂紫紅色的軟轎,由八名大腳婆子抬著緩步進入牌樓。
  總令主嚴文蘭立即趨了上去,走近第一頂轎前,躬著身道:「屬下見過城主。」
  軟轎坐的自然是芙蓉城主了,她沉聲問道:「都到齊了麼?」
  嚴文蘭道:「都到齊了。」
  芙蓉城主道:「很好。」
  軟轎一直抬到離紫霄宮五丈來遠,才行停住,由跟在轎後的兩名青衣使女打起了轎簾,兩人就手捧一長一短兩柄古劍,分左右站停。
  軟轎中端坐著一個一身縞素,面披青紗的老婦人。
  第二頂軟轎也相繼停下來了,跟在轎後的則是畫眉,她迅快來至轎前,打起了轎軟,小公主嚴玉蘭一躍而下,走到第一頂簾轎前面,站在右首,(左首站的是總令主嚴文蘭)下首則是顧總管和賈嬤嬤。
  玄真子道長面含微笑,舉步跨下石階,打了個稽首道:「女施主賁臨寒山,貧道玄真子,恭迎來遲,多多恕罪,女施主請到觀內奉茶。」
  芙蓉城主沉哼一聲道:「不用了。」
  她兩道稜稜如電的目光,從蒙面青紗中透射出來,就隱含著無比的怨毒和仇怒之色,冷然道:「道長可知老身是什麼人嗎?」
  玄真道長單掌當胸,說道:「女施主不是芙蓉城主麼?」
  「不錯」。芙蓉城主道:「老身不妨明白告訴道長,老身就是嚴凌峰的未亡人。」
  玄真道長稽首道:「城主是嚴師弟的夫人,貧道已略有所聞。」
  芙蓉城主一怔,冷哼道:「那你應該知道老身的來意了?」玄真道長道:「先師遺命,曾說女施主二十年後,會上武當山來,如今正好是二十年了,貧道知道女施主近日必然會來。」
  芙蓉城主冷然道:「你們既然知道我的來意就好。」
  玄真子道:「只是……」
  他將語氣拖長,看了芙蓉城主一眼,徐徐說道:「只是先師遺命,等女施主來了,要貧道奉告女施主……」
  芙蓉城主冷冷的道:「紫霞道人怎麼說?」
  玄真子稽首道:「先師是說:嚴師弟是他老人家的門下弟子,他老人家當時雖然不贊成嚴師弟娶女施主,但他既和女施主結婚,做師長的也不好反對……」
  芙蓉城主怒聲道:「那他為什麼要毒死嚴凌峰?」
  「善哉!善哉!」
  玄真子稽首道:「虎毒尚且不食子,先師豈會不擇手段,去毒害自己門下的弟子,何況敝派從不使毒……」
  「住口。」芙蓉城主叱道:「我丈夫活著走上紫霄宮,但卻中毒死在紫霞道人面前,這總不是假的吧?」
  「女施主說的沒錯。」
  玄真子徐徐說道:「當日貧道和幾位師弟,全都伺立在先師身側,嚴師弟是好好的,走進先師雲房,朝先師跪拜下去,口中說道:「弟子叩見師傅』六個字,就伏地不起。先師言道:「嚴凌峰,你起來,為師有話問你。』嚴師弟依然跪伏不起,先師又道:「為師叫你前來,只是要問問你經過情形,你只管起來再說』,嚴師弟依然一動不動……」
  芙蓉城主切齒道:「他已中了你們毒害,如何還起得來?」
  玄真子道:「女施主不可如此說法。」
  芙蓉城主道:「那要老身怎麼說?」
  玄真子道:「女施主且勿動怒,聽貧道把話說完了。」
  他單掌打了個稽首,續道:「先師看出情形不對,問道:「嚴凌峰,你可是負了傷?』一面回頭吩咐九師弟道:「守真,你快去看看他傷在問處?』九師弟,現在你來說吧!」
  太和宮觀主守真子稽首領命,走上兩步,朝芙蓉城主稽首一禮道:「貧道當時站在最下首,和嚴師弟距離最近,急忙走過去,俯身把嚴師弟扶住,嚴師弟身軀已僵,經貧道這一扶,忽然側身倒下,口中流出黑血來……」
  芙蓉城主目中已是含了滿眶淚水,問道:「後來呢?」
  守真子道:「貧道當時大吃一驚,先師也已看出不對,問道:「中了毒?人還有救嗎?』貧道因嚴師弟身軀已僵,再一探胸口,心脈早已停了,先師吩咐道:「守真,你查查看,他是中了什麼毒?竟有如此快法?經貧道細心檢查的結果,嚴師弟身上並無傷痕……」
  芙蓉城主冷哼道:「在武當山方圓百里,有什麼人下了毒,你們還會不知道麼?」
  守真子沒有作答,只是續道:「當時在場師弟都認為嚴師弟是被人在飲食之中,下了奇毒,惟有先師搖頭不語,經他老人家親自檢查的結果,那奇毒是由嚴師弟『風門穴』傳入的,因此可以推斷,可能有人把毒粉彈在嚴師弟的衣領上,遂把嚴師弟長衫脫了下來……」
  芙蓉城主問道:「他的長衫呢?」
  玄真子道:「為了此事,先師特命二師弟(淨樂宮宮主步真子)持了嚴師弟的長衫,親去西蜀,請唐門老莊主唐宗堯老施主代為鑒定。」
  芙蓉城主問道:「唐宗堯去世已有十幾年了,他怎麼說呢?」
  玄真子道:「唐老施主檢驗之後,有一封親筆信給先師的,當時先師命勝師弟(日月雙環勝鎮山)護送嚴師弟靈柩回籍,曾把嚴師弟的長衫和唐老施主回先師的親筆函,包成一包,面交女施主,但勝師弟到時,嚴宅已經剩了一座無人的空宅,因此只好把原物送回先師。先師仙去之時,曾留有遺命,等二十年後,女施主找上武當,把這個包袱,交給女施主驗看。」
  芙蓉城主道:「東西呢?」
  玄真子朝身後一招手道:「松鶴,把包袱送上來。」
  一名身穿青衣的小道童口中應了聲「是「,手捧一個黃布包袱,急忙走出。
  玄真子接過包袱,說道:「唐老施主這封信,就在包袱之中,先師當日並未讓貧道過目,貧道師兄弟均不知信中如何說法?請女施主自己過目吧!」
  芙蓉城主一抬手道:「賈嬤嬤,去接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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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8 01:42:30 |只看該作者
第14章 三路叛變

  賈嬤嬤答應一聲,舉步走出,從玄真子手中,接過黃布包袱,回身走近轎前,又把包袱雙手呈上。
  芙蓉城主接過包袱,只見上面還貼著一張封條,上書:「轉呈嚴夫人親拆,紫霞道人手緘」字樣。
  這就撕開封條,打開包袱,進入眼簾的是她還很熟悉的一件天藍長衫,摺疊整齊,中間果然還有一封已經發了黃的信封,上書:「回呈紫霞道長親啟」,下首還有「唐緘」二字。
  這件衣衫,正是當年丈夫和她新婚三月後赴武當時穿的那件夾袍,芙蓉城主但覺說不盡的恩情,歷歷如在目前,但丈夫從此一去不回……
  她心頭不禁起了一陣痙攣,一陣絞痛,淚水像斷線珍珠般連串滾落!
  伸出顫抖的手,拿起信封,抽出一張發了黃的信箋,目光一注,臉上立時湧起一股濃重的殺氣,口中冷冷哼了一聲,抬目問道:「玄真子,你可知道四川唐門老莊主在信上怎麼說嗎?」
  玄真子目光和她一接,心頭不覺暗暗一怔,忖道:「芙蓉城主好重的殺氣!」一面打了個稽首道:「此信先師不曾讓貧道師兄看過,貧道不知信上如何說的。」
  「哼!」芙蓉城主冷哼一聲道:「你拿去看看,就明白了。」
  隨手一抬,把一張信箋、化作一道白光,朝玄真子面前射去。
  玄真子慌忙袍袖一拂,伸手接住了信箋,低頭瞧去,這一瞧不禁把這位武當派掌門人看得目瞪口呆,臉色大變!
  你當信箋上寫了些什麼?原來信上只有一行草書,那是:「衣領之毒,正是貴派特有之物,何勞下問?」下面簽著名,那正是「唐宗堯」三字。
  「這不可能……」
  玄真子百思不得其解,武當派名門正派,從不使毒,唐宗堯怎會說「貴派特有之物?」
  先師要二師弟持嚴師弟衣物去唐門,請求檢驗,正是為了要查出此毒來源,如果武當派真的秘製毒藥,就不會派人去四川唐門了。
  先師看了這封信,認為可以澄清芙蓉城主(當日還是嚴夫人)的誤會,才派勝師弟持去的,如果信上寫的是這幾句話,那豈非火上加油,多增加一層誤會了?
  後來勝師弟因嚴家已無一人,歸途中才捎回嚴夫人:「二十年血洗武當」的密柬,先師算定芙蓉城主二十年後一定會來,才把這個包袱和唐老施主的親筆函一起封存,囑咐自己當面把這一個包袱親手交與,並說:「也許可以化解誤會」,如果是這封信的話.如何可能化解誤會呢?
  想到這裡,心頭不由猛然一沉,忖道:「莫非這封信已經被人調換了不成?」
  「如果被人調換,這人又是准呢?這封信由先師親手包在包袱之中,又加了封條,有人調換,是在勝師弟送去的途中?還是在自己保管的這些年中……」
  「這都不可能,勝師弟是個謹慎而江湖經驗豐富的人,途中決不會出事,先師仙去之後,自己一直把此包袱,保存在自己雲房之中,武當派雖然並未有森嚴的戒備,但要進入自己雲房,調換書信,也絕無可能之事……」
  芙蓉城主冷然道:「玄真子,你看完了麼?現在還有何說?」
  「無量壽佛。」
  玄真子打了個稽首道:「女施主可否容貧道一言。」
  芙蓉城主道:「你說。」
  玄真子道:「女施主想想著,唐老施主原函,果真如此,先師會把此信送交女施主嗎?」
  芙蓉城主冷笑道:「你說這封信,不是唐宗堯的原函,有人調了包,那就奇了,包袱上不是有紫霞道人親自加的封簽麼?難道這封簽是假的了?」
  玄真子道:「封簽絲毫不假,正是先師的筆跡,因此貧道百思不得其解。」
  芙蓉城主冷笑道:「那麼依你之見,唐宗堯的原函,該當如何說才對呢?」
  玄真子稽首道:「女施主明鑒,貧道師兄弟雖然不曾看到唐老莊主的原函,但至少這封信上,有一點疑問,他說:「衣領之毒,正是貴派特有之物』,這句話,分明就大有問題,敝派立派以來,從不曾使用毒物,武林各大門派,都可以為敝派作證,貧道如有半句虛言,不但貧道甘願以死謝罪,就是整個武當派,也從此在武林中除名。」
  他這話已說得極重。
  芙蓉城主哼道:「我為夫報仇,二十年錐心瀝血,茹苦含辛,就是要血洗武當,從此之後,武林中根本就沒有你們武當派了。」
  玄真子臉色微微一變,依然忍耐著道:「女施主替夫報仇,這是光明正大之事,如果嚴師弟確非敝派把他害死的,貴會縱然血洗武當,不過逞一時之快,對嚴師弟被害之仇,依然並未報雪,嚴師弟豈不依然沉冤莫白麼?」
  芙蓉城主被他說得色然動容,問道:「嚴凌峰不是武當派害死的,那麼是什麼人害死的呢?」
  玄真子道:「事隔二十年,貧道也說不出兇手是誰來,但證諸唐老莊主這封信上之言,顯然有人暗中調了包,覷其用心,正是有意嫁禍敝派,藉以引起女施主對敝派的誤會,進而演成雙方兵戎相見,兩敗懼傷,貧道不敢說此人想坐收漁人之利,至少此人是害死嚴師弟的兇手,應該毫無疑問了。」
  芙蓉城主哼了一聲道:「玄真子,今晚之事,你就是舌燦蓮花,也沒用了,老身已經等了二十年,今晚不是你存就是我亡,老身若不能血洗武當,老身便當灑血武當山上,好了,咱們話已說完,玄真子,你要大家準備吧,老身要下令攻擊了,血洗武當,火毀八宮,武當派的人,一個也休想倖免。」
  站在玄真子兩旁的武當六位宮主,莫不聽得個個變了臉色,但玄真子依然稽首一禮道:「女施主大錯尚未鑄成,還請三思,一旦動上了手,武當弟子為保衛師門而戰,當然死而無怨,女施主帶來的人,也難免傷亡過半,在雙方死傷狼藉之後,女施主又得到了什麼呢?夫仇仍然未報,雙方生死存亡,全在女施主一念之間了。」
  芙蓉城主聽得一怔,一臉厲色,大聲道:「你們武當派既說不出殺我丈夫的兇手是誰?連你們師傅封存的信函,都被說成了有人調包,老身二十年的心願,難道就此罷了不成?」話聲一落,回頭朝嚴文蘭吩咐道:「總令主,給我下令,殺!」
  嚴文蘭從杜鵑手中接過那面綠色令旗,左手向上一舉,揮了揮令旗,喝道:「第一、二、三、四路令主聽令,城主有……」
  她底下的話,還沒出口,突聽有人朗喝一聲:「且慢!」
  嚴文蘭聽到聲音,不用回頭去看,已知是誰了,心頭止不住一陣急顫,倏地回轉身去,目光一注,這發話之人,果然是第四路令主卓少華,他身後緊隨著四個穿黑衣的使者,一起走了過來。
  嚴文蘭心頭大急,低喝道:「王令主,本座正在傳達城主之令,你快回到左翼去。」
  卓少華朝她拱拱手道:「總令主且請暫緩下令,容在下面陳城主。」
  他自稱「在下」,已經不稱「屬下」了。
  嚴文蘭望著他,目中流露出驚凜之色!
  芙蓉城主想不到卓少華會在此時挺身而出,不禁臉色微變,一抬手道:「好,你讓他過來。」一面沉喝道:「王大華,你有什麼話,要和老身說的?」
  卓少華拱拱手道:「在下卓少華,和這四位老前輩,想在城主和武當派這場糾紛中,充個調人,不知城主意下如何?」
  芙蓉城主聽得臉色大變,怒哼道:「你果然並未迷失神志,是什麼人給你的解藥?」
  卓少華微微一笑道:「城主息怒,在下被穆嬤嬤迷失神志,解藥是老哥哥給我的。」
  芙蓉城主道:「你老哥哥是誰?」
  卓少華道:「老哥哥就是昔年江湖上人稱飛天神魔的謝長風便是。」
  他把事情推到老哥哥身上,正是獨行叟教他如此說的了。
  「飛天神魔謝長風「這幾個字,聽得芙蓉城主心頭狂跳,厲聲喝道:「是他要你到芙蓉城去臥底的麼?」
  「在下並非臥底。」
  卓少華依然拱拱手道:「在下是奉老哥哥之命,替城主和武當派調解糾紛來的。」
  芙蓉城主哼道:「憑你夠資格跟老身說調解二字麼?」
  卓少華仰首向天,發出一聲嘹亮的長笑,目光一睜,射出兩道奇亮無比的神光,朗聲道:「就憑在下是長風子的口盟兄弟,和江湖各大門派上代掌門人都有資格說話,跟武當派和城主作個調人,還會不夠格麼?何況還有家師和三位武林前輩同來,城主豈可小覷了人?」
  芙蓉城主冷哂道:「他們四位,只不過是老身的階下囚而已,敗軍之將焉能言勇,老身會聽他們的麼?」
  獨行叟洪笑一聲道:「城主不擇手段,以迷神藥物,暗下在老夫等人日常飲食之中,再派人把老夫等人偷偷運上芙蓉城,照說以城主這等行徑,已犯江湖大忌,但老朽等人,體念城主為夫報仇,不予計較,卓少俠要老夫等人替你調解和武當派這場誤會,並非偏袒武當派,而是真正協助城主,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城主既然口口聲聲說是為夫報仇,你總不願意夫仇未報,真相未明之前,先和武當派拚個兩敗俱傷吧?」
  芙蓉城主道:「你們能把真相弄明白麼?」
  紫雲道長打了個稽首道:「城主放心,貧道紫雲,願以生命擔保,武當派不會用毒,毒害嚴師侄的必然另有其人,只要城主能平心靜氣,就事論事,找出疑點,共同偵查,自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玄真子眼看師叔已出面,急忙躬身行了一禮,說道:「此事能由師叔和幾位前輩出面調停,那是最好不過之事,弟子懷疑先師封存的唐老莊主那封原函,已經為奸人調了包,才加深了女施主的誤會,這封信,應該是極重要的線索了。」
  他手中拿著唐宗堯的信函,親自走下石階,送到紫雲道長面前。
  紫雲道長立即把信函遞給了獨行叟說道:「道兄請看。」
  獨行叟只看了一眼,就把它傳給石開天和九眺先生,一面說道:「這封信果然大有疑問。」
  芙蓉城主心中暗自盤算,卓少華和獨行叟等人,既已完全恢復清明,第四路人,自然全已服了解藥。
  這四路人馬中以第四路實力最強,真要和自己作對,就是合三路之力,也未必能把他們全數除去,何況他們之中,又有武當紫雲道長等人在內,自己若和他們翻臉,勢必和武當派聯手,那就更棘手,自己不如暫且忍耐為是。
  心念這一轉動,就冷冷的道:「好,獨行叟、石開天、紫雲道長、九眺先生,老身暫且接受你們的調停,但你們必須對老身有個交代,至少能把我先夫致死的毒藥,證明不是武當之物,老身不遠千里,勞師動眾而來,總不能憑幾位幾句空話,就偃旗息鼓的退走,這樣好了,目的不過初更才過,老身等到三更為止,若是到了三更,諸位還不能對老身有一個圓滿答覆,老身就要下總攻擊令了。」說完,右手一抬,喝道:「咱們且退到牌樓外面去!」
  嚴文蘭手中綠旗一展,喝道:「城主有令,要大家退到牌樓外面去。」
  她此言一出最先後退的是芙蓉城主的座轎,和中間一行人馬,接著第一、第二、第三路人馬,也一同相繼後退到牌樓外面去了。
  只有第四路的人,因卓少華和獨行叟等四人出面調停,由左首走到了紫霄宮門前,卓少華已把指揮眾人的令主金牌,交給了秋月,要她一切聽四師叔董仲萱的指揮,因此三路人馬退出石牌樓以外去了,他們依然站在那裡,沒有移動。
  紫雲道長回身道:「啟真、歸真、鎮山、你們也過來吧!」
  一面朝玄真子道:「掌門人,第四路中尚有五人迷失神志,而且這五人均為黑道高手,不可不防,你速派本門弟子,過去予以監視,以防意外。」
  玄真子躬身道:「師叔說得極是。」
  這就回身朝青衣小童低低說了幾句,小道童立即領命而去。
  這時啟真子、歸真子和勝鎮山三人,也已一同走了過來,朝玄真子行了一禮,同聲說道:「小弟見過掌門人。」
  玄真子也稽首道:「自從師叔和二位師弟無故失蹤之後,勝家堡也傳來消息,說勝師弟久出未歸,行蹤杳然,愚兄曾要本門弟子在江湖上明查暗防,迄無消息,如今總算都回來了。」
  紫雲道長道:「掌門人,愚叔給你引見,這位是峨嵋獨行叟前輩,這位是形意門石開天石老施主,這位是六合門名宿九眺先生,這位是卓少施主,九眺先生的高足,咱們此行,全仗卓少華施主之賜,不然還是全被迷失神志,今晚形勢,就不可收拾了。」
  玄真子一一稽首為禮,一面也向獨行叟等人介紹了六宮宮主,接著說道:「師叔,諸位老施主,此地不是談話之所,還是請大家到宮中待茶吧!」
  紫雲道長朝獨行叟等人打了個稽首道:「諸位施主,就請到裡面再作計議如何?」
  於是由玄真子陪同眾人,進入紫霄宮,穿過一座大天井。
  獨行叟道:「咱們就在大殿上坐一會好了,這裡視線較廣,也可以支援各處,應付變局,才不致失誤。」
  紫雲道長道:「老施主認為這裡好,那就在這裡請坐吧!」
  大殿左首靠壁處,本來就放著一張八仙桌,履真子立即命人搬了過來,放在中間,又去搬了幾條板凳,好讓眾人落坐。
  玄真子請獨行叟、石開天、九眺先生、卓少華等人坐下。
  卓少華本來有師傅在座,是不好坐的,但如今他是這一場行動的主要人物,九眺先生含笑道:「少華,你跟為師一起坐吧。」
  卓少華應了聲「是」,才傍著師傅坐下。
  玄真子等眾人落座之後,又朝紫雲道長和啟真、歸真二子道:「師叔和二位師弟,請入內更衣,勝師弟,宮中沒有俗裝,只好委屈你了。」
  勝鎮山道:「掌門人怎麼和小弟也客氣起來了,師叔和二位師兄只管進內更衣,小弟這身衣衫,除了顏色有些像黑道中人,倒是挺合身的,掌門人不用替小弟操心了。」
  紫雲道長這就和啟真子、歸真子兩人,由紫霄宮主履真子陪同,入內而去。
  道士們送上香茗。
  獨行叟手中拿著四川唐門老當家唐宗堯的那封信,朝玄真子道:「道兄認為這封信,不是唐家老當家的原函了?」
  玄真子頷首道:「老施主說得極是,先師當日囑咐貧道二十年後,親手交與嚴師弟夫人,曾有或可化解誤會之言,若如這封信上所說,不但不可能化解誤會,倒反而承認武當派真的有毒藥了,因此貧道認為這封信一定是被奸人調了包了。」
  獨行叟道:「道兄認為是什麼時候被人調的包呢?」
  玄真子道:「這很難說,二師弟從四川回來,顯然是唐老施主原函,後來先師派勝師弟護送嚴師弟靈柩回去,曾把這個包袱攜去,那時已由先師親手加了封條,勝師弟因沒找到嚴師弟夫人,又把它帶回來,交回先帥,直等先師仙逝前才交與貧道,這中間就一直沒有動過它,若說什麼時候被人調包,這就無法可以確定,不過有一點,這封偽造的書信,紙張業已發黃,可見被人調包,已經很久了!」
  獨行叟點點頭道:「可惜事隔二十年,有許多旁證都已無法追究了!」
  玄真子道:「如能查出嚴師弟衣領上之毒,就有線索可循了。」
  九眺先生道:「毒由衣衫傳入玉枕,必先延及啞門,毒藥而能輾轉相延,那極可能是沾衣毒了。」
  他博覽群書,見聞較廣,由衣領傳毒,就想到沾衣毒。
  「沾衣毒?」
  玄真子道:「這會是什麼人使的呢?」
  他身為武當掌門,從未在江湖上走動,是以並沒聽說過「沾衣毒。」
  勝鎮山矍然道:「對了,只有沾衣毒才能很快傳到肌膚,透入內腑,那是魔教獨門秘製的毒藥!」
  剛說到這裡,紫雲道長三人已經換了道裝走出,紫雲道長聞聲問道:「鎮山說的是什麼毒藥?」
  玄真子道:「九眺先生認為嚴師弟衣領上可能是沾衣毒,勝師弟說沾衣毒是魔教秘製的毒藥。」
  「魔教!」紫雲道長驀地一怔說道:「五十年前,魔教最猖獗的時候,他們的勢力由河南延伸到江蘇北部,逐漸蔓延江南,正是江南嚴家首先發難,最後聯合九大門派和各省武林同道,予以圍剿,才把那股勢如燎原的邪惡勢力一舉撲滅,當年因為江南嚴家首當其衝,故而出力最多,魔教餘孽,自然對江南嚴家,銜之入骨。」
  他望望獨行叟,又道:「如果咱們能確定嚴凌峰衣領上的是沾衣毒,那就可證明殺害他的兇手是魔教中人了。」
  石開天道:「說不定唐宗堯信上就指出是沾衣毒,才被魔教兇徒給換了包。」
  獨行叟道:「咱們想的,或許已經逐漸接近,只是事無佐證,說了豈不是白說?」
  石開天道:「那還有一個辦法,把那件衣衫再送請四川唐門去查證了。」
  卓少華道:「只是據晚輩看來,此事有兩點可疑。」
  石開天道:「少俠說的是那兩點?」
  卓少華道:「第一,此人能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把唐老莊主的親筆函換去,是不是也會把那青衫換了呢?第二,就算那件青衫還是真的,經過了二十年之久,衣領上的沾衣毒,是否猶存?也是問題了。」
  九眺先生點頭道:「不錯,少華這顧慮,倒是……」
  話聲未落,突聽遠處傳來一陣「擋」「擋」鐘聲!
  這鐘聲聽來還在甚遠,但卻響得甚是迫促,獨行叟等人雖不知其中含意,但也聽得出是遠處發生了緊急事故的警鐘!
  玄真子聽得臉色大變,凜然道:「這是太和宮發出來的了?」
  守真子應了聲是,望著玄真子,說道:「掌門人……」
  他只說了三個字,接著另一遠處,也響起了隱隱的一陣迫促鐘聲!
  全真子變色道:「這是玉虛宮。」
  但在頃刻之間,遠遠近近至少有六七處鐘聲,接二連三的陸續響起,整座武當山,在這一瞬工夫,全都被一片混淆、急迫的鐘聲,敲得響澈雲霄,使人頓生風雨飄搖之感!
  這本是武當八宮傳警之聲,一宮發生事故,其他七宮可以聞警弛援,如今這一片鐘聲,連續響起,豈非是說除了紫霄宮,其他七宮全都發生了變故?但紫霄宮前,同樣面對強敵,只是此時還沒有發動而已!
  武當道士,包括紫雲道長,玄真子和八宮宮主,莫不悚然動容,一個個臉色大變,坐著的人,不由自主的全部迅快的站起身來。」
  不但是在座的武當派這幾位首腦人物,大概齊集紫霄宮的門人弟子,聽了一片混亂的警鐘,誰都會心生凜惕,人心惶惶,好像武當派今晚當真大難臨頭一般。
  步真子鐵青著臉,滿腔氣憤,急急說道:「掌門人,對方一舉偷襲七宮,咱們要不要派人馳援?」
  七宮精銳,齊集紫霄,如今既然七處同時遭遇襲擊,自然要分派人手,趕赴援救。其他宮主一個個望著掌門人,等待掌門人發令。
  玄真子怒容滿臉,口中「唔」了一聲,說道:「咱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武當派八宮被人一一毀去,你們各率門人立即趕去馳援……」
  「且慢!」獨行叟雙手一搖,含笑道:「這是對方動搖貴派人心之計,如果道兄們此時各率門人,趕赴各宮,那就真正予敵以各個擊破的機會了。」
  紫雲道長道:「掌門人,老施主之言甚善。」
  玄真子望望獨行叟,疑惑的道:「依老施主之見,咱們難道就坐視不救麼?」
  獨行叟道:「以不變,應萬變,目前情況未明,不宜自亂步驟。」
  勝鎮山道:「芙蓉城主方纔曾說等到三更為止,如今不過二更方過,她居然派人偷襲七宮……」
  獨行叟沒待他說完,搖手道:「芙蓉城主統率的四路人馬,全在宮前,這情形似乎不像,咱們出去問問她。」
  石開天道:「不錯,芙蓉城主這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她在前面按兵不動,故示大方,卻去偷襲武當七宮,江湖上講的是信義,她這樣做法,未免太絕了,咱們應該去問問她才是。」
  獨行叟朝紫雲道長道:「玄真道兄是貴派掌門,自該和咱們一起出去,八位宮主可分率貴派弟子,機動增援,就不用再出去了。」
  紫雲道長道:「老施主說得是。」
  於是由獨行叟為首,和石開天、紫雲道長、玄真子、九眺先生、卓少華、勝鎮山等七人,一同走出紫霄宮大門。
  這時全山七處鐘聲,依然在混亂的交鳴之中,芙蓉城主還以為這是武當山的備戰訊號,聽得臉色微沉,哼道:「他們就是調集全山道士,今晚也要殺他個片甲不留,顧總管,你去向問他們,他們究竟作何打算?」一面朝總令主嚴文蘭吩咐道:「總令主,要他們備戰,聽我手勢行事。」
  顧總管躬身應命,筆直走上幾步,大聲道:「玄真子,你們調集人手,大概是想頑抗了是不是?」
  獨行叟走在前面,拱拱手道:「老夫請城主答話。」
  「我是奉城主之命,要玄真子答話。」
  顧總管沉聲道:「你有什麼事,和我說也是一樣。」
  獨行叟雙目一睜,射出兩道攝人的神光,洪喝道:「你也給老夫退開,事關重大,你作得了主麼?」
  顧總管臉色一沉,哼道:「獨行叟,你不過是芙蓉城北巖的一名囚犯,也敢對本總管如此說話?」
  石開天大喝一聲道:「你不讓開,老夫就劈了你這個賊婆子。」
  揮手一掌,迎面拍了過去。
  他身為形意門前輩名宿,這一掌看去不帶絲毫風聲,內勁隱而不露,正是形意門以意使形,氣化無形的上乘決要,掌力之強,如同無形。
  顧總管不防他喝聲出口,一掌就拍了過來,口中哼了一聲,揮手迎出。
  雙方掌力乍交,顧總管頓感對方果然不愧是形意門長老,自己在功力上,就輸給了人家,急忙往後躍退,還是遲了一步,一個人生似憑空被人推了一把,上身往後一仰,又是一個觔斗翻出去了六七尺遠,才算站住,一張老臉登時脹得通紅,花白頭髮,隨風飄動,冷厲的道:「姓石的,你也……」
  芙蓉城主及時喝道:「顧總管,你退下來。」
  顧總管聽到城主的喝聲,才重重哼了一聲,立即往後退下。
  芙蓉城主道:「獨行叟,你找我何事?」
  獨行叟洪笑一聲道:「城主方才似乎說過,等到三更為止,現在幾更了?」
  芙蓉城主道:「二更才過。」
  「這就是了。」
  獨行叟道:「老夫等人,為雙方調解,志在消彌誤會,避免雙方傷亡慘重,也是城主親口答應之事……」
  芙蓉城主不耐道:「不錯,是老身答應的。」
  獨行叟道:「那麼城主何以出爾反爾,另伏奇兵,同時偷襲武當七宮,教老夫等人,這調人如何作法?」
  芙蓉城主一怔,沉嘿道:「獨行叟,你胡說什麼?老身帶來的四路人馬,全在這裡,幾時派人偷襲武當七宮了?」
  石開天道:「城主難道沒聽到全山七處宮中響起的警鐘麼?不是芙蓉城另行派人偷襲,還有什麼人這般湊巧,正好在今晚偷襲武當七宮的?」
  芙蓉城主冷笑道:「這鐘聲難道不是武當派調集全山弟子,要和老身一戰麼?」
  獨行叟早就想到情形有些不對,因為芙蓉城主的實力,全在四路人馬上,她為夫報仇,光明正大的向武當拜山,似乎不可能另外派出大批高手,偷襲武當七宮,那麼這會是什麼人呢?」
  七處鐘聲,連續響了一刻工夫之久,才算停住。
  這一停下,頓時就使人有萬籟俱寂之感。
  突聽石牌樓右翼第一路令主卓清華大喝一聲道:「城主莫要上了武當派的緩兵之計,咱們應該在他們人手尚未調集之前,把紫霄宮一舉攻破了才是!」
  「嗆!」喝聲出口,右手長劍向空一揮。
  這一揮不打緊,六合掌門高天祥、五師妹許瑞仙、高美雲、武功門陸鴻藻,九華劍派劉寄生、鷹爪門雷東平、太湖邵竹君、鄱陽徐桐、五龍山孟氏三雄等一干江南武林同道,隨著紛紛亮出兵刃,朝紫霄宮衝了過去。
  這下大出獨行叟意外,自己等人還在和芙蓉城主說著話,第一路人馬竟然一下衝殺過來,顯見這是芙蓉城主授意的了。心念一動,立即喝道:「截住他們,卓少俠快調第四路的人上來應敵。」
  芙蓉城主似是也深感意外,沉聲道:「要他們退下。」
  總令主嚴文蘭手舉小旗,喝道:「第一路令主聽令,城主要你們退下來。」
  那知她喝聲未已,耳中只聽一陣「鏘」「鏘」劍鳴,第二路令主三湘大俠張椿年,第三路令主金刀李千鈞各自率同本部人馬,繼卓清華之後,跟著朝紫霄宮左右翼殺上去。
  這下已經很明顯是芙蓉城主有計劃的行動了,因為這兩路人馬,是總令主嚴文蘭揮動小旗才發動,她口中雖然喝著要第一路人馬退下來,但這焉知不是他們發動全面攻勢的暗號?
  這一行動,看得芙蓉城主臉色大變,也看得總令主嚴文蘭目瞪口呆!
  城主、總令主下的命令,居然全失了效用,這一點,也只有她們心裡才真正明白!
  芙蓉城主失色道:「文蘭,這是怎麼一回事?」
  嚴文蘭惶然道:「娘,女兒也不知道,他們竟會不聽指揮……」
  芙蓉城主跺足道:「只怕事情有變,文蘭,快要咱們的人集中,暫且看清情勢再說。」
  嚴文蘭應了聲「是「,於是嚴文蘭、顧總管、賈嬤嬤、杜鵑、畫眉、追風客鹿昌麟、翻天手吉鴻飛等人率同二十名黑衣大漢,圍著軟轎,布成了陣勢。
  芙蓉城主一臉冷厲,以「千里傳音」高聲喝道:「武當派的人聽著,他們三路人馬,此一行動,由他們各自負責,和芙蓉城無關。」
  只聽一片兵刃交接的廝殺聲中,傳出紫雲道長的聲音,憤怒的道:「芙蓉城主,你既已發動,何用再假惺惺說這些話了?」
  芙蓉城主氣得身軀發抖,咬牙切齒的道:「文蘭,咱們中了別人的奸計,但這人會是誰呢?」
  卓清華第一個手仗長劍,領先直衝過來。卓少華心頭一急,朝九眺先生道:「師傅,爹他……」
  九眺先生明知他已不是大師兄了,但這話此時不能對卓少華直說,只得低聲道:「你不用管你爹的事。」
  這時紫霄宮內,搶出步真、玉真、啟真、清真四子,本來留在左翼的董仲萱、秋月得到卓少華的手勢,也率同「元」(不詳姓名)、「月」(血手煞神田無忌)、「盈」
  (翻天印陸浩)、「昃」(笑煞人蕭道成)、「辰」(惡財神何三元)等五人趕了過來。
  九眺先生急忙朝董仲萱道:「愚兄去接住掌門人(高天樣),四師弟去接住五師妹,務必乘機把她拿下,哦,少華,你去把美雲擒來,交給秋月,就不用再出手了,可機動接應遇上險招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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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兩句話的工夫,卓清華已經奔近宮前,獨行叟早已聽九眺先生說過此人是假冒卓清華之人,在身份未明之前,九眺先生、卓少華自然不好和他動手,因此回頭朝步真子道:「步真道兄,你去截住他,不用顧慮九眺先生師徒、只管出手,必要時可動用劍陣,把他拿下。」
  步真子答應一聲,縱身而上,長劍劃了個圈,攔在前面。
  卓清華大喝一聲,奔行過來的人,奔勢未停,手中長劍突然一振,疾點而出。
  步真子長劍再次一圈,「擋」的一聲,架開了卓清華的劍勢。
  卓清華奔行而來,志在速戰速決,率先衝破武當派的阻擋,步真子架開他的長劍,奔行之勢自然被阻攔了,但他也已衝到步真子的面前,長劍雖被封住,左腕振腕一指,朝步真子眉心戳到。
  步真子左手劃圈,朝左推出。
  武當派「太極拳」是以意使氣、以柔克剛,為內家最深奧的武功,武當八宮宮主,自然自幼練功,積數十年勤煉精研武功,這一掌推出,立時有一股柔和內勁,應掌而生,一下推在卓清華左臂之上,把卓清華一個人推得向左撞了出去。
  好個卓清華,他隨勢一個輕旋,右手長劍隨著橫掃過來,劍光如匹練橫飛,掃向步真子肩頸!
  好狠辣的一劍,這一劍要是給他掃上了,步真子一顆腦袋,豈不滾出老遠?
  步真子身為八宮之首,自然不會如此不濟事,腳下倏地朝前跨出一步,反身出劍,「嗒」的一聲,長劍拍在卓清華劍身上,左手又是一掌,拍了出去。
  兩人這一交上手,忽劍忽掌,各展所學,打得難解難分。
  這時跟著卓清華衝上來的人,是六合掌門人高天祥、許瑞仙、高美雲三人,這邊九眺先生、董仲萱、卓少華三人跟著迎上。
  九眺先生長劍一橫,低聲叫道:「掌門人。」
  高天祥竟然視若陌路,連理也沒理,長劍一招「六合風雲」,劍光繚繞,朝九眺先生身前圈來。
  九眺先生一見他出手就使出六合劍中殺著,心知掌門人定然是神志受迷,才會如此。
  老實說,高天祥雖是以三師弟身份繼任了六合門的掌門人,那是卓清華和九眺先生都有隱退之心,不願擔當掌門人的職務,論武功造詣,在六合門中,自然數大師兄和二師兄九眺先生高過一籌了。
  此時一見高天祥揮劍圈來,也立即劍隨人走,出手化解,他雖不好還擊,但九眺先生以「擒拿手」三指功夫擅長,化解劍勢之餘,正好施展三指功,先把掌門人拿下了再說。
  情況和九眺先生一樣的是董仲萱,他和五師妹許瑞仙,名雖師兄妹,實則是兩心相印,兩情相悅,只差沒有成禮,如今一個神志被迷,一味的揮劍猛攻,一個只好處處化解,不好還手。
  許瑞仙劍上造詣,並不在董仲萱之下,心無顧忌,自然把一柄劍使得天花亂墜,劍光繚繞。
  這下可苦了董仲萱,他精研六合二十四手,只要有機會,就可制得住許瑞仙,但他們一上手,使的是兵刃,他被許瑞仙劍勢所逼,除了封架,那裡還有出手的機會?
  三人中,自然是卓少華最輕鬆了,高美雲剛衝到跟前,長劍還未刺出,卓少華已經右手一探,一下抓住了她執劍右腕,左手一指,就點了她的臂部穴道,出於之快,無以復加,回身喝道:「秋月快接住了。」
  隨手一帶,就把高美雲交給了秋月,倏地轉過身去,看到師傅和掌門人,四師叔和五師叔,正在交手。因為雙方都是六合門的人,任你劍勢再凌厲,也都可以化解得開,但迷失心志的人總歸和一般人不同,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遇上阻攔他的就是敵人,就得把他搏殺,就算打不過你,也要和你拚命。
  在這種情況之下,師傅和四師叔那能還有餘力制得住人?
  卓少華這一轉身,左手隨著凌空連點了兩點,他使的正是老哥哥傳他的絕技「穿雲箭」(指功)。
  顧名思義,指功而名「穿雲箭「,這就是說他一指點出,所發內勁,就像穿雲之箭。
  箭可穿雲,可見勁勢之足,箭能百步穿楊,可見這種指功,能在百步之內,取人穴道了。
  (寫到這裡,作者特別要表明一點,前幾天報上好像有幾位老兄,指摘武俠小說寫得荒誕不經,玄得離了譜,作者認為這就是小說咯,那位先生若是把武俠小說當二十五史讀,豈不是笑掉了大門牙麼?小說何病乎玄?君不見唐人的劍俠小說乎?聶隱娘、空空兒可以口吐白光,取人首級於百里之外,君不見封神榜、西遊記乎?一個觔斗可以翻出十萬八千里,那豈不更玄了?所以小說之病,不在於玄,有些人把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描寫得血淋淋的,有些人把男女愛情寫得黃到一塌糊塗,那就罪過了,但這些罪過,不一定是武俠小說作者的,好了,這是作者的一點小意思,予豈好辯也者?予不得已也,諸君一笑置之,可乎?何必太認真呢?)
  言歸正傳,且說卓少華這兩指,出手何等快速,許瑞仙,高天祥在激戰之中,身軀陡然一震,凌厲攻勢剎那消失。
  九眺先生和董仲萱自然更不待慢,探手扶住兩人,往後疾退。
  卓少華慌忙從身邊取出「無憂散」解藥,交給了董仲萱,一面低低的道:「四師叔和師傅守護掌門人三人,弟子去助步真道長把爹接下來。」
  右手摘下竹笛,縱身飛撲過去。
  原來此時第一路的人,業已紛紛衝了上來,第二路(令主三湘大俠張椿年)攻到紫霄宮東首,第三路(河北盟主金刀李千鈞)攻到紫霄宮西首,他們都捨了正面,越牆撲入宮去。
  獨行叟急忙朝武當門玄真子道:「道兄快退守大殿,可以督促貴派道友,分頭禦敵,目前芙蓉城親率的中軍尚未發動,這裡還有老朽和紫雲道長、石兄等人,暫時還可以支撐得下來。」
  玄真子因對方業已發動總攻擊,敵勢還是甚強,點了點頭,就率同玉真、啟真、清真三子迅快的往後退入宮中。
  獨行叟居中站在大門前石階上,他左邊是形意門的石開天,右邊是紫雲道長,和勝鎮山、秋月、「元」字(不知名)「月「字血手煞神田無忌、「盈」字翻天印陸浩、「昃」字笑煞人蕭道成、「辰」字惡財神何三元等人(因為對方第一路人馬,本在紫霄宮右首,所以大家也都移到右首來了)。
  秋月如今可擔當了重任,卓少華已經把指揮被迷失心志的使者的令牌,交給了她,歸她指揮,要她聽命於獨行叟。
  雙方大戰序幕已啟,獨行叟果然不愧昔年指揮過十萬義軍的老將,他除了目光炯炯,凝注著前方,當真指揮若定,審視著對方衝來的人數,衡量來人武功的高低,兵刃的輕重,自己這邊應該何人出戰,都在目光一注之間決定著,口中隨著不停發出作戰命令:「勝鎮山,你去迎武功門陸鴻藻,此人一柄九環刀,切忌和他硬拚。」
  「秋月姑娘,你要昃字笑煞人蕭道成接戰九華劍派劉寄生,快,他已經衝過來了!」
  「好,現在快要月字血手煞神田無忌接戰鷹爪門的雷不平,就是左邊那個頭髮花白,身材高大的老人。」
  「再要盈字翻天印陸浩迎戰太湖震澤莊邵竹君、辰字惡財神何三元截住使紅色闊劍的徐桐。」
  「那三個穿古銅長袍的是五龍山孟氏三雄,咱們目前人手不夠,你要『元』字去截住他們。」
  秋月依照他的指點,一手高持令牌,一手指點著衝來的人,口中不住的叫著某字、某字,這幾個迷失心志的人,也均能依照著她的命今,一個個揮動兵刃,迎了上去。
  獨行叟最後說道:「石兄,還有一個徽幫的馮子材,只有你出馬一趟了。」
  石開天大笑道:「兄弟領命。」大步迎了上去。
  雙方的人,一遇上更不打話,就兵刃齊舉,展開了一場激戰,這一戰,當真是劍光刀影,一陣陣金鐵交鳴之聲,響澈雲霄。
  這時,也正是卓少華出手制住了高美雲,九眺先生和董仲萱扶住高天祥、許端仙退下之時。
  獨行叟急忙叫道:「司空老哥,快叫卓少俠退下來。」
  九眺先生聞言,忙道:「少華,你回來。」
  卓少華正待縱起,立即轉過身來。
  獨行叟道:「芙蓉城中軍尚未發動,那是最強的一路人馬了,你和令師暫時留下來吧!」
  接著又朝董仲萱道:「董兄,你把令掌門人三個先送入宮去,餵他們解藥,得有一盞茶的工夫,你守著三人,等他們清醒了再出來不遲。」
  董仲萱答應一聲,當下由幾名武當弟子幫同扶著高天祥等人,徐徐退入宮去。
  卓少華朝九眺先生,說道:「師傅,弟子去把爹接下來,用不著費多少工夫。」
  用不著費多少工夫,就是說,以他目前的武功,很快就可制住卓清華穴道了。
  卓少華方才正待縱身掠出,是獨行叟把他叫回來的,九眺先生自然明白獨行叟的心意,此時把這個假冒大師兄的卓清華的賊人擒下了,事情很難處理。
  但眼看卓少華急著要去把卓清華接下來,他心中略為籌思,就望著獨行叟道:「前輩,依在下之見,就讓卓少華把他拿下來也好。」
  獨行叟沉吟了一下,忽然改以「傳音入密」說道:「此時大局未定,把他拿下,老朽是怕卓少俠得知實情,一時心情無法平衡,會影響他的武功,大敵當前,令高足……」
  「不要緊。」
  九眺先生也以「傳音入密」說道:「先拿住他,在下會轉告董師弟,暫時把他押在宮中,等大局平定之後,再行和少華說明真相就是了。」
  獨行叟點點頭道:「如此也好。」
  卓少華發現師傅和獨行叟忽然以「傳音入密」說話,心中雖覺奇怪,但只道他們商量對敵之策,也未在意。
  九眺先生已開口了:「少華,你既然急於把大師兄接過來,那就快去,不過千萬注意,大師兄神志被迷,你不可和他說話,出手要快,制住了穴道,立即交與為師。」
  卓少華道:「弟子遵令。」
  急忙身形掠起,朝步真子和卓清華兩人戰圈撲去。
  步真子一柄長劍展開武當絕學,每一劍揮出去都劃著弧形,劍勢悠然,如白雲舒捲,如春水漾波。輕靈自然,不著絲毫力氣,但真氣所在,自然有力,深得一個柔字的決要。
  卓清華劍勢大開大闔,每一劍都帶起嘶嘶嘯聲,劍光如長江大河,奔騰而出,勢道之強,可說凌厲已極!
  他使的似非「六合劍法」,因為「六合劍法」是以精氣神為內三合,手眼身為外三合,內外相合,才是六合,因此六合門注重內外兼修,剛中有柔,但此時卓清華使出來的,卻全是剛猛路子,劍勢雖然凌厲,總是缺少剛柔相濟的六合原理。
  卓少華身法極快,堪堪掠到,卓清華已是警覺,倏地回過頭來,大聲喝道:「少華,你出來要做什麼?」
  這聲大喝,聽得卓少華一證,旋即驚喜的道:「爹,你沒有迷失神志?」
  卓清華一面和步真子雙劍交擊,一面洪聲喝道:「你還不幫為父把這牛鼻子制住了?」
  卓少華為難的道:「爹,你老人家快住手……」
  卓清華大喝道:「孽畜,你聽不聽為父的話?」
  九眺先生聽得心頭大急,到了此時,再也顧不得了,口中大聲叫道:「少華,快制住他,他不是大師兄,他只是賊人假扮的,快把他拿下了。」
  卓少華心頭感到驚異,望望爹,又望望師傅,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九眺先生大喝道:「少華,不論他是什麼人,你先把他拿下,就不會錯了。」
  這時,雙方搏鬥十分激烈,已進入決戰階段,但芙蓉城主那邊,除了高挑著二十四盞紅燈之外,一干人圍著軟轎列陣,只是隔岸觀火,坐山看虎鬥,依然並沒有向紫霄宮逼進的跡象!
  此時,她手下那一、二、三路人馬,卻都已遭受到強烈的抵抗,而逐漸呈露了挫折之象,芙蓉城主依然冷漠視之,也並沒有增援之意!
  日月雙環勝鎮山首先迎住衝上來的陸鴻藻。
  此人是江西武功門的掌門人,身材高大,面如重棗,手中一柄九環鋼刀,重有四五十斤,走的完全是剛猛路子。
  勝鎮山雙環一擺,大喝一聲:「姓陸的,你還不給我站住?」
  陸鴻藻提刀奔來,洪笑一聲:「勝鎮山,你接著了。」
  九環刀一記「逢山開路」,一道刀光,直劈過來。
  他刀勢雖然沉重,但勝鎮山的雙環也並不輕,一對鋼環重逾四十斤,只是兩手分握,把重量分開了。
  勝鎮山是武當俗家名宿,武當派雖然號稱內家,可是他這對日月雙環,卻純走剛猛路子。
  有人問他:「武當派都是運柔若鋼,以氣使勁,你使的雙環如此力沉勢猛,武當派也有剛猛的路數麼?」
  勝鎮山笑著說:「武術一道,並不能以外內家兩字來分,也不能以剛柔二字來形容,任何手法中要有剛也要有柔,本門武功,以太極為名,就是剛柔相濟之意,我這日月雙環,名為日月,就含有陰陽二義了。」
  用他這段說法,他日月雙環,外形雖剛,內勁實柔,也正符合武當派的武術原義。
  獨行叟要他來接戰陸鴻藻,自然是最恰當的人選了。
  陸鴻藻九環刀不說他刀光如雪,光是劈出來的風聲,劃空呼嘯,夾著九環震動,發出嗆嗆環聲,就已使人心神為之震懾,他一陣搶攻,當真刀勢如山,功力精純,非同小可。
  勝鎮山展開雙環,有如日月雙懸,環中套環,時開時闔,變化無窮,同樣使得虎虎有聲,不論陸鴻藻刀勢如何沉猛,均被他以攻還攻,逼了開去。
  最使勝鎮山感到意外的,是陸鴻藻神志顯然並未迷失,武功門在江湖上也算得是正派門戶,何以會附和芙蓉城主,和武當派作對的呢?
  心中想著,不覺大聲說道:「陸老哥,武功門在江湖上一向聲譽極佳,是一個正正派派的門戶,和武當派又無過節可言,你這是幹什麼?」
  陸鴻藻大聲道:「陸某既然來了,多言無益,咱們還是兵刃上分個生死的好。」
  兩人在互相攻拒之中說了這兩句話,兩人當然並沒有因說話而住手,陸鴻藻既然說出這樣的話來,那就無話可說了。
  片刻工夫,兩人已經相搏了二十餘招,兀自未分勝負。
  迎戰九華劍派劉寄生的是「昃「字笑煞人蕭道成,他使的是一支奇門兵器鐵抓。
  所謂鐵抓,一般都是狀若五指,使用軟索攻敵,軟索一收,五指就會抓攏;但他的鐵抓,和一般不同,他這支鐵抓,有一根三尺長的鐵柄,四指併攏,像一般人搔背的搔手,只有大拇指虎口敞開,專鎖敵人兵刃。
  他使鐵抓的招法,也甚是怪異,專取敵人脅下諸穴,這好比呵癢一般,因此江湖上人給他取了個外號,叫做笑煞人。
  任何一個人,在江湖上成名,總是他有幾手絕活,政壇上講人情、關係,商場上講財勢、利害,只有江湖上講的是真才實學,絲毫取巧不得,你技不如人,是你自己拿性命開玩笑。
  笑煞人蕭道成別出心裁的怪兵刃,獨創一格的怪招式、在黑道上揚名立萬,自然有他的獨到之處。
  九華劍派劉寄生劍上造詣也是不凡,雙方交上手,先前倒也各展所長,難分軒輊,但打到四五十招之後,劉寄生的劍勢,就漸漸感到有些施展不開。
  那是因為劉寄生終究正派人物,使的劍法,也正正派派,沒有一招走旁門的攻勢。
  笑煞人蕭道成可不同,他兵刃招式,原是以詭怪著稱,何況鐵抓又是專鎖敵人兵刃的兵刃,時間稍久,劉寄生自然落了下風,劃出的長劍,每有被鎖的困擾,難免縛手縛腳了。
  迎戰淮南鷹爪門雷東平的是」月」字血手煞神田無忌。
  兩人都不使兵刃,一見面就動上了手。
  雷東平年已七旬,除了頭髮已呈花白,身材高大,臉色紅潤,望去不過五十許人,鷹爪門的武功,是以擒拿手為主,每一出手,都五指勾屈,如同鷹爪,記記都抓向敵人要害關節,只要被他抓住,你不是斷骨筋酥,就是動彈不得,出手狠辣,凌厲無匹。
  血手煞神田無忌練的是陰毒絕倫的血手印,一上手他那只右手齊腕以下,就突然變得猩紅如血,怵目驚心,每一記掌風,都帶著一股淡淡的腥風,「血手印」練到這等境界,武林中已是極少。
  兩人這一戰,情勢之厲,就是使用兵刃,也不過如此,一個雙手有如鐵鉤,一個右掌殷紅如血,舉手投足,無不殺機隱伏,驚險無比!
  在他們右首的另一對,則是「盈」字翻天印陸浩和太湖震澤莊主邵竹君。
  翻天印陸浩只要聽他這個外號,就可知他是以掌功見長,「翻天印」源出天竺,和「大手印」同屬西域佛門神功。
  太湖震澤莊主使的是外門兵刃鐵八卦。使鐵八卦也等於使掌,因為鐵八卦是套在掌上的,用法和掌相同,只是掌上多了一個鐵八卦,面積比手掌大,力道也比掌力強。
  獨行叟要陸浩的翻天印對付邵竹君的鐵八卦,也是非常恰當的人選。
  邵竹君一見陸浩迎著上來,他一言不發,右手連揮,一口氣攻出八掌。(八掌也就是打出八記鐵八卦)
  逼得陸浩左閃右避封架不迭,等到對方擊出八掌之後,口中驀地喝叱連聲,招式連變,雙掌翻飛,反擊過去,他左掌只是普通招式,但雖是普通招式,以他的修為,還是掌勢連綿,記記如開山之斧,右手不同了,他練的是「翻天印」,掌風出手,記記凝聚真力,就使人有沉悶之感,逼上胸臆。
  邵竹君連退三步,還是避無可避,迫得舉掌一揮,用鐵八卦硬接對方一掌。
  陸浩對他鐵八卦竟然視若無睹,依然當胸擊了過去。
  這一下翻天印和鐵八卦擊在一起,居然發出「擋」的一聲,像兩塊鐵板相拍的聲音。
  邵竹君雙足移動,登登登連退了三步,但覺胸臆之間受到強力的震動,喉頭發甜,滿口都是血腥味!
  陸浩功力雖厚,也被震得血氣翻騰,後退出兩步,但他卻一退即進,掄手又是一掌,猛力朝邵竹君當胸按去。
  邵竹君又後退了一步,這一步他已可盡力壓住翻騰的熱血,嚥了一口氣,右手凝足八成功力,在後退之際,鐵八卦往前迎擊出去。
  掌、卦交擊,又是一聲「擋」的巨響,這回雙方強弱立判,邵竹君當場噴出一口鮮血,一個人往後便倒。
  陸浩往後連退了三四步,每踏一步,地上便是一個深達寸許的足印,一張臉,也如巽血一般,瞪著雙目凝立不動。
  獨行叟急忙右手一揮,奔出兩個武當弟子,一左一右,扶起邵竹君,往宮中退下。
  獨行叟一面道:「秋月姑娘,快要陸浩退下來。」
  秋月立即嬌聲道:「盈字使者請退回來。」
  陸浩果然依言退下,他是這一場龍爭虎鬥中第一個退下的人。
  獨行叟是看他功力甚高才命他退下休息,也好加強自己這邊的抵抗力量。
  「辰」字惡財神何三元迎戰潘陽湖忠義堂總舵主徐桐,他使的是一支九節虎尾鞭,徐桐使的是一柄劍脊塗著朱紅的闊劍。
  潘陽湖忠義堂當初原是一班前明的忠臣義士所創,他們把劍脊塗成朱紅,名之為丹心劍,但百餘年來,此一組織已成為江湖一個幫派,只是劍脊塗朱這一點沒有更改而已!
  何三元提鞭而上,遇到徐桐更不打話,虎尾鞭「呼」
  的一聲橫掃過去,一鞭堪堪出手,手腕一振,那條鞭竟似靈蛇一般,上下閃動,攻勢不定。
  虎尾鞭是軟中帶硬的兵刃,雖非完全軟鞭,但貫注真力一抖,也會彎過來。
  徐桐沉喝一聲:「來得好!」
  霍地一個旋身,搶到何三元側翼,右手丹心劍一招「金雕展翅」往外疾劃,闊劍嘶風,猛刺何三元肩臂。
  何三元口中「嘿」的一聲,方位立變,反手又是一鞭,朝外磕去。但聽「啪」的一聲,劍、鞭交擊,雙方都退了一步!
  何三元覺得手臂被震、虎口發熱,徐桐也感到自己一柄闊劍被人家直蕩出去,兩人都知道遇上了勁敵,再度交鋒,大家都不敢輕敵。
  何三元目如銅鈴,一支虎尾鞭展開生平之學,攻勢之厲,如神龍戲水,毒蛇出洞,鞭影如山,重疊而出,勁風呼嘯,盈耳如濤!
  徐桐一柄闊劍霍霍展開,同樣漫天風雨,穩挾風雷。
  這兩人可說銖兩悉稱,棋逢敵手,大概沒有三五百招,絕難分得出勝負。
  「元」字是個不知名的老人,瘦高身材,黑鬚飄胸,手中握的是一隻四尺長的長劍。
  他這柄劍,乃是芙蓉城主收藏的幾柄古劍之一,劍身細長,看去沒有什麼光芒,真像一柄鐵劍,但卻有斷金截鐵之利,只可惜和他人一樣,沒有名稱。
  他大踏步橫劍走出,正好迎上並肩衝來的五龍山莊孟氏三雄。
  老大孟居禮手持龍頭杖居中,他這柄龍頭杖龍頭頷下有三尺長的龍鬚,專卷敵人的兵刃。左首是老二孟居義,右首是老三孟居廉,兩人都是手持長劍。
  四人三個衝來,一個迎出,自然很快就碰上了,這一對面,孟氏三雄不由得驀地一怔,三個人同時臉色劇變,因為這「元」字雖然一身黑衣,額下多了綹黑鬚,但臉型面貌竟然會如此像一個人!
  孟居廉驚駭的後退了半步,口中叫道:「老大,他……」
  孟居義點頭道:「不錯,很像他!這……」
  孟居禮自然也看出來了,龍頭杖朝地上一頓,目注「元」字,沉喝道:「來人通名。」
  「元」字雙目冷芒稜稜,逼射著三人,沉聲道:「老夫元字。」
  孟居義奇道:「他……」
  孟居禮冷哂道:「他似是被芙蓉城主迷失了神志。」
  「元」字怒喝道:「看劍。」
  長劍突然朝前推出。他雖然只是隨手推出一劍,但凌厲的劍風,卻應劍而生,遠逼數尺之外。
  只此一劍,已可看出他劍上的造詣,何等深厚了!
  孟居廉凜然道:「他果然練成了古劍訣。」
  孟居禮沉喝道:「圍住他!」
  「呼」的一杖,平胸搗出。
  孟居義、孟居廉同時跨上一步,品字形把「元」字圍住,兩人同時「嘶」「嘶」兩聲,兩柄長劍一左一右夾擊過去。
  元字向前推出的長劍,倏然向下一沉,劍勢看去極緩,但招式已變,劍尖向右撩出,「叮」的一聲,點在龍頭杖上,把直搗過來的杖勢向右磕出,正好撞上孟居禮的長劍。他劍尖轉而向左,又是「叮「的一聲,點在孟居廉的劍脊上,把他長劍直盪開去。
  他只是劍尖左右擺動,就把三人的攻勢,輕描淡寫的化解無遺!
  他不僅人不知名,劍不知名,連他這一招也毫無名稱,好像他只是隨手揮劍,毫無招式可言,但這隨手揮來,卻自成妙諦。
  孟居禮抬手一杖,朝他劍上擊去,他手腕輕輕一轉,杖頭上三尺龍鬚疾快纏上了元字的長劍。
  這一手,正是他最拿手的傑作,龍鬚纏住敵人的兵刃,他只要把手往前一送,龍頭就可直搗敵胸。
  但就在他龍鬚纏住元字長劍,龍頭筆直搗向元字當胸之際,耳中突聽嗤然輕響,緊接著嗒的一聲,纏劍龍頭須登時被元字的長劍削斷,連龍頭也被削去了一半。
  孟居禮但覺手上一輕,急忙抽杖後躍,孟居義、孟居廉兩柄長劍及時交叉攻到。
  元字右手一翻,劍光分襲兩人。兩人長劍剛攻到半途,慌忙迥劍護身,各自被逼得後退了一步。
  元字瞪著雙目,喝道:「你們是什麼人?」
  他縱然被「無憂散」迷失心神,但因這些年來,一直勤練內功,神智已有一二分恢復.因此這一和三人動手之際,總覺對方三人十分熟悉。
  孟居禮眼看他一劍削毀了自己的龍頭杖上的半邊龍頭,心頭惱怒無比,大喝一聲:「老子就是老子。」揮手一杖當頭劈去。
  「老子是誰?」
  元字眼中微露茫然之色,他心神雖迷,武功卻甚是了得,揮手又是一劍斜削而出。
  孟居禮知他手上是一柄利器,不敢和他硬接,右手一抖,龍頭杖劃了半個圓圈,改直劈為旁擊,朝他肩頭上砸去,口中喝道:「二弟、三弟小心,他手上長劍能斷金切鐵。」
  他喝聲甫出,元字身形輕轉,杖勢由肩頭呼嘯劃過,一杖落了空,元字卻揮手一指,劍光一閃,快到使人無法看清他如何發的一劍?
  孟居禮但覺一縷劍芒從杖下劃過,寬大衣袖已經被劍芒劃開了一道四五寸長的裂口,手臂上隱隱滲出血來。他這一劍,孟居禮雖然只是一點輕傷,但心頭可大吃一驚,急急後退了三步,
  孟居義、孟居廉雖執劍各自虛晃了一招,緊跟著後退,問道:「大哥可曾傷到那裡麼?」
  孟居禮哼道:「還不礙事,只是此人劍法無跡可尋,咱們須得小心為是。」
  話聲中,三人同時又撲身而上,杖、劍交攻,朝元字夾擊過去。
  元字劍法古拙奇奧,長劍也古拙鋒利,三人雖全力圍攻,但心存顧忌,不敢和他兵刃接觸,自然也無法佔得上風!不,他力戰三人,依然綽有餘裕。
  形意門名宿石開天是最後一個出去的,因為那時所有的人,全出動了,而對方還有一個馮子材沒有人去招呼,所以獨行叟只好派本來準備留下來對付芙蓉城主中軍的石開天出去應戰了。
  石開天空著雙手大步迎出,馮子材一手握著鐵算盤,已經撲到右首,他因找不到對手,正待朝紫霄宮右首側門衝去。
  石開天大喝一聲:「馮子材,你給老夫站住。」
  馮子材是徽幫龍頭,徽幫弟子,遍及全國,武林中除了丐幫,就要數徽幫了,可以說是天下第二大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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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0-6-18 01:45:21 |只看該作者
  石開天在江湖上行輩極尊,和徽幫上代龍頭馮子材的父親馮有甲,也有些交情,因此馮子材驟睹這位父執前輩寬袍大袖的迎出,不覺一怔,連忙拱拱手道:「石前輩也在這裡?不知有何見教?」
  石開天問道:「你神志並未被迷失麼?」
  馮子材道:「晚輩很好。」
  「那就好。」
  石開天道:「你隨老夫過來。」
  馮子材一窒,說道:「前輩原諒,晚輩有不得已的苦衷。」
  石開天道:「你有什麼苦衷?」
  馮子材道:「晚輩……」
  他底下的話,竟然說不出來。
  石開天道:「你不能說?」
  馮子材道:「晚輩確有難言之隱。」
  石開天怫然道:「你神志既未被迷,有什麼事不能說的?」
  馮子材為難的道:「晚輩神志雖未被迷,但晚輩比迷失了神志更為痛苦……」
  石開天一呆道:「有這等事?」
  馮子材忽然低聲道:「前輩不用再說,且和晚輩過幾招……」
  石開天鬚髮飄動,洪喝道:「你要和老夫動手麼?」
  馮子材道:「這也是不得已的事了,還請老前輩原諒。」
  他手中鐵算盤「豁啷啷」一聲大響,朝石開天橫攻過來。
  石開天怒極,大喝一聲:「來得好。」正待揚掌劈出!
  馮子材已經一側身欺近過來,低聲道:「晚輩和前輩動手之際,當再詳細奉告。」
  石開天一怔,便已明白過來,右手揚掌呼的一聲,向左劈出。
  他這一掌掌勢故意稍偏,一道勁風正好從馮子材身邊擦過,問道:「有人監視你麼?」
  「晚輩不知道。」
  馮子材轉身,揮出鐵算盤,又道:「只是今晚的行動,很可能有人在暗中監視。」
  「暗中」這兩個字使石開天聽得不期一怔,照說芙蓉城主就在對面督陣,他不該說「暗中」二字,那麼他口中的「暗中」,莫非另有其人?
  石開天多年老江湖,自然立時會想到此中必然另有文章,他揮手又是一掌,猛劈而出。馮子材旋身避開,但這一旋身,又到了石開天右側。
  石開天問道:「那是什麼人呢?」
  「不知道,這人只傳令給卓盟主,晚輩等人全聽卓盟主的。」
  馮子材口中說著,鐵算盤由下而上,劃起一道弧形,砸向石開天肩胛。
  石開天左手一掌,拍出一般勁風,又是「豁啷啷」一聲大響,把他鐵算盤撞了出去,右手伸手抓向肩頭,一面問道:「那麼你有什麼顧慮呢?」
  馮子材低聲道:「晚輩全家一十八口,全在對方掌握之中。」
  他話聲一出,人又倏然往右竄出,身形一矮,鐵算盤橫掃過來。
  石開天心中暗暗一震,迅速忖道:「這麼說,這三路人馬,臨陣不聽芙蓉城指揮,搶攻紫霄宮,果然不是芙蓉城主的命令了。」雙足一頓,避開對方一記橫掃,身形撲起,雙手化爪,朝馮子材當頭撲落。
  馮子材身形左閃,石開天猛地搶上一步,右手去抓他鐵算盤,一面說道:「那麼你打算如何呢?」
  馮子材右手一縮,低聲道:「只要前輩一掌把晚輩擊昏,擒了過去,只要不被對方發現什麼破綻就好。」
  「那好!」
  石開天緊接著大喝一聲,左手一掌朝他後心拍來。馮子材要待用鐵算盤封架,已是不及,口中悶哼一聲,撲倒地上。
  石開天這一掌當然沒用什麼力道,但擊在馮子材的後心,「砰」的一聲,卻是甚響,他一俯身抓起馮子材身子,黯然道:「老夫和爾父,也算相識多年,你實在太不爭氣了。」轉身朝兩個武當門人招招手道:「你們把他押進去,餵他幾顆傷藥,暫時保住他性命。」
  兩個武當弟子急奔過來,從他手中接過馮子材。
  石開天暗以「傳音入密」說道:「你們快把他送交董仲萱去。」
  兩名武當弟子架著馮子材,拾起鐵算盤,很快往紫霄宮裡行去。
  石開天剛一轉身,就聽到獨行叟以「傳音入密」的聲音道:「石老哥,再麻煩你一遭,順手把劉寄生也抓來算了!」
  石開天山立即以「傳音」說道:「老哥,這三路人馬,確非芙蓉城主發令攻擊我們的,他們明的雖是芙蓉城主手下,實則已為另一神秘組織所利用,你老哥主持大局,慎防另生變化,務必把這些人全拿下了才好。」
  話聲一落,大袖一劃,人已縱身撲起,宛如大鵬凌空,朝劉寄生當頭撲去,人還未到,右手凌空發掌,一道強猛的掌風,已經劈掃而下。
  劉寄生一柄長劍,力敵笑煞人蕭道成的鐵抓,已是捉襟見肘,逼處下風,此時突覺一道強勁無匹的掌風,從天而降,心頭猛然一驚,急切之間,身形橫移數尺。
  但他雖避開了石開天當頭一擊,長劍卻教笑然人的鐵抓一下鎖住,再待抽劍,突覺肩頭一麻,已被石開天一把抓住,緊接著腰眼又是一麻,被點了穴道。一個人就被石開天擎了起來,往大門口一擲,喝道:「拿下了。」
  早有站在紫霄宮門前的武當弟子搶過去,把他抓入宮去。
  秋月急忙手舉令牌,喝道:「昃字使者,請退下。」
  笑煞人蕭道成便自退了下去。
  石開天一個轉身,又朝雷東平欺了過去。
  再說九眺先生喝令卓少華出手,他自己也長劍一挺,縱身飛掠而出,朝卓清華逼去,口中喝道:「好個惡賊,你假冒大師兄,我在芙蓉山莊早已識破了你的奸計,我還敢以大師兄自居嗎?」長劍嘶的一聲,劃起一道青芒,閃電般掃去,回頭喝道:「少華,你還不出手?」
  卓少華驚疑的道:「師傅,他真的不是我爹。」
  九眺先生一劍出手,腳踏九宮步,劍光連閃,劍勢如長江大河般攻擊,冷哼一聲道:「為師幾時騙過你?」
  卓清華和步真子連戰了近百招,雖然尚未分出勝負,但步真子顯已稍落下風。
  此時加入一個九眺先生,一手「六合劍」剛中有柔,已臻爐火純青之境,他因大師兄顯已遇害,心頭激憤仇火,迸發在劍上,一上來就連施殺手,劍光登時大盛,大有把這個假卓清華立劈劍下之勢!
  實則九眺先生心裡有數,此人非生擒不可,否則如何問得出大師兄遇害的詳情來?因此他劍勢雖猛,左手卻暗暗蓄勢,他以「三指功擒拿手」享譽武林,只要對方有一絲破綻,他就可出手把卓清華拿住。
  卓清華眼看自己這一方已有多人被擒,此刻大援未到,自己要是再不見機,只怕就無法脫身,心念閃動一轉,口中忽然發出一聲長嘯。
  嘯聲甫起,長劍急掄「擋」「擋」兩聲,架開了步真子和九眺先生的兩支長劍,雙足一頓,一道人影沖天飛起!
  九眺先生長劍被他架開之際,左手二指也隨著發出,但聽「嘶」的一聲,抓下了卓清華肩頭一塊衣衫,但卓清華人已沖天掠起,在空中一個急旋,頭先人後朝紫霄宮右首巖下劃空飛逝。
  步真子一怔,正待追擊!
  九眺先生急忙說道:「道兄請留此守備。」
  一面急喝道:「少華,還不跟為師追!」
  口中喝著,人已急縱而起,銜尾追去。
  卓少華眼看師傅追著爹去了,也只好雙足一點,跟蹤飛起。
  雷東平仗著鷹爪門的「大力鷹爪功」,和他數十年潛修默練的功力,力戰血手煞神田無忌的「血手印」,雙方銖兩悉稱,本來並無絲毫敗跡。
  但正打得十分激烈之際,突聽身後傳來石開天的聲音道:「雷東平,老夫和你過世的父親,和你三叔,都還有些交情,你可以住手了。」
  血手煞神田無忌猩紅的手掌記記找他要害下手,雷東平連一點分心都不敢分,自然不敢回頭去看,聞言吃了一驚,問道:「你是石二叔?」
  他年已七旬,但輩份卻矮了石開天一輩。
  石開天道:「不錯,正是老夫。」
  剛說到這裡,卓清華的一聲長嘯傳了過來。










第15章 父女重逢

  雷東平心頭更急,因為那聲長嘯,正是要大家撤退的暗號,但此時他對手田無忌雙掌如飛,他只能奮力和對方攻拒,如何還走得了,何況身後又來了個形意門的前輩高手,忙道:「石二叔先叫田無忌停手,如何?」
  「好!」石開天應了一聲,回頭道:「秋月姑娘,你要月字使者住手。」
  秋月答應一聲,立即高舉令牌,叫道:「月字使者,請住手。」
  田無忌聽到秋月的嬌喝,果然雙手一停,收住了勢。
  雷東平也自住手,轉過身淒然道:「石二叔,我這老侄遵命住手,但我必須立即退走,否則我小孫子,就只怕難逃魔手了。」
  「不要緊。」
  石開天含笑道:「老侄台,咱們會設法的。」
  「好吧!」雷東平點著頭道:「我聽石二叔的,兩個小孫子,也只好聽天由命了。」
  石開天道:「你可知劫持你孫子的是什麼人嗎?」
  「不知道。」雷東平道:「他只要我聽命卓盟主。」
  「卓盟主?」石開天道:「他並不是卓清華。」
  現在戰場上只剩下勝鎮山和陸鴻藻、惡財神和徐桐兩對,還在激戰未休,另外則是元字和孟氏三雄也尚在拚鬥之中。
  石開天和雷東平一起回到階前。對面芙蓉城主一路,果然一直保持中立,並未發動攻擊。
  獨行叟道:「石兄,你說的究是怎麼一回事?」
  石開天攢著眉道:「此事兄弟一時還想不通,這幕後之人,究竟是誰,竟有這許多人都是被威脅而來,攻擊武當。」
  獨行叟看了雷東平一眼,問道:「雷兄也不知麼?」
  雷東平道:「說來慚愧,在下連對方的面都沒見過。」
  步真子因師叔(紫雲道長)和掌門人都已退入宮去,(玄真子是掌門人,對方有兩路人馬從左右越牆而入,他自然要回宮去坐鎮指揮,紫雲道長是後來眼看大門前的戰事已經穩定下來,但宮中依然在激戰未休,才回過去的。)
  不知宮中情形如何?
  心中雖然焦急,但又因獨行叟、石開天不是武當派的人,自己如果再回進去,讓人家替武當派守紫霄宮大門,自然說不過去,只得站在一邊。
  此時眼看獨行叟只顧和石開天說話,對九眺先生和卓少華兩人追卓清華下去並未在意,忍不住道:「二位前輩,九眺先生師徒二人,去追卓清華,可要貧道率敝派弟子趕去支援麼?」
  他是武當八宮之首,對卓少華的武功並不十分清楚。
  獨行叟朝他笑了笑道:「有卓少俠追下去了,咱們就不用替他們擔心了。」
  九眺先生緊隨卓清華身後,銜尾疾追,卓少華緊隨在師傅身後,三人起落如飛,等於掠空飛行,快到無以復加,(這是指卓清華、九眺先生而言,卓少華跟在師傅身後,當然不敢超越師傅,其實他只是用了七成腳力而已)
  片刻工夫,便已追下紫霄峰。
  九眺先生心知徒兒一身功力,已在自己之上,自己如果不說,他跟在身後,一直不敢超越自己,這就一揮手道:「少華,他只是假冒大師兄的賊人,你快趕上去截住他,才能追問出大師兄的下落。」
  卓少華聽得身軀一顫,立即一吸真氣,身形電射而起一下從師傅身邊掠出,宛如紫燕掠波,貼地平飛出去。
  前面的卓清華正在飛奔之際,忽覺身後疾風颯然,有人緊追下來,距自己不及一丈,他原是久經大敵之人,心知追來的人,一身輕功,似是高過自己甚多,不宜直奔(直奔人家就會超過他攔到前面去)因此在奔行之中,忽然一個急轉,朝右首一片樹林中投去。
  人還未到,左手一揚,打出一團黑越越的東西。
  卓少華本待越過他的頭頂,落到前面,先截住他的去路,那知前面卓清華竟然一下轉而向右,朝林間射去。這原是瞬息之間的事,卓少華隨著一個急轉,跟蹤追到林下,突覺迎面飛起一團黑煙,煙勢蔓延極快,倏忽已成為一幢,封住了去路,不見了卓清華的蹤影!
  到了此時,卓少華才相信他不是爹了,爹是個正直的人,怎會使出這種下五門的黑煙來?心頭不禁大怒,口中沉喝一聲,揮手一掌,朝黑煙中擊了過去。
  他有老哥哥輸給他的二十年功力,旁人就是勤修苦練三十年,也練不到他的境界,更何況他練的「九陽神功」,乃是吸收太陽精英而練成的,正是旁門各種陰功、煙霧等剋星,掌風出手,立時把一幢猶在生生不息,逐漸蔓延的黑煙,衝開了丈許長一道!
  但就在此時,只聽黑煙中有人陰嘿了一聲,右肩隨著一麻!也就在此時,只聽師傅緊隨身後而來,口中喝道:「少華,快快止步,遇林莫入,謹防黑煙有毒……」
  他聲隨人到,但已經遲了一步,卓少華身子搖了兩搖,突然撲倒下去。
  九眺先生睹狀大吃一驚,問道:「少華,你怎麼了?」
  卓清華已從一幢黑煙中現身出來,陰笑道:「這小子不除,終是後患,所以他非死不可。」
  長劍一舉,正待朝卓少華劈下。
  九眺先生長劍迅速一揮,「擋」的一聲,把他劍勢架開,嗔目喝道:「好個惡賊,你害死大師兄,我正要你償命。」
  右手長劍一顫,劍光連閃,朝卓清華刺去。
  卓清華大笑道:「司空靖,憑你也配口發狂言?」
  此人武功十分了得,尤其一手劍法,不但深得「六合劍法」的神髓,更兼通各家劍術,九眺先生連用黏、絞、擊、刺幾種手法,想逼住他的劍勢,乘機施展「三指功」,但對方不僅封閉嚴密,而且以攻還攻,九眺先生左手始終無法出手。
  不大工夫,已經對拆了二三十招,雙方愈戰愈烈,兩柄長劍劃起一道道如虹劍光,到處劍花錯落,人影轉淡!
  突聽半空中大喝一聲:「你們還不給我住手?」
  一道人影,疾然在兩人劍鋒交錯之間,直瀉而下!
  拚搏中的兩人但覺喝聲入耳,劍勢生似受到極大的阻力,再也遞不出去,心頭不期大駭,急忙各自後退了一步。
  定睛看去,只見原先自己兩人交手的中間,已經多了一個身穿天藍長衫,修眉朗目,丰神俊夷的中年文士!
  他瞧也沒瞧兩人一眼,落到地上,急忙朝躺臥著的卓少華俯下身去,目光一注,不覺怒哼一聲:「是什麼人用這等歹毒暗器,傷了我小兄弟?」
  他連頭也沒抬,右手朝卓少華右肩輕輕一按,兩個指頭已拈著一支寸許長,色呈朱紅的細針,直起腰來。
  在這一瞬間,卓清華早已悄悄隱入樹林,走得沒了蹤影。
  九眺先生聽來人口氣,便已猜到面前這藍衫文士,敢情就是昔年武林中人聞名喪膽的飛天神魔謝長風了。
  他站在邊上,眼看謝長風兩個指頭從徒兒肩上,起出一支朱紅細針,不由大吃一驚,失聲道:「離火針!」
  謝長風輕哼道:「離火針是南海雷門以南萬離火精英煉製,雖然歹毒,還不是淬的劇毒,這是魔教的『朱雀絕命神針」,所謂『米雀』,實是用鶴頂紅煉製的奇毒……」
  九眺先生聽得心頭猛顫,驚駭的道:「這麼說,少華是沒有救了……」
  「哈哈!」謝長風清朗的大笑一聲道:「謝某的小兄弟,何懼區區鶴頂紅?」
  九眺先生急忙拱手道:「前輩是……」
  謝長風看了他一眼,含笑點頭道:「你就是我兄弟的師傅九眺先生了,唉,你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小兄弟身中毒針,你還和賊子拚命的玩劍,若不是老夫趕到,小兄弟縱然不死,一條右臂勢必也要殘廢的了。」
  九眺先生被他說得滿臉通紅,道:「前輩說的是,在下當時只當小徒中了他的毒煙,他趁小徒昏迷,意欲加害,在下不得不加以阻攔,才動手的。」
  謝長風道:「此人心機陰毒,和你動手,正是要讓小兄弟慢慢的毒發無效,其實小兄弟練的『九陽神功』,不畏任何劇毒,天下奇毒,都可以煉化,只是他不懂如何煉化.只是讓體內的九陽真氣,自己去和奇毒抵抗,才會昏迷不醒。」
  九眺先生道:「前輩,小徒……」
  「不要緊。」
  謝長風道:「你把人扶起來,老夫給他運氣周,把奇毒煉化,自可無事。」
  九眺先生聞言唯唯應是,急忙走過去,自己先行坐下,然後把卓少華身子扶起,盤膝在地上坐好。
  謝長風也沒坐下來,只是跨上一步,右手一伸,按在卓少華頭頂「百會穴」上,就催動真氣,緩緩度入,一面隨口說來:「小兄弟,快依老哥哥傳你的行功口訣,緩緩行氣。」
  九眺先生雙手扶著卓少華的身子,心中暗道:「他替少華運氣煉毒,怎麼不坐下來呢?而且在催氣運功之際,還能開口說話,此人功力之深厚,只怕當世武林中,沒有人能出其右了!」
  不過盞榮工夫,謝長風就收回手去,笑道:「好了,小兄弟這回又便宜你了。」
  卓少華霍地睜開眼來,叫道:「老哥哥。」
  九眺先生沒想到卓少華中了魔教劇毒無比的「朱雀絕命針」,居然不過盞茶工夫就能把劇毒煉化,心中更是驚訝不已,起身拱拱手道:「前輩神功,當真出神入化,在下不勝欽佩之至。」
  謝長風哈哈一笑道:「練功不能祛毒,那就不用練功了。」
  伸手從袖中取出一支金笛,遞給了卓少華,說道:「小兄弟,武林多事,老哥哥這支金笛,你現在可以使用了!」
  卓少華道:「老哥哥自己不用麼?」
  「哈哈!」謝長風大笑道:「老哥哥早在五十年前,就已經不使兵刃了,這支金笛,掛在身上,只是當當招牌的罷了,你只管拿去就是了。」
  卓少華這才接過金笛,說了聲:「謝謝老哥哥。」
  謝長風笑道:「對老哥哥還用得著說謝麼?走,今晚武當山已經可以沒事了,有兩路人馬,已經由老哥哥和酒鬼牛鼻子把他們攆走了。」
  卓少華問道:「老哥哥,酒鬼牛鼻子是誰?」
  謝長風道:「酒鬼牛鼻子他說也認識你,你不認識他麼?他就是黃山醉道人呀!」
  九眺先生問道:「前輩和醉道長驚退的兩路人馬,不知是些什麼人?」
  他稱謝長風前輩,但徒弟卻只叫他老哥哥,這是江湖上人所謂各交各的了。
  謝長風道:「給老夫攆走的一路,是魔教教主一元子,和他幾個徒子徒孫,酒鬼牛鼻子是在後山,被他攆走的好像是茅山通天觀一路人馬。」
  說到這裡,忽然問道:「紅燈會的人還在紫霄觀麼?」
  九眺先生應了聲「是」。
  謝長風忙道:「那就快些走。」
  他「走」字出口,人已騰空飛起,去勢如箭,瞬息之間,就走得無影無蹤。
  九眺先生歎息一聲道:「練武能練到像這位前輩,可以說已經是出神入化,少華,你能得蒙這位前輩垂青,真是天大的造化,好了,我們也該走了。」
  紫霄宮前面,依然燈火通明!
  越牆侵入紫霄宮的兩路人馬,(第二路令主三湘大俠張椿年率領的人馬衝向左側,和第三路令主金刀李千鈞率領的人馬衝向右側,均已越牆進入紫霄宮)經武當派留守紫霄宮的歸真、履真、全真、守真四子,分率門人在大殿前面的大天井中迎頭攔住。
  紫霄宮大天井中,本已由門下弟子在左右兩側,各列下了五座「五行劍陣」,兩路人馬闖入天井,十座「五行劍陣」立時發動,把敵人悉數包圍在大天井左右兩邊。
  這時宮外激戰也已同時發動,因大門前有獨行叟指揮作戰,武當掌門玄真子率同玉真、啟真、清真三子趕回宮去,(步真子正在和卓清華動手)宮內實力登時大為增強。
  十座「五行劍陣」,逐漸縮小包圍,首先把兩路人馬的手下逐個擒下,到了最後,左邊五座劍陣,有三座已經撤下,只有居中一座,由歸真子親自指揮的困住了鐵指綿掌張椿年。
  稍前一座由履真子親自指揮的困住了風雷劍吳南強,二人被隔離了困在陣中,自然不消多時,便被擒下。
  右首的情形,亦復相同,一座劍陣,最後只剩下全真子親自指揮的一座困住了金刀李千鈞,也差不多同一時候,就被拿住了。
  現在,紫霄宮內,戰事已經結束了。
  紫雲道長和掌門人玄真子,又已相偕回了出來。
  芙蓉城主一路人馬,依然高挑著二十四盞紅燈,停在白石牌坊前面,並未發動攻勢,遙遙和紫霄宮前面的群雄相峙。
  現在,紫霄宮門前,實力已經大增,計有武當掌門玄真子、紫雲道長、步真子、峨嵋獨行叟,形意門名宿石開天,秋月代替令主,率領的「月」字血手煞神田元忌,「盈」字翻天印陸浩,「昃」字笑煞人蕭道成,和「辰」
  字惡財神何三元。
  惡財神何三元和徐桐一對,是在九眺先生、卓少華走後,才住手的,何三元肩頭中了徐桐一劍,徐桐也被何三元長鞭掃中足踝,跌倒地上,被武當門人擒下。
  左右兩邊,站著的二十五個武當派精銳門下,隨時可以列成五座劍陣。
  現在還在惡戰的,已只有兩撥人了,那是勝鎮山和陸鴻藻這一對,另外則是「元」字(不知姓名)和孟氏三雄。
  勝鎮山一對日月雙環,左右飛舞,右拆左攻,環中套環,有守有攻,使來風雨如晦,大開大闔,剛中有柔,既能硬砸硬打,也可鎖拿兵刃,變化無窮,威勢無比。他的對手武功門的陸鴻藻也甚是了得,手中一柄九環刀,重逾四十斤,施展開來,九環齊鳴,刀光如雪,和勝鎮山稱得上棋逢對手。
  武功門還有一門絕學,是「百步神拳」,和關外長白派的「無形神拳」,被稱為拳中雙絕。「百步神拳」練到十二成火候,舉手發拳,拳風可以擊中十數步以外的敵人。
  陸鴻藻是武功門的掌門人,當然也擅「百步神拳」,因此在和勝鎮山動手之際,不時在刀光飛舞之中,左手突出,擊出一記拳風,但這對別人管用,對勝鎮山可不大管用。
  因為一般人使劍只有一支劍,使刀只有一柄刀,你右手把他刀劍封出門外,左手擊出的拳風,他左手未必接得下來。
  可是勝鎮山不同,他使的是雙環,鋼環的份量極重,你把他右手鋼環逼住,打出一拳,他左手還有一隻鋼環可使。「百步神拳」利於遠擊,若是近搏,和普通拳擊,也無多大差別了。
  因此兩人環影刀光,打了已經快六七百招,依然半斤八兩,分不出勝負來,所以還在各展所學,各盡所能,拚搏不已。
  孟氏三雄和迷失了神志的元字這一撥,戰鬥也十分激烈!
  元字使的是一柄長劍,足有四尺來長,樸拙無華,但卻能斷金切玉,削鐵如泥,尤其他使的劍法,也同樣的樸拙無華,看去毫不凌厲,但卻威力驚人!
  孟氏三雄老大孟居禮,龍頭杖的龍頭已被削去了一半,杖勢縱然迅猛辛辣;但他仗以克敵的兩件法寶,一是龍鬚,可以纏住敵人兵刃,二是藏在龍口中的三十六支喂毒的「龍口針「,都因龍頭被削毀而失去效用,現在只能憑真實功夫以杖法攻敵了。
  孟居義、孟居廉使的是長劍,一套「五龍劍法」精純流暢,左手配合劍法,還可以施展五龍門絕藝「龍爪手」,兩人左右夾擊,和老大互作呼應,一杖雙劍,配合得甚為緊湊,此進彼退,此封彼攻,沒有絲毫暇隙,予敵以可乘之機。
  但是,元字可不管你們如何配合,他只是等你們攻出來了,他才發劍;但他一發劍,三個人就閃避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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